第271章:秋沐(4)
“我不管,你现在趁早把话我说明白,你要是起了去找梁渭的心思,我现在,就打开城门…”
容映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新月清楚,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
新月半蹲在了下来,俯身躺在了容映的膝上“我不会去找他的,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容映听新月这么说,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是,他是我们大聖的敌人。”
“但是…”
容映握住新月的手僵住了,但还是等着新月说完这个但是“但是,我想要写一封信给他。”
“梁渭,这次不是冲着你来的,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一来是为他的祖父报仇,而来,也是想借机,从大聖得到一些好处,至少在燕州周围的几个州肯定都保不住了…”容映为新月分析着梁渭的来意,他从登基后,就一直知道,梁渭早晚会与自己有一场争斗,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新月没有说话,只是听容映说完,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待着,容映也疲倦的伏下身子,对新月说“我真的,把这些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若是金陵丢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我大聖的列祖列宗。”
“你真的觉得,欠他们一个交代吗?”
容映摇头“不觉得,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新月笑了,容映点了点新月的鼻子“也就你能在这时候笑出来了。”
“谁让你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又不真这么觉得。”
“我只是…”容映抓紧新月的手“你也去东都吧。”
“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不去。”新月的语气坚定。
“城若是破了,我肯定会是众矢之的,你在东都扶持琏儿,也算是名正言顺”
容映觉得面上一痛,这不是新月第一次打他,但这一次,克制却用了力气“还到不了这一步。”
“我并不是怕有这么一天,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你放心,梁渭也不会让我有事的。”新月挺直了腰身,与他对视。
“是啊,他不会”容映眼色一黯,低下了头。
“所以,我既然怎么都不会有事,那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新月捧着容映的脸“容映,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这么认真的看过你。但是此时,我好想明白了,太后与我说的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容映微微抬头,让新月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是那种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睛时…”说着,新月摩挲了一下容映的眼睑“真好看。”
容映垂着眉,有些羞怯“你说,我是你的心爱之人。”
“恩,你是”
“什么?什么时候?”容映有些急切的问。
“恩…应该是,很久以前吧”说着,新月看着容映的手背上的那条伤疤“这应该是,你为我挡王氏的匕首时,留下的吧。”
容映低头,也看到了手上的伤口,然后点点头“应该是吧。”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在那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只会在乎你自己的人,可是那天,你真的什么都没有顾及,就这么抓住了那把匕首。”
“原来你对我动心的这么早”容映笑了,真情流露,他就像是个得到很少的孩子,但是得到一点,就很是满足“不过,我对你动心,动得更早。”
“那你就多爱我一点吧”说着,新月探身,亲吻了一下容映的唇,随后她立刻就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容映拉住,从后背抱住“都生过孩子了,你还这么害羞怎么好。”
“好了,我们回去歇息一会吧,天也快亮了。”新月拉着容映的手,容映没有说话,而是跟在新月的身后,走出了书房。
大雨依然在下,新月抱着容映的胳膊,容映紧紧的抓着新月的手,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宫灯,二人慢慢的往前走。
“这雨,要是能多下一会,没准就能多阻碍梁渭一会,可是,我倒觉得,天晴了,我们早一天较量,就早一天分出胜负。”容映看着雨,对新月说道。
新月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了。”
琏儿虽然还不到参与政事的年纪,但是发生了什么他心中,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是师父让他静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
早起,琏儿站在新月的房门口,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奚儿从里面出来,见琏儿就站在门口,刚刚下过雨的冬日,早上冷的很,奚儿立刻拉着琏儿上前“殿下,这外面这么冷,您怎么不进来啊。”
“奚姑姑,父皇母后都起了吗?”
“陛下还没有,娘娘已经起来了,您快些进来,快到用早饭的时间了。”说着,奚儿牵着琏儿的手,走了进来。
新月刚刚梳好妆,转身就看见站在门边的琏儿,新月眼眸一深,对琏儿招招手“站在门下干什么?过来。”
琏儿上前,走到了新月的身边。
新月一摸他的手冰凉着,立刻让人把火盆放在了他的身边“来,好好烤烤火。”
“母后,儿子…”新月见琏儿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自己的想法。
新月皱眉“你有话,就告诉母后。”
“母后,前朝的事,儿子需要担心吗?”琏儿真的没有让新月担心,直直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新月笑“肖师父应该都讲给你听了。”
“是,儿子就是想要知道,儿子,要怎么办。”
“那你说,你要怎么办?”
“儿子,儿子是父皇最大的孩子,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也要承担一个皇子应该承担的事情。”
“不错”新月点头“那你既然知道怎么做,那为什么还要怎么困惑呢?”
“母后,我,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做以前的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我怕,我承担不了这些。”琏儿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眼中还泛着泪花。
“琏儿,别哭”说着,新月将琏儿抱在怀中,开口道“琏儿,你的前面,还与父皇和母后,外面还有数十万的兵士在为了我们大聖出生入死。我们都在你们这些娃娃的前面。可若是,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
“母后”说着,琏儿哭了起来。
新月抱着琏儿“好孩子,父皇和母后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总有长大的一日,这高个子的,总要比个子矮的人,多支撑的多一些啊。”
“母后,我害怕”琏儿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伏在新月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她。
“你放心,母后还在,母后会一直陪着你,到你能够承担起你的责任的时候。”新月实在不忍心琏儿哭,就软下了自己的口气。
而容映则在后面站了有一会了,听新月这么说,伸手从新月的怀中,将琏儿有些粗暴的拉了出来“别哭了。”
容映的声音低沉,但是带着坚持和沉稳,琏儿止住了哭声,看着容映。
父子二人对视,容映才开口“记着,你是个男子汉。不是你母后保护你,而是你要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的母后。还有,你身为一个皇子,也是我最大的儿子,你也有责任保护,站在你身后的那些人。为君,为子你都不能再哭了。忍住你的眼泪,咬紧牙关。”说着,容映紧紧的握着琏儿的肩膀,
琏儿感觉到了压力,但是他看着容映,点了点头“是,是,儿子记住了。”
新月想要拉住容映,但是她发现琏儿虽然觉得压力很大,但是他好像多了一些勇气,他站在容映的身后,看着琏儿,琏儿伸出手,拉着两个人的手,一字一顿的说“父皇,母后,儿子要与你们在一起。”
“不行,你要去东都。”容映一口回绝。
“是,这次由不得你。再过三日,你,就得带着你的弟弟妹妹,跟着贵妃和淑妃,前往东都。”新月也是拒绝了琏儿的请求。
琏儿跪在了地上“若是父皇母后不答应,儿子就…”
“琏儿,你的妹妹,还需要你来保护。”新月蹲了下来,与他眼神平视,琏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么定了。”容映一锤定音,琏儿思考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走吧,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吃过饭,才有力气想之后的事情。”
三人坐在餐桌前,漱玉也由乳母抱着,坐在前面,容映伸手,摸了摸漱玉的脸颊“这每一日见漱玉,都是不一样呢。今日见,觉得她又胖一些了。”
“是,这小孩子,一日比一日的大,等我们再把她从东都接过来的时候,应该都已经会走路了。”新月夹了一只肉包子放在容映的碟子里,容映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新月和琏儿,知道如果自己不吃,两个人肯定也都吃不下,于是夹起包子,两口就吃完了。
琏儿夹了一筷子瓜菜给新月“母后,您最喜欢的。”
“是,我最喜欢在早上吃这个瓜菜,甜甜咸咸的,佐粥最佳。”新月摸了摸琏儿的头“你也尝尝。”
三人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琏儿去书房,容映也去议政,坤宫中,只有新月一人了。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空白的信纸,她说过要给梁渭写一封信,梁渭虽然反对,但是最后也算是默许了,可是她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片刻,她干脆就将眼前的这封信纸折了起来,放在了信封中,叫来了奚儿。
“娘娘,您说什么?”奚儿不信自己听到的,让新月再说一遍。
“我说,你把这个,给梁渭送去吧。”说着,新月如释重负的从书桌上站起来。
“娘娘,您在这时候,给梁帝写信,陛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啊?”
“他知道,如果他想要看信的内容也可以,去吧,你应该有办法送出去的。”说着,一夜未眠的新月,躺回了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容映看着放在自己案头上的书信,上面写着“梁渭亲启”四个字,那是新月的笔迹,这也是新月要寄给梁渭的信。这封信放在这里有一个时辰了,可是他始终没有想好,到底是打开,还是直接发出去。
“陛下,您在看什么?”大臣发现容映出神了,容映立刻回神“无事,无事。”
“是,陛下,刚才臣说的这个办法,您觉得如何呢?”
“不可,前面建造工事,劳民伤财不说,还阻隔不了多久…”
一整天的议事之后,容映有些疲倦的将手垫在脑后,但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书案上的信封,伸手拿起,然后叫来王公公“去,送给信函上写着的人。”
“是”王公公捧着信走了出去,容映则是出神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日有一日,再有一日,金州就破了。
梁渭一改往常的亲征,这次只是端坐在定在煜国的后营中,将士刚刚送了信进来,此时,新月给他的信,就拿在他的手里,梁渭看着新月的字,皱了皱眉。
“这是从那里来的?”
“回陛下,是从大聖皇宫直接送过来的。”
“大聖的皇帝写的?”
“臣不知。”那将士面露难色,并不知道这信是谁写的。
梁渭接着灯光,看见信封里是有信纸的,他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后,笑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随后,梁渭就明白了新月的意思,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徐新月啊,徐新月,你要我,怎么对你好呢,这样的办法,也只有你一个人能想得到。”
梁渭展开信纸,上面好像还有新月宫室的香气,那香味淡淡的,好似那个聪明的女子,总是挂在嘴角的笑容,梁渭低着头,看着案上的地图,对正在等待命令的将士道“传令前面,再往前拔五十里,十日内,我要见到金州换棋。”
“是”
将士走后,梁渭收好了信封。
新月给他一张空白的信纸,用意非常简单,那就是可以让自己在上面写上,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是想知道自己真实的目的,然后,她也做好了付出那个代价的准备。
可是梁渭沉下了心,喃喃的道“徐新月,你真的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爱这江山,我想要的,一直都这天下,天下间我想要的东西,都要在我手里,包括你。”
第272章:秋沐(5)
三日后,金州的城墙上易旗,黑字白底的“梁”字,挂在这里,这里离金陵最近的州府上。而梁国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经过江宁府,直取金陵城了。
新月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梦里金陵失守,而她找不到琏儿和漱玉,而自己的身边,是已经冷透了的容映的尸体。
她惊声尖叫,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正在守夜的奚儿,被新月的动静吵醒,立刻上前“娘娘,娘娘快醒醒啊。”
新月大口呼吸了好久,才定住了自己的心魄,看向了奚儿,立刻问“琏儿呢?漱玉呢?在何处?”
“娘娘,大皇子和公子在自己的房中睡得正香呢。”奚儿拉着新月的手,发现她的手脚冰凉,很显然是吓坏了。
新月咳嗽了两声,今日不知道是多少遍的奚儿说“他们收拾妥当了吗?”
“是,已经收拾的很妥当了。”奚儿依然耐心的回答道。
新月俯身,用手撑着自己的头,虽然精心的养着,可她的头还是在这样的时候,特别的疼,奚儿侧身坐在新月的身边,伸手给新月揉着头“娘娘,您用的心思太多了。”
“我只是没想到,梁渭真的来了。”说着,新月自嘲一声“陛下说得对,我真的把我自己看的太重了。”
“娘娘,这也不是您想要看到的局面啊。而且明日皇子公主们一走,娘娘您就能分出心神来,专心眼前的事情了。”
新月摇头“他们一走,我就更两头挂心了。”
“娘娘,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援军能到。”奚儿继续安慰着新月。
新月没有说话,这些车轱辘一样的话,新月每日都能听到,可到如今,援兵究竟在何处呢?
金陵周边的防卫少,而且为了防止梁军借此撕开更大的口子,所以周边的三个州的守城军,已经收到了死命令,不准出兵回援金陵,而金陵等的援兵,是从东都周边而来的援军,其中并州,承州和湖州三地的援兵,刚刚已经整顿妥当,要想赶到金陵,最近的承州也要十日的时间,而人数最多的湖州军,最起码要十五日。最后,最强的,是来自东都援军,他们现在已经出发,日夜兼程,也要整整十日,而且还要在已经被梁国拿到手的金州进来。
梁国多是骑兵,而且他们并没有走金州外,那条易守难攻的峡谷,而是兵行险着,从峡谷的上面,兵分两路而来,两路直接绕开了峡谷,直接打了金州守将一个措手不及。
可若东都军多是步兵,根本不可能走梁国走的险路不说,走低凹的峡谷,更是有被全灭的风险,所以容映已经下令他们保存实力,绕开金州而来,这么一绕路,最起码要十五六日,比湖州军来的还要晚。
至于其他左侧的州府,则是要与江扬,徐安泰一起,抵御从北边而来的梁军。
梁军现在是兵分两路,一路是在燕州,一路已经到了金州。江扬不能退一步,不然,整个大聖,都要被拉入这场战火之中。
而滇州的沐王爷,手中的三十万大军,此时也更是远水难救近火,但是沐王爷也已经亲自带兵,前往离得他更近一些的燕州,只要沐王爷的大军到了燕州,北边的州府,就可以立刻抽调军队,来支援金陵,而这个也需要七到十天的时间。
江宁府是金陵的外城,原本金陵作为南都的时候,并不是金陵的一部分,所以,整个江宁府都在金陵的城墙之外,后来,金陵成了大聖的都城,这里就成了随着显贵一起迁入来的一些平民百姓的落脚之处,这里也会是梁军最先到达的地方。
这几日,金陵的城门已经关闭了,可是不断有外城的人,想要进城避难,但是为了防止混入细作,金陵卫选择了绝不开门。
明日就是琏儿等一行人,前往东都的日子,新月生怕他们被无处可躲,感觉被抛弃的平民们攻击,于是跟容映商量了这些事,于是容映决定,先在北城门设一道门,经过重重审核,一点点的放人进来,再来,明日琏儿他们从南边的城门,绕道先乘船而行,最后前往东都。
眼见着出发的时辰也快要到了,新月只披了一件外袍,就往琏儿的房间去了,却没有看到琏儿,问了伺候琏儿的嬷嬷,才知道昨日琏儿睡在了漱玉的房中,新月也只得抬步,往漱玉的房间去了。
走到门边,新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门关着,但新月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容映的声音“父皇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琏儿有些怯生生的回答道“儿子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尤其是漱玉。”
“没错,乖,乖孩子。”容映拍了拍自己眼前的琏儿,他不过是个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孩子,可是要经历如此多的事情“还有,若是父皇有什么不测,你拿好这个,到时候,江扬大将军会去接你,你只要把这个拿给他看,他就会拥立与你,来继承我的位置。琏儿,此刻起,你就是我大聖的未来。我现在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代表着大聖自我之前所有的君王,与你说这句话,要为明君,知大是非,舍去小义和自己。保护臣民和,和你的母亲。”
“父皇”琏儿一把抱住了容映的腰,伏在他的身上哭了起来“儿子不想这样,不想,父皇,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我如何能够…”
新月听得也是泪如雨下,她不仅是为了未知的命运而哭,而是她在容映的话中,听到了自己要与金陵共进退的决意。
“孩子,我…”容映伸手要抱住了琏儿,他低声的对他说“我的父皇,从来没有这么拥抱过我,也没有,称呼过我,是他的孩子。我对你也是如此,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无论我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儿子,我大聖血脉的延续,也是我,心里疼爱骄傲的孩子。”
琏儿的哭声顿住了,他怔怔的看着容映,俯身靠在了容映的肩头“父皇,你,你放心吧。”
“照顾好妹妹,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好,我不会的。”
男孩总是一夜之间长大的,新月觉得此刻的琏儿,也与以往不同了。
城墙之上,新月看着借着还未往前明亮的天光,向前行路的车队,伸手拉住了容映的手。
容映的眼眶微红,刚才在里面,他与琏儿,说话的时候,眼睛也红了红,他低头看着新月,却见新月没有哭,而是一脸坚定的看着他“怎么了?”
“容映…”新月叫容映的名字。
容映点头“恩”
“你记着,你走我跟你走,你死,我们一起。”说着,新月转身就往回走。
容映两步就追了过来“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新月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向前走。
“你也要学你母亲吗?你不是最不耻吗?”容映急了,青筋突起,眉拧成了一股绳。
风吹动二人的衣角,新月微微一笑“一个人,太孤单了。”
“孤单?你巴不得这世上没有我,怎么…”
“还不是因为我,总是来招惹我。如此,我已经习惯了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你在,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说着,新月绕过容映,慢慢的走下了城墙。
二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冷战了。
新月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看向门口了,可是容映依然还没有回来。
书房有堆积如山的政务,可是容映最起码会来陪着她吃一顿饭。
新月知道容映还在为了自己在城墙上说的话,在冷着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容映也实在是知道新月的脾气,新月也知道容映的固执,两个明明知道彼此心意的人,却在互相拉锯,谁的都不肯退让。
梁渭这边,收到打下金州的消息,已经有两日了,如今他也该启程,前往金陵了。
上一次他是以商贾之子的身份,来到金陵的,而如今他骑着战马,肆意的踏在大聖最核心的州府地面上。
大聖也曾经,一路这么的打入了寒都,在寒都城下,杀了自己的祖父。
梁渭觉得,此时与他一起骑在马上的人里,就有自己的祖父和梁国历代的先王,他伸手摸着怀中的纸张,深深地看向了前面。
“陛下,再往前五十里,就要到金陵了。”奔袭两夜,梁渭总算是追上了不断南来的梁国大军,一路上,因为金陵周围的兵力的缺失,梁军几乎是摧枯拉朽,毫无费力的来到了这里。
“时候不早了,扎营,明日晌午之前,一定要到金陵。”越是到了近前,梁渭越是放松了下来,他翻身下马,疾风真是不愧于它的名字,这么多天的奔跑,依然没有任何的疲倦之意。
梁渭拍了拍疾风,又想到了新月,她总是很喜欢这么拍着疾风的脖子,于是梁渭低声的对疾风说“明日,我们就能到她在的地方了,或许还可以见到她,如何?是不是等不及了?”
疾风不会说话,梁渭却淡淡的笑了,让人栓好自己的马,转身进到了王帐之中。
又是深夜,整个宫中,安静的出奇,新月看着漆黑一片的宫中,她知道,梁军明日就要踏入金陵的地界了,容映今夜定是一夜无眠,于是她绕开奚儿,自己提着宫灯,一个人往乾宫去了。
走到半路上,新月在前面的廊道上,也看到了一丝灯光,借着这一点灯光,新月看到了容映,他正提着灯,一步步的往这边走来。
新月笑了,容映也看见了新月,两个人隔着一道回廊对望,容映伸手“来”
话音刚落,新月奔跑起来,灯都丢在原地。
“慢一点跑”话音刚落,容映感觉到怀中一沉,新月稳稳地抱住了他“我不,我就要这么跑,这么紧的抓住你。”
“新月”容映也忍不住自己的感情,低头亲了一下新月的额头,随后向下伸头,却被新月阻止“我,我喘不上气来。”
新月经过刚才的跑动,还真有些喘,容映笑“都说了,让你不要跑。”
“怎么,你在嘲笑我吗?”
“没,没有,”容映的笑容是遮不住的,新月不服气,但也只能用自己的手,拍打了两下容映的后背“你若是再笑我,我就走了。”
“走?你可走不了了”容映有些感慨,拉着新月的手,他果然让新月一步都走不了。
“那好吧,我就不走了,我还是很听你的话的。”
容映又忍不住的笑了“你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走吧,陪我走走”
二人一起,接着宫灯微弱的灯光,在宫中闲庭信步起来。
容映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新月的肩头,低头看着新月一直在笑着,问“笑什么?”
“我只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的夜游宫中。”
“你也不是没有住在过宫中,怎么就不敢想夜游呢?”
“住在宫里,并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小的时候,照比住在豫王别邸,更不喜欢的是住在宫里,在这里,我不仅是一个寄人篱下,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还是一个看人颜色的,身份不如别人的人,我感觉很疲倦。”
新月摇着头,看着前路,感叹一句“还真是黑乎乎的啊。”
“为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茶盏动转,紫砂乌金的茶盏,已经摔在了少主安宛的身前。
百金难求的这么一个茶杯,被摔了个两半,杯中的茶,是金缕茶,茶**若金汤,茶片久泡不卷,如同一缕缕金片一般。
“儿子,知错了。”安宛还想说什么,可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茶盏,就这般,碎在他的面前。
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跪坐在一边的两个儿子,希望他们…
希望他们什么呢,安宛顿住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希望儿子们成为怎样的人,只是茫然的看着肆坐在椅子上父亲。
或许父亲,才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如同,他决定了自己的路一般。
安宛性格忧弱,这样的他,在安煦的眼中,如同废物一般,所以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两个孙子身上,此时看安宛如此吞温,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的发怒道“滚下去,你这个娼妓生的贱种。”
安宛听完,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也不是最后一次,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听到这样的话。
可是任谁,也不会听习惯这样的话。
第273章:秋沐(6)
天总是要亮起来的,新月看着依然在熟睡的容映,俯身,躺在了胸口上。
容映虽然没有醒,但还是伸手抱住了新月,新月以前总觉得容映,是个冷心冷肺部的人,可是他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叹了一口气。
容映这时已经醒了,嘴角弯了弯,对新月说道“虽然我并不反感每天抱着我的皇后醒来,但是一醒来就听到你在叹气,就是我做的不好了。”
新月抬头,看着容映“醒了?”
“恩,醒了”容映点头,问“又怎么了?不是昨天说好了吗?”
“恩,说好了。”说着,新月又坐了起来,对容映说道“再睡一会吧,天才刚刚亮起来。”
“你一夜没睡?怎么知道天才亮?”
新月点点头“我好想白日里睡得有点多了,没事,你走了我再睡一会也行。”
“恩,那我们两个,再睡一会好了。”说着,容映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新月“别担心了新月。”
“新月?”新月念了念自己的名字,然后笑了起来“没错,我是新月啊。”
“你怎么,变得傻乎乎的?”容映伸手,轻轻的敲了敲新月的脑袋,然后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
“我只是觉得,你叫我名字很好听。”新月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容映发现新月正在傻傻的笑着。
“你啊,也是做娘的人了,若是早早的与我在一起,第一个孩子,应该比琏儿还要大的多。”说着,容映伸手,摸着新月的脸颊,她原本长胖一些的脸颊,又瘦了下来。
“是啊,若是,我在出嫁之年,就嫁给让我动心的男子,我们二人过着举案齐眉的日子,该多好啊。”说着,新月还真是有些心酸,容映笑“要是如此,你还未必能做了我的皇后。”
“恩,虞鹤国师说我有做皇后的命数,可没说是做你的皇后,或许和昭哥哥在一起,我也会成为他的皇后。”
“是吗?”容映的话音一冷,想看就是吃醋了。
“恩,是啊,谁的皇后不是皇后呢?”新月却笑容更深了,轻轻的拍了拍容映有些紧绷的肌肉“可是,我心里的男人,只有一个。”
“谁啊?”容映闷闷的,刚才他还说新月是个小孩子,可如今他才是像小孩子的那个。
“你,你行了嘛?”说完,容映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新月问“就这么好笑吗?”
“没有,只是对我被选上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说着,容映昂着头,嘴角上扬着。
新月抬手,摸着容映带着胡茬的脸,说道“如何?心里好受一些了?”
“恩,我很好”说着,容映点点头,亲吻了一下新月的头发“想来,梁国的军队,今日就要到江宁府了。”
“恩,差不多该是如此了。”新月点头,心口就好似一块大石头压着“我们真的要弃江宁府的百姓与不顾吗?”
“梁渭的军队,后续不足,人数也不足矣与大聖的军队对抗,他来的如此之快,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想把金陵围起来,跟我,不对,是跟你谈条件,或许是燕州,和其余的几个北边靠近梁国的州,还有,你。燕州及其他几个州,再打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若是把你丢了…”
新月直起了身子,看着容映,说道“丢了?你好像丢了,一二,两次?还是三次?”
“两次,两次”容映没好气的说。
“你还有脸生气?”新月歪着头,看着憋着火的容映。
“我没脸”容映别过头去。
“我听说,太宗皇帝,有一心爱的女子,这女子,本是张皇后最中意的儿媳妇,可是张皇后死后,太祖宠爱贵妃和贵妃生的二皇子,太宗自保都不足,谈何再去娶这位心爱的女子。那时,渝国还没有被灭,他们的太子殿下,求娶了这名女子,可是那太子也被戕害,那女子也死在了渝国的东宫中。太宗…”
“太宗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兵去灭了渝国。”容映抬手,也和新月一眼,支撑着自己的头“我不是太宗,现在我虽然没有灭了梁国的能力,可是我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把你再送出去。新月,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
说完,容映笑了“你怎么…又偷偷的笑了?”
“恩,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觉得心中痒痒的,很想笑。”说着,新月用头顶着容映,容映胸口起伏的更快,笑声都传出很远的“与你说正事呢,我的皇后娘娘。”
“是,是,皇帝陛下,我们不是说在天大亮之前,好好地睡一觉吗?”
“我们明明再聊江宁府的事情吗?”容映问。
“是,江宁府。”
“放心吧,梁渭没有那么多兵,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对江宁府怎么样的,他应该,在五到八天之类,用尽全力的打金陵。不然,援军就要到了。”
“我,要不要…”
“不要”容映没等新月说完,就打断了新月的话。
“我说…”
“你不准说。”
“我说真的,我想…唔…”
新月唇上一热,叹了一口气,容映则是已经贴了过来,二人相拥至深,新月甩着被容映压麻了的手,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新月醒来的时候,容映已经走了,她转了个身,发现身边还是热的,想来,容映也是刚走没多久。
她依然从来没有这么感觉,可是这样温柔缱绻的日子,她觉得之前错过的那些时间,真的是太让人觉得可惜了。
奚儿端着热水进来,见新月正裹着被子傻笑,于是放下脸盆,走到新月的身边,道“娘娘,奴婢从伺候娘娘起,就没见过娘娘您到现在了,还在赖床呢。”
“我…我只是睡得晚呢。”说着,新月还有些不好意思,对奚儿说我“我要沐浴,你去放水吧。”
“是”
洗过澡,刚刚换好衣服的新月,坐在了榻上,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坐不住,正要起身的时候,见奚儿从外面进来,问“如何?今日也没有从东都来的信吗?”
奚儿摇头“娘娘,两位殿下和翡儿姑娘,才走了多久啊,这会怕是还没有走多远。”
“我知道,我还真是想他们了”新月还是从榻上起来,心中实在憋闷,只好在外面走走。
出了坤宫,这宫中上下,安静空旷的出奇,新月就这么慢慢的走着,往城墙方向走去。
北边的城墙上,先帝因为痛失柴皇后,差点一跃而下,新月就站在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看向远方。
从这里可以看到金陵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可是如今,就算是朱雀大街,也一个人都没有,曾经金碧辉煌的一座城,都变得灰白了起来。
奚儿给新月披上披风“娘娘,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新月喃喃的,却听从北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参见娘娘。”
“国师?您怎么在这里?”新月转身,看见虞鹤正从更北的城墙往这边走来。
虞鹤拘身“臣正在为大聖祈福,已经绕着这宫墙,走了一整圈,娘娘这里,正好是臣的终点。”
“是吗?”新月看了看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虞鹤微微一笑,自从先帝死后,虞鹤就几乎不会出现在宫中了,这次他在金陵关城门前,赶到了宫中,随后就每日都在城墙上转悠。
如他所说,他在为大聖祈福,于是新月问道“不知国师得到了什么新的卦数?”
“娘娘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吗?”
新月笑“国师实在挖苦我吗?”
虞鹤摇头“臣只是在说一个实情而已。”
“国师,我已经不知道未来会怎么走了,如今的一切,已经与我的梦中,有了完全的变化。”新月有些困惑的对虞鹤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烦恼“我好想,又找不到我的前路在何处了。”
“娘娘,您的命格确实改变了,改变了很多,您的寿数也变长了。”
“然后呢?”新月追问。
虞鹤笑“臣是说,娘娘您还能活很久呢?”
“容映呢?”新月最关心的,并不自己。
“娘娘,臣好像没有告诉过您。您与陛下的命运,已经紧紧的缠绕在一起了。您是谁的皇后,就会让谁成为中兴大聖的明君,如今您是陛下的皇后,这大聖还并没有再次见起色,所以您与陛下的路,还很长。”
“是,是吗?”听到虞鹤这么说,新月心中一松“那,那就太好了。”
“好了,如今娘娘您再展欢颜,臣也要继续自己的事情了。起风了,这城墙上的风只会更大,娘娘好好保重自己吧。”
“国师,我…好像不那么怕了。”新月叫住了准备下楼的虞鹤。
虞鹤笑“娘娘,您什么时候怕过呢?”
说完,虞鹤翩然而去,不一会就看不清他的身影了,新月再次看向远方,对奚儿说“我们回去吧。”
“是”说着,奚儿扶着新月,二人从城墙上下来,可是却见人们都往新月过来的方向跑去。
“娘娘,娘娘不好了,国师突然七窍流血,断气了。”新月刚刚踩在地面上,就听一个匆匆跑出来的公公说着。
新月猛地皱眉,刚才,她还好好地跟他说着话,他面色如常,没见有任何的不适,这,这不过片刻的功夫,怎么会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新月快步往虞鹤在的地方,等新月到的时候,他的弟子太波和太宁已经在了,二人跪在自己的师父旁边,念诵着什么,此时天上打雷,却只是打了三个响雷后,一滴雨都没有落。
依素看着背对着自己,躺在地上的虞鹤,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太波年纪还小,看着师父的尸首,一边哭一边念诵安魂咒,看见新月后,更是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师父,师父这是泄…”
“太波,好好回皇后的话”太宁看了新月一眼,对新月说“娘娘,师父本来就有些身体不适,这几日日夜为大聖祈福想来是累了,才倒下了。如今战死胶着,请娘娘允许师父的棺椁,由我们弟子们收殓后,暂时停灵在宫中的上清宫中,等战事告一段落后,在送回笼山三清宫的墓地安葬。”
“好,准,准”新月看着虞鹤,心中一阵悲伤,随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波看着新月,拘身谢过了新月,就与自己的师兄弟一起,抬着虞鹤的尸首,往上清宫去了。
虞鹤死了的消息,传到容映耳朵了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传令而来的王公公,问“娘娘也在?”
“是,娘娘已经允许国师停灵在宫中的道观中了。”
“随她,娘娘没事吗?”
王公公摇摇头“无事,娘娘心情有些低落,但并没有被吓到。”
“恩,去传话给娘娘,做她想做的,国师的丧事,让她一力做主即可。”
“是”
容映看着案上的奏折,看了四五行后,就再也看不起来,于是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大步往新月宫中走。
而还没有走出宫门,就看见新月正慢慢地从乾宫门口经过,容映想要叫她,却见新月低着头,脚步也就顿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很闷了起来,他看着阴沉沉的天,握紧了拳头,这样的事情,他不允许新月再经历一遍。
梁渭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自从打了那一阵惊雷之后,现在已经两多时辰,天都黑了下来,这雨依然没有要落下来的打算,不过,金陵的城门,已经就在眼前了,梁渭已经下令,今夜全军整修,明日一早,就要发起第一轮攻击了。
此时刮起了一阵北风,这风,来自极寒之国的梁国士兵,都十分的熟悉,这是要下雪了。
梁渭微微一笑,果然,唇角还没有落下,雪就已经在北风的加持下,从天幕中,刮了下来。鹅毛一样的大雪,是金陵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场面,梁渭心想,下雪好,雪下了,遮盖住一切,会让人觉得这天地之间,从未有过什么肮脏和龌龊,都是干干净净的地方。
而…梁渭抬头,看着金陵的北城门,城门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场面…
至少,不只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吧
第274章:秋沐(7)
梁渭站在金陵的城墙之下,抬头向上看去的时候,看见了与容映站在一起的新月,二人与数十万人之间,对视一眼,梁渭觉得心中猛地一动,又想起那有些匆忙的一夜,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
而新月却已经别开了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抬头,看了容映一眼,容映伸手,拉住了新月的手,对着城下的梁渭喊道“你真的,非得来自寻死路吗?”
梁渭没有理他的意思,而是继续看着新月,随后看到了她领口处,带着的珠珞,扬唇笑了,随后,骑马,转身离去了。
如此,双方简单的打了个照面,攻城还没有正式的开始,金陵卫张大人却已经上前,请容映和新月离开了,容映不肯,他依然死死地盯着城墙之下的,那些梁国兵们,因为作为大聖的皇帝来讲,梁军深入大聖腹地,陈兵都城城下,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容映…”新月拉住有些失控的容映,容映看了一眼后,叹了一口气“走,走吧。”
二人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金陵的百姓,在关闭城门之前,能逃得都逃得差不多了,此时显得空落落的,但依然还有一个,舍不得故土,不肯离去的人,还是到了街上,跪在容映和新月回宫的路上,高声喊着万岁。
容映垂着眉,新月拍了拍他的手,道“容映,这些人都在站在你的身边。”
“我怕我会辜负他们”容映依然低着头,现在心情沉重的,该是他了。
“大事来临…”新月顿住了话,这是先帝在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算是容映,应该也是听过先帝说过,果然,容映接着新月说道“大事来临,最忌慌张,坦然相对。”
“这就对了”说着,新月俯身,靠在容映的肩膀上“我,这一城的百姓,琏儿,漱玉都指着你的庇护呢。”
容映没有说话,新月也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珠珞,她刚才察觉了梁渭的眼神,她想要把它摘下来,因为她生怕自己会给了梁渭什么不切实际的鼓励,让他更加偏执,但是手真的触碰到这已经被她暖热的珠珞上时,手还是垂了下来,最后,她只是把珠珞藏在衣服最里面,有些事情,放不下也只能深藏了。
湖州的援军,传来的好消息,这是金陵被围困的三天里,第一件从外面传来的好消息,湖州的援军,已经在离金陵一百里的地方了,最多三日,湖州的援军,就会出现在金陵城外,可是,金陵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已经很悬的事情了。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刚刚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攻城,金陵的城头,已经堆满了尸骨,而金陵城墙,最薄弱的北面,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兵士,其中,不知道从何处推过来的推城机,已经固定好了,只等着找到了城墙的薄弱处,那么大的攻城机,应该不过半日,就可以击破城墙,到时候成千上万的梁军,就会涌入金陵。
金陵周边的援军,也不断有赶到的,但都如同一杯冷水,浇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甚至会让火焰,越烧越旺盛。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容映的案头,容映倒也应对得当,金陵卫指挥的也是很有方略,已经叫了神机营来,准备趁夜,放出燃火的箭,或许可以烧毁了那推城机。
不过,容映也是了解梁渭的,他不会在推城机那么轻易被烧毁的,定有所准备,二人也是对对方很是熟练,这在这样的战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新月端上了一碗冰糖莲子汤,容映的嘴角急的起泡,回宫后的容映,几乎是水米不进,只有新月来,他才会应付似的,喝点茶,果然,新月刚刚放下碗,容映一只手里还拿着战报,另一只手端起一边的碗盏,不管冷热,就喝了一口。
新月没有说话,他现在就够忙的了,新月不想他分神,于是新月就坐在了一边,自己虽然留在了金陵,却什么也帮不住了他,还让他有些顾念,不肯用更冒险的方式。
胡大将军求见,请过安后,他也不顾新月在不在,立刻开口道“陛下,臣提出的方案,到底有何不妥?”
“不妥?你自己说,打开城门,将装满炸弹的车子,推出去,放在推城机下,然后神机营在将着火的箭射上去,你怎么不干脆打开城门,让梁军将推城机拉进来,然后再把它给砸碎来的更现实。”容映因为心中有愤,所以出言带着讽刺。
“陛下,臣并不是与您再玩笑,现在北边的城门,和曾经有过缺口的城墙,是整个梁军的注意力所在,臣亲自去城门上看了,如果从西城门出去,西城门外,有一个放着炸弹的仓库,梁军还没有发现那里,大约百人,趁着夜色,装上车后,丢在推城机附近,就算炸不了推城机,也定够梁军好好喝一壶的,陛下,到底何处不行。”
“不能开城门,娘娘还在城…”容映突然意识到,新月就坐在他的身边,他抬头,飞快的看了新月一眼,然后低下了头,片刻,才对新月说“新月,你先回去。”
新月依然没有说话,然后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到门口的时候,容映怔怔的喊了一声“新月…”
新月没有理他,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新月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站在书房门口,等着从里面出来的胡大将军。、
胡大将军看到新月,很是吃惊“娘娘…”
“本宫就是在这里等胡大将军,胡大将军,您是本宫父亲的同僚,本宫父亲,还在房城大战的时候,救过你的命。”
“是,徐将军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既然胡大将军说没齿难忘,那能不能看在本宫父亲的面上,帮本宫一个忙。”
“娘娘请说”胡大将军掬手“臣一定万死不辞。”
“胡将军,您刚才也听见了,陛下不肯开城门,都是因为怕城门的开启,会造成什么不可预测的情况,而且他最怕的,是这些不可预测的情况,会害了本宫,本宫不想做拖累陛下的人,本宫有一个办法,希望胡大将军可以全力配合本宫。”
“娘娘您有不开城门,炸毁推城机的办法?”
“我没有,可我有最快把你说的数百兵士,送到推城机下的办法。”
“什么办法?”
“这就是,胡将军您要配合本宫的地方了。”
天还没有亮,梁渭却根本没有回到营中休息,只是在外散步,他有些不安的看着不远处,那高大的推城机,这推城机,是笠国的,他威胁了笠国的国君,得到了这个一个大家伙,攻打金州的时候,他一直忍着没有用,就是为了就这么出现在金陵的城墙下,让金陵城中的人和守军,慌张起来。
到处都是硝烟的气味,金陵的城墙,大炮,巨石整整轰了三日,却依然不见任何的松动,而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的地方,梁渭不想放弃,只等着明日天亮,立刻使用推城机破城。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金陵的西城门开了。
梁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前来传信的属下道“你是说,金陵的城门开了?”
“是”属下拘身,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给梁渭“西城门短暂开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其中跑出来一队车马,和二百多人的队伍,因为西城外是码头,想来,这对车马,是往码头去的。”
“你们没有拦?”
“回,回陛下,是新月皇后的车马。”
“放屁,她怎么会出来。”梁渭一时没控制住,破口骂道“容映,怎么可能舍得她出来。”
“是,属下已经确认过了,属下在宫中见过新月皇后,车上,正是她本人。”
“她要去何处?”
“应该是要通过码头上的缺口,乘船,去对岸后,前往东都。”
“走”梁渭立刻失去了任何思考的余地,翻身上马而去。
新月坐在马车之中,她的马车下面,就是炸弹,等她看到观察自己的侍卫走后,立刻乘着夜色,翻身而下了马车,骑马又返回了城门附近,这里依然还是大聖控制的地方。
而车队和数百兵士,则是越走越远,但是他们去的方向,却不是西边的码头,而是北城门。
新月并没有立刻回到城中,而是就一人一马,等在原地,她在等梁渭过来。
果然,新月还没觉得无聊,梁渭就已经纵马而来,正要往西边去,却听到了一声口哨声,追风立刻感觉到了口哨的方向,不等梁渭挥鞭,就调转了头,梁渭一下子就看到了就在他身后的新月。
梁渭心间一震,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新月做了什么,但他的马蹄,只是顿了一顿,就往新月的方向跑了过来。
梁渭穿着厚重的盔甲,而新月就站在原地,他将新月搂入怀中的时候,梁渭下意识的受了一些力气,生怕自己的盔甲会伤到新月,但即便如此,新月还是闷哼一声,随后新月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想起“你既然已经明白中计了,为何还要来。”
“我回去也没用了,倒不如,抱一抱你。”梁渭一改来时的急切,反而语调都软了下来,他对新月轻声说道“我很想你。”
“你想要什么?我跟你走?”
“你跟我走,我也已经走不了了。”梁渭笑了“我说我只是来见一见你,你信吗?”
“我不信”新月拒绝,但是她并没有推开梁渭,梁渭难忍心中的感情,还是用力抱了新月,直到新月难忍疼痛,嘶了一声,然后梁渭很不甘的松开了新月“到底为什么?我到底差在何处,你,你就是不选择我。”
“你忘了吗?是你放我回金陵的。”
“我没有忘,可是我,我…”
“我,那时还没有爱上任何人。梁渭,你也不是犹豫的人,只是你想错了事情,这个判断的错误,怕是你这一生都要为此买单了。还有,你放我回来,应该也是在等着,这样的局面吧。”新月展开了双臂,梁渭叹了一口气,伸手,又抱住了新月“温柔刀,你可真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梁渭…”新月伸手,摸了摸梁渭的头发,他的头发一贯是细软的,如他外表的冷硬,完全不合。这也就说明,再坚强的东西,也有软弱的一面,如此,梁渭已经在新月的面前,暴露了他所有的软点。
“我输了”梁渭冷笑一声。
“此话怎讲?”
“我一开始,对你感兴趣,是想要抓住容昭的弱点,同时我发现,你还是容映的弱点,如今,却让你成为了我的弱点。”梁渭闻着新月怀中,那淡淡的香味,新月的腰身,就在他的手臂之间,只要盈盈一握,将她丢在自己的马上,他就可以将她抢了去,可是他不能,自己可以走,可是身后还有三十多万的梁国兵士,他没有自信,可以在带着新月的情况下,还能从容映的手底下出去,所以,他没有办法带新月走,他又想跟容映谈条件,天下都在他身上,他应该会交出新月的,可是他突然不忍心,不忍心让现在的新月,面对这些。
“你没有输,你只是,用错了办法”说着,新月抬头,看着梁渭的脸“梁渭,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想来是这样的”梁渭点点头。
“如此…”说着,新月准备转身。
却被梁渭叫住了“我不能就这么走,我来,也不是全不是为了你,你带话给容映,我要与他讲条件,天亮之后,北城墙上。”
新月没有回头,而是牵着自己的马,一步步的往城门走去。
金陵之围,并不是一件真的需要流那么多血的事情,只是互相都有的贪心,梁渭在见到新月后,就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心里的固执,而是有了眼前这女子,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得到。
金陵之围,并不是一件真的需要流那么多血的事情,只是互相都有的贪心,梁渭在见到新月后,就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心里的固执,而是有了眼前这女子,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得到。
第275章:秋沐(9)
容映一觉醒来,他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刻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新月去而复返,放在他旁边一杯茶,容映喝了以后,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困倦感,让他在新月的劝慰下,躺在了床上,睡到了现在。
而新月,是要…
“来人,来人…”容映大喊。
“怎么了?”说着,新月从他身边,翻身过来,手放在容映的胸口上,容映定睛一看,他咳嗽一声,看着新月,皱了皱眉。
“你…”容映皱着眉,看着新月,新月歪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怎么?都是孩子的父亲了,还害羞嘛?”
容映看着凌乱的床铺,随后眼神黯淡了下来,对新月说“你是刚回来吗?”
新月皱眉,然后点了点头“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说着,新月从床上起来,继续整理自己只换了一半的衣服。
容映看着新月的背影,然后问“你就非得,要去这一趟吗?”
新月系衣带的手停了停后,对容映说“好像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本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从今日起,我就真的,再也不会见他了。”说着,新月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新月对容映说“你却要去见他,他要与你去谈条件。”
说着,容映从床上坐了起来,问“谈什么?”
新月笑“怎么?一说这个,你就来了精神?”
容映皱眉“我…”
“去吧”说着,新月转身,离开了容映的书房。
走出书房,天已经大亮了,她走在依然阴沉沉的天空中,天很冷,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梁国花了大代价,从笠国一路带过来的,推城机被炸毁了。
战局也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金陵城下,梁渭开出了自己撤兵的条件。
燕州要割给梁国,同一起割出去的,还有燕州附近的十五个州,容映一口拒绝,但是传令的官员还没有到门口,就被叫了回来。
最后,燕州并燕州周围的十个州府,被一并割给了梁国,还有,一向是大聖属国的笠国,此次也敲了大聖的竹杠,要去了金州附近的,十多个县,但是新月却看出来,大聖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因为他与梁渭,不愧是合作多年,有了一丝默契,二人准备,拿下笠国后平分。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一场看似可以很快就能解决的闹剧,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梁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且一雪王上被大聖人所杀的前耻,大聖在必为动了筋骨的情况下,抱住了金陵和尊严。
新月焦急的看着远处那缓缓而来的车队,琏儿,漱玉都在这行车队中,她实在是忍不住,就差从城墙上下去了。
金陵的臣民高呼万岁,容映紧紧的抓着新月的手,然后,低声的说了句“谢谢”
可是人声鼎沸,很快就湮没了他的声音,新月自然是没有听见,她只是回过头来,微笑的看了容映一眼“如此,天下太平了?”
容映点点头“是,看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想到,就这么解决了。”
“梁渭大张旗鼓的打这么一场,就是为了得到燕州和周边的那十个州,十个州可以再说,可是燕州,彻彻底底的给他了,大梁也总算是有种稻米的土地了。”
说着话的时候,容映有些低落,燕州,还是在他的手底下丢了。
新月伸手,摸了摸容映的脸颊“打笠国的时候,你或许…”
容映摇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娘娘,小殿下,那个骑在马上的,是小殿下”奚儿指着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骑在一匹小马上的琏儿,新月顶级一看,果然,如此活跃的人儿,正是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琏儿,他拼命的对着城头上的容映和新月挥着手,高声的喊“父皇,母后。”
“容映”新月对着容映伸出了自己的手。
容映伸手,握住了新月的手,然后,对着新月说“我会的,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启定十九年
大聖和大梁在十七年前,与金陵打了一仗没头没脑的仗后,已经十七年,没有在打过一次仗了。
不知情的人,只当梁国和大聖吞并了在他们之间,反复横跳的笠国后,都各自餍足。可真正知道实情的人,都知道在其中,全靠皇后娘娘的斡旋。
五年前,太子容琏亲去梁国,迎娶了徐皇后的长女,梁国唯一的公主,心玥公主,为太子妃,如今,新月皇后的亲生女儿,漱玉公主收到了梁国求婚的国书,梁帝在为自己的太子,求娶大聖的镇国公主,漱玉公主。
这件事情,被聖帝断然拒绝,并且陈兵燕州城下,燕州十七年前,还是大聖的地方,不过这十几年,如同桑海变迁,这里的人,都已经以自己为梁人而自居了。
不过,梁帝又发了另一封国书,说愿意以燕州为聘礼,来求娶这位公主,聖帝和新月皇后,这次没有把使臣骂一顿赶出来,而是说自己会考虑考虑。
“考虑?容映,我觉得你这人还没有老,耳朵眼睛都先昏聩了吗?你要把漱玉嫁出去?你怎么不把我嫁出去?啊?我到了大梁也依然是做皇后的,不比跟着你,要过的更好一些?”
“梁国的国书上,也没说要娶…”
“啪嗒”新月猛地将二人正在喝茶用的茶盏,丢在地上“闭嘴。”
“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把漱玉嫁出去,我就跟他一起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娶了一个梁国的公主,怎么还要再嫁出去一个,你没听说那位徐皇后一生就指着这一个女儿活着,梁渭是个什么性格,你也是见识过的,我,我们的女儿,嫁过去会吃多少的苦啊,你怎么不说话?”新月正准备掩面哭,却见容映一语不发。
“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你现在听我的了,皇帝陛下,怎么?我让你不把漱玉嫁出去,说话就不管用了吗?”
“我也没说把漱玉嫁出去啊,我只是再给你商量,让你考虑考虑,还有,漱玉是要嫁给梁国的太子的,那个叫梁衍的孩子,你也见过他,他比咱们琏儿大哥几岁,可是那优秀程度,可以拉琏儿两条街都不止。这历代的两国太子,都要被天下人比较,我从未做过太子,可是大哥在的时候,也是不输给梁渭的,可是梁衍那孩子,就是比琏儿强,文武双全不说,身条细长,这一点,一看就是梁渭的毒种。”说道这里,容映好像明面上,在夸梁渭的儿子梁衍,可是手却一把把杯盏给捏了个粉碎。
“如果没有你后面的这句话,我还真以为,是你要嫁出去呢”新月忍不住的讽刺道,然后指着容映的鼻子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想把燕州夺回来,但是你,给我堂堂正正的去夺。就算是梁渭,他也是把兵陈到了你的都城城下,一点点的打下来的。你有本事也这么做,不要拿我们的女儿,一个女子来做这样的事情,我不同意,而且,我知道,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容映虽然觉得就这么白白的错过燕州,在可惜不过,可是想起自己放在眼珠子里,都不觉得疼的漱玉,为了她,打一把燕州又能怎么样?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马上给梁渭写信,跟她说死了这条心,他的毒种还是去祸害别人吧。”说着,新月转身,离开了书房。
漱玉听着屋中的母后,为了自己吵了个天翻地覆,皱着眉,对自己的侍女宁儿道“去,按计划行事。”
新月走出书房,看着已经跑到宫门的漱玉,皱了皱眉,一边往前走,一边想梁渭这又是用的什么计。
走了没几步,新月抬步走上了宫中的长桥,看见前面的荷花池中的荷花正好,心情也随着荷花的美丽,好了一些。
只见琏儿扶着自己已经有孕在身的妻子,从前面的池边经过。
他的妻子,自然是远嫁而来的,心玥公主。
二人看到了新月,立刻过来请安,新月看着二人,微微一笑“免礼吧,心玥你肚子大了,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
“是”心玥,新月,两个人的名字同音不同字,新月看着心玥眉眼间,隐约可以看见梁渭的踪影,叹了一口气,对心玥说“你不在东宫休息,怎么这么大晌午的出来走动?”
“母后,母后您定是吃醋了,但是您先别醋,儿子摘得这些荷花,都是给您送的,这不,这新鲜的莲子,还是玥儿让儿子给您准备的,说您啊,定是为了漱玉的婚事,着急的不行,吃一下这些莲子,消消心里的火气。”
新月看着琏儿递过来的荷花,她一向知道琏儿对心玥很不错,这个心玥公主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是对自己很是孝敬,而且性格上,也是新月一贯喜欢的大方活泼的人,荷花就放在新月的手下,含苞待放,最是美丽。
新月伸手,接过了其中一朵,对心玥说“你的长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母后的话,儿臣说的,您肯定不能全信,若儿臣说的哥哥太好,您也定会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但儿臣只与您说一件事。那就是哥哥与父皇一样,在宗室的训练营中活着,走了出来。他若是求得公主,肯定会护公主周全。”
新月皱眉,心玥的这句话,把她拉回了久远的以前,他想起梁渭,也是拼尽了性命护着自己,若是漱玉也能遇到这样的男儿,这一生也是个极好的归宿。
“母后,心玥与我讲,我们的孩子满月的时候,她想请梁国太子前面,参加我们的孩儿的满月礼,到时候,母后可以亲眼见一见他。母后,您不总是跟儿子说,不要用耳朵听人,眼睛看人,而是用心去感受。儿子也正是听了您的话,才与玥儿走到今日的。母后,或许漱玉这丫头,见过了梁衍,就会有不同的体会了。”
新月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但是她还是忧心忡忡,不能安眠。
夜晚,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容映小心翼翼的缩在床脚,尽量让自己的呼吸都轻轻的,不要让自己吸引了新月的注意力。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到新月这样,于是还是坐了起来“我已经,拒绝了梁国的使臣,漱玉绝不外嫁,行了吧。”
新月看了一眼容映,对他说“我今日,听心玥和琏儿,说起这个梁衍。心玥的话,点醒了我,说梁衍是个从梁国宗室训练营中,走出来的人。梁渭也是,他,他拼命保护我的样子,我到现在能想起,若是我们的女儿,能够嫁给一个,拼尽性命保护她的人,我也真的,死而无憾了。”
“但是呢?”容映没有打断新月的话,而是让她继续说。
新月叹了一口气“你看心玥的母后,梁渭对她不爱的女人,多么的凉薄,甚至,梁衍的母亲,也是做到了大梁的皇后,不也是,为了送儿子做太子,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不想让我们的女儿,和他的孩子,再去受这份的苦楚。”
“梁渭的信里说了,他已经,废了宗室这项吃人的法则。我们的漱玉不会再收这个苦。”
“我只是怕,梁衍不喜欢她。”
“他怎么能不喜欢我们的女儿,她是我们最骄傲的作品。新月,我这辈子,觉得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漱玉,我们把她教的,那么的美好,她像你一样聪明大放,还美丽,我啊,也不舍得她嫁去梁国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舍得。”
“最好的一件事情?难道不熟娶了我吗,你怎么前后说话不一致了?”
新月抓住
“最好的一件事情?难道不熟娶了我吗,你怎么前后说话不一致了?”
新月抓住室这项吃人的法则。我们的漱玉
第276章:秋沐(10)
至于这位,让自己的父皇母后无比骄傲的公主殿下,此时正在做什么呢?
她从乾宫的书房跑回自己的宫中后,看着奚姑姑正在为她整理着衣物。奚姑姑本来是母后身边的姑姑,可是自从自己的乳母被放出宫后,奚姑姑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比在母后宫中的时间,多多了,想来是母后,并不放心的缘故。
好不容易拜托了那烦人,管的又多的李嬷嬷,奚姑姑管的,比李嬷嬷还要多。
漱玉坐在一侧的榻上,她简直是翻版的新月,两个人都喜欢坐在榻上,然后发呆,生气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奚姑姑看着漱玉,简直跟看着新月一模一样“公主啊,宫外送来了一盒上好的银鱼,要不奴婢给您去做一碗,热乎乎的银鱼汤?”
“这么热的天,喝什么银鱼汤。”漱玉背对着奚姑姑,拒绝了她最喜欢的银鱼汤。
“那好吧,既然公主没有胃口,今日的水酪,奴婢就都带回娘娘宫里吧,娘娘怕热,应该都想吃了吧。”
“姑姑,父皇的后宫里,算上那个死活不肯出宫的柴贵妃,还有珀哥的母妃淑妃,一共就三个女人,这冰水酪,就算是往液池里倒一桶,也够我这个唯一的公主喝的,母后是水牛吗?都喝了。”漱玉气不打一处来,奚姑姑实在是太讨厌了,总是在吃的东西上诱惑自己。
奚姑姑见平时最管用的一招,在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看来公主是真的生气了。
奚儿坐在漱玉身边,伸手整理着她因为出汗,而粘在脖颈上的头发,问道“公主是在陛下和娘娘要将您嫁到梁国去的事情,而烦恼吗?”
漱玉皱眉,一幅你知道还问的表情。
“公主啊,我听娘娘说,这位梁国太子,很是英俊。”
“英俊?难道能有父皇英俊吗?”
“公主,陛下再英俊,也是娘娘的夫婿,您要是想要英俊的夫婿,就要看看别人了啊。”
“我不管,没有父皇英俊,我就不嫁了。”
“不嫁?”新月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漱玉这么说。
“母后,你怎么能偷听我说话呢,还有外面的人都是死了吗?”漱玉做派是跟新月如出一辙,可是这脾气,就是跟她的父皇如出一辙。
新月皱着眉看着自己这被宠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侧身坐在了漱玉的身边,一语不发。
这几年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宫中也没有什么大事,照顾自己的儿子女儿,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但是新月真的觉得自己,依然是很有心气,不服老。
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出嫁两年了,而她依然是这般,如同小孩子一般,说生气就生气,说不喜欢谁,也是噘着嘴,不肯服输。
虽然容映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这般的硬气,一国公主,还是唯一的掌上明珠,她自然也可以如此。
但新月觉得她这个性格,若是到了以后,自己和容映都不在了,谁给她撑腰,她没有自己的底气,要如何在这世间生存,还是不要让她嫁的太远了,就留在自己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了。
想着,新月看着漱玉,就流下了眼泪。
漱玉吓坏了,立刻上前,伏在新月的膝盖上“母后,母后您别哭啊,女儿知道错了,不就是梁国的太子吗?他就是梁国的王上,梁国的太上皇,我也嫁,母后您别哭了。”
“傻丫头,叫你乱说话”说着,新月反而被她逗笑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你啊。”
“母后,您也是舍不得女儿,不想让女儿嫁出去的吧。”
“漱玉,母后不是不想你嫁人,而是母后想让你,嫁给你喜欢的,你能够愿意跟随的人。母后,母后就是觉得你父皇值得跟随,他爱母后,母后再后来的相处中,也慢慢的爱上了他。母后希望,你不用被谁迫着,去没得选择的爱上谁,我跟你父皇,真的用尽了我们全部的心血,让你有的选,母后也希望…”
“母后您别,别动气啊。”漱玉只当新月是动气了,但新月却在为了别的事情而烦恼,不能因为自己和容映,最后也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就忽略了他们最开始的那些事情,她不想漱玉,再经历一番了。而且那个梁衍,谁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漱玉。
梁渭收到大聖正式回函的国书后,看着上面的字,他每个字都认识,但是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就算是你们梁国的王上,梁国的太上皇,求娶漱玉公主,漱玉公主都是不会嫁的。”
梁渭甩着手里的纸,对呈上白玉盒,刚刚从大聖回来的使臣说道“这是,大聖正式的回函,放在白玉盒中,就这么送过来的,上面就写了这么一句话吗?”
“是,而且,是聖帝亲笔所,所写,明月皇后就在旁边看着。”使臣缩着脖颈,不敢抬头看梁渭。
梁渭侧目,看着梁衍“你,你自己来看。”
梁衍接过信纸,看到了上面的字“漱玉公主,是不会嫁到梁国来了吗?”
“不识字吗?”梁渭反问道。
“那…”梁衍皱着眉,看着自己的父皇,父皇总是这么的阴晴不定,但是说起自己和漱玉公主的婚事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真的开心了一下。
“我本以为,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但如此看来,你也不行。”说完,梁渭站了起来,摇着头,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梁衍看着自己手上的信纸,问依然蜷缩着,大气不敢出的使臣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臣,臣也是打听得知,是,是新月皇后不舍得,漱玉,漱玉公主也不想嫁,而,而且他们说,漱玉公主是镇国公主,一个小,小小的燕州,他们并不放在眼里。”
“镇国公主?这放眼整个大陆,那里还有给她的国。这公主还真的是,无比的骄纵。”
“其实,其实这位漱玉公主,品行极像其母,端庄大方,聪慧过人,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而且弹得一手好琴,性,性格就有点像其父,不,不肯妥协。”
“不得不说,本殿是真的要,好好地会一会这位公主殿下了。”说着,梁衍将手里的纸,放在使臣手里,离开了大殿。
梁渭有些头疼的听人汇报说太子骑马离开寒都了,皱了皱眉,他这儿子,他从未有过关心,与自己一样,早早的离开自己母亲的怀抱,在宗室里被养大,自己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去训练营中看过他,他如自己十一岁时一样,睡在怎么都暖不热的石头上,浑身血污,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肉,消瘦的不成人形,但是身上的肌肉,没有一点是多余的,完全是一个习武的机器。
他看到了自己,第一反应,不是什么看见父亲的表情,而是有些恐惧和防御,梁渭抽出自己的弯刀,与他对打,不过十一岁的孩子,刀滚在他的肉上,第一反应不是退缩,而是用肉挡住,最后狠狠地还击。
梁渭这一生,都是这种感觉,自己感觉到疼的第一反应不是喊疼,而是还回去,打回去。
看着眼前的儿子,梁渭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疼,对这个孩子的心疼,梁衍是打不过他的,被打败后的梁衍,依然不肯罢休,单膝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中尽是不甘。
“衍儿,你已经没有母后了,所以这世上,没有人会疼爱你了。可是这就是人吧,我看着你,心中也有些心疼,你之后,也会把你的儿子送进来,我想这就是我们梁国的王,无法避免的吧。”
“我不会再把任何人送进这里,我,作为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所以打败过我的人。”
“我呢?我也将你打败了。”
“你。我会打败你的。”
“我相信你会的。”
回去之后的梁渭,夜不能寐,然后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梁衍,是宗室培养的,最后一位梁国太子。
他在此时,非常想新月,但是他已经无法得到新月了,可是新月还有女儿,他未曾得到的,或许自己的儿子,可以得到,那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家伙,或许,能够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梁衍,娶到漱玉公主,那个徐新月的女儿。
此时的梁渭突然想到了回信上的话,还是忍不住笑了,真不愧是徐新月。
而梁衍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想要笑一下的感觉。
他在十七岁的时候,总算是打败了所有的宗室训练营的人,出训练营的那天,父皇来接了他,而且把自己的佩刀,递给了他,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银鱼弯刀,听人说,这把银鱼弯刀,是父皇祖父的佩刀,父皇甚是笃爱,送给自己,应该是认可自己了吧。
可是,父皇的冷淡,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对自己流露出温和,他想要打败所以击倒过他的人,可是父皇,他好像一生都打不到。
脑中很乱,不由得骑马已经出了寒都,而他不知道去哪,但是看着最南和更冷的北边,他想要去燕州看看。
至于另一边的漱玉,也在奚姑姑的目送下,坐在马车当中,离开了皇宫。
她以心情不太好为由,想去父皇为母后在宫外建造的行宫里住一段时间。本来,母后一定要让奚姑姑同行的,可是奚姑姑却扭到了脚,走路都很困难,别提跟着她一起去行宫了。
她才不是要去什么行宫呢,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自己宫中刚来的管事宫女,她好像很困,不过刚刚出了宫门,就开始打瞌睡,这也是漱玉会选择她来做自己侍女的原因。
她有别的计划,她摸着自己腰间的盘缠,她今日特别穿了一件很长很宽的裙子,来遮蔽自己腰间的东西,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要去那个什么该死的燕州看看。
从小到大,父皇对燕州,总是有一股很深的怨念,几乎提都不能提到燕州,偶尔听到母后说几句,母后只说因为燕州,曾经是大聖的地方,而且是父皇,想要给她的封地,所以她对燕州甚是好奇,她想要去看看。
梁衍到了燕州已经有十几日了,他有些漫无目的,燕州是个如同咽喉一样的地方,但是他在这里,没有看到过什么特别,总觉得,这是个没有寒都那么冷的地方,各处都种着,其实也不适合在这里生长的大米。
燕州的街道上,也总是堆着一处又一处的米袋。
“小二,小二,本,本小姐跟你说话呢,这是什么糕片汤?糕片应该是圆圆的,厚厚的,这方方的…啊…你,你居然敢推本小姐,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居然敢推我…”街边的小摊上,突然闯出来一个因为自己没站稳,而摔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但是她好像不分青红皂白,以为顺从的站在一边的摊主,推了她,而且她依然靠在自己的身上。
“姑,姑娘,这是我们小店一直都在卖的糕片汤,与,与姑娘说的那种圆片的年糕不同,小店的这种糕片,是,是韭叶年糕,味,味道是一样的,只是形状不同,而且,小的并没有推姑娘您,您,只是踩在了水摊上。”摊主指了指地上,漱玉低头一看,自己确实踩在一处水洼中,而且,自己身后,好像,好像靠着一堵墙。
这大街上,那里来的墙,而且还带着一些热气的墙,漱玉忘了再与摊主计较,而死看向了自己的身后,身后站着一位,高大消瘦的男子。
一直都听母后和嬷嬷们说,梁国的男子,都是个子很高,腰身很细,而自己身后的这个银衣男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梁国男子,而且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弯刀,这也是梁国男子,常用的兵器。
梁衍开口道“你还要在我身上靠多久?”
漱玉有些脸红,这,这个男子,也太英俊了吧,冷然的表情,带着磁性的嗓音,还有那扶着自己,有力的手臂,不由得,她低下了头。
第277章:新雪(1)
“小心啊”梁衍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就被一双手紧紧的抓住,随后一辆马车,就在离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呼啸而过,梁衍意识到,如果自己刚才就站在那里,肯定会被这辆马车给撞伤,梁衍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眼前的这个跋扈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紧张的看向四周,发现没有危险后,依然抓着自己的手。
她的眼睛大大的,脸颊红红的,眼睛中全是对自己的紧张,两个人一起,对视一眼后,好似如同命运,两个人就这么的,第一次,看到了彼此。
漱玉已经出门一个多月了,新月这一个多月里,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就这么每日等着漱玉的消息,但是,这一日是落空的。
容映数着新月今天叹气的次数,数到第十次的时候,他一把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奏折“你自己放她出去的,你那侍女,为了陪你演这一出戏,差点摔断了腿。而且十几个暗卫都跟着她呢,你也知道她去了燕州,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跟你一起去燕州找她。”
“闭嘴”新月瞪大了眼睛,不然他在说话。
容映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新月伸手,托着自己的脸,片刻,气不打一处来的,对容映吼“你是亲爹吗?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我是不是亲爹你最清楚。”容映挑了挑眉,一把抓住新月丢过来的书,两个人相处多年了,早就养出来这样深的默契“我没给你开玩笑,我真的很担心。”
“她没事,漱玉是谁的女儿?”
“我的”
“是啊,你自己一个人,在聚县生活了整整两年,咱们的女儿,肯定也没问题的。”
“我总觉得,她要见过一些市面,或许能有在宫里,不一样的看法。”
就在这时,张公公进来汇报,说梁帝寄了信过来。
容映伸手,从长盒中拿出梁渭写来的信,展开信纸后,容映只看了前面的第一段,立刻就拍了桌子“来人,来人把江侯爷和国舅叫来,整兵,再给沐王爷去信,马上整兵二十万给朕,再来,去,去把送信来的使臣给我砍了。”
新月从未看过这么生气的容映,他几乎可以用怒发冲冠,一掌砸下去,楠木的桌子都抖了三抖,新月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这封容映只看了一半的信,然后皱眉,怒极而笑“这,这信上说的是…”
“还愣着干什么?去传话啊。”容映大吼,却被新月拉住“别,别,张公公你先下去。”
张公公伺候容映这么久,也是没见过他如此生气,见新月给他使了眼色,立刻如蒙大赦的离开了。
“他想得美,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让漱玉有不一样的眼界,咱们的女儿什么样,你心里没有数吗?从小娇生惯养的,自己一个人跑到燕州那个鬼地方,她只是走就走了整整十日,一直都在迷路,这,这才一个多月,就被那个小子,梁什么,就是梁渭的那个毒种给骗走了。她不被骗走我才觉得意外,她从小,那里见过什么坏人,她想要什么没有,知道什么叫利益吗?那个毒,那个臭小子,怕不是专门就在那里等着咱们的漱玉呢,张公公,来人,人都死哪去了,发兵,对着梁国发兵。”容映一口气说完,差点没因为心中的愤懑而晕过去。
“你发兵有什么用?你是想逼死漱玉吗?你没看梁渭信上写的,漱玉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梁衍,回到了寒都。你打梁国,漱玉第一个就被拉出来做人质,你是让你女儿死,还是撤兵?”
“我死,我死行了吧。”说着,容映起身,离开了书房。
新月继续看着信上的内容“信呈吾弟容映,提笔问好,身体可还康健。兄写信与弟,其实是今日,吾儿梁衍,带回了一女子,求吾赐婚。吾与弟本有意结儿女亲家,虽遭弟拒绝,可吾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这个念头,随不肯同意,吾儿另娶他人。可吾儿带回来的这个女子,同吾说了一眼“你不是想让你的儿子,娶大聖的公主,本小姐就是大聖,唯一的公主”。吾本来还觉这女子疯癫,受了什么刺激,可是再看其女向吾展示的信物,那是新月的环配,吾初见新月时,就见她佩戴,随明白,此女正是她的女儿,漱玉。
漱玉公主,真有其母之风,容貌三分,做派十分,只是有几分固执,极肖其父,可堪毁了一幅画的败笔。但如此纤纤一女子,能有如此之勇气,随吾那不争气的儿子,来到吾梁国,吾深受其打动。特提笔写信,吾愿以燕州为聘,再以燕州修建行宫,给在寒都并不怎么习惯的漱玉居住,其余的,之前许诺与弟的,统统不变。
吾之遗憾,一直希望,可以有朝一日可以弥补,可是吾见这“遗憾”,生活不错,偶尔消息,也只道其肆意而活,好似吾在这寒都,也可听到,她从未在我身边,响起过的笑声。世人都道,若是放手,皆是成全,我虽放手,可一直不得成全之法。弟为尝遗憾,自然懂得被成全的喜悦。
吾儿虽还不堪大用,但出身宗室之训,性格坚毅,是一真男儿。吾梁国男子,一生只娶一妻,吾妻不在吾身之侧,却与吾,留下了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不若我们都不要再提以前之事,都成全了这两个孩子,若弟肯同意,吾十日后,会派人护送公主回宫,明年三月花信,必倾其一国,迎娶公主,以全吾,与吾妻,未经之事。”
新月又看了最后三段,这每一句话,都是梁渭写给新月的,他知道新月肯定会看,她伸手,摸了摸梁渭的笔迹,然后皱了皱眉,没想到这样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叠好纸张,让人叫来送信而来的使臣,新月站定,看着站在阶下的使臣,道“你传话给你王上,说我不同意,让漱玉赶紧回来,若他强留,就请他在一月之后,亲来大聖,参加皇后大丧。”
“娘娘…”使臣不明白新月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处而来,但看新月坚定的样子,还是拘身道“微臣一定会把娘娘的话,传给我们王上。”
容映看着新月,新月侧身对着他,随后抬眸对容映说“我当初,一念之错,做了一些事情。本来,觉得,或许可以用这些事情,来保护你对我的强迫,或者是,让这个错,成为我的一个筹码。我可以很坦率的与你讲,今日之前,我从未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可是,如今漱玉和梁衍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事情,我现在,悔不当初,深感其错,但是已经无法改正了。但是我也不能拒绝我的孩子,去寻找她的幸福,我见过她以后,她若是执意要嫁给他,无事,我成全她,可是你也要成全我,让我去弥补这个,错误。”
“既然你说,你是为了报复我,才做了这件错事,那么一切都由我而起,所以,要弥补,也是我来。新月,你是不会违拗漱玉心意的,我也不会,可是我们自己的心意,也是如此的重要。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了,你不提起,他不说起,我也不在意,就如同已经过去的昨日,这些事情,都让它过去吧。”
“我…”
“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那个叫梁衍的孩子,是不是对我们的漱玉,图谋不轨。”容映抓住了新月的手,新月的手冰凉,容映有些心疼的把她抱在怀中。
“容映,为什么,我不能再如以前一样,突然在梦里睁开眼睛,一切就再次重来。”
“不能”说着,容映伸手,摸了摸新月的脸颊“若是这一切重来,我们过去二十年的相伴,就是一场空了,你不能因为一个,已经不重要的错误,就否认了这一切的存在。新月,什么都可以过去的,而且,你也有一颗善良愿意原谅的心。”
新月没有在说话,而是看着容映看着自己的眼神“我爱你”
容映笑,过去这么多年里,新月也与自己说过这句话,容映每次听后,都觉得如同目睹了一朵美丽的花的绽放,然后他的心间,也是同样的感觉,随后容映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二十年的相伴,二人都不像年轻时那样尖锐,敏感,但却多了一个眼神,就明白。
漱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始终不爱说话的梁衍,此时的他,正闭着眼在养神,她第一次感觉到不确定和不自信,不确定眼前的男子,是不是和她有一眼的心思,不自信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好了选择眼前的男子了。最后想到要去面对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她又看了梁衍一眼,他依然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表示,所以,漱玉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梁衍虽然闭着眼睛,但依然感觉到漱玉的目光,她不住的看着自己,最后,他等了许久,他没有等到漱玉再看他,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漱玉正在非常委屈的哭。
他心乱如麻,伸手想要拉起她的手,可是却在马上要碰到她的时候,收回了自己的手,道“可是坐车坐的不舒服?”
“不是”漱玉背过身去,不肯理他“别跟我说话。”
二人继续沉默着,这沉默,最终让漱玉无法忍受,大喊道“停车。”
马车几乎应声就停下了,一时不稳,漱玉差一点摔下座位,但是被梁衍紧紧的抓住“现在马车的速度这么快,你怎么能突然喊停呢?”
梁衍训斥的声音,让漱玉的心越来越沉,她一把推开梁衍,起身离开了马车。
大聖来接漱玉的人,就在外面,看见漱玉出来,立刻围了上来,与护送二人的梁国士兵,对持了起来。
漱玉下了马车,对领队前来的永将军道“永将军,本公主不欲梁太子同行了,我们继续回去吧。”
“是”永沛立刻让人赶来了新的马车,亲自扶着漱玉上了马车。
“漱玉,你在闹什么脾气,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见你的父皇和母后,事情都已经说定了,你如何可以变卦。”
“恩,我就是要变卦了,现在刚刚出了燕州,还没有到大聖的国界,你回去还不迟。我是人,不是你赢来,向你父皇证明你自己的筹码,我们从现在开始,一拍两散。”说着,漱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漱玉,漱玉…”梁衍向前追了两步,却被永沛给拦住了“梁太子不要再上前了,公主不想再见您,您若是再往前一步,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梁衍看着永沛已经拔出来的剑,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门,问道“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漱玉没有说话,只是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永沛上马,车队与梁国的护送队伍分开,慢慢的消失在了北边的慢坡之上。
梁衍有些困惑的看着离开了马车,漱玉真的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一样,永远那么的任由自己的想法和性子来行事,现在两个人的事情,已经被两国的王上知道了,怎么还能就这么的一拍两散。
漱玉低着头,哭得很伤心,她想起,梁衍酒醉时,对自己吐露心声“我,我真的很想得到我父皇的认可,可是他从来不对我提出要求,唯一一件事,就是让我去娶什么大聖的公主,可是大聖的皇后不同意,我,我明明什么努力都还没有做,她就这么的,抹杀了我第一次向我父亲证明我自己的机会。我,我也不想…”
本来,就是自己一直在追着这个面色冷冷的,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男子的。漱玉握紧了自己的手,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从没说过喜欢自己,就连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她借由什么荒唐的“救命之恩”的要挟,他一心想要娶的,是大聖的漱玉公主,而是她容漱玉。
漱玉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而且疼得她,没有办法承受。
第278章:新雪(2)
新月看着跪在地上,请求自己把女儿嫁给他的梁衍,他可是之身一人,来到了皇宫之中,新月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见过,那么有勇气的人。
他伏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娘娘,您已经知道了,我与漱玉是怎么认识的了,如今我跪在这里,请求您将公主嫁于在下。”
漱玉哭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所有的顾虑都告诉新月了,她有些直愣的看梁衍,问“我认识你的父亲,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向想要你娶了漱玉,我在这里就不给你兜弯子了,实话说给你听,我的女儿不能嫁给拿她做筹码,做讨自己父皇欢心的人。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发誓赌咒什么,我没有办法拿我的女儿的一辈子来赌,所以你是根本没有办法向我证明,你的真心的。既然漱玉已经把话跟你说清楚了,想来你也是能听得懂话的人,我会安全的把你给放出去,自此之后,就不要再与我们来往了。”
“皇后娘娘,我要怎么…”
“我已经说了你没有办法证明,你回去吧。”
梁衍和漱玉的事情,并没有新月像想象的那样平息下来,漱玉回到宫里以后就要是换了一个人,每天都蔫蔫的倒在床上,不肯吃饭也不说话,偶然有动作,也是从这边走到那边,最后继续流眼泪。
新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是她并没有去劝,因为她觉得,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漱玉听见新月进来,但是等了半天,没有听见她说一句,然后转过身来看新月,新月对着她微微一笑,道“漱玉,你饿了吗?”
漱玉转过头去,将头埋在怀里,一言不发起来。
新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漱玉,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新月吗?”
漱玉没有回答,但是新月知道她在听“因为我还没有出生的有一天,我的父亲看着天上的月亮,那天是初九,天上只有半个月亮,有人告诉他月亮十五就会圆,在十六这一天后,会慢慢的消失不见,再从下一个月开始,天上就会重新出现月亮,所以每个月看到的月亮都是新的月。现在的你,就是初三,初五的月亮,不过是一轮新月,真正到圆满的那一日,还需要很久很久。可是这个人生也不能太圆满了,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月满则亏,等你在遇到别的事情的时候,就再也没有,那种心境了。”
“母后他对我真的很好,他虽然不说,但是我感觉得到。”
“比如呢?”
“比如我不喜欢骑马,但是他坐马车的话会头晕,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坐马车,所以我们无论去哪里,他都会坐在马车里陪着我。我们那天吵架,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个原因,只当他不喜欢我。可是我这几天想明白这件事情了,他可能只是,是因为坐马车久了,有些头晕,在闭目养神而已。”
“你还真的是个孩子,净说孩子话。你已经做出选择,梁衍应该也已经回到梁国了。”
漱玉点了点头道“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娘娘,有您的一封信。”奚儿从外面进来递给新月一封信。
新月拆开以后,发现是十七年前,自己写给梁渭的那一封空白的信。她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无奈的对奚儿说“你在这里陪着漱玉吧,如果饿了你就给她做点吃的。“
“是”
“母后…我心里好难过。”
“漱玉,这个母后没有办法帮你。不过在十几年前,我答应过一个人,如今,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漱玉,你和梁衍的事情母后不会再管了,你只要想通,至于你要冒什么险,他会怎么对你,你只要记着一点,父皇和母后,还有你大哥,都会在后面支持你。”
幼时的时候,国师曾经给新月算过一卦,他说,新月最难做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放下。新月觉得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什么都放不下。所以只会留给自己满满的负担,新月用手拨弄了一下,一直挂在漱玉脖颈上的玉环,笑了笑后,走出了她的房间。
此时外面阳光正好,照射的新月有些睁不开眼,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一步的,有些漫无目的,但是脚步却不会骗她,等她发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容映的书房里。
她刚刚准备抬不进去,听见书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容映正在非常大声的对谁说着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可是一个男子,无法兼顾自己野心抱负和照顾好自己心爱的人。那我觉得他不能称为一个优秀的人,我的女儿,我想她嫁给这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很显然你并不是。我并不会为你放弃了太子之位而感动,也只会笑你没有办法而已。”
梁衍好像泄了气一样,垂下身子,问道“陛下,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容映冷笑了一声“我也不过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即便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看我一眼,我也一定要把她留在我身边的决心,我虽然不觉得你有本事可以强迫漱玉,但是你有人漫长的一生可以证明,你的爱意。可是你连一个短暂的眼神,一个让她充满信心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你真的不如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当年,为了保护他心爱的人,即便是身中数刀,也是不肯松开她的手。”新月皱了皱眉,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容映是怎么知道的,梁渭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更没有说过,而且,认可梁渭的话,容映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蹦出来过一个字“我与你的父亲是一生之敌,但是他拼尽全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是我这一生,最遗憾,最没有做到的事情。”
“陛下,听闻您也是很小,失去了母亲。”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
“漱玉,她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了女人的温暖,我在训练营里,发过誓我这辈子要打败每一个将我打败的人。我真的做到了,我现在甚至可以挑战我的父亲,他是我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个没有打败的人。可是我不会这么做的,我这世上爱的第一个人是我的父亲,虽然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我却是想让他关注我,因为与我而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是我的父亲那样特别。可是为了漱玉,我好像有了与我父亲一战的勇气,我好像不怕失去这一点,原本就没有给予过我的东西。因为我想得到更多,更多有关于漱玉的事。”
“我从来没有让你挑战过你的父亲。从来没有。”
“我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
“傻孩子,你在这里和我们两个人说这些是没有用。你觉得我们两个人很顽固?但是我们是无法赢过我们自己的孩子。”新月眼见话题越来越偏,新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这就看你能不能说动漱玉了。”
梁衍看到新月以后,许久才开口道“就如同当年他照顾你一样。我有信心做的不比他差。”
新月笑“你何德何能能与你的父亲相比。”
梁衍没有再反驳,而是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容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生气的对新月说“眼见着他就要回去,做个大逆不道的罪人,依照梁渭的脾气,他会杀了这块儿子也未可知,可是你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你明知道,漱玉是个最经不住哄骗的孩子,又对梁衍情根深种,怕是三言两语,我们就要给她准备嫁妆了。”
“容映,我们就不要再管那么多事情了,好吗?我刚才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我经历过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有一个起源,那就是我从来不肯放下,哪怕一件让我觉得累的事情。我本来不需要,嫁给容旭的,但是我放不下姑姑,我本来可以继续留在豫王府的,但是我放不下比如说活着和自由。我甚至没有,放下过我的心。”
“正是因为你为每个人着想,照顾每一个人,你才这样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新月我想你也是幸福的。”容映有些害怕的看着新月,她的双眼有些发直,疲倦之色溢于言表“你没事吗?”
新月摇了摇头道“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条件的用尽全力的伸出手,如同你,这样抱着我。虽然不想,但万一有什么的时候,我们可以,拥抱住我们的孩子。”新月伏在容映的肩膀上。
容映抱着新月,道“幼年的时候,我在廉王府,对于我来说,我没有身为一个皇子的骄傲,甚至连普通的人都不如,见到你以后,我萌生出了我往后的所有的心思。新月,你也没有放下我,而且还这样的,陪在了我的身边。”
“陛下,娘娘,大喜呀!太子妃娘娘刚刚觉得腹痛难忍,如今正在分娩啊”二人之间的平静美好没有维持多久,张公公从外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对着二人报喜。
“心玥不是还要等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发动?”新月说着,就往东宫走去。
是夜,新月抱着生了一天的小皇孙,微微一笑,此时他正睡着,而他的父母,丝毫没有管他的意思。
琏儿守在因为疲倦而沉沉睡着的心玥身边,寸步不离,普一抬头,此时他已经伏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边睡着。
“娘娘,陛下在外面。”奚儿进来之后,小声的说道。
新月抱着小皇孙,走出了内室,见容映正背着手,有些无聊的四处看着,她觉得心里溢出了一股暖意,朗声,对容映说“恭喜陛下,如今已经做了祖父了。”
容映笑了笑,岁月不可能没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可是却让他平和了很多。
容映伸手摸了摸皇孙的头发“他长得跟琏儿刚出生的时候可真像。”
“这是琏儿的孩子,自然是像他。”新月觉得他怎么老是在说傻话。
“参加父皇母后。”琏儿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见他的父皇母后,正依偎在一起,逗弄着他们怀里的孩子。
“可给孩子取名字了?”容映问。
琏儿摇头“正想让父皇给赐一个呢。”
“愉,容愉”容映沉思片刻,开口说的。
“不错不错。”新月觉得这个名字真好。
“愉儿,你就叫愉儿了。”说着,琏儿伸出手从新月怀里接过自己的孩子,叫着他的名字。
“我们走吧,给他们三个人一点相处的时间。”新月对容映说道。
容映点了点头,非常自然地牵起新月的手。
一路上,容映有一些沉默,新月问“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再有一个孩子。”容映说完,忍不住的笑了。
“我都已经四十有三,而你也是四十有五的人了,我们二人不惑之年,都是做了祖父母的人了,再有孩子,岂不是天下人笑话?”
“天下人才不会笑话呢,他们只会羡慕,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自己说说你过的不好吗?”新月看着他的样子,是想要听自己夸奖他两句。
于是,新月煞有介事的想了想,开口道“羡慕我不过才八岁,就俘虏了一个十一岁少男的心,羡慕我二嫁之身,还可以做皇后。羡慕我,得一帝王,一生珍爱。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好丈夫。”
“那天下人也要羡慕我,羡慕我有你这样的皇后。”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后,而且也不是什么称职的皇后。我很是善妒,又很是霸道的,让你只守着我一个人。”说着,新月靠在了容映的肩膀上。
容映笑了“弱水三千。一瓢足以解渴。新月,我这一生,居然想不到有半分的遗憾,只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以后还可以活多久,我甚至想下辈子都要与你在一起。”
“你下辈子,早一点儿来找我。我们不经历那些事情,也不用带着后悔,疲倦在一起。”
“这辈子,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