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秦叔宝和程咬金
酸是人类的本质,尤其当面对那些,别人曾经混的远远不如自己,后来却反超之人。
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心里没有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
有些人将其表现出来,用各种各样偏激的语言回应,算是直接酸的表现。
有些人则是闷在心里,默默的努力,直到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同样强悍的存在。
现在过的不好不要紧,只要精神头在,决心在,早晚会有类似的成就。
可惜啊,大多数人都是单纯的酸。
说回王安,他开始进宫,不曾像别人一样曲意逢迎,反倒是坚持自己沉闷的性格。
如果在官场,或许还有一席之地,毕竟不少清流官员都是如此。
但是,在宫里,尤其是太监群体当中,那就是另类。
也就是后来,李恩看着他过于老实,生出了爱才之心。
当时还是个毛小子的王安,特点是有的,可惜没有机会。要是不帮他,可能就成为一具枯骨。
于是便想办法安排到朱常洛身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渐渐成长为太子的伴当。
要说成功的路程,或许还和老实低调的性格有关。
若是过去,作为东厂的高手和元老们,取笑他几句也就算了,毕竟已经习惯,那些人也都是嘴上不吃亏的主,但是今天,怎么能一样呢?
不过么,不是所有人都是有眼无珠,与孙胖子关系不错的岳宗实,已然察觉出当中的问题,强烈的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
岳宗实也就比王安早进宫多几天,当初两人还曾经一起被罚倒过净桶。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下,抱住王安的大腿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大监,许久不见,您今日怎么亲自出马了?”
王安受过岳宗实的恩惠,在心里感激他,“听闻此处有些异动,太子让我来看看,不曾想是东厂高手在此,还以为是何方叛贼呢,原来是误会。岳大监若是有空,不如告诉在下?”
众人还以为王安能干什么,上来想要从不起眼的岳宗实处下手,亏他想的出来。
“小岳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门出去容易,再进来,那可是难如登天!”
放在平日,岳宗实肯定会考虑他们的话,但是今天,强烈的不安感已经占据心头。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结局很可能会很惨。
“多谢您关心,我只是去与王大监叙叙旧,不碍事的,既然您不让卑职进来,那我在外边等你们。”岳宗实嘴上说着,心里却开始冷笑,不进来就不进来,一会儿看看,你们能出去就稀罕了。
王安已经不是当初的王安,而这些人却还要按照此前的态度对待他,简直是依靠实力作死!
岳宗实站过来之后,王安掠过场中诸人,剩下的,大多不是善茬,刚好也基本上是他们要清理的目标!
“诸位前辈,今日形势所迫,我还是需要问问岳大监到此地发生了什么,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不然外边大军会错意,发生误会可就不好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一番话,已经让人察觉出不对,王安今日,是有些不对劲啊,虽然说,有传闻太子要对东厂下手。
但是按照习惯来说,无非是在暗中操作,何时有这样,明火执仗的动用军队要和他们做对?
毕竟,这又不是打仗。
走的距离门越发靠近,岳宗实小声的问着,“王公公,下次见他们,会是在何处?”
王安目不斜视,嘴里蹦出四个冰冷的字,“阴曹地府!”
吱呀~
随着二人走出,门关闭。
众人稍微松口一口气,刚才还别说,都让王安搅的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
“小人得志,看他还能得意几时?”冷不丁有人说着。
“太子身边能人尽出,王安的脾气,不可能降的住别人。太子身边那些人,一个个可都是八面玲珑,我看他不需要多久,就会倒霉。”
人们还在讨论着王安,却想不到,大门又一次打开。
由于没有了此前的防范,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刺眼的阳光后边,是一层又一层的鸟铳!
嘭~
一声枪响~
嘭嘭嘭~
后边便是连续不断的响声!
在场的东厂人当中,有些是武学高手,瞬间他们就闪转腾挪。
若是枪弹稀疏,肯定能躲开。
可惜啊,知道他们有高手,又怎么会用对付普通人的方法对付他们呢?
鸟铳可是层层叠叠,根本不给他们躲的地方。
三轮齐射过后,再没有一个能动弹的活物!
东厂纵横百年,在今日,当中大半高手,竟被一帮平日里都不拿正眼看的大头兵料理了。
这,也是莫大的讽刺啊。
平日里,若是大头兵犯事,怎么都不可能轮到东厂来处理。
不管是权臣还是宗亲,或者富贵之家,在东厂面前都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是当他们是羔羊的东厂,却栽在阴沟里……
王安和岳宗实走到包围圈外边,李尽忠和方书安在等着他们。
看见这两人的瞬间,岳宗实就知道自己败给谁,他们败的根本不是王安自己,而是王安、方书安背后代表的实力。
能让他们一起出动之人,放眼朝野,只有太子一人。
太子对东厂下手!
想到此,岳宗实明白了。
此前不是没有人传说太子要动手,但是即便是那样,也不过是加强他自己在东厂的影响力而已。
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出手就把大半对手给干掉了。
都说太子泽心仁厚,看来,还是因为对象不同啊!
“书安,你说如此一来,陛下会怪罪么?”李尽忠心里没底,问着。
“怕个球,东厂如果本分做事,太子当然没有动作。眼下,是他们先犯了忌讳,即使陛下要说什么,也只能认了……”
“我怎么感觉,咱们干这事,有点秦叔宝和程咬金的意思啊……”
李尽忠突然来这么一句。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还以为方书安会抨击他一番,谁知道,方书安邪魅一笑。
“或许,咱们真有可能成为秦叔宝和程咬金呢!”
“什么?”
李尽忠有些傻眼,那两人可是辅助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啊!
315 朕要退位!
他们做的事情,当然不是宣武门之变。
朱常洛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子,不需要去别人手里抢什么东西。
而且,除掉的目标也是对他们造成伤害之人。
但是么,达到的结果,却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皇城,暖阁当中,万历艰难的挪动身子,虽然说比此前恢复过,但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巅峰!他已然感觉到自己暮气沉沉的状态。
看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
身边的李恩还在打着盹,万历没有叫醒他,而是尽力的自己蠕动着。
难,实在是太难了,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很不好。
他一点点挪动着手臂,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
但是,实在是身体太僵硬,不过是刚刚起来一点,便又力竭,失去支撑下,又倒下去。
倒下去也没什么,偏生边上放着一只茶盏,匆忙之下,便将其撞在地上。
哗啦!
茶盏碎裂的声音传来,李恩一个激灵醒来,看见万历的样子,老李恩的泪哗啦啦的便流下来。
作孽啊,究竟是作孽啊!
曾经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今日怎么能成为一个废人?
但是,他不敢去扶!
如是被万历知道自己看见眼前的情况,只能更糟糕。
无奈,李恩只好缩回手,看看最新的情况。
“李恩,传旨,让大臣们都来,朕要退位!”
“退……位?”
初听之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稍微思考一番,就更加难以置信。
李恩傻眼了,自从万历听见东厂高手被王安剿灭之后,神色数变。
现在的意思,难道就这样交出来权利?
历史上,退位的皇帝可不是多数啊,而且大多是逼不得已。
比如说玄武门之变后的李渊,朝中文臣武将,都成为李世民的人,他就是想当皇帝,也多方掣肘。
最后被逼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退位,李世民才能登基。
今日,太子不过是动了东厂,其他大臣们,还都是万历提拔上来的人,怎么就忽然选择退位了?
李恩想不明白,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还要朕说第二遍么?”
万历又重复一次,现在,虽然说话比前些日子方便了些,但是每说一个字,依旧要比过去费劲许多!
事情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左右的,虽然他归位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是在万历朝,再厉害的太监,也不过是大臣和皇帝们的陪衬,不管是早期的冯保,中期的陈炬,或者现在的李恩。
在强势的皇帝面前,他们不过是能办事的体己人而已。
李恩不敢怠慢,慌忙去殿外配殿里传旨去了,那里,现在依然有官员在值更。
今日,正好是方从哲。
“阁老,陛下有旨,退位。”李恩尽量平复语气的去说。
老方正在看一份奏折,李恩来的匆忙,也没有让小太监传到,就是自己冲了进来。
所以,老方以为是一句什么的话,随口应道。
“好,知道了,我与各位尚书商议一番。”
这句话一看就是他经常说,快成顺口溜了。
李恩知道,他根本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要不然,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看什么奏章?
李恩冲过去,一手按在奏章之上,“阁老,陛下有旨!”
知道被人挡住奏章,方从哲在注意到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大伴李恩。
“何事?”
“有旨意,有旨意啊!”
“哦,有旨意,老夫这就接旨。”
老方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绕道桌前接旨。
“不是给你的,是大事,快去传别人吧!”
“传别人?”方从哲小声重复着,看样子,真的有大事了。
“李公公,是何旨意?”
“陛下说,要退位……”
“什么?”老方蹭的就窜起来,身手灵活的丝毫不像是一个老年人。
陛下突然要退位,那可是天字第一号大事情!
“陛下没说为何?”老方问道。
“什么都没说,还是先将人们传来,等到时候一起问吧。”李恩回复到。
不过,老方问出去问题后,就已经将大致原因锁定了。
太子对东厂动手,才是整个事情的诱因。
或许,这也是陛下对太子的最后一关考验!
按照万历对朝廷的掌控,他昏迷的时候,就要让奇兵出来,充当主心骨的角色。
事实证明,确实起效。
当他稍微恢复正常,不可能不知道,东厂在秘密为其他人做事。。
但是么,万历病重,太子还难当大任,当时要是对东厂动手,或许整个情报网络都会受到影响。
但是,就这样一个如鲠在喉的东西,还没有完全继承大统的太子,竟然就自行动手了!
此前,或许万历还会担心,朱常洛不是个合适的皇帝,因为在很多时候,太子过于老实,并不具备执掌天下心狠手辣的特质。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既然敢于下万历都不敢下的决心,已经说明,太子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至于福王,老老实实在洛阳当他的太平王爷就是。
朱常洛多年表现出来的孝顺和隐忍,具有成为一个明君的潜质,而东厂事件,说明手腕也已经足够。
在不废多少力气的情况下,就将东厂打散。
当然了,动用不少军队。但,那叫事儿么。
京营原本就是用来维护京师的秩序,加强统制,能合理的利用,没有什么不妥。
消息传出宫去,京城的大街小巷,瞬间便沸腾。
人们此前都在猜测,万历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撒手,难道是要挺过一个冬天?
现在看来,不管万历皇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皇位是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没有人会猜到,在位将近五十年的万历皇帝,最后会以退位的这种方式告别!
方书安和李尽忠正在讨论着京营的事情,他们参与过京营掷弹兵营的训练,对于京营的战力,有着更为直观的了解。
若是比出操,天下无人比的过京营,但是实战能力,那真是差的可以。
在破庙里面,很多人的鸟铳都打到了房顶上,虽然说,鸟铳的命中靠蒙,但是也不能往天上飞啊!
“少……少爷!”管家匆忙的进来,无视他俩的眼神,气喘吁吁的喊道,“陛下要退位了!”
万历退位?
这样一个消息在方书安脑海里炸了。
历史的走向,越发不同了……
316 一半真,一半编
方书安的出现,使得朱由校和朱常洛突然强势起来,因此,郑贵妃和福王早早的失去念想。
于是乎,他们便铤而走险,趁着万历还没有完成传位,想抢下来。
哪里知道,等到真正争夺权力的时候才明白,宠爱不过是一时,朱家天下才是最核心的事情。
当万历步入晚年时候,胜利的天平早已经倾向于朱常洛,再有方书安他们的加成,朱常洵半点胜算都不剩。
万历中毒,本来是郑贵妃他们谋划的时机,谁曾想,就是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利用上。
被方从哲和其他尚书们轻而易举的化解,携大胜之威的刘綎坐镇京城外,是对所有敌人最大的震慑。
按照当时的作战能力,即便是京营尽数倒戈,也不见得是刘綎的对手。
京营人多、武器也不差,可惜啊,他们已经多年未有作战。
虽然刘綎带来的队伍不少都是各个地方支援辽东的杂牌军。
但是,他们到底是大胜归来的军卒。
虽然当中不少伤兵,但是剩下的那些精壮士兵,都是见过血,知道如何打胜仗的真*老兵。
京营的各个队伍,倚仗的牌面无人能比,但是想要他们和城外的野战部队一样打出如狼似虎的战斗,还是太难了。
内有方从哲,外有刘綎。
帮郑贵妃策划之人也是束手无策……
后来,一系列的昏招频出,不但越来越爆出阴谋,更加让人们对背后真凶范围越来越小。
此番,方家二管家之死引起的情报变化,更是让朱常洛将原本就怀疑的东厂进行一番清洗。
正是对东厂的行动,令万历看懂了朱常洛的本事,才下定决定,进行退位让贤!
“老天啊,既然你给了这样一个有利的开头,那么崭新的中华儿女,就这样开始吧。”
方书安看看天空,他没有想到,万历的时代,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书安,这么说的,世子就快成太子了?”李尽忠冷不丁的来了句?
“此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看看太子殿下他何时决定吧,毕竟其他几个弟弟没有能打的,就算是朱由检,都比世子差了几个档次。”
方书安考虑下,说到。
泰昌皇帝也就是朱常洛,对于朱由校的态度既不像是万历对他一样无视,也不像其他皇帝一样关爱有加。
基本上算是大明平均水平,不过,那还是因为泰昌皇帝在位时间太短的原因。
要是能将泰昌的位子延长到五年以上,对朱由校的成长更好一些。
毕竟,历史上的朱常洛,在他登基以后,做了不少有利于大明的事情。
可惜啊,还是死的有些早,致使朱由校没有完整的学习到帝王之术,更是连一般的皇家教育都没有能完成。
若是等到朱由校心智更加成熟时候,再去面对魏忠贤或者客氏的死后,不会想历史上那样容易被蒙蔽。
至少也能做些有利的事情,令大明多坚持一些时候,赶上科技革命,从而依据突破旧有实力的藩篱……
现在么,他与朱由校的友谊已经打好基础,要做的就是继续深化,并且慢慢的改变大明,争取在朱由校上位的时候。
能让方书安比对的不仅仅是吃,还有各种式样的变化。
万历要退位的消息传开,宫里面同样炸了锅,像是一个烧红的铁球扔进冰水里边一样,瞬间沸反盈天。
每一个角落,都有太监宫女在窃窃私语,突然来这么一出,谁都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不趁此刻说那些一半真一半编的事情,还要等到何时?
当然,热闹是别人的热闹,有些人依旧保持着应当有的稳定。
万历与他爷爷嘉靖差不多,嘉靖习惯住在西苑,万历则喜欢在暖阁。
总之两人都不喜欢住在宫殿里就是。
不过,虽说是暖阁,也是体量不小的宫殿,比起一般妃嫔们的小宫殿们,自然是要高级的多。
此时,王皇后就静静坐在万历寝宫门前台阶上,那里,刚刚放好把椅子。
她就静静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身旁亦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
即使只有如此简单的阵容,看上去没有什么能力掀起风浪。
但值更的太监宫女无一人敢侧目,李恩更是老老实实站在门口,身杆比任何时候都直。
而且,他还双目透着喜悦,又似乎在悠然神往着什么。
万历宣布下诏退位时,郑贵妃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这对于她来说,真的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谁能想到,心眼耍了一辈子,却是被人耍着玩。
她现在就想问清楚,当初万历说要扶朱常洵当太子的事情。究竟是随口敷衍,还是真的曾经考虑过!
但是么,郑贵妃还是高估她自己了。
现在万历病重,她在官员的基础在与方从哲交恶以后,也变得十分稀少。
连方从哲这样的高官,多年的交情,都能卸磨杀驴,看的出来,换做其他人,只怕死了都要替郑贵妃出钱。
一系列事情以后,但凡是脑子聪明的官员,都渐渐的疏远郑贵妃。
现在是商议大事的时候,小小一个暖阁,虽然比普通宫殿大,但是人多时候依旧不够用。
现在,朝中重臣都在,都在讨论着哪种方案可行,退位到底是件大事情,要怎么做才能合乎礼仪,不能出任何问题。
如此重要的时间点,又都是重臣,方从哲根本不给她接近的机会!
要是让她进来,那什么事情都别干了。
即便是郑贵妃又吵又闹,就差使出民间女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吵闹声音之大,寝宫内也能听得清楚。
然而,无论他如何折腾,万历始终没有诏她入内。
郑贵妃在又气又急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不过么,暖阁里就有太医,稍微搭脉便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无关紧要,也就没有人再去管她。
等醒来时万事已定,便又收拾收拾奔过来,她此番想要换一个问题质问万历,缘何几十年夫妻情分,自从病倒以后,至今不肯见她!
317 生人勿近
当郑贵妃再次来到暖阁外,看见玉阶上的王皇后,她忽然有些恍惚。
两人算起来,可是有些年没有见过了。
按理说,晨昏定省没有的话,日常去皇后那里串门也不得少。
但是么,郑贵妃仗着受宠,可是没少摆架子。
莫说是平日,即使逢年过节皇后生辰也没主动拜见,郑贵妃独霸后宫,别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王皇后原本就是个不好争长短的性格,虽然郑贵妃不像话,但是她也没任何表示,只闭门念佛经。
暖阁不同于其他宫殿,门前植着几株百年以上的银杏树。
此刻,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洒落在王皇后身上。
像是给她罩上一身金色披风一般,看上去是那么的慈祥,却又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此情此景,一般人自然是不敢靠近,但是么,心里的欲望在疯狂催动着,所以郑贵妃依旧是靠近了。
眼下,再见到王皇后的时候,郑贵妃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稍加思索,还是暗暗抿嘴。
她心里其实并不愿意承认,在面对眼前人时有些心虚。
即使这个人是一个没有什么狠辣手段之人,但她依旧是大明的皇后。
从法理上来说,身为皇贵妃,到底差了一格。
郑贵妃思忖着,打算越过王皇后直冲进去。
虽说大局已定,她却仍有一丝侥幸,妄想着万历能够收回成命。
再说,试一试又没有多大损失,万一成功了,那可就是天翻地覆的差别啊。
可惜啊,她实在是高估自己的决心,却也忽视了别人的决心
快到王皇后跟前时,人家开了口,“妹妹哪里去?”
声音轻弱,语带疲惫,但是,却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架势。
就是跋扈惯了的郑贵妃,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这样的人,或许就是天生的领袖吧。
有些人,虽然他没有最厉害的本事,却能将厉害之人调动起来。
王皇后,天生就是领导者,具有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不过,当郑贵妃看过去,发现一个情况。
王皇后的脸白的吓人,明显一副病容。
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贵妃一时懵了,从未听说过,王皇后到底遭遇过何事,怎得成了这般摸样?
苍老的与保养得当的郑贵妃相比,像是母女,其实她们是同龄人,王皇后只比郑贵妃大一岁。
“怎么,看着我比你老,开心是不是?你愿意看就多看几眼,本宫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
原来,这才是皇后避居宫外,即使身在宫里,也是吃斋念佛与世无争的本源。
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去做多少需要伤脑筋的事情。
“姐姐……说的哪里话,本宫……自然不会……”
既然躲不过去,郑贵妃只好硬着头皮停下,准备与王皇后交谈。
可惜啊,等来的并不是皇后的问候,而是一个巴掌。
“啪!”
一声脆响,传遍暖阁,方才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宫人们,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郑贵妃马上就懵了!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王皇后,今日刚来,就是要造一个大阵仗啊!
“愣着干什么?哪来回哪去!我就是要告诉你,这后宫,谁才是真的主人!你越俎代庖数年,也该有个说法。”
郑贵妃并没有做好要迎接王皇后的准备,还是在蒙圈的状态。
一巴掌击中,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效果十分明显,让郑贵妃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还不等郑贵妃反应过来,王皇后又抛出一道杀手锏。
“福王在背后搞的小伎俩,你以为朝中真的无人知晓?”
一巴掌是令其发蒙,而这一句话,则是压垮郑贵妃的稻草。
郑贵妃最后做那么多事情,还不都是为了福王能上位。
所以,到了这一步,福王才是她最大的寄托。
但是如果真的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那么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此番,刘綎鬼使神差的还在京城,更要命的是,京营现在一同由他制衡。
即使真有些军队愿意帮着朱常洵,他们也没有打开城门,兵临城下的机会。
……
万历虽然老了,并且重病在身。但是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依旧和从前一样,不给别人纠正的机会。
当年国本之争拉锯几十年,如今拼命要提前将权力交到朱常洛身上的,还是他。
早知有这一天的话,不清楚他是否会后悔,曾经与官员们有那样的意气之争。
而且,万历也不打算留在宫里,他要去南直隶!
看来,之所以铁了心要走,根本不给官员们念想的机会。
但是么,这一点却成为了所有人拉锯的焦点。
支持万历的人自然是顺水推舟,南直隶名义上也是大明国都之一,但是那里的官员和驻军,都不可同日而语,更像是官员们养老处。
能去南直隶,自然是远离权力中心,不再干预朱常洛在治国上的决议,让他能够放心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反对万历的人,一个原因是路途遥远,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真是因为一些小问题,例如无法被治愈的某些疾病传染,那么没有目的地,或许就要发丧了。
另一个原因则是,南直隶虽然都是些混日子的官。
但是当万历过去以后,官员们的心态也会有显著的变化。
既然曾经的皇帝都来过,那么就造一番故事,让有些人的心理上也向簇拥皇位靠近。
所以说,不管去或者不去,都是有各自坚强的支持者。
既然宫里不能呆,南直隶还不能去,那去何处?
“西山不是在学院边上新建有不少别院,我见识过别院,一个个造型精美,可比现在的宅子好看多了。”
“西山别院?那不如住进学院吧,学院也造过不少房子,而且啊,他们在那里边的防卫更好,并且诸多新型配置在新建的房子里。”
不知是谁,突然提到西山别院以及学院的事情。
去西山,离宫里不远,环境优美,怎么看都是个适合养老的场合。
而且,要是能将万历忽悠过去,对于他的诊治也能更加有针对性。
318 片面放大
西山书院在半山腰建有一组别院,算是给教师们提供的节假日休假场所。
位置么,就是当初他们几人站在香山观望学院也就是此前西山工坊的位置。
沿着山势,宋应星安排设计了一系列五组建筑,很好的隐藏在山石和木林里,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出那里有建筑物。
建筑物周围遍植四时植物,确保在不同的季节,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可以说,西山别院包含着宋应星和匠人们不少心血。
下边的房子都是以改善以及校舍为主,有此前的园林在前,他们顶多是统筹规划,而西山别院才是方书安的理念结合宋应星和匠人们实际展现出来的效果。
论起设计理念,超越了好几个时代。
眼下,就这么便宜了万历……
方书安多少有些舍不得,但是想到能用朱常洛即位和朱由校得到太子之位来交换,那是值得的事情。
当方从哲将消息告诉方书安之后,他只是片刻的迟疑,随即同意了中枢的安排。
太子是书院祭酒,太上皇就在别院里居住,学院想要低调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看来,那可是个皆大欢喜的过程……
万历做事,不同于其他人,做出决定之后,便很快搬离暖阁,将代表皇权的位置空了出来。
礼部经过筛选,将在十月初一举行登基大典,至于改年号,要是明年的事情。
不过,年号倒是很快选择出来,依旧是历史上那个,泰昌。
毕竟人还是那一拨人,没有更改,所以年号还是与计划中一样。
朱常洛经过初期的不适应,也很快进入了自己的新角色,大明皇帝!
皇位更迭的过于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包括郑贵妃背后的那些人。
不仅仅是他们,朝中百官也和做梦一样。
比如武官上首的张惟贤,凭借着更高的爵位,他站在刘綎之前。
此刻,仍旧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权力,是个好东西啊,究竟是什么,让眷恋帝位四十七年的万历,就这么舍得放手呢?
与张惟贤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当中不少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经过万历这么一折腾,好几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官员,竟然就这么辞官了!
而且,他们不约而同的去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位于西山脚下的学院!
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不但能推出各种各样的新产品,还能让万历皇帝惦记着,并且最终也投向那里。
当中包括东林党人里边也算是杰出的人物,杨涟!
……
整个京城都在惊叹中,家家户户都在说万历的故事,并且将他拔高到三圣的高度。
甚至于,比尧舜还要圣名。
宣传的目的,是让老百姓更加忠于皇室,忠于老朱家。
但是么,与尧舜比就有些过了。
唐尧和虞舜,人家好歹不是一家人,万历退位,继承皇位的仍旧是他儿子朱常洛。
父传子,家天下的继续,怎么就能跟尧舜比上了?
再者说,若是按照《竹书纪年》的说法,尧舜之间的位子传递,可不像是史记上说的那么温和,也是饱含血与泪的复杂故事。
但是么,宣传的意义不就是这样么。
将优点尽可能放大,缺点尽可能缩小甚至只字不提,在后世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要不然,在任何一个商品的广告里,都难以找到产品的缺点。
原来,这样的“品质”在华夏历史上,是有着深刻传承的事情。
……
京城里热闹,各不相同,比如,卢受夜里走过的那条小路,现在生意好的很。
他曾经来过的那个小院,如今又来了另一人,当然,卢受已经随着东厂大部分他的爪牙化作云烟,能再来此地的,自然是其他人。
来人熟练的打开一个个机关,最后出现在密室当中,果然,黑影里同样站着一个人。
“卢受死了?”黑影问道。
“是的,死的不能再死,早就说了,卢受他们不能成事,你还不信。”来人鄙夷着卢受说到。
“卢受再不能成事,也将你们打了出去,算起来,你都是他手下败将,那么,你们岂不是更靠不住?”黑衣人问道。
“我与他不同,卢受虽然听命于你,但是他还想官职再往高处走。”来人回答说。
“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我想要什么,难道是左右一个国家生死的快感?”来人思考一番,说到。
听他说到这里,黑影稍有活动,随即平静下来。
“既然你想左右,那么就重新施行计划吧。卢受虽死,但是东厂依旧会重建,到时候,我看看你还能如此清闲?”
“那就不劳你们费心,我先走了。”来人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黑影什么再说话的机会。
尽管来人无礼至极,但是黑影并不生气一样,反而淡淡一笑。
有他出马,至少比卢受好很多吧!
……
詹事府主簿厅主簿,方书安的第一个官职总算是来了。
名义上是詹事府的官职,但是大明官职到后期,不少都是虚衔。
但是么,方书安可没想着将他自己的官职变成虚衔。
怎么说也是太子属官,以后也算是能名正言顺的和朱由校在一起折腾。
但是,一个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尽管詹事府又新进不少官员,但是,太子在哪里?
朱常洛几十年的太子熬出头,总算成为大明皇帝。
可是啊,他并未同时宣布,朱由校就是太子。
如此一来,人们又开始产生想法,难道说,新皇帝和他老子一样,在立储的事情上,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不管朱常洛是不是有想法,关于太子的位置,又有人开始惦记。甚至是第一时间,便有人上折子,请封太子。
方从哲可不允许别人如此上眼药,直接就把那折子扔了出去。
现在朱常洛自己还没坐稳,哪里是册封太子的时候?
新君登基,朝廷有太多事情要干。
首先便是官员的补充,万历后期,几乎就没有怎么让官员们进入中枢。
很多衙门都是侍郎当着尚书干,更低一级的官员当着侍郎用。
六科给事中也不全,可以说是突然空出大量位置……
虽然缺口不小,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几十年下来,积压多少有功名的士子。
319 万民伞
孙传庭由于在中牟的功绩,还未到考评时间,就被提拔上来,担任工科给事中!
要知道,他的两个副手,左右给事中,都已经四十余岁。
朝中有人好办事,孙传庭的升迁,当然与方书安离不开关系。
但是么,这件事情,方书安自己还真的没有在当中运作。
或许是户部的官员,看在方书安以及方从哲的面子上,自己就在背后把事情办了。
当然,还有朱由校和李尽忠的面子。
反正官给谁当不是当,人家孙传庭本身就是个能力极强的年轻人。
在辽东战场有建树不说,更是将中牟多年的积弊解决。
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县丞,竟能在中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当然,县丞自己背后少不了保护伞,可惜啊,各条线索的中断,孙传庭也没有办法再追究下去。
吏部的公文发的很快,尽管他加固黄河大坝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但是也只能无奈的选择等其他人来完成。
中牟大坝只不过是一段,他还有更重要的计划去完成。
临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前边。
正是他与方书安等人渡河当日遇到的那个女子,“你不是那谁家的那谁么……”
孙传庭还记得这个人,却对不上号。
“大人您还记得民女,是民女的福分,知道您要离开,小女特带给您中牟百姓的心意,请您收下。”
说完,她挥挥手,上来几个人,带着一把伞,很大的伞。
背后,还站着不少父老乡亲,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冒出来,雨后的蘑菇一样。
孙传庭先是一愣,继而明白那是什么……
万民伞!
如果这把伞是别人给的,他或许真的考虑收下,但是偏生出自她之手,就很让人怀疑伞的来源以及真实性。
万民伞这个东西,要是能获得一把,对于他的为官生涯是极大的肯定。
但是么,那也要是来源真实可靠的情况下,以前不是没有人给自己杜撰过万民伞。
但是最后被人查出来以后,那可就是遗臭万年的事情。
虽然,等到了清代,万民伞已经成为每个地方官必备的家伙事,谁没有个十几把,就没脸在朝廷里混,那时候的万民伞,便失去了他的本意……
但是在大明,官员们还算有节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重分量,也不会去弄出这些事情。
孙传庭平服恶霸,扑灭疫病,治理流民,还与张田余等人一起,将压缩饼的工坊在此地设置一处。
毕竟地处中原,而且又是粮食产地,往西不远是山区,也有坚果来源。
几样功绩放在一起,绝对当得起一把。
可惜啊,坏就坏在是这个女人拿出来。
“在下守牧一方,自然要为民办事,中牟初遭遇大灾,赈灾抚民是本分,助民脱贫也是分内之事。既然都是本分内的事情,就应当做好,做不好才是渎职,所以,孙某做好本职,焉能让人感恩戴德?”
说完,孙传庭拱拱手,带着六合以及方家的几个老供奉,还有一些工匠数匹和马车,齐齐北上。
此地的工坊已经熟练,压缩饼的生产已经步入正轨,将原来的几个助纣为虐的商家打压之后,能干实事的商家已经站稳脚跟。
背后再有朱由校和方书安的势力,孙传庭相信,没有人敢在压缩饼工坊的事情上打主意。
谁要是敢,崩掉的可不是一口牙而已!
走出去不过两里地,孙传统又遇见一人。
冤家路窄,那人正是县丞之子!
“姓孙的,你还我父亲,还我家庭,还我女人!”
父亲和家庭也就算了,都是孙传庭侦办的,但是女人么……
就有点过分了!
得让这厮把话说清楚,他可没动过这厮的女人!
“你把话说清楚,你女人与我有何关系?”
马上要出发,刚才那番话,人们可都是听见了,要是不解释清楚,将来传到京城,几个损友不知道会怎样编排!
“你装得一手糊涂!我爹爹被你害死也就算了,说到底他做过事情不少,也算是你的眼中钉!可是啊,你已经让我变成一个穷人,为何还要夺走我的女人?”
不解释还好,已解释孙传统更加迷糊。
天可怜见啊,他在中牟可是一个女人都没睡过,怎么就夺走这厮的女人?
“你女人是何人,休得胡言,本官何时见过于她?”
孙传庭有些上头,这都叫什么事?屎盆子随便一口就要扣上来么?
“哼,你个狗官,要不是你,他能离开我?要不是你,她能想法靠近你?要不是你,她能推开我,说去送什么万民伞?要不是你……”
“等等!”孙传庭总算是听到一个关键字。
他想起来了,这厮和方才送万民伞的那个女人,曾经确实是一对儿。
当时几人还纳闷,他们两个是如何走在一起。
现在看来,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既然不是真爱,那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起方才那女人的装束,明显是不曾出嫁。
“哦?你是说的是她?那你自己去问,与本官没有任何干系,那万民伞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吧,你转告一句话,想做生意,就本分的做,朝廷如今支持商业,只要不是投机取巧,自然能财源滚滚,若是别有用心,那可就不敢说了。”
说完,孙传庭不再理他,一行人打马而过。
走出去一阵后,六合追了上来,小声说道,“大人,要不要……”
说着,比个斩首的动作。
孙传庭一看,鞭子不抽马,直接抽在六合身上。
“好你个李六合,跟着我这几个月,好的不学,净跟谁学的这个?咱们要是杀来杀去,和那洪县丞,有什么区别?”
六合捂着自己胳膊,十分委屈,自己到底也是好意啊……
不过,这个就是主人的不同了,如果他还跟着过去李家那些公子哥,现在杀人灭口的工作,或许已经交给他去完成。
远处,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县丞公子,缓缓的站起来。
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恐惧,而是换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看得出来,此前他不过是在逢场作戏。
看看北方残余的尘烟,再看看南方送万民伞的方向,他冷哼一声,向西南方向走去……
320 复仇的几条路子
洪吉福身在阴谋当中多年,自然知道,想要让血脉传承下去的办法就是令儿子远离那些交易。
不管他自己是不是有翻船的那一天,到时候与儿子无关,便不会令洪家绝嗣!
所以,洪元奇被保护的很好,孙传庭如何查,都无法查到与他的关系。
最后的结果,虽然洪家大部分财产被没收,但是洪元奇竟然能神奇的保留一些属于他的资产。
当然了,其规模也是今非昔比,原本是当初的庞然大物。
只是,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洪吉福处心积虑的让儿子远离幕后交易,却无法阻挡在其死后,洪元奇报仇的决心。
说起来,洪吉福是被背后的势力放弃,如果任由他随意吐露,不知道会有多大损失。
尽管,在整个计划里,洪吉福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多年以来,他有没有向上伸触角,伸出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么,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洪吉福死的真正原因,洪元奇并不知道,如此,中间就有闪转腾挪的空间。
只要取得洪元奇信任,事情还不是编的合理就可。所以,在那些人找上他后,便是新的轮回……
洪元奇走了不过有半柱香的功夫,便遇见前些日子才见到的那个人,也就是此人,才知道父亲遇害背后的真相。
当然,是他以为的真相。
在他人的描述里,洪吉福也是被迫无奈,为了要洪家的传承,在不得已情况下,才去结交上官,与那些打算占有他家的贪官作斗争。
若是个有主见的成年人,自然能从字里行间发现不少漏洞。
但是么,洪元奇被仇恨遮住双眼,对方编故事的本事又是一流,也就比方书安差一点。
虽然有破绽,但是更加增加事情的传奇性,所以,他还是相信了故事。
“孙传庭走了?”那人说到。
“走了,带着所有家当离开中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洪元奇说话态度,与此前完全换个人一样。不是此前的轻浮浪荡,反而带着一些沉稳。
想来也是,任谁遭遇如此大变,性情都会有突然改变,洪元奇的不算特别夸张,但是至少没有精神失常。
“先不急,解决掉那些背叛你父亲的小人们再说,比如说,背叛你的那个女人。”
“那是自然……爹爹去了,不能让他们过好日子,我要她全家陪葬!”洪元奇咬着牙,好像要发狂的野兽一样。
在他看来,尤静云和孙传庭等人一样可恨,甚至是更有过之!
孙传庭与他无亲无故,本来也就是来中牟办案。
但是尤静云就不一样了,此前他们是那么的亲密,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后抛弃他竟像是弃若敝履!
尤其是离开时那决绝的眼神,让洪元奇相信,这世界上,真有铁石心肠的女人。
脑海中,他在此将此前笑靥如花的尤静云和诀别时的冷漠眼神相重叠。
能够做成这样,那个女人实在是可怕至极!
她肯定早早就有计划,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不过是与洪元奇逢场作戏!
也就是那时候,眼前人才找到他,告诉他,想要复仇,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尤静云家里,先前不过是当地的小商贩,后来参与过洪吉福一些事情。
慢慢地,从无名商贩到后来的中牟大财主,再到开封洛阳都有名气的尤家商号!
可以说,正是洪县丞背后势力的推波助澜下,尤家才能滚雪球一样快速发展。
再后来,洪吉福为安全起见,将中牟所有与他有关的商人关系全部切断。
而商家当中,尤家已经家大业大,并不完全依靠洪县丞,经过调整,又再度发展起来。
不过,正是洪吉福的断臂之举,似乎让尤静云的父亲更加重视。
所以,她才改变与洪元奇的关系。
只是,商人重利,当洪吉福墙倒以后,尤静云一家迅速做出决断!
虽然说洪县丞背后的关系网不差,但是再强还能强的过阁老之孙和世子?
两个人现在一家执掌大明,一个是未来的太子。
几十年里,他们毕竟是大明最为顶尖的存在。
“那女人现在正在攀附与孙传庭的关系,还是要在此事上下功夫,最好能让她上钩,然后反戈一击,身败名裂,不但能报仇,还能解你心头之恨!”
“如此……那最好不过……”
起初,听闻他说的做法,洪元奇还有些不忍,但是想想自己家的遭遇,瞬间便坚定下来。
她尤静云能无情,便别怪自己无义!
与那人作别,洪元奇心里除了复仇的快感,隐隐有些激动,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刺激的事情!
以前父亲做的事情,都是不能告诉他的大事,现在,他也终于能做大事了!
“爹,你看到了吗,儿子不是无能之辈,也能做你口中的大事!”
洪元奇冲着天空大吼一番,似乎在向洪县丞说着自己的决心。
随后,便走向远处。
但是么,洪吉福肯定是听不到他的豪言壮语了,倒是别人耳闻……
不一会儿,方才消失之人并未走远,他从一颗树后闪身出来,冷笑一声,“就凭你,还想做大事?也就是能被利用的废物点心!”
不过,即便是排不上多大用处,单纯用来恶心尤静云或者孙传庭即可。
毕竟,有洪元奇给他们制造麻烦,至少能分走一部分注意力,不会一直追着洪县丞的事情不撒手。
有些事,虽然切断的还算及时,但真要使劲追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东厂陷入内乱当中,一时三刻没有精力过来。
本来,东厂那些番子们,距离最后的真相已经没有多远了,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撤去。
后来事发,才知道,原来是太子将东厂老巢端了!
当然,此事对于大明的治理是大大的好事,但是对东厂手中的案子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回事!
像洪县丞一样的调查,定然都是不了了之,而他们,虽然是因为孙传庭以及背后的太子和首辅而倒下,却也是因为他们在其他地方的行为,有了喘息的机会。
此次东厂大乱,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去扩张,甚至于会比原来更强横也说不定!
321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不过么,那就要看上边和别人谈判的进度怎样了。
大明,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从帝国立国之初,就是这般。
老朱的想法是好的,让王爷们镇守边塞以及重要城市,但是么……权力的滋味,谁都想尝尝。
同样是老朱家的子孙,凭啥你当皇帝,我就当王爷呢?
所以,遍布各地的王爷们,早就成为心怀鬼胎的祸患根本。
只要给他们看到机会,便会效仿当年的朱老四,起兵来一杠子!
而且,即便是没有机会,也学会自己创造机会。
中牟,原来不过是计划里的一小环,现在么,似乎能变成,创造机会的一个窗口!
官道上,二十里外的另一个方向,孙传庭的车队匀速前行,此时雨季过去许久,道路经过整修,已经恢复此前的通达。
但是,路上并不顺利。
连番遇到送万民伞和洪元奇后,又有偶遇,如果,算是偶遇的话……
车队遇到一辆马车,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正是此前工坊打造出来拥有胶皮轮包裹,加有板簧悬架的马车!
孙传庭有两辆,不过他已经将其中一辆赠与别人。
现在,马车出现在此地,并不是说人家还回来……
六合看见马车,先是惊叹一声,随即明白了什么意思,神色古怪的放缓速度,来到孙传庭身边。
“公子,你看这……”
“走吧,去看看,有些事情,怎么也躲不过!”孙传庭打马上前。
知道车里边是谁,便没有必要再问,他直接说道。
“徐姑娘,何必相送……”
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任知县女儿,徐鱼儿。
“鱼儿……鱼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
一番话说得孙传庭愣神了,不知从何说起,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可是有何要事?那借一步说话。”
孙传庭以为,徐姑娘是有什么要紧的线索要告诉自己。
虽然说人走茶凉,但是对于洪吉福之死,还有背后的线索,只要有精力,他还是会追查。
洪吉福吐出的那几个人,虽然也有些分量,但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罪魁祸首。
直觉告诉他,此事还能挖掘,不过要等到时机成熟。
“母亲说,让我随你一同去京城……”
徐鱼儿也算是个泼辣的姑娘,不然也不能够来找他。
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渐渐便小,最后如同蚊蚋一般。
“一同去京城?”
这里边蕴含的信息量可就大了,徐鱼儿对他有意,孙传庭是能感觉出来。
毕竟帮徐知县沉冤得雪的是自己,帮助徐张氏和徐鱼儿解决生存问题的也是自己。
所以,在孙传庭眼里,徐鱼儿的感情,更像是对于恩人的情怀,而非男女之情。
“鱼儿姑娘,你是知道的,我早已经成家立业,贱内也是当地乡绅之女,你……值得更值得托付之人……”
孙传庭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一个姑娘往坑里跳,虽然大明并不禁止纳妾,但是人家好歹是个知县的女儿,比自己正妻家室地位还高。
他妻家祖上确实做过官,但也不是什么大官,这一代更是作为乡绅,没有个像样的后辈。
不过,那他也不能为了徐鱼儿,将自己发妻休掉或者抛弃吧。
孙传庭自认为是个正人君子,始乱终弃的事情,他不能干。
所以,面对少女的怀春,唯有拒绝。
不过,徐鱼儿可不这么认为,既然她能来,定然是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娘亲说了,不强求名分,只希望我能快乐一世……”
这……
孙传庭可就为难了,人家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很明显,徐张氏已经和徐鱼儿达成共识。
徐张氏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徐知县生前也算体面人,但是现在人走茶凉,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徐家千金。
孙传庭年轻有为,背后又有强有力的臂助,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最关键的是,徐鱼儿喜欢,发疯似的喜欢,已经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当初同来的几个年轻人,方书安和李尽忠、张田余等人都不差,徐鱼儿唯独恋上孙传庭……
有时候,爱情就是来的那么不讲道理,认定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隔山海,也能一往无前。
“这……”孙传庭是个杀伐果断之人,但是在女人一事上,他从来就不是个利索之人。
这个时候,他也想和方书安一样,油盐不进、钢铁直男。
女人虽然对其感兴趣,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
“别这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已经想好,先随你回京,等见到姐姐之后,让姐姐为我做主……”
徐鱼儿再也没有方才的扭捏,似乎话说出以后,便得到了释放,她高兴的回到车上,探出头来,“走吧,我跟着你,你去京城我便去,你去辽东,我也去!”
这样决绝的态度,孙传庭叹口气,只好出发了。
事情到这一步,还能说什么呢?
希望,他的发妻能有好方法吧……
一路上,徐鱼儿除了吃饭之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车里,尽量避免与孙传庭相遇。
如此一来,倒也避免一些尴尬。
同行之人开始还窃窃私语,没有二十里便换了话题。
在他们眼里,左右不过是纳妾的事情,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之事。
孙传庭到京城的同时,他的家眷也几乎同时到京,方书安帮着孙传庭在自己别院旁也购置一个小院子。
一个两进的小院,虽然不大,却是五脏俱全,装下孙家一家子,没有什么问题。
要是按照给事中的标准,可不算低。
大明的给事中,俸禄不多,想要置办这样一套宅子,很是需要积累。
但是么,方书安可不这样认为,毕竟是一起患难的兄弟,将来还要继续升官,两进实在是太小。
所以,他们想着买大些,可老孙却执意不让。
刚到京城就弄个大宅子,尽管是别人送的,说出去也是不妥,只怕刚刚上任就要弹劾不断了……
等孙传庭安置好,方书安与李尽忠带着礼物便上了门。
叫门时,门后出来的是个约七八岁的小童,梳着冲天辫,歪头看着两人手中点心,流着哈喇子。
李尽忠刚想逗几句,门里一个身着湖绿色马面裙的美貌少妇走了出来,轻轻一礼。
322 男人当然要聊些不正经的
妇人愣了片刻,随即反应道,“孙门杨氏见过两位叔叔,听传庭多次提起,若无两位照拂,不晓得早被贬官到哪里。”
说完,招呼那小子说,“瑞儿,还不过来见礼。”
娃娃被教育的极好,听闻娘亲呼唤,连忙划拉一把哈喇子,奶声奶气的道,“见过二位叔父……”
“吆,真是个懂事的乖娃娃。”
“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与娃娃互动完,两人赶紧回礼,方书安笑道,“嫂嫂切不可如此说,凭传庭一身本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现在还年轻,不过是没有机遇而已,将来名声出去,即便没我二人,也是会大放异彩。”
李尽忠跟着说,“就是。”
回礼结束,两人抬起头来,露出乖宝宝般的笑容。
孙传庭眼光真是不错,他这正室知书达礼,仪态端庄,一看就是掌门大妇该有的模样,四平八稳,礼数周到,确实撑得住台面。
这是第一次见到孙传庭家眷,据说老孙还有两个妾室。
不过么,现在肯定是见不到了,毕竟,哪里有妾室出来见客一说。
古人成亲比较早,三十多岁当爷爷的也不稀奇,老孙成亲算是晚的,记得历史上他中年丧妻,不晓得是不是面前这位。
两人进了厅里,孙传庭也从后宅过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样子是才换好衣衫。
有家眷在,李尽忠这厮才老实许多,说话也规规矩矩。
本来他准备开两句黄腔,活跃下气氛,但是话到嘴边生生咽回去了。
让他来个落霞与孤鹜齐飞当然是不成,撑死就会唱个十八摸的小曲。
看见李尽忠的样子,孙传庭哪里看不出,便让杨氏去照料几个小的。
数月未见,老孙续起了须,整个人都变得不同,颇有一方父母官的威严。
厅里没有其他人,三人都感觉自在不少。
“在中牟辛苦,既要赈灾,又要建立工坊,能让百姓有个长久饭碗,天底下像你这样的父母官,可是不多了。”李尽忠哈哈大笑说着。
“这又不是我自己的功劳,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看得起孙某,给了这么个机会,若是让我自己,怎么能想出如此好的主意,更没有启动的银钱。”孙传庭笑呵呵的回复。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们还是没看走眼,传庭到底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中牟能有你这样的知县,实则是他们的福分啊。”方书安不吝言辞的赞美着。
“书安说笑了,不敢当,不敢当。”
孙传庭赶忙摆手,实际上,方书安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大明到了天启年间,除了党争外,能干事实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不自然也不至于,李闯和张献忠之流能席卷大半江山。
若是有一半以上的基层官员在认真的经营,当然不会有那么多流寇。
所以,最后的结局,半是天灾,半是人祸。
能多一些孙传庭这样的父母官,百姓就能有更多的活路。只要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傻子才会造反。
古往今来,靠着农民起义能成功之人,实在是太少,绝对是风险超高,收益极低的事情。
“此番,传庭兄能担任兵科给事中,以后前途无量啊。”方书安恭维道。
“也不尽然,给事中看着权重,但是位子很低,极容易得罪人,如是被人记恨,想要出人头地可就难了。”孙传庭对自己的位置有清楚认识。
大明历史上,不少给事中都是一战成名,凭借封驳内阁的文书而出名,最后青云直上,位列馆阁。
当然,像孙传庭说的一样,也有人因为锋芒毕露,被一些馆阁大佬所惦记,最后找个由头发配到边疆,一辈子不得起复之辈,也不算少见。
总体来说,给事中是个风险高,收益高的职位。想要得到超高的收益,自然还有运气成分在其中。
“不管怎样,总算是到了京城,不用在下边风吹雨打。”李尽忠说到。
话说到这里,孙传庭并没有作答,却是站起来走到窗前,慨叹道,“实不相瞒,我宁愿苦些累些做地方官,那里怎么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做个给事中,以我目前的水平,恐怕做不了多少实事。”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孙传庭两眼一抹黑,刚到朝堂,肯定是四处碰壁。
“传庭无需担心,不是还有我们呢,你在下边,虽然能造福一方百姓,但是受到帮助的人毕竟有限。”
方书安知道孙传庭的上限很高,可不仅仅是一方父母官,他能督师一方,保境安民,也能成为统御中枢的力量。
理论上来说,从知县,知府,布政使之类走上来,基层经验更丰富。
但是现在时间哪里来得及,等到孙传庭一步步磨勘上来,十余年过去了,已经追不上方书安的节奏。
“我尽力而为吧。”老孙叹一口气……
“听闻,徐鱼儿追随你来了京师,打算如何处理?”李尽忠这厮,说着说着就奔着八卦去了。
不过,方书安也没有阻止,方才聊的话题有些严肃,男人们,总要聊些女人,才能显示出彼此关系的亲近。
就是官场那些事的话,怎么显出他们的与众不同。
“你就别调笑于我了,现在还安排在客栈,不知怎得和贱内说。”孙传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要我说,直说就是,你好歹还有两房妾侍,不差这一个……”李尽忠忽悠到。
“你个说话不靠谱的,还是看书安怎么……”孙传庭是说着,将目光转向方书安。
哪里知道方书安一样贱兮兮的笑着,“是啊,是啊,尽忠说的也对。”
两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样子,让孙传庭很是无奈,他一抓头发,“哎呀,你们就不能帮为兄像个正经的法子?”
“等等,我们说的真是正经的法子啊!嫂子一看就是同情达理之人,并非你想的那么不堪……”方书安劝解道。
“嗯?”孙传庭反应过来,难道是他想的过于严重了?细细想了想,似乎纳妾的事情,还是杨氏帮忙张罗的。
“那么,我与贱内说说看?”
“当然要去试试了?问过才知道结果嘛。”李尽忠也在鼓励着。
323 “借”并非是真的借
既然两人都是这么个意思,孙传庭决定去试试看,按照他们说的,即便是不成,也不会有多大负面效果是不是。
关键是人家姑娘家一个人在驿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是办法。
“现在我只是有些担心鱼儿姑娘,她自己在客栈……”孙传庭小声说着。
方书安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与林小姐说声,接到她那里就是,客栈人多嘴杂,不安全。”
“若是不去林家,去熊家也可以,我也可向熊二小姐说说。”李尽忠也适时补充道。
“到关键事情上,还是要靠你们二位啊。”孙传庭由衷的说,要不是他们提出来的方案,还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两人第一次来拜访,与家人还不算熟悉,并没有待太长时间。
……
卧房中,杨氏卸掉妆容,脱下首饰,回头对孙传庭道,“我们银两不多了,购置这套宅院已花去大部分积蓄,若无进项恐怕下月的粮米都买不起。”
知县的俸禄,在大明中期还算不错,等到末年,差了不少,伴随着白银的大量流入,通货膨胀的愈发厉害。
而俸禄并没有能跟上物价上扬的程度,因此,但凡是不贪墨的官员,很难经营起一大家子的花销。
就连孙传庭,还是靠着家里的接济,要是靠他自己的钱财,根本就支撑不起在京师买宅院。
虽然,这一套宅院的价格,已经被方书安悄悄的降了一半多。
孙传庭皱皱眉头,道,“改日我去户部问问,看能不能将拖欠我的俸禄催一催。”
真实历史上,明末时期,明廷财政紧张,官员俸禄常不能按时发放,但哪个明朝官员是靠俸禄过日子的,只有孙传庭这种不贪腐的才为生计发愁。
但是,他这次并不是户部大规模欠饷,因为他在中牟时候,京师的俸禄关系还没有正式转过去,刚调整好,就又被调回京师。
所以说,调动的过程耽误了俸禄的发放。
“夫君,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杨氏忽然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难以出口的事情一样。
“听闻,你在方家产业也有一些股份,为何不曾见钱粮进账?”
杨氏小声问着,说到最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好在两人夫妻多年,孙传庭能猜到最后几个字。
说到此事,他长叹一声,“你不说此事,我也会与你说……”
孙传庭自己觉得,他并没有帮着方书安做什么事情,就算现在得到的成绩,都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取得。
因此,虽然说是有股份,并且定期有分红账目送上来,但是他从来没有接收过。
若是拿了,自然有种寄人篱下,甚至拿人手短的感觉。
但是么,现在的情况,京城居大不易,真要是没有其他收入,仅仅靠俸禄,想要维持正常的生活,确实比较艰难。
他们都成了京官,再靠家里接济,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此事,帐房当然和方书安说过,当时方觉得因为孙家不差这些钱,也就没放在心里,便交代帐房,凡是不接受的钱财,都寄存在帐房,按照国债的利率,定期给付利息。
听完孙传庭的解释,杨氏叹一口气,“夫君为难,奴家自然晓得,若不然,我修书一封,管兄长借一些,先度过难关,等到来年好些,再还给他。”
借,不过是杨氏说的客气话,此前杨氏就“借”过,但是从来没见还的。
说白了,还是考虑到自家夫君的面子,不能直白的说是向娘家要钱。
“让你受苦了,此事先不忙,与其向家中开口,还不如我与书安说项,整个大明,恐怕没有人比书安更有钱的人……”
方书安多有钱,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将自己的钱财花出去,已经买了不知道多少原料。
西山堆积如山的毛料不过才消耗少半,向草原下达的订单又开始。
此事,方书安还解释过,说什么只有花出去的钱才是钱,扔在地窖里的银子和铜子不过都是金属罢了。
原先,孙传庭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但是他眼睁睁看着方书安为首的联合体体量越来越大,但是却没有见别人的钱变少,才明白,原来,钱流动起来,是真的能够创造钱财!
后世世人尽知的经济学原理,现在还是大部分人都不认同的事情,要不然“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到现在都是被读书人批判的目标。
事情的普及路还很长,方书安没有经历从教化世人开始,连孙传庭都难以理解的事情,要想让普通人接受,需要的时间成本太多。
所以,他将希望放在学院上,只有有了人口基数,才能更好宣传经济基础原理,也能让大明向工商业发展迈出更加坚实的一步。
“方家若是真的如您说的那么富庶,我们能否参与他们家的生意呢?”听完孙传庭对于方书安生意的神奇描述,杨氏突然问道。
还别说,一句话真的将孙传庭问住,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以前不想拿钱,是因为并没有参与到事情当中,现在杨氏来了,倒是能参与其中。
至于什么在家安分守己的看家,从来不是孙传庭对杨氏的要求。
与方书安有关的人,不管是有没有婚约,是不是过门的女眷,多多少少都参与到他们的生意当中。
别的不说,林家大小姐都没有出阁,还有熊家二位,不都是乐呵呵的在做着买卖,往家里挣钱的么?
他们家杨氏,怎么说都是已婚妇女,在出门的事情上,可比林家小姐和熊家小姐要有更多的自由度。
“若是你愿意抛头露面,我倒是愿意将你引荐给林小姐和熊小姐她们,她二人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商人世家,与你多少有些类似,还真能在一起做些事情。”
孙传庭对于自家老婆的本事,还是有自信的,虽然不是林月华那样的商业奇才,但是真要做些什么,绝对是能帮到手的人。
何况,现在方书安的产业,已经在向女人堆里发展,用他的说法,女人的钱可比男人钱好挣多了。
心里想着,看见边上放着的礼盒,那里是精华水套装,有些是想买都买不到的君子系列。
“对了,那里边装的是好东西,你喜欢便用,不用替他二人省钱。”
“那是什么?”杨氏开心的笑着。
“精华水,君子系列。”
“呀!”杨氏惊叹到。
324 眼占便宜不算,嘴也要
精华水的名声,杨氏自然是如雷贯耳,不过对于她来说,要是消费,还是有些奢侈。
此前她的手上,只有一个单支,还是在老家的时候,熟悉的姐妹相送。
现在,突然拥有了整套,那是相当的惊喜。
“这……真的能留下?”杨氏看着孙传庭,将东西护在身旁,丈夫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没准还要全数送回去。
孰料,孙传庭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他看着杨氏像是护着崽子的模样,笑呵呵的说着。
“若是别人,肯定要送回去,不过是书安和尽忠送的,尽管收起来便是。他们两个都是大财主,也是为夫好友,并且,家里背景比咱们厉害的多,收他们的东西,可不算是收受贿赂!”
既然夫君如此说,杨氏自然不客气,飞快的将东西放好,万一慢了再后悔,才不给他机会。
不过么,孙传庭说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首辅之孙,在新君和皇子面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不是为了要巴结他才拿东西。
……
两人还在说着礼物的事情,方书安已经出门了。
不过,他离开孙宅以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兜兜转转到了林家在京师的宅子。
林月华见到他,稍微有些惊讶,最近方书安的事情很多,他很久没有来找过自己。
“书安,你怎么来了。”林月华亲自端了杯饮子,放在小几之上,自己坐在对面。
方书安突然愣住,这装束未免有些……太随意了吧……
林月华穿着一件褙子,但是她这件因为身材饱满,所以襟显得有些低,里边的衬的反倒像是抹胸一样。
用方书安的眼光,怕是比后世的抹胸还要惹火,直追唐风啊,简直是风光无限……
还别说,平日里都是在外面,她穿的都是更加严实的衣衫,不曾有此等效果。
但是,林家小姐在家穿衣如此随意的么?那么下人们不是大饱眼福?
思忖着,他眼睛瞥到,门一侧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披风。
原来如此,方书安瞬间释然,定然是发现自己来,才脱去外袍,这样方能行显示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啊。
看来,林月华对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变化,不像是此前那么不屑一顾。
嗯……事情就有意思了,看来两个人的故事还是要继续下去。
别说,就是那么一瞬间,还真将他的目光给吸引住了。
看见方书安愣神片刻,林月华还是满意的。
方书安还是那个方书安啊,不知道为何总是假装正经人,如此看来,只要是有什么好风景,他还是会在乎。
不过,接下来的对话,彻底变了味道。
“月华,你穿这么少,不冷么?”方书安饮了一口饮子,突然问道。
冷???
林月华被他没来由的一问,瞬间愣住,这叫什么问题,人家还不是为你才穿的如此之少!
不就是想让你饱饱眼福?现在倒好,你占了半天眼神的便宜,最后就蹦出来句啥?
“冷,自然是冷了!方才忙些活计,有些热,我这就去换件衣裳!”林月华恨恨的说着,这什么人嘛,让你占些便宜,咋还说出来了?
难道不应该心照不宣?
她走了几步,去门后取下悬挂的罩衣,将其披上以后,伸手裹个严实,才坐回位子上。
方书安一看,也是有些可惜,怎么说的那么早呢,应该再多看一会儿,等着说完事情以后,再提此事啊,唉,真是,遗憾遗憾,只能找机会再去看看青儿一饱眼福。
方公子上门,所谓何事呢?”林月华不咸不淡的问道。
“哦,还真是有事情找你帮忙,传庭在中牟期间,帮着老知县洗刷冤屈,还他个清白。但是么,老知县的女儿不知怎么的,就认定他了,这不是,还亲自追到了京师,说什么非他不嫁。
但是啊,传庭是有家室的人了,现在那姑娘在客栈待着也不是办法,我寻思着,你这里地方大,不如让她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看看有什么变化?”
听到是此事,林月华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一个男人惹出来的花花事情,沾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也不见得是坏事,遂改了主意。
“好,人是你们带来,还是我上门去请。”
“我问问传庭吧,先征得你同意,才好说如何带她过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传庭的家人来了京城,此前我们算给他的份子,一直未曾领取过,虽然我放在柜上一直算着利息,但看样子,他是根本不准备拿了。
现在,买宅子又花一笔钱,我寻思,不行你们带着他的妻室,开个店铺或者参与到生意当中来。如此,总能让他们的生活条件改变下。一个好官,不能因为缺钱花,最后变质。”
“好,此事毫无问题,你们看重的人,向来不差,既然家里有困难,我们便来帮忙就是。不过,哪一项适合她们入手呢?”
现在,方书安旗下的新业务不少,精华水、成衣铺、布庄、点心铺等等。
虽然他将精华水的大头给了公主家和熊家以及林家,但是他们也有部分股份在其中,分出来给孙传庭也不是问题。
不过么,还是要看看,杨氏喜欢什么,干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然是要事半功倍。
两人继续交谈一些细节,方书安便起身离开,他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去处理。
“书安!”
刚迈出一步,林月华突然喊道。
“怎么了?”方书安回头,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
“嗯……一会儿一起留下来用餐吧。”林月华只是单纯的喊住他,想让其多待一会,但是要说理由,她还真没有想到合适的,情急之下,只好说出来吃饭。
“嗯,好啊,尝尝你们家厨师的手艺。”
方书安笑着答应道,林家厨子是蜀中过来,论起饭食,比京城要细腻的多。
当然,现在辣椒并没有在蜀中普遍,所以不存在做一个菜,要用上两斤辣椒的情况。
要不然,以京师这样干燥的天气,吃完半斤辣椒,两头都要被辣一遍。
尤其是第二天上大号的时候,那火辣辣的感觉,体会过的都不忍想象。
不一会儿,菜品们一样样端上来。
大明的食材不差,但是并不能与后世相比,现在吃到的海货,大部分都是腌制存放,不存在冰鲜以及冷冻一说。
因此,都是一股子咸乎乎的味道,可尝不出里边的鲜味。
看着方书安吃的并不是多么上劲,林月华便知道,还是不合他的胃口。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要说吃上边,方书安能变出各种花样,那繁杂程度,不是她家厨师能比拼过的。
“唉,若是这些海货和鲜果,没有这么多盐和糖,该多好。”
“那还不容易,只需要将其做成……”方书安说着,突然间眼前一亮,是啊,这不是又发现一条财路么!
325 保存食物的战略方法
现在没有长时间保存食物的办法,原因很简单,人们并没有认识到,食物腐败的本质是什么。
不过,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先发明出保存食物的办法,在几十年以后,列文虎克发明显微镜,才找到食物变质的本质。
“你说,若是有一种保存食物的方法,将肉类做封在其中,能保存上大半年,人们是否会为其花多的价钱?”
方书安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其实,刚才看着方书安不说话。林月华就知道他在思考什么问题,所以并没有打搅。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了好主意。
“那要看看是何物,你像肉类,能买到新鲜的食物,自然是不需要花更多钱去买你说的东西。不过其他食物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海货,可以做的不是死咸滥咸的话,还是会有不少人选择。”林月华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分析情况。
“不仅仅有海货,还有水果之类,你想想,现在的果子,只能吃到收获季。过了时间,再想找可就难了,若是将果子在冬日卖出,那肯定是个好价钱。”
“果子也能保存?那自然是极好的,否则,冬日里只能吃些蜜饯,都要甜倒牙了。”
在大明,储存果实的办法还是制成果干或着是蜜饯一类。
两种都是将水果当中的水分除去,尤其是果干,都靠着烤制或者晒制,最后造成的口感很差,除却葡萄干等少数一些,基本都是费腮帮子的存在。
也就是到了新世纪,真空冷冻干燥工艺得到大幅度发展,成本极大降低,采用真空冷冻干燥制成的冻干果干,才成为替代晒制果干的好办法。
而蜜饯,虽然没有果干那么严重,但也是将水果当中的水分敢走七七八八,随后依靠高糖度来保证本身不会腐败。
与高浓度盐一样,高浓度糖分同样会使细菌等微生物细胞壁渗透压失衡,使细胞内水分丧失,最后造成死亡。
造成的结果就是蜜饯的糖度实实在在是太高了,平日里作为零嘴还行,若是当作正儿八经的食物,自然是不可能。
若是想要吃蜜饯吃饱,同样会让人甜的发腻乃至于受不了。
所以说,想要保存食物,还是需要新的方法。
“月华,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能解决保存的问题,还能解决食物运输的问题。如果说,能将草原的牛羊肉做好,再方便的运送到内地,可就大大增加了内地的肉类供应。咱们现在虽然有肉干,但是肉干对人的牙口可是个重要的考验。”
方书安说完,让林月华消化一会儿,接着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能方便大军携带,到时候,不用总是吃压缩饼,炒干粉一类的食物,吃些果子和肉类,不但能改善兵丁们的身体,还能提高他们的士气。”
对于打仗的作用?
林月华自然没有考虑到这一方面。
实际上,当年保存食物手段的产生,便是战争带来的副产品。
当初,拿破仑下令,让科学家们寻找一种能够方便保存食物的方法,并且准备了高额的奖金。
在利益的驱使下,不管是科学家还是各路工匠亦或者是食品厂的技师们,都将精力投入到新型保存食物手段的开发。
最终,一个工人通过利用密封、加热的工艺,制造出能够保存长达六个月的食物,获得了拿破仑的巨额奖金。
方书安要做的,就是复制当年阿佩尔发明的罐头。
当然了,最开始的产品也就是利用陶罐作为容器,利用软木封口,蜡封保存的原始罐头。
想要用上马铁皮罐头,他还需要攻克轧铁皮的难关,现在没有蒸汽机,仅仅依靠水力或者人力提供的动力,想要生产马口铁皮,还是还有不少的困难。
他将基本的原理和生产方法告诉林月华以后,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书安,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如何能保证,食物能防止好几个月呢?”
“此事啊,说来话长哦……”方书安一边拉着长音,一边准备编故事,此事他还真没有想好如何编,不过么,编故事也就是一张嘴的事情,稍微思考一番,他便开始胡诌……
在方书安的故事里,他能够发现食物没有腐败,还是一次机缘巧合。
说是一次送来吃的,还有半坛米酒,他将米酒喝的只剩一点以后,便想尝尝熟肉淹了米酒的味道,便将熟肉扔进去,拿到厨房去收拾。
谁知,东西做好以后,盖子给牢牢吸住,因为难以打开,就随手放在厨房,后来,或许因为下人们以为里边是酒,并且打不开,就存放起来。
直到有一次他再去找酒,才发现与众不同的一个,费劲打开之后,发现里边的东西味道很好,就像是昨天才放进去的一样。
随后,做过几次试验,发现证明他的观点以后,因为忙碌,便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吃东西,突然想起来,似乎那是一个卖点。
故事编的很圆满,不知道细菌以及食物腐败原理的林月华,自然听不到当中的缺陷。
“如此,那还真是一项意外的发现啊。”林月华感叹着。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为何能弄出来一个又一个新发明,根本就不是外界传的神乎其神,不过是因为更善于从生活当中总结经验。或者,是从别人的故事当中找到灵感,不像是其他人,在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只是在听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当然,这是林月华自己的理解罢了,因为方书安的改变和发明实在是过于让人难以理解,所以只好编造一个能说的过去的解释。
好在,他偶尔也会犯各式各样的错误,不然,那真就是神仙下凡或者是被狐仙附体。
理论是这样,但是实际执行起来,还是要有不少难度。
其他的不说,如何保证在存放几个月以后,食物的味道不能比原来差太多,就是一件需要大规模实验的事情。
现在又不具备做加速老化实验的条件,所以,他们只能做各种各样的存放实验,找到最合适作为罐头的口味以及加工的手段。
326 御医们打上门来
涉及到存放实验,所以罐头的研制是个漫长的过程,少说也需要半年时间。
而且,别看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做罐头实验,技术难度和工艺难度都没有多少,但这却是方书安有史以来,搞的最大的研究团队之一。
首先,自然是因为随着工坊不断扩大,有些常任的匠人们,已经知道如何进行单因素变量和正交实验的做法。而且人手多了,也能同时准备更多的实验,同时,需要大量的厨师,来研发各种各样的口味。
口味确定以后,还要批量试制,整个研发过程明显是体力活,确实需要大量的人手帮忙,不然,核心实验人员每天搬罐子都要累死累活。
当然,罐子也需要特制,最开始自然是先试用成本最低的陶罐。
其实,按照方书安此时能加温到的温度,烧制相对薄一些的瓷罐,成本也不会提高多少。
至于琉璃瓶,也不是不能做出来,只不过现在,他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去做,所以没有多余的经历来牵头做琉璃瓶子。
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宫里的御医们,还有御药监的管事太监。
原因么,还是因为当初在中牟,方书安提出来疫病来源的问题。
当地的大夫,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是背景深厚,他在京城可是有着自己的后盾。
算起来,有一名御医,还是他的师兄。
如果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方书安踩也就踩了,但是对方有个御医的师兄,那么事情就不一样。
现在,人家终于找上门来!
而且,选定的时间地点,正是他们招生的地方!
此前一直因为种种事情,没有开始大规模招生,现在泰昌帝登基,方书安的技工学院,终于是时候大展拳脚。
别的不说,他给注意朱常洛画得那个监税司的大饼,也是时候开始运作。
等到有个一两年,朱常洛掌握稳定以后,便是监税司试行之时,所以,现在对于人才的储备十分有必要。
方书安和徐光启等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加速招生进程,因此,他们的宣传力度比原来大大增加,甚至于,将招生摊位直接摆到国子监对面……
当然,这不能说是对国子监的挑衅。毕竟国子监不少人就是混个名分,不见得真的是来怎样。
时间进入到明末,监生想要直接当官,已经是凤毛麟角。
有些人只是来混朋友圈,有些人则是因为国子监费用相对低,并且还有大量的书籍,所以想在此多读些书。
毕竟,此时书的价格相对于收入来说可是天价。
方书安的目标,一方面是借助奖学金以及免费的优势,将那些贪图费用低的学子们拉过去。
另一方面,则是将一些来混朋友圈的纨绔子弟们也拉过去。
对于贫困学生,学院的费用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他们虽然不像国子监那样历史悠久,但是有着朱常洛做祭酒,还有知名文臣武将作为教授,更有着朱由校、方书安、李尽忠,这样一等一的纨绔以及官宦子弟。
因此,吸引力并不小。
当方书安扩大宣传以后,效果还是很好。
学院的学生,瞬间从二三十人的规模,开始到每天都有少说几个,多则有十几个人报名的状态。
按照他的计划,开始报名的这些人,都不做任何要求,不设置任何门槛。
来得早必然要有对应的好处,等到学院名气打出去之后,再想来,呵呵,那可就要通过层层测验和考试。
毕竟他们也是教授先进学习科目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收容所。
第一届学生么,反正他们没有打算收太多人,几百人的规模,好好教,怎么也能学明白。
实在不行,留在学校多呆几年就是。
事情进展到顺遂的时候,难免会有人觉得太顺利,便来找些事情。
他们迎来第一个来砸摊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名御医!
若说论起来御医们和方书安的龃龉,其实时间不算近。
最早的时候,万历的饮食发现问题,御医们给出来的意见是风痹之证,要用慢药,缓缓调理。
但是方书安等人给出来的方案,则是运用理疗的方案,快速将体内的毒素除去。
很显然,最后万历能再度醒来,也多亏了理疗的方案。
单说万历的事情,其实还好解释,毕竟那是理疗的范围,逃不出御医们的医术范围。
但是对于太子那,就是另一个矛盾。
太子原本一直身体不适,在御医那里,也不过是调理。
但是,方书安给徐光启的主意,之让徐光启带着一些什么奇怪的机关过去,还做一些奇怪的运动,甚至于是五禽戏当中都不曾有过。
按照御医们的观点,这些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必然最后会以失败结局。
谁知道,配合这进献上去的药丸,太子的身体不仅仅比此前更加强健,就连房事能力也略有提高,甚至于,此前悄悄给太子敬献迷药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你个方书安,不好好去挣钱,还插手御医!
插手也就算了,偏生比御医们干的还要好!
你说,这让御医们的脸往哪里搁?
若是就这样,他们倒是也咬不到方书安头上,毕竟方书安与御医们并没有直接冲突,甚至于个别人的关系还很好。
但是么,事情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有关联。
这不是,在中牟的疫病当中,终于让御医们抓住把柄!
你能治好疫病,或许有你的过人之处,那你按照自己的方法治疗也就是了,但是,你为何要说疫病的根源是一些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呢?
既然是人眼都看不见,你是如何看到的?是有什么仙法?还是说,你方书安拥有能看见别人看不见东西的能力?
这件事,就是御医们近日来的导火索。
毕竟,方书安摆出来的招生简章里边,可是说了,会教授一些基本的医疗方法,用来拯救处于危险当中的病患,能让他们生存下来,等到医护人员的到来。
一众御医带着他们的徒子徒孙,还有御药监管事太监,浩浩荡荡的杀过来。
“方书安,你给老夫说清楚,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方法也就算了,大家治病各有良方,为何要诋毁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医术?”
领头之人正是御医当中一个颇有资历之人,王明义。
327 你要我怎样
方书安正在与几个学生画饼,看他们的意思,明显是要动心,眼看就要在招生名单上签字。
然而,正是王明义这一嗓子,将几个人吓到,趁着方书安分神,他们将笔架上,闪到一侧。
眼下,有御医们来砸场子,刚好看看方书安所说之事的真实性如何。
其实,方书安并不认识王明义,只是有一些大概印象,知道宫里有如此一号人。
“这位是?”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稍微点头以示礼貌之后,便拖着长音问着。
毕竟,边上还有观望的学生,不能做的太过于跋扈,让人们误会他只是个粗人。当然,也不能太示弱了,人家是来踢场子的,把脖子伸过去算怎么一回事?
“这位是太医院的王太医!知趣的还不来赔罪!”
跟班也是太医院的小大夫,不过眼下还混不到给皇帝后妃们看病,顶多是给太监宫女们治病。
他们当然知道方书安是谁,也知道其能量。
在别人面前,此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但是那还是要看什么人。
方书安再厉害,也不可能不生病,哪怕他爷爷方从哲,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了太医们,也要问声好。
没有人会和医生过不去,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生病的那一天。
若是得罪了太医们,真的等到换上重症之时,还是要找他们,如果到时候稍微怠慢或者出些坏心眼,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所以说,尽管太医院院判的级别也没有多高,但是他们的地位相当超然。
甚至于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后妃们也都是好言相待。
所以,他们此来,就是想落方书安的面子,将御医们的脸面挣回来。
要不然,你敢反抗一个试试?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在如此多御医面前,真要认怂,毕竟他们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有不适的那天。
但是,他们遇见的可是方书安啊,一个致力于要将后世医学与传统医学相结合,共同发展之人。
在很多疾病上,或许他么已经有了极为成熟的手段和方案,但是毕竟医疗技术不够发达,有些医疗技术尚未能够出现。
比如他们此番前来争执的核心问题,方书安自然是能拿出来令人信服的方法来!
“各位大人,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啊,小子从来不曾诋毁咱们祖宗传下来的医术,我当时在中牟,批判的是他们对待病人的方法,可没有说他们的医治方法不行。”
不就是辩论么,方书安先咬紧一点,让这些人无处下嘴。
“胡说,你明明说是祖传的医术不行,还说你能看见什么人眼看不见的小虫,要用你的方法才能除去小虫,最后治好疫病!”
对方一看也是个嘴炮高手,他已经看出来,方书安想要按住一个问题,所以便将另一个也赶紧拉过来。
“小子的确说过,是小虫导致的病情,我也说过,用我的方法能除去疫病,但是,我从未说过传统医术不行!”
华夏历史上,发生疫病的次数不知凡几,在没有现代化医疗手段之前,总有名医能依靠仅有的医术,来解决疫病的治疗和预防。
但是么,中牟县可没有那样的手段。
“信口雌黄,当时胡说八道是你,现在不承认也是你,怎么,自己做的事情,不敢认了?”
看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样子,方书安知道,如果他还是一味忍让,他们定然会一直纠缠下去,到时候,对他的名声和招生工作,都将是很大的打击,因此,很有必要将事情快速解决掉。
“既然你们非要什么真相,那我就实话实说,当时的情况,中牟当地的医生,竟然将不同症状的病人,放在一个营帐里。他用来区别病人治疗程度的标准,并不是病情轻重,而是谁给的钱怎样!设想,那样的情况,如何能避免疫病的传染?”
底下人说坏话,自然不会将本身所犯的错误说上来。
此时,人们虽然不知道疫病的并发原因,但是都知道,要远离身患疫病的患者。
这家伙倒好,不但不分类,还讲严重和不严重之人放在一起,甚至于是一些普通受寒之人放在一起。
那样,几乎每一个帐篷,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又一个集中的爆发区域!
此话一说,一帮御医们突然鸦雀无声,那厮怎么就没将这个情况讨论一番呢?
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怎么不可能,此事我有何必要隐瞒你们?”
方书安冷哼道。
“我有何证据?现任兵科给事中正是当时知县,他可是现场所见,另外,还有中牟大小乡绅百姓几百人,都是在疫区存活下来之人,他们当时经历过什么,一问便知,此事,会有作假的必要?”
眼看方书安将他们强加的第一条罪名推脱掉,人们便向第二个罪名加压,还不信了,方书安还能躲过这一次?
“中牟之事,我们自然回去当地求证,如果与你说的有出入,到时候咱们再慢慢算。不过,你说的小虫又是怎么回事,疫病的起源,与小虫有何关系?还是说的看不见的小虫,那么你说说,此事是哪位神仙托梦给你,或者是给了你通天眼,能看清世上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或者……”
王明义拉着长音,“或者就是你胡说八道,找个借口推广自己的手段而已?”
这是个大帽子,每个人都有推广自己治疗手段的方法,像是方书安这种,就有点太不要脸。
医理之事,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和演变,才慢慢到今日的地步,你方书安一个孩子,毛不过是刚刚长全,甚至于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理论,就敢向别人开炮?
“此事,恕小子之言,还真不是胡说八道。或许诸位都曾经见识过西洋人造出来的千里镜。在西方,除了千里镜,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叫做显微镜,顾名思义,就是能看见人眼看不见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我们不曾见到过,我们不久便能拿到一台显微镜,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什么都清楚了!”
方书安说得激情,挡不住别人给他泼凉水。
“我看你是缓兵之计吧,西洋距离我大明,万里之遥,就算是你要购买,货期就有多久。又或者,最后会说货物丢了,沉了,总之是各种借口也说不定!”
“那,你说要怎样!”方书安问道。
328 一句话三个套
“怎样?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你能证明自己说的为真,那么我给你赔礼道歉,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哼哼,赔礼道歉不说,将你这劳什子医科去掉,免得误人子弟!”
王明义说的话,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深明大义。
看这意思,分明是要给他穿个小鞋。若是说仅仅为找回面子,大可不必如此,种种行为,分明说明背后有人在捣乱。
方书安还并不着急回复他,而是将目光挪向御药监管事太监,“崔公公又是为何事而来呢?我在中牟的事情,好像怎么算都算不到御药监头上吧。”
“你们的事情,洒家自然是管不着,但是有人诋毁宫里的太医们,洒家自然也要出来看看,是谁恁大威风,今日瞧见,原来是方少爷啊,那就难怪了,寻常人可不敢有如此胆量,只是不知道,方少爷当时是一个人,还是说与别人一起针对御医们呢?听闻,还有孙传庭和李尽忠?”
崔文生一开口,方书安就知道要坏事,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坏,将他拉下水还不算,还要把孙传庭好李尽忠一起惦记上。
李尽忠虽然顶着世家的名义,但是在李如柏和李如桢事情之后,李家的名声大不如前,而他父亲李如梅已经去世几年,所以家族对他的护佑有限。
孙传庭更不必说,一个几乎算不上什么背景的年轻人,却要被这个崔文生算计,明显是要坏掉他的名声,进而破坏他的仕途以及未来,当真的坏的流油!
不过么,崔文生也蹦跶不了几天,新君上位,他作为郑贵妃提拔上来的人物,自然需要将位子腾出来给朱常洛或者是朱常洛妃子信任的人物,毕竟郑贵妃要随着万历一起去西山别院,她的手也够不到皇宫大内。
现在的意思,再去动摇朱常洛,希望不大了,而且崔文生在背后干什么,方书安可是一清二楚,因为有徐光启和他的存在,想要去给朱常洛下药也变成不可能的事情。
搞不掉朱常洛,又没有下药的手段,只好用其他方法。
很明显,气急败坏之下,他们是要给方书安一方人制造困难,至少,也要恶心恶心方书安等人。
可惜啊,崔文生千算万算,不知道方书安是什么人。
方书安穿越而来,在后市各种渠道可是见过各种流氓手段,这点套路,对于他来说,虽然会有些效果,但是远远达不到崔文生期望达到的效果。
“此事与他们有何干系?难道说,你今日来我这里无事找事的捣乱,想强行将罪名加到家祖头上,几个太医也是与你一起么?”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太医们或许不在乎去找方从哲对峙,但是让他们承认是来给方从哲身上泼脏水,那是万万不能之事。
不惧怕当朝首辅,不代表敢于去诬陷人家!
他们虽然是太医,但是也不过是太医!
在只手遮天的阁老面前,并不是真的能硬扛!
“使不得,使不得,方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们只是来讨个公平,可不曾是找什么借口,往阁老身上泼污水。崔公公,您赶紧解释解释,咱们可不是这个意思……”
王明义拉着几个御医来给他掠阵不假,但是真要是为了崔文生,把自己和人家几个人的后路断了,那可就是弄巧成拙。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太医是一面难以抗拒的大旗,有了它,后代不知道能吃上几辈子。
将来一说,我家祖宗曾经是宫里的太医,给万岁爷爷瞧过病的那种,对于自家行医那是大大的好处。
若是因为崔文生一句话,将这几辈子的饭碗砸掉,那才是脑子被砖砸到以后才会做的事情!
崔文生心中暗骂,这些胆小如鼠之辈,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没有他们这样的,两头都想吃,两手都要抓。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既然人家已经标明立场,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对付方从哲?那简直是太自不量力了,原本就是借着太医的手,现在要是表明是他自己,那自然是不可。
“那或许是当中真有误会?那要早早查清楚了,不然要是脏污了阁老家名声,可不是崔某的本意啊。”看上去似乎是退了半步,其实不然,只不过想把自己摘出去。
方书安当然听懂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崔公公真是公正啊,什么都没调查,就想将罪名安到我方家头上,您放心,我们定会将事情调查清楚,不过么,现在万历爷已经从重病中醒来,他现在很想知道,自己突然意识不清,是否和过去的药物有关,我见你崔公公最好回去查查方子的底子,看看里边是否有过君臣相悖的药,万一是有人大意了呢?”
崔文生一听,心里一咯噔,他说方书安的事情,不过是想混淆视线,而方书安说的事情,明显是确有其事啊,当然了,事情的具体方书安并不清楚,他不过是猜的。
“你……你血口喷人!我……咳咳……我们怎么会……”
崔文生明显心里惊到了,说话都不利索,他只好假装咳嗽,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不过,方书安自然不会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
“不会最好了,崔公公您紧张什么,还是回去检查一番,万一是有小太监疏忽,您还不知道,那才是最严重之事!”
几句话下来,崔文生只好继续假装着他的咳嗽,捂着心口去了。
王明义也是冷哼一声,抱拳一挥,“三个月后,我们自然回来求取结果,希望到时候,方少爷不要不辞而别!”
说完,他们一行人也远去。
等到众人走远,方才远远围观的人们再度汇集过来,看样子,就连太医个御药监的太监们,都没能奈何方书安他们。
或许,技工学院真的能学到不少本事也说不定!
“方大人,方大人,刚才我的报名表呢,我现在签字还来得及吧。方才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来,还以为……”
“没关系,小意思,一点点波澜而已啦,掀不起大风浪,放心签字!”
方书安笑呵呵的回答,并没有要拆穿他们墙头草的行为。
人嘛,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也是对自己的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