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错综
听郁棠这么问,徐小姐得意地挑高了眉,却佯作出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挥了挥手,道:“哎哟,我们也就是普通的官宦人家。高祖、曾祖的时候出过几位能吏,现在嘛,也就是有几个叔伯在朝中混日子罢了。”
这可不像混日子的样子!
郁棠抿了嘴笑,寻思着她要再深入地问下去,不知道徐小姐会不会觉得冒犯,不免就犹豫了片刻,两人之间也就有了个短暂的沉默。
徐小姐毕竟年轻,还不怎么能沉得住气,也担心裴老安人马上就会见她们,她没有机会再和郁棠这样地说话,就急了起来,道:“我们老家在南直隶,说起来,和裴府的二太太还是同乡。不过,我们家在我曾祖父那一辈就搬到了京城,和裴府的二太太虽然认识,来往却不多。”
她以为她这么一说,郁棠肯定能想到他们家是谁。
因为这个时候,就算你在外面做再大的官,致仕后都得回原籍,除非立下了大功,被赐住在京城。
而符合这样条件,当朝立国以来,姓徐的,只有他们一家。
她已经低调地炫耀了一番自家的家族史。
偏偏郁棠是那个不知道的。
可她聪明,知道徐小姐大约是不好意思自吹自擂,刚才话里其实已经告诉了她徐家的来历。
徐小姐是个颇为有趣的女孩子,郁棠还挺喜欢她的性格,琢磨着自己就算是这个时候仔细地问过她,有些事还是得知道世家谱的人解释一番才行。看徐小姐那眉眼飞扬,好像谁都知道她们徐家是什么人家的样子,她心生顽意,突然想逗逗徐小姐,做出一副没有听明白的样子,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惊讶道:“好复杂啊!杨公子的继母和你们家是亲戚,你们家又和黎家、彭家是亲戚,现在还和二太太的娘家也是旧识……我还听说,杨公子的继母和裴老安人也是亲戚。”她说着,敬佩地望着徐小姐,“这要是换了我,恐怕连怎么互相称呼都不知道。”
徐小姐的大眼睛又忽闪了几下。
郁妹妹不是应该对他们徐家表示几句佩服吗?怎么突然清理起各家的亲戚关系来?
郁棠看徐小姐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你们家是南直隶的,也就是说,靠近江南,你们家和杨家、钱家是亲戚我不奇怪,你族姐怎么又嫁到福建去了呢?难道你族姐家里搬到了福建?”
徐小姐急得不行,忙道:“没有,没有。彭家和我们家都有人在朝做官,我族姐的公公和我二叔是同科,后来又同在洛阳做过官,因而才结了亲的。”
郁棠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听到这里立刻就打断了她的话,道:“我知道裴家大太太是杨家的人,裴家二小姐的婆家也姓杨,不知道大太太的娘家和裴二小姐的婆家有没有什么关系?我听说杨家也是大姓,想必大太太的娘家也是豪门大族吧?从前五小姐让我教她做绢花的时候,我还以为二太太的娘家只是有兄弟在金陵做官,可我看二太太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家吧?”
徐小姐一听却斜睨了她一眼,一副“你这是听谁胡说的”表情道:“大太太的娘家怎么能跟桐庐杨家相比?桐庐杨家祖上曾经出过一品大员,他们定远杨家上三辈不过是个贩卖丝绸的行商而已,却在外面装读书世家,做官,也是这两、三代人的事,这也还是和裴家结了亲,得了裴家的提携才能走得这么顺利!”说到这里,她露出要和郁棠说八卦的兴奋状,和郁棠耳语道:“我跟你说,你别看大太太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又是祭酒家的女公子,实际上读书不怎么行的。从前她在京城的时候,有一次张家的赏花会,行酒令,她每次都勉强通过不说,后来实在对不出来了,居然装醉还被人识破了。她能嫁给裴家的大老爷,完全是因为她那张脸。所以我爹不是那么瞧得上他们家的大老爷……”
言下之意,就是大太太有些蠢。
郁棠这短短两刻钟知道的事比她两世为人加起来知道得还多。
她嘿嘿地笑,实在是不好评价大太太,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的。”
郁棠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很冠冕堂皇,找不出什么错来,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徐小姐更来劲了,道:“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
什么事?!
郁棠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又触动了徐小姐哪里,徐小姐已叽叽喳喳地道:“我有次听我娘和张伯母说,裴家大太太表面上一副端庄肃穆,凛然不可犯的样子,在私底下,可会撒娇了,多走几步路都要回去跟裴家大老爷说脚疼的。我娘说,难怪她能过得顺风顺水地。”
可丈夫没有了,她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啊!
郁棠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点过份,就顺着徐小姐“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裴宴的事。
黎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裴宴为什么不答应黎家的婚事呢?
是黎家的小姐长得太平常了吗?或者是性子不好?
但能和徐小姐玩得好,应该不会如此才是。
她不禁道:“黎家的小姐长得漂亮吗?”
徐小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半是感慨半是无奈地道:“你知道我娘为何要说裴家的大太太吗?因为我大阿兄也和裴家的大老爷一样,也找了个除了脸就什么都没有的女子,我娘怕她的两个孙儿也和裴家大太太的儿子似的,就把我那两个侄儿都养在了自己的膝下……为这个,大阿兄没少受我娘和我大嫂的夹板气。我阿嫂,就是黎家的旁支!”
这小姑娘,什么都敢讲!
郁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小姐却误会郁棠没有听懂,急道:“你知道黎大人是他们那一届的探花郎吧?他当初春闱的时候,可是第三十几名。他们黎家,最出名的不是出了黎大人这个阁老,而是有名的出美人!”
还有这种事?!
那裴宴为什么不答应?
若是别人,肯定会觉得是裴宴脑子不好了。郁棠却十分相信裴宴,她觉得裴宴和黎家的事肯定还有其它的内幕。
只是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知道这个内幕。
这样一想,郁棠就有些怅然。
不过,徐小姐知道的真多。
她要想知道世家谱,也许还真的得听徐小姐说。
郁棠端正态度,正想请教她几句,就看见送完客的二太太领着计大娘往茶房去了。
这是要请她们去见裴老安人。
两人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襟,快步进了茶房。
二太太果然是来请她们过去喝茶的,见郁棠和徐小姐从外面进来不仅没有怀疑,还关心地问她们:“这是去了哪里?我发现这院子后院种了几株月季花,开得还挺好,你们闲着无事的时候,可以去那边看看。”
两人都颇为心虚,哪里还敢多说,恭敬地应“是”,跟着长辈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正厅窗棂大开,清风徐来,满室清凉。
裴老安人靠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神色和煦,眼底含笑,显得惬意而又逍遥,半点都看不出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把二太太气跑了的事。
“昨天睡得可好?”裴老安人亲切地问道,“让你们久等了。计大娘有没有沏了好茶招待你们?”
“不仅茶好,点心也好。”陈氏微微地笑。
她比杨三太太岁数大,杨三太太很谦逊地让了陈氏代表她们回裴老安人的话。
不说别的,就凭这份气度,也可以看出那个殷家的不凡。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裴府的几位老安人、太太、少奶奶和小姐也都过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寒暄。
郁棠看见了裴家大太太。
她由个十分美貌的丫鬟扶着,不苟言笑。
裴家的女眷也有意无意地把她排斥在外,不怎么和她说话。
郁棠暗暗记在了心底。
等大家重新坐下,裴老安人就让人去请了从南少林寺请来的高僧无能。
他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五旬男子,穿了件很普通的灰色粗布僧袍,神色严肃,说话简洁,声若洪钟,震耳欲聋,把在座的女眷都吓了一大跳。
郁棠觉得他讲经,大家肯定都能听得比较清楚。
无能之前就知道了裴老安人的用意,他也没有多说,先给大家讲了一段比较简短的佛经故事,然后让随身的小沙弥用托盘拿了好几个护身符过来给她们挑选,并把祈福会定在了明天的午时:“是个小法会,一个半时辰就能完。今天需得众位太太小姐净身沐浴,禁食荤腥,吃一天的斋即可。”
大家自然纷纷称“是”,拿了无能送的护身符仔细地打量。
无能就带着小沙弥告辞了。
大家就开始讨论明天是自己做斋席还是请昭明寺做。
此时郁棠才知道,原来裴府的女眷上山,连厨子都带了。
难怪三老爷要让她们跟着裴府的女眷进寺了。
吃住都方便很多啊!
郁棠在心里庆幸。
湖州武氏的人这时也到了昭明寺,武家的女眷派了婆子来给裴老安人送帖子。
裴老安人笑道:“寺里也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让她们进来好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徐家
裴老安人要会客,陈氏等人留在这里就不太合适了,大家起身告辞。
老安人想了想,道:“湖州武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先去花厅坐坐也好。”
主要是怕武家的人带的见面礼不够,给武家的女眷带来不便。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三三两两地笑着去了厅堂后面的花厅,只留了裴家二太太帮着老安人待客。
裴家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自昨天中午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郁棠了,此时见面自然是分外地高兴,拉着郁棠叽叽喳喳地道:“苦庵寺做的香已经送到了昭明寺,我们昨天晚上还去看了。到时候肯定会出名的。”
因为东西是随着裴家女眷的车马过来的,准备赠给昭明寺的佛香放在裴家派过来的管事手里,郁棠就没有过问,没想到这几个小姑娘昨天晚上就跑过去看了。
她笑眯眯地点着头。
裴家二小姐和郁棠不太亲密,她和徐小姐走在后面,一副想跟徐小姐搭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让徐小姐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杨公子的面子上,她主动和二小姐说着话:“你昨天晚上睡得可好?我觉得厢房里一股子檀香味,薰得我大半夜都没有睡着,最后实在是太累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说完,指了指走在她们前面的裴家小姐和郁棠:“我刚听她们说什么佛香,你们家是不是有人擅长制这个?还有没有其它味道的香?能不能送点给我?我已经让人去买香了,可临安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好闻的香。”
裴二小姐知道徐家是怎样的人家,自然不愿意得罪徐小姐。何况徐小姐是要嫁到殷家去的,还嫁的是殷家长房的独子,十九岁的少年进士……她忙道:“擅长制香的是长房大堂兄的未婚妻,你应该也认识,杭州顾家二房的长女。”她低声细语,把她们帮着苦庵寺制作佛香的事也告诉了徐小姐。
徐小姐听得眼珠子直转,待二小姐说完后“哦”了一声,道:“我不认识这位顾小姐。不过,我认识顾家的顾朝阳。他和这位顾小姐是什么关系?”
裴二小姐莞尔,道:“她正是顾朝阳的胞妹。”
徐小姐又“哦”了一声,道:“我要是没有记错,他们家的当家太太是填房?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她没有印象的,肯定不是什么大家出身,而且她听人说过,顾家二房的当家太太眼界很小,自家丈夫读书不行,还打压几个庶出的弟弟,如今二房都没出什么人才了。要不是顾昶,恐怕早就不在江南世家之列了。
裴二小姐却很好奇她怎么会认识顾昶。
徐小姐道:“他和殷明远是同科。”
殷明远?!
徐小姐的未婚夫。
裴二小姐望着徐小姐。
徐小姐点了点头,不见半点羞赧,大方地道:“我听说顾朝阳才高八斗,貌胜潘安,殷明远去参加诗会的时候,就让他带我去看了一眼。感觉还行,没殷明远好看,不过比殷明远矫健。”
裴二小姐见过张狂的,却没有见过比徐小姐更张狂的,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走在前面的四小姐却突然回头,“哇”了一声,道:“徐姐姐好厉害,居然敢去参加士子们的诗会。”
徐小姐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殷明远从小在我们家读书,我让他带我去参加个诗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能让未婚夫答应带着她一个女子去参加诗会,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裴家的几位小姐都敬佩地望着她。
郁棠的注意力却放在那个“殷”字上,她看了看裴家的几位小姐,略一思索,拉了三小姐,低声道:“徐家是什么来头?那个殷明远又是谁?”
三小姐飞快地睃了一眼徐小姐,见她正全神贯注地和其她几位小姐说话,忙低声道:“徐小姐的高祖父做过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曾祖父和曾叔祖都曾做过首辅,如今徐家当家的是他父亲,任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有一位叔父任陕西布政使,一位叔父之前在都察院任御史,今年春上调任了江浙盐运使。殷明远是她未婚夫,庶吉士,在刑部观政。”
郁棠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
也就是说,黎家的老夫人和杨三太太都是徐小姐未来婆家的姑娘。
难怪她对杨三太太那么恭敬了。
裴三小姐见徐小姐还在和她的姐妹们说话,又飞快地道:“她是老来女。殷明远虽然很会读书,可身体不好。徐、殷两家的亲事是老一辈儿定下来的。听说徐夫人非常不满,放出话来,说给徐小姐算过命了,徐小姐不宜早嫁,因而要留她到二十岁。两人还没有成亲。”
这是怕殷明远早逝吗?
徐家还真是彪悍!
郁棠心里的小人儿擦了擦额头的汗,飞快地看了身后一眼,继续和三小姐八卦:“那殷家就不说什么吗?”
裴三小姐抿嘴笑,道:“殷明远喜欢徐小姐,非她不娶。”
“啊!”郁棠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压着声音,不由地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这次她就没有从前的好运气了,和徐小姐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郁棠心虚地朝着徐小姐笑了笑。
徐小姐眼睛一转,丢下几位裴小姐就快步走了过来,挽了郁棠的胳膊,笑道:“妹妹是不是向别人打听我了?我不喜欢庙里的檀香味,妹妹送我几支别的味道的香呗!”
郁棠不好意思地朝着她笑,道:“我不喜欢薰香,我喜欢香露。要不,我先送你半瓶香露?这次出门,我只带了一瓶。”
这香露还是上次郁文和吴老爷去宁波的时候带给她的礼物。
据说是玫瑰香,还挺好闻的。
但香露要密封好,不然很快就不香了。
好在是她们只在寺里住三、五天,不然就算她送了半瓶香露给她,估计也没瓶子装。
徐小姐笑道:“哎呀,终于遇到一个和我一样喜欢香露的了。等会用过午膳我就去你那里拿。”
郁棠觉得她的表情不像是去拿香露的,倒像是去探秘似的……
不过,既然答应了,就算徐小姐是去她那里探秘的,郁棠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待她了。
众人很快在花厅坐下。
裴家的几位小姐忙到各自的祖母面前尽孝。
五小姐就跟着郁棠。
杨三太太坐在毅老安人身边,和毅老安人叙着旧,听那口气,家里的长辈好像和毅老太爷做过同僚。
徐小姐左看看,右瞧瞧,也跟着五小姐和郁棠站在了一起。
她问五小姐:“你们家什么时候午膳?”
五小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徐小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又问:“那你们家平时是什么时候午膳?”
五小姐道:“正午时差一刻钟。”
徐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金色的怀表,“啪”地打开,看了看,有些生无可恋地道:“还差一个时辰。”
郁棠和五小姐的眼睛都黏在了徐小姐的怀表上,五小姐更是道:“这就是怀表吗?可真漂亮。”
徐小姐微微颔首,伸出手道:“你要不要看看?”
五小姐连忙摇头,道:“我阿爹也有一块。只是我没有看见过这么小的。”
郁棠前世见李端用过,和五小姐一样,也没见过这么小的。
徐小姐不以为意地道:“是找人专门订做的,走得还挺准的。”
五小姐就道:“你肚子饿了吗?要不我让阿珊给你端盘点心过来吧?”
“不用了。”徐小姐叹气,很无聊的样子,蔫蔫地道,“我不饿,我就是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散了。我想去郁妹妹那里看看她带了什么味道的香露过来。”
你还不如说你不耐烦这样的聚会呢!
郁棠和五小姐都不约而同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嘻嘻地笑,问五小姐:“你大堂兄来了吗?知道住哪里吗?”
五小姐道:“不仅我大堂兄到了,我二堂兄和我阿弟也过来了。他们当然是住在外院啊!但住哪里我没有问。你要做什么?要不要我找个管事来问问。”
徐小姐和她们附耳道:“杨家把你大堂兄吹上天了,说比你三叔父还要有才华,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五小姐一愣,喃喃地道:“比我三叔父还要有才华?”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郁棠想到前世的那些事,觉得杨家这是在为裴彤造势。
前世她不知道裴彤娶了谁,但他是在京城成的亲。今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知道裴彤是否还会走前世的老路。
徐小姐见状又问五小姐:“那你知道不知道你三叔父每天什么时候来给裴老安人问安吗?”
五小姐不解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徐小姐不以为意地道:“我就问问。”
郁棠则看了徐小姐一眼。
徐小姐呵呵地笑,对郁棠和五小姐道:“我刚刚过来时看见外面有石榴树,要不我们去摘石榴吧?”
五小姐和郁棠看着满屋的女眷,齐齐摇了摇头。
徐小姐决定自己去。
郁棠觉得如今的昭明寺非常地复杂,拉住了徐小姐,道:“无能大师给我们祈福的时候,我们也要像平时那样把姓名和生辰八字写上吗?若是有人翻动怎么办?”
生辰八字关系到前程运势,等闲是不会告诉别人的,特别是女孩子的。
徐小姐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道:“从前我们在红螺寺的时候也会写,不过要装在大红色的封套里,还要用特别的手法封住,装在密封的匣子里。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就好!”郁棠看似松了口气似的,继续向徐小姐讨教祈福会的事。
徐小姐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没再提要出去的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暗涌
武家的女眷并没有在裴老安人那里呆很长时间,陈氏却被杨三太太带着,把裴家的女眷全认了一遍。等到从裴老安人那里用了午膳回来,徐小姐就跟着郁棠到了陈氏和郁棠休息的厢房,郁棠分了半瓶香露给她,徐小姐高兴极了,道:“这香味好闻。”还道,“郁妹妹你放心,我过几天就还一瓶给你。”
郁棠虽然很喜欢这香露,但她打听到杭州城也有卖的,并不是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遂笑道:“不用了,你喜欢就拿去用好了。”
徐小姐也没有太客气,道:“那我就先多谢你了。”说完,她起身告辞:“妹妹先歇个午觉,我等会儿再来找你玩。”然后指了指她们住的厢房隔壁,“我和杨三太太就住在旁边。”
郁棠应了,笑吟吟地送了徐小姐出门,转身却被陈氏叫到了东间。
陈氏正坐在临窗的大书案前写字,见郁棠进来,忙朝着她招手:“你快来帮我看看。”
郁棠笑着快步上前,发现她母亲在写今天见到的裴家女眷的称呼和相貌特征。
“您这是?”她有些不解。
陈氏笑道:“我们毕竟是临安人,从前接触不到裴家,现在常在裴府走动,裴府的几位太太、奶奶怎么能见面不相识呢?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口简单,我这么多年跟着你阿爹,你阿爹又什么都护着我,我也经历的事少,就怕自己忘记了,再见面的时候得罪人,想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趁着我还有印象,把今天遇到的人都记下来,对你以后也有益处不记错别人的名字,对别人也是种尊重。”
郁棠觉得母亲说得很对。
她端了把椅子在母亲身边坐定,和母亲一起,一面回忆今天见到的人,一面记录下她们都长什么样儿,还不时地低声评论两句,说上两句裴府的八卦。
就像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做游戏,郁棠不仅没有感觉到疲惫,而且还兴趣盎然,觉得非常有趣。要不是徐小姐过来找她玩,她还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她们忘记了睡午觉。
母女俩相视而笑,心里却十分地快活。
郁棠抱着母亲的胳膊,想着徐小姐学世家谱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和她母亲一样,其乐融融地,因而徐小姐才会对那些世家的关系都门儿清的!
她突然就对徐小姐生出几分亲切来。
当徐小姐得意洋洋地拿出一瓶和她的一模一样的香露时,还像哄自家小妹妹似的笑盈盈地夸奖她:“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一瓶和我一模一样的香露,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小姐听她这么说十分高兴,声线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还朝郁棠挑了挑眉,道:“你知道武家是做什么的吗?是跑漕运的。他们家每年都要花大量的精力打点京中的权贵。京中的权贵能缺什么?最多也就是对海上来的东西稀罕一点。你这香露一看就是海上的东西,我派了人去向她们家讨,她们家一下子就拿出七、八种香露让我挑。”说着,她像献宝似的朝郁棠眨了眨眼睛,“要是武家没有,我还可以问问宋家。他们宋家最讲排场,这种稀罕东西,她们家的女眷肯定是要拿出来显摆的。”最后她还真诚地道:“等会儿妹妹去我那里玩,也挑几瓶其它香味的香露带过来。”
郁棠抿了嘴笑,道:“你可真聪明!”
“那是当然的。”徐小姐心安理得受下了。
郁棠向她道过谢,收下了她带过来的香露。
徐小姐就更喜欢她了。
觉得她不扭捏,虽然出身一般,却落落大方,真正地不卑不亢。
她不由地继续和郁棠聊天:“武家的人也是出了名地长得漂亮。要不然他们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到江家,还做了江家的长媳。我姑姑说,那是因为武家从前是水匪,娶的媳妇都是抢的各地方的美人,他们家人才会都长得肤白貌美。不过,江家也给武家带了个不好的头。我可打听清楚了,这次武家只来了两位少爷,小姐却来了不少,从十八岁到十四岁的都有,还一个比一个漂亮。包括那个据说不比他们家嫁到江家的那位大小姐差的武家十小姐。我觉得,武家肯定是想把他们家姑娘嫁给裴三老爷。”
郁棠吓了一大跳,忙道:“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坏了别人的名声。”
却没有置疑她的猜测。
徐小姐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两眼亮晶晶地要去揉郁棠的头:“你可真有意思!”
郁棠偏头,躲过了她的手,嗔道:“我不想再重新梳头了,你别摸我的头发。”
徐小姐再次大笑,承诺道:“你放心,我带了一个会梳头的婆子,一个会梳头的丫鬟,到时候可以派一个人过来给你帮忙。”
郁棠暗中啧舌。
像她们家这样,能有个仆妇兼顾着会梳头就不错了,就是前世的顾曦当年嫁到李家,也不过是陪嫁了个会梳头的婆子,这婆子还兼顾着帮顾曦收拾衣裳,给顾曦的乳母跑腿。裴家的小姐们也都只是一个人有一个会梳头的丫鬟。
可见徐家真的很富贵。
徐小姐再次问郁棠:“你真的没办法去拜访裴三老爷吗?我好奇怪他长什么样子?你说,我们这边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他会不会亲自过来看看。毕竟这边住了这么多的女眷……”
郁棠听得心慌意乱,阻止她道:“你要干什么?要是因为你的缘故,住在这里的女眷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你以后还能睡安稳觉吗?再说了,欲速而不达,你为何非要强求?我们不是还要在寺里住四天吗?你怎么就知道以后没有机会见到裴家三老爷呢?”
“你说的有道理。”徐小姐沉思片刻,道,“我的确太着急了一些。”
郁棠见了心中一动,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见裴家三老爷?”
徐小姐脸一红,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地告诉她:“我们家也想把我堂妹嫁给裴遐光。不过,我那堂妹今年才十六,年纪有点小,裴遐光除了服就应该要成亲了,估计裴家人不会答应。但听我叔父的意思,不管他答应不答应都要试一试。”
郁棠张大了嘴巴,惹得徐小姐又是一阵笑。
她还敲了敲郁棠的脑袋,道:“要不然,你以为杨三太太过来干嘛?你不会真的以为大家都是来听讲经会的吧?就是裴老安人,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
郁棠没有说话,觉得胸口闷闷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
徐小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注意到郁棠的异样,还在那里继续絮叨:“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家会过来。现在来了的这几家,我看了看,可能也就彭家没有这意思了。啊……”她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突然低声惊呼了一声。
郁棠被她一惊一乍闹得心中发紧,忙道:“怎么了?”
徐小姐就拉住了郁棠的手,和她耳语:“你说,彭家会不会和裴家面和心不和?彭家在福建,千里迢迢的,他们家过来凑什么热闹?”
郁棠的心怦怦乱跳。
徐小姐太聪明了。
出了航海舆图的事,裴家对彭家肯定有所戒备,可彭家如果对裴家也很戒备,那是不是说,彭家发现裴家对他们已经戒备了呢?若是如此,有一天彭家和裴家翻脸,裴家想对付彭家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宴知不知道彭家的态度呢?
郁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情才慢慢地有所平复,脑子也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
徐小姐再聪明,肯定也聪明不过裴宴,既然徐小姐都能看透的事,裴宴肯定也能看透。
她应该相信裴宴。
郁棠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此时才发现郁棠脸色有些苍白的徐小姐后知后觉地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郁棠心有点慌,想粉饰太平,可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心慌,为什么要粉饰太平,“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就觉得太惊讶了。”
徐小姐相信了她。
她见过太多像郁棠这样的女孩子,平时只关心衣饰花草,对外面的事都不感兴趣。
“不好意思。”她歉意地道,“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乱猜的。说不定是因为福建离这里太远了,所以彭家才会只来了几个女眷而已。为这事,我娘已经说过我好几次了,我就是太闲了。”
“没有,你这样很好。”郁棠看见她沮丧起来,安慰她道,“我有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乱猜。不过,你比我知道的东西多,我们猜的事情不一样而已。像我,有时候看见隔壁仆妇出门的时候提了一篮子咸菜,结果回来的时候篮子是空的,就会猜她是不是悄悄把咸菜换银子了。”
徐小姐大笑,眉眼都飞扬了起来,道:“那你猜对了吗?”
“不知道!”郁棠笑道,“我从来没有机会去证实过。”
“可我多半的时候都会猜对。”徐小姐道,“殷明远从小就病怏怏地,吹不得风见不得雨的,偏偏又要在我们家读书,要我陪着他玩,我要是不带着他,他就哭,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就会到我祖母那里告状。”她气呼呼地,“我只好陪着他读书。后来我长大了,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了我不和他说话。”
第二百一十三章 殷家
他们是未婚夫妇,还能这样?!
郁棠目瞪口呆。
徐小姐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不和他说话了,他就没办法。只好想尽了办法哄我,就跟我说这说那的,我觉得他知道的多,就慢慢又开始和他说话。”
郁棠听着脑海里冒出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个板着脸在那里生气,一个转着在那里哄人,不由地就“扑哧”笑出声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知道那么多豪门世家的事?”
徐小姐讪讪然地笑了笑。
郁棠觉得这样挺好。
不管怎样,两个人有话说才是最好的。
两世为人,她看到过很多夫妻,除了家里的家务事和孩子,就没有其它的话可说。
郁棠道:“那后来呢?是不是你就开始喜欢胡思乱想了?”
“也不全是啦!”说起这件事来,徐小姐又有点生气了,“是殷明远考进士的时候,总要花很多的时间写策论,我问他什么,他总是‘嗯嗯嗯’地敷衍我,我特别不高兴。正巧那段时间皇长孙女不是夭折了吗?就有很多人嚷着要立皇三子为储,他就给我布置功课,让我猜最后会怎么样。我觉得很有意思,慢慢就养成了习惯,觉得这个比很多事都好玩。”
郁棠想了想,才明白徐小姐说了些什么。
当朝天子子嗣艰难,只活下来了两个成年的儿子,偏偏两个儿子也子嗣艰难,皇次子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还夭折了一个,只有皇三子生了两个儿子。加之皇后又病逝了快十年了,中宫空虚,是立长还是立嫡,朝中一直风波不断。
皇太后想选秀,给天子后宫再添几个人。
因为这件事,很多豪门世家都在背后推波助澜。
郁棠微微一愣,道:“殷公子是恩科?”
当年选了五十位秀女进宫,天子却没有纳妃,而是把这些秀女都赐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皇太后不高兴,第二年是皇太后六十大寿,天子为了讨皇太后喜欢,特意开了恩科。
所以殷明远才会那样地刻苦,都没空陪徐小姐玩。
徐小姐点头,有些委屈地道:“我阿爹原是想让他大比时再下场,可他非要去考恩科,还说什么时不我待。殷家的人就以为是我要他去考的,他们家老太君还特意从华阴赶了过来,把我叫过去说话。我娘那些日子气得好几天都没有睡着,寻思着怎么和殷家退亲,后来还是黎老安人来家里跟我娘说项,殷明远又金榜题名了,我娘这才没有去退亲。”说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殷家的人答应,等我成亲了,我和殷明远就单独出去住,等殷明远能做到三品大员了,再回殷家的老宅去住。嘻嘻嘻,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成三品大员,我看我们这一辈子有可能永远住在我陪嫁的宅子里了。”
这样的条件还真是惊世骇俗!
郁棠忙道:“你们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他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吗?”
殷明远如今是庶吉士,如果在京里有宅子,就不会是这种说法了。
徐小姐点头,道:“你不知道,他们殷家女多男少,生个男孩子就像个金宝似的,好多没成丁之前都是由姐姐养大的,为了传承不断,殷家的女孩子都当男孩子养大的,读书写字不说,还管着家里的铺子庶务。到了殷明远这里就更过分,他二叔父前前后后纳了四房小妾也就只生了一个女儿,想在族里过继个儿子都找不到合适的,殷明远还要一肩挑两房……
你是没有看见过,殷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家那些姑奶奶们只要能赶回来的就全都会赶回来,议事的厅堂可以坐一屋子女人。
要不然殷家二哥怎么会跑到淮安来当知府?
就是不喜欢他们家的那些姑奶奶们插手他们家的事。”
然后她抱怨道:“殷明远是不错啊,可架不住他们家有那么多的大小姑奶奶啊!我都不知道我祖父这是在坑我还是在心疼我。”
郁棠真的是长见识了!
别人家都是外嫁女不管娘家的事,殷家,全都颠倒了。
她不由问道:“那你真的不准备嫁给殷明远了吗?”
“那怎么可能!”徐小姐听了直跳脚,道,“别说我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就算没有婚约,殷明远对我那么好,他要是来提亲,我肯定也会答应的。我就是有点烦他们家的事,特别是在京城,黎老夫人、张老夫人,全都是殷家的姑奶奶,有个什么事都喜欢来我家,总想指点我一番,我很不喜欢。”
郁棠心中一动,道:“张老夫人?”
“是啊!”徐小姐蔫蔫地道,“他们殷家挑姑爷那也是很有名的。黎老夫人就不说了,你已经知道了。张老夫人就是裴遐光恩师张英的夫人。她和黎老夫人是堂姐妹,所以黎家才会那么看中裴遐光,一心想嫁个女儿给裴遐光啊!现在黎家不成了,殷家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裴遐光的。你等着看吧,杨三太太到底是来给我们徐家说亲的还是给殷家看女婿的,还真不好说。”
郁棠冒汗,迟疑道:“那你怎么在杨三太太面前……”
“像个小媳妇似的?!”徐小姐不以为意地笑着接话道。
郁棠面色一红。
徐小姐叹气,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我家原本和殷家商量好了,今年九月就成亲。殷家老太君来了京城,和黎老夫人、张老夫人隔三岔五地就为婚事来问我家,我娘又是个直脾气,我两头不讨好,就想避避风头,殷明远知道我很为难,就把我托付给了回乡办事的杨三太太,让我出来散散心。杨三太太生怕有什么闪失,眼都不错地盯着我,我要是还不装乖,怕她会把我放在杨家供起来,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再把我给送回去!”
郁棠哈哈大笑。
双桃带了徐小姐身边的一个叫阿福的丫鬟走了进来。
“小姐!”她恭敬地给郁棠和徐小姐行了礼,禀道:“彭家二少奶奶听说您也在这里,派婆子过来给您请安,想等会儿和宋家的两位小姐一起过来拜访您。”
徐小姐想也没想地道:“我陪着殷家的姑奶奶过来的,你去跟她说一声,今天恐怕不行,明天祈福会过后我再去拜访她好了。”
阿福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徐小姐就向郁棠解释道:“彭家行事很霸道,我娘很不喜欢,也就不喜欢我和彭家的女着往来。”
既然如此,为何又把族中的女儿嫁到彭家去呢?
可见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不想和徐小姐多说这些,就转移了话题:“我去帮你问问三老爷什么时候去给裴老安人问安吧?说不定我们能碰上。”
徐小姐连声说好。
郁棠就派了双桃去见阿茗,让她把徐小姐想要见裴宴的事告诉裴宴,免得徐小姐乱闯,惹出什么事端来更麻烦。至于裴宴要不要见徐小姐,也由他决定。
徐小姐不知道郁棠私下是怎么交待双桃的,又和郁棠说了半天的话,裴家五小姐和四小姐联袂过来了。
“没想到徐小姐比我们还早。”四小姐声音清脆地道,问起郁棠写生辰八字的事,还拿了个雕着喜上眉梢的剔红漆匣子给郁棠,“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计大娘,就给你带了过来。你今晚写好了放在匣子里封好,明天一早去给老安人问安的时候带过去交给计大娘,到时候大家全都用一样的匣子装着,谁也不知道哪个匣子是哪家的。”
这个想得周到。
郁棠笑道:“我之前还担心,没想到正如徐小姐所说,是我杞人忧天了。”
五小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郁棠就把之前徐小姐和自己说的事告诉了她。
四小姐就笑眯眯地和徐小姐说起话来。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屋子里十分地热闹。
陈氏站在厅堂里听了几句,满脸笑容回了自己的东间。
虚扶着她的陈婆子将陈氏安顿在床边坐好,一面转身去给她倒茶,一面笑道:“小姐现在可比从前懂事多了。从前虽然也体贴孝顺,可总带着一团孩子气,现在却不管和什么人都能说得上话了,让人喜欢了。”
“可不是。”陈氏答着,和陈婆子道,“我觉得吴家和卫家的事还是应该跟老安人说一声。虽说这是裴家的人情,可到底是因为我们,裴家三老爷才会让人给吴家和卫家安排地方的。应该让老爷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有机会,还应该当面谢一谢裴家三老爷的。”
就在刚才,卫太太贴身的婆子来拜访陈氏,陈氏还以为和吴家一样,让她想办法帮她们在四月初八的时候安排个落脚的地方,不曾想卫家却是来道谢的。卫家和吴家一样,来晚了,没有了歇脚的地方,知道郁氏母女是随着裴家女眷进的寺,就寻思着要不要借郁家的面子和裴家的管事提一提,却迎面碰见了胡兴,胡兴知道她们的来意之后立刻去见了裴宴。
就这样,裴家的管事在外院给她们腾了一间厢房。
不仅卫家,就是吴家,也跟着沾了光。
“就是裴老安人那里,也应该去道声谢才是。”陈婆子比陈氏想的更远,“礼多人不怪。裴三老爷这么安排,也未尝不是看在裴老安人的面子上。”
第二百一十四章 闺友
陈氏觉得有道理,只是裴老安人那边的事有点多,等到晚上也没有机会去跟裴老安人说一声,陈氏就把这件事先放在了心里。和送走了徐小姐、裴四小姐、裴五小姐的郁棠一块儿用了晚膳,移步到了西间,正想和郁棠说说话儿,徐小姐身边的阿福过来问郁棠:“您和太太还去院子里散步吗?我们家小姐和杨三太太准备去院子里走走。”
这是来邀她们出去玩吗?
郁棠笑望着母亲,由着母亲拿主意。
陈氏对杨三太太很有好感。
她也算是遇到过不少人的了,但像杨三太太这样出身,这样品格的人还是头一回,她也就很喜欢和杨三太太做个伴。听阿福这么说,她立刻道:“你去跟你们家小姐和杨三太太说一声,我们也准备去后面的小花园里走走。”
阿福高兴地曲膝行礼,圆圆的脸,甜甜的笑,让人看着心里就觉得高兴。
陈氏一面重新更衣,一面对郁棠笑道:“你看他们这些人家都是怎么选丫鬟的,有眼力不说,还一个个都笑得一脸的福气,让人看着就可喜。”
郁棠看了眼双桃的瓜子脸,笑道:“以后我们也选个圆圆脸的丫鬟。”
陈氏呵呵地笑。
双桃不好意思地往外跑:“我去给太太和小姐准备茶水。”
陈氏做主,把她许配给了王四。王四因为这个,和郁家签了卖身契。陈氏准备把这两口子留给郁棠用,已经开始让王四在郁家的铺子里打杂了。等双桃和王四成了亲,也要搬到铺子里去住一段时间,郁棠这边就要重新买个丫鬟。郁棠就想起了前世在李家时曾经提醒过自己的那个丫鬟白杏。只是白杏在此之前和她没有什么来往,她只知道白杏是她嫁到李家第三年时被卖到李家的,从前叫招弟来着,进了李府才改名叫白杏的,是哪里的人,为什么被卖到李家,她全都不知道。
找起来有点困难。
不然她早就派人去寻了。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留了个心,想着那丫鬟说话带着点陕西口音,寻思是不是从那边逃荒过来的,给牙婆留了信,只看她们有没有这样的缘份了。
郁棠就问陈氏:“双桃的婚期定了吗?您也别管我这边,实在不行,就先买个小丫鬟。”
买个小丫鬟回来得先跟着双桃学规矩,而且还不知道人能不能顶事,要是不得用,还得换一个。
双桃的婚期也就不太好定。
郁棠从前是想等白杏的消息,可现在又怕耽搁了双桃的婚事。
因此心里琢磨着,等到有了白杏的消息,再把她买过来也不迟。
大不了她身边养两个丫鬟好了。
母女俩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后院的小花圃。
徐小姐已经和杨三太太在那里等着了。
大家见面,热情地打着招呼。
杨三太太笑盈盈地道:“这天黑的晚了,我们也能出门来消消食了。”
陈氏和她并肩走在草木扶疏的小径上:“可不是。我也算是本地人了,却不知道昭明寺的禅房后面还有景致这么好的一个小院子,这次可真是托了你们的福。”
杨三太太呵呵地笑。
和郁棠并肩走在她们身后的徐小姐就和她耳语:“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买小丫鬟,双桃要出阁了吗?”
郁棠没有想到她耳朵这么尖,笑着点了点头,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回去就要准备出阁的事了。”
徐小姐就问起双桃的婚事来,许配给了谁?人品心性如何?以后还留在郁棠身边服侍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可郁棠却不觉得烦,反而很有倾诉的心情,她们沿着小径还没有走完一圈,郁棠家里的情况她都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她还跃跃欲试地要帮着郁棠挑丫鬟。
郁棠忍俊不禁。
觉得徐小姐这样就是闲得。
她道:“你有空吗?浴佛节过后你们不立刻回桐庐吗?”她想到徐小姐什么都敢问她,她也就大着胆子问徐小姐,“杨三太太回乡做什么?她的事办完了吗?”
徐小姐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她附耳道:“有人抱着孩子跑到黎老夫人那里说是殷家二哥养的外室,黎老夫人吓了个半死,派了杨三太太过来处置这件事。我们到时候会从这里直接去淮安。不然,殷明远拿什么把我骗到江南来啊!”
郁棠也被吓了个半死。
徐小姐就这样把这件事告诉她,不太合适吧?
徐小姐却不以为意,眼睛转得骨碌碌地,狡黠地道:“你以为我谁都会说吗?我是看着妹妹是个放心的。”
“可你也不应该这样啊!”郁棠道,“你这不是把事甩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心里有了个负担吗?”
徐小姐愕然。
郁棠解释道:“为别人保守秘密也是很累的!”
徐小姐再次大笑,看着她的目光熠熠生辉,道:“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我没看错人。不过,你也不要有负担,这件事最多两、三个月就会水落石出了。”
“啊?!”郁棠瞪着徐小姐。
徐小姐朝着她直眨眼。
郁棠无奈摇头。
徐小姐小声道:“你闺名怎么称呼?我单名一个‘萱’字,因在家里排行十三,家里人也叫我十三。”
这就是要把郁棠当闺中蜜友的意思了。
郁棠也很喜欢徐小姐,轻声道:“我单名一个‘棠’字,家里人称我‘阿棠’。”又道,“你是和你们家堂兄弟一起排得序吗?”
不然徐家十三个姑娘,人数也太多了点。
徐小姐笑着点头,道:“那我以后也跟你家里人一样喊你‘阿棠’行吗?”
郁棠笑着点了点头。
徐小姐认了个妹妹,欢喜地要去摸郁棠的头。
被郁棠机敏地避开了,还抱怨道:“你别仗着比我高就总想摸我的头。头发乱了又要重新打理。”
徐小姐咯咯地笑,欢快得像展翅高飞的小鸟似的。
杨三太太那边就传来了陌生的青年女子的问好声。
郁棠和徐小姐循声望去,见是彭家的二少奶奶领着两个比她年纪略小的小姐。
徐小姐眉头直皱,嘀咕了一声“阴魂不散”。
郁棠猜道:“是你族姐和宋家的两位小姐?”
“可不是!”徐小姐不悦地道,“她来就来,带着彭家的小姐我都觉得好一点,却偏偏带着宋家的小姐。要不是她得了宋家的什么好,就是彭家和宋家结盟了,在打我们家或是裴家的主意。”说到这里,她一惊,急道,“难道她又要干什么让我们家丢脸的事?”
消息太多,郁棠想了想才消化,但她觉得跟在徐小姐身边,她就是脑子转得再快也没有熟知世家谱的徐小姐快,她不如听徐小姐说。
“这话怎么说?”她道,“你族姐都嫁到彭家去了,就算是丢脸,也是丢得彭家的脸,与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徐小姐道:“他们彭家的女眷丢脸是常事,怎比得上我们徐家的脸面。你看她这个样子,如果别人打的是我们家的主意,她却帮着外人对付我们,别人知道要笑掉大牙的。要是有人利用她打裴家的主意,人家裴老安人和宋老安人是嫡亲的姨表姐妹,有什么事人家裴宋两家自己不能说,要她一个既不妻凭夫贵、也不贤名远播的内宅妇人出头?她要是不说她是徐家的人,谁认识她啊!我看她是被人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行!我得去说说她才行。”
她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朝杨三太太她们走了过去。
郁棠有些担心,也疾步跟着走了过去。
“十三!”彭家二少奶奶看见她们,雀跃地挥着手和徐小姐打招呼,郁棠要不是刚刚才听完徐小姐对她的抱怨,压根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那么大的罅隙。
“二少奶奶!”徐小姐笑着和彭二少奶奶打着招呼,落落大方,眉眼温婉,相比刚才与郁棠在一起时的慵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此时才符合大家对世家贵女的印象?,和郁棠在一起的时候,她显得太过随意。
郁棠暗暗吐舌。
这才是徐小姐真正的面目,可以随时变化自己的形象。
她笑着过去也和彭家二少奶奶见了个礼。
彭家二少奶奶显然是冲着杨三太太和徐小姐来的,对郁棠和陈氏很敷衍,介绍宋家两位小姐的时候只是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排行第几。
陈氏也是个心思机敏的人,见状就向杨家三太太和徐小姐告辞。
杨三太太和徐小姐都没有挽留她们,只说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到院子里散步,甚至没有具体约什么时候,听着让人觉得她们比较怠慢陈氏母女。
回去的路上陈氏就显得有些沉默。
郁棠忙道:“您是不是觉得杨三太太对我们有些冷淡?”
陈氏笑容有些勉强地道:“你这小丫头,就是想得太多了。”
郁棠知道母亲言不由衷,轻声帮杨三太太和徐小姐说话:“我听徐小姐说,彭家二少奶奶对她们有所求,而且她们还不想搭理她。杨三太太虽然和您认识没多久,您也应该感觉到她不是这样的人。我倒觉得,她当着彭二少奶奶疏远我们,是不想我们卷入到她们之间的纷争里去。”
陈氏想了想,道:“真的吗?”
“您要是不相信,我们拭目以待。”郁棠觉得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突至
陈氏仔细想想,还真是郁棠说的这理儿。等她第二天见到杨三太太的时候,就比平时还热情几分,笑着问杨三太太:“昨天睡得好吗?我听闺女说徐小姐有些认床,好些了没有?”
从杨三太太脸上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两样,她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声音依旧轻柔悦耳:“还好你们家闺女给了我们半瓶香露,不然还真是有点难受。”
两个人就说起香露来。
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的。
郁棠松了口气。
她觉得母亲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希望母亲能在昭明寺期间高高兴兴的。
徐小姐就在后面冲着她直笑,而且在去给裴老安人请安的路上悄声对她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会儿我们再说。”
看来昨天她们走后有事发生啊!
郁棠心里蠢蠢欲动,随着裴老安人等人去大殿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在大殿中站定,知客和尚端了托盘来收写着生辰八字的匣子,郁棠这才集中精神,不敢再胡思乱想,和徐小姐几个一起在大殿西边跪好,听大和尚做法事。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法事完后,就郁棠这样的都是被丫鬟扶起来的,更不要说裴老安人等人了。
无能亲自陪着裴老安人去了后面的禅房。
徐小姐趁机和郁棠走到了一起,悄声道:“怎么没看见其他的人?”
参加今天法事的只有昨天坐在花厅的裴家女眷和陈氏母女、徐小姐、杨三太太。
郁棠点头,莫名觉得突然和裴家更亲近了,好像自己也成了裴家的亲朋好友似的。
徐小姐就跟她道:“你下午到我那里去玩,正好去挑几瓶香露。”
礼尚往来。
郁棠朝她笑了笑。
两人不再说话,在禅房用了午膳,陪着长辈和无能师傅坐了一会儿,大家就各自回房歇晌了。
刚才在大殿郁棠不好说什么,回到厢房她就蹲下来帮母亲看膝盖。
还好之前在膝盖上绑了棉垫,因而只是腿有点僵,没有其他的什么事。
陈氏笑道:“我原还以为自己能行呢!没想到已经老胳膊老腿了,不认输都不行了。也不知道裴老安人是怎么挺过来的?我要是到了她老人家这个年纪还有这个身体就好了。”
陈婆子在箱笼里拿给陈氏换洗的衣饰,闻言笑道:“说不定老安人回去了也和您一样,急着在按摩腿呢!”
郁棠和陈氏都笑了起来。
陈氏就让郁棠挽了裤管给她看。
郁棠因为自身的遭遇,特别地虔诚,跪得膝盖一片红。
陈氏心痛得不得了,忙让陈婆子带她去西间的住处擦药,还道:“晚上就在你那边用晚膳,你好好在床上歇歇,下午哪里都别去了。”
郁棠想去赴徐小姐的约,她摇着母亲的胳膊:“我去那里坐坐就回来。”
陈氏想了想,让陈婆子给她准备了一份上门做客用的点心,叮嘱她:“不要到处乱跑,睡了午觉再去,明天还有讲经会呢!”
郁棠笑盈盈地答应了,回去睡了午觉,起来更衣梳洗,让双桃拿了点心,去了徐小姐那里。
谁知道她刚刚踏进徐小姐住的院子,就看见徐小姐带着阿福匆匆走了出来。
郁棠还以为徐小姐是听到了动静来迎她。
徐小姐见她却是一愣,郁棠知道自己来得不巧,徐小姐可能有事要出去,就看见徐小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眼睛转了转,一把将她拽到了门外笔直的银杏树下,低声对她道:““你知不知道周子衿?就是那个中了状元,擅长画美人图的周子衿!”
郁棠当然记得他。
他之前在临安城住了段时间,整天和裴宴形影不离的,她在杭州城拉肚子的时候,周子衿还派人去探望了她的。
她不解地道:“你问他做什么?”
徐小姐眉飞色舞地道:““他也来了昭明寺。我得去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
“这样不好吧!”郁棠迟疑道。
徐小姐不以为意,道:“我听人说,他比裴遐光更风流倜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呗!”
郁棠皱眉。
在她心里,裴宴待人虽然冷淡,行事却极有章法,不像周子衿,言行举止间总带着几分轻挑,她不是很喜欢。
“周子衿怎比得上裴家三老爷!”郁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居然见过周子衿!”徐小姐惊讶地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我就说你怎么不好奇呢?愿意你不仅见过裴遐光,还见过周子衿!”
郁棠莫名的心中一慌,道:“我是江南人,见到他们的机会原本就比你多。何况周子衿从前曾经到过临安,这临安城里也不止我一个人见过他们两人,这有什么好说的。”
徐小姐直跳脚:“当朝有名的士子,我只有裴遐光和周子衿没有见过了。裴遐光已经致仕了,我这次要是见不着,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周子衿就更不好见了,他不仅致仕,还行踪不定,我这次也是运气好碰着了,怎么也要去见上一见!”
郁棠不理解这样的执着。
徐小姐委屈地道:“我和殷明远在编一本进士录,想把这几届的前十甲的文卷都收集起来,写出进士谱,画出进士像。现在就缺周子衿了。”
郁棠愕然,随后汗颜。
她以为徐小姐是因为无聊闹着玩的。
“那我陪你去吧!”因为昭明寺讲经会临近,裴家怕出事,派了护卫把昭明寺给围住了,在郁棠的心里,昭明寺就和裴家后院一样地安全,她立马答应了。
徐小姐高兴极了,一面拉着她往外跑,一面道:“你到时候要指给我看。”
郁棠跌跌撞撞地被她拽着,好半天才跟上了她的步伐。
“周子衿在哪里?”她喘着气问徐小姐,“我们怎么去见他?他是来参加昭明寺的讲经会的吗?”
一连几问,问得徐小姐都不知道答什么好,只说:“你跟我走就是了。”
两人一路小跑,在一个小树林里站定。
徐小姐道:“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这是从裴遐光那里出来的必经之路,周子衿来了昭明寺,肯定会来拜访裴遐光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郁棠却看见身穿宝蓝净面杭绸直裰,皮肤白皙,气质文雅的顾昶,在四五个随从的簇拥从甬道那边走了过来。
“顾朝阳怎么会在这里?”郁棠愕然,“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徐小姐也吓了一跳的样子,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沉思了片刻,喃喃地道:“难道新派到江南道的御史是顾朝阳?”
“什么意思?”郁棠追问。
徐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出京之前,大家都在传高邮的河道出了问题,圣上让都察院派御史去高邮察看,看样子,这个御史就是顾朝阳了!”
郁棠道:“那他也应该在高邮啊?怎么会在这时里?”
“他是走得有点远。”徐小姐道,神色有些凝重。
郁棠道:“江南道的御史可以随意走动吗?”
“他们要查案子,当然可以随意走动。”徐小姐的眼睛盯着甬道,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与两位皇子有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还和皇家的事扯上了关系呢?
郁棠倒吸一口凉气。
徐小姐忙打着哈哈,尴尬地道:“我这不过是随意猜一猜大家都说工部当时拨到高邮修河道的银子都给人贪墨了,我才这么一说的。到底是不是,得查过才知道啊!”
她越解释郁棠心里越不安。
“这与裴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安地问。
徐小姐沉思了半晌才低声道:“你们江南的这些世家别看内讧得厉害,可关键时候却也团结得很,谁也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反目成仇了,什么时候又把手言欢了。周子衿出现在这里,说不定都与这件事有关!”
郁棠不想把事情往坏处想,沉吟道:“说不定人家是为了顾小姐和裴家大少爷的婚事来的呢!”
“但愿如此!”徐小姐摸着下巴,像男孩子的举动,道,“顾、裴两家结亲原本就很突然,肯定还有些条件没有谈拢,他亲自过来一趟也有可能。一来是把两家联姻的事确定下来,二来也可以给他妹子撑撑腰。顾家二房,太不够看了。”说完,她问郁棠:“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看见裴大太太,她应该也跟着大家一道来寺里了吧?”
“不知道。”郁棠道,“我没有注意。”
她是真没有注意。
徐小姐“哦”了一声,还想说什么,郁棠眼看着周子衿离她们越来越近,忙道:“我们要不要躲到大树后面去?我们这样站在这里,很容易被顾朝阳发现的。”
徐小姐听了沉思了片刻,拉着郁棠的手就要走出去:“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站在这里被人怀疑。我们迎上前去,若是他拦着我们问,我们就说是去求见裴遐光的。要是他给我们让路,我们就当没有看见他,你觉得如何?”
郁棠向来胆小谨慎,若是平时,她可能会觉得这样不好,可现在,对顾昶视而不见,直面顾昶的目光,和顾昶正面交锋,让她想就觉得激动。
她决定听徐小姐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擦肩
徐小姐摩拳擦掌,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她到了临安就想见裴宴一面,可一直没有机会,虽然拜托了郁棠,但郁棠这边请了人去传话也没个回音,她隐约知道裴宴在忙些什么,还真心不好这个时候上门打扰。
但周子衿就不同了。
她们家和周子衿有点渊源她的一个堂兄和周子衿是同年,不然他们也拿不到周子衿当年春闱和殿试时的卷子了。
可周子衿早早就致仕还乡了不说,还喜欢到处游玩,殷明远托人约了好几次都没有约到,没想到会在裴宴这里见着了,不是缘分是什么?
徐小姐立刻挽了郁棠的胳膊拉了她往裴宴的书房去,还低声对她道:“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到了裴遐光那里,先请人通报。就是他这个人性格有点怪,软硬不吃,我有点拿不准他会不会见我。不过,什么事都说不准的。你可知道周子衿为何擅长画美人图?是因为他喜欢美人。你不要误会,他不是那种下三烂的人,而是像欣赏器皿或是鲜花似的,喜欢欣赏美人。裴遐光见我们便罢,他要是不见,周子衿知道后肯定会心生怜惜,从中周旋,安慰我们几句的。只是这样一来就见不到裴遐光了,有点可惜。恐怕这件事最终还是得你帮我这个忙了。”
郁棠之前不知道她和殷明远要编这样一本书,现在知道了,心里不免就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她道:“你说只收录每届金榜提名的前十甲,那裴家三老爷肯定不在其中了。你们以后还会继续收录其他人的吗?”
这时候一套四书五经很多人家都买不齐全,不要说这种大比的卷子了。
徐小姐闻言嘿嘿笑,道:“你要干嘛?”
郁棠脸一红,声若蚊蚋地道:“若是编好了,能不能送我一套。”
这种书都是无价之宝,她根本不敢提买。
徐小姐眼睛骨碌碌地转,道:“那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见到裴遐光。”
这就是答应了。
郁棠心生感激,谢了又谢,还想帮裴宴也讨一套,道:“要是裴三老爷问起来,我能说你编书的事吗?”
徐小姐抿了嘴笑,觉得郁棠很有意思,是个周全人。
“可以,可以。”她迭声应下,心里却在想,看来郁家和裴家的关系比她想的要好很多,不然郁棠也不会帮裴宴拿主意了。如果裴宴知道郁棠是为什么把他给卖了的……她现在更想看的是裴宴会是什么表情。
徐小姐心情愉悦,迎面碰上了顾昶。
顾昶远远地就看见两位小姐带着贴身的丫鬟朝他走了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色素面褙子,一个穿着蜜合色素面褙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花一样的长相。但他的目光还是在穿蜜合色素面褙子的那个小姑娘脸上多看了几眼。
说实话,他见过不少人穿蜜合色,那种非黄非白的颜色,不管什么样的料子,穿在身上都让人觉得老气横秋的,只有眼前这个小姑娘,素净的蜜合色居然把她衬得肤光如雪,明眸皓齿,明艳不可方物,让他忍不住地好奇。
等走近了,他更诧异了。
这小姑娘不仅长得好看,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娉婷袅娜。
不管穿得如何素净也难掩丽质天成。
顾昶在心里暗暗赞叹,不禁又看了几眼。
这一看,又觉得这小姑娘面善,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又看了一眼。
郁棠前世倒是见过顾昶,但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几次,今生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她原想装着不认识擦肩而过,可顾昶神色肃穆,看她们的目光犀利锋锐,还是让她心中忐忑,没能忍住睃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那么巧地和顾昶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顾昶看见了一双仿佛含水的杏眸。
他不禁朝着郁棠笑了笑。
郁棠只好也露出一个笑意,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忙跟着徐小姐走了。
顾昶的眉锋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蹙在了一起。
他自认自己还算是儒雅有礼的,怎么这小姑娘好像很怕他似的。
或者是因为常年养在闺中?
他这么一想,眉头又舒展开来,自个儿笑了笑,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但走了几步,他突然问身边的人:“知道刚才走过去的是谁家的小姐吗?我怎么看着有点面善?”
他的心腹随从叫高升,闻言立刻道:“我这就去查查。”
顾昶点头。
高升却在心里惊愕不已。
顾昶一直没有订亲,是因为顾昶的老师孙皋看中了顾昶,顾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推诿着不接招。而这次的昭明寺讲经会,他们是凑巧碰到的,到了之后才发现几个豪门大家都来人了,特别是彭家和陶家,一个从福建赶过来的,一个从广州赶过来的,这就让人要想了又想了。但不可否认,这几家的姑娘都不错,若是能从这几家里挑个主母,也不比孙家的姑娘差。
这么一想,他觉得这件事他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要知道,他们家公子从来不问那些女子是什么来历的。
高升去打听郁棠和徐小姐去了。
徐小姐却悄声地批评郁棠:“你躲什么躲啊!有我在这里,他顾朝阳还能把你怎么样了不成?他这个人虽然厉害,可现在还是被孙皋压着呢,我阿爹早就看孙皋不顺眼了。他们这种做大事的人,肯定不会为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给孙皋添乱的。你只管大着胆子当他不存在的。”
郁棠哭笑不得,道:“这不是看见了吗?点个头而已。”
“头都不用和他点。”徐小姐嗯嗯道,“他这个人就是看着风光霁月似的,心眼可多了,殷明远都差点上了他的当,我们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
郁棠很想知道顾昶和殷明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徐小姐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她也就没好多问。
两人很快就到了裴宴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隔扇四开,里面隐约可见好几个男子或坐或倚在各式的椅子上喝茶说话。
徐小姐踮了脚眺望,还朝郁棠低声道:“快帮我看看,谁是裴遐光。”
郁棠莞尔,没有理会她,而是吩咐双桃:“你去找找阿茗,说我陪着徐小姐想过来,想拜见三老爷和周状元。”
双桃笑着去了。
郁棠把徐小姐拽到了一旁,道:“你这样更惹人注目,你还是安生一点吧!等会若是见到了周状元和裴三老爷,你可想好了怎么说没有?”
徐小姐朝郁棠挑了挑眉,得意地道:“这个时候就得用用殷家二哥了!”
郁棠不解。
徐小姐卖关子:“你等着瞧好了。”又怕裴宴责怪郁棠,道:“等会若是裴遐光问起,你就说是我要你带我来的,听我说有要紧的事,你才带我过来的。”
郁棠应诺,心里却想着要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裴宴才行。
她觉得现在的昭明寺情况复杂,她若是有所隐瞒,让裴宴判断失误,裴家要是吃了亏怎么办?当然,她的话也许对裴家没有什么作用,但她也不能自作聪明地不告诉裴宴。
她对裴宴的判断力非常地信服。
两人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裴宴和周子衿联袂而来。
“哎呀,这位就是明远的小未婚妻吧?”周子衿摇着他那把一年四季不离身的描金川扇,看见两人就先打趣起徐小姐来,“你堂兄给我写了好几次信,可惜都不巧,你们不就是要我一幅小像吗?早说啊,我自己画一幅给你们就行了。要论人像,我觉得当朝我可以排前三了。你们还是别乱画画,有损我的英武形象怎么办?明远虽然也擅画,可我觉得他的花鸟比我强一点,人像却是远远不及我的。
你们那书什么时候能编好?
我觉得发行之前我得先仔细看看。
别把其他几位都画成了四不像才好。”
让原本第一眼只看见了裴宴的徐小姐气得对着他直瞪眼。
周子衿哈哈大笑,道:“你们徐家的人长得还真挺像的。你九哥家的长女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像姐妹似的。”
徐小姐已经不想和周子衿说话了。
裴宴却在旁边补刀,神色冷淡地道:“徐小姐找我们有什么要紧事?既然是殷兄让你过来的,可曾带了他的书信?正好,陶老爷刚刚也到了昭明寺,他过几天会去淮安,我让他帮我把回信带给殷兄好了。”
一副你要是说谎,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模样,要多冷峻就有多冷峻,让郁棠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就觉得裴宴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她给他找了多少麻烦,他却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徐小姐也傻了眼。
但她胆大聪慧,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
殷家二哥从小就把她当妹妹似的,就算她说谎了,殷家二哥也能帮她圆过来,她怕什么?
只是裴宴的神仙颜色也不能挽救他在徐小姐心中的印象了。
她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殷家二叔让我给你带了个口信,让你有空不妨在杭州府做个东。糖醋鱼、东坡肉才是好东西,高邮也就出个咸鸭蛋而已。”
郁棠感觉裴宴听了这话看徐小姐的眼神都变得冰冷锋利起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散
郁棠吓了一大跳。
从前裴宴有过很冷峻的时候,却不像这会儿,目光冰冷不说,看徐小姐的眼神像个猎人看到猎物似的,隐隐带着杀气。
徐小姐估计也吓得不轻。
郁棠发现她悄悄地后退了两步,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朝徐小姐望去。
徐小姐面上却丝毫不显,还面带微笑地在那里和裴宴说着话:“杭州城里哪家的糖醋鱼和东坡肉做得最好?我还没去过杭州呢?郁妹妹,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你觉得呢?”
郁棠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扯上了她,但若是徐小姐有意,她是愿意做这个东道主的。只是她觉得裴宴的情绪不对,在回答徐小姐的问话之前先睃了裴宴一眼。
她发现裴宴的目光黑沉沉地,就如看似平静的海面,被强压着海底的波涛才没有冲破海面。但也只是被强压着,若是再用一点力,这海浪恐怕就要席卷而出,让人置身于惊涛骇浪中不知生死了一般。
郁棠骇然。
此时才觉察到徐小姐刚才的话若有所指,而且所指之事还激怒了裴宴。
她自然是要站在裴宴这边的。
徐小姐虽好,裴宴却于她有恩。
这一点她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郁棠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笑着换了个说法:“你去杭州是想吃糖醋鱼和东坡肉还是想去看看杭州城的风景?若是前者,我们临安也有做糖醋鱼和东坡肉做得好的,我来做东,请你吃糖醋鱼和东坡肉。若你最想看的是杭州城的风景,不妨和杨三太太好好商量商量,定个时间,我和我母亲陪你们一道过去。我母亲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正好春光明媚,去杭州城里玩一玩,还可以买些新式样的衣饰。”
她的声音清越明亮,又温和有礼,不知怎地,就冲淡了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徐小姐暗暗舒了口气,看着裴宴却对郁棠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和杨三太太定好了行程,再约你们好了。”
郁棠也暗中舒了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裴宴听了她的话表情突然就松懈了下来,却是个很会抓机会的。听徐小姐这么说,她不仅立刻就笑着点头称“好”,还朝着周子衿福了福,道:“您什么时候来的临安?上次在杭州城,多谢您和三老爷援手,我阿爹前几天还在家里念叨呢?若是他知道您这次也来了,肯定会提前赶到昭明寺的。我这就派人去跟我阿爹说一声,让他请您好好尝尝临安的美酒。”
周子衿哈哈大笑,打量了郁棠几眼,对裴宴道:“这两年不见,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好看了。”然后又怂恿她,“你给你画幅小像吧?保管漂亮。以后挂在屋里,还可以留给子孙。”
郁棠听了不免有些心动。
裴宴满脸不快,道:“你这是画遗像呢?!还留给子孙。你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郁小姐不画小像,更不用你画。”
周子衿大受打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画的小像千金难求,你还敢嫌弃。”
裴宴不耐地道:“就是因为你画的小像千金难求,我才觉得你不适合给郁小姐画要是有人知道郁小姐的小像是你画的,为了钱去盗画怎么办?郁小姐的小像岂不是要流落他人之手?被他人收藏摩挲?”
郁棠听着打了个寒颤,不待周子衿说话已道:“多谢周状元了。我相貌寻常,不敢劳烦周状元动笔,以后有机会,再请周状元给家里的人画幅小像好了。”
可以让他帮她阿爹画一幅。
周子衿很是遗憾,却没有再提。
徐小姐就和周子衿说起他自己的小像来:“论画小像,当然是没有人能和周状元相提并论了。您手头有您自己的小像吗?若是能趁着这机会带回京城就好了。您闲云野鹤的,找您太难了。”
周子衿笑道:“我原本就打算过些日子去趟京城,你让明远也别折腾了,到时候我会去找他的。让他给我准备好梨花白,我要和他大浮三杯。”
徐小姐连连点头,道:“正好你也帮着看看我们的书编得如何。”
“那是自然。”周子衿满口答应。
徐小姐就拉着郁棠告辞。
裴宴和周子衿都没有说什么。
徐小姐拽着郁棠,像身后有土匪在追似的,一溜烟地跑回了她歇息的厢房,迫不及待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咕咚咕咚地连喝了两口,这才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拉了郁棠在厢房中间的圆桌旁坐下,抱怨道:“裴遐光怎么是这样的个性?难怪大家都只是夸他有勇有谋而不论其它了。他这样的人,还想做官?我看他致仕说不定就是在六部呆不下去了。”
郁棠不喜欢别人这样攻击裴宴。
她道:“三老爷人很好的,造福桑梓,我们都很感激他。”
徐小姐听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也不是针对裴遐光,他真的把我吓着了。我没有想到他这么不好说话。”说到这里,她情绪有些低落,叹气道:“难怪别人说百闻不如一见,裴遐光我可算是见识到了,以后再也别想我为他说一句好话了,我以后再遇到他,绕道走!”
一副恨恨的样子。
郁棠想为裴宴辩护,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糖醋鱼和东坡肉又是指什么?”
徐小姐欲言又止。
郁棠道:”你也别唬弄我。糖醋鱼和东坡肉杭州有,苏州也有,你说不定暗指的是苏州。再说你还提到了高邮的咸鸭蛋,顾朝阳又是以御史的身份来的江南,查的是高邮的河道,你难道是在暗指顾朝阳明面上是要查高邮,实际上有谁在苏州犯了事?可你托辞到殷知府的身上,殷知府知道这件事吗?或者这件事与殷知府也有点关系?“
徐小姐对郁棠刮目相看。
她想了想,让阿福和双桃在门外守着:“谁来都别让人靠近。”
两人面面相觑,却顺从地出了门,还细心地帮她们把门带上了。
徐小姐这才对郁棠道:“有人说三皇子在江南敛财,高邮河道能有什么问题,是我们家殷二哥当时在工部时主修的。他们实际上是想查苏、杭两地的官员。而且这次不仅都察院那边派了御史出来,宫里还派了司礼监的太监。顾朝阳他们是明,司礼监太监是暗。”她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司礼监派的是谁?我算着日子,顾朝阳已经到了临安,司礼监那边也应该早就到了杭州或是苏州。”
郁棠听得目瞪口呆,傻傻地问:“这又与裴家有什么关系?他们在工部任侍郎的大老爷已经病逝了,二老爷和三老爷也都在家守制。”
“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的。”徐小姐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裴家可是非常非常有钱的,说是江南首富都不为过,只是裴家向来低调,若是三皇子想在江南敛财,那裴家肯定首当其冲,不从裴家入手,从哪里入手?”
她说着,神情一震,和郁棠耳语:“你说,这个讲经会不会是个幌子吧?要不然怎么江南几家有名的富户都来了。甚至连远在福建的彭家和广州的陶家也来了。”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被自己吓着了,脸色变得煞白,身子骨也软得仿佛没了骨头,捂着胸口道:“我们不会被牵连吧?既然他们都被牵扯进去了,怎么还能聚在一起,他们就不怕被人瓮中捉鳖吗?不行,不行,我得给殷明送个信去。”
徐小姐急得团团转:“不行,京城太远了,我得先给殷家二哥送信,让他主持大局。但他不能过来,一过来就和这件事牵扯不清了。”
郁棠比她冷静。
主要是郁棠想到前世,裴家安安稳稳地到二皇子登基为帝都安然无恙。
裴家不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就是有办法脱身。
但前世没有裴老安人主办讲经会的事。
那次顾曦给昭明寺献香方,是在五年后,李端的父亲李意回乡祭祖,李家在七月半主持了一次盂兰盆节。
因而这一世与上一世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心里虽然也没底,却也不至于像徐小姐这样恐慌。
“你听我说。”她紧紧地握住了徐小姐的手,道,“你若是有这样的想法,不妨直接和裴三老爷说清楚。殷知府过来不妥当,我们知道于裴家不利却不告之也不好。”
徐小姐既然能知道这样辛秘的事,肯定能帮得上裴家。
何况她已经住进了昭明寺,想脱身也晚了。
不如大家同心协力,共创一片新局面。
徐小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郁棠知道谁快谁就能掌握主动权,她干脆给徐小姐出主意:“要不,快马加鞭送信给殷知府,请他帮着拿个主意,但人先别来。”
徐小姐想了想,一跺脚,答应了,一面坐下来给殷知府写信,一面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跟着杨家三太太来昭明寺了。殷明远这家伙,说话吞吞吐吐地,我说来江南,他不明着反对,只是轻描淡写地让杨三太太看着我,让我别管闲事。他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最讨厌他这样了!不清楚明白地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啊!”
郁棠道:“你不说是殷公子让你来江南玩的吗?”
徐小姐支支吾吾:“我想过来玩,他也没有明确地反对啊!”
郁棠无语。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立场
徐小姐很快就写好了信,托郁棠给她找个牢靠的人帮着去送信:“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原本只想来参加个讲经会的,没带什么人手,这件事只能拜托妹妹了。”
郁棠却觉得托谁也不如托裴家的人牢靠。
徐小姐犹豫再三。
郁棠道:“裴三老爷既然在这里,那昭明寺里发生的事肯定都瞒不过他。你与其单独行动,不如求助于裴三老爷。何况大祸来临,求助于各自的家族,既是常理也是常情,我相信裴三老爷是能够理解的。”
徐小姐沉思了片刻,道:“我知道我的行为举止肯定瞒不过裴家的人,我也相信裴家的人不会私拆我的信。但我还是想自己通知殷二哥。因为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家和裴家还能不能站在一起,那就从现在开始,能少接受裴家一些恩情就尽量少接受一些的好。”
这种心情郁棠能理解,她道:“但这件事我还是要告诉裴家的。”
“那是自然。”徐小姐笑道,“我们各有立场,自然是各自为政。你这样,我反而更喜欢和你做朋友了。我很怕那些做事全凭感情,结果却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还责怪对方没有道义的人。”
郁棠也笑了起来。
她上前抱了抱徐小姐,心中暗暗祈祷,但愿在这件事上是徐小姐多心了,希望这件事过后她和徐小姐还能是一路人。
郁棠想起两个人来。
曲家兄弟!
因为卫家的事,她和这两兄弟虽有所交集,可也没能改变曲家兄弟的命运。这两人和前世一样,如今在临安城混着,渐渐有了些名气。但这一世毕竟和前一世不一样了,前世裴家无声无息地,这一世或许是郁棠和裴家有了交往,或许是日子还短,感觉裴家比前世要高调,不时会出现在临安人的眼睛里,不时地提醒临安人裴家才是临安第一大家族,曲氏兄弟行事比前世小心了很多,一直以来都以裴家马首是瞻,不敢轻易得罪裴家,倒没有了前世的声威。
这两兄弟是有信用的。
不过是出多少银子的事。
徐小姐肯定是愿意出银子的。
郁棠把曲氏兄弟的事告诉了徐小姐。
徐小姐喜出望外,道:“不怕他是泼皮,就怕他没有根基。既然是临安的人,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就让人去寻了这两人来,让他们连夜帮着把信送到淮安去,能提早一天,我多给十两,不二十两银子。”
临安到淮安陆路要十天,水路要七天,若是能骑马,十天可往返,快马加鞭就不知道了。
郁棠想着要不要给曲家兄弟出个主意,向裴家借匹马什么的。
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从此刻起,她们已各有各的立场。
郁棠让双桃带信给阿苕,再让阿苕带了曲氏兄弟过来。
曲氏兄弟晚上就到了,双桃将徐小姐的信给了曲氏兄弟。
曲氏兄弟见信是送到淮安知府的,不由得更加高看郁家一眼,欣然答应不说,出了昭明寺就想办法弄马去了。
徐小姐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杨三太太。
杨三太太也觉得棘手。
她不过是想来看看裴家二小姐为人怎样,顺带着看能不能和裴家结个亲,结果却牵扯到这件事里去了。她想了想,对徐小姐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你二哥虽然不喜案牍之苦,却不是那推诿的,若裴家的讲经会真的打得是这主意,你二哥肯定有办法把我们给摘出来的。这两天你就不要到处走动了,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水土不服,有些不舒服,等这边的讲经会一完,我们立刻就启程去淮安。”
徐小姐点头。
杨三太太道:“郁家小姐在干什么呢?”
言下之意,郁棠未必就信得过。
徐小姐笑道:“她陪我坐了一会儿,安慰了我半天,就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人去给裴遐光身边那个叫阿茗的书僮带了个信,要求见裴遐光,但裴遐光一直没有回音。我寻思着,裴遐光那边忙着招待陶家和彭家的人,没空见她。要见,也是晚上的事了。”
可见她也派人盯着郁棠了。
徐小姐还把两人之前发现的事告诉了杨三太太。
杨三太太颇为意外,顿时对郁棠高看一眼:“没想到,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居然有这样的胸襟和雅量,可见女子出身是一回事,见识又是另一回事。这姑娘能交!”又道,“她订亲了没有?”觉得这样的姑娘若是能嫁到她家或是黎家、张家都是不错的。
徐小姐抿了嘴笑,道:“你做媒做上瘾了吗?她们家是要招上门女婿的。”
杨三太太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什么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郁小姐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应对过去。”
徐小姐点头,道:“我寻思着讲经会我们还是别参加了,不如找个借口就呆在厢房。”
明天肯定是群英荟萃,她们徐家、杨家和殷家都不是无名之辈,出现在那里太打眼了。
杨三太太很是欣慰。
殷家到了殷明远这一辈,五房只有三个男丁,只有殷明远的这个媳妇儿还是这么回事,殷家另外两位太太打理内宅还行,其他的事就抓瞎了。
她道:“就说我突然感了风寒,你要在屋里照顾我。”
徐小姐怎么能让长辈担了这样的名声。她忙道:“还是说我不舒服好了。”
杨三太太摇头,做了决定:“这样不好,不能让你担这个名声。”
徐小姐是要嫁到殷家的,殷明远已经背了个身体不好的名声,不能再让徐小姐也背上这样的名声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杨三太太道:“郁小姐那边,继续让人盯着,我们说不定可以通过裴遐光知道裴家这场讲经会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徐小姐应诺,等杨三太太走了,她坐立不安,想着郁棠与她脾气相投,却无依无靠地,若是出了什么事,郁棠十之八、九是被放弃的那个人,她就觉得好不能就这样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思忖良久,她决定去提醒郁棠几句。
她悄然起身,去了郁棠歇息的院子。
郁棠此时正和裴宴在院子门口的香樟树下说话:“……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但愿只是虚惊一场。”
裴宴还是穿着之前那身素色的道袍,自郁棠开口说话,他就一直认真地看着郁棠,平静无波的眸子漆黑无光,仿佛午夜的海面,让人看不出凶险。
直到郁棠把话说完,他才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小姐都知道的事,我肯定也知道。我不可能连徐小姐都不如。”
敢情自己给他报信还错了!
郁棠气得不得了,甩甩手就想回去,可又有些不甘心,怕他轻敌,连累着裴家人都跟着吃亏,只好耐着性子道:“反正小心使得万年船。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不说了就是。你心里有数就行!”说完,转身就要回去。
裴宴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弯就恢复了原来的面无表情,朝着她的背影道:“你猜我来之前见了谁?”
郁棠很想有骨气地不理他就这样走开,但她更知道,裴宴不会信口开河,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这件事还可能涉及到她或是她们郁家。
她只好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道:“您刚刚见了谁?”
裴宴依旧身姿如松地负手而立,但落在郁棠的眼里,她莫名地就觉得裴宴好像刚才那一瞬间骤然就松懈了下来。
他挑了挑眉,道:“沈先生来找我。”
沈先生找他就找他,与她何干?
郁棠不解。
裴宴在心里叹气。
郁小姐还是经历的事少了一些,不像徐小姐,从小接触世家谱,一点就透。
他只好道:“沈先生是李端的恩师,李意被言官弹劾,已经下了狱,应该是要流放了,李端四处找人营救,沈先生这里也得了信,他刚才急匆匆地来找我,想让我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李意说几句好话,罢官赔偿不流放。”
那岂不是便宜李意了!
郁棠不禁上前几步,着急地道:“那您怎么说?”
裴宴轻轻地咳了一声,面露豫色,道:“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正好你找我,我就过来了。依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郁棠气得不行,道:“为民除害,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同乡固然有一份情谊在,可这样的同乡,谁帮他谁没脸。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是想也不应该想才是。”说到这里,她瞪了裴宴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在他眼眸里好像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郁棠愣住。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惜没等她细想,裴宴已目露沉思,道:“不过,如果流放的话,李家估计也就完了,李端这个人还是挺能干的,临安除了李家也没有别家能和我们裴家别一别苗头了……”
这是要保李家的意思吗?
郁棠愤然道:“你自家都是一堆破事,一不小心就会翻船,还立什么靶子?嫌弃现在还不够乱吗?常言说得好,一力降十会。等你把那些人压得都透不过气来了,看谁还敢在你们家面前叽叽歪歪的?你就不能使把力,让那些人只能羡慕你而不敢忌妒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吵架
裴宴挑着眉“哦”了一声,看郁棠的目光再次深沉地像海,道:“让那些人只能羡慕你而不敢忌妒你?!”
郁棠连连点头。
这个道理,还是她前世嫁到李家后悟出来的。
她道:“打个比方,你若只是个普通的进士,肯定有同窗忌妒你年少会读书,就会想要和你一较高低。但你若考上了庶吉士,在六部观政,然后平步青云,去了行人司或是吏部,你的那些同科去了句容县做县丞,你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你看他还敢不敢给你使绊子。可若是和你一样考上了庶吉士,在六部观政之后也去了行人司或是做了给事中,他觉得和你差不多,踮踮脚就能赶上你,他肯定还得给你使绊子。我的意思,你就暂且别管是谁要拖裴家下马了,你得赶紧的,找找你还在朝中的同科、同窗,想办法给二老爷谋个好点的差事,再想办法把裴家的生意大张旗鼓地做起来,让别人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动了你,他也得脱三层皮。别人自然也就不敢拿你开刀了。”
裴宴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可我们家祖传的家风就是低调隐忍,这个时候去出风头,与家训不符,会惹得家中长辈不高兴的。”
“这个时候了,你得变通才行。”郁棠急得不得了,道,“你们家里不是有好几房吗?你们宗房若是隐忍,那就让其他房头的去出风头去。若是其他房头想要隐忍,那你们宗房就站到风口浪尖上去。只要过了这道关,以后再慢慢地隐忍退让一些,大家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裴宴没有明确告诉她裴家是否给三皇子银子了,可在她看来,裴宴这样回答她,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她觉得,强权之下,没有谁敢硬碰硬的,就算裴家想要远离这些是非,可只要给过一次银子,就能成为把柄,让江南的这些豪门世家把裴家丢了出去做替罪羊因为只有裴家现在没有在朝中做官的人。
这样想想,裴老太爷去的真不是时候!
前世,裴家肯定也遇到了这样的事。
难怪他们家那么低调隐忍。
难怪裴宴那样地消沉寂寞。
裴老太爷把裴家交给了他,他却没能像前辈那样保住裴家的辉煌。
李家那时候可上蹦下跳得厉害,她当时都觉得李家可以和裴家一争高低了。
想到这些,郁棠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问裴宴:“李家的事你答应了?”
李家就是匹中山狼,他要是答应就这样放过李家,她会瞧不起裴宴的。
裴宴却一脸的正经,道:“我之前想,李家反正快要完蛋了,不如就让他们家退隐临安,老老实实地呆上几年,既能当个耙子,还又显得我很宽容。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眼光得放长远一点,不应该只想着临安这一亩三分地,应该跟江南的那些豪门大户争一争高低才是。若是这样,李家存不存在都无所谓了。你看,是让李家回临安呢?还是让他滚得远远的,从此以后再也别在临安出现呢?”
郁棠疑惑地望着裴宴。
裴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她再看他。
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周正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异样……
电光火石间,郁棠心中一闪,突然明白过来,裴宴这是在调侃她呢!
她是他们裴家什么人?他们裴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说话了?
郁棠又羞又愤,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了,还是因为自己对面的人原来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对不起!”她眼眶内水光翻滚,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是我僭越了。您见多识广地,这些道理想必比我明白。您觉得怎样处置李家好就怎样处置好了,我,我没有置喙的余地。我只是担心裴家被那些豪门世家联手坑害,是我多心了。您家一门四进士,若是连你们家都抵挡不住,其他人家就更不要说了。何况你们家还和顾家联姻,顾昶这个人很厉害的,他肯定会帮你的。”
前世,李家那样,顾昶都一直庇护着李家,裴家比李家底子厚多了,两家联姻,是强强联手,她在这里乱嚷些什么?
瞎操心!
郁棠如坐针毡,片刻也留不住了:“您那边肯定挺忙的,我就不耽搁您了。我先告辞了。”
明天参加讲经会的人家都到齐了,肯定很热闹,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在厢房里跟着母亲好好抄几页佛经好了。
母亲给裴老安人抄的佛经只差最后两页了,她就给自家的父兄们抄段佛经好了。
郁棠勉强朝着裴宴福了福,转身就走。
裴宴呆在了那里。
在他心里,郁棠就像那海棠花,不管风吹雨打怎样凋零,只要遇到点阳光就会灿烂地开花。他不过是调侃了她几句,她怎么就突然伤心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呢?
难道是他太过份了?
应该不会吧?
当初她拿他们裴家做大旗的时候不是挺坚强,挺有道理的吗?
被他捉住了都能坚决不认错,坚韧地和他虚与委蛇的。
他望着郁棠身姿挺拔却又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无措。
应该是他错了吧?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生气了。
虽然她说的他都知道,但她来告诉自己,总归是一片好心吧?
看她挺伤心的样子,要不,他就低个头……好男不与女斗,他低个头,也是他大度……
裴宴想想,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
他喊住了郁棠,道:“我那边虽然挺忙的,但你不是要见我嘛?我想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正好李家的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也到了我散步的时候,就跟你来说一声。”
郁棠在心里苦笑。
她既然知道了自己在裴宴心中的地位,她肯定就不会去讨人厌了。
“您比我考虑得周到,这件事肯定得您拿主意了。”郁棠客气地道,面上带着点笑,显得温婉又顺从。
裴宴心里却觉得不对劲。
他是见过郁棠大笑的,那种像阳光一样灼热的笑容,从眼底溢出来。再看她现在,虽也在笑,却带着几分矜持。
裴宴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眼底没有笑。
对他的笑,不过是客套罢了。
这让裴宴不太高兴。
她从前在他面前,就是客套都带着几分特有的狡黠,仿佛算计他也算计得理直气壮,就好像……好像他是自己人,她知道他就是生气也不会把她怎样般……地信赖着他。
是的!
是信赖。
可现在,这种信赖不见了。
她现在防着他。
她怕他。
这让裴宴心神一凛。
从来没有人,如此地对待过他。
别人总是试探他,或是试图说服他,想让他变成对方值得信赖的人。
郁棠却从来没有试探过他,也没有试着说服过他,她一开始就是小心翼翼地接近他,靠近他,看他的眼色行事,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小小地开着玩笑……她是除去父母亲外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他的人。
就像个小猫小狗似的,天生就相信他。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小猫小狗就是挨了打才会感觉到受了委屈,他,他也没说什么啊!
裴宴脑子转得飞快,回想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很快就找到了槽点。
是在他问她李家要怎么处置的时候?
李家对她就这么重要?他略一不顺她的心,她就伤心难过?
裴宴心里很不舒服。
李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和他置气。
还一副不再信赖他的样子。
裴宴道:“你说吧,李家怎样处置?沈善言坐在我那里不走,我们快刀斩乱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等会还要见顾朝阳呢!”
顾朝阳应该是要和他谈裴彤的事。
沈善言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大嫂想要和顾家联姻,就是为了让裴彤出去读书。
顾朝阳是不会死心的。
至于调查三皇子的事,顾朝阳是个聪明人,他甚至拒绝和孙家的联姻,就不会是个鲁莽自大之人。
伤了江南的世家,他们顾家就等着被孤立吧!
郁棠愣住。
裴宴什么意思?
她有说什么吗?
让他全权处理李家的事也错了吗?
郁棠很生气,冷冷地道:“李家原本不关我们家什么事,我只是同仇敌忾,不想有人家和我们家一样成为李家的受害者。既然李家事发了,他们家也不能再去害别人了,我也就放心了。怎样处理都行,三老爷您做主就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出来这么久,家母也该担心我了,恕我不能再和您多说,告辞了!”
这次,她是头也不回地疾步进了院子。
裴宴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地,看看四周觉得哪里都不顺眼,抬脚就把那合抱粗的香樟树给踹了一脚。
树叶沙沙作响,还落下几片树叶。
裴宴就更气了。
你不就是想要惩罚李家吗?他偏不让她如意。
他就要把李家捞回临安,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没事的时候就去挠两爪子。
让他不安生,那就谁也别想安生!
裴宴怒气冲冲地走了。
徐小姐从旁边的大石头后探出头来。
哎呀,她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原来郁小姐不仅能随时见到裴宴,而且还敢和裴宴吵架,还能把裴宴给气跑了。
这两个人,肯定有猫腻。
徐小姐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觉得明天自己装病,要不要把郁棠叫来陪她呢?
她捂着嘴笑。
笑得像个小狐狸。
第二百二十章 装病
回到厢房的郁棠很快就平息了怒火。
原本就是裴宴出的力,裴宴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她强行要求裴宴按她的想法处置李家,裴宴生气,无可厚非。
她又不是裴宴的什么人,裴宴凭什么要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相反,她受过裴宴很多的恩惠,无论如何,该报恩的时候她都应该报恩才是。
郁棠开始担心裴家吃亏。
三皇子之所以敢在江南敛财,有很大的一个原因是皇上子嗣艰难,先后立了三位皇后,生了七个皇子,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活了下来。皇上听信道士之言,觉得自己是孤煞天星之命,不宜和子女生活在一起,不宜早立储,因而这么多年以来,两位皇子都在宫外生活,皇上也一直没有确立太子。而二皇子虽然占着嫡长,却没儿子,这不免让很多有心人蠢蠢欲动。
前世,三年后,的确有一场危机皇上突然重病,准备立太子,结果朝中大臣都觉得三皇子有个聪明的皇孙,更适合被立为太子。三皇子自己也这么觉得,在皇上重病期间屡次私下秘会外臣,二皇子却老老实实地守在皇上身边侍疾。结果虚惊一场,二十四衙门都开始置办国丧的用品了,没想到皇上吃了龙虎山道士的“仙丹”,莫名其妙地好了。
之后又活了四年。
二皇子成了最后的赢家。
这件事肯定会对裴家有影响。
当然,前世的裴家也走得安安稳稳地,比她的寿命还长,可若是裴宴能提前知道结果,肯定会更从容、更坚定,知道怎样的选择对裴家最好。
她得把这件事告诉裴宴。
可她怎么告诉裴宴呢?
说她是重生的?
她怕裴宴把她当疯子给关起来。
或者是认为她中了邪,请道士或是和尚来给她做法。
郁棠很苦恼,本来准备和母亲一起抄佛经的,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陈氏不知道她在焦虑什么,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要是不想抄佛经就先别抄了。裴老安人慈悲为怀,为人宽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郁棠勉强点了点头,仍旧使劲地回忆着前世的事,希望从中找到能提醒裴宴的事,以至于她夜不能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迷迷瞪瞪地不说,去给裴老安人问安的时候,还差点撞在了计大娘的身上。
计大娘看她如同自家人,不仅没有责怪,而且还扶了她一把,关心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别过来了。杨三太太说昨天下午就有些不舒服,晚上回去就开始咳嗽发热,今天派了婆子来给老安人报信。徐小姐也留在了厢房照顾杨三太太。”
言下之意,她也可以不来。
郁棠讶然。
她昨天和徐小姐分手的时候徐小姐什么都没有说,怎么今天一早杨三太太就病了?
计大娘见周遭无人,和她附耳道:“今天宋家、彭家、武家还有临安的一些乡绅会齐聚一堂,说不定杨三太太觉得太吵了。”
郁棠感激计大娘的维护,轻轻点头,道着“我知道了”,等给裴老安人问过安之后,就佯装连着咳了几声,裴老安人很是紧张,立刻问她怎样了,还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瞧瞧:“别和杨三太太似的。听说你们这几天都在一块儿散步。”
陈氏也有些担心,带着郁棠回了厢房。
郁棠忙安慰陈氏:“我没事,只是不想和那些豪门大族打交道。”
陈氏觉得这样也好,只是不满意郁棠装病。
郁棠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等大夫过来就知道我没事了,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呆在厢房罢了。”
事已至此,陈氏只有妥协。
大夫过来问了诊,觉得她没什么病,可能是这几天累着了,开了些补气养神的丸子,就由累枝带着去给裴老安人回信。
陈氏心中过意不去,随着累枝去给裴老安人道谢。只是她刚走,阿福就来了,说是徐小姐听说她身体违和,要过来探望她。
郁棠哭笑不得,婉言谢绝,但徐小姐还是跑了过来。
“哎呀,你就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她朝着郁棠眨眼睛,“外面人那么多,乱糟糟地,还是呆在自己屋里好。”
郁棠笑着应是。
陈氏回来了,道:“裴老安人听说你无事,松了口气,让你好生在屋里歇着,今天就不要过去了,明天的讲经会再说。”
郁棠连连点头。
徐小姐就拉着陈氏的衣袖道:“那能让郁妹妹去陪我吗?三太太不舒服,多半的时候都在歇息,我一个人挺无聊的,让郁妹妹去给我做个伴。”
陈氏向来喜欢徐小姐的开朗活泼,立刻就答应了,还吩咐郁棠:“你就呆在徐小姐那里,别乱跑,免得冲撞了裴家的客人,让裴家为难。”
郁棠看着笑得满脸狡黠的徐小姐,只好答应了。但在去徐小姐住处的路上却直接就翻了脸,道:“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然我这就去见裴老安人,她老人家担心我生病,给我请了大夫,我还没有当面去谢谢她老人家呢!”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徐小姐气呼呼地道,“我真的只是想让你清静清静,你别不识好人心了。彭家的那位大少奶奶,可喜欢管闲事了。裴大太太一直没有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据说彭家那位大少奶奶从前和裴大太太是闺中密友,她肯定是要去探望裴大太太的,说不定还会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又何苦卷到她们之间的纷争中去呢?”
这也是郁棠觉得奇怪的地方,她道:“裴大太太是怎么一回事?她这样一心一意地想要离开裴家,一副要和裴家划清界线的模样,她难道以后都不准备让大少爷和二少爷认宗了吗?”
不然裴大太太再怎么和裴家划清界线,在别人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他们还是一家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徐小姐嘿嘿地笑,道:“你还是离不开我吧?”
郁棠瞥了徐小姐一眼,冷冷地道:“我又不准备离开临安城,有没有你有什么关系呢?”
徐小姐泄气,但还是忍不住和郁棠讲裴大太太的事:“她父亲就是靠岳家发的家,所以他们家更亲母族,裴大太太也这样,总觉得自己娘家比婆家亲,觉得娘家人比婆家有仅有势,加之裴老安人不是那能随意被唬弄的,这婆媳关系就很紧张。要我说,裴遐光是对的。裴家大爷已经去世了,京城里又很乱,这个时候裴家更应该韬光养晦,低调行事才是,而不是奋起直追,急赶急地督促孩子们去考个功名。裴大老爷前世可得罪过不少人,人死如灯灭,有些事大家也就不追究了,可若是这些后世子孙一点也不相让,还强势地要和那些人一争高低,人家凭什么不斩草除根?难道要给机会让你春风吹又生!所以说裴大太太娘家的家风不行,她这个人的行事作派也跟着很激进。
且裴家又不像杨家。
杨家没有根底,不趁机发奋图强,以后就没有他们家的位置了。
裴家富了好几代,如今还有三位老爷有功名在身,犯不着这么着急。”
郁棠觉得徐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徐小姐又道:“所以我才说她这个时候把孩子的功名放在第一位是错的,与其有这个时间和功夫,还不如让两位少爷和几位叔伯打好关系,毕竟舅家的关系在那里,就是不走动,有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也不会断了。几位叔伯却不一样,两位少爷本就不是在裴家长大的,他们又不是裴家最有潜力的子弟,父亲不在了,母亲不被待见,那些叔伯兄弟凭什么要照顾他们?”
郁棠道:“谁是裴家最有潜力的子弟?”
“裴禅、裴泊啊!”徐小姐想也没想地道,“裴禅的母亲和裴老安人一样,是钱塘钱家的,裴泊的母亲则和二太太的母亲是堂姐妹,都是金陵金家的人,钱家自不用说,金家也是世代耕读之家。早年间,我们徐家还在金陵的时候,两家曾经联过姻,我有位叔祖母就姓金。不过后来金家人丁不旺,这才渐渐来往少了。裴泊读书也非常厉害的,不过是裴家低调,不怎么张扬而已。”
裴泊厉不厉害郁棠不知道,但裴禅五年后和裴彤一起考中了进士,这是她知道的。
至少证明徐小姐没有乱说。
两人来到徐小姐和杨三太太住的厢房。
杨三太太红光满面、妆容精致地见了郁棠。
郁棠不免有些诧异。
就算杨三太太是假装的,也要做出副样子来吧,她这样,完全是一副不怕别人知道的样子,也太……嚣张了些吧!
杨三太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笑道:“看破不说破,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我不愿意麻烦,也就不恶心别人了!”
这样磊落的行事作派,让郁棠耳目一新,心有所悟又心生向往。
她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出了杨三太太的厢房,郁棠去了徐小姐内室。
徐小姐拉她看自己的香露:“那天就说让你挑几个味道的,结果这事那事的,却把这件要紧的事给耽搁了,你快看看你喜欢哪个味道或是哪个瓶子,我送你。”
第二百二十一章 震惊
徐小姐的那些香露瓶子个个都是晶莹剔透,大的如酒盅,小的如指甲盖,或淡金或暗金色地流淌在小瓶里,看上去流光溢彩,如同稀世罕珍。
徐小姐拉了郁棠在床上坐下,指了那些香露:“你试试?”
郁棠也没有和她客气,一个个拿起来来闻,还道:“你觉得哪个最好闻?”
徐小姐挑了一个递给她,道:“百合香,我觉得最好闻了。”
郁棠却喜欢木樨香。
徐小姐很大方地把两瓶都给了她,道:“其它的我准备做为礼物送给裴家的小姐们。”
郁棠当然赞成。
徐小姐就让阿福把其它的香露都包起来。
郁棠觉得有趣,和阿福一起包香露。
徐小姐也在旁边帮忙,一面包香露,一面和她说着话:“你今天准备一整天都呆在厢房里吗?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过来和我做个伴好了。我听说你很会做绢花,你教教我。我到时候也可以做几朵绢花去讨我母亲高兴去。”
郁棠原来准备抄佛经的。
徐小姐可能就是想拉着她做个伴,觉得也可以,并道:“那我们一起抄几页佛经好了,反正我也是闲着无事。”
郁棠抿了嘴笑。
徐小姐就打发阿福去送香露,然后关了门凑到她身边低声问她:“你和裴遐光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和他挺熟的啊!”
郁棠看了徐小姐一眼。
一直拉着她不让走,原来是有个坑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道:“我们两家算得上是世交,很早就认识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世交是指的郁家单方面地认识裴家,很早就认识就得算上上辈子的时间了。
徐小姐眼睛珠子又开始转了。她道:“那你们俩的关系也太好了些吧?你没有看见你走了之后,裴遐光的样子,啧啧啧,就像一下子脱下了面具似的,七情六欲全上脸不说,还很没有风度地踢了那老香樟树一脚,像个脾气暴躁的挑脚汉子,真是辜负了他玉树临风佳公子的美誉。”
郁棠警惕地看着徐小姐:“你在哪里看见的我和三老爷?三老爷还踢了香樟树一脚,不可能吧?”
在她心里,她还不值得裴宴生气。
想当初,她拿着裴家的名声做筏子,裴宴也只是教训了她一顿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徐小姐说的不会是昨天下午的事吧?
徐小姐在哪里看见的?怎么会也在场?既然在场,又为什么不和她打个招呼?
徐小姐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半点没有偷窥的羞赧,道:“我昨天不是想去找你提醒你几句吗?没想到碰到你和裴遐光在说话,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你们打个招呼,你们就吵了起来,我就更不好意思出现了。只好站在旁边等着。结果你和裴遐光不欢而散。裴遐光怒气冲冲地走了,你也‘啪’地一声关了门,我就是想找你也没办法找啊!只好今天问你!”
说得很委屈似的。
实际她昨天一看见裴宴和郁棠站在一起说话就躲到了旁边……
郁棠怀疑地望着徐小姐。
徐小姐大喊冤枉,道:“我又不是长舌妇,看到你们吵架有什么好说的?”
郁棠一点也不相信。
徐小姐的好奇心非常地重,为了亲眼看见裴宴长什么样子,她都能跟着杨三太太来昭明寺了,何况看见自己和裴宴争吵?!
郁棠才不会告诉她呢!
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快再见裴宴一面,把最后到底是哪个皇子胜利的消息告诉裴宴才是。
可惜,找不到提醒他的借口。
郁棠怅然。
徐小姐却还惦记着裴宴和郁棠吵架的事。她低声和郁棠耳语:“你跟我说实话,你和裴遐光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地好?你可别怪我多嘴,他这个人,很冷酷无情的,要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大可不必忍着,越忍,他这种人就越瞧不起你,你就应该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郁棠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三老爷对我们家有恩,他又是我的长辈,他说话我当然得听着,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和他顶嘴?”话说到这里,她恍然,道:“你该不是误会我和三老爷有什么私交吧?”
所谓的私交,是委婉的说法,不如说是私情。
徐小姐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觉得郁棠的家世太弱,裴宴就算是喜欢郁棠,郁棠嫁到裴家也会吃亏的,并不是一门好姻缘。
何况裴宴未必就有娶郁棠的心。
她不由正色道:“我觉得裴宴这个人不好。你家里是不是一定要你招上门女婿?实际上我们徐家和杨家都有和你年纪相当的男孩子,你若是能出阁,我可以跟三太太说说。她可喜欢做媒人了!”
郁棠羞了个大红脸,“呸”道:“我不和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的。你还抄不抄佛经?你要是不抄佛经,我就先回去了。我还准备今天把《阿弥陀经》的第二卷第三节抄完的。”
徐小姐听着就着急起来,拉着郁棠的衣袖道:“郁妹妹,我很喜欢你,觉得你性格疏朗,为人正直,不像别的女孩子,所以才愿意和你说这些的。自己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靠谁也不行的,哪怕是父母。有些事,你该争取的就得争取,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的。”
她这句话,不仅仅是指郁棠可以争取出嫁,而且还指她和裴宴的关系若是裴宴对她不真诚,她大可去争取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是她的真心话。
“当然我和殷明远的婚事,我家里人都觉得好。”徐小姐真诚地道,“我开始不愿意,就一心一意地想退亲。后来我发现殷明远对我是真心地好,觉得嫁给他也不错,结果我娘又觉得不好了,百搬地挑剔,我一开始也受影响,后来发现,我娘要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就坚持和殷明远过了礼。我知道孩子要孝敬父母,可也不能愚孝。他们想你招个上门女婿,不过是怕家业没人继承,他们没有人养老,你要是想留在家里就另当别论,若你不想留在家里,大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两件事,不一定非要听父母的。
再就是有些事,很多人喜欢以‘配得上’或是‘配不上’相论,可在我看来,不管是‘配得上’还是‘配不上’,首先是我要不要。若是我要的,就不能因为‘配不上’就不去争取,但在争取的同时,也不可因为要争取而不管别人的心思。不然就太委屈自己,太为难别人了!
我说这些你可明白?”
徐小姐急得额头出汗,一副恨不得把这段话刻在她脑子里似的。
这样的说法郁棠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想到了杨三太太光明正大地装病。
是不是所有的世家女都有这样的底气呢?
郁棠看着徐小姐。
徐小姐的一双丹凤眼睁得大大地,其实也没有显得多大,目光却透露着些许的焦虑和烦躁,显然对她的关心直白而坦荡。
不是。
顾曦就不是这样的人。
徐小姐,杨三太太,都是不同的世家贵女。
郁棠心中一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不过你放心,你的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徐小姐松了一口气。
她待人是很真心的,但有时候别人未必需要这样的真心。
郁棠能理解她的善意,她觉得很窝心。
她再次大放厥词:“你别勉强自己就行。万一要是你的婚事不顺,你可以写信给我,我帮你找个合适的人家。”
徐小姐一副媒婆的样子,郁棠哈哈大笑。
徐小姐恼羞成怒,去挠郁棠的胳肢窝:“我看你还笑不笑我?”
郁棠躲不掉,只好起身往外跑。
徐小姐怎么会放过她,在她身后追,还嚷着:“你可别让我捉住了,不然罚你帮我抄三页佛经。”
两人嘻闹着跑到了院子里,迎面却碰到一群目瞪口呆的女眷。
郁棠心里咯噔一下,忙清了清喉咙,做出一副娴静的模样原地伫立,还动作优雅地整了整衣襟和鬃角,心里却止不住地腹诽:这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到别人家来做客也不提前投个拜贴或是让身边的丫鬟婆子来说一声,就这么直直地闯了进来,也太没有规矩了。
那边徐小姐则皱了皱眉头。
她和郁棠一样,忙也整理下衣襟,目光却飞快地看了来人一遍。
领头的就是她家那位族姐,彭家的二少奶奶,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宋家的两位小姐和彭家的一位小姐之外,还有两位是她不认识的。
其中一位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穿了件天青碧的褙子,戴了南珠珠花,秀丽端庄,气质绰然。另一位和郁棠差不多的年纪,穿了件蓝绿色遍地金的褙子,插着点翠簪子,富丽堂皇,雍容如朵牡丹花,非常地明艳。
徐小姐上前几步和郁棠并肩而立,道:“堂姐,您怎么过来了?怎么不让丫鬟婆子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些茶点招待你们啊!”
颇有些责怪她不请自来的意思。
彭二少奶奶气得脸色都有点发白,毫不客气地道:“我听说妹妹病了,这才急巴巴地来探望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好了,不仅能走能跳的,还能和朋友嘻闹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在几位老安人、太太跟前尽孝了。”
何苦来看她徐萱的脸色。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都赶走了。
徐小姐也不想和堂姐在这里口角,让别人看热闹,高声喊了另一个丫鬟:“快去准备茶点。”
第二百二十二章 探病
彭二少奶奶非常地不满,可探病却是她的主意,这个时候也不好领着人立刻就走,只好悄声地对周围人道:“她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惯坏了,只好委屈你们都担待着点了。杨三太太倒是个体贴周到的人,就当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了。”
众人颔首,觉得就是没有这番话她们也只能担待着。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和徐小姐怼回去不成?她可是京城徐家的姑娘,马上就要嫁到华阴殷家了,除非她们不想留在这个阶层了,否则不是遇到徐姑娘自己,就会遇到徐家的姻亲,她们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就惹得徐小姐不高兴。
再说了,人家也有这资本。
那位像牡丹花一样富贵的小姐就没有生气。而且不仅没有生气,还笑吟吟地上前几步,主动和徐小姐打着招呼:“徐小姐,我姓武,是湖州武家的姑娘。去给裴老安人问安的时候才知道杨三太太身体有恙,就跟着彭家二少奶奶一起过来了。说起来,我们家和杨家也不是旁人,我姨母的小姑就嫁到杨家。论起来,我还得喊杨三太太一声婶婶呢!”
武家早些年前想把自家洗白了,拿出大量的陪嫁嫁女儿。当然,最成功的还是嫁到江家的大小姐了。
徐小姐立刻明白这位武小姐姨母的小姑嫁的是杨家的谁了。
她不由看了这位武小姐一眼。
能开口就说是跟着彭家二少奶奶过来的,把不告而来的名声甩到彭家二少奶奶身上的人,只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再看她那位堂姐,脸色就有点难看。
估计是也没有想到武小姐这么彪悍吧?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徐小姐想想就觉得心情愉悦,看武小姐就顺眼了不少,态度也变得热情起来,笑盈盈地对武小姐道:“那可真是巧了!”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和武小姐同来的陌生女子身上。
武小姐忙介绍道:“这位是顾小姐,杭州顾家的姑娘,胞兄就是那位在都察院任御史的顾大人。”
“顾朝阳的胞妹?!”徐小姐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顾家刚刚和裴家订了亲,趁着这机会双方见见面,增进增进感情,不仅顾小姐会过来,裴家的那位大公子裴彤应该也会出现在讲经会上。
只是不知道裴彤长得是像裴家的人还是像杨家的杨、裴两家都出美男子,不过杨家的男子五官虽然好看,但气质就因人而异了,裴家的男子却个个都芝兰玉树般地气质绰然,更有看头。
她心里胡乱地想着,面上却不显,笑着和顾曦见礼。
顾曦就看了武小姐一眼,笑着问徐小姐:“您知道我哥哥?”
徐小姐道:“殷明远和你哥哥也有些私交。”
对顾曦又比对武小姐更亲近些。
顾曦莞尔,和郁棠打招呼:“没想到郁小姐也在这里?你是随着裴家的女眷过来的吧?你的佛香制得如何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郁棠也没有想到顾曦一来就和这些世家女子玩到了一起,从前她可是很清高的,轻易不和人来往。不过,也许是因为前世想和她来往的都是临安乡绅家的姑娘,不像现在,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家的姑娘。
不过,顾曦还和从前一样,见面就喜欢给她挖坑,好像不把她踩在脚下就不舒服似的。
听顾曦这么一说,在场的女眷目光就都落在了郁棠的身上。
宋家的小姐估计对裴家的姻亲很了解,知道郁棠不是裴家的姻亲,加之宋家素来眼高于顶,说起话来也就毫不在乎,其中一位小姐就很直接地问顾曦:“郁小姐是哪家的姑娘?佛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郁小姐是裴家请来做佛香的?”
顾曦忙笑道:“不是,不是。”然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也把郁棠的出身来历仿佛无意般地透露给了在场的女眷们。
几位世家小姐,包括彭二少奶奶看郁棠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是在看那些依靠他们家生存的乡绅家的姑娘,彭家的小姐干脆就无视了郁棠,上前给徐小姐行礼问好。
徐小姐看着,心里非常不舒服。
觉得顾曦闻名不如见面,没有顾朝阳的半分气度和胸襟。
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格的!
她索性挽了郁棠的胳膊,对众人道:“大家进屋坐吧!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个事。”
几位小姐、少奶奶听着呵呵地笑。
大家鱼贯着进了厅堂。
徐小姐的丫鬟端了茶进来,众人分尊卑坐下。
郁棠和顾曦正巧面对面。
顾曦看着就心烦。
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这位郁小姐。
郁棠心里也不怎么高兴。
怎么她到哪里都会遇到顾曦。
顾曦以后会嫁到临安来,不会像前世那样,又和她理不清还剪不断吧?
两人两看两相厌。
特别是郁棠,想着这些人明摆着就是瞧不起她,她犯不着在这里委屈自己去应酬这些人,反正这些人以后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但她就这样走了,未免让亲者痛仇者快,她干嘛要憋着自己让别人畅快?
郁棠决定继续留在这里,而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徐小姐还准备和郁棠讨论裴宴的事,只想早早地把这帮所谓来探病的人给打发走了,遂坐下来就不是很客气地道:“三太太刚刚歇下,我们此时就别打扰她了。等她醒了,我会跟她说大家来探望过她的。”
她们这些人过来就是为了在杨三太太面前露脸,和徐萱搭上关系的,如果就这样走了,那岂不是白来了一趟?白白地怂恿了彭二少奶奶一回?
宋家那位六小姐就道:“三太太歇下也好,我们正好和徐小姐说说话儿。”
宋家的那位七小姐就道:“三太太好些了吗?大夫过来怎么说?我们来时带了些成药和药材,我让祖母身边的婆子等会儿送张药单过来,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这话说得就很诚心了。
徐小姐和宋家的小姐没什么交情,并不了解别人的性子,也不好见过一次就判断别人的品行,大面上没错,她也就待人更礼遇几分:“多谢七小姐了。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大夫都没有开药,只让多喝点热水,捂一捂就行了。三太太是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身子骨就有点儿乏,这才歇下的。”
众人都说庆幸。
顾曦既然跟了来,肯定是想和徐小姐交好的,但她比宋家的小姐聪明,知道这样的场合她不可能和徐小姐发展什么私交。她能跟着过来也是机缘巧合,路上碰到了,宋家的小姐一副对杨三太太关怀备至的模样,她不来说不过去,况且她也有意趁着这个机会来探探徐小姐的为人如何。
如果没有郁棠在场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和郁棠气场不合,每次遇到都没有什么好事。
顾曦眉头轻蹙,看都懒得看郁棠一眼,悄声地和坐在她身边的武小姐道:“我们要不要先走?这样闹哄哄地,也不利于杨三太太养病啊!”
武小姐也觉得还是另找机会私下里来拜访徐小姐和杨三太太的好,带着宋家的两个蠢货,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这两个人给嚷出去,让别人知道她来临安的目的。
“那我们先走?”她问顾曦。
顾曦点了点头。
武小姐就率先站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彭二少奶奶和宋家的两位小姐都呆住了。
来这里拜访杨三太太是武小姐的主意,这还没有跟杨三太太打个招呼,她又要走了……那她们丢下几位老安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宋家的小姐和彭二少奶奶都不愿意走。
顾曦跟着站了起来,和武小姐一起,没有勉强宋家的小姐和彭二少奶奶,借口自己那边还有很多事,等杨三太太好些了再来拜访,联袂而去。
彭二少奶奶和宋家小姐都非常地不高兴。
宋家六小姐毫不掩饰地讽刺武小姐:“她不会真的是想嫁到裴家来吧?平时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样子,这次却和顾小姐立刻就成了手帕交,她武英兰也不过如此!”
徐小姐不由和郁棠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六小姐见了,更气愤了,道:“徐姐姐你别不相信,来之前,他们家派了人来请我祖母出面说项,被我祖母婉拒了他们武家有个女儿嫁到江家就得意洋洋看不起旁人了,若是再有个姑娘嫁到裴家来,那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了!”
徐小姐低下头。
觉得宋家得有多想不开,才让这位六小姐来参加讲经会。
她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眼角的余光瞥了郁棠一眼。
徐小姐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郁棠也低了头,正端着个茶盅在那里假模假样地喝着茶,嘴角却翘得高高的,怎么也抚不平。
她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宋六小姐愕然。
彭二少奶奶和其她人也都不解地看着她。
真是一群蠢货!
她那位族叔应该是和彭家有仇,才会把女儿嫁给彭家。
徐小姐在心里腹诽着,然后清咳一声,正色道:“武家也心太大了些。”
宋六小姐顿时喜笑颜开,对宋七小姐道:“你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
这是坑害姐妹不手软吗?
徐小姐又想笑。
宋七小姐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语气生硬地道:“你少说两句。若是武小姐真的嫁到了裴家,你这么说她,以后大家怎么好再见面!”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争锋
宋家这几年有点走下坡路,江南的豪门世家是都知道的,但宋家的飞扬跋扈也是有名的。武家是新晋的豪门,按道理宋家根本不必这样地顾忌他们。
难道武家和裴家联姻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徐小姐和郁棠都心中一紧,彼此对视一眼,徐小姐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笑道:“还有这种事?据我所知,裴家的大少爷和顾小姐订了亲,二少爷和三少爷还年幼,至于其他的旁支……”
她卖了个关子。
裴禅她不了解,但裴泊是肯定不会和武家订亲的裴泊这么好的读书种子,不说是金陵金家了,就是他们徐家甚至是殷家也会争一争的,裴泊如今还只是个秀才,没有中进士之前,裴泊的母亲是不会给儿子订亲的。
宋六小姐显得很烦这件事似的,皱着眉道:“武小姐可能会和裴三叔订亲。”
裴宴?!
这可真是个新鲜事!
徐小姐望了郁棠一眼。
郁棠也正好朝她望过来。
两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
徐小姐之前怕郁棠和裴宴有私情而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下来。
原来郁棠和裴宴不是那种关系,但也不一定,可至少现在郁棠没有沉迷其中,若是沉迷其中了,应该是伤心或是愤怒,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就好,冷静些,完全可以从裴宴这个泥沼里脱身。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郁棠心里却是极不舒服。
怎么裴宴像蜜糖似的,谁都想来舔两口。偏偏这些来舔的人还没有一个让她觉得是内外兼修,貌美聪颖,能够配得上他的。
这次,是郁棠没有忍住。
她道:“宋小姐,女儿家名声为重,这件事两家长辈可是已经定下来了?你可不能随便乱说。”
可能是她话里的“乱说”两个字刺激到了宋六小姐,宋六小姐一下子暴走,跳起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什么时候乱说了?人家武小姐出阁会带武家一半的家财做陪嫁,武小姐又长得貌美如花,裴家怎么会拒绝这门亲事?你出身市井,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才是。”
郁棠一听,气得不得了。
她脸一板,毫不客气地道:“宋六小姐,我虽然出身市井,可我们家也不会娶妻娶财。怎么?宋六小姐出身江南的簪缨之家,没想到婚嫁居然是这样的标准。何况你到处散播武小姐要嫁到裴家的话,那裴家可曾正式向武家提亲?可曾正式请媒人?可曾正式下聘?若是有,还请宋六小姐给我们说说是谁家向谁家提的亲,请的谁做的媒人,定了什么时候下聘?若是没有,我说你乱说都是看在我们同为裴家客人的份上对你客气了,我说你是在造谣生事都不为过。这难道就是你们宋家的修养?你们宋家的做客之道?我看你们宋家还比不上我们这样出身市井的小门小户呢!”
“你”宋六小姐听着气得两眼发红,指着郁棠的手抖个不停。
“你什么你?”郁棠半点也不相让,冷笑道,“你们宋家没有给你们请教养嬷嬷吗?谁让你说话的时候还拿手指着别人的?你不知道你一个指头指向别人,还有四个指头是向着自己的吗?没规没矩的!宋家这两年名声不显,我看都是给像你们这样的人给糟蹋的!”
宋六小姐“你”了半天,这才哆哆嗦嗦地说出一声“你放肆”。
郁棠吵架那可是前世和李端的母亲林氏练出来的,宋六小姐这样的,根本不够看。
她乘胜追击,半点也不饶人,挑着眉讥笑道:“怎么?觉得我放肆,还要回去跟长辈告状不成?那正好,我也想找个地方说理去。别的不说,我们就先评评武裴两家的婚事,怎么就碍着你们宋家了,需要你们宋家来打抱不平,还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也正好说给武家听听,他们家嫁姑娘就嫁姑娘,拿了武家的一半家财说亲,是什么意思?姑娘出阁的时候是不是得先把武家的家财算一算,免得没有一半家财带过去,新姑爷觉得吃了亏,心中不平。”
这话说的,不管裴家和武家要不要联姻,这锅都让宋家给背了。
宋七小姐脸都白了。
彭二少奶奶和彭家的两位小姐端着茶盅,嘴巴张得大大的,都不知道怎么?合拢了。只有徐小姐,心里的小人儿笑得前仰后合地,要不是顾忌着她那个不着调的堂姐在场,她都要跟郁棠击掌相助了。
从前她只觉得郁棠进退有度,没想到她还这么会吵架。
就冲这个,她也要和郁棠好好交往一场。
这番话可太让人痛快了!
她得给郁棠助个阵。
念头一动,徐小姐立马就神色冷峻地站了起来,道:“宋六小姐,事有大小,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往外说的。今天昭明寺来了这么多的人,若是裴家和武家的婚事成了,大家只会觉得是一场佳话,要是不成,你可想过怎么收场?”
宋六小姐此时才惊觉事情闹大了。
她喃喃半晌,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徐小姐心中暗暗大笑。
宋七小姐回过神来,知道宋六小姐这是让人抓住了把柄,若是处理不好,宋家姑娘的名声就要丢在这里了,宋家百年的清誉也会因她们而受损,回到宋家,就算是宋家的人不处理她们,她们以后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她立刻给宋六小姐求情:“郁小姐,徐小姐,这件事都是我姐姐不好。她也是无心的,也是因为武小姐总在她面前炫耀来着,她一时气愤,这才没有什么顾忌,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起来,那也是因为把您二位小姐都当成了自己人,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说什么了。还请两位小姐多多包涵。”说完,还起身郑重地给郁棠和徐小姐行了个福礼。
郁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心里的那点郁气也渐渐消了,现在再看宋七小姐,给姐姐背锅,也不好和她太计较,闻言就看了徐小姐一眼。
徐小姐毕竟给她帮了腔的,是放过还是继续深究,怎么也要征求徐小姐的意思。
徐小姐越来越觉得郁棠有意思。
知道玩伴不丢伴。
有什么事要同进同出。
她就更想帮郁棠了。
徐小姐朝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眼前不要计较,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郁棠就上前扶了宋七小姐,温声道:“难为你这个做妹妹的,还要帮着姐姐收拾残局。”
一句话说得宋七小姐眼泪都快出来了。
宋六小姐和她是堂姐妹,可宋六小姐的父亲有本事,在外面做知县,她阿爹只是个靠着公中吃闲饭的,她虽是妹妹,可也得事事处处让着这个姐姐。
“多谢郁小姐!”她声若蚊蚋地道。
宋六小姐听着却不舒服,上前几步就要继续和郁棠理论,却被回过神来的彭二少奶奶给拦住:“六小姐,武家要和裴家结亲,是真的吗?你是听谁说的?”
两位彭家小姐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可以在郁棠面前瞎说,却不敢在彭家人面前瞎说。
“是,是听我大伯母说的。”她结结巴巴地道,“武家找了陶家出面帮着说媒,我大伯母说,裴三叔和陶家的关系非常好,看在陶家的面子上,裴三叔也不会拒绝的。而且武家还怕裴家嫌弃他们家是新贵,准备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做陪嫁……我想,二十万两,肯定是武家一半的家财了……”
所以说,所谓的联姻,所谓的一半家财陪嫁,全都是宋六小姐自己想当然的了。
不要说郁棠和徐小姐了,就是彭家的二少奶奶和小姐们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彭二少奶奶还难得善心大发地对宋七小姐说了声“这件事你还是跟你大伯母说一声,多派几个人来服侍你姐姐”,有什么事的时候,也有个明白人能拦一拦。
宋七小姐含泪应“是”,觉得有彭二少奶奶这句话,今天的事自己也能交差了,她的脸都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只是彭二少奶奶得了这样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和郁棠、徐小姐寒暄几句,就要起身告辞。
郁棠和徐小姐当然不会留她们。
但她们走的时候却和来时不一样。
来的时候她们没有一个人把郁棠放在眼里,走的时候却一个个恭恭敬敬地给郁棠行礼,态度虽然有些疏离,却很郑重。
等她们走后,徐小姐大笑不止,拉着郁棠道:“看不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地,惹着你了,你也是个不饶人的!不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这样做是对的。你看,她们现在不就没人敢再怠慢你了吗?我之前还怕你吃亏,看来是我乱操心了。”
别人的善意郁棠都会珍而藏之。
她笑着挽了徐小姐,道:“你是担心我,才会那么紧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不惹我,我肯定不会去主动欺负谁的。”
比如顾曦!
徐小姐连连点头,拉着她住杨三太太的内室去:“我们讲给她听去,她肯定很感兴趣。”
郁棠脚随着她走,心却想着裴宴。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若是知道了这里的闹剧,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人
被郁棠惦记着的裴宴正在干什么呢?
他正手里捻着串紫檩木十八子的佛珠,斜歪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听着武、彭几家的人在那里针锋相对。
陶清坐在裴宴的下首,见此情景垂下了眼睑,低声对裴宴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给我交个底,我等会儿也好知道怎么说。”
裴宴闻言嘴角翘了翘,以同样低的声音回复陶清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我们裴家一家之事!当然,如果有人以为这是我们一家之事,也行,大家就都回去好了,有什么事,由我们裴家担着,我们裴家决无二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陶清听着不乐意了,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现在是要团结一心共度难关的时候,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态度,我就不过来了。反正是否撤销宁波和泉州的市舶司与我们陶家又没有关系?要急,也不是我急。”
裴宴撇了撇嘴,发现原本还像菜市场似的大厅突然安静下来,他的呼吸声都隐约可闻。裴宴不由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全都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他,一副等他开口说话、拿主意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还是说,这些江南世家突然发现他还是有点作用的?
裴宴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不露,依旧神色冷峻地道:“大家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吧!免得在背后议论,抱怨,做手脚。”
陶清是很赞同他这个观点的,随即道:“出了这个屋,大家就要一致对外,齐心协力,有什么异议或是不满,都给我忍着、藏着,等把这危难挺过去了再说。”
彭大老爷听着心弦一松。
什么三皇子在江南敛财这种事,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做的人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想借此打击三皇子,二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再搜刮一遍。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于他们来说都不过是多出点钱的事。但如果有人拿这个做借口,觉得江南世家大族生意做得太大,建议关闭通商码头,那就麻烦了。广州那边还好说,一直以来都是最重要的通商码头,宁波和泉州就不一定了。闽浙一带倭寇横行,如今越来越猖獗,有时候还会上岸烧杀掠夺一番,很多人觉得这些倭寇屡剿不止,就是因为有那些通商的船支给他们做掩护,让人难以分辩哪些是倭寇,哪些是船工,最好的办法是坚壁清野,关闭宁波和泉州的市舶司,禁海。而且这样的政令前朝和本朝开国之初也都试行过,倭寇果然少了很多。
彭家和宋家等或是靠着泉州的码头或是靠着宁波的码头做海上生意,若是这两处的市舶司撤了,于他们的生意是个致命的打击,可对陶家来说,占着广州的地理位置,生意却能更上一层楼。
他想让陶清误以为这次朝廷实际上针对的不仅仅是江南的世家大族,而是眼红他们手中的财富,而对付裴家,不过是朝廷拿他们开刀的借口罢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陶家对他们这些江南世家开放在广州的码头了。
而陶清果然中了他的计,同意和他们共同进退了。
他满意地喝了口茶,觉得陶清还是嫩了点,太过感情用事,陶家最多也就这样了。
可惜了广州这个码头!
彭大老爷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和陶家联个姻什么的,然后通过这个关系慢慢地把彭家的生意做到广州去。
那边宋四老爷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是知道裴家的厉害的,但那是在裴老太爷手里,现在的裴宴,一切都是遵循着从前裴老太爷留下来的规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超常的能力来。现在陶家和裴家站在了一块儿,以陶清的能力,肯定能带着他们度过这次难关的。
宋四老爷顿时信心百倍,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陶兄放心,别人我们管不了,可我们宋家肯定是和大伙儿共同进退,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出来,出了这个大厅,决不抱怨半句。我等会儿要是说话太直,我在这里先请大家多多担待了!”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朝着众人揖了揖。
武大老爷强忍着才没有哼出声来。
这蠢货,也不知道怎么就做了宋家的宗主的,宋家也是家大业大,他这么折腾也没有败光,真是让人眼红。
他想着,看了裴宴一眼。
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厅堂里,白地发光,英俊地令人窒息,还手握裴家几代人奋斗后建立起来的财富和人脉,怎么不令人妒忌?
若是有这样一位姑爷,他们武家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呢?
特别是自从他看着宋家和彭家开始合伙造船之后,彭家是多么跋扈的人家啊,硬生生地被给宋家撑腰的裴家弄得没了脾气,可见裴家是完全有能力造船,做海上生意的,他们家为什么不做呢?是怕钱多得让人眼红,拿他们家开刀吗?
裴家到底有多少生意呢?
武大老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武家想和裴家联姻这件事,他得亲自出马才行。只要武家和裴家也成了姻亲,至少太湖到苏州这一带的水面他就有把握让宋家在旁边干看着了。
武大老爷在心里琢磨着,决定最后一个开口,先听听看别人家怎么说。
彭大老爷根本没把武家放在眼里,一时的新贵,还是靠着江华这两年才抖起来的,他们说话武家的人听着,原本就应该如此,因而也没有理会武家,而是直接对裴宴道:“顾朝阳是什么意思?难道顾家不是江南一族,他居然奉命来江南道查三皇子案,他想干什么?顾家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来江南就先来拜访你了吗?”
他问的是裴宴。
顾家虽然是杭州大姓,世代官宦,耕读世家,但这几年落败得厉害。家中子弟过四品的官员没几个,庶务就更不用说了。在彭家看来,那就是勉强能糊个口,这种场合都没有出现的必要。
裴家刚和顾家联了姻,顾家的姑娘嫁的还是裴家的长房长孙。
裴宴再次感觉到和顾家联姻的麻烦。
他淡淡地道:“顾朝阳做御史更好,彭大老爷您也说了,他们顾家也是江南一族,他不可能做出那种数典忘祖的事来,除非他不想让顾家在江南呆了。说起来,我们这次聚在一起,虽是我们裴家主办的,却是彭家的意思,我就想问问,我们是先解决三皇子案呢?还是先解决撤销市舶司的事?正好顾朝阳也在这儿,若是有必要,大可让他也过来聊聊。集思广益嘛!”
宋四老爷觉得好:“人就怕见面。有什么事还是见面说的好!”
他就不相信,顾朝阳敢当着大伙的面做出不利于江南世家的决定。
彭大老爷在心里把宋四老爷鄙视了一番。
连个刚刚步入仕途的顾朝阳都怕,他能干出点什么事来?
当初要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怂包,他就和武家一起造船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就请顾朝阳过来聊聊好了。”陶清当机立断,“有什么话大家当面说清楚,总比在背后猜测要强。”
裴宴无所谓。
顾朝阳来找他,是来和他说顾小姐、裴彤的婚事的。他可能不太看好这门亲事,想给顾小姐撑腰,主动说明了来意,还问他要不要帮忙。
那就给个场地让他发挥好了。
他喊了守在门口的裴柒一声,让他去请人。
裴柒应声而去。
武大老爷就和裴宴说起裴老太爷:“九月就要除服了吧?太湖离这里有点远,你提前给我个信,到时候来祭拜他老人家一番。”
因为裴老安人的辈份高,武大老爷和宋四老爷称了兄弟,从宋家这边论起来,裴老安人勉强能称得上是武大老爷的长辈。但江南世家多联姻,还有姑侄成妯娌的,攀亲从来都是从男方算。
裴宴有段时间和江华交往密切,对武家奉承人的手段非常了解,待武家的人也就客气中带着几分疏远,笑道:“到时候一定提前跟您说一声。”
武大老爷然后说起了海上的生意:“船已经下水试过了,感觉还挺不错的。我原本还想着从宁波出海,若是宁波那儿的市舶司关了,那我们这船岂不是要拖到广州去?这可亏大了。”说着,露出苦涩的笑。
裴宴不以为然。
武家还有漕运呢!
不能从海里走,不能走大运河,可以绕道走河道。
一直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彭大老爷立刻道:“今年的漕运生意如何?我听说两湖欠收,盐引都去了哪里?”
武大老爷不想多谈自家的看家产业,和彭大老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一二来。
还好顾朝阳来了,让两人再无暇短兵相接。
顾朝阳告诉大家,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七保也过来了:“是随着魏三福过来的,魏三福在明,他在暗。我现在也不知道王七保走到哪里了。”
大家一阵面面相觑。
魏三福是司礼监有头有脸的太监,深得皇上的信任,要不然也不会派了他来江南。可这位王七保,却是皇上在潜邸时的大伴,是真正的心腹之人,二十四衙门的大佬,轻易不出京城的。
他这次也跟着来了,恐怕不止是三皇子案这么简单了!
要知道,三皇子小时候是在王七保的背上长大的,而魏三福呢,据说和二皇子私下里向来过从甚密。
彭大老爷头都痛了。
他不怕这些皇子向他要钱,他怕这些皇子逼他们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