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何人在此找茬
自一个月前,苏州城大乱过一次后,已经沉寂了足足一个月!
却没想到,今天的城中,再一次大乱,准确来说,应该是轰动。
一月前的那次大乱,是因为杜昭受人唆使,在洞房花烛之夜逃婚之事,他宛若人间蒸发了般。杜建徽几乎将整个苏州挖地三尺,最后还是没找到。
而今日城中之乱,或者说轰动,则是因为杜昭回到了苏州城之故!
时隔一月,杜昭终于回来了。
而且看起来十分正常,没有一点脑疾的症状。
更劲爆的是,杜昭还当街痛骂了杭州的胡景思……
全城轰动!
那些觊觎节度使之位的人,还有那些担心城中因此事而大乱的人,更有那许多无聊凑热闹之辈,几乎城中所有人,在得到杜昭回城的消息后,全都大吃一惊。
或皱眉。
或长舒一口气。
……
而作为主角的杜昭,早已领着周庭与李安两位大将,以及身后两百零一位精兵悍卒,一行人浩浩荡荡,延绵数十丈,大踏步直奔牙城而去。
当务之急,是阻止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接走周娥皇。
不一时,众人闯入牙城。
再杀向节度使牙府的后门。
节度使牙府,可以简单将之理解为前堂后宅的县衙。前面有节度使及其幕僚的办公之地,后面则是节度使一家的居所。只不过,牙府真的太大了,牙城中有一大半的地盘,都被圈进其中。若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将牙府改造成皇宫!
由此可见牙府之大,圈地范围之广。
其中,节度使家属居住的后宅,有个专用的临街大门。
杜昭带着人马,就是赶往这里。
不一时近了。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妹妹!”
相隔还有数丈之远,杜昭便已看见府门前,聚集了一大帮人,看不清谁是谁。他们也并未发现杜昭一行。而就在此时,杜昭听到了一个嗓门非常大的声音,惊天地泣鬼神般。虽隔着老远,但却感觉像是在耳边巨吼,太震撼了。
“妹妹?那么这位大嗓门的人,应该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了。”杜昭脚步不停,心中暗暗猜测。
“妹妹,你过来,我今天就带你回家。父亲大人还在家里等着呢!”隔了一会儿,杜昭大舅哥的声音再度传来。他两句话的中间,应该还有其他人曾说过话,比如杜建徽,或者杜昭的娘亲等,但他们的声音太小,传不过来。
终于,杜昭飞奔而至。
“何人在此找茬!?”杜昭怒喝一声,同时在人群前驻足,微微喘气。
杜昭这声怒喝,犹如打雷,瞬间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看向杜昭,杜昭也一眼将众人扫在眼里。
首选,杜昭看到了他的阿翁,也就是爷爷杜建徽。杜建徽年愈古稀,须发皆白,脸上皱纹纵横。但他的身体还算硬朗,立在那里有种顶天立地之感。
杜建徽身侧,站着一个胖子,头戴一顶没有脚的平式幞头,衣着华美。此人应该就是杜昭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了。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杜昭没有多想,视线往后一滑,便看见了府门台阶上,站着的一位中年贵妇,其面目和蔼端详,很有英气。那是杜昭的母亲大人,陈雪梅。
这时,陈雪梅两手呈张开的姿势,正极力护着身后两人。
那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位女子,身着鹅黄长裙,虽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但杜昭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婉约、秀美、卓绝!杜昭能肯定,这是一位了不得的大美人儿。同时也是他的妻子,周娥皇。
周娥皇身侧,还有一个身穿石榴裙的小娘子,呆头呆脑的,似乎是周娥皇的贴身小丫鬟,杜昭有点印象,不过叫啥名来着?
另外,府门前还聚集了一大群身着盔甲的牙兵牙将、青衣打扮的府中小厮,以及杜昭大舅哥带来的人马等,呼啦啦一大群人,分立两边,正在这儿对峙。
杜昭用了一眼,便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最后,视线回到离他最近的杜建徽身上。
“三郎!”
杜建徽大叫一声,脸色惊讶中带着喜色,又有点不相信。
然后半举着双手,蹬蹬瞪走向杜昭,这一刻,他那顶天立地的身板,也显得有些岣嵝,他毕竟已是年愈古稀之人。
“阿翁!”杜昭立即上前。
“三郎,真的是你?”杜建徽有些不敢相信,面色数次变幻。打颤的两手,紧紧抓住杜昭两臂,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正上下扫描着他。
“是我,是我。阿翁,孙儿回来了!”杜昭心里也挺激动。
原先,杜昭以为他会尴尬。
他毕竟是穿越过来的人。
但临到这一刻,却是如此的和谐与自然,没有一丝尴尬。不说别的,单就他这副身板与杜建徽的血缘关系,就抹不掉,这也影响了他内心的情感。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已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所以说,杜昭,就是杜昭!
“好,好。回来了就好!”杜建徽十分激动,一双苍老却有劲的手,拍打着杜昭的肩膀,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三郎你的脑疾恢复了?”杜建徽忽然想起这一茬。
“好了,早就好了。辛得一位隐世高人相救,孙儿的脑疾才能恢复,如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再犯。阿翁,孙儿已经彻底痊愈了!”杜昭笑道。
这时,跟随杜昭而来的周庭,站在后面,脸色有些不自在。
“哦,是什么高人?竟如此厉害?”
“阿翁请看。”杜昭侧身一让,将身后的周庭让了出来,笑道:“就是这位周庭周道长,他治好了孙儿的脑疾!”
“贫道周庭,见过大帅!”周庭上前作揖为礼。
“哎呀,这位道长骨骼惊奇、仙风道骨,一看就是高人啊!”杜建徽哈哈上前,亲手扶起周庭,“道长治愈三郎脑疾之恩,老夫阖家上下无以为报。苏州、湖州、秀州的百姓,也会感激道长的恩德……道长,请受老夫一拜!”
“大帅切莫如此!”周庭吓了一跳,旁边的杜昭也吓了一跳,两人一起扶起杜建徽。
他都是年愈古稀之人了,他这一拜一般人可受不起。
不过,杜建徽之所以如此激动,其实也有他的道理。
因为,杜昭的生死,不仅关乎一个杜家,还关乎整个中吴军所辖三州的所有百姓。因为杜昭回不来苏州的话,那些觊觎节度使之位的人,必然争权夺利,大动干戈。一旦动乱起来,最后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
杜建徽正是深知这一点,心里一激动,便有了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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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玉貌花颜
周庭摇头连连,也苦笑连连。
将治愈杜昭脑疾之功,算在他头上,其实是杜昭的主意。其目的,是为了增加周庭在杜建徽心中的地位,方便给他安排官职。
周庭原本是拒绝的。
但杜昭坚持。
周庭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可方才那一幕,颇让周庭后悔。早知杜建徽要拜他的话,当初就该死不松口的。
但杜昭却一脸笑眯眯,因为他这个安排,看来是安排对了。杜建徽果然对周庭赞誉有加,恨不得将周庭供起来。
杜昭见此,便隐晦的对杜建徽透露,周庭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下山的高人,来我们这里帮忙的,应该给他一个重要的职位。
杜建徽点头,连道:“理应如此,能得道长相助,我中吴军何愁不……”
一语未了。
杜昭的娘亲陈雪梅,忽然大叫着跑来,打断了杜建徽的话头,只听她叫道:“三郎,三郎,三郎果然是你啊!三郎你……为娘想你啊……”
众人转身看去。
杜建徽一拍脑门,惭愧道:“三郎快去见过你娘亲,你娘这个月可是憔悴了不少。”
杜昭点了点头,疾步迎了上去。
方才见杜建徽的时候,杜昭就没有任何尴尬,现在见到这一世的娘亲,杜昭也没有一点不自然。相反,他还“触景生情”,眼前闪过无数小时候陈雪梅照顾他的画面……
不可抑制,杜昭鼻头一酸,眼中开始水汪汪。
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杜昭无法控制。
毕竟母子血浓于水,这种血缘上的关联来得非常强烈。
杜昭在心里默念道:“仁兄,你就安心的去吧,从今以后,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
如此一想,杜昭便心安理得起来。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杜昭上前弯腰九十度一拜。
“我的儿啊!”然而,陈雪梅太激动了,她直接揽住杜昭的脖子,像是对待小孩子般,将之搂在怀里,并轻轻抚摸杜昭的头发。
“娘……这……”这下杜昭尴尬了。
虽然,母亲的温暖是他上一世就奢望的东西,但现在他都这么大了,周围还这么多人……
“怕什么!”陈雪梅终究松开了他,用两手抚摸着杜昭的脸。她身高没有杜昭高,所以微仰着脑袋,眼角滚落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儿,笑道:“臭小子,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怕什么。”
“孩儿不孝,这一去就是一个月,让娘受苦了。”
“不苦不苦。”陈雪梅一时间又是流泪,又是高兴的笑,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对了,别在这儿傻站着,赶紧去见你娘子。”
说着,陈雪梅像个操心不完的母亲,亲自提着杜昭走上府门前的石阶。
周娥皇,就站在那台阶之上。
身后,杜建徽与周庭正聊得畅快。
但杜昭无心理会他们所聊之事。
他被陈雪梅提着登上石阶之际,早已将那位大美人瞧在眼里。
根本无心他顾。
杜昭首先看向周娥皇的头发。
只见她梳着一种很高的发髻,正面看,像是两只兔耳朵。横着看,则如那如黛的青山,奇异俊巧,典雅精致,看起来有种难言的美妙。
在杜昭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款式。据史载,周娥皇曾发明了“高髻纤裳”和“首翘鬓朵”的妆容,秀发梳得很高,非常好看,引得他人争相效仿。
莫非现在就是雏形?
另外,再加上金钗、步摇、花钿,以及花朵形状的首饰后,便显得光彩绚丽,更为周娥皇头上的“俊巧山峰”,增添了一种华丽的美感,贵气逼人,仙气逼人。
杜昭喜欢这个。
他想起来一句诗:“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玉搔头,啧啧,杜昭似乎已嗅到了周娥皇的发香。
前次,在蜀国的山中,遇到的花蕊夫人,她的发髻却是另外一种风格,很大一坨盘在头上,发丝光洁,显得饱满充实,再插满珠翠,看起来很有一种盛唐遗风的感觉,也是非常好看的。
杜昭视线下移,再看向周娥皇的脸蛋。
恰在此时,那周娥皇也正抬眸看向杜昭。
刹那间,两人视线在半空接触。
短短对视一瞬,周娥皇便羞涩低头,不敢再看。
杜昭的视线则直逼过去,落在人家那张精致秀美的脸蛋上。从额头、眉毛、眼睛,到琼鼻、樱唇,再到脸型和下巴,杜昭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通透。
无疑,周娥皇这张脸蛋非常完美,单单这一张玉颜,就让杜昭心动不已。杜昭以前不认为,单靠一张脸就能捕获人心,但现在信了。
再细细看去,只见她生着一张鹅蛋脸,额头和脸颊肌肤雪白。眉心贴着一个鲜红的梅花形状的花钿,额头上几缕发丝垂下,发梢延伸到那两道弯弯秀眉的位置。这不就是后世的空气刘海么。
然后是眼睛,大而有神,她知道杜昭在打量着她,所以不敢抬眸。但方才那一瞬的对视,已让杜昭知道,她拥有一双非常温柔美丽的大眼。
最后,她那琼鼻挺巧,樱唇也不点而红……五官的整体搭配堪称完美!
真是花容月貌,人比花娇。
杜昭视线往下。
只见周娥皇身姿娇小,上身穿着交领宽袖绣花的藕色上襦;
腰间系着一条石榴色的腰带,勾勒出周娥皇腰肢的纤细与弧度,腰带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多余的部分则垂到了膝盖的位置;
下面穿了一袭鹅黄色的齐腰长裙,裙上绣着各种花朵图案,裙边及地,直接拖在了地上;
另外,她那纤细腰肢的侧边,还别着一条石榴色的宫绦,上面打着结,挂着香囊,还串着环状的玉石,随腰带一起随风摇摆;
腰肢另一侧,则挂着一个“禁步”,压在鹅黄色的裙面上,这是用来避免女子走路过快的一个装饰;
最后,周娥皇的手腕上,挽着一条鹅黄绣金的披帛,随风飘逸灵动,与腰带、宫绦,以及挂在衣裙上的各种丝带一起迎风飘扬,使她看起来飘然若仙。
真的是玉貌花颜,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将周娥皇全身上下看完后,杜昭半边身子都已酥了。
果然不愧为闻名于世的大美人儿!
忽一时,兀自低眉的周娥皇,忽然抬眸朝杜昭这边望来。
两人四目接触。
周娥皇立即低头侧眉,脸颊也染上一抹红霞,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羞神态,似喜非喜,似怨非怨,还有她眼中那一抹温柔的风情,实非笔墨能摹。
这……
杜昭心内顿时狂喜。
若说周娥皇外在的美,已让他身子酥了一半的话,那她的神态、娇羞,以及她眼中的温柔,便让杜昭的心也醉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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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2200字,其中有1100字与周娥皇相关,如此才能与第一女主的身份相匹配】
033 这傻孩子
陈雪梅拉着杜昭的手,以一种拖拽和不容置疑的姿势,拉着他登上石阶。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母亲,拉着几岁的小孩走向幼儿园似的,杜昭就是那个小孩。
方才,杜昭只顾着欣赏周娥皇去了,心中遐思无限,因此并未注意到陈雪梅的拖拽。直至将周娥皇从头至脚,都看过一遍后,杜昭这才猛然发现,他正被陈雪梅拖着走。陈雪梅因为拖拽他的缘故,所以走在前面,一手往后伸着,抓紧了他的手腕,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陈雪梅手上的力道,抓得很紧。
“诶!”杜昭见此,不由苦笑摇头起来。
以前,在陈雪梅眼中,杜昭就是一个“饭都不会吃”的大孩子。
她总有操不完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以前的杜昭,真的是个“武痴”!
对练武这件事,杜昭很痴。对练武之外的事,杜昭也很痴。只不过前者的痴是“痴迷”,后者的痴是“痴呆”。
随着一幅幅回忆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杜昭又摇头苦笑,心道:“只怕母亲大人,还认为我是一个除了练武之外,对其他事都不上心的人吧。甚至于自己的娇妻,也会丢在一边不顾,反而会抄起刀枪练武……活脱脱一个不解风情的莽汉。”
“可怜天下父母心!”杜昭心中默默感叹。
然后又心道:“不过母亲大人,你就放心吧,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你儿子现在爱美人儿胜过爱刀枪!”
尽管心里如此想,但杜昭并未阻止陈雪梅泛滥母爱。
因为杜昭觉得……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美妙!
原来,被母亲关心爱护,是这样一种感觉。
杜昭前世是一个孤儿,成年后虽小有成就,在博主、阿噗主的领域闯出了一点名堂。但杜昭的童年,是非常凄惨的,莫说人情冷暖,单就衣食温饱来说都曾是问题。都说环境造就人,这话其实非常正确。比如杜昭总记得小时候很冷,尤其是冬天,这事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至长大一些,杜昭才明白,原来这世界上是有厚衣服这种东西的,冬天也不是非得要挨冻硬抗,才能挺过去……
这一世的杜昭,小时候倒是衣食无忧。但他有一点痴,对很多事都不明白。比如陈雪梅的母爱,以前的杜昭就没什么感觉,认为这是理所以当。
现在,身为一个“综合体”的杜昭,他都这么大了,身高也比陈雪梅高出一大截,但却被陈雪梅拉着走,就像一个母亲拉着一个小孩走向幼儿园似的……此情此景,让杜昭从灵魂到身体,都强烈感受着这种陌生而又温暖的母爱!
……
“到了!”
陈雪梅的声音将杜昭拉回现实。
杜昭急忙停步。
陈雪梅拉着他,已经登上了石阶,来到了周娥皇身前,两人相距不过两尺。
“这傻孩子,还傻站着做啥,快去见你家娘子啊。”
陈雪梅见杜昭站在那里出神,只呆呆的盯着人家周娥皇看,把人家女孩子看得头都抬不起来,而杜昭却不为所动,似乎已经傻了。
于是,她先将杜昭拉到周娥皇正对面,再转到杜昭身后,哈哈笑着,抵着杜昭肩膀轻轻一推。
杜昭受力,不由向前踏了一步。
与周娥皇间的距离只有半尺了。
杜昭身材高大,而周娥皇身姿娇小,所以杜昭首先看见的,是周娥皇头上那两只兔耳朵似的发髻。这满头珠翠,看起来好华丽啊。
另外,杜昭似乎还嗅到了一抹清新的发香……
而在周娥皇看来,杜昭的靠近,就好像一座大山压迫过来似的。巨大的阴影将她淹没,她心里冒出一个“杜昭即将压扁她”的奇怪念头。
出于各种原因,周娥皇那娇小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颤。想抬头又不敢,想后退一步却怕太明显,因此只得立在原地,默默感受着大山迫近的感觉。同时低眉不语,两手拢在长袖里,相握于腹前,默默等待着杜昭的下一步。
这时,杜昭已经彻底回过神来。
再这样由陈雪梅继续指挥下去,他真成呆子了。
于是杜昭赶紧后退一步,看着周娥皇笑道:“夫人,为夫回来了。为夫丢下你外出一月,实在是不该,还请夫人见谅。”
说着,杜昭便作揖赔礼。
“郎君!”
情急之下,周娥皇第一次开口说话。
同时抬眸看向杜昭,但杜昭高出她两颗头,所有她需微仰着脑袋。
她的声音宛若黄莺鸣啼般非常动听。
杜昭心情很好,稍稍作揖赔了一个礼便起身。
“郎君能回来便好,妾……不敢埋怨。”周娥皇打了个万福回礼。
她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她的声音清脆而温和,虽稍有怯意,但举止得体,端庄贤淑,堪称典范。
杜昭心里对她就更喜欢了。
“哎呀,都是夫妻了,还如此客气作甚。”
陈雪梅笑着上前,不由分说,将周娥皇拢在腹前的手拉出,再抓起杜昭之手。笑呵呵的,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陈雪梅真的是操心惯了,生怕杜昭不解风情。于是亲自捉着杜昭的手,将他的手掌掰开,再将周娥皇的小手,放在杜昭的大手之中。
刹那间,杜昭和周娥皇两人都是一震。
心跳加速。
杜昭感觉手心的小手绵滑柔软,带着丝丝凉意。
周娥皇则感觉,包裹着她小手的大手温暖而有力。
两人都有心头过电的感觉。
杜昭对周娥皇自然是喜欢的,单单是她的外表,便已让杜昭着迷。
而周娥皇对杜昭……其实杜昭这幅长相给他加了很多分,再者,杜昭已经恢复正常了,站在那里,沉着而稳重,如同一座大山。他那厚实的肩膀看着好有安全感……
“娘……”杜昭没想到陈雪梅会有这一出。
但很快,杜昭便欣然接受。
事实已经如此,他们两手已然相握,若杜昭再将手缩回去的话,只怕人家周娥皇会更加尴尬。
于是,杜昭摊开的手掌忽然握拢,紧紧抓住手心里的小手。
“甚好!甚好!”
陈雪梅见杜昭竟然主动了!不得了,简直开天辟地头一回,因此连道“甚好”,喜得她眉开眼笑,“夫妻之间就需要打打闹闹、开开心心的才好。”
陈雪梅说完后,又见杜昭握着人家周娥皇的手不放,因此心里更加高兴,有种养了十余年的大孩子终于懂事了的感觉。
因此,她拍了杜昭的肩膀一巴掌,笑道:“三郎你是男人,需要多多主动一些,人家终究是女孩子,害羞着呢……还有,你要多多谦让人家,不能让人家感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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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小红娘
杜昭握着周娥皇的手,站在牙府门前的石阶上,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陈雪梅唠叨了一大箩筐,后来发现,她站在两人旁边,貌似是多余。于是含笑后退了数步,给两小夫妻留出独处的空间。
然而,对于陈雪梅后退数步的举动,杜昭和周娥皇竟浑似未觉,似乎她从来就没存在过一般。
这让陈雪梅嘴角含笑之余,心里却总冒出“自己养大的孩子被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的念头……不知怎的,总有点心酸。
而这时,杜昭拉着周娥皇的手正在那卿卿我我。
“夫人,为夫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杜昭说道。
“嗯。”周娥皇点头,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
“现在为夫回来了,一切都有我在外面张罗,夫人只需安心即可。”杜昭尽量放缓语气。他生怕说话过快,吓到这位如花似玉的娇妻。
古代大家千金都是养在深闺中的,太阳都不怎么晒,所以单单只是那凝脂般的肤色,就秒杀现代绝大部分女人,更不用说专门学习过的礼仪之类的了……总而言之,杜昭觉得,他这位小娘子简直就是一个瓷娃娃,性格温和,还会打扮,更是美得冒泡,形象气质爆表。杜昭恨不得将之捧在手心里……
“嗯。”周娥皇继续点头。
“前一个月,想必夫人受了些煎熬。不过夫人放心,以后的日子只会充满欢乐……”
“嗯。”周娥皇抬眸,一双大眼明亮。
但随着杜昭咧嘴一笑,她又低下头去,心里似有话说,但又不好意思吐露。
杜昭见此便不再多说,他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为了给周娥皇吃一颗定心丸。
至于更进一步,可能还需要他多加努力。毕竟周娥皇是一个古代女子,太腼腆了,欲语面先红。杜昭需要想个办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杜昭拉着周娥皇的手,打算走下石阶,给周娥皇引见周庭。毕竟周庭是杜昭名义上的救命恩人,周娥皇作为妻子,自该谢礼。再者,这也是增进夫妻感情的一种方式。
然而,杜昭刚准备转身,就见周娥皇身后忽然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小娘子,大眼扑闪扑闪,拥有一张包子脸,脸蛋好像红苹果,呆萌呆萌的。就那样侧着探出一颗头盯着杜昭看。
“红娘!”
杜昭忽然想起了这位小娘子的名字,因而笑着叫了出来。红娘是周娥皇的贴身丫鬟,情同姐妹。
“小红娘,还不出来见过本姑爷,藏在夫人身后作甚?”杜昭笑道。
“哎呀,姑爷发现了啊。”红娘耷拉着脑袋走出。
只见红娘穿了一袭鲜红的石榴裙,石榴裙上绣着花朵图案,鲜艳而华美;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璎珞上面用红色的穗子缠着一块玉,玉下面则是红色的流苏。
她的装扮、配饰等,只比周娥皇稍逊一筹,但红娘活泼可爱,圆圆的包子脸上表情十分丰富,与周娥皇的温和沉静相比,她又是另外一种风格。
但就是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主仆,却给人一种和谐之感,画风不一但统一,倒是难得。
两女一静一动,堪称双姝。
而且红娘这丫头,还真是一个红娘!
遥想一个多月前,在那金陵城的大街上,若不是因为红娘之故,杜昭也不会“调戏”周娥皇。自然也不会有杜昭迎娶周娥皇之事了。
红娘是他们的“月老”。
杜家上下,都对红娘另眼相待。甚至在陈雪梅眼中,红娘就是杜昭妾室的预备人选。是故,红娘的衣饰不像个丫鬟,穿戴也比一般人家的千金还好,种种不合理,也就说得通了。
至于红娘是如何“牵线”的,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姑爷的脑疾恢复了么?”红娘一双大眼咕噜噜乱转,歪着头盯着杜昭看。
“恢复了。”杜昭笑道。
同时,他感觉被他的大手握住的小手往外抽了抽,因为红娘来了,周娥皇心里害羞,总感觉这样牵着不好。
“走吧夫人,为夫带你去见见周道长,他可是为夫的救命恩人呢。”杜昭笑着握紧了周娥皇那只想逃跑的手,拉着她走下石阶。
周娥皇亦步亦趋挪动脚步。
红娘则走到周娥皇另一侧,提醒周娥皇注意脚下。
此时,杜建徽与周庭聊得正欢。
并时不时发出哈哈大笑之声。
近了。
杜昭感觉手里握着的小手又往外抽了抽。
这次杜昭顺势松开了她。
现在要见外人了,在外人面前手拉手,对古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杜昭松开了周娥皇的手,但周娥皇依然亦步亦趋紧跟在杜昭身后。她迈着小碎步,身后鹅黄色的长裙曳地。她的神情谨小慎微,规规矩矩,紧跟杜昭步伐,小鸟依人,颇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杜昭见此,心里对周娥皇更加喜欢起来。
他们身后,是紧跟而来的陈雪梅。
陈雪梅心情复杂,但嘴角始终戳满了笑容。她在想,等回府后,一定要在杜昭老爹的灵位前好好上一炷香……
终于,杜昭带着周娥皇走到了杜建徽等人近前。
杜昭先给周庭介绍周娥皇,口中称“内子”。
然后又给周娥皇介绍周庭,说周庭是“救命恩人”。
周娥皇忙上前见礼,并感谢周庭的恩德。
周庭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忙也回礼。
然后是陈雪梅,也来感谢周庭救助了他的儿子。
周庭继续“强颜欢笑”,感觉嘴角的肌肉都快抽筋……
寒暄完毕后,杜昭身体忽然一转。
瞥了眼站在一侧的胖子,也就是他的大舅哥。
然后脸色一冷,装作没有看见胖子的样子,转头四顾,高声问道:“方才,是何人在此找茬?”
话音一落,现场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郎君!”周娥皇其实一直关注着杜昭的一言一行,加之她心思细腻,见杜昭如此言行,便知杜昭对她哥哥的印象不好。她夹在婆家与娘家之间,应该起润滑的作用。是故周娥皇忍着初见夫君的羞涩,忙上前一步,叫了声“郎君”,面色略急。
“夫人?”杜昭侧头看见周娥皇的脸色,似乎是委屈,也似乎是着急,更兼夹带着一点点祈求。
看起来可怜极了。
杜昭心中顿生怜爱。
对他那大舅哥的怒气,也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少侠!”
这时,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个胖子正一脸怪异走上前来,带着喜色“大吼”道:“少侠,果真是你啊哈哈哈哈!少侠可还记得,数日前在那九华山下?少侠把我从山贼手中解救出来。要不是少侠的话,我说不定早已一命呜呼!少侠,原来你就是我的妹夫啊哈哈哈哈,缘分,这都是缘分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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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皆大欢喜
话说杜昭的大舅哥,也就是那胖子,一边惊天巨吼,一边朝杜昭这边奔来。他虽然身宽体胖,但动作却十分灵活,蹬蹬蹬跑近,如一坨滚动的钢锭般袭来。
煞有威势。
若是一般人面对此等情景,只怕会吓得连连后退。
但杜昭不是一般人。
“郎君。”身侧的周娥皇忽然轻声唤了一声。
杜昭侧头看去。
但见佳人樱唇轻启,小声说道:“此乃妾娘家的哥哥,命唤周延嗣,是妾娘家的长兄,也是妾唯一的兄弟!”
“哦。”杜昭点了点头,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底里却爱死这小娘子了。
她竟还记得杜昭不认识这胖子,也就是她的哥哥周延嗣。然后细心与温柔的告诉杜昭,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也并无一丝责怪之意。这说明周娥皇贤惠、体贴。因为就正常来说,妹夫竟然不认识大舅哥,简直太过糊涂。
不过杜昭的情况有点特殊……
杜昭“哦”了一声后,那胖子周延嗣便已跑近。
“少侠……妹夫!哈哈哈,妹夫,九华山下,救命之恩,还请受我一拜!”周延嗣哈哈大笑,狂奔而来,竟脸不红气不喘,笑起来也中气十足。这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肺活量特别大的胖子!
周延嗣说着便作揖一拜。
“大哥!”杜昭随妻称周延嗣为大哥,也作揖回礼,礼毕后杜昭又问:“大哥乃夫人家兄,便是我牙府的贵客!但却不知……大哥为何站在府门之外呢?可是我牙府待客不周?”
“呃……”周延嗣一愣。
“郎君。”周娥皇小手捏着杜昭衣袖的一角,轻轻扯了扯。
杜昭表面上没有反应,只私底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哪里哪里。”周延嗣也是一个人精,圆圆的大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朗声说道:“妹夫多心了!我也是刚到,刚到的……哈哈!”
周延嗣笑着笑着,忽然转身,看向杜建徽和陈雪梅,笑道:“大帅及夫人亲自出府相迎,我真的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这时,已经懵了许久的杜建徽和陈雪梅,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这周延嗣来此,就是为了迎周娥皇回娘家的,他们方才在此争执与理论,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可是怎么三郎一回来,周延嗣就立即变脸了呢?
哦,对了!方才听周延嗣说,三郎在路过九华山的时候,曾救了他一命?
这倒是巧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后,杜建徽和陈雪梅便笑着上前,客气道:“亲家贵客远道而来,我们出府相迎是应当的,应当的,哈哈……”
如此一来,便皆大欢喜了!
方才笼罩在府门口的阴霾,一扫而空。
杜建徽和陈雪梅都开怀大笑,有种喜上添喜的感觉。
周延嗣也十分高兴,他惊心动魄的哈哈大笑一阵后,忽然转头看向杜昭和周娥皇,带着审视,一张圆圆的大脸十分严肃与正经。
“哈哈哈……呃?”杜建徽和陈雪梅见此,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知周延嗣又要做什么。
“哎呀!”只见那周延嗣正经了一回儿后,忽然把手一拍自己的腿,跳了起来,朗声笑道:“妹夫和妹妹站在一起,果然是郎才女貌啊!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呃……哈哈哈……对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杜建徽和陈雪梅的笑声,停了一会儿后又再继续。
杜昭见此,嘴角也不禁扯起一抹笑容。
这周胖子还挺会来事的,不错!
心里残存的一丝不满,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周娥皇被这么多人围观,还被说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心里早已羞涩起来。并默默靠在杜昭身侧,在红娘的撮合下,还轻轻挽住了杜昭的手,因此面红耳赤,一时间头也不敢抬。
众人笑过一阵后,杜建徽大手一挥,说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三郎回来了,脑疾也已恢复,还请来了周道长。另外,亲家贵客也远道而来。我们牙府今天,真的是三喜临门啊!值得庆贺!”
“来人,吩咐大摆宴席,广邀亲朋,今天要好好贺一贺!”杜建徽兴致高昂,转身对牙兵们吩咐道。然后他眉头一动,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对了,马步军都指挥使、水军都指挥使、行军司马【作战参谋长】、掌书记【机要秘书】、判官【执行官】、推官【司法官】等,也一并请来赴宴!”
“是!”牙兵们下去准备了。
……
随着杜建徽一声令下,整个牙府上下全都沸腾起来了!
准备宴席的;
准备歌舞表演的;
还有洒扫庭院悬挂红绸帷帐的。
顿时忙做一团!
牙府中的牙兵们、青衣小厮们,还有丫鬟婆子等,全都行动了起来,呼天抢地的忙活着。偌大一个牙府中顿时到处都是人影。
杜昭、周庭、周延嗣,还有杜建徽等男人,直接去了牙府中最大的一个花厅,宴席便在那里举办。
而陈雪梅和周娥皇等女眷,则各回各院,她们不用出来会客。
杜昭等人,在花厅中分宾主坐定后,便聚在一起聊天。
通过聊天,杜昭对他逃婚之后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原来,一个月前,杜昭消失的当晚,杜建徽便派人连夜在城内城外搜寻。可是直至今日,竟全无一丝音讯。
杜建徽还命“牙内军都指挥使”罗元,彻查杜昭逃婚一案。
后来,得知杜昭是受人唆使之后才逃的婚,杜建徽便大发雷霆。然后牙兵出动,在城内城外抓捕了上百人!
杜昭是杜建徽的独孙!也是中吴军的接班人。杜昭的安危与否,直接关系到整个藩镇的稳定。现在杜昭不见了,势必引发难以估计的灾难!所以杜建徽心里那个气啊,他直接下令,将抓捕的一百多人全部斩首杀掉!
杜建徽为人忠正,秉性纯良,他出任中吴军节度使以来,还从未像这次般,为了一个人而牵连一百多人。
那些人敢动杜昭,就是在揭杜建徽的逆鳞!
杜建徽这次是动了真怒……
让杜昭留心的是,这次牵连案中,还牵扯到了牙府中的两个重要人物。
其一为“都虞侯”,他被查出曾参与唆使杜昭逃婚一案,杜建徽将之斩首。
其二为牙内军都指挥使罗元。罗元倒没有直接搅合进去,但他负责调查此案,后来不知何故,竟暴病而亡了。也算是受到了牵连。
直至今日,杜昭逃婚一案,早已尘埃落定,那些被查出曾唆使杜昭逃婚的人,也早已被杜建徽一一诛杀。
但是,杜昭心头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牙内军都指挥罗元的死,有点蹊跷……
036 虚与委蛇
凡藩镇节度使所领之兵,大致可以分为“牙军”、“牙外军”、“外镇兵”、“州兵”及“团结兵”等。
牙军,又名牙内军,性质等同于亲兵。牙军的将士称为“牙兵”,牙军的将领称为“牙将”,也就是“营门官”。若藩镇节度使登基称帝的话,牙军可摇身一变成为中央禁军。一个藩镇治所所在的城市中,一般都有“牙城”,牙军就驻扎在牙城之中。专门保护牙城和节度使的安全,地位非常重要。挟持藩帅、拥立皇帝之人,就是这群人。比如被“黄袍加身”的赵匡胤,时任“殿前都点检”之职,这便是一个禁军的职位。
牙外军,又名外营兵。是藩镇节度使作战的主力,一般驻扎在罗城,由“马步军都指挥使”统领。
外镇兵。因一个藩镇同时管理多个州县,其中一个州县是治所,其余非治所的州县中,所屯驻之军,便是外镇兵。外镇兵又名“镇兵”,统领外镇兵的军将名为“镇将”。一般镇将都独揽所在州县的军政大权,刺史、县令等,位在镇将之下。
州兵,是州刺史直接统领的将士,人数较少,大概只有数百人左右。
团结兵,又名乡兵、乡社兵、民兵、义兵、团军等。团结兵平时在家种地,遇到征招便上战场作战,战事结束后又回到家种地。
……
由此可见,“牙内军都指挥使”罗元,其实是中吴军节度使府中的大人物。他统领牙军,驻扎在牙城中保护杜建徽,可谓是杜建徽的亲信与心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人物,却在调查杜昭逃婚之案后就暴病而忘了!
他早不暴病而亡,晚不暴病而亡,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若说这其中没有鬼,杜昭自己都不信。
但今日大家都挺高兴,兴致高昂,热闹欢庆中,杜建徽吩咐的宴席也即将开始。所以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时机。
杜昭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待日后得了空再说。
很快,时值正午。
牙府的花厅中热闹非凡,杜建徽邀请的那些客人已依次赶来。
首先赶来的客人,是“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及其子“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王胆量。因马步军都指挥使所率之兵,是藩镇节度使作战的主力,所以这个王传平地位不凡,手里掌握的权力非常大。
王传平见过杜建徽后,便走到杜昭近前,惊喜道:“三郎!哈哈哈,我就知道三郎你不会有事的,一定可以活着回来!这一个月以来,大帅时常担忧你的安危,我便劝大帅放宽心,说三郎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看,三郎你不就平安归来了么……”
王传平五十多岁年纪,略显苍老,他一双有力的手拍着杜昭的肩膀,哈哈大笑,说话亲切,看起来像是杜昭的叔伯。
“王都使【注:因XX军X厢第X军的都指挥使被称为‘军使’,故我发明了‘都使’一词,专指‘厢’一级都指挥使,以及‘番号军’一个级别的都指挥使。冠上姓氏,便是一个称呼】。”杜昭笑着见礼,这王传平曾是杜建徽手下的战将,两人曾一起上阵杀过敌,关系匪浅,杜昭以前也把王传平当做叔伯来看待,因此说道:“劳王都使挂心了!我消失这一个月,想必大帅茶饭不思……诶,多亏了王都使劝慰大帅啊!”
因有外人在,杜昭也称杜建徽为“大帅”。
与王传平闲扯了两句,王传平之子王胆量,忽然走来,阴恻恻的作揖见礼道:“三郎的脑疾已经恢复了?”
“劳王副都使挂心,已经恢复了。”杜昭回礼之际,忽瞧见了王胆量那阴恻恻的笑容。杜昭心中一动,想起一些与此人相关的事。这个王胆量,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好色贪财,仗着手中的权势,不知害了多少人。
这样的人,再加上他那阴恻恻的笑容,很不寻常,杜昭心头顿时便警觉起来。
然后直接动用“底牌”,查看王胆量头顶的光柱,结果——
竟是十寸的红光!
方才在牙府门外,杜昭已动用底牌将众人都瞧了一个遍,杜建徽、陈雪梅、周娥皇、红娘,还有周延嗣等,几乎都是十寸的绿光,大满贯!
所以杜昭便“关闭”了底牌功能。
哪知才一会儿,竟网到这么大一尾鱼。
王胆量头顶十寸红光,这是要杀了杜昭的节奏啊!
杜昭心下凛然,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胡乱应付了王胆量后,便又去查看王传平。结果是五寸的红光……
杜昭心道:“阿翁曾彻查过我的逃婚之案,但却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不过,王传平虚与委蛇,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异常,若不是因为我有底牌,只怕也要被蒙蔽过去……这对父子,要想办法铲除掉才行!”
但随即杜昭眉头一紧,心道:“王传平父子,把持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之位,而且深得阿翁信任,恐怕不是那么好动……”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也到了。
吴应辉矜持了许多,但他对杜昭没有恶意。
这让杜昭松了口气,要是水军都指挥使也对他有恶意的话,那就太难了。
接着,便是牙府中的幕僚,如行军司马【作战参谋长】、掌书记【机要秘书】、判官【执行官】、推官【司法官】等也陆续而来。
有了刚才的教训,杜昭直接对这些幕僚动用底牌。
结果只有行军司马江道荣对他有恶意。
行军司马【作战参谋长】,是牙府的幕僚,器械、粮糒、军籍、赐予等都归他管,同时还是藩帅处理政务的得力助手,有的还兼任州刺史之职。因为藩镇节度使是军、政、财大权一把抓的土皇帝,管得很宽。
所以,行军司马的位置很重要,也必须要除掉。
但相对于马步军都指挥使来说,行军司马没有军权,倒没有太大妨碍,可以最后再来处理这江道荣。
不一时,宾客到齐。
杜建徽、杜昭、周庭、周延嗣,然后是王传平、王胆量、吴应辉,以及以江道荣为首的幕僚等,众人一起入座。
推杯换盏。
宾主尽欢。
热闹非凡。
众人都很高兴,喝了酒后在桌上畅聊,兴致高昂。
但杜昭的兴致不太高。
他心里想着除掉王传平父子及江道荣之事。
杜昭思路清晰,很快便整理出一条头绪。
首先,杜昭要掌握一定的权力。
接着,大力整顿牙军,此事事关身家性命,很重要。
最后,再想办法对王传平父子动刀。
待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再撸掉行军司马江道荣即可!
三月份,大周、北汉与辽国之间的“高平之战”就要开打了,杜昭还计划北上,去战场瞧瞧情况呢。在此之前,不说大展手脚搞发展,至少要先将内部隐患解决掉才行。
算一算时间还挺紧的。
037 “待业青年”杜昭
推杯换盏中,宾主都喝得醉醺醺。
他们兴致高昂,谈兴渐浓,划拳猜枚,酒桌上一片欢腾,宛若一家亲。
时值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牙府宴席接近尾声,众宾客方才逐渐散去。
“我没醉……喝!妹夫,好妹夫,哈哈哈,我们再喝一杯……”周延嗣已经醉得不成人样,由数位青衣小厮抬着离开花厅。但他不安分,手脚乱划,一张大脸通红,嚷嚷着还要喝。
“水军都指挥使”吴应辉、“行军司马”江道荣等幕僚,一起起身拜退。他们没有醉得那么彻底,尚能走路。
“大帅,三郎,还有周道长。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竟有些醉了……”马步军都指挥使王传平父子,也来拜辞,醉醺醺说道:“属下这就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不能陪大帅了……嗝!”
“王都使请便。”杜建徽点头,对身后的牙兵吩咐道:“送王都使出府!”
“多谢大帅!属下这就告辞……”王传平又对杜昭打了个招呼,笑眯眯的,然后才晃悠悠离开牙府,好像真醉得不轻的样子。
走出牙府大门后,王传平父子一头钻入一辆马车。他们喝醉了酒,不便骑马,这马车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随着一声“驾”,车夫扬鞭,王传平父子的马车便往大营驶去,他们住在营中。
不过,他们钻入马车后,那副醉酒的模样竟立即消失,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似的。两父子对视一眼,皆冷峻着脸面在马车中坐下。
“父亲大人,没想到杜昭竟然活着回来了。而且那杜昭……的脑疾,似乎也已痊愈。他看上去竟比以前没得脑疾的时候还正常一些。”王胆量说道。
“嗯。”王传平坐在马车中,脑袋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摆,闭了两眼,缓缓吐气。方才的酒宴,他虽然没有真的喝醉,但他的年纪毕竟大了,喝了这么多酒,总归有些不适。
王胆量静静地看着王传平,一动不动,没有出声打扰。
“既然三郎活着回来了,那么我们的安排,就先全部暂停吧。”王传平缓缓睁眼,脑袋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并不去看儿子王胆量,而是盯着马车中一处,然后说道:“且先观察一些时日。三郎的脑疾虽然恢复了,但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复发。若复发的话,我们再做计较也不迟。”
“是,父亲大人。”王胆量数次欲言又止,但最后只得如此应答。
“驾!”车外传来车夫的喝声,还有马鞭抽打在马背上的声音。紧接着,王传平父子感到马车加速了。两父子遂不再说话,纷纷闭目养神。
牙府。
举办宴席的花厅中。
宾客们走的走,告辞的告辞,醉倒的醉倒,最后只剩下杜昭、杜建徽,和周庭三人。
杜建徽和周庭正坐在酒桌上聊天。
杜昭方才离席送客去了,现在返回花厅,瞧见聊得正火热的两人,他心中一动,心道:“我的‘三部曲’计划中的第一步,是掌握一定的权力。现在阿翁正高兴,我何不去争取一个好一点的官位呢?”
通过宴席前的聊天,杜昭已经得知,中吴军节度使府中,因受杜昭逃婚一案的牵连,目前出现了两个空缺——
“都虞侯”和“牙内军都指挥使”。
都虞侯,类似于“总纠察官”,或者说是“宪兵队长”也可以,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在其他藩镇中,都虞侯的职位也有,但类似中吴军节度使这般,将都虞侯的地位拔高到与“牙内军都指挥使”和“马步军都指挥使”平起平坐的局面,倒是少见。
牙内军都指挥使,执掌牙军,相当于杜建徽的“警备区司令”。职权和话语权都非常大,都虞侯虽然与之平起平坐,但若论实际的权力,都虞侯没有牙内军都指挥使大。
目前的“求职者”也有两人——
杜昭和周庭。
但无论杜昭争取到什么职位,都没有任何损失。因为周庭必以他为主,这不就相当于两个职位都掌握在杜昭手里了么?
此时,杜建徽正拉着周庭的手开怀大笑。
这笑声将杜昭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杜昭迈步走去,又听杜建徽说道:“道长的师兄弟,必然也是高人,道长何不都请到来苏州居住呢?”
“大帅,这如何使得?”
“诶!道长莫要客气。苏州城内,道长若看上了哪座道观,我都可以把它送给道长。若道长嫌弃城内太吵,城外还有穹窿、虎丘、天平、上方、缥缈等山可供建造道观……”
“大帅……”
“……”
杜昭见此,心里不由好笑起来。
看得出,杜建徽是真的看重周庭。
而周庭也是真的有些难以招架。
直至杜昭走近,周庭才看到了救星,忙挥手招呼道:“郎君送完客回来了?”
“送完了。”杜昭笑着走近,对杜建徽说道:“阿翁,道长乃世外高人,阿翁何故用此等俗事来烦道长呢?”
周庭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心说杜昭果然是他的救星。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阿翁,当下之急,还是先给道长安排职事吧,道长只有安稳下来了,才会考虑接师兄弟来苏州住的问题。”
杜昭话音一落,刚舒了口气的周庭心里顿感不妙——
以后,只怕这位郎君才是最难缠的那个人!
“哦,也对也对。”杜建徽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长莫怪,我今日太高兴了,又喝了几杯,竟有些糊涂。三郎说得不错,是该先解决这件事。”
周庭:“……”
杜建徽:“……”
周庭:“……”
杜建徽:“……”
他们两人坐在那儿聊着,杜昭站在一旁略有踌躇。
他也想讨要一个官位。
杜昭心里正在构思,该当如何开口,才显得自然一些呢。
这事儿说来也怪,杜昭作为杜建徽独孙,但直至现在,他竟还是一个白身,没有一官半职。
当然,这其实都怪杜昭自己,因他以前只知道舞刀弄枪,再加上陈雪梅的溺爱,所以,就算杜建徽明言要求杜昭进入军中历练,最终也是无用。
因为陈雪梅是杜建徽儿媳,她也为杜家守寡了。
她护着杜昭不去军中,就连杜建徽也没有办法。
也难怪,其他人会对节度使之位生出觊觎之心,这里面其实也有杜昭自己“作”的原因……
然而现在反过来了。
杜昭想去军中历练,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诶,这都怪以前的杜昭太过于操蛋。
而且杜建徽这个人生性正直,很少徇私,就算杜昭开口的话,也不见得就能获得理想的官位。
杜建徽极有可能让杜昭先缓两天。
然后让杜昭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
但这对杜昭来说无疑太慢了,他还想尽早掌权,然后扫灭内部的障碍呢!比如王传平和江道荣之类。
所以,最低也得是个“都虞侯”,才能附和杜昭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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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我是暖男杜三郎
“阿翁!”杜昭终究开口了,尽管他心里明白,杜建徽恐怕不会如他的意,但他还是要开口一试,只听杜昭作揖说道:“孙儿一月前的逃婚及蜀国一行,虽令阿翁、母亲大人,还有娘子担忧,实为不该。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这件事也有一定的好处。”
“什么好处?”杜建徽好奇。
周庭则微感异样。想之前在蜀国和南平国的时候,杜昭高谈阔论,牛逼轰轰,但一回到苏州,杜昭就漏了低。
他竟身无一官半职!
周庭总有种被人忽悠的感觉。
“那就是孙儿经此一事之后,忽然明悟了!尤其是经过道长的醍醐灌顶之后,孙儿似乎瞬间通窍,也像是瞬间长大了,懂事了!”
杜昭瞧瞧观察着杜建徽的脸色。
而旁边周庭的嘴角,又不由自主的动了动,那是抽筋抽的。
“以前孙儿只知道舞刀弄枪,不问俗事和军中之事,曾让阿翁摇头连连……如今想来,实在不该!”
“阿翁,经过此次蜀国之行后,孙儿彻底明悟了。我要投身军中,为阿翁分忧,为我中吴军的未来努力!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胡来了!”
杜昭长拜了下去。
“好!”
杜建徽大赞一声,起身扶起杜昭,然后上下扫描着他,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苦瘦的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臂膀,朗声道:“三郎能有此番领悟,说明三郎真的懂事了。好啊,我杜家后继有人,我中吴军也将再无后顾之忧矣!”
杜建徽真的很高兴。
杜昭心里也挺激动。
因为如此一来的话,杜建徽应该就能……给他一个像样的官位了吧?
“三郎,你想要什么职事?”杜建徽问道。听这口气,似乎可以随杜昭挑选的样子。
“阿翁,孙儿想……想做……”杜昭腼腆一笑,最后缓缓吐出三个字,道:“都虞侯!”
话音一落。
杜昭就见杜建徽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杜昭心里一怔,暗道不妙。
“三郎!”杜建徽义正言辞,以长辈说教的口吻说道:“你初入军中,若直接就做都虞侯的话,必不能服众。”
“我虽是你阿翁,更是中吴军大帅,但我杜建徽一生秉持中正,绝不会徇私,从而乱了规矩!”杜建徽脸色严肃,再加上他白眉白须,一双眼睛清澈而锐利的形象,使之看起来颇有一种莫大的威严。
“阿翁教训得是,孙儿惭愧!”杜昭心里苦笑不已,果然啊,杜建徽性格就摆在那里,他果然拒绝了杜昭。
“嗯。”杜建徽缓缓点头,脸色和缓了不少,随后又笑道:“不过,三郎既然已经开窍,自然是大好事一件!”
“这样吧,三郎今日才回家,风尘仆仆,想必一路上都累了,还有你那娘子……”杜建徽做着安排,说道:“待数日后,我再安排你进入军中,暂且……先在牙军中做个队正吧,历练历练也好。”
“孙儿谨遵阿翁安排。”杜昭嘴角一扯,队正?那不是最低层级的军将么?
但一对上杜建徽那张白发白须的脸庞,杜昭就是反对不出来。
拿什么反对?
说他已经穿越了彻底改头换面了吗?
自然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
只能暂时接受。
拜谢过杜建徽后,杜昭便离开了花厅。
亦步亦趋往后宅走去的同时,他也在心里思考着对策。
从队正开始干起,真的太慢了。杜昭想要掌握更大的权力,最低也得是都虞侯才行!
奈何杜昭面对杜建徽的时候,总感觉无法开口反对。
那么就只能从侧面解决这件事了。
可是怎么解决呢?
杜昭眉头不由收紧。
……
话说杜昭的母亲大人陈雪梅,回到后宅后,直接就来到了杜昭父亲的灵堂。
“孩他爹,我们的三郎终于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脑疾也已痊愈!”陈雪梅取出三只香,点着后插在灵堂下的香炉里。
细细的烟雾顿时升腾而起。
“以后啊,我就盼三郎能够平平安安,早日与儿媳圆房,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崽,为我杜家开枝散叶……”
陈雪梅插完了香,然后就站在灵位前,口中自言自语。同时眼睛直直盯着灵牌,就像看着一个人似的,在那家常里短……
一个多时辰后,陈雪梅才走出灵堂。
谁知,陈雪梅在后宅中走了没两步,竟迎面碰到了皱眉苦苦思索对策的杜昭。
“三郎!”陈雪梅笑着叫道。
“母亲大人。”杜昭瞬间回神,并迎了过去。
“宾客都走了?”
“都走了。”
“那位周道长呢,三郎怎么不陪着?”
“哦,阿翁正在和道长说话呢,说的都是军中之事,还有给道长安排什么职事的事。我一介白衣,在那杵着不好,便退出来了。”
陈雪梅闻言一愣。
她感觉杜昭和以往相比,有些奇怪。
但陈雪梅没有多想,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灵堂中说过的话:要杜昭和周娥皇早点圆房,早点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崽来着。
于是抓住杜昭一手,就像一个母亲对一个小孩耳提面命似的,说道:“三郎退出来正好,可以先去见见你娘子。”
“哦。”
“三郎,你那娘子娥皇,可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人家可是南唐司徒大人周宗的千金。那水灵的小模样,为娘看了也喜欢得紧。嫁给你,真是便宜你这臭小子了。”
“嗯。”
“之前,若不是你这臭小子脑疾发作,在大街上冲撞了人家娥皇的香轿,你这一介武夫,哪能娶到如此才貌过人的仕宦千金?”
“哦。”
“所以啊,你作为丈夫,就要温柔一点,宽和一点。人家小娘子身娇肉贵,又大老远从金陵嫁到我们杜家,心里必然害羞的,你不许累掯她,也不要弄疼她,要温柔一点,轻一点……”
“嗯……嗯?”
杜昭一愣,因他心里正冥思苦想着,如何获得都虞侯的官位之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而且他都是大人了,陈雪梅却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耳提面命……
但即便如此,杜昭也听出来了,陈雪梅这话听着怎么……怎么有些怪呢?
他自会与周娥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如何就要弄疼她了?
莫非在陈雪梅眼中,杜昭会将周娥皇当成“陪练”,然后将她揍得满头是包不成?
怎么会呢,现在的杜昭,早已不是只懂舞刀弄枪的莽夫了,人家现在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暖男……
039 为娘有办法
陈雪梅拉着杜昭说了一大堆,显然她对这件事十分上心与健谈。
杜昭则不停“嗯”、“哦”、“嗯”,有些心不在焉。即便他觉得陈雪梅有些话,听着很怪,但杜昭并未过于深究。
他现在一门心思思索对策,怎样才能搞定杜健徽,直接让他做都虞侯……
“三郎?三郎?”
“啊哦,母亲大人。”
“为娘给你说了那么多,你记住没有啊?”
“嗯……多谢母亲大人关心,孩儿记住了。”
“果真记住了?那你重复一遍为娘方才说的话吧。”
“这个……”
“三郎!”陈雪梅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拉了杜昭的手,感觉还不够,还想揪杜昭的耳朵,但终究没有,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最后她语重心长的说:“三郎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怕什么呢?你那娘子娥皇,性情温和沉静,你只需好生待她便是了。她不是母老虎,不会咬你的,你不用怕……”
“娘!”杜昭嘴角一扯,谁说他怕了?杜昭苦笑道:“孩儿并不是怕娥皇,娘想到哪儿去了?”
“那三郎为何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呢?”陈雪梅瞪圆了眼睛盯着他,随后恍然道:“为娘明白了。三郎,你是不是在愁如何接近娥皇?诶,也是,你这小子以前只知道舞刀弄枪,根本不懂女人。来来来,为娘传授你两招,包管娥皇立即对你服服帖帖。”
陈雪梅来了兴致,拉着杜昭的手,就往旁边一个凉亭走去,还说道:“我们去亭中坐下,为娘慢慢给你讲,这里面也是有窍门的……”
“不是因为这个……”杜昭苦笑,但并未抗拒陈雪梅的拉扯,随她来到了亭中,在石凳上坐下。
“傻小子,在为娘面前还不好意思?来来来,为娘传你两手,这都是你父亲常用的路数。三郎你啊,那里都比你父亲好,但就是这一点不如你父亲……”
“什么路数?”杜昭一愣,一下了来了兴趣,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陈雪梅:“……”
杜昭:“……”
聊了一阵后,杜昭已经弄明白了他父亲所谓的路数。
不就是作诗而已?
杜昭还以为是什么经典套路呢,原来也是如此俗气的路数。
“诶!”杜昭叹气,心思不由又转到了如何获得“都虞侯”官位的事情上面,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三郎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开心呢?”陈雪梅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一点。
“娘,孩儿没事,很开心的。”杜昭强颜欢笑。
“不对!”陈雪梅严肃起来,盯着杜昭的眼睛说道:“三郎你一定有心事!看来不与娥皇相关,那便是其他的事!”
“没有的。”
“有!”陈雪梅很肯定自己的直觉,她侧了侧身,坐到杜昭正对面,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三郎,你是为娘亲生的,你的心事可瞒不住我。”
杜昭沉默了。
“三郎,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说看,放心,有为娘在,一定可以帮你解决的!”陈雪梅扶着杜昭两臂,一脸自信的看着他。
杜昭见此,心头忽然一动。
不错!
陈雪梅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这牙府之中,她的话语权非常大!
因为她能干扰杜建徽的决定。
为什么呢?
因为杜昭父亲走得早,陈雪梅将杜昭抚养成人,还为杜家守寡了!
所以在很多方面,杜建徽都很尊重陈雪梅的意见。
比如,以前的杜昭喜欢舞刀弄枪,不想去军中历练。在陈雪梅的溺爱之下,杜昭还真就整日与刀枪为伴,也未曾踏入军中一步。
尽管,杜建徽很想把杜昭丢到军中去做队正,好生历练一番,以后也好接他的班。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然而,因陈雪梅溺爱杜昭,只顺着杜昭的心意来,竟硬生生顶住了杜建徽那边的压力,楞是让杜昭未曾踏入军中半步!
由此可见,陈雪梅的能量该有多大。
所以,若请陈雪梅去搞定杜建徽,给他安排一个都虞侯的官位的话,只怕……会非常简单!
对呀!
杜昭两眼忽然一亮。
并缓缓转头看向陈雪梅。
“三郎你这是?”
“娘,孩儿想求母亲大人一件事,万望母亲大人成全。”杜昭脸上那副愁眉苦脸之色已经消失,转而是一种即将大干一番的激动。
“这就对了。三郎你说说看是到底什么事?”陈雪梅高兴了,脸上乐开了花,抿嘴笑了一阵,忽又补充问道:“莫非三郎……想纳红娘为妾?但又怕娥皇不喜?”
杜昭差点一头栽倒。
这是哪跟哪啊?
“不是这件事。娘,现在我们牙府中,不是多出两个空缺么,一个都虞侯,一个牙内军都指挥使。孩儿想进入军中历练。”
“三郎你没发烧吧?”陈雪梅感觉难以置信,并以手背贴试杜昭额头的温度。
“娘,孩儿并没有胡言。”杜昭苦笑,心说都怪以前的杜昭太不懂事了。
接着,他便将方才在花厅中,忽悠杜建徽的话,又拿出来给陈雪梅讲了一遍。
大抵是经蜀中一行后,他忽然明悟了,懂事了,要为杜家和中吴军的将来努力奋斗了之类。
然后是杜昭的心愿:他想要都虞侯的官位,但杜建徽只给他一个队正之事,也一并说给陈雪梅听。
“好,好!”陈雪梅高兴得差点哭了,“我儿终于懂事了,这是好事,为娘心里高兴。”
“那娘你看?”
“放心吧三郎,这件事包在为娘身上。”陈雪梅眨了眨眼。
不过,陈雪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眼珠一转,脸色忽又矜持起来,说道:“不过三郎,在此之前,为娘先问你一个问题,你需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母亲大人请问。”
“三郎打算什么时候和娥皇圆房?为娘已经很想抱大胖孙儿啦!”陈雪梅笑着问道。
“娘……这?”
“哈!在为娘面前还害羞么?老实回答为娘的问题。”
“嗯……孩儿打算在军中有了一番成绩之后,再……而且娥皇大老远嫁入我们杜家,孩儿和她又不是很熟,所以想先培养一下感情……”
“不行!”陈雪梅坚定的说道:“太慢了!三郎,你今天就要和娥皇圆房!”
杜昭:“?”
“这样吧,若你今天与娥皇圆房了的话,为娘明天就替你搞定你阿翁,莫说区区一个都虞侯,就是让你阿翁把节度使的大位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噗咳咳咳……”杜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节度使之位?
太夸张了吧。
他只想要一个都虞侯而已。
“好!”杜昭思考了一会儿后,便点头答应下来,说道:“孩儿答应母亲大人,今晚就和娥皇圆房。不过娘,孩儿只想要个都虞侯就行了。”
“哈哈哈,好好,为娘知道了。”陈雪梅拉着杜昭起身,然后推着杜昭的肩膀,走出凉亭,笑道:“你抓紧时间回去和娥皇培养感情,为娘则去帮你们准备准备。上一次洞房花烛之夜算是毁了,今晚一定要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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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湘妃苑
苏州城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按从大到小排序,分别是罗城、子城,和牙城。
牙城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两大部分,牙府,和牙军驻扎的大营。
牙府的整体结构,类似于前堂后宅的县衙。
前堂是节度使及其将官、幕僚的办公与议事之所,称为“牙堂”。
后宅则是节度使家眷的住所,称为“牙宅”。
牙宅的范围非常大。
足足占据了整个牙城的一大半。
所以在历史上,有的节度使篡权登基称帝之后,竟直接将牙府改造成了皇宫!
杜昭家的牙宅就很大,跟个巨大的花园似的,单单转上一圈,恐怕都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相比于其他藩镇节度使来说,杜家的人丁算得上稀薄。
就只有杜建徽、陈雪梅、杜昭,以及周娥皇等数人而已。
是故,尽管牙宅虽大,但他们居住的独门小院,却都集中在一起,离牙堂很近,方便杜建徽前往牙堂处理军政事务。
至于牙宅中其他地方,则常年空置,无人居住。
苏州园林,自古就天下闻名,自然这牙宅之中也是山水具有,亭台楼阁、莲池香榭等随处可见。真可谓一步一景,景随身行,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杜昭与陈雪梅分开后,走在这样的雅致园林中,却无心赏景。
先前,杜昭心里冥思苦想,如何求得那都虞侯之位。现在,则寻思着该当如何与周娥皇圆房。
首先一点,这是古代,周娥皇作为他的妻子,杜昭硬要与之圆房的话,周娥皇必不敢反抗。
杜昭要完成任务的话,非常轻松。
但是,杜昭希望拥有从灵至肉的结合。
这件事相比于上一件事来说,其实并不难办。
所以杜昭心里并不着急,虽无心赏景,却也一步一停的走向他和周娥皇的小窝——
湘妃苑!
从牙堂进入牙宅,中间有一道内门。过了内门后,便有一条大路。沿此大路行得一里左右,左侧便是湘妃苑。
与之相对应的右侧,则是陈雪梅居住之地,名为“药香阁”。
湘妃苑、药香阁两座独门院落与内门之间,便是杜建徽居住的“将军台”。
湘妃苑,顾名思义苑中栽种着许多湘妃竹,也就是斑竹。湘妃竹的神话故事中,提到了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
当然,此娥皇非彼娥皇。
杜昭当初挑选湘妃苑作为自己的居所,其实是看上了苑中修建的那个硕大校场!
方便杜昭舞刀弄枪。
后来阴差阳错娶了周娥皇,周娥皇之名与湘妃苑三字极为相配,倒是巧了。
不一时,杜昭已行至湘妃苑的院门前。
步入其中后,杜昭这才回神,一边踱步一边四下打量。
只见一条宽阔的石径两侧,栽种着茂盛的斑竹,竹叶影影绰绰,随风浮动。今天是个好天气,明媚的阳光被竹叶切割后,落在石径上便形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光斑。
往前面一望,隐约能看见院内的莲池、凉亭、楼宇等内景。
还有身穿襦裙的丫鬟,与身着粗布衣服的婆子,在其间走走停停,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郎君!”一个打扫竹叶的婆子,手持扫帚恭敬站在路旁行礼。
“嗯。”杜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举步往石径深处走去。
行得数步,眼前之景便明朗了。
左边一条小路,延伸至茂盛的斑竹林中,尽头就是那个硕大的校场。以前杜昭大部分时间就耗费在那里。
右边则是一大片典型的园林,山水景致等自然比院外好些。
但杜昭的观察重点,显然不在此处。
而是看向了湘妃苑的主体建筑。
其雕梁画栋、斗拱飞檐,以及窗柱的装饰等,自不必多说,一股富丽堂皇的气息扑面而来!
杜家就是苏州、湖州、秀州地头上的土皇帝,其居所自然不会差。
“郎君!”
“嗯。”
“郎君!”
“嗯。”
“……”
杜昭走向主体建筑的时候,不停有丫鬟或婆子停在路旁向杜昭见礼。
杜昭只点头“嗯”一声。
他看着这些建筑、亭台、山石、斑竹等,总感觉陌生而又亲切,无数回忆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直至一个多月前。
杜昭细细体味这些回忆。
因此无暇搭理下人们。
“郎君。”忽然一个丫鬟停在路边行万福礼。
“嗯。对了,夫人在哪里?”杜昭回神并问道。
“回郎君,夫人在内宅。”
“哦,知道了,去吧。”
丫鬟再次行礼后便离开。
杜昭脚步一转,直接往内宅的方向走去。
杜昭的卧房,在一个独立的小庭院内,包裹在湘妃苑诸般建筑之中,相当于一个院中之院,仅有一道内门可以出入,谓之内宅。一般除了主人、主人的贴身丫鬟,以及一些必备的洒扫婆子等,其余丫鬟、婆子不能踏入内宅半步。
更不用说小厮之类的男性仆人。
实际上,周娥皇住进湘妃苑后,就连湘妃苑中都很少见到男性仆人了。
……
内宅,杜昭的卧房之中。
周娥皇屈腿跪坐在一张苇席上,手里抱着一把精美的琵琶,神色专注,正在那调校琴弦。
侧边,红娘负责打下手,一会儿起身,一会儿跪坐,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内宅中很安静。
周娥皇和红娘都没有说话,只专注的忙着手中的活计。
仅只有内宅大门那里,隐约传来走路和扫地的声音。
内宅很小,是一个不大的庭院,三面各有一间屋子,外加一面围墙,跟寻常人家的家宅差不多。加之卧房开了一扇窗,所以庭院中扫地的声音隐约能传入卧房中。
实际上,杜昭的卧房隔音很好。
忽然。
“郎君回来啦!”那扫地的婆子竟开口说话了。
声音传入卧房中,不是非常清晰,但也能听清。
等等,她说什么?
郎君回来了?
也就是说,杜昭回来了!
“嗯!”周娥皇浑身猛然一抖,抱在怀里的琵琶竟差点脱手。
那一刻,终究要来临了吗?
今日在牙府大门口,周娥皇虽然见到了杜昭,但当时的情况复杂,两人并未很好的认识彼此。
所有周娥皇知道,两人必然还要经历一番深入交流的。
现在杜昭回来了。
也就是说,那个时刻即将来临。
周娥皇心里莫名有些害羞与害怕。
“三娘?”红娘吃了一惊,忙看向周娥皇。
“三娘”是红娘对周娥皇的称呼。在周家,周娥皇排行第三。
“我没事……”周娥皇缓缓放下怀里抱着的琵琶,探首望向卧房的窗户,这窗户面朝庭院而开。
但因为周娥皇是跪坐在地上的,够不着,只能看见一片带着云彩的天空。
“夫人在房中吗?”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杜昭的声音。
周娥皇探视的脑袋一缩,有种在幕后窥视被发现的窘迫。
“在呢。”
“哦,你且先退下吧。”
“是!”
庭院中传来杜昭与洒扫婆子的对话,接着便是内宅大门关闭的声音。
周娥皇心跳加剧。
脸蛋开始发烫。
她心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郎君不仅让婆子退出去,还把宅门给关上了……大白天的,郎君要做什么?”
周娥皇放下琵琶,搁在苇席上,由红娘扶起之时开口吩咐道:“红娘,你……出去迎……看看郎君吧。”
“好嘞!”红娘回答得颇为爽快,扶起周娥皇后便小跑着开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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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镜前理新妆
湘妃苑的内宅,是一座很小的院子。
杜昭步入其中,吩咐洒扫的婆子退出并带上宅门后,他便立在宅门前四下打量。
首先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长约四丈,宽约三丈。这庭院被分为两个部分,靠近宅门这部分,竟是个小小的花园,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有花圃,甚至还有水流、假山、斑竹等。虽不甚气派,但胜在精致小巧,偶尔观赏一下还是可以的。
庭院另外一部分,也就是靠近杜昭卧房的那一部分,则是一块平整的空地,地面铺着白色的石料,细看竟是大理石。这块空地长三丈、宽两丈左右。
杜昭站在宅门之前,一眼扫过这小小的庭院后,视线便落在了正对面的卧房上面。那是杜昭从小时候就开始居住的卧房,不过以后,便是他和周娥皇两人的起居室了。对了,这卧房两侧还各有一间小耳房,那是仆人的居所。
庭院左侧,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杜昭以前将之腾空,若遇到下雨打雷的天气,不便在校场中舞刀弄枪的话,便移步此屋。
庭院右侧,也是很大的一间屋子,那是杜昭的书房。不过这个书房真的一言难尽……
将整个庭院都看过一遍后,杜昭心里那丝陌生感便消失不见了。这里毕竟是他居住了十余年的地方,记忆可谓深厚。
接着,杜昭将两手负在身后,踏入小花园,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去。同时,杜昭心里也在拿捏——
该当如何快速拉近与周娥皇之间的距离呢?
周娥皇,精通音律、能歌善舞、尤工琵琶,甚至采戏、弈棋等也无不妙绝。她还发明了“高髻纤裳”与“首翘鬓朵”的妆容。另外,她也喜欢诗词。
音律、歌舞、琵琶、采戏、弈棋,还有妆容等,这些杜昭一概不会。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一个诗词。
“这样一来的话,似乎用诗词来打动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杜昭暗中思忖,他背着手往前走,心中又想道:“母亲大人说的那几首诗,虽然出自我那去世的父亲之手,但……算了,我还是另抄几首后世的诗词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该抄哪位大佬的作品呢?”杜昭皱眉沉思的同时,他已经穿过了小花园,踏入卧房门前的空地之中。
恰在此时,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响,忽然被打开了。
杜昭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穿石榴裙的小娘子走出房门。
这是红娘。
“姑爷回来啦!”红娘十分大方与活泼,一张包子脸上挂着笑容,两眼都咪成了一条缝。
“嗯。”杜昭点头。
红娘一身石榴色的红裙,色彩分外绚丽,加之红娘活泼,说话带笑,走路带跳,所以在杜昭看来,一身红裙的红娘,宛若一蔟燃烧的火焰。
分外热情。
杜昭心里琢磨了很久的“该抄哪位大佬作品”的问题,也被他抛到了脑后,嘴角逐渐浮现一抹笑容。
“红娘你怎么出来了,夫人在房里吗?”杜昭问道。
他见红娘那张包子脸圆嘟嘟的,还十分白嫩,满是胶原蛋白,杜昭觉得捏上去的手感一定很好,那应该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不过杜昭暂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嗯,三娘在屋里呢,三娘吩咐奴出来看看姑爷!”红娘如实答道。
这时,她已经小跑到杜昭身前一尺处站定,一脸灿烂的笑容,显得她那张包子脸格外诱人,白白嫩嫩的。
好想捏一把。
与此同时,卧房中。
周娥皇正端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铜镜左右照着。她心知今天必然要与郎君深入交流一番的,因此,自牙府大门回来后,她便用心的化了一个妆。周娥皇对化妆很有心得,不然也不会发明出“高髻纤裳”与“首翘鬓朵”的妆容。但她心里总担心自己的妆不好看,不够美妙,因此自红娘出门后,周娥皇便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照来照去。
恰在此时,红娘那句“三娘吩咐奴出来看看姑爷”的话语,传入房中。
咚!
周娥皇心里一慌,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感到羞耻。于是手里的铜镜直接脱手,掉在了梳妆台上。
“姑爷快请进屋吧。”外面又传来红娘那带着笑、也十分天真与纯洁的声音,“三娘为了等姑爷回来,还特地重新化了妆呢!嘿嘿,不瞒姑爷,奴还是第一次见三娘如此好看呢!”
卧房中。
周娥皇端坐在梳妆台前,听了这话,她身躯一晃,差点就此栽倒。
不过,周娥皇无暇责怪红娘口无遮拦,因为她心跳得厉害,砰砰砰砰的,如小鹿乱撞。她那点小心思,现在已被郎君知道了,郎君一定会笑话她的……好难为情啊!
“郎君就快进来了,我……我不能坐在这里!”周娥皇心里嘀咕,然后两手撑着梳妆台,缓缓站起身子,亦步亦趋往卧榻的方向走去。
“哦是吗?”这时外面传来杜昭的声音,似乎带着惊讶……与调笑!
对的,杜昭的话中一定有调笑的意味,周娥皇固执的坚信这一点。
她在卧榻上坐下后,又听杜昭在外面说道:“今日在牙府门前,我已见夫人貌美如花了,其实不用怎么打扮的!夫人在我眼中已是最美的女子!”
周娥皇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两腿并拢,两手撑在腿上,手掌向下,不由抓紧了鹅黄色的长裙。手指逐渐用力收拢,将长裙都抓出了褶皱。
杜昭这番话一字不落的听入她耳,这是在夸她长得好看呢。
周娥皇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又是甜蜜,又是骄傲,又是得意,然后还有浓浓的羞涩。
“姑爷姑爷我呢?我呢?”外面又传来红娘的声音。
周娥皇了解红娘的性格,她眼前不由浮现出红娘拉着杜昭的手又蹦又跳的画面。
“你啊,你就是第二好看的女子呗!”
接着便是红娘那欢快的笑声,她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红娘活泼开朗,胆子也很大,性格与周娥皇迥异。
“姑爷我们快些进屋吧。”红娘笑过后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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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红袖添香
周娥皇端坐在床沿,耳中听得杜昭马上就要进屋,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忽一抬眸,虽然因为,卧榻处于一个小里间的缘故,不能一眼看到房门。但周娥皇还是觉得光线太过强烈,她坐在这里,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不适。
于是,周娥皇看向了里间的帷帐。
这帷帐可以放下来,将里间与外界隔开。
但现在杜昭马上就要进屋了……
“等等。”屋外忽然传来杜昭的声音。
“姑爷怎么了?”
“红娘,笔墨伺候,本姑爷要去书房。”
“姑爷要去书房?”
红娘的年龄比周娥皇小了两岁,今年刚好十六,因而显得她声音很萌,非常纯真。现在又加上一种惊讶的语气,卧房中的周娥皇听了,第一时间便想象出红娘现在的表情与神态,一定很好玩。
周娥皇默默的听着屋外两人的对话,两手撑在腿上,紧抓着裙子,并悄悄探首往外面望去。但因为卧榻处于里间的缘故,实际上房门她都看不到。
只听红娘又说:“姑爷要读书写字么?”
“本姑爷忽然诗兴大发,要作诗!”杜昭决定先“以文会友”,先以诗词打动周娥皇内心,然后再进一步施为。
“哦。”红娘恍然,但随后又萌萌的、纯真的问道:“姑爷的文彩很好么?”
“本姑爷的文彩自然极好。”杜昭大言不惭,笑道:“红娘你不知道,本姑爷可是一个大诗人呢!”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声音越越来越隐约。
周娥皇知道,两人往卧房左侧的书房走去了。
这让周娥皇舒了口气。
但心里的羞涩和害怕却又上升了一层。
“可是姑爷。”外面传来红娘的声音,“三娘和奴住进湘妃苑的时候,发现这间书房中,结了好多蜘蛛网呢!三娘曾说,这书房的门,只怕已有数年未曾打开过了……前两日,三娘才着人打扫了一遍……”
“呃……这个嘛……”杜昭明显卡壳。
“噗嗤!”卧房中,周娥皇想象着屋外的情景,一个是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红娘,一个是牛皮被戳破的郎君。说不定红娘还仰着脑袋,一脸认真与不解的盯着郎君看呢。郎君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窘迫!一想到这幅画面,周娥皇就不禁笑出了声。
但随即周娥皇止住笑声,心里暗骂自己不矜持。
这时,杜昭和红娘越走越远,传入的声音也更小了。
周娥皇不由缓缓起身,走出里间,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同时侧耳倾听。
只听杜昭说:“你不知道,我这个书房太小,摆不了几个书架。所以我平时都是去大帅的书房中读书写字的。本姑爷喜欢大书房!”
“哦。原来如此!”红娘的声音萌萌的。
周娥皇了解红娘,她认为红娘一定是信了。
但周娥皇却是不信的。
还喜欢大书房?郎君这话只能哄一哄红娘……
周娥皇的嘴角不由缓缓上扬。
……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杜昭和红娘先后步入其中。
杜昭环首一扫,果见这书房已焕然一新,与一个月前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杜昭定了定神,一边往那一排排书架走去,一边对红娘吩咐道:“准备笔墨。”
红娘答应一声,便走向书案。她先往一个砚台中倒一点水,两指再捏起一块墨锭,在砚台中轻轻研磨。
杜昭随手在书架上取了一册书,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拿着此书走向书案。
抬眼望去,只见红娘躬身立于书案一侧,一手伸出,两指捏着漆黑的墨锭,不仅墨锭漆黑,砚台也黑黝黝,如此便衬得红娘的小手白如玉雕、指如葱段,非常好看。小指还翘了一个兰花指,看起来很有少女味。
红娘所穿石榴裙,有着宽大的袖子,为了避免袖子染上墨迹,所以她另外一手便撩起了研墨那只手的衣袖。
衣袖被撩起,往下面拉了一点,便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在漆黑的墨锭和砚台的衬托下,便显得白如堆雪一般,非常养眼。
杜昭缓步绕过红娘,走到书案之后。路过红娘身后之时,杜昭嗅到了一抹极淡的幽香。
杜昭拉开椅子坐下,视线不由落在了红娘研墨的那只小手上面,再嗅着空气中极淡的幽香,杜昭顿感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这就是红袖添香啊!
“姑爷莫急,很快就磨好了!”红娘那张圆圆的包子脸上写满了认真,她见杜昭盯着她的手看,以为杜昭嫌她太慢了。
于是红娘加快了速度。
“倒是不急。”杜昭微不可查的收回视线,不过随即,又看向仿佛上了发条般拼命研墨的红娘,问道:“夫人以前喜欢诗词吗?”
“喜欢的。”红娘那张圆圆的包子脸都憋红了,卯足了劲儿用力的磨,因为太用力,她的发丝、发饰,还有身上的石榴裙等,都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抖动。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忘了回应杜昭:“虽然三娘不作诗,但三娘从小就喜欢好的诗文……”
“诶?”
忽然,红娘停止研墨,转头看向杜昭。
一张包子脸上还带着红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她笑着问道:“姑爷现在写诗,可是为了写给三娘看么?”
“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杜昭笑着抬手,在红娘脑袋的发丝上顺着梳理的纹理轻轻摸了一下,“你猜的不错,我就是为夫人写诗呢。”
“姑爷……库库库库……”红娘一时间开心得不行,一手还捏着墨锭,撩衣袖的手则伸过来捂嘴,笑个不停,一双眼睛都咪成了两条缝。
她这是在……起哄?
就跟几岁大的屁孩玩过家家假装结婚似的,其他小孩必定要跑来起哄与调笑。
又比如初中生、高中生谈恋爱,总有些同学认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妙事一般,不拿出来打趣与调笑一下,仿佛对不起自己。
杜昭有点郁闷,这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杜昭一手轻轻拍在红娘头顶。
“唔……”红娘浑身一抖,忙拼命的止住笑声。
但她本性纯真,又有些憨,根本止不住。因此,捏墨锭的那手也伸来,两手一起捂嘴,在那库库库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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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真是一位红娘
类似于椅子、凳子等高脚坐具,在唐朝时期已经十分流行。
但跪坐的习惯以及坐具等,也并没有彻底消失。
两者和谐并存。
直至宋朝,高脚坐具才完全取代跪坐坐具,上至朝廷庙堂,下至百姓之家,高脚坐具一统江湖,成了家具的主流形制。
单就杜昭个人来说,他更喜欢高脚坐具。
以前喜欢,今后也会更喜欢。
但他这书房中,除了椅子与书案之外,其实也有跪坐的坐具,就在一旁靠窗的位置。
此刻,杜昭坐于书案之后的椅子上,侧身盯着一旁的红娘。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她。
“库库库……唔……”乐不可支的红娘,终于发现了杜昭的异样,她一双大眼圆溜溜,竟也逐渐止住了笑声。
“还不研墨?”
“哦。”
红娘重新看向砚台,仿佛这才想起她忘了研墨这回事般,于是慌忙捏起墨锭,在砚台中“画”圈。另一手则撩起研墨那手的衣袖。
“姑爷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
红娘铆足了劲儿用力的研墨,浑身上下跟着一起抖动,因为憋气的缘故,她这话听起来好像是从牙缝中漏出来的一般。
红娘因为尚未嫁人,所以她的秀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披在肩上的,现在她俯身在书案上研墨,还十分用劲儿,于是在抖动的肩头的带动下,披在肩上的秀发漱漱倾斜而下,像是一挂黑色的瀑布,并且也随着研墨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看起来有趣极了。
“嗯。”杜昭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
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不一时,墨研好了。
红娘从笔架上取下一只小楷笔,用笔尖在砚台上舔了舔,待吸足了墨汁,再将小楷笔恭敬的呈送给杜昭。
杜昭大手一抓,便将小楷笔抓在手里。
红娘呈送了毛笔后,便侧身趴在书案之侧,以手支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眨啊眨,一幅等待杜昭挥毫泼墨的样子。
而杜昭手里抓着笔杆,心里顿时想起来——
他根本不会写毛笔字!
而且,总不可能写简体字吧。
于是乎,杜昭那只大手抓住毛笔的笔杆后,就停在半空不动了,久久未曾变成握笔的姿势,也更不用说挥毫泼墨。
红娘趴在一旁瞧了一会儿,见杜昭没有行动,于是一双大眼带着迷茫,先看了看那只毛笔,然后再看向杜昭。
杜昭有所感,待红娘看向毛笔的时候,他也看向毛笔。待红娘看向他的时候,杜昭则与之对视一眼。
随后,两人又一起看向那只毛笔。
“姑爷可是在构思么?”红娘眨巴着大眼问道。
“不错。本姑爷就是在构思。”杜昭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随即嘴角带笑,看着红娘说道:“你会写字吗?”
“会啊!奴写的字很漂亮,三娘都夸过我呢。而且奴的毛笔字还是三娘亲手教的喔。”红娘答道。
“这样啊。”杜昭那抓着笔杆的手往红娘身前一送,笑道:“那就由你来代笔吧。”
“姑爷?”红娘茫然,但也伸手接住了那只毛笔。
“你不知道,本姑爷在构思诗词之时,不能坐着。”杜昭一脸镇定的起身,抓住红娘两肩,将之摁在那张椅子上。然后在书房中走来走去,一幅构思的样子,还说道:“像这样不停的走动,本姑爷才有源源不断的灵感。”
“哦,原来如此。”红娘恍然大悟。
她端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单手握笔,又将笔尖在砚台上舔了舔,取过一张纸,用镇纸压住了,再将毛笔悬停在纸张上方。最后抬头看向杜昭,脑袋跟随杜昭的走动而缓缓转动,跟个向日葵似的。
杜昭装模作样的走了一会儿,忽然神色一动,好像得了一首佳作的样子,看着红娘说道:“有了!”
红娘赶紧做好笔录的准备。
只听杜昭念道:
长相思——
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这首《长相思》出自杜昭比较喜欢的一位诗词大家。
他就是李煜!
没错,就是还在南唐做郑王的那个李煜。
这首诗,本也是写给周娥皇的。
现在杜昭借用一下。
不过杜昭在心里暗暗说道:“放心,现在我借你诗词一用,以后会还你的。嘿,说不定你还得感谢我呢。”
“好诗,好诗!”红娘一边搁笔,一边欣喜的大叫,“姑爷远赴蜀国的这一个月,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思念三娘啊?库库库……”
红娘又在那捂嘴偷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不错!”杜昭点头。
“好诗,奴看了都十分感动,想必三娘看了也一定喜欢。”红娘捂嘴的两手忽然抄起那张诗稿,一张圆圆的包子脸因憋笑憋的通红,然后说道:“姑爷,奴要拿去给三娘看。”
“别了吧……”杜昭装作一副害羞的样子,有些踌躇。
“要,一定要的。”红娘更来劲儿了,两手抄起那份诗稿,飞快起身,往书房的房门处跑去。
“红娘回来,这诗虽然是写给夫人的,但还需要润色一下。”杜昭作势去追。
“哎呀!姑爷,已经很好啦……”红娘嬉笑着加快脚步,打开房门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儿,就跟身后有老虎在追咬似的。
待红娘的身影消失之后,杜昭方才驻足。
然后神色自若的走回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又取过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看着光滑且尖细笔尖笑道:“红娘,还真是一位红娘!”
……
卧房中。
话说周娥皇立在窗前,见杜昭和红娘走进书房之后,她便随手关了窗子,缓步走向里间的卧榻。
待走到里间悬挂帷帐之处,周娥皇脚步一停,顿了一下。两臂终究轻抬,一手握住丝绸制成的帷帐,一手捏住挽着帷帐的金属钩,轻轻将帷帐放了下来。
因手臂上抬,长袖滑落,便显露出两截玉雕般的皓腕,如雪团成的一般,白皙有光泽,紧致而滑嫩。其形状也十分完美,恍若上天雕刻的杰作,堪称大自然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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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姑爷好肉麻
周娥皇放下了这边的帷帐,又莲步轻移,去放下了另外一边的。
如此一来,不透明的帷帐,便将里间和外面彻底分隔开来。
周娥皇心里顿时安全感十足。
接着,她走到卧榻前坐下,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两手放在两腿上,又不由自主抓紧了鹅黄色的裙子布料。
由于放下了帷帐,里间的光线暗淡了一些。
但终究没有天黑,即便那帷帐不透明,里间中的光线也还是非常明亮。
周娥皇坐在床沿,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她心里想,干脆钻入被窝中藏着好了,最好是将脸面也蒙住……
但随即她就抛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钻入被窝中藏着,总有种躺上去等着他来的意思,不妥。
可是里间的光线好强,好刺眼,令她心里非常害羞!
怎么办?
周娥皇忽然想到,若是弄一块布,罩在脑袋上,把整个脸面都严严实实遮挡住的话,应该就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说动就动……
过不多时。
头顶罩了一块绸布的周娥皇,兀自坐在床沿上默默的等待着,忽然房门被敲响,咚咚咚咚的,吓了她一大跳。
“三娘,是我。”屋外传来红娘的声音,带着欣喜与一种压抑的兴奋。
“是红娘啊,进来吧,门没锁。”周娥皇松了口气。
红娘开门而进,两手捏着一张诗稿。
不过,当红娘看见里间的帷帐被放下来之后,她愣了一下。
掀开帷帐步入里间,红娘又楞了一下,因为她看见,周娥皇的脑袋上竟然罩了一块绸布!
“三娘这是怎么啦?”红娘第一反应就是周娥皇怕脑袋冷,所以蒙一块布,但现在不冷啊。真是奇怪。
“没什么……”周娥皇素手一杨,掀开自己头顶的绸布,一眼便看见红娘手里捏着一张纸,因此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哦三娘,这是姑爷为你写的诗呢!”红娘瞬间将疑问抛诸脑后,拿着诗稿兴奋跑过来,也在床沿上坐下,然后将诗稿展示给周娥皇看,库库库的笑道:“三娘你看,姑爷好肉麻喔!”
周娥皇接过诗稿,埋首细细研读起来。
当读到“淡淡衫儿薄薄罗”这句时,周娥皇心头猛然一震,心跳又再加剧。
周娥皇没有忘,一个月前,在金陵城的大街上,她坐在轿子里,忽然一个人蹿进了她的轿子,那人好生无礼。
不知怎的,反正就是把她的外套给撞掉了。
露出里面的贴身襦衣。
那是一种衫。
由罗织的布料缝制而成……
所以,这句诗中的“衫”、“罗”二字,代指明显,他描述的就是那天发生在轿子中的事。
而且,还是“淡淡衫儿”与“薄薄罗”……
这分明就是一首“艳诗”!
单单这一句,便将周娥皇的心搞得七上八下,不能自制。
“三娘那天穿了什么衣服,都被姑爷给看了去,库库库……”红娘在旁忽然掩嘴笑个不停。
周娥皇心里本就羞得不行,现在经红娘这么一说,她顿感无地自容……
“三娘快看下面这句。”红娘用手指着下面那句“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笑道:“姑爷去蜀国的一个月间,曾夜夜思念三娘呢,甚至都睡不着觉,还感叹夜长人奈何……库库库库……姑爷好肉麻……库库库库……呃?三娘你的脸好红啊,是方才那块布捂出来的么?”
红娘瞪圆了一双大眼仔细盯着周娥皇。
……
没过一会儿。
红娘离开卧房,走了几步又来到书房。
“姑爷奴回来啦!三娘很喜欢姑爷的诗呢。”红娘小跑而来,见杜昭坐在书案之后,正埋头握笔写着什么。红娘心里好奇,以为杜昭又得了新作,于是加速跑来,还叫道:“姑爷又写了新诗吗?奴要看,奴要看……”
然而,小跑而来的红娘,却见姑爷立即抄起那张“诗稿”,在书案上的蜡烛上点燃,然后起身,捏着“诗稿”一角,还晃了及晃,以便燃烧得更快。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那张“诗稿”便成了一堆飞灰。
红娘大叫着跑来,连道“可惜”。
“你回来了?”杜昭假装生气的盯了红娘一眼,拉开椅子坐下,用稍显冷硬的语气说道:“本姑爷生气了。”
“姑爷莫要生气嘛……”红娘顿时忘了焚烧“诗稿”之事,忙殷勤的跑到杜昭身后,伸出两只小拳头在杜昭肩头轻轻锤着,以讨好的语气说道:“奴错了,奴不该抢姑爷的诗稿,奴再也不敢了……”
红娘一边祈求,一边给杜昭锤肩,还将脑袋偏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悄悄观察杜昭的脸色。因为她这个动作,使她的发丝倾斜下来,撒在杜昭的脖子里面,痒丝丝的。
“夫人真的很喜欢刚才那首诗吗?”杜昭语气回暖,脸上的不高兴之色也逐渐消失不见。
“喜欢,三娘喜欢得不得了。”一说到这个,红娘就兴奋起来,“三娘不仅用手捧起那份诗稿覆在脸面上,还不给奴看了,然后又将诗稿和自己的脸藏在被子里面,偷偷的看……后来,三娘嫌奴太吵,打扰到她欣赏了,于是便让奴出去。不过奴知道,三娘其实是想吩咐奴再到姑爷这里求诗呢,所以奴就回来了!”
“哦,是吗?”
“是的是的!”
“那好,本姑爷刚才又得了一首,你来执笔。”
“好好!”
杜昭让出位置,负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
红娘坐下执笔,转动脑袋追踪着杜昭的行动轨迹。
良久之后,杜昭才缓缓念道:
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红娘连道这是一首好诗。
并又“枪”了这份诗稿,送去给周娥皇瞧。
一会儿返回,杜昭又做了一首《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接着,杜昭又连续作了《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还有《后庭花破阵子》:
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以及那首脍炙人口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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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琴瑟和鸣
周娥皇心里本就害羞、紧张、窘迫,正是情绪高低起落之时,最易受外界感染。
杜昭所作的诗词,恰在此时连绵不断的轰炸过去。
周娥皇很快便沦陷其中,心里各种情绪与情愫,逐渐往爱慕之情的方向转变。
因为这几首诗词的确写得很好。
再加上红娘这小丫头在一旁起哄,在书房和卧房之间往来奔走,或有心或无意,竟渐渐把周娥皇的情感撩拨到了最高处。
她急需一个宣泄口。
“三娘,姑爷已经作了这么多首诗,足见姑爷的心意。”红娘一脸郑重,圆圆的包子脸看起来很认真。她取来周娥皇的琵琶,双手捧着递给她,说道:“三娘就弹一首曲子回应姑爷吧,三娘琴技无双,想必姑爷听了心里一定高兴。”
周娥皇还坐在床沿,腰背打得挺直。她见红娘送来琵琶,两手轻扬,便将琵琶接在手里。然后看向红娘,欲言又止。
“就弹三娘创作的那首《邀醉舞破》吧!”红娘一张包子脸看起来格外认真。
周娥皇脸皮滚烫,像是用浸了开水的毛巾敷过似的。她低眉看着手里的琵琶,犹豫一阵,终将琵琶抱在怀里,摆好了弹奏的姿势。
手指轻轻一拨。
便发出一声悦耳的琴音。
周娥皇找到了感觉,但她心里终究有些害羞,于是便轻轻闭上了双目。
《邀醉舞破》之曲,是她以前做女儿家的时候,闲暇之时创作的曲子。她对此十分熟稔,闭着眼睛也能弹奏,所以丝毫不受影响。
数息后,阵阵悠扬的琴音便扩散开来。以卧房为中心点,如水波扩散般,穿透墙壁与门窗,传到了书房之中。
此时的书房中。
杜昭正坐于书案之后摆弄毛笔,他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写好毛笔字。结果弄出来的“墨团”不堪入目……
恰在此时,阵阵悠扬的琵琶琴音传来。
“这是……”
杜昭悠然起身,一边侧耳细听,一边迈步往房门处走去。
这琵琶曲听起来缠绵悱恻、真挚细腻、凄婉动听。时而哀婉,时而热情,犹如徜徉在阴晴不定的大江大河中似的,听之令人心醉。
杜昭已沉浸在此曲之中。
但走向房门的脚步并未停止。
谁知刚走了一半,那房门忽从外面被人推开,闪身跳进来一道活泼的身影,此人正是红娘。只听红娘说道:“姑爷姑爷,三娘在弹琴了。三娘收了姑爷那么多首诗,心里十分爱慕姑爷之才。但三娘诗才平平,不能回诗相赠。不过好在三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更兼有一首《邀醉舞破》之曲,乃是三娘亲手所创。如今弹给姑爷听,正好与姑爷的诗词琴瑟和鸣!”
红娘十分兴奋。
一口气说完后,不待杜昭回应,她便拉着杜昭的手,急冲冲出门往隔壁卧房跑去。
杜昭见她认真得可爱,心里顿生逗弄之意。
于是,杜昭忽然驻足,在书房与卧房之间的走廊上停了下来。
红娘跑在前面,拉着杜昭的手,忽然杜昭的手上传来一个力道,像是一根木桩钉在了地上似的,拉不动了,红娘那小小的身躯也戛然而止。
“哎呀!”红娘回头望来,不解的看着杜昭。
“红娘……要不还是别去了吧?”杜昭故作腼腆。
“要去的,要去的!”果然,红娘更来劲儿了。
她松开杜昭的手,转身跑到杜昭身后,两手撑着他的后背,铆足了劲儿,紧绷了小圆脸,像是一头蛮牛似的顶着杜昭往前走。
“可是这样多不好意思啊!”杜昭笑着小声说道,但也慢慢挪动脚步。同时心里十分诧异:这红娘的力气不小啊,根本不像是弱女子。
“姑爷不要害羞!”红娘憋着一口气,“奴偷偷告诉姑爷……三娘弹琴,是闭着眼睛弹的……姑爷可以去……去偷亲三娘……库库库……”
红娘在后面笑得像是一台拖拉机。
杜昭一愣,心说这红娘就是一个叛徒啊。
不过这样的叛徒杜昭喜欢。
终于,两人推开了卧房的门。
步入其中。
再走到里间悬挂帷帐之处。
杜昭一眼便看见了一位女子,端坐在床沿,怀抱琵琶,正在那忘我的弹奏着。
这就是周娥皇。
杜昭在此处停步,不再前进。
他耳中听着那真挚细腻的琵琶曲,一双眼睛则细细打量着那位美丽的弹奏者。
周娥皇通身上下都是古典的扮相,有着高高的发髻,鹅黄色绣着花纹的襦裙,然后是窈窕的身段儿,端正的坐姿。此刻,她正忘我的弹奏着琵琶,两眼轻轻闭着。脑袋稍稍歪着,靠在琵琶颈上面,恍若染了云霞般的脸上一片陶醉之色。
所有这一切,都使得她看起来典雅、美丽、高贵,世间难得!
忽然,曲子进入一个高潮阶段,曲调陡然加剧,叮叮咚咚,如密集的雨点落地,让人心里生出汹涌澎湃、酣畅淋漓之感,不可自拔。
杜昭听得如痴如醉。
同时,他的视线不由落在了周娥皇那快速起落的巧手之上。
她的手雪白、纤细、灵活,在琵琶弦上拨弄,就像跳舞似的,甚至快出残影。恐怕也只有如此灵巧的手指,才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也因为拨弄琴弦之故,她那长袖早已滑落到手肘的位置,显露出一截泛着光泽的白腻皓腕。上面还套着一个碧绿的翡翠手镯,肌肤白如堆雪,手镯绿意盎然,更为美人增添了一抹丽色。
杜昭呆呆的看着她。
两眼一眨不眨。
如此美人,典雅高贵、超凡脱俗、世间少有。
而她现在竟成了自己的老婆……
杜昭心里感觉很爽,有种打翻了蜂蜜罐子的感觉。
一会儿后,曲风又起了变化,由激烈转为和缓。
周娥皇弹奏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挨着琵琶颈的脑袋,不由在琴体上蹭了蹭,这是一种陶醉的表现。她这个动作,带动满头珠翠与高高的发髻轻轻摇晃起来。那些金银发饰摇晃间,顿时反射出各种绚丽光彩,十分夺目,有种珠光宝气之感。
她那轻轻闭合的两眼始终未曾睁开。
而染上了红霞、五官极美的脸蛋却泛起了丝丝笑意。
这种陶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有种撼动心灵的奇异能量。
反正杜昭已经醉了。
并缓缓迈步往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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