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老子连樊於期都敢收留，更何况他！？
另一边，似乎是察觉到了燕丹内心的活动，原本拜服在地上的李斯突然发声道：
“斯精通法家，或可为贵国所用……”
“我国虽然已经变法，但是遵从的却依然是儒学，法学于我国无用。”
燕丹微微摇头道。
“话虽如此，但是博采众长,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斯缓缓起身，一脸真诚地看着燕丹道：
“当年燕昭王不也是收留了阴阳家的创始人邹衍吗？只有博采众长，才能让一个国家真正兴盛强大起来啊！”
“这……”
燕昭王是燕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明君，因此他的所作所为也成了燕国后世之君的一个榜样。如今听到李斯将燕昭王搬出来，燕丹立刻就动心了。正想直接点头答应，却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故而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太子可是担忧斯是秦国拍过来的反间？”
李斯看出了燕丹心中的顾虑，大大方方开口道：
“确实，斯的到来过于突兀，以至于都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斯还是想请太子能够给斯一次机会，让斯可以证明自己并非反间。”
“哦？如何证明？”
听到这话，燕丹顿时来了兴致，开口问道。
“所谓反间，必须要留在敌国中央，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
李斯一脸诚挚地说道：
“若是被派到了地方，便差不多算是废了，毕竟地方所能得到的情报是远远不能和中央相比的。斯愿自告奋勇，请求去辽东辅助王孙，助他治理辽东。如此，则贵国可心安矣！毕竟辽东偏远，就算斯想要做什么，也根本来不及，不是吗？”
没错，逃到辽东去，这就是李斯准备的在套口风失败后的第二条退路。
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觉得燕起比燕丹燕王喜有能力的多,再加上人家还是燕王孙，迟早要登基为王。辅佐他成为潜邸旧臣，自己将来未必不能再续出人头地的梦想。
至于这其二嘛……则是李斯压根就不看好燕国，不觉得燕国能够和秦国硬抗。等秦国抽出手之后，燕国是一定会被秦国灭亡的。
在这种情况下，逃到更远的辽东显然能让自己活得更久，而且还有机会借助辽东的烂地来保全自己的生命。他已经逃过一次命了，不想再继续逃了。与其留在蓟城等燕国被灭之后再逃到辽东去，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直接投入燕起的怀抱，至少这样可以少逃一次，而且也能更早在燕起那边占到位置。
“去辽东么？”
另一边，在听完李斯的话之后，燕丹沉吟了片刻，而后抬头说道：
“你可知，我燕国在辽东实行的，乃是分封制？”
“斯自然知晓。”
李斯点了点头道：
“只是那又如何呢？辽东虽然实行分封制,但是据我所知,辽东的分封制似乎只实行于候城附近吧？其他地方实行的依旧是郡县制，斯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这……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本太子便先收下你吧。稍后本太子会写信给候城侯，至于他收不收你，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本太子无法保证。”
眼见李斯坚持，燕丹也不好再拒绝，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帮他这个忙。
“多谢太子成全！”
李斯激动地朝着燕丹拜道，虽说这对他而言并非最佳结果，但是至少他的命是保住了，倒也确实值得他激动一下。
“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卫兵突然冲了进来，对着燕丹行礼道：
“启禀太子，府外有秦人叫嚣，要求我们交出秦国逃犯！”
“哦？是么？”
听到这话，燕丹眯起眼睛冷冷道：
“这抓人，竟然都抓到本太子的府前了。看样子，这秦人还真的是挺嚣张的啊！”
说完，他便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大跨步朝着府外走去。
“快将我们秦国的逃犯交出来，快！”
太子府外，钦差首领大声呼喊道：
“私藏我们秦国逃犯，你们燕国这是想和我们秦国为敌吗？”
不怪钦差如此嚣张，实在是他已经被逼急了。
李斯是什么人？那可是秦王亲自吩咐要抓回去的重要犯人！现如今自己非但没能顺利将其抓捕归案，反而还让他成功地逃入了燕太子府中，获得了燕太子丹的庇护。一想到自己回国之后可能遭受的责罚，钦差首领就不由一阵胆颤，连带着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起来。
“吱呀~”
太子府大门从里面打开，燕丹脸色铁青从府内走出，对着跟在身后的侍从们喝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这些狂妄之徒抓起来！？”
“唯！”
侍从领命，便欲上前。而就在这时候，钦差首领大喝道：
“我看谁敢！？”
说完，他转头看着燕丹道：
“燕太子，你倒是好胆啊，竟敢私藏我秦国的逃犯！”
“哼，笑话，本太子多年前就敢收留樊於期，如今为什么不敢收留你秦国的逃犯？”
燕丹冷哼道：
“莫非，这李斯还能比樊於期更烫手不成！？”
李斯只是“内奸”，而樊於期却是叛将，真正意义上起兵谋反，想要推翻嬴政统治的那种。这种人燕丹都敢收留，更别说是“程度更轻”的李斯了。之前之所以犹豫，只是觉得李斯对自己没啥用。如今对方既然已经表现出了价值，那么自己自然不可能再轻易将他交出去。
再加上这个钦差说话也实在是过于嚣张，因此燕丹说起话来也相当不客气，句句都直插秦人的心窝子。
“你！”
钦差没想到燕丹竟然会这么说，当即瞪大了眼睛，而后又继续威胁道：
“你收留了樊於期，以至于我秦国报复，大军来攻，燕国险些覆灭。如今你为了李斯，难道还要继续如此吗？你就是这么当太子，这么对燕国上下交代的吗！？”
说到最后，钦差甚至大吼了起来，以至于附近所有的居民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虽然没有人聚拢过来，但是燕丹可以感觉到，如今已经有很多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这里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兴师，伐燕！
“好胆，好胆！”
燕丹被钦差的话气得直发抖，用手指着钦差道：
“在我燕国地界还敢如此凌辱本太子，赵政就是这么教导臣属的吗！？老人啊，给本太子将这个狂妄之徒拿下，斩首示众！”
“唯！”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对方胆敢在燕国首都如此侮辱燕丹,这早已突破了燕国众人的忍耐极限。随即一群人蜂拥而上，便要将钦差拿下。
“住手！我乃秦国臣子，尔等不能如此待我！”
似乎是被燕国人的阵仗给吓到了，钦差大声疾呼道。
“哼，以卑贱之身冒犯一国太子，这样的事情就算放到你们秦国,也是死罪！”
燕丹冷哼道：
“想来就算是赵政亲来，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我……尔等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唯！”
燕丹既已表明态度,燕国众人们自然是再无犹豫。随即上前将钦差拿下，而后将其拖到太子府前的空地上，当众斩首示众。
而在钦差即将被斩首的前一刻，燕丹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钦差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解脱与释然。
“太子中计矣！”
就在这个时候，躲在门口的李斯突然跳出来道：
“拿不下我，他回去也是个死。但是死在太子手里，结果却截然不同了。一来他不是因为失职而死，故而牵连不到家人。二来死在太子手中，他还能给秦国送去宣战的借口，反而能让他的家人过得更好。太子如此轻易就斩杀于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话虽如此，但是他当众侮辱本太子，若是不杀，我燕国脸面何存？”
燕丹显然也已经反应过来，但是一国太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左右秦燕两国已成死敌，杀不杀他都不会改变结果。与其留着他让世人嘲笑我燕国，还不如直接送他上路。”
“这……倒也是……”
李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跳出来提醒,纯粹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表明自己不是水货罢了。如今目标既已达成，他自然没有再继续指责燕丹的道理，随即将话锋一转，对着燕丹问道：
“对了，太子，在下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前往辽东？”
“就现在吧。”
燕丹思索片刻后回道：
“省的秦人知道消息后派人在路上拦截，趁这个时候出发是最好的。”
“唯，斯多谢太子成全。”
李斯行礼道。
……
蓟城到辽东的距离，不比蓟城到咸阳的距离短。
因此李斯这边还没抵达辽东呢，咸阳那边就已经接到了李斯叛逃消息。
同时，也知道了燕丹当街斩杀秦国钦差的消息。
“耻辱，这是耻辱！”
宰相王绾大声疾呼道：
“我秦国的使者，何曾被人当街斩杀过？这是对我秦国的挑衅！大王，臣斗胆，敢请兴师北伐，攻打燕国！”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王绾的提议，毕竟燕丹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太过分了。自从秦国独大之后,就已经没有哪个国家敢如此对待秦国了。燕丹的做法让秦国的臣僚们感到极度的愤怒，感觉自己遭到了轻视，因此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了王绾那边，表示自己支持兴兵北伐。
王座上，嬴政看着阶下臣子的举动，也是满腔的怒火。
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人敢如此对待秦国，对待自己了。
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国家，三番两次地和自己作对。先是派人刺杀自己，而后又安插间谍在秦国高层，最后更是在东窗事发之后强行包庇那个间谍，甚至不惜斩杀自己的使臣。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原本嬴政还想等灭魏之战结束之后再兴师北伐，如今来看，自己却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若是任由燕国如此放肆地打自己的脸，而自己却毫无反应的话，搞不好会让齐楚两国轻视秦国，以为秦国懦弱可欺，而后趁机出兵，干扰自己灭魏。
因此于公于私，自己都已经不能再容忍燕国的行为了。兴兵伐燕，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嬴政看着下方的臣子们，沉声说道：
“燕人屡屡犯我大秦天威，若是不能给予他们惩处，只怕天下人会轻视我大秦。故而寡人心意已决，兴十万大军，伐燕！”
说完，嬴政转头看向王翦道：
“灭魏之战照常进行，寡人将会按照原定计划再往前线派遣十万人，让魏国境内的军队数量达到二十万人。只是以王贲的资历，怕是无法指挥这么多军队，因此寡人想请大将军出山，亲自统领魏国境内的大军，大将军以为如何？”
“臣……谨遵王命……”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是王翦依旧上前一步，领命应道。
“嗯。”
眼见王翦如此上道，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至于王贲，就让他给大将军当副将吧，你们父子齐心，其利可断金。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消灭魏国才是。”
王家父子能力都很强，但是碍于他们的身份，嬴政实在不敢让他们同时率领两支大军在南北两线作战，因此他才特意将王翦调到王贲军中，让他取代王贲的位置。
“王贲退为副将，那么蒙恬自然也就无事可做了。这样，将蒙恬召回来，让他统领北路军北上，讨伐燕国。”
在部署完南线之后，嬴政继续说道：
“考虑到蒙恬这是第一次攻打燕国，不熟悉地理环境，寡人决意，让李信给他当副将，协助他伐燕……李信，你可有异议？”
“启禀大王，臣无有异议！”
此时的李信已经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当即大步上前，对着嬴政跪拜道：
“多谢大王再给臣这次机会，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消灭燕国，一雪前耻！”
“嗯。”
嬴政满意地对着李信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其他人说道：
“各位臣工各司其职，调度兵马钱粮，寡人要在三个月后见到足够支撑十万人作战的粮食物资，记住了吗？”
“唯！”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什么不叫它奉天呢？
辽东，候城。
在经过千辛万苦的长途跋涉之后，李斯终于来到了这个他亲自挑选的逃亡之地。
与想象中的荒凉不同的是，此时的候城已经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金黄色的穗子挂在粟苗上，压弯了粟苗的腰。秋风一吹，一股粮食成熟的香气扑面而来。
三三两两的农奴行走在田间地头上，相互之间有说有笑。期间有小孩子从大人的身后钻出,拿着泥巴和自己的小伙伴相互打闹。
远远望去，竟是一幅中原景象。
“想不到，塞外竟然还能看到此种乐土！”
看到这一幕的李斯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辽东竟然还能看到这种只有在中原才会出现的景象。
“此皆太守之功也！”
跟在李斯身边的辽东太守府派出的接引人员一脸自豪地说道：
“这一年来，我燕国在辽东开垦的土地何止千倾？许多原先的荒地都被我们开垦成了良田，而首当其功的,便是太守发明出来的八牛犁！”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太守发明出来的八牛犁的话,哪怕再花上个三五年，我燕国都无法在辽东开垦出这么多的土地呢！”
接应人员的话倒也不算夸张，毕竟八牛犁本就是一件开荒利器，再加上辽东的地形完美符合八牛犁的使用条件，起不到拔群的效果那才怪呢！
“八牛犁么？”
李斯自然知道八牛犁的大名，并且还通过秦国安插在燕国的奸细见过实物。只是由于没有亲眼见过别人使用八牛犁，因此对八牛犁的威力还是缺乏一定的认知。
如今见到此情此景，他终于意识到了八牛犁的可怕之处。在倒吸一口冷气之余，他的脑海中突然生出一股怪诞的想法。
“单单一个八牛犁就已经如此了，那么其他几样东西呢？”
“若是其他几样东西各个都有八牛犁这样的作用……不，哪怕只是一半，燕国开发起辽东来，也会变得异常轻松。”
“到了那个时候，燕国就相当于是多出了数千里的沃土了。虽然依旧人烟稀少，但是人口这东西有的是办法获得。而一旦将辽东的沃土都填满人口，那么燕国的国力又会达到什么地步呢？”
“或许……自己当真有机会借助燕国的力量，与秦国一较高下？”
这个念头很疯狂,但是一经诞生，就不可遏制地在李斯的脑海中疯狂生长。
原本他以为自己来辽东是避祸的，如今看来，自己除了避祸之外，似乎还有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李斯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同时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的李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丧，宛如一条断脊之犬，一心只想着活命。
而这一刻，李斯内心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他已经找打了新的方向，并且决定要为之竭尽全力去奋斗。
“赶紧带路吧！”
李斯将目光从周围的景色中收回，对着一旁的接引人员道：
“某有要事，着急去见太守！”
“啊？哦……好。”
接引人员自然不知道李斯的内心变化，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突然将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而是直接快马加鞭，带着李斯朝候城急速奔去。
……
候城。
这里原本是辽东的边缘区域，但是由于燕起居住在这里的缘故,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辽东新的中心。
原本在襄平城中办公的辽东郡官员此时都已经搬到了候城来,方便与燕起交接工作。至于那些受封于燕起的贵族们,就更没有跑到襄平去办事的道理了。
巨大的人流量给候城带来了极大的繁华,原先逼仄的街道已经不足以支撑这种规模的人口了。好在候城虽然是边城，但是却没有建造正规城墙。原先的地方官员只在城池周围大了一圈木桩，以此来防御可能到来的敌人。这样的防御工事自然是无法保全候城的周全的，不过如今却正好方便燕起扩建候城。恰好马上就要秋收，等秋收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征召人手修建新城。
“候者，斥候也！”
燕起站在高楼上，看着下方的景象，对着身旁的张良说道：
“以往候城乃是辽东边城，起到拱卫襄平的作用，故而叫这个名字。如今随着咱们的边界向北扩张，候城已经不是边城了。再加上候城的人口逐渐增多，其繁华程度已经远超襄平，再叫它候城已经不合适了。因此起准备给候城起一个新名字，主簿以为如何？”
“候城乃是太守的封地，叫什么名字自然是太守说了算。”
张良对改名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表示燕起爱怎么改就这么改。
“话虽如此，但是候城毕竟也是辽东的一部分，先生身为辽东主簿，自然也有权力在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燕起摆了摆手，对着张良说道：
“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候城位于辽河以南，不如就叫辽阴？”
张良思索片刻，给出自己的答案道。
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张良给候城命名为“辽阴”，倒也确实是非常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命名习惯。
只是习惯是符合了，但是这名字是真的难听。辽阴这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要偷袭别人的下三路呢。
“咳咳，辽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燕起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而后对着身边其他的下属们问道：
“诸位可有其他意见？”
“这……”
不单单是现代人，古人也多是起名废，因此在听到燕起的话之后，所有的臣属们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没人能……”
燕起见状，不由大失所望，正想开口化解尴尬，却听屋外传来一道声音道：
“燕国乃是姬周封国，如今姬周既灭，其天命自然交由燕国承接。而王孙又是将来的燕王，命中注定的天子。既如此，咱们何不叫候城奉天呢？以表明燕代周命乃是奉天行事，岂不美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先听张良的吧
“奉……奉天？”
听到这话，不单单是燕起，就连包括张良在内的其他人，也都不由一愣。
这年头人们起名还是比较务实的，洛水以北就-洛阳，黄河以东就叫河东，像奉天这种明显带有某种含义的名字,还是比较少见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听到奉天这个名字之后，众人才会反应得如此吃惊。
而如果说其他人是吃惊的话，那么燕起就是震惊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听到奉天这个名字。
早知道，这个名字可是两千多年后才会出现的啊！
如今猛然出现在战国时期，试问如何能让燕起不感到震惊？
一脸震惊的燕起急忙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是谁说出如此惊世之语。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李廷尉？”
在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之后，燕起先是一愣，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
“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李廷尉近期即将抵达辽东呢？是起有失远迎，还望李廷尉莫要怪罪！”
说些，燕起朝快步走到李斯面前，向他行礼道。
“不敢不敢，斯何德何能，怎敢受太守这等大礼？”
李斯对着燕起连连摆手，而后朝着燕起行礼道：
“斯不过是丧家之犬，承蒙燕国收留，又怎敢再当“廷尉”的称呼呢？还请太守速速收回此论，否则李斯只怕就要无地自容了！”
“哈哈，先生言重了，你之才学，起心中自知。秦国识人不明，将先生赶到我们燕国，这是他们的损失，而非先生的！”
燕起笑着拉起李斯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座位旁，而后吩咐下人安置座位，这才对着李斯说道：
“我得先生，如秦孝公得商鞅矣！当从蓟城得知先生前来投奔的消息之后，起当真是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啊！只可惜近日公务繁忙，无暇关注先生行程，故而没有提前出门接应，还请先生勿怪！”
“太守言重了…”
听到这话的李斯不由暗中撇了撇嘴，你要真的重视老子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老子什么时候到？
不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燕起都已经把场面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斯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再加上他也知道自己身为新投诚者，在燕国也没啥地位，于是只能笑着说道：
“太守要统辖辽东千里之地，公务定然繁忙，将斯遗忘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说着，李斯又将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给候城命名上道：
“对了,敢问太守，以为斯之前提议的奉天之名如何？”
如何？自然是大大滴好啦！
毕竟这可是沈阳历史上最霸气的名字,能不好吗？
与此同时，燕起也是在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历史上确定了皇帝称号的人，这起名字水平果然非同一般。
想到这里，燕起对着李斯说道：
“先生所言整合起意，起决定，自即日起，将候城改名为奉天。诸位……以为如何啊？”
说到最后，燕起转头看向众人道。
众人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跳出来和燕起作对，因此非常顺利地，奉天这个新名字就被确定了下来，连带着这个名字的提出者，也被众人接纳，加入了酒宴之中。
“如今秋收将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一名贵族起身对着燕起说道：
“等秋收之后，咱们就可以空出大量的时间来对付北方的胡人了。敢问君上，是否已经拟订相关章程？”
“对付胡人的章程么？”
燕起闻言，呢喃片刻，而后笑着说道：
“这个却是还没，不过今日诸位欢聚一堂，倒也正好可以商议此事。不若诸位先商议，等商议完之后，我在采纳其中最行之有效的方案，诸位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自然是大大滴好啦！这等于是将贵族们都拉进决策圈，他们会拒绝才怪呢！于是无数的贵族踊跃发言，发表自己的意见。
“照我说啊，咱们也不必在这里商讨什么对策。左右不过就是一群蛮夷，难道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到时候咱们大军压近，自然能轻易将其击溃。而后咱们再平分战利品，这不就结了吗？”
“不妥不妥，胡人虽弱，但是他们的住所实在是过于分散了。若是他们集结起来一起行动的话，胜固然是能胜的，但是战利品却无法保证了。到时候咱们人这么多，万一不够分就不好了。因此我提议，咱们还是分散行动，分成几个甚至十几个小分队，分别突入敌国境内的好！”
“胡人虽弱，但是一旦集结起来，实力还是非常可管的。再加上他们是本土作战，熟悉地形。若是将部队分得太开的话，是很容易被敌军抓到机会消灭掉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集合出动的好！”
“集体出动效率太低了，战利品不够分，还是分散好！”
“分散太危险了，还是集体行动安全！”
顷刻之间，整个大厅内就吵成了一锅粥。双方谁也不肯低头，全都坚持己见，不肯退让。
“不如还是请君上决断吧！”
争了许久之后，眼见双方谁也拿不下谁，有人将目光转移到燕起身上，希望他能站出来给出最后决断。
“敢问先生，可有计策教我？”
然而燕起却并没有直接对争论给出决断，而是转投询问起了李斯的意见。
“斯不过是一届新人，如何敢在这种大事上妄加置喙？还是请子房先说吧，等他说完之后，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补充的。”
毕竟是在蓟城指挥了一段时间秦国间谍的人，因此李斯对张良在燕起阵营中的地位极其了解，同时他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在燕国建立一番功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张良必然是他最大的障碍。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从一开始就对张良抱有一定的敌意，故而并没有选择直接抛出自己的见解，而是想要听听张良怎么说。
他想背刺张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儒与法
“良以为，还是分散行动比较适合我国。”
张良自然知道李斯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毕竟志不在此，他的目标是复兴韩国，回去当韩国的宰相，因此他并没有对李斯的敌意感到在意，而是直接抛出自己的意见道：
“不过先前所言的分成几支分队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良觉得，我们大可以将出兵的权力下放给各地封君，由他们自己决定是否出兵攻打濊国。”
“什么？自己决定是否出兵？”
“这……这真的好吗？”
贵族们自然是对扩大自己权力的提案举双手赞成的，但是他们也觉得宣战权这个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些，大到他们甚至不敢接受。因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欲言又止。
“一派胡言！”
就在这个时候，李斯发话了,只见他猛地起身，指着张良的鼻子道：
“礼乐征伐，自古以来都是自天子出，岂有地方贵族自行决定是否宣战的道理？张子此言过于荒谬，还是先想好再说吧！”
开始了！
一旁的燕起见状，不由在心中暗自呐喊道。
他就知道，今天的这场会议，会有这么一幕发生。
身为法家代表的李斯，一定会和出身道家，同时对儒家有着极其高深造诣的张良发生理念上的冲突！
这是双方学派观点矛盾所导致的，儒家主张分封，法家主张集权。双方在核心观点上可谓是水火不容，不出事那才怪呢！
“哼，李子此言，着实偏颇！”
眼见李斯主动挑起了论战，张良也不退缩，而是眯起眼睛看着李斯冷冷道：
“古语确实曾经说过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没错，但是这和当前的情况冲突吗？所谓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指的是地方诸侯不得私自出兵，攻打他国。但是如今的情况,是地方诸侯私自出兵吗？”
“不是，他们并不是私自出兵，而是奉上位者的命出兵。在他们出兵之前，太守就已经赐予了他们出兵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够说他们是私自出兵呢？又怎么能说这是军权旁落呢！？”
“话虽如此，但是张子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在听到张良的话之后只怕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但是李斯毕竟不是一般人，在听到张良的话之后，他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对着张良说道：
“昔日周天子赐予齐国征伐不臣的权力，以至于齐国膨胀为东方的庞然大物，并且在后来威胁到了周天子的权威。可见征伐之权是不容小觑的，哪怕是天子亲自交出去的征伐之权，最终也有可能会演变为刺向自己的利剑。因此我们法家以为，所有的权力都应该集中在君王手中，若无君王允许，则地方不得私自行动。”
“而即便是君王允许了，地方在行动的时候，也必须要有来自中央的使者跟着监督才行。如此,方可保障地方不会违背中央的意志，私底下做出损害中央权威的事情来。张子所言的将征伐之权下放给各家贵族，此事在我法家看来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这么多的贵族，中央到底要派出多少的使者，才能建管得过来啊？这根本就不现实嘛！”
李斯的话很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场内的这些封疆贵族，在听到李斯的话之后，全都恨不得将李斯抓起来吊起来打，直到他跪下求饶，并且承诺绝不再说这等“惊世骇俗之语”为止。
本来嘛，大家全都高高兴兴的，马上就要获得私自行动，劫掠濊国的权力了，结果李斯却突然站出来插了一脚，告诉燕起不能这么做那，贵族们心里能高兴那才怪呢！
另一边，在听完李斯的话之后，张良的神色也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对手了！
这个对手与他以往的敌人不同，那些敌人虽然心也很脏，但是他们和自己拥有同样的意识形态，拥有相同的行事准则，因此对方的行为轨迹是可以预料的。
就好像现在，如果是一般的对手的话，对方是绝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贵族的面说出这种得罪人的话的，因为一个不好，就有可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但是李斯不在乎，他是法家学派的学子。而法家学派的特点，就是崇尚中央集权，为此甚至不惜将自己变成一柄利剑，成为君王集权的工具。
这是一群疯子，哪怕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他们也依旧在所不惜。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高尚，而是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自己争权夺利，进而爬上高位的正当途径！
这跟儒家是不同的，儒家致力于扎根基层，以地方权力分中央权力。而法家却致力于扎根中央，协助君王垄断全部权力。
双方无所谓谁更好，儒家那套虽然会让中央陷入虚弱，但是却令整个国家拥有更多的试错机会，不至于因为出现一个昏君就彻底崩盘。而法家虽然让国家变得极其极端，要嘛强的要死要嘛直接崩盘，但是却是一个弱小国家在面对危机的时候的最佳选择。
试想一下，当强敌压境，国家即将覆灭的时候，儒家还在地方争夺着中央的权力，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败而归还是好的，指不定整个国家就要直接被敌人给消灭掉了！
这是君王所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们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无条件支持法家。但是绝大多数不代表所有，就比如现在，燕起本人其实就更加倾向于儒家多一点。
还是那句话，儒家所代表的分封制是最适合扩张的制度。如今燕国暗弱，地狭人少，不借助儒家所代表的分封制，光靠法家所代表的郡县制，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提升燕国国力的。
但是分封制本身又存在着极大的弊端，听之任之可能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燕起又需要法家来制衡儒家，让他们不敢过于放肆。
而这，就是燕起之所以会坐视张良和李斯争锋相对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内部和睦对一个国家来说的重要性，但是他更知道，一个健康的国家必须要有多股势力，多种观念相互制衡才行。若是任由下面的人沆瀣一气的话，最终遭殃的一定是上位者自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度集权
“地方分权有地方分权的好。”
半晌之后，张良才再次开口说道：
“过度的集权，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秦国，事无巨细都要由中央来管，其结果只能是国家僵化，行政效率底下……”
“行政效率底下，秦国又是如何成为天下霸主,并且展现出一统天下之势的呢？”
不等张良把话说完，李斯立马抢过话头道。
“秦国确实表面强大没错，但是表面强大是没有用的，真正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永远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强大。”
张良冷哼道：
“就比如现在，秦国看似强大，但是根子里却已经烂透了。基层的秦吏只要抓住机会,就会疯狂的欺负底层的平民。试问这样的国家，又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科举制时代,平民在通过科举成为官员之后，会因为自己十年寒窗的辛苦而疯狂压榨平民，牟取利益，以达成某种心里平衡。
而军功制时代，这种情况犹有过之。
其实想想也知道，科举虽然困难，但是人家至少不用抛头颅洒热血，绝大多数时间中都是在安全环境下学习的。可即便如此，科举制时代培养出来的人才依旧是那么极端、贪婪，恨不得将之前所有的亏空全部补回去。相较之下，军功制下诞生的官员各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为了爵位和官职他们几度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这种情况下你指望他们当官后为国为民？闹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科举制时代奉行的是儒家的忠君爱国学说，士子们推崇的是修齐平治。别管这东西有没有用，至少人家表面上宣传了，可即便如此,科举制的官员们依旧没几个好的。
反观法家军功制，人家那是真的把利益两个字赤裸裸地写在律法中，并且引导人们以利益为根本进行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法家怎么可能诞生优秀的、愿意为民做主的官员？
而这，也是历史上秦朝之所以会崩盘得那么快的主要原因。基层官员基本都烂透了，可不是风一吹就倒吗？从这个角度看来的话，张良的话倒也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秦吏欺压平民，这本就是秦法所不能容忍的。而其解决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依律行事，将他们全部替换拿下。”
李斯不甘示弱道：
“如此，则问题自解矣！”
“哼，全部替换拿下？说的倒是轻巧。”
张良冷哼道：
“你可知你们法家有多少官员吗？竟敢说出全部替换拿下的话来？”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只要想，随时都能找出一大堆人来替换那些秦吏。”
李斯摇着头道。
“所以，理由呢？那些人凭什么当官？如此大面积的换人，光靠军功制肯定是不现实的，难道全都靠君王个人任命吗？君王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又如何能确保换上来的人都是有才能的？还是说让他的大臣们帮他选举官员？这不就等于是承认了君王也需要分权吗？”
张良乘胜追击道：
“你们法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度集权,就比如说里长，这种东西有必要中央任命吗？每个村子都是一个小宗族,宗族中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些老人完全有能力治理好地方，并且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你们放着那些老人不用，非要由中央任免，这不是脑子有病？”
“且不说那些任免的官员是否了解当地的情况，单单就他们的俸禄，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吧？反观那些老人，则是完全免费的。放着免费的东西不用却非要花大价钱去买贵的，这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来的蠢事啊！？”
过度的集权是没有好处的，哪怕是拥有互联网以及各种通讯设备的后世，中央对基层的态度也是自我管理，而非自上到下一管到底。后世尚且如此，几千年前交通落后，且识字率极低的秦朝，又凭什么能够这么做？强行这么做的结果只能是基层官员在当地宛如土皇帝一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终害苦了百姓。
“哼，天下的权力就这么多，不在君则在臣。在君，则君王可以凭借这些权力开疆拓土，增强国力。反观在民，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让黔首们吃的好一点，过的好一点罢了。一群黔首，只要会种地干活就行，要那么好的生活干什么呢？”
李斯也知道自己在民生大义上争辩不过张良，毕竟这本就是法家的短板，于是便另辟蹊径，选择开辟第二战场，转移话题，将话题转移到儒家和法家哪个对君王有利上来。
这也是法家的重要立身之本，他们压根就不在意其他阶层的人对自己的主张持什么看法，他们的理念只有一个，那就是牢牢抱住君王的大腿，让他们替自己撑腰。
然后，他们再折过头来对付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这是纯纯的媚上之学，法家在君王和权力的面前是没有任何节操的，这也是历史上儒家如此咒骂法家的一个重要原因。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让君王和黔首平等一个试试？所谓的平等，都是针对底层人的，高层依旧是想干嘛就干嘛。
不信看看爵位，白起那么牛逼的一个人，最终的爵位也只是秦国二十等爵中的第十六等，终生无法封侯。反观嫪毐这个“大阴人”，就因为会斥候人，就直接被封为了长信侯。
辛苦拼杀，立功无数，到头来却不及一个“大阴人”，这样的法家又谈何公正呢？而当一个法律不公正的时候，那么还不如没有法律，毕竟后者至少不会欺压到普通平民。
“哼，法家确实是非常适合扩张没错，但是敢问李子，然后呢？等天下一统，没有仗可打之后，法家又当何去何从呢？是继续去寻找不存在的敌人作战，还是调转矛头，将目标转向本国的无辜黔首，疯狂地折腾、折磨他们呢？”
张良看着李斯的眼睛，冷冷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们就没想过融合一下吗？
绝杀，真正意义上的绝杀！
张良的这句话，直接打在了李斯的七寸上！
战后世界如何构建，这是法家所不曾涉猎的！
自从诞生以来，法家所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集权，而后帮助国君征战,一统天下。
至于一统天下之后如何治理这个天下，法家却是从未想过。
毕竟他们诞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自然是继续依律行事了……”
李斯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只要人人守法，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哦？是么？”
张良闻言，冷冷一笑道：
“人人守法能否做到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一点，等天下一统之后，这天下就没有那么多的仗可打了。到了那个时候,请问你们法家又该如何选拔人才呢？继续靠军功吗？但是那时候已经没有军功了。还是说……继续依靠国君个人的判断？”
张良说话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飘飘，但是其造成的杀伤力却是无与伦比的。
以至于李斯直接被怼得无话可说，当场愣住。
是啊，等天下一统之后，法家又应该如何选拔人才呢？
继续靠军功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那时候天下已经一统，没有可以作为征战目标的国家了。就算有，那也是犄角旮旯里的蛮夷小国，小且不说，最重要的是还穷。
法家军功制之所以能够施行下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套制度可以在战争中掠夺敌国的资源，以实现以战养战的目的。否则光靠秦国自己的财富，是根本无法支撑军功制的奖赏消耗的。
与中原诸侯作战，秦国只要赢了，就能获得大量的利益，而后将其分配给将士，以满足他们的欲望,而后刺激那些没能立下军功的人，让他们更加奋勇杀敌，令秦国打赢下一场战争。
这是一个正循环，同时也是秦国军队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的真正原因。可是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战争必须给秦国带来足够的利益，一旦战争胜利获取的利益无法满足军功爵的需要，那么这场胜仗对秦国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亏本的。
这也是历史上秦国为什么在统一天下之后明明表现得那么强大，但是却崩溃得那么快的一个主要原因。看看秦国统一之后的主要对手吧，瓯越，闽越，岭南，匈奴。
一个比一个强大不说，还一个比一个穷。秦国花费极大的力气将他们干掉，结果却无法给帝国财政带来任何的好处，以至于这些战争完全就是赔本的。为了满足军功爵的需求，秦帝国不得不从国库中掏钱，来弥补将士们。
胜利得越多,离崩盘也就越近,这就是一统天下之后秦帝国的处境。无休止的征战耗干了秦帝国的最后一滴血，以至于他们甚至无法弹压国内的叛军。
有人可能会问了，秦帝国的高层难道都是傻子吗？明知道打仗赔本，可能会导致国家崩盘，又为什么要强行征战呢？安安稳稳休养生息不行吗？
答案是不行。
因为这关系到军功爵对于秦帝国的另外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人才选举。
在没有科举，和察举制的秦朝，军功爵是朝廷选拔大小官员的一个重要依据。一旦战争停止，没有新的军功爵产生，那么整个秦帝国的官员阶层就会停止流动，变成一潭死水，而后彻底腐败变质。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张良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就逃过秦始皇的通缉的一个重要原因，基层官员都已经被收买、腐化了，谁还会再为皇帝卖命？
不单单是张良，历史上项梁也曾两次入狱，并且结果都是通过走关系收买官员来实现出狱的。
可见秦朝统一天下之后官员阶层腐败到了何种程度。
但凡当时的官员们稍微上那么一点心，秦朝也不会灭亡得那么快。
言归正传，重新扯回到李斯和张良的辩论上来。
历史上的李斯就曾经经历过张良所说的那个时代，并且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是继续按照原定的轨迹，驾驶着秦国这辆战车冲向深渊。
当时的李斯是秦国的宰相，见识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比拟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在自杀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而无能为力，就更别说是现在的他了。
因此在听完张良的话之后，他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他也想说些狡辩之语，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没意义的，面对张良这个档次的对手，狡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搞不好会让自己输得更加难看。
无奈之下，李斯只能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张良行了一礼道：
“张子学究天人，在下佩服！”
说完，李斯又转头看向燕起道：
“法家确实还未研究出如何治理一统之后的天下，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法家是最适合一统天下的学说。如今天下纷乱，列国纷争，最重要的是燕国还非常暗弱，若是不借助法家的话，是很难改变这个局面的。因此斯斗胆，还是希望太守能够尊奉法家，以法家之法，来改变燕国当前的局势。”
李斯已经认输了，但是却没有完全认。他在大道理上讲不过张良，但是却另辟蹊径，直接从君王的个人私欲下手，希望说服燕起能够支持他在燕国推行法家。
“你……”
张良见状，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一旁的燕起开口道：
“儒也好，法也罢，全都不过是古人之言罢了。如今天下正处于巨变的关键时期，以往的学说已经无法适应当前的局势了。诸位师从百家，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重新开创一派，成为一代宗师吗？”
说完，燕起用眼睛在张良和李斯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淡淡地微笑。
汉武帝能够任用董仲舒罢黜百家，创造出一个究极缝合怪的儒家来，为什么自己就不能？
相较于遵从往圣人的学说，他更倾向于自己DIY一个新的学说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军来袭
“开……开创属于自己的新学说？”
听到这话，李斯和张良全都不由一愣。
长这么大，他们还是第一次听人怂恿他们开创属于自己的学说的。
虽说以往做梦的时候他们也确实做过这样的梦，但是梦终究是梦，他们心中非常清楚，那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诸子百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只剩几家显学还在流传了,其他的学派要嘛被消灭，要嘛被收编，总之已经没有几个学派还有争鸣的能力了。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学派，在经过很多代人的完善之后，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撼动了。在这种情况下，燕起却让他们开创属于自己的学说，这由不得他们不震惊。
“儒家实在是太散了。”
燕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依靠儒家治国，整个国家是很容易变成一盘散沙,而后被人逐个击破的。而法家又太聚，正所谓过犹不及，用力抓紧沙子的结果只能是沙子从指缝间流逝。”
“因此偏儒和偏法都不好，只有将两种学说结合起来，才能开创出一个适合大一统王朝的学说。起学识浅薄，无力创建这样的学说，只能拜托二位先生了。”
说着，燕起起身朝李斯和张良行了一礼。
“不敢当太守此礼！”
李斯和张良急忙起身，躲过了燕起的行礼。而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熊熊的斗志。
两个人都明白，他们争斗的焦点已经变了，现在已经不是比谁的学说更能获得燕起的青睐了，而是比谁能更早地开创出符合燕起要求的学说，进而名垂青史。
没错，名垂青史，这是中国古人的最高追求。哪怕是张良这种不准备在燕国久待的人，都不能拒绝这四个字的诱惑。因此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接受了燕起的意见,准备与李斯一争高下，看看谁能更早开创出新学说。
“儒法两家各有所长，同时也各有所短，只专注于一家是注定没有前途的，因此起建议，二位可以相互交换手上的本学派书籍，学习对方学派的教义，进而方便自己开创新的学说。”
燕起继续笑着说道。
“多谢太守提醒。”
李斯行了一礼道：
“不过斯师从荀子，本就学过儒家教义，因此就不劳张子费心了。”
“良也是一样，良早年曾与韩非子有过交往，更是在他死后接纳了他的藏书，因此良也不需要与李子换书。”
张良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不仅如此，他看向李斯的眼神还带着丝丝的仇恨与鄙视。
鄙视他为了防止有人争夺自己的地位，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师弟！
“如此便好。”
燕起笑着看了相互敌视的人一眼，而后继续说道：
“接下来继续讨论如何攻打蛮夷的问题。本太守原则上是支持主簿的意见，授予地方贵族自主开战的权力的。不过这个权力只针对于濊国，却是不包括其他国家。若是有人胆敢私自出兵其他国家，本侯定不轻饶,听清楚了没有！？”
“唯！臣等听清楚了！”
燕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贵族们还能再说什么？自然是点头称是了。
一旁的李斯虽然对比颇有微词，但是燕起都已经发话了，再加上他本人也是新来，在燕国没有任何的根基，说太多反而不好。于是索性闭嘴，乖乖地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既如此，便都散了吧。”
燕起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道：
“此命令长期有效，直到本侯下令废止为止。在此之前你们随时都能对濊国展开军事行动，当然，前提是你们自己要安排好时间，准备好物资。否则要是被濊国给反杀了的话，那可就闹笑话了。”
“哈哈哈～”
众贵族闻言大笑，濊国是个什么国家？那是一个还未开化的蛮夷部落！要是自己连他们都打不过的话，那也就别混了，还是赶紧回塞内买两亩天种地去吧！
“行了，如果没什么话要说的话……”
燕起摆了摆手，正准备让贵族们回去开展攻打濊国的准备工作，一名卫兵却突然跑了进来，对着燕起说道：
“报～蓟城急报！”
说着，朝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燕起。
“蓟城急报？”
燕起闻言，不由微微皱眉，而后接过书信，打来看了起来。
半晌之后，燕起放下书信，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周围一脸好奇的众人说道：
“国中来信，说是秦国恼怒我国收留李斯，愤然起二十万大军，准备攻打我国！”
“什么？二十万！？”
听到这话，场内众人不由一片哗然。想当初王翦只用十万人就把燕军打的溃不成军，如今秦军的人数翻了一番，燕军还有抵抗的机会吗？
一时间，一中名为悲观的情绪开始在众人间蔓延。
“诸位不必忧惧！”
就在这个时候，张良突然站起来道：
“秦军确实强大没错，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经过变法之后，我燕国的国力也得到了极大地提升。再加上之前那场战斗缴获的战利品以及我国属于防御方，综合考量下来，我国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说完，张良转头看向燕起道：
“敢问太守，秦军的统兵之将是谁？”
“是蒙恬。”
燕起回道：
“李信为副将。”
战咯战术什么的想要打听或许很困难，但是敌国出动了多少军队，统兵之将是谁，这个却是很好打听的。毕竟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供应二十万大军行动所需的粮草和供应十万大军行动所需的粮草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不单单是所需的粮草数量更多，更重要的是其所牵扯到的部门也更多。如此多人参与行动，想不被人打听到都难。
统兵之将也是一样，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尤其是这次行动嬴政还特意把王翦支出去了，如此大的人事变动，根本就瞒不住有心之人。因此只是稍微一打听，燕国在秦国的奸细就将秦军的大致行动计划都打听了出来，而后将其送到了蓟城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秣兵历马，准备战斗！
“蒙恬么？”
张良闻言，长出一口气道：
“还好，还好不是王翦。”
说完，他又转头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也都听到了，此次秦军的统帅乃是蒙恬这个无名之辈。此人虽然出身将门世家，但是一生却未立寸功，很难说不是赵括这样的纸上谈兵之辈。对付这样的人,我想我们燕国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蒙恬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是在秦灭齐之战，那是蒙恬第一次被任命为一军主将，在那之前他一直都是副将。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良才会表现得如此轻视蒙恬，毕竟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功。
“原来是个赵括第二啊！”
果然，在听完张良的话之后，燕国众人纷纷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七嘴八舌地交谈了起来：
“如果是这个毛头小子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话说这秦国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派出这么个毛头小子来统军？他父亲蒙武呢？”
“许是年纪大了，带不动兵了吧！不管了，总之这对咱们燕国来说是一件好事。当初白起能够坑杀四十万赵军，全靠赵括一人无能。如今秦国派蒙恬这个毛头小子来统军，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咱们他们准备给咱们送军功吗？如此大礼，不收下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啊！”
燕国众人都表现得非常轻松，毕竟蒙恬之前是真的籍籍无名。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不过贵族们没有心理压力，却不代表燕起没有。身为穿越者，他可是清楚知道蒙恬在历史上的地位的。
虽说面对的都不是什么强大对手（齐国不战而降，没有经过死战，匈奴当时一盘散沙，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毕竟是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武将，其能力多多少少应该还是有一点的。不说像白起那样天马行空，用各种层出不穷的战术将敌军击败，但是维持阵型，缓步推进,利用绝对的实力一点点磨死对面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总体而言，蒙恬应该属于那种稳扎稳打类型的武将。虽然没有什么惊艳世人的战绩，但是也不会出现太多的漏洞，以至于让对手有可趁之机。想要击败这样的对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当然，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燕起却并没有将其表露出来。毕竟燕国众人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战斗意志，他可不想就此将其打破。
想到这里，燕起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对着众人说道：
“主簿说得对，秦政识人不明，竟然派遣蒙恬这样的无名之辈当统帅，这对我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当然，我等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毕竟秦军实力摆在那里，军中还有李信这个对我军了解极其深刻的副将，若是过于轻视他们的话，我们是很容易因此而失败的。因此本侯希望,诸位可以全力以赴，应对这场战争！”
“敢不从命！”
众人闻言，齐声应到。
“如今秦军来袭，濊国眼看是打不成了。不过没关系，对濊国的征讨令依旧存在，等打完秦国之后，尔等可以继续攻打濊国。”
见到众人高涨的热情，燕起微微一笑，而后继续说道：
“不要为此感到可惜，秦人可比濊国人好用多了。俘虏了一个秦人，比俘虏十个濊国人都要有用！本侯在此答应你们，等战胜秦国之后，你们可以优先挑选战俘，充当自己的农奴。同时若是有人能在此战中立下军功，本侯也能为其增加封地！”
“打完秦国之后就要打濊国了，那里可是有些无边无际的广阔土地的啊！难道你们就不想将其纳为己有，不想趁机扩大封地，而是每次都只劫掠一番就回来吗！？”
“去抗秦吧！只要击败秦军，农奴会有的，封地也会有的！你们子孙将来能否掌握更多的土地，就看你们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了！”
“传本侯令！此战每家必须出5名骑士，至于民兵则可以不出动，留着守护你们的封地。毕竟这是入辽东后的第一个冬天，家里没有人守着不行。同时因为辽东距离塞内太远，步兵实在是过于影响部队分机动性，因此本侯特许你们此战可以不出动步兵！”
“都回去吧，回去准备秋收的事宜，同时也准备好入冬之后作战所需的物资！这是一场决定诸位的前途和燕国命运的战斗，望诸位不要懈怠！”
“臣等谨遵上命！”
贵族们士气高涨地吼了一声，而后三三两两地散去，准备回去处理领地中的事物。
“还真是……可怕啊！”
等贵族们离去之后，李斯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难以置信道：
“如此之高的战斗欲望，哪怕是秦军，只怕都无法与之比拟吧？”
“这是自然！”
一旁的张良微微笑道：
“秦军为什么热衷于打仗？不就是因为打仗能提升他们的爵位，给他们带来利益吗？相较于秦国的军功爵制度，燕国的军功爵明显能给贵族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毕竟燕国的军功爵可是实打实给封地的，根本不是秦国那种虚封食邑制度所能比拟的！”
“在这种情况下，秦军凭什么和燕国斗！？”
是啊，秦国凭什么和燕国斗？
李斯不由陷入了沉思。
燕国这套是典型的军事贵族制度，其特点就是贵族的战斗力极强，一个可以追着一群平民兵打。
后来之所以没落了，不是因为贵族腐化了，而是因为列国拿不出那么多的封地来分封贵族了。在这种情况下，贵族们自然就失去了战斗力。
而后列国便开始将目光转移到平民身上，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变法，为的就是激发平民的潜能，让他们替国君开疆拓土。
但是现在列国中却出现了一个例外，那就是燕国。
相较于其他国家，燕国有着更多更广阔的土地，这给燕国提供了重启分封制的条件。而现在，燕国就要用那套从西周传承下来的分封制，去和秦国的平民军功爵制硬碰硬了。
李斯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会是如何，但是他知道，这场战争将会直接改变整个天下乃至于历史的进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就算是一万头猪……
大兵团行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兵员的调动以及粮草的运输，前后没个几个月是绝对拿不下来的。
因此虽然秦国早早就做好了出兵的打算，但是直到来年的十月，他们才正式将军队集结完毕，准备朝燕国进发。
没错，来年十月。秦国是以十月为一年中的第一个月份的,而十月份又是冬季的第一个月份，因此秦国实际上是以冬为一年的开局。
冬天打战也是中原各国的惯例了，毕竟春秋两季都要忙于农事，夏季又太热没办法户外行动，因此中原各国大多将军事行动放在冬天进行。这个时候田中的农事已经结束，国民们有着大量的空闲时间可以利用,选在这个时候征调他们打仗恰到好处。
“各方面部队都已经集结完毕了吗？”
邯郸城内,蒙恬查阅着一份份文件,对着身边的李信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
李信点头道：
“如今我军一共分为东西两路，其中西路从太原郡出发，目标是燕国的下都武阳。至于东路，也就是咱们如今所率领的军队，这支军队只要从三川郡等地方调来，从邯郸出发，目标是正面突破燕国的南长城，攻入燕国的腹地。”
“哼，长城？”
听到这话，蒙恬不由冷笑一声道：
“那种修建在河岸边的堤坝，也能被称为长城？用来防御戎狄小国或许还行，用来防御我们秦国？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本将愿意，我国随时都能将燕国的南部边界南易水填平。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斗？”
没错，所谓的南长城，其实就是河堤长城。
这玩意儿军民两军，打仗的时候可以防止敌军渡过江河，平时可以预防洪水泛滥,因此在战国中期各国都非常热衷于修建这种东西，以确保本国的安全稳定。
不过正如蒙恬所说，河堤长城这玩意儿用来对付小国或许还行，但是在秦国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华北平原本就干旱少雨，如今又是冬季，各大河流都已经进入了枯水期。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一条河堤长城抗住秦军的进攻显然是不现实的。
“大帅英明！”
李信心中对蒙恬这个从未带过兵的新人还是有一定轻视的，但是谁叫他如今是戴罪之身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他非常识趣地拍起了蒙恬的马屁，夸赞他英明。
“李将军不必如此，你乃军中老人，本将又是第一次亲自统军，应当要多多向你学习才是，你不必如此奉承于我。”
蒙恬对着李信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奉承自己，而后继续讨论正事道：
“之前燕国虽然复国,并且将主要的国土都拿了回去,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他们却并未夺走，那就是紫荆关。”
说着，蒙恬将手指向地图上的某个地方道：
“紫荆关乃是燕国的西大门，当初燕国之所以将武阳设立为下都，就是为了保障紫荆关的防御。如今紫荆关在咱们手中，整个燕国西部可以说是无险可守。在这种情况下，西路军应当可以很轻易就能拿下武阳才是。”
“而武阳既破，则蓟城唾手可得矣！届时咱们再从南部逼迫燕军，让他们首尾无法顾及，则燕国旦夕可灭！”
没错，这就是蒙恬制定的灭燕计划。自己率军牵制燕军主力，给西路军制造机会。等燕军首尾不能顾及之后，再一波压上，将其消灭！
“话虽如此，但是咱们也不能过于轻视燕军。”
李信有些担忧道：
“据我所知，燕起变法之后，燕国似乎组建了一支贵族骑兵部队。这支骑兵的实力极强……”
“诶，李将军多虑了。”
蒙恬闻言，不由笑着摇头道：
“骑兵再强，那也只是辅助兵种，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作用呢？再说了，燕国的贵族骑兵再强，能和赵国的代郡骑兵相比吗？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天生的游牧民啊，骑术肯定是要强于燕国的贵族骑兵的。代郡骑兵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更遑论燕国骑兵了。”
“只要咱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燕国骑兵就不可能找到机会。到时候咱们四面合围，正面强攻，我就不信，这骑兵还能守城！”
“这……好吧……”
虽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李信一时间又说不出具体有什么问题，于是只能点了点头，附和起蒙恬的话。
“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卫兵却突然冲了进来，一脸慌张地对着蒙恬喊道：
“启禀大帅，大事不好了！西路军……西路军……”
“西路军怎么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李信一脸急切地抓起卫兵的衣领，对着他大声喝问道。
“西路军遭遇到燕国的骑兵部队，被打了个大败而归，而且……而且还被燕国人斩去了一万首级！”
卫兵耷拉着脑袋，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道。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原先还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蒙恬立马变了脸色，大声喝问道：
“这怎么可能！？”
……
“也不知道蒙恬在接到战报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紫荆关外，燕起看着关卡上严阵以待的秦军，不由面露笑意，对着身边的秦默说道。
“估计是被吓死了吧。”
秦默笑着说道：
“毕竟这可是一万秦军啊，就这么被咱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屠戮掉，他们心中不惊惧那才怪呢！”
是啊，一万秦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燕军干掉，秦军上下说不恐惧，那是假的。
直到现在，他们都无法理解自己这边到底是怎么输的。
大部队正走着呢，结果一群骑兵就突然冲了过来，冲入本阵之中，大肆屠杀。
等好不容易将阵型又给列起来了，准备与敌军厮杀了，那支骑兵却又拍拍屁股跑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秦军，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反复几次下来，秦军的战损立刻就来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而在看到这数字之后，西路军的统帅立马就被吓昏了过去，手底下的人只能手忙脚乱地将战报整理起来，送抵邯郸。
第一百三十章 先死个一半人再说！
西路军统帅被吓晕是正常的，毕竟身为一个统帅，他的晋升标准并不是杀了多少敌人，而是以多少战损取得胜利。
如今仗还没正式开始打呢，自己这边就先没了一万人。就算接下来自己真的顺风顺水把燕国给灭了，其所获得的军功只怕都无法弥补自己这次犯下的罪孽。
更别说从燕国如今的表现来看，他们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灭掉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更不可能将功赎罪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路军的统帅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堪。
而在不堪的同时，他也在心中疑惑，燕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根据前线逃回来的士兵汇报，燕军上下差不多只有五千名骑兵。虽然在局部战场上确实是比秦军数量多没错，但是众所周知骑兵是不能冲阵的啊，那些燕军骑兵到底是怎么做到消灭这么多秦军的？
须知就算是当年的代郡骑兵,也是没有办法和步兵刚正面的，这支燕军骑兵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
“属于骑兵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燕起看着身后的贵族骑士们,满腔豪气道：
“而秦国，就将成为见证骑兵时代到来的最佳见证人！”
“是啊，在今天之前，又有谁敢相信，骑兵可以在战争中起到如此决定性的作用呢？”
一旁的秦默出声附和道：
“依靠强大的机动性在局部战场实行人数优势，而后对敌军进行战术碾压。明明只是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却能压着十万人的秦军打，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里需要普及一个知识点，那就是古代行军很少有大部队一同行动的。
正常情况下一支部队的规模都会被控制在五千人上下，这种级别的部队行动起来相对灵活，而且粪便等生活垃圾也更加容易清理。
否则要是十万人一起赶路，一起吃喝拉撒的话，别的不说，光是每天生产的粪便，就能愁死主将。
再加上军队平时都分布在国家的各个角落，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被征召起来，赶往目的地。在这种情况下，大部队一同行动的现象就更加难以出现了。
通常都是等所有部队都抵达制定地点之后,他们才会接受最高统帅的统一调度，在此之前都是各走各的。
而这，也是骑兵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实现以少打多的一个重要原因。
倒不是说骑兵的战斗力有多强，一个人能够追着十个人跑。只要是因为骑兵跑得快，打完一场之后可以快速赶到下一场，继续对下一场的敌人发动进攻。
步兵受限于军官的管理能力，一支部队的人数不会太多，因此骑兵很容易就在局部战场上对步兵实现人数碾压。再加上此时的燕军还装备了马镫马鞍以及铁器，在科技水平上又对秦军实现了降维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燕军不能随意欺凌秦军那才怪呢！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战斗，燕军并不是在一个战场上击杀一万秦军的，而是在好几个不同的战场上分别击杀秦军的。
这些战场被击杀的秦军数量加起来，刚好超过一万人。
“秦军的战斗理念实在是过于落后了。”
燕起眯着眼睛看着关卡上瑟瑟发抖的秦军，有些不屑地说道：
“他们还停留在大兵团列阵作战的阶段，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战术已经完全落伍了。在新兴的骑兵战术面前，秦军的战术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包括秦国在内，战国七雄的主要战斗方式都是大兵团列阵作战,往往一个军阵就要好几千人，而后数个军阵相互配合,击败敌军。
这样的军阵放在电影上看起来似乎挺带劲的，但是真要拿到实战中来，却是垃圾中的垃圾。
看看人类历史上的军阵演化就知道了，军阵的规模一定是朝越来越小发展的，并且最终演变为散兵阵线。
哪怕是身为冷兵器时代军阵集大成者的鸳鸯阵，一个军阵的人数也只有十来个。这样的阵型足够灵活，可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而不至于被对手一次突袭就打蒙。
就比如说之前的那场袭杀行动，如果秦军采用的是戚继光的鸳鸯阵的话，那么燕军根本就不可能有如此辉煌的战果。因为鸳鸯阵够灵活，士兵们可以非常轻易就和身边的战友组成阵型，以此来抵御燕军骑兵的进攻。而不是像秦军这般，只能傻乎乎地依照老样式，临场结阵。
军事理念落后是致命的，历史上德三之所以能够那么轻易就横扫西欧，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更加先进的闪电战学说，而其他国家却依旧在采用一战时候的战术。就好像现在，秦军依旧在采用古老的大兵团作战学说，却对来去如风的燕军骑兵毫无办法。
“秦之所以能灭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秦国在长平之战坑杀了数十万赵军。”
燕起继续说道：
“长平地处河东，那里沟壑纵横，根本不适合骑兵展开。赵国将战场选在那里，实在是太过愚蠢了些。若是赵国能够将战场选在河北平原，并且采用骑兵袭扰的战术的话，秦国根本不可能是赵国的对手！”
赵国骑兵确实是没有正面作战能力没错，但是再怎么没有正面作战能力，他们也是骑兵啊！
在华北平原这片平坦开阔的战场上，骑兵们可以非常快速地从一个战场转移到另一个战场，而后依靠优势兵力，对敌人进行碾压——正规部队不敢说，但是杀杀秦国的运粮队，想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后勤补给线都被截断，前线的秦军还有得打吗？
“当然，我们也不能过于苛求赵国。毕竟战场是秦国选的，不是赵国选的。赵国总不能直接放弃河东之地，而后只守邯郸附近的国土。”
燕起摇了摇头，为赵国辩解道：
“这是赵国的悲哀，河东之地是他们的屏障，同时也是他们的软肋。但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燕国没有山区国土，我们的领土全都分布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秦军想来？可以，但是你们要先在路上死个一半人再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燕军一定发明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此时的燕国和历史上的那些游牧民族很像，根本不和秦军打正面，而是各种迂回包抄，偷袭秦军的薄弱之处。
而此时的秦军，就好像出了塞的汉军一般，根本找不到燕军的主力，只能被迫挨打。
当然,相较于游牧民族，燕军其实还是有弱点的，那就是他们有大本营，而且大本营距离秦军还不远。只要秦军咬咬牙，终究还是能打到燕军的大本营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就算秦军真的打到燕军的大本营又如何？在经过燕起变法以及之前的那场复国之战后,燕军的实力已经远超以往了。只要他们死受不住,秦军想要将其消灭还是非常困难的。
而秦燕战场又正好处于华北平原之上，这里地势平坦，一望无际。一旦战争打成消耗战，燕军骑兵就能非常轻易地袭扰秦军的后路，让他们粮道断绝，无法再继续作战。
再然后，秦军自然就只能选择被迫撤退了。
这是无解的死局，在秦军针对性地训练出一支能够与燕军骑兵相抗衡的骑兵之前，他们对燕军的这套战术将毫无还手之力！
“接下来就看秦军如何应对了。”
燕起看了一眼秦军主力的方向，而后对着身边的秦墨说道：
“传令下去，大军向北撤退，转入代国境内！”
没错，代国。
好不容易在代国门口打了这么一场胜仗，不带人去代国耀武扬威一番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些，毕竟燕起还想着夺取代王之位自立呢！
“唯！”
此时秦军都缩在紫荆关之中，而骑兵又没有办法用来攻城，与其在紫荆关外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大家伙都退回去修整呢。因此秦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接受了燕起的命令，而后转过身去,开始传达军令。
……
“嘶~”
在听完斥候的汇报之后，蒙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道：
“你是说，整整十万人的西路军，对一支只有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毫无办法，并且还被他们给歼灭了一万人！？”
“是……是这样没错……”
斥候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蒙恬。
“这怎么可能！？”
蒙恬大声喝道：
“那只是骑兵啊！骑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步兵！？”
是啊，骑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步兵？别说双方人数相当了，就算骑兵的数量比步兵多，那也应该是要打不过步兵的才对啊！
历史上李陵出塞的时候，就以五千步兵硬抗数万骑兵，直到弹尽粮绝，这才选择投降。
汉朝时期的步骑实力对比尚且如此悬殊，更别说是战国时期了。蒙恬根本无法理解，燕军骑兵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双方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对己方步兵爆杀的。
“莫非……我之前猜测的是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李信突然出声嘀咕道。
“猜测？什么猜测！？”
此时的蒙恬正处于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因此哪怕李信的声音很小,他也敏锐地听到了他说话的内容，而后出声提问道：
“李将军曾与燕军交手过,想来应当是知道燕军的一些秘密的才是，还望李将军能够教我！”
说着，便起身朝着李信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
李信急忙避开道：
“协助将军击破燕军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末将又怎敢再受将军此等大礼？将军还是快快请起吧，莫要让信难做了。”
蒙恬本就是做做样子，此时李信都已表态，他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装模作样，当即起身，对着李信问道：
“将军之前所说的猜测，到底是指什么？”
“是这样的，之前在辽东的时候，末将就曾经遇到过燕军的骑兵。”
李信将之前的经历重新述说了一遍，而后继续说道：
“当时末将就觉得奇怪，燕军的骑士，为何各个都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以至于可以做到与步兵正面交战。”
“后来查到那支燕军骑兵都出身于辽东秦氏，而秦氏又久居辽东，与胡人为伍，末将便下意识地以为那是因为秦氏族兵本就骑术高超，远超常人，因此可以做到与步兵正面搏杀。”
“再加上后来我军兵败，仓皇而逃，末将就更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于是便一直都认为燕军骑士强大全赖秦氏族兵本身的素质。”
“但是后来的经历告诉末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等战争结束之后，末将也曾留在燕地指挥过防御战，那时候燕人给末将留下的感觉……怎么说呢，虽然各个都比我们秦人要擅长骑术，但是却强得有限，丝毫没有达到可以骑马与步兵正面搏杀的地步。”
“普通燕人如此，秦氏族兵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强得那么过分吧！全族上下各个都精通骑射，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当时末将就在想，是不是燕军发明出了什么能够提升骑兵战斗力的东西，因此他们才能如此轻易地屠戮我军的运粮队。”
“在今日之前，这还只是末将的一个猜测。但是在得知了西线的战事之后，末将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次行动的可不是百十来个秦氏族兵，而是多达五千人的骑兵军团啊！燕人就算再精通骑射，也不可能找出五千名这样的战士吧？要知道哪怕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都无法凑出这么多的骑射之士，他们燕国又凭什么！？”
“因此几乎可以肯定，燕军一定是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凭借着这个东西，他们才能让骑兵获得那么强大的战斗力，以至于可以轻易击败咱们同等人数的步兵！”
“嘶~能够大幅度提升骑兵战斗力的东西吗？”
听到这话，蒙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个东西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自古以来骑兵就以机动性强著称，之所以无法单独成军，在战场上被委以重任，就是因为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弱，无法扛起大梁。
如今却有人发明出了能够大幅度提升骑兵战斗力的东西，如果这一切属实的话，毫不夸张地说，那将彻底改变当前的战争模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代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别的不说，目前各国军队中的主力——战车，就将会因为这个发明的诞生，而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试想一下，骑兵要机动性有机动性，要作战能力有作战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战车还有什么用？
冲阵吗？抱歉，人家跑得快，根本不和你打正面啊！
攻城？别逗，人家只要死守城墙，你战车难道还能爬墙不成？
在这套战争模式下，步兵只要负责借助有利工事防守就行，而骑兵却负责外出袭扰敌军侧翼。对于一支没有骑兵协同的军队来说,这样的局面是根本无解的！
是,你确实是可以趁敌军守城的空档祸害人家的农田村庄没错，但问题是人家骑兵也可以啊！而且相较于你们，人家骑兵跑得更快，劫掠的效率更高！
再加上你们还是进攻方，需要从后方运送粮草。而人家却是防御方，粮草都在城中。一增一减之下，相差更加悬殊！
“查，一定要查出来燕军到底发明出了什么！”
在想通这一点之后，蒙恬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后大声喝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秘密挖出来！”
“唯！”
斥候闻言，大声领命，至于到底应该如何挖出这个秘密，他们也不知道。只不过是临场作秀，让蒙恬脸上好看罢了。毕竟他们是斥候，不是密探，偷机密情报的事情不归他们管。
“探查之事大可以交给朝廷来做，相信在商贾密探的帮助下,我们秦国应该可以很快探查出其中机密才是。”
一旁的李信闻言，上前进言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就此退兵，还是继续进攻燕国？”
待在原地待命是绝对不可能的，谁也不知道秦国密探什么时候才能找出真相，总不能密探一天找不到真相，大军就一天在外面待着吧？这粮草也跟不上啊！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秦国密探效率高，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秘密被破解，而后推广利用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啊。秦国确实强大没错，但是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因此此时摆在蒙恬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嘛大军继续前进，直到攻破燕都为止。要嘛就此撤兵，为秦国节省粮草。
“退兵？进军？”
此时的蒙恬也陷入了两难之中，理智告诉他退兵才是最佳选择，毕竟此时的他对燕军骑兵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心底的某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作战，要是就这么退兵的话,将会极大影响到他在秦王心中的形象，进而影响到他的仕途！
“不行，不能就这么退兵！”
蒙恬心中有了决断，但是嘴上却依旧说道：
“此事已经不是咱们能够决断的了，需得上报朝廷，情大王定夺才是。当然，在此之前，咱们还是要继续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着燕国进发才行。”
“不过鉴于目前的局势，冒然进军可能会给我军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因此本将提议，这段时间咱们就先做好准备工作，将各路军队都集结起来，而后好生操练，以确保在朝廷下达继续进发的指令之后，他们可以协同前进。”
没错，大部队一同进发，这就是蒙恬临时想到的应对燕军骑兵的办法。
正所谓只要我们抱团抱得足够死，你们就没有机会抓我们的单。在蒙恬看来，只要自己将部队都集结起来，燕军就没有机会对自己这边造成损失，毕竟自己这边的人数是燕军的二十倍，只要燕军敢进攻，自己就能用人海将他们彻底淹没。
当然，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问题还是很多的。别的不说，单就如何让十万大军一同行军而不出现问题这一点，就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一路上光是水源、生活垃圾等问题，就足够令秦军各级军官们焦头烂额了。
“这……好吧……”
李信自然知道蒙恬的提议有多么不靠谱，但是身为过来人，他也是知道蒙恬此时的心思的，再加上自己此时只是副将，有些话不好说破，于是只能点头称是，表示自己同意蒙恬的意见，并且与蒙恬一同签署战报，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后方。
……
与愁云惨淡、紧张不安的秦燕战场不同，远离主战场的代国此时显得一片和谐。小孩子们愉快地在路边嬉笑玩耍，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述说着今年的丰收，不时传出的说笑声让来到这里的燕起等人误以为自己这是来到了世外桃源。
“还真是一片乐土啊！”
燕起看着这一幕，不由感慨道：
“若非秦人来袭的话，我燕国上下，此时也应该是这般欢乐景象了吧？”
“王孙不必羡慕，等将秦人击退之后，我燕国国人也能过上这般舒心惬意的生活。”
一旁的秦墨闻言，立马出声劝解道。
“哈哈，说得好！”
燕起大声笑道：
“何必羡慕他人，我燕人的美好生活自然由我们自己亲手创造。秦人胆敢来犯，将其击败便是，又有什么好说的！？”
许是燕起的声音过于宏亮，一旁正在聚在一起聊天谈话的代国人终于注意到了他。而后纷纷转过头来，朝燕起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代国众人却是吓了一跳。只见此时燕起的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远远看去，甚是吓人。
见到这幅场景的代国人本来是想逃的，毕竟燕起此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但是真到了要逃的时候，代国人们却都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而乖乖跑到燕起身前，向他行起了礼来。
没办法，此时燕起骑着马，他们却是徒步。再加上对方的装束非同一般，一看就是贵人。若是冒然逃跑，很容易被认为是对他的蔑视，进而遭到追杀。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代国国人们不得不老老实实过来见礼。
只求对方能够看在自己这么听话的份上，饶自己一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燕国骑兵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燕国。
毕竟那是一支多达五千人的骑兵大队，只要代国人的眼睛没瞎，就应该看得到他们的踪迹。
更别说，这其中还有燕起的推波助澜。
……
“喂，听说了吗？燕国骑兵来了！”
代县的某个酒馆内，一个青年人神秘兮兮地对着同桌的好友说道。
“当然听说了！”
坐在他对面的好友摆了摆手道：
“这么大的消息，我能不知道吗？我听说啊,这次燕军可是斩杀了一万名秦军，而后顺道进入咱们代国，寻求修整的呢！”
“什么！？一万名秦军！？”
听到这话，旁边桌子的一名中年人一脸震惊道：
“乖乖，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万名秦军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歼灭？更别说，歼灭那支秦军的还是一支骑兵部队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啊，我们代国骑兵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燕国人凭什么做到？”
其他桌子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起哄道：
“我承认他们燕人确实很有骑马天赋，但是那也是要看和谁比的！与中原诸国比，地处北方的燕国人确实非常擅长骑马！但是和咱们代国比嘛，他们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的。连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燕国人凭什么可以？”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这就是燕国人编出来，吹嘘自己的谎言！”
一旁有人拱火道。
“什么谎言？这一切都是真的！”
听到这话，一开始说话的那个青年不乐意了，只见他面露不虞地起身道：
“不信你们可以去看，人家燕国人可是将秦军的首级都割了下来，在咱们代国的边界筑了京观呢！”
“什么！？京观！”
“嘶~这怎么可能！？”
“这么说，燕军真的斩首了一万秦军！？”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京观！那可是京观啊！那是中原诸国用来彰显武力的终极手段，将一个个人头堆积起来，以起到震慑敌军的作用！
京观不是想筑就能筑的，没有足够的人头，你根本就无从筑起。因此如果京观是真的的话,那么就基本可以确定，燕军真的斩杀了一万名秦军！
这对代国众人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他们不是没有面对过秦军，当初赵国还没灭亡的时候，他们就曾跟随赵军参加过长平之战，并且亲自领略过秦军的强大。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秦军成体系出现，哪怕他们的人数只有代军的三分之一，都能将代军打得抬不起头来，可见秦军的强大。
可就是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却被燕国用以少胜多的方式轻易击败了，并且他们用的还是代国人引以为傲的骑兵，这让场内的代国人们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莫非……燕军当真已经强大至斯了？”
有代人不甘呢喃道：
“我之前听说他们燕国在搞什么燕起变法，还以为是闹着玩呢。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竟然就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燕起变法？对，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听说那个燕王孙燕起效法了先周，大肆分封贵族,从而得到一支强大的纯骑兵部队。起先我还在嘲笑他开倒车，走回头路呢,结果没想到，这周法之下的贵族骑兵竟然如此厉害，强大到可以直接将秦军正面击败！”
有代人出声附和道：
“看样子，是我们小看周法了啊！”
“周法能够传承几百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有人出声辩解道：
“之所以后来被摈弃，纯粹只是因为土地不够分罢了……”
“行了，都别讨论什么燕起变法了。现在咱们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燕军的目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老者突然起身道：
“五千名燕军突然闯入我代国境内，虽说此时燕代两国份属同盟，但是他们的行为也未免太过嚣张跋扈了点！若是我国反应过激的话，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入侵者消灭掉！”
“消灭掉？拿什么消灭掉？”
听到这话，有人不服气道：
“燕军连秦军都能打，又岂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对啊对啊，我们代国如今不过只有口二十余万，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真正能够拿出来打仗的男丁不过只有万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又该如何应对五千名能够击败秦军的燕军呢？”
有人在一旁附和道。
“你们……你们……”
老者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如此地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即气得直发抖，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这两个人道：
“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吗？燕军欺辱上门，难道我们不应该起身反抗吗？就算是死，我们代人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被燕人的虚名吓死！”
“诶，老人家说话别太难听嘛！”
先前那人摆了摆手道：
“什么欺负，什么吓死？我听说此次燕军的统帅乃是那个组织了燕国变法的燕起，而这个燕起的母亲，又是一个赵国的公室女！”
“是啊是啊，那名赵国公室女乃是赵武灵王的后代，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这个燕起也能算是赵武灵王的后代。按照我们代人的习俗，他也是可以被算成是自己人的好吧？如今自己人带着胜利之师回家，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欺辱上门了呢？”
一旁有人起哄道：
“要我说啊，咱们非但不应该抗拒这个燕起，反而应该夹道欢迎他才是。毕竟咱们有着大量的亲人死在秦军手里，燕起帮咱们报了仇，这不就相当于是咱们的大恩人吗？”
“什么大恩人啊！燕起就是咱们自己人！他帮咱们报仇，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一个一看就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代人起身道：
“走，诸位若是有兴趣，可以随某一同前去迎接燕起！好不容易咱们代人击败了秦人，不好好庆祝庆祝可不行啊！”
说完，那人便直接从座位上离开，朝着酒店外走去。
连带着，酒店内其他食客也纷纷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拿什么和燕起斗？
“你们……你们……！”
见到此情此景，先前说话的那名老者不由怒目圆瞪，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众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来，最终一口气没能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相国,相国！”
一旁的随从见状，急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在对着他的人中掐了半天之后，这才让他悠悠转醒。
“快……快扶我去见大王……”
老者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随从送自己入宫：
“代国……代国即将有大事发生……若是不能及时应对的话，恐会出现王位偏转之事啊……”
……
“君上，咱们将军队驻扎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燕代边界处，在组织好部队安营扎寨之后，秦默来到燕起身前,一脸不解道：
“这样,当真可以吸引代人前来？”
“不然呢？难道非要将军队开进代国境内,逼他们不得不出来，才算是圆满吗？”
燕起笑着摇头道：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出来的。毕竟……没有哪个地方贵族，能够拒绝得了实封的诱惑……”
“实封的……诱惑？”
秦默不解，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转头一看，正是己方的斥候策马朝这边赶来。
一边跑，他还一边在嘴中喊道：
“报~代人来了~”
……
“什么！？国中勋贵都跑去找燕起了！？”
代国王宫内，在听完丞相带来的消息之后，代王嘉立马被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而后一脸难以置信道：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他们图什么？”
是啊，这群代国勋贵到底图什么？放着好好的本国人上人不当，非要跑去砰燕起的臭脚。
“还能图什么？图燕起能给他们实封爵位呗！”
丞相苦笑道：
“如今整个代国谁不知道燕起在燕国搞了一套实封制度？之前之所以没反应，纯粹只是因为不知道这套制度厉不厉害，能够对抗秦军罢了！”
“如今燕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证实了这个制度的可靠性。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勋贵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投奔燕起呢？”
“在您治下,他们不过只是身份稍微高贵一点的官员罢了。虽说财富地位可以世袭，但是土地却是国家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像实封封君那样在自己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但是投奔燕起就不同了，燕国采取的乃是实封制度，只要他们前去投奔燕起，就很有可能会被封成实地贵族！”
“一边是实封，一边是虚封，高下已经立判了啊！若是燕起是和他们毫无干系的外人，他们或许还会顾忌于血缘，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投入燕起的怀抱，但问题是他不是啊！”
“代人最崇拜的就是赵武灵王，而偏偏燕起又是赵武灵王的后代。再加上代人承认母系血统，两相加持之下，他们对燕起一点抵触心理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代人投奔起燕起来才会那么容易！”
没错，利益。
什么名望，什么血缘，这一切都是虚的。真正促使代国勋贵投奔燕起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燕国行实封制度,投奔燕起之后这些代国勋贵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封地,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什么“燕军强大，替我们报仇”、“燕起是赵武灵王的后代，天生拥有统治的合法性”都是虚的，当利益一致的时候，人们会将这个拿出来作为自己行为的挡箭牌。当利益冲突的时候，你看谁会提及这个？
不直接拿着刀将燕起砍死就已经不错了！
“可是……可是……”
另一边，在听完丞相的话之后，代王嘉立刻就慌了，语无伦次道：
“他们毕竟是寡人的臣子，就这么跑去投奔燕起这个外国王孙，难道他们心中就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有什么好羞愧的？”
丞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代王嘉道：
“大王，恕臣下无礼，敢问他们当初为何要向您宣誓效忠？”
“因为……寡人是赵王室唯一幸存的后代？”
代王嘉有些不确定道。
“没错，就是因为你的出身和血统，因此他们才会效忠于您。”
丞相点了点头道：
“臣下再请问您，代国上下，为何会因为您是赵国王室唯一的幸存者，就宣誓效忠于您？”
“是因为……寡人是赵武灵王的后代？”
代王嘉不傻，自然知道代赵两国之间的矛盾。当初若非是赵武灵王以一己之力扭转代人在赵国的地位，代人也不可能会真心实意融入赵国，更别说是后来参军打仗，并且接纳他这个亡国的王子在代国登基称王了。
“是啊，就是因为您是赵武灵王的后代。”
丞相叹了口气道：
“但是要注意一点，您非但是赵武灵王的后代，更是赵惠文王的后代！而赵武灵王，恰恰就死在赵惠文王的手里！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您在代人的眼里，是天生带有原罪的！”
“然而燕起不同，他是赵武灵王的后代，却不是赵惠文王的后代！单就这一点，他在代人眼中的合法性就要比你高！”
“再加上燕起还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利益，大王啊，您拿什么和燕起斗啊！”
是啊，拿什么和燕起都？
论实力，燕起率领的五千精骑可以轻易将代国的现有防御力量撕碎。
论利益，他能给代国勋贵们更多的好处。
论法统，人家又不像代王嘉这般天生带有“原罪”。
实力实力比不过，法统法统不是人家的对手，再加上人家还手握利益，可以轻易收买代国勋贵、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战还没开始，代王嘉就已经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那种。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在听完丞相的分析之后，代王嘉整个人直接就垮了下来，瘫坐地上，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
“莫非……寡人的王位，就要因此而给燕起那个小子给夺走了吗？寡人不甘心，寡人真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