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秘密进京
自何迁上书之后,朝堂之上便乱成了一锅粥,虽然裕王这边也有官员在打擂台,但随着时间的发酵,何迁之流慢慢占据了上风。
从阴测测的攻击裕王父子谋害君父,慢慢开始往土改新政上面转移,很快便收获了越来越多官员的支持。
“唉!土改之事世子梦浪了,此时便是反噬啊!”
裕王府中,李春芳长吁短叹。
一旁的高拱虽心里不服,但嘴上却也没法反驳。
倒是一旁的裕王道:“李师傅,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先想想如何过了眼前这关吧。”
“看时间,世子也应该到了吧。”
高拱没理李春芳,直接说道。
“按说该到了,但是天津那边没有消息传来,最近京师这边也没见有大队人马到来。”
裕王说着,心里一惊,接着道:“镒儿不会单枪匹马进京的吧?”
听了这话,李春芳也有些坐不住了:“世子不会是不知晓京师最近的局势吧?”
高拱坐的稳如泰山,捋着胡须道:“应该不会,世子在京师这边应该有消息来源,他得知消息应该比咱们送信的要早。”
裕王闻言,也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儿子的手段他还是知晓一些的,上次胡宗宪之事便能看出一些端倪。
裕王不相信朱翊镒在得知京师消息后,会傻到单枪匹马杀入京师,那样来与不来有何区别。
可这儿子如今却不知到哪里了,别说西山卫了,连个人影也没见,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拱有些沉重的接着道。
“世子那边没有消息,王爷也得做两手打算,陛下迟迟不醒,景王那边迟早要动手,王爷要与英国公透个底了。”
裕王闻言,脸上有些苦涩。
前几日,他与英国公私下联系过,但是英国公这个老狐狸却没给个准话,只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弄得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见裕王脸色不虞,李春芳淡淡道:“看来张维贤这老狐狸还是想稳坐钓鱼台。”
裕王点了点头:“应该是不想参与。”
高拱闻言一拍桌子,起身道:“如此朝局动荡之时他不出来力玩狂澜,却缩在后面坐山观虎斗,真他娘的国之蛀虫。”
高拱越说越气,正欲破口大骂之时,李芳进来禀告,说冯保求见。
自朱翊镒南下后,冯保这几年一直在西山,平日里也鲜少会裕王府,不知道这么晚了来府里干嘛。
裕王心里狐疑,便让人将冯保带了进来。
冯保一身士子打扮,行礼之后,对裕王道。
“世子爷让奴婢转告王爷,说一切尽在掌握,请王爷稍安勿躁。”
裕王一听,忙上前两步,拉着冯保袖子问:“镒儿回京了?他现在在哪里?”
旁边的李春芳和高拱也坐不住了,起身将冯保围了起来。
冯保见状,忙躬身道:“奴婢没见到世子爷,这话是他身边的海狗子转到奴婢的,其他的也没有多说,奴婢也不清楚世子爷现在在哪里?”
裕王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镇静了许多。
虽然他不知道朱翊镒如今在哪里,但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且似乎朱翊镒已经到京多日了,对于京师的朝局似有把握。
“世子来了便好了,王爷不必过多忧虑了。”
高拱此时不复之前骂张维贤时血脉喷张的表情,捋着胡须又对冯保道:“世子那边一有消息,你便快点来报。”
冯保有些怕高拱,这姓高的向来对太监没什么好脸色,进宫时对陈洪都带搭不理的。
冯保闻言,只连连称诺。
当夜,裕王府后面一段院墙也不知怎么就塌了一大片,然后冯保便从西山带了建筑队来给裕王修院墙。
建筑队有几十个人,还赶着十几辆大车,上面拉着砖石水泥等物。
“都进去了吧?”
京城内的一处普通四合院里,朱翊镒问周进。
“回世子,都进去了,前前后后正好一个把总队,火铳小炮什么的也都带进去了,应付十倍的京营不成问题,王府那边当保无恙。”
朱翊镒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其他人呢,都进城了吗?”
周进闻言掏出一张京师地图,放在案桌上对朱翊镒道:“按您的吩咐,这几日他们化整为零伪装成百姓都进了城,按照预定地点,都隐藏了起来。”
朱翊镒这才放下心来,淡淡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二叔早就跟京营那边有勾搭,保不齐会狗急跳墙,还是稳妥些好。”
十日前,朱翊镒在天津卫南边的一处无人海滩上岸,趁着天黑,西山卫化整为零伪装后上了岸,然后走陆路进了京师。
而船队又回到了海上,准备过几日再在天津卫码头靠岸。
朱翊镒随后又与周进确认了一遍进城人员的数量和番号,海狗子敲门进了来。
“爷,东西拿到了!
海狗子在朱翊镒耳边小声说道,朱翊镒顿时眼睛一亮。
周进见此情形,便告退出去了。
朱翊镒从海狗子手里接过东西,随后让其退了出去。
这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针孔式摄像头,里面有存储器,是朱翊镒命人暗中放在嘉靖丹房里的。
因为上次嘉靖中毒一直没有找出真凶,朱翊镒便留了心,让人在丹房屋顶角落里放了针孔式摄像头。
之前他都忘了,如今嘉靖又中毒,朱翊镒便想了起来,命人取了来。
屏退所有人后,朱翊镒拿出笔记本电脑,将存储器插到了电脑上,然后开始播放录像,从嘉靖病倒的那日往前开始看。
嘉靖这人也是鸡贼的很,知道双人一岗互相监督的道理,丹房里寻常进出都是两个人,可就在嘉靖病倒的前一日晚上,独独一个人影闪进了丹房里。
“娘的,还真有猫腻!”
朱翊镒将画面静止,开始放大,见是一个太监打扮的人。
幸亏这针孔摄像头是有夜视功能的,要不然乌漆墨黑的朱翊镒还真看不清楚脸。
朱翊镒小心将那人正面照截了图,仔细辨认了一番,印象里却没有这个人。
第121章 换防
朱翊镒将这人照片打印出来,仔细端详,仍然没认出这人是谁。
不过,夜晚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到丹房这就非常可疑了,嘉靖之病,八成跟他有关系。
叫来海狗子,朱翊镒让他将照片送给陈洪,嘉靖四三式相机的发明,这几年京师这边也有了几家照相馆,所以对于照片,海狗子也没有特别惊讶。
只是这照片是彩色的而已。
这些年了,朱翊镒在宫里也有了自己的渠道,虽然干不了大事,但传递个消息还是可以的。
朱翊镒现在也有些体会到紫禁城便是个大筛子这句话的含义了,一个万事都需要别人伺候的君王,想守住秘密那太难了,除非什么事都他自己去办。
深夜,景阳宫大殿,陈洪躺在躺椅上正准备休息,便见一心腹蹑手蹑脚的进了来。
陈洪这些日子不敢离开嘉靖半步,晚上便在景阳宫里打地铺。
那心腹见陈洪没睡,便将照片递给了陈洪。
“爹,这是西山那边给您的。”
小太监一说西山,陈洪猛地坐了起来。
“世子爷回来了?”
那小太监闻言,一脸茫然,只道这书信是别人转交的,并不清楚原委。
陈洪也顾不得找之前转交那人,便先拆开信封看了起来,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陈洪拿着照片仔细端详,并不认识照片上的人,翻过照片,只见后面写着几个小字“此人恐与陛下之病有关”。
陈洪看完,立即站起身来,不过随后又坐了下来,遂招来一心腹,将照片递给他道:“暗中查查此人。”
随后陈洪又倒在躺椅上假寐,等到黎明时分,刚才那心腹小跑着进来禀告。
“爹,那人找到了,是直殿监的一个小太监,名叫王利,不过人现在不见了。”
“不见了?”
陈洪直起身子,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那小太监接着禀报:“据说是在皇爷晕倒的前一日,这人外出办事,然后再也没回来。”
可疑人物不见了,陈洪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而且出宫的时间更是蹊跷。
“将直殿监的所有人都扣下,严刑拷问!”
陈洪觉得此事肯定不是一个小太监能独立办成的,与他接触的肯定有同伙,不过此时没工夫一个个察访,索性全都下狱拷打,不信这些人不说。
消息很快传到了朱翊镒这里,朱翊镒也很是吃惊,看来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了。
但他此时也没有啥好办法,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人八成是死了。
而且朱翊镒现在也没法现身,毕竟现在不少官员将脏水都泼到了他身上,他这时候现身只会将舆论进一步激化,对目前的局面更加不利。
“还是得找到幕后真凶!就是不知道陈洪这次能不能从那些太监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朱翊镒嘴里喃喃说道,随后便将海狗子叫来,让他派人密切监视景王府。
朱翊镒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嘉靖的病情,若是一命呜呼了,他算是难以洗刷冤屈了。
就明朝那些士大夫的德行,不把他写成弑君者那肯定不算完的。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即使他到了景阳宫,如今陈洪风声鹤唳的,也肯定不会给他单独与嘉靖见面的机会,而且朱翊镒也不会要这样的机会,万一嘉靖有个意外,那样就更是说不清楚了。
深夜,朱翊镒正烦着,而且紫禁城中,一个有些臃肿的太监也在为难。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黄锦。
“黄大监,那边已经起了疑心了,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一个中年太监对黄锦说道。
黄锦眉头一皱,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黄公公,现在可不是你犹豫的时候,既上了咱这船,想下去没那么容易。”
那人说着又上前一步。
御马监掌管宫廷戍卫,没旬安排一次京营入宫戍卫,今日又到了轮换的时间,但这次可由不得他做主了。
黄锦贪财,平日里没少受景王好处,平日里自然也给景王传了不少嘉靖的消息。
当然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在这宫里,各方的眼线有的是,不仅裕王景王有,严嵩严世藩也有,至于其他的六部高官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嘉靖昏迷不醒,裕王景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时候便涉及站队问题。
黄锦本想置身事外,但无奈他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在宫里是除了司礼监秉笔和掌印之外的大太监,称得上是位高权重,想不站队也难。
况且此时景王那边又用到了他,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拒绝和接受。
但黄锦细细思量,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就如今裕王景王的局面,无论哪方登基,到时候内廷外廷都会来一轮清洗的,而黄锦跟景王的关系,他被清洗也是迟早的。
而且更惨的是,内廷宦官都是依附皇权的,一旦被清洗,轻则去天寿山守灵,重则打死了账。
‘娘的!王爷的银子还真是要命!’
黄锦心里暗骂一句,此时恨不能将手剁了。
遂长叹一声,伸手在御案上取来宝玺,在文书上盖了下去。
“哈哈,黄公公英明,王爷说了,事成之后,这司礼监掌印便是您的。”
说完,那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翌日一早,紫禁城戍卫开始换防。
而此时,陈洪那里也有了消息,用刑之后,直殿司的太监们终于记起了那位叫王利的太监有什么异常。
顺藤摸瓜,又找到了近期与王利联系过的太监,一一过堂用刑之后,最终查到了惜薪司正使张敏身上。
张敏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太监,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而且如今所在的惜薪司主管宫里营造,也算是油水颇丰的部门了。
张敏作为惜薪司正使,手下也是有一群干儿子的,自然不是别的太监想动就能动的。
所以,尽管有好几人的供词上都牵扯到了张敏,但主管审讯的太监也不敢擅专,张敏是二十四监的一把手,这事还是需要请示陈洪。
第122章 太监的觉醒
‘张敏?’
陈洪看着那份供词,脑海中立时出现一个面色和善,经常满脸堆笑的中年人形象。
张敏很会做人,主持宫中营造从来不吃独食,与二十四监的各大太监关系都很好,给陈洪也没少送礼。
“张敏?”
陈洪手敲案几,眼睛微眯,正犹豫间,外面忽有小太监禀告,说惜薪司正使张敏求见。
陈洪微愣。
景阳宫这里已经被陈洪的人围上了,闲杂人等都不让进,此时张敏求见,陈洪有些诧异。
等到张敏进了景阳宫,陈洪微微欠身道:“张老弟,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张敏轻笑一声,也不行礼。
“哈哈,陈大监在宫里折腾了好大的动静,我听说是查到我这里了,不等您老哥召唤,我便自己来了。”
张敏主动出击,倒弄得陈洪有些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司礼监掌印又提督东厂,养气功夫早就练出来了,遂神色不变的道。
“皇爷身体欠安,咱家自然要查查,你今日来了,倒省的我去问了。”
说着,陈洪拿过其他太监的口供,就要问张敏,可还未开口,张敏便哈哈大笑:“不必问了,是我干的!”
这话一出,差点惊得陈洪从太师椅上掉下来,一旁侍立的东厂幡子纷纷拔刀,动作快者,已经上前将张敏拿下。
张敏也不反抗,任由小太监将自己绑上。
陈洪此时也镇定了下来,等太监们将张敏绑好,这才狐疑的问道。
“张老弟,此事不是闹着玩的,谋害君王,那是要诛九族的。”
张敏闻言,并不胆怯,反而笑笑说:“九族?小时候家里大旱,当地官员贪污赈灾粮食,爹娘姊妹早就饿死了,村子里的人都要死绝了,九族?我都不知道我九族在哪儿?”
陈洪这下不知道咋往下接了。
张敏看了陈洪一眼,接着对着内堂嬉笑道:“感谢皇爷提前让咱九族都死绝了,咱老张如今倒也没啥牵挂了!”
“大胆!”
陈洪大声呵斥,不等他吩咐,后面小太监一棍子砸在张敏的膝盖窝处,张敏噗嗤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家死绝了,那是贪官污吏的事,皇爷英明神武,也给你们那里拨了赈灾粮食,你如何能对皇爷心怀怨怼?”
“哈哈哈!”
张敏闻言大笑三声,接着道:“贪官污吏难道不是开科取得进士,不是皇爷派到那里去的,官吏贪污,难道不是皇爷纵容失察?”
张敏此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全然不顾及躺在内堂里的嘉靖,将心里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这天下,就是因为皇爷痴迷修仙,荒废政务,只顾敛财,这些年来,像我这样九族死绝的人,天下可不止我张敏一个!”
陈洪见张敏这是有心求死,也镇静了下来,接着对他道:“这便是你要谋害皇爷的理由?”
张敏闻言摇了摇头。
“家人死绝后,我随着流民到了京师,有人说进宫当差,我饿的受不了了,便横下心进了宫,当时,我并没有怨恨皇爷,和你一样,我也认为皇爷是英明的,只是下面官吏该死,可我到了宫里发现并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张敏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哈哈,宫里他娘的比外面还黑,太监敛财,互相倾轧的事我就不说了,在宫里死个人就跟死个鸡一样,皇爷呢,为了他一人享受,任用奸佞,四处敛财,世人都知严嵩大贪官,但皇爷却用了他近二十年。”
“二十年啊,二十年,这二十年又有多少像我父母姊妹一样的人被饿死?”
张敏说到这里,怔怔看着陈洪,弄得他有些哑口无言。
陈洪跟了嘉靖多年,最是知道嘉靖借严嵩敛财的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你便做出这忤逆之事?”
陈洪转移话题问道。
张敏闻言,沉默片刻后缓缓道:“陈大监可还记得杨金英吗?”
“杨金英?”
陈洪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又觉得很是遥远,这时一旁一个岁数较大的太监小声在其耳边道。
“壬寅宫变。”
陈洪闻言猛地惊醒,杨金英这个名字立时在他眼前活了起来。
那是一个很是年轻的名字,名字后面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是嘉靖二十一年,那年嘉靖听信赵文华的进言,说是用初潮女子的经血炼丹可以修仙。
嘉靖便让一群十几岁的宫女日日吃桑叶喝露水,并让太医院下药催经,导致不少女子大出血而亡。
杨金英也是这些少女中的一个,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杨金英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便联合了其余十位宫女,趁嘉靖睡觉的时候,想用绳子勒死他。
结果因为打了死结,导致功亏一篑,被随后赶来的皇后给一一拿下,杨金英等十一位宫女最终被凌迟。
“你是杨金英的同党?”
陈洪问张敏。
张敏摇了摇头。
“你这是想给杨金英报仇?”
陈洪又问。
张敏点了点头。
“你不是杨金英的同党,却又想给她报仇,你与他是对食?”
张敏一听,脸上立即涨红,随后道:“呸,我与金英妹子清清白白,岂能与你们一样。”
张敏啐了陈洪一口接着道:“当年,杨金英长得像我的亲妹妹,我便私下认了她做妹子,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我们相依为命,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但没想到金英却被皇爷给迫害致死,凌迟啊,我至今还记得妹子死前的惨状,一千刀啊,妹子体弱,第一天没有撑过去便走了,其余十个姐妹都没有撑过第一天。”
张敏说着,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前襟。
宫里不少老人都记得壬寅宫变,经张敏这么一说,都记起了那场凌迟,一时间,殿内死一样的沉静。
半响,陈洪厉声道:“张敏,你为了个人私计,谋害陛下,如今朝局动荡,你担得起这责吗?”
“哈哈,你错了,我谋害皇爷,并不是为了个人私计,为了炼丹,竟然不顾人命,这样的君王,要之何用,这样的君王,死了才是百姓之福!”
张敏这话说的慷慨,立时将陈洪的气势又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