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来造个反
乐殊一肚子疑问,直到飞出栗广林老远,才敢开口问。
“小师妹,你何时捡了苍穹之羽的蛋?”
灵葭面色有些发白,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起初他以为是迫于陶然真人的威压所致,此刻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没有捡到苍穹之羽的蛋,”灵葭疲惫地牵牵唇角,“那蛋是我变出来的。”
“变出来的?”
对面可是五个元婴修士,为首的陶然真人还是元婴大圆满,她怎么骗过他们的!
灵葭摸出先前那枚彩色的蛋,直接往地上扔去。
乐殊下意识想去接,却被灵葭拦住,眼睁睁看着那蛋摔在地上,如水雾烟消云散。
乐殊揉揉眼,失声道:“竟是幻术?”
灵葭点点头,“先前没有告诉你,我得到的不仅是女红传承,还有幻术。”
原来如此,乐殊笑起来,真心替她高兴。
上古神的传承必然不简单,他自己也深有体会,只是没想到灵葭这么争气,竟连元婴大圆满的高手都能糊弄过去,而且,不是一人,而是同时五位元婴修士!还没算上近在咫尺的自己!
灵葭疲惫地揉揉额角,“师兄,你那花盆还在吧,让我进去休息一下,累死了。”
“哦,好。”乐殊忙把她的专属陶盆找出来,让灵葭种进去。
灵葭故意把蛋幻化成那个样子,其实也是在冒险打心理战。当表象太过惹人眼球时,真相就有更大的几率被忽略,这是人性的弱点。
何况,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高高在上惯了,未必会想到她这样一个小虾米,竟然敢用幻术欺瞒自己,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否则灵葭真不敢保证不会被识破。
幸好她赌对了。
这些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灵葭缩在盆里,陷入久违的沉睡。
—*—
一百多年没能睡个好觉,这一睡,便睡足了三日才醒来。
还是被香味勾起的馋虫吵醒的。
旁边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灵葭从阳光明媚的窗台上跳下来,抄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边吃边打量环境,看这摆设,应该是在客栈里。乐殊听闻她吃东西的吧唧声,也从入定中醒来。
“师兄,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离栗广林最近的离忧城,是天下最大的妖兽材料集散地,有很多材料商专程到此收购。一会吃完饭,咱们就去把乾坤袋清一清,再去九曜城吧。”
灵葭歪歪脑袋,“去九曜城做什么?”
乐殊解释道:“我前两日把赤枭令重新打开了,你睡着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委托,戊级的,便接了下来。委托人如今正在九曜城,因为路途遥远,想请咱们捎带他一程。”
还要捎带,妥妥又是个凡人。
想想灵翕派那可怜的一百一十个信誉点,灵葭咬着筷子问道:“什么内容?不难吧?不危险吧?”可不要再像上回那样,明明可以定到丁级的任务,就因为对方没说清楚,生生降了一级。
要知道丁级委托,可是有五十信誉值奖励呢。
“这次我问清楚了,真的没有危险,”乐殊自信满满地道,“只是帮委托人登上皇位而已。”
“……”
只是,帮委托人,登上,皇位!而已?!
灵葭嘴里的排骨吧唧掉到桌上。
—*—
“二位便是灵翕派的道长?”
“你就是李沐阳?”
“大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灵葭挑眉看向那冲她横着剑的书童。
“丰年,休得无礼。”李沐阳低声呵斥了那书童一声,“道长是孤请来的,不必对孤卑躬屈膝。”
随即又转头道:“我这小厮不懂事,二位道长见谅。”
乐殊怕灵葭习惯性出言不逊,忙拱拱手道:“哪里,太子殿下这小厮忠心护主,是好事。倒是我这小师妹,从小在山上长大,始终欠了些礼乐之教,还请太子殿下莫同她计较才是。”
李沐阳忙笑道:“哪里哪里,小仙子返璞归真,甚好。”
灵葭:“呵呵。”
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话,他哪里看出她返璞归真了。
还有谁说宝宝没有教养的,先来打一架!
灵葭一脚踩在乐殊脚背上。
“呵呵呵……”
“哈哈哈……”
乐殊和李沐阳相视尬笑,那叫丰年的书童不服气地冷着脸,倒也不敢再多嘴。
灵葭懒得同小了自己好几轮的小朋友计较,忍了脾气问出心底疑惑:“你既已是太子,那皇位迟早是你的,请修真者相助又是为何?”
李沐阳叹了口气,说道:“二位道长有所不知,孤也是迫不得已啊……”
整片下界大陆以凡人居多,修真者不过是其中万分之一,而下界灵气浓郁、适合修真者聚集的地方则更少,因此,世人通常将下界直接称为凡间,其实是有道理的。
李沐阳来自东部的大昳王朝,是正宫皇后所出,顺理成章被封为太子。
可好景不长,当朝皇帝明康帝,也就是李沐阳的亲爹,自从封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神棍当大国师之后,便每日沉迷修仙无法自拔,不理朝政。
接下来便是各种昏君治理下的动荡朝堂和狗血乱世。皇帝修仙,国师掌权,王侯谋乱,皇后病卧,后妃作妖,左右相对弈,南有南诏,北有西夏,连年征战不休,国土沦陷……
总之一句话,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灵葭听后直摇头,“你若熟知历史,应当明白,大昳要亡咯。”
李沐阳眸光黯淡下去,双手按在大腿上,用力得指节泛白。
“是,孤明白,但孤不服!”
“然则孤也知道,如今大昳危在旦夕,不是孤一己之力能救回来的,所以,恳请二位帮我!”
乐殊被他感染,面上有些动容,“殿下放心,我们既然接了你的委托,定会全力以赴,助你登上皇位。”
李沐阳哽咽地点点头,“多谢!”
“先别忙着谢,”灵葭敲敲桌子,好整以暇地道:“说吧,你要我们怎么帮你,杀了皇帝?杀了国师?还是杀尽一切阻你之人?”
这可是个顶重要的问题。
平白造杀孽,对修真者来说是大忌,很容易导致心魔,必须问清楚了。
第61章 力挽狂澜
李沐阳颇为诧异地看看灵葭,又看看乐殊,原以为这两人中做主的是师兄,可如今看来,这小女童似乎才是拍板的那一个?
他千辛万苦来到九曜城,一路上牺牲了无数忠心耿耿的部下,岂能让计划在此夭折!
李沐阳坐直了身子,收起那份对待小孩子的轻视,肃然道:“孤……我知晓仙人们忌讳插手凡俗之事,不敢让二位为了我造下杀孽,只想请你们做我的谋士,助我斗败国师,登上皇位,为我大昳力挽狂澜。拜托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俯首做礼,身旁丰年惊呼一声:“殿下!”抢先跪趴在地,红了眼眶。
然而李沐阳的腰没能弯下去,一股柔风将他托了起来,清脆的童音笑嘻嘻道:“别呀,你可是身覆龙气之人,帮你也算大势所趋,且在你旁边修炼都会快上三分呢,这个忙我们帮了。”
李沐阳大喜,又被她口中所谓“龙气”的说法哄得心花怒放,激动地又道了一声:“多谢!”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哪怕地位再高,在他们这些修真者的眼中亦如蝼蚁一般。李沐阳回想起临行前宫里老太监的嘱托,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这灵翕派的道长看上去还是蛮好说话的。
灵葭仿佛知他心中所想,下一刻便问道:“不过,咱们灵翕派刚成立不久,名不见经传的,你怎么会选我们呢?”这不是她妄自菲薄,灵翕派在九曜城是垫底的,除非直接从名册的最后一页翻起,否则绝对选不到。
李沐阳笑容凝固了片刻,忸怩道:“这个……近几年国库吃紧,东宫珍藏的灵石不多……”
灵葭身子僵了一下,暗暗催动赤枭令,看到委托金那一栏写着的“壹佰下品灵石”,顿时风中凌乱。
宝宝辛辛苦苦牺牲那么多脑细胞帮你造反,你就给宝宝一百下品灵石?
一个王朝国库再吃紧,不可能连一块中品灵石都拿不出来吧?她随便杀头妖兽取肉做包子,都不止卖一百下品灵石。
灵葭森森感到了李沐阳这个太子当得有多憋屈。
乐殊有点被她身上散发的吃人气息吓到,不安地扭了扭屁股,小声讨好道:“小师妹,信誉值,信誉值。”
李沐阳咽了口唾沫,忙又道:“当然更主要的是看到贵派有炼虚期的高人坐镇,委托完成率也高达十成,才选择你们的!”
……那位高人如今正在山上伺候儿子,委托他们也才接过一件,这小子只看最终数值不看分子分母的么?
然而说出去的话入了海的水,现在反悔日后说不定要遭心魔反噬,灵葭只能无奈认了,反正他们最近有了一大笔进项,暂时也不愁没有修炼资源。
李沐阳来时是过了明面的,他扬言要像老爹那样去寻仙问道,顺带替重病的母后走访神医,明康帝觉得这个儿子真上道,不像那些聒噪的大臣整日威胁自己以死为谏,便大方地放他出宫了。
从大昳京城到九曜城,李沐阳一行足足走了一年,期间折损了将近八成明的暗的侍卫,且他不在的这一年,朝中还不晓得又怎样天翻地覆,不得已才求灵葭和乐殊捎带了自己,以及最信任的心腹丰年。
乐殊捎人也捎出了心得,凡人乘剑,还要乘那么久,身体难免受不住,于是他决定花十块上品灵石,购置一艘仅有两个房间的小型核舟,倒也方便省事。
半个多月后,核舟徐徐降落在京畿,乐殊收了核舟,随李沐阳低调入京。没办法,毕竟仙家插手凡俗皇权之争的确是忌讳,否则凡间就乱了,所以就算决定要帮忙,也只能暗着帮。
太子沐阳请回一位真材实料的仙家道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原本就对朝廷失望至极的老百姓们,愤怒更是一时达到了沸点,但他们生在天子脚下,不敢明着骂,只敢私底下传小纸条。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君王游乐万机轻,一曲霓裳四海兵!玉辇升天人已尽,故宫犹有树长生……”
灵葭蹲在房梁上,看着国子监宿舍里点着小蜡烛聚在一起写讽诗的学生们,心里一阵好笑。
“妙,妙啊!”灵葭抚掌大笑。
“谁!”
学生们惊骇地抬头,有两个反应比较快的,一个抓了写满字的纸扔到烛火中,另一个把纸捏巴捏巴揉成团,直接往口中塞,噎得双目爆瞪。
“哎,着什么急。”灵葭翘着腿坐在房梁上,小手一指,那噎得快死掉的学生顿时感觉喉中一松,惊讶地摸着脖子,瘫在桌上大喘粗气。
“你是何人!”众学生见她不过是一个小女童,但终究做贼心虚在前,不敢掉以轻心。
“我就是你们瞧不起看不惯的修仙之人啊。”灵葭笑嘻嘻道。
“哈哈哈!”众学生纷纷嗤笑起来。
“小姑娘,这还是晚上呢,怎么就发起梦来了?”
“你们不信?”灵葭跟着笑,“未知的东西,便一定是虚假的么?枉你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依旧学不会虚心二字么?”
学生们诡异地一阵沉默,那个烧纸的学生仰着头,火光映着他满脸的痘痘,“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快说你是何人,来此作甚?否则我就叫舍监了!”
灵葭摇摇头,所以说这些都还是宝宝,她都能潜进他们的宿舍里了,还怕个鸟的舍监?
何况,丫的刚刚还在这里写讽诗,现在叫舍监来,不怕她告状?
灵葭不管痘痘男,抿抿唇道:“说实话你们不相信,那你们觉得我是谁?”
“谁晓得你是哪个!小小年纪不知羞耻,这里可是男子舍房……”痘痘男梗着脖子道。
灵葭眯着眼,伸出小手又是一指,痘痘男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嗯嗯啊啊地说不出话来了。
“文兄你怎么了?”旁边的人担忧道。
“啪啪!”
灵葭拍拍手,把学生们的目光吸引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我是……鬼啊!”
女童可爱的眉眼霎时流出暗红的血,小小的嘴大张着,几乎突破人体极限,长长的獠牙龇在外面,闪着寒光。
“啊啊啊啊啊!”
第62章 人心惶惶(彩蛋加更)
学生们吓得四散而逃,那个吞了纸的踉踉跄跄起身,被旁人绊倒在地,似乎崴了脚,跑不动了,屁股蹭蹭蹭的蹭到墙边,抱着头抖如筛糠。
灵葭从房梁上飘下来,飘到他耳边,轻声呵气:“下次再敢诋毁国师大人,就等着让你家人收尸吧。哈哈哈哈!”
尖利嚣张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那学生死咬着拳头,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缓缓消散在烛光中。
舍监听闻这边院子里的动静,穿着里衣就跑了出来,被飞奔的学生撞跌进景观池里,浑身湿透。
“慌什么,慌什么!”舍监恼怒地拍着水。
“老师,有鬼啊!”撞了他的学生满脸惊恐,连道歉都忘了,丢下一句话就跑。
“成何体统!”舍监不信,冲学生们大喊道:“都给我停下,跑什么跑!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胸中自有浩然正气,岂能害怕鬼神……”
“略!”
舍监话未说完,一张血糊拉碴的鬼脸凭空出现在眼前,尖锐的獠牙抵在他脸颊上,将他的脸划出一道血口子。
学生们很快跑没了影,空荡荡的院子中只剩下舍监一人,和面前这只鬼。
脸上的疼痛那么真实,舍监抬手摸了一把脸,摸到一手温热的血红。
“鬼……鬼啊!”
—*—
灵葭大闹一番,便施施然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国子监内阴云密布,昨夜闹鬼的那个宿舍所住的八个学生,有四个已经请假回了家,余下四个是外地来的,没地方去,只能心惊胆战地继续待着。
与此同时,大国师用妖法操纵鬼怪,欺辱国子监学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按说自古以来闹鬼的事情就从未断过,世人也只当做茶余饭后的一点刺激谈资,听过便罢,可如今闹鬼的,是国子监。
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未来朝臣的预备役,大昳未来的希望!
国子监学生说闹鬼,那性质就严重了,何况还有舍监作证。那舍监已经五十多岁,在国子监当了一辈子差,什么风浪没见过,犯得着同学生一起胡闹么?
一时间群情激奋,大国师被推上风口浪尖,连民众对明康帝的不满都被冲淡了几分,市井间渐渐开始流传出明康帝其实是被大国师利用妖法挟制,才鬼迷了心窍的说法来。
卯时三刻,天边一片惨白,灰蒙蒙的几颗星子稀稀疏疏挂在天幕。
“皇上驾到——”
大太监拉长着尾音,金銮殿上响起一片衣衫摩挲声,众大臣纷纷下跪恭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康帝顶着沉甸甸的眼袋,脚步沉重地踱来,坐进龙椅。
他昨晚彻夜修仙,寅时末才顶不住睡去,没一会便被喊起来上朝,眼下心情极差。
又是一刻钟过去,明康帝坐在龙椅上一声不吭,众臣始终听不到那一声“平身”,只得安安静静地跪着。
大太监背后一片湿腻,余光始终关注着明康帝的表情,见他半垂着眼一动不动,还以为又在生闷气给朝臣脸色。
谁知又是一刻钟过去,眼看底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渐渐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明康帝的脑袋歪下去,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噜声。
众臣:“……”敲里马。
大太监吓得险些猝死,忙扯着嗓子大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句话是皇帝的台词,本不该由他来说,可眼下哪顾得了那么多,天家颜面最重要。
明康帝被这一声大喊惊醒,身子抖了抖,睁眼茫然四顾。
所幸群臣如今都低着头,无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除了跪得离龙椅最近的太子。
李沐阳将明康帝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广袖之下双手紧紧攥起,心底一片冰凉。
按说到了此刻,众臣识趣的都该撤退,该上衙的上衙,该执勤的执勤,可有一人偏不。
“臣有本奏!”
说话的是左相张弈,他已六十多岁,声音沧桑却仍不失厚重,亦不卑不亢。
大太监恨恨地瞪他一眼,张弈老眼昏花自然视而不见,双手将奏折高举过头顶。
明康帝此时清醒了,虽然不满,还是道:“呈上来。”
大太监忙将奏折接过来呈上去。
明康帝生无可恋地看着奏折,越看脸色越臭,最后把折子往地上一摔,怒道:“荒谬!张爱卿年岁也不小了,怎的还同黄口小儿一起胡闹,诋毁国师声誉!”
奏折落在地上展开来,里面鲜红的血字一览无遗,跪在附近的大臣偷眼瞄了瞄,忍不住抽气。
被骂的张弈却不见半分惶恐,目光落在明康帝的靴子上,颤巍巍道:“皇上,国子监乃读书人的圣地,培养的是未来大昳的栋梁之才,岂能容国师欺辱,望皇上明察,莫要使天下读书人寒心呐!”
明康帝一掌拍在扶手的龙头上,喝道:“有什么好查的!自朕册封国师以来,说三道四之人何时消停过,国师被陷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又有哪一次属实?”
“望皇上明察!”张弈跟吃了秤砣似的,翻来覆去只这么一句话,明康帝气得手抖,指着他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大殿内落针可闻,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怎能不让人寒心。
明康帝正待放狠话发落,此时却又有一个不怕死的开了口。
“皇上,臣以为张丞相所言极是。”
明康帝一口气没发出来便被打断,憋在胸口闷得慌,冷笑道:“郭爱卿也想来掺一脚?朕的国师就这么不得人心?”
你才知道啊!
右相郭淳低眉顺目,他比张弈年轻十岁,看上去尚算老当益壮。
自古左相右相之间波涛汹涌不可言说,本来此刻他若不出声,明康帝为了撒气必定会治张弈的罪,哪怕最终不会将他如何,张弈这副老骨头想必也不会太好过。
可如今形势却容不得郭淳当鸵鸟,大国师兴风作浪这么些年,闹得大昳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几欲崩溃,是他与张弈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何况如今声讨大国师已经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他岂能坐看张弈一人独揽好名声?
第63章 剑拔弩张
有了左右丞相做出头鸟,在场朝臣心思飞转,当下便有人高喊:“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金銮殿内一时众声高涨,明康帝咬着牙,胸膛不断起伏。
郭淳在这一片附议声中,痛心疾首地道:“皇上!民为立国之本,无论国子监闹鬼一事是否与大国师有关,臣以为都应及时彻查,以安定民心。”
张弈跪得身子晃晃悠悠,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那眼泪鼻涕便开了闸一般,哗哗往下流,“皇上,国师将大昳折腾得千疮百孔,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矣!老臣已经一把年纪,怕是命不久矣,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妖国师伏诛,看到我大昳重现辉煌!若不能如愿,臣宁可死!”
他也不说彻查了,直接将国师定为国之罪人,话音刚落便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张丞相!”
“万万不可啊丞相!”
众人纷纷惊呼,大太监急的跺了跺脚,尖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住他!”
侍卫像是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前拉住张弈,所幸那张弈年事已高又跪得太久,一起来便左脚打右脚,侍卫很轻松就将人拦了下来。
然而张弈似乎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了。
大殿内沸沸扬扬,大太监手忙脚乱地叫着“快传太医”,指挥侍卫把人抬到侧殿,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郭淳面上满是焦急和担忧,心底却是冷笑连连。这老不休!
张弈撞柱了,明康帝有再大的火,也不好再冲他发,于是沉着脸,死盯着仍旧跪在下面的郭淳。
“郭爱卿,你不会也想撞柱吧?”明康帝阴恻恻地道。
“臣不敢!”郭淳额头压在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朝臣撞柱,以死明志,这可是皇室的奇耻大辱,明康帝已经可以预想到史书会如何编排自己。
“皇上,臣有话说!”
明康帝抬眼望去,这回说话的是户部尚书薛麟,如今宠冠六宫的薛贵妃她亲爹。
也是当年向明康帝举荐大国师的人。
郭淳眼皮跳了跳。
明康帝面色缓和了些,点点头道:“说吧。”
薛麟还没说话就先抹了把眼泪,悲愤道:“皇上,臣替大国师不值啊!大国师自被册封国师以来,始终心系百姓,哪里有难,他便去哪里祈福;哪里有灾,他便去哪里赈灾。可即便如此,还是日日被人戳脊梁骨,遭人谩骂,何其无辜啊!”
他说得声情并茂,明康帝感同身受,不由也悲从中来,无声地叹息。
薛麟接着道:“若说这样一个胸襟广阔、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人是祸国殃民的罪人,臣绝对不能苟同!何况皇上乃真龙之身,百鬼忌近,妖邪不侵,怎么可能会被妖术迷惑!张丞相和郭丞相一口咬定皇上被国师操控,此乃大不敬是也!”
薛麟一席话说完,朝堂上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郭淳深吸一口气,心底将留下这堆烂摊子,自己却躲到一旁装乌龟的张弈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上!薛大人将这顶帽子扣到臣的头上,臣不服!”郭淳义正言辞地说道,“薛大人口口声声说国师忧国忧民、为拯救苍生忙碌奔波,臣想问一句,大昳从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君臣和睦,为何大国师到来之后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朝堂动荡不宁?”
薛麟恼怒道:“这与国师何干?”
郭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国师无关,那与谁有关?莫非薛大人要说,与皇上有关?”
“胡说!”薛麟心里一跳,立即着了慌,“皇上,臣绝无此意!”
明康帝左手撑着脸颊,面上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郭淳暗笑,仍不肯放过薛麟,“何况,国师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皇上册封的官员,没了皇上的信任重用,他什么都不是!需知,这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他一介神官整天上蹿下跳,插手朝廷大事,甚至对我等大臣指手画脚,岂有把皇上放在眼里?薛大人这般维护国师,是何用意?莫非在薛大人心中,国师才是这天下之主?”
你扣我一顶帽子,我还你十顶,这便是郭淳一路顺风顺水,最终爬到如今地位的本事。
薛麟面上早已毫无血色,整个人伏在地上,抖个不停,“皇上,臣冤枉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臣若有半点非分之想,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不久,外头轰隆隆一阵雷鸣响起,殿内众人皆是一惊,顾不得低头跪着,纷纷伸着脖子往外瞧。
可如今已快到辰时,外头晨光明媚,天清气朗,一丝云也不见。
众人目光古怪地落到五体投地的薛麟身上,只见他宽大的朱袍之下,一滩水渍缓缓洇开,不可言说的骚味逐渐弥漫,周围的官员忍不住掩了鼻。
罪魁祸首灵葭和乐殊躲在侧殿,笑得前仰后合。
明康帝沉着脸,大太监也是愣了,好半晌才急急道:“快,快把薛大人扶下去……”
薛麟将脸埋在袖子里,任由侍卫扶出了大殿,嘴里仍不停道:“冤枉,冤枉,冤枉……”
两个小太监提着水桶飞奔进来,手脚麻利地将地面清洗干净,一直打酱油的监察御史刘兆摇着头,叹气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郭淳神清气爽,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被明康帝瞪了一眼,惶惶地又垂下头跪好,一脸悲戚。
“啧啧,这演技绝了,不给小金人都对不起他们。”灵葭感叹道。
混乱之中,门外响起小太监尖利的报声:“大国师求见——”
明康帝面露欣喜,忙道:“传!”
纷乱的杂音顿消,众臣扭头看去,一个头戴玉冠,身穿白衣的青年走进大殿,绝代的风华令在场所有朝臣自惭形秽,不敢直视于他。
光看这副皮囊,的确神光爽迈不似凡人。
青年神情淡泊,无悲无喜,径直走到殿前,微微颔首道:“皇上,勾虞回来了。”
第64章 以彼之道
这青年便是大国师勾虞。
这勾虞也不知用了什么修身养性的法子,虽是肉体凡胎,但那一身气质确实惑人。
明康帝深信他是长生不老的仙人,特许他不论何时何处,都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跪在勾虞脚边的恰是右相郭淳,旁人站着自己却跪着,郭淳原本舒畅的心情霎时跌入谷底。
凭什么!
明康帝修了这么多年的仙,没见多少仙风道骨,倒是因为时常熬夜,反倒变得憔悴不堪,不过四十岁便面部松弛,尽显龙钟老态。
可自己都这副模样了,明康帝依旧对勾虞深信不疑,没日没夜地修炼,倒真似鬼迷了心窍。
明康帝无心治国,便将朝政交到最信任的勾虞手中,任由他折腾,自己则专心修炼。
好好一个大昳,因为勾虞不谙朝事随意施政,变得如今这般风雨飘摇。
近日西南某郡闹起了瘟疫,因距离南诏较近,怕民心不稳,勾虞自请前往举办祈福大典,领导救灾工作,抚慰边境暴躁的百姓。
“国师,你回来得正好!”明康帝的阴郁一扫而空。
勾虞去了一个多月,明康帝就想了他一个多月,此刻再见,面对明康帝洋溢的热情,勾虞只是波澜不惊地弯了弯唇。
“皇上,勾虞不负重托,祈福大典顺利完成,疫情已得到控制。”
“甚好,甚好!”明康帝欣慰地大笑,随即声音陡然一厉,“看看,看看!国师身体力行,为朕分忧,替朕安民,你们呢?个个如那骂街泼妇,在朕面前吵吵吵!”
郭淳伏在地上,将牙咬得咯咯响。
这勾虞回来得未免太巧!
他一回来,明康帝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骂人骂得理直气壮。
朝堂之辩再正常不过,国家亦是在这一辩一驳中,才能更好地运转,怎的到了明康帝口中,就成了长舌妇?
在场大臣,不知多少人眸中含悲。
勾虞淡淡一笑,制止了明康帝继续发飙,“听说太子殿下请回两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可否请来一见?”
他这般口气随意地使唤当朝太子,众人却好似见怪不怪,无人敢出来指责。
李沐阳握了握拳,将手按在膝盖上,缓缓起身,朗声道:“自无不可。来人,请二位道长!”
小太监很快领着一大一小走入大殿。
“父皇,这位是朱越,朱道长;这位是林嘉,朱道长的小道童。”
灵葭和乐殊不但化了名,还改了相貌,但那周身仙气飘飘淡雅如兰,比起勾虞丝毫不落下风。
既然勾虞不跪,他们亦不跪,明康帝被二人气质唬住,一时也忘了这茬。
勾虞目光如无波古井,将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知二位师从何门何派?”
乐殊背着手,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回答你?”
勾虞明显一愣,随即轻笑道:“是我无礼了。我名勾虞,不过是一介散仙。”
“哦。”乐殊敷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
“你好像很不满?”乐殊觑他一眼,“不过一介散仙,还不配知道那么多。”
勾虞:“……朱道长真会说笑。”
这哪里来的愣头青,演得比他还入戏。
“谁得空同你说笑,当谁都跟你这般,说话行事犹如儿戏?”
乐殊此言意有所指,却是引得大殿内一阵骚动。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胆敢和勾虞面对面撕逼!
要知道,他们连国师的脸都莫名的不敢直视,也就趁他不在时才敢讲他坏话。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步了明康帝的后尘,眼下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啊。
自家国师被人鄙视了,明康帝却未见多少愤怒,反而满眼狂热之色。
“不知朱道长此番前来大昳,所为何事?”明康帝身子前倾,和蔼地问道。
乐殊赏了他一个笑容,看了看身旁的李沐阳,说道:“我游历途中遇见贵国太子,见其根骨清奇,悟性上佳,欲收其为徒。他却道,如今大昳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身为一国太子,岂能独善其身,弃国家、弃臣民们于不顾?
“我见他心志坚定,感念其赤诚为民,便决定随他来此,助他力挽狂澜,待灭尽小人,还太平于天下之后,再带他回师门培养。”
明康帝听得心潮澎湃,望着自家儿子大笑道:“太子不愧是朕的儿子!”连这上佳的修仙资质都遗传了自己!
乐殊却仿佛听不出他真正所指,亦笑道:“太子殿下这份忧国忧民的赤诚,确实令人赞赏。”
“……”明康帝尴尬地僵了僵,“如此也好,朱道长留在太子身边辅佐,朕也能安心一些。太子,可已为朱道长安排住处?”
李沐阳施了一礼,答道:“回父皇,儿臣已将朱道长安置在东宫。”
明康帝面上闪过一抹失望,很快掩饰掉,“那便好……众爱卿还有事启奏否?没有便退朝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底下的大臣哪里还敢说话,明康帝高高兴兴地宣布了退朝,拦着乐殊道:“朱道长请到养心殿一叙。”
乐殊并不推脱,高冷地点点头,跟着明康帝走了。
灵葭不想去听他们之间的废话,便随李沐阳回了东宫。
被忽略的勾虞孑然而立,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回了书房,李沐阳屏蔽左右,问灵葭道:“仙子,如何?那勾虞可有古怪?”
灵葭摇摇头,“他就是个凡人。”
话虽这么说,可勾虞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奇怪,只是灵葭也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她问了周围比较有灵性的草木,它们都不知道勾虞的底细,只知道他是于七年前,有目的地找上了户部尚书薛麟,二人密谈一夜后,薛麟便向明康帝举荐了大国师,大昳的噩梦就此开始。
李沐阳倒是松了一口气,“是凡人就好,我一直担心他真的是修仙者,这些年来总放不开手脚。”
“七年时间,你可有观察到他的容貌有何变化?”
李沐阳一愣。
“这我倒没怎么注意,”他努力回忆道,“他七年前便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又在宫里吃好喝好,没什么变化也是正常的吧?”
第65章 引蛇出洞
且不论勾虞目的何在,端看他那一身不似凡人的气质,绝对有猫腻。
非但如此,灵葭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不怀好意的气息,感觉不到他对这个天下的欲望,甚至感觉不到,他是个活人。
世上真有如此古怪之人么?
“我要的名单,你收集好了吗?”灵葭怕李沐阳动摇,并未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于他,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若勾虞真有古怪,也不是李沐阳这个肉体凡胎能对付的。
“收集好了。”李沐阳在书架上按了几下,一个暗格弹出来,他从里面取出一卷羊皮卷轴,递给灵葭。
乐殊一整天都没回来,想必被明康帝抓着指导修炼去了。
灵葭照着名单,如法炮制地扮鬼,把京城几个不在勾虞势力范围内的部门衙门里的人都吓唬了一遍,每次都威胁人家不要和大国师作对。
一夕之间,上至一品大臣,下至茶楼说书人,凡是说过大国师坏话的,都如坐针毡。
大国师真的会妖法!
那他们是反抗好呢还是不反抗好呢?
这是个直击心灵的问题。
皇宫,太清殿内。
勾虞刚刚沐浴完毕,披着浴巾走出来,周身水汽氤氲,愈发衬得他面容缥缈似仙。
一个身穿黑裙,眉心一点水滴状血红额纹的女子,持着一件月白中衣缓步而来。
“主上,此行可还顺利?”
勾虞推开她的手,径直走向回廊,在廊椅上坐下,闭目休息。
姽婳见他不答话,眉宇间显出疲色,转而捧来一盘点心,跪坐在廊椅旁。
“主上,吃点东西再睡吧。”
勾虞睁开眼睛,从盘子上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凡人的躯体就是这般麻烦,容易疲劳容易饥饿。
但也的确方便行事。
勾虞吃了两块点心,重新闭上眼睛,道:“去查查太子身边那两人,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姽婳眼中流露出一抹厉色,“主上,那两人修为低微,却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侮辱主上,不如直接……”
“姽婳,”勾虞淡淡地打断她,“事情就要成了,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端。”
他语气疏淡,姽婳却极害怕似的抖了抖身子,应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下。
勾虞任晨光洒在身上,暖意灼人。
他脖子上垂着一枚琥珀吊坠,在晨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隐约可见其中有一小段草木的枝叶。
“阿妙,阳光暖不暖?”勾虞嘴角含笑,轻轻摩挲着胸前琥珀,“你以前最喜欢晒太阳了。”
“今日我遇见一只同你一样的草木妖,竟才筑基修为,就已化形。”
“那小妖可比你聪明有天分多了,不像你,总是傻乎乎的,两千年才化形。”
“你总说草木活得不容易,天下草木是一家,见到旁人踩踏小草,你都要上前制止,可真傻……”
勾虞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哽咽。
姽婳端着盘子静静立在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声音,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手中的盘子上。
留下一点抹不掉的漆黑。
—*—
灵葭端详着面前形销骨立的妇人,眉头紧锁。
李沐阳紧张道:“如何?母后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应该是中了毒。”灵葭不懂医术,只好用神识扫了扫,发现有一股邪力在符皇后经脉内游走,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生机。
这股邪力,应当就是毒素。
李沐阳面色沉得可怕。符皇后卧病已经三年多,他派人寻遍天下名医,也不是没有人得出可能是中毒的结论,可知道了又如何?还是无人能医治。
他甚至把坤宁宫的人里里外外都拷问了个遍,依旧找不出下毒之人,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毒。
“仙子可有办法解毒?”李沐阳忐忑地问道,灵葭是修真者,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不擅长医术,不过我师兄对灵植颇有研究,如果是植物之毒,他说不定能解。”
李沐阳心里跳了跳,“那如果……不是植物之毒呢?”
灵葭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符皇后是凡人,无法像修真者一样用灵力逼出毒素,且因凡人经脉滞塞脆弱,亦不能接受修真者的灵力疏导,助她排毒。
李沐阳难看地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了,无论如何,还请乐道长替我母后诊治一番。”
乐殊被明康帝看上了,日日早出晚归没个消停,要请他来,只能等到深夜。
符皇后中毒中了三年多都没有一命呜呼,可见这是慢性毒。慢性毒大多需要定期反复进入人体,可李沐阳三年来将坤宁宫的人换了好几波,符皇后的病情依旧在不断加重。
灵葭决定亲自守在坤宁宫,看看能不能揪出幕后黑手。
一般来说对正宫皇后下手的,有八成可能是后宫妃嫔,灵葭明目张胆地在符皇后的榻前打坐修炼,没一会儿就引来了第一个嫌疑人。
“仙子,薛贵妃来了。”宫女穗儿附在灵葭耳边,小声报告。
她是李沐阳亲自挑选来服侍符皇后的宫女,不过十六七岁,倒是颇为稳重,嫌疑人还没到坤宁宫她便早早收到了消息,立刻跑来告诉灵葭。
“让她进来吧。”
“是。”
穗儿如今一切行动听灵葭指挥,闻言手脚麻利地打来了热水,替符皇后净了面,整理了一下仪容。
她心底想着,哪怕昏迷着,也不能让皇后被薛贵妃瞧轻了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到门口站着,十分钟后,门外响起小太监尖利的报声,穗儿脸上堆起笑容,乖巧地迎上去。
“贵妃娘娘金安。”
薛静儿柔柔地道声免礼,脚下却不慢,急切地绕过穗儿向室内走来。
穗儿小跑着奔到前方,替她撩开珠帘,薛静儿一眼便被榻前坐着的小女童惊艳。
这女童长得极为可爱,虽然不过六七岁,已然可见日后是多么倾国倾城,那空谷幽兰般干净的气质,薛静儿自认一辈子也不可能赶得上。
薛静儿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露骨的嫉恨,穗儿垂着头,恭敬道:“贵妃娘娘,这位是林仙子,专程来为皇后娘娘诊治。”
第66章 有法可解
薛静儿抿抿唇。
呵,仙子!
“呀,多讨喜的小姑娘,快到本宫这来。”她笑着招手,只当灵葭是普通的小女孩子来哄。
灵葭端坐着装逼,鸟都不鸟她,薛静儿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
她老爹是户部尚书薛麟,前几日在金銮殿上出了丑,被明康帝勒令在家面壁,害得她在宫中不知被多少人嘲笑,如今又听说太子请了神仙来为符皇后医治,她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巴巴地赶来了。
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她堂堂皇贵妃,连一个小孩子都敢给她脸色?
符皇后卧病期间,一直是由薛静儿掌管着后宫,她这几年早习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哪里受过这种气。
薛静儿身边的宫女十分机灵,立即逮着穗儿,怪声怪气道:“穗儿你莫不是弄错了?这么个傻里傻气,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小孩子,真是仙人?”
穗儿头埋得更低,哆嗦道:“仙子正修炼呢……”
宫女响亮地嗤了声,“修炼?我看是睡着了吧!一介江湖道士,连个品阶都没有,见了我们娘娘也不懂下跪,未免目中无人!”
薛静儿待宫女数落完,才温言制止道:“不要说了,小孩子家难免贪睡些,本宫不怪罪她,倒是希望不要耽误了皇后娘娘的病情才好。”
穗儿抠着手指,口中嗫嚅着,灵葭这才睁眼,掏掏耳朵,“穗儿姐姐,这两人是谁?我还以为屋里进了苍蝇呢。”
穗儿飞快道:“仙子,这位是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灵葭挑眉,“既是请安,你们不去给皇后下跪,在这嚷嚷什么?莫非以为娘娘不省人事,便可为所欲为?”
薛静儿瞪眼,一旁宫女大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灵葭随手拈起桌上的糕点,朝那宫女扔去。
“唔唔……”宫女的嘴被堵住,可还想骂人,只能拼命嚼着口中的糕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看上去异常粗鲁,礼仪全无。
灵葭冷冷道:“贵妃娘娘没本事管教下人,就不要到坤宁宫来献丑了。我说过,皇后娘娘需要静养,你带人来这吵吵嚷嚷,是何居心?”
薛静儿眼神闪烁,这死丫头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高强……算了,这死丫头的主子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连大国师都隐隐有要被取缔的架势,她暂且忍一忍又何妨,当下踹了还在大嚼特嚼的宫女一脚。
“贱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对皇后娘娘的人指手画脚,不想活了?滚出去!”
薛静儿哪怕说着这般骂人的话,也都柔柔弱弱的,那踹在宫女身上的一脚,更是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力道。
宫女捂着嘴,恶狠狠地瞪了灵葭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灵葭直翻白眼,她只想好好修仙,真的没兴趣和你们玩宫斗!
一个宫女走了,还有另一个,薛静儿带着剩下的那个宫女走到符皇后榻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对着符皇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番关心的话,这才转向灵葭。
“林仙子,皇后娘娘病体如何了?”
“暂时死不了。”
既然是慢性毒,如果切断了毒物摄入,那么符皇后便暂时死不了。
“那,皇后娘娘何时才能醒来?”薛静儿哀戚地问道。
“暂时醒不了。”
那就好。
灵葭叹息道:“皇后娘娘病得很重,还会传染,贵妃娘娘身子金贵,往后还是不要再到坤宁宫来了,偌大的后宫还指望着您打理呢。”
薛静儿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坐不住了,脚步不自觉往外挪了挪,强笑道:“仙子说哪里话,本宫服侍皇后娘娘乃是本分……”
“贵妃有这份心就足够了,相信皇后娘娘不会怪罪的。”
薛静儿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穗儿将她送出老远,才一路跑回来,小声问道:“仙子,如何?”
灵葭摇摇头,“她对娘娘的病情一无所知,应该不是她。”
穗儿咬咬唇,薛静儿如今掌管着后宫,想要对皇后动手脚再方便不过,但灵葭说不是……那究竟是谁?
—*—
深夜丑时许,乐殊才从明康帝的魔爪下逃出来。
一番查探后,他神情凝重地下了结论,“皇后中的是藤鸦之毒。”
“藤鸦?”
“一种稀有的鸟类,性喜阴湿,常栖于沼泽地,遍食毒虫、饮毒水,浑身都是毒。”
李沐阳颤声道:“乐道长可有解毒之法?”
乐殊道:“每只藤鸦个体毒性均有差异,其毒唯其自身肝脏可解,若能找出那只藤鸦,取其肝脏浸泡十日,晒干后研磨成粉,让皇后娘娘服下,毒自然可解。”
一听可解,李沐阳大喜,可很快又陷入焦虑。
他追查了三年都找不出下毒之人,又何从找到那只供毒的藤鸦。
灵葭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师兄,那藤鸦长什么模样?”
乐殊幻化出来给她看,灵葭便道:“师兄,你在这里守着皇后,我出去一趟。”
她的决定,乐殊已经习惯遵循,闻言点点头,灵葭便悄悄翻窗出去,瞬间融入夜色。
凡人领地灵气比较稀薄,难以长出有灵性的草木,灵葭里里外外打听了许久,才把京城中所有养了鸟的宅院摸清,一路光顾过去。
然而她并没有找到那只罪魁祸首。
望着天边逐渐亮起的曦光,她心里一动,转身飞向皇宫。
太清殿是明康帝特意为大国师改造的宫殿,据说是整个皇宫风水第二好的地方——第一好的自然是明康帝的养心殿。
灵葭悄无声息地摸进太清殿,整个一楼空无一人,灵葭逛了一圈,又摸上二楼。
二楼只有一个人。勾虞躺在榻上,睡姿规规矩矩,安静如鬼。
灵葭摸着下巴打量他良久,还是没有发现怪异之处。
不过,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也没个服侍的人,就不害怕么?
要知道,如今可有很多人想恁死他呢,比如她。
灵葭笑得邪里邪气,小手在他身上比来比去,似乎在想哪里比较好下手。
身后阴暗处,姽婳无声无息地飘来,双手指尖长出利爪,缓缓逼近灵葭后心。
第67章 深藏不露
就在此时,榻上的勾虞忽然轻咳了一声,眼皮翕动,似乎就要醒来。
灵葭收回手,麻溜地转身,跃出窗外,消失在惨淡的雾水中。
“主上,她想对您动手……”姽婳垂首立于榻前,低声说道。
“她不会的。”勾虞冷冷道。
姽婳咬了咬唇。
勾虞不想同她多解释,站起身来,展开双臂。
“更衣,该上朝了。”
灵葭脚步轻快地走在御花园里。此时天刚蒙蒙亮,空气泛着凉,偌大的御花园空无一人,她东看看西转转,伸着耳朵听为数不多有灵性的草木们交谈。
这些草木生在深宫里,最清楚皇家八卦秘辛。
“听说贤妃刚刚带着婉嫔和丽嫔去承乾宫了!”
“哇,去做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呀,皇贵妃克减了大家的吃穿用度,她们当然不满意啦!”
“咦又减了嘛?我记得两个月前才减过啊?”
“可不是嘛,现在全国到处都在用钱,皇贵妃又不像皇后那么会经营,只能委屈娘娘们啦。贤妃的月银本来有八百两,上个月减到五百两,听说这回只剩三百两了呢!”
“哇!差这么多啊,足足少了五成呢!”
“你算错了,不是五成!”
“啊,错了吗?”
“错了!”
“从八百到三百,少了五百两,不是五成吗?”
“不是!”
“那是多少成啊?”
“……嗨呀,不用算那么清楚的嘛,反正少很多就对了!”
“好吧……”
“咦,恭王怎么又来了?”
“啊,还有贤妃宫里那个小茹!”
“他们也要去假山里面玩儿吗?”
“是吧……恭王不和东宫的稻儿玩了吗?”
“稻儿早就出宫啦,如今是穗儿在服侍皇后。”
灵葭躲在树上听得津津有味,还真的让她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不虚此行啊。
在草木们热切的注视下,一个身穿玄袍的青年牵着一个满面娇羞的小宫女,二人你摸我一把我拍你一下,扭着进了假山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不可言说的声音。
这个恭王是明康帝的第三子,名叫李悬墨,生母早亡,从小养在符皇后膝下,和李沐阳的感情在一众皇子中是最铁的。
李悬墨十三岁获封恭王,出宫另辟王府居住,此后除了探望符皇后,便没有再到后宫来过。
李悬墨是在李沐阳的白名单上的,不过眼下看来,这个人似乎没那么简单哦。
灵葭大大方方地观看小电影,只听情到酣处,李悬墨凑到小茹耳边低声道:“娇娇儿,这次你做得真棒……”
小茹满眼春意,断断续续地道:“王、王爷吩咐的……事情,小茹赴汤蹈火,也要……啊!”
这声叫得有点响亮,李悬墨忙用嘴堵住她,辗转片刻,又蛊惑道:“本王还有一件事需要人帮忙,非你不可。”
“王爷……请说~”
“去死吧。”
小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上的发簪。
她身子一阵痉挛,李悬墨握着她的臀,猛动几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啊啊啊杀人了!”
“呜呜呜,小墨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唉,小茹也真傻……”
草木们吓坏了,李悬墨扯了小茹的衣裳擦干净身子,又从她身上摸出一块玉佩,藏入自己的衣襟内,理理衣衫发髻,若无其事地走出假山。
“处理掉。”李悬墨淡淡吩咐。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相貌平平的侍卫,一言不发地扛起小茹的尸体,很快没了踪影。
“这吃人的皇宫啊。”灵葭摇着头,本想去承乾宫瞧热闹的,当下改了主意,暗戳戳跟在李悬墨后边。
李悬墨首先到坤宁宫探望符皇后,待了小半个时辰,又转往东宫,去寻李沐阳喝茶叙旧。
表现的就像个再正常不过的闲散王爷。
喝完茶已经快到午时,李沐阳自然要兄长留饭,等饭之际又下了几盘棋,外面便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一见有旁人,便垂首站在门外,李沐阳起身道:“皇兄,失陪片刻。”
李悬墨微笑颔首,“放心,我不会动棋盘的。”
李沐阳赧然,“这么多年了,皇兄怎么还记得。”小时候两人下棋,他棋艺略逊一筹,便趁李悬墨解手时偷偷移了子,还被发现了。
李沐阳不肯承认,两人吵了起来,符皇后便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也没个证人,不如打一架,谁赢了便听谁的。
结果还是李悬墨赢了,李沐阳只能乖乖道歉。
然而,自此之后,李沐阳便意识到了自己和兄长之间的差距,自觉奋发图强,很快成长起来。
李悬墨哈哈大笑,望着李沐阳离开的背影,那笑渐收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鹜和冷漠。
灵葭摸着下巴,思考着这孩子到底是缺爱还是戏多?
小太监带来的是令李沐阳还算开心的消息。
今早贤妃带着婉嫔和丽嫔去承乾宫撕逼,最后一言不合动了点粗,薛静儿将一杯热茶兜头冲丽嫔泼去,据说把人家毁了容。
那丽嫔今年不过十五岁,青春可人,是明康帝的新宠。
明康帝一听毁容那还了得,急急忙忙赶到,又有贤妃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告状,愈发震怒,当即便夺了薛静儿的大权,交到贤妃手上。
贤妃已经三十多岁,膝下无儿无女,倒也对皇位构不成威胁,不似薛静儿育有六皇子,李沐阳自然乐见其成。
更重要的是,薛静儿一派属于大国师的势力范围,明康帝如今这般举动,足以证明大国师在他心中已经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了。
李沐阳满面春风地回来,李悬墨心知贤妃已经得手,无意多留,吃过饭便打道回府。
灵葭依旧尾随其后,跟着他回到恭王府,打开机关,进入密室。
恭王府的密室修在地下,面积宽广,四通八达,各种设施完备,里面竟住着好几个活人,全都是他秘密请来的谋士。
李悬墨一回来,便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开会。
等待过程中,陆续又有几人从外面进来,无一不是朝廷重臣。
灵葭悄咪咪摸出一面往生镜,将会议内容从头到尾录了下来,还给在座的每人都来了个特写。
第68章 南有狼烟
哐当。
李沐阳扔下手中的往生镜,浑身发抖。
良久后,才涩声道:“那么,母后中的毒……”
“的确是他指使的。”灵葭平静道,“三年多以前,李悬墨秘密拜访大国师,不久之后符皇后开始出现病症,最终昏迷不醒。”
李沐阳一拳砸在案上,茶水四溅,“好一头白眼狼!”
灵葭冷眼看着,并不发表评论。
如今大昳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作为一个熟读历史的现代人,她必须承认,冷血无情的李悬墨才是最适合拯救这个国家的君王。
李沐阳想要登上皇位,李悬墨必然是他不得不跨过去的一道天堑。
不过,他既已洞悉李悬墨的阴谋,形势便倒转过来,原先他吃足了在明的亏,现在可尽享在暗的利。
李沐阳气过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仙子可知他是如何对母后下的毒?”
灵葭凝目道:“尚且不知,也许是大国师的手笔。勾虞,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这些日子她和乐殊轮流守在坤宁宫,都没有抓到下毒的人,要么是忌惮他俩不敢来,要么是……隐蔽得连他们两个修真者都发现不了。
她并不相信仅凭李悬墨一人,就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否则他也不必千方百计诱哄宫女,为自己办事了。
直接毒死明康帝,再毒死李沐阳,岂不省事得多。
灵葭唯一能想到的幕后黑手,便是至今仍摸不透的大国师勾虞。
一百下品灵石!
十个信誉点!
钱好难赚……
—*—
半个月后,依照乐殊教的吐纳法修炼之后的明康帝,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大国师的处境愈发尴尬,就在李沐阳暗中联合大臣,打算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时候,南方却狼烟四起。
南诏集结八十万大军,横扫大昳边境。大昳南方刚闹过瘟疫,军民憔悴,西南四十万驻军死伤过半,南诏大军长驱直入。
朝堂上,明康帝听了前线的战报,面上阴云密布。
“皇上,勾虞愿前往南方,为大军祈福。”勾虞一如既往地站出来,自请分忧。
明康帝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大国师是他最信任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可朱道长能力比大国师强,这也是事实。
不过,大国师于修仙一道虽不太擅长,但在为国祈福、为民救灾上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的。
“准。”明康帝说道,“令益州、荆州抓紧征集民夫抵御,兵部选调三十万湖广军前往支援,另传旨陈汝,令其率五十万镇北军南下,务必将南蛮赶出大昳!”
“陛下不可!”
“父皇三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左相张弈和李沐阳对视一眼,张弈垂下头,李沐阳高声道:“父皇,北边西夏近来频频扰民,亦不安分,难保不会趁此时进犯,儿臣认为不可将陈将军和镇北军调离北边!”
明康帝沉着脸,哼道:“镇北军乃我大昳最强兵,不动用镇北军,莫非任由南蛮破我城池,杀我百姓?”
灵葭听得几乎笑出声,明康帝何时关心过城池被破,百姓流亡?都是乐殊这些日子努力向他灌输了功德观念,明康帝害怕自己亡国于功德有损,不利于日后飞升,这才慌了。
李沐阳道:“可自交州、扬州调二十万江南军支援,此外……儿臣请率十万羽林军前往,求父皇成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当即有大臣高呼不可。
皇帝靠不住,太子便是他们的期盼,怎能让他以身试险?不少大臣既欣慰又担忧,大殿内一时嘈杂纷乱。
明康帝托着下巴沉思,良久不语。
江南各州相对安稳,江南军在几大驻军中人数最少,军队的素质也最差,大半是滥竽充数,有的甚至连枪都提不动,如何挡得住阴毒的南诏军?
右相郭淳缓缓道:“太子殿下此言另我等老臣甚是欣慰,但羽林军岂可随意动用?哪怕有羽林军和江南军,加上湖广军,总共也不过六十万,如何同南诏的八十万大军对抗?”
李沐阳肃穆道:“不止六十万,西南军仍有十余万精锐藏于山中,等待支援。羽林军也是大昳精兵,如今乃危急时刻,为何不可调用?莫非要等南诏打到京城才动用?还是说……有人想要趁国难之时造反?”
郭淳陡然色变,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大臣们停止了窃窃私语,一片死寂。
站在勾虞对面的乐殊淡淡打破静谧,从容说道:“皇上,本道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黯淡,隐隐有被西南、北边杂星压迫的迹象,推测西夏不久后便会向大昳发难。”
明康帝面色愈发难看,李沐阳立即磕了三个头,大声道:“求父皇成全!”
张弈跟着磕头,颤声道:“老臣也请求皇上,同意太子的提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郭淳急的满头大汗,余光频频向殿外瞄去,暗道怎么还不来!
宫门不远处,灵葭蹲在城墙上,弹出一道指风,打在一个匆忙奔跑的小太监膝盖上。
“哎哟!”
小太监摔了个狗啃泥,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前一黑,被套上了麻袋,人也晕了过去。
灵葭拎着这小太监回到东宫,吊在房梁上等候李沐阳处理,拍拍手又跑回金銮殿看戏,正好看到一群大臣接二连三地喊附议。
郭淳仍在不停地往外瞄,灵葭无良地勾了勾唇,丫期待的人肯定不会出现了。
南诏进犯,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这六十万大军的领军权,谁都想要,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朝堂上一半的大臣都在求明康帝同意太子之请,又有乐殊在一旁暗暗扇火,明康帝只好同意。
李沐阳捧着圣旨,亲自挑选了十万羽林军精锐,三日后便整军南下,快马加鞭,与湖广军、江南军汇合,大国师勾虞随行。
既然勾虞也去了,灵葭自然不放心让李沐阳独自面对勾虞,便也一同南下,乐殊则留在皇宫继续给明康帝洗脑,同时守着符皇后。
第69章 残兵尤勇
“报将军,何校尉他们在西北六十里的牛遥村遭遇南诏军,全员……殉国!”
来报的士官眼中含着泪,罗青云面对着幽暗的寒潭,闭了闭眼,“敌军有多少人?”
“约五万人,正向百鸟潭进发。”
百鸟潭便是他们如今的藏身之地,此处八面环山不见天日,唯有一条二丈宽的出入口,掩于山间繁密的藤蔓下,不识路的人极难发现。
西南军仅剩的十三万余人已在此藏匿了近二十日,粮草告急,将士们饿得面黄肌瘦,罗青云不得不冒险,派何校尉率五千人到附近村子里找粮。
谁知竟遭遇了南诏军……
“传令下去,扑灭篝火,再派二十名斥候,务必盯紧南诏军动向,每半个时辰向我汇报一次。”罗青云果断下令。
“是!”
“诶,别去了。”
一道清亮的童音自高处响起,罗青云大惊,唰的拔出剑,“什么人!”
灵葭从树上跳下来,数支银光闪闪的长枪瞬间指向她的脖子。
“别紧张,自己人。”
灵葭亮出一面令牌,鎏金的牌面上刻着一个大大的“昳”字,罗青云当即扔了剑,单膝跪地。
他一跪,围着灵葭的小兵们也纷纷扔了兵器,跟着跪下去。
“不用跪着,时间不多,起来说话。”灵葭收好令牌,开门见山道:“我叫林嘉,是你们太子殿下请来的谋士。太子率领六十万大军即将抵达云浮城,你们收拾一下,马上跟我走。”
罗青云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犹疑。
这么小的谋士,真的假的。
不过这小姑娘说话倒是有条有理的,不像小孩子……许是得了侏儒症?
“愣着作甚,”灵葭瞪他一眼,“你们那个何校尉的队伍里出了叛徒,南诏军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打到这里,放火放毒放冷箭,哪怕什么都不放,守在外面就能把你们饿死,不走等死啊?”
“竟如此!”罗青云震怒,拳头捏得嘎嘎响,倒也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宁可信其有,立即传令拔营。
能在南诏八十万大军的碾压下逃生,这剩余的十三万大昳西南军素质的确过硬,一刻钟后便准备就绪,只等灵葭给领路了。
“给我一匹马。”灵葭满意地望着乌压压的人头,开口道。
没办法,她是飞来的,为了不吓死这些人,她还是骑马好一点。
罗青云虽有疑惑,但他在军中待得久了,早已学会大局为重,当即吩咐道:“给林姑娘备马!”
灵葭短胳膊短腿的,上马的动作却稳稳当当,罗青云暗自松了口气。
十多万人悄悄赶路,罗青云观察着四周,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林姑娘,这不是去云浮城的路吧?”
“不是啊,”灵葭摇着脑袋,邪笑道:“看出来了?这是去往牛遥村的路。你们难道不想报仇吗?”
罗青云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缰绳,艰难道:“当然想,可情报虽说敌军只有五万人,但肯定还会有增援,咱们才十三万不到,且兵疲马瘦,胜算太小,私以为不可以卵击石。”
虽然遭到质疑,灵葭看这三十多岁的汉子却愈发顺眼了些,果敢坚毅,有勇有谋,也不盲信盲从,是个人才。
“你猜得不错,南诏集结了二十万人,正赶来围剿你们呢,如今应该……”灵葭竖着耳朵听了听,笑眯眯道:“应该离咱们不到三十里了吧。”
“林姑娘可是已有对策?”罗青云急道,胯下黑马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也不安地喷着粗气。
灵葭摊手,“并没有。”宝宝看上去像是会指挥打仗的人么?她也就读过一本三国,而且是为了应付高考,特意挑了重点来读的,能懂得什么行军打仗。
“……”罗青云强笑道:“林姑娘别逗在下了。”
“我真没有,”灵葭无辜地眨眨眼,“我只负责把你们带到这里,其他的我可管不了。”
罗青云下意识将手伸到背后,握紧背上的长枪。
灵葭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看了看地形,一拉缰绳,“到了,就是这里。”
罗青云狐疑地打量四周,前方弯道上忽然出现火把的光亮,一面绣着蟠龙的金色大旗随风飘扬。
李沐阳一骑当先,身披银色铠甲,手持银枪,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一望无边的大昳精兵,军容严整肃穆,杀气腾腾。
身穿白色连帽斗篷的大国师勾虞随行在旁,一如既往的仙气飘飘,仿佛下一刻就要踏月而去,与这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罗青云眼眶倏地红了,翻身下马跪地磕头,一气呵成。
“末将罗青云,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李沐阳忙下马将他扶起来,叹道:“能得罗将军这等忠臣良将,实乃大昳之幸也!”
说罢双手抱拳,面向乌压压的西南残军,高声道:“西南军的众位将士,让你们久等了,孤想告诉你们,大昳没有放弃你们,没有放弃西南这片山川河流,你们的苦不会白受,你们的血不会白流!孤在此立誓,必将南蛮赶出大昳,否则此身,万劫不复!”
罗青云只觉一腔热血翻涌无处发泄,哽咽地大喊:“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身后一片西南军亦随之高呼,呼声响彻山谷。
灵葭满意地弯了弯唇,这个李沐阳,也不是那么废嘛,不枉她费尽心思来帮他。
三十里外的山路上,扛着弯刀的南诏将领忽然皱了皱眉眉,用南诏语问身旁的亲卫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亲卫忙示意大军停步,竖着耳朵听了听,摇头道:“将军,没有什么声音啊。”
将领又仔细倾听片刻,除了虫鸣,的确没有其他声音,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前进。
小半个时辰后,南诏军在山谷里遭到埋伏,两军激战一夜,南诏军损失七万多人,大将阿甲阿贡重伤,狼狈撤离。
李沐阳带了十万先遣部队,加上西南十二万残军,仅损失八千余人,首战大捷。
第70章 祭天大典
山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气,融化在一呼一吸中。
大昳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大国师勾虞亦在尸体中间踱步,时而弯腰察看,时而闭眼,喃喃默念着什么。
灵葭坐在山顶上,密切关注着勾虞。
若说他在颂念超度,她是绝对不信的。
那模样,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沐阳早已回了云浮城,士兵们清理好战场后纷纷离去,勾虞却仍在下面打转,如雪的白袍逐渐染满血污。
直至午后,勾虞才直起身子,仰头准确无误地向灵葭望去,扬起一抹笑。
“林姑娘,回去吧。”
灵葭挑眉,两口吃掉手里的果子,直接从山顶往下跳。
一个大活人轻轻盈盈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落到眼前,勾虞却波澜不惊,从容地翻身上马,静静看着她。
“大国师可真多秘密啊,还是该夸你见多识广?”灵葭笑嘻嘻道。
勾虞回以一笑,“哪里比得上林姑娘。”
灵葭吹了声口哨,罗青云给她的小棕马从山坡上奔下来,欢快地跑到她面前。
二人并肩往云浮城的方向而去,灵葭扔了个青色的果子到勾虞怀里,“大国师忙了一上午,饿了吧。”
勾虞稳稳接住,道了声谢,毫无顾虑地放到嘴边咬起来。
灵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吃吗?”
“清甜爽口,不知林姑娘从何处寻的这果子?倒是从未见过。”勾虞微笑道。
“树上呗。”灵葭仰倒在马背上,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打起了盹,不再搭理他。
勾虞也不打扰她,静静把一个果子吃完,还用帕子把果核包起来收好。
这番表现,还算正常。
这果子是灵葭用幻术变的,而且故意留了破绽,如果勾虞是修真者,吃进嘴里的那一刻便会发现。
可他把整个果子都吃完了,还留了果核。
然而灵葭心中的怀疑依旧不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诏入侵十日后,西夏果然对大昳北疆发动突袭。好在大将军陈汝早有防备,西夏在北疆寸步难行,双方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李沐阳以云浮城为大本营驻扎下来,开始了与南诏的恶战,将损失的领土逐一收复。
每一次交战过后,勾虞都会在尸体中间逗留许久,行为虽古怪,但他从未插手过李沐阳的决策,也没有其他威胁到大昳安危的情况出现,李沐阳只好让他自便了。
灵葭由太子的谋士变成了国师的小跟班,整天跟在勾虞身后转。
反正她也是“仙人”,跟着一起祈福超度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勾虞也不赶她,大大方方地让她跟,仿佛笃定她不会干扰到自己似的。
三个月后,西南大部分领土已被收复,南诏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这日,李沐阳正在帐篷里看地图,亲兵忽然来报:“殿下,大国师求见。”
李沐阳身子顿了顿,“让他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沐阳收了地图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望着走进来的人。
看到蹦蹦跳跳跟在勾虞后边的灵葭,李沐阳悄悄舒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苦恼。
有灵葭在固然让他安心,可事成之后人家要是走了,自己大概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了。
“大国师有事?”李沐阳淡淡道。
勾虞笑了笑,“太子殿下能征善战,南诏想必快要降了吧。”
“不可轻敌。”李沐阳高冷道。
“勾虞欲回云浮城举办一场祭天大典,告慰将士们的在天之灵,同时也为逃过此劫的百姓祈福,殿下以为如何?”
李沐阳蹙眉,余光瞄向灵葭,见她点了头,这才说道:“大国师尽心为百姓着想,孤自然同意。”
“多谢殿下。”勾虞欠了欠身。
“不必多礼。孤会选调一百名无法上战场的伤兵协助你做准备,需要什么直说便可。”
这便有点监视警告的意味了,勾虞却恍若不知,面色平静地退出帐篷,开始着手准备祭天大典。
既是祭天,自然要有祭品,周边百姓刚刚经历了国破家亡,如何拿得出祭品。
勾虞便用纸画了符,写上猪牛羊等字眼,用以代替活牲。
此举倒是获得了民众的好感,毕竟人在绝望之时,对给予自己希望和祝福的人——不论好人或坏人,都会很容易产生依赖心理。
祭天大典举办当日,全城百姓纷纷涌来观看,将宽阔的会场挤得水泄不通。
灵葭选了一处视野良好的屋顶远观,看着底下的众生百态,忽然有种感觉。
真的很像一群蝼蚁。
吉时一到,勾虞步履缓慢地走上高台。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祭典礼服,宽袍广袖,长长的衣摆拖曳在身后,似化不开的谜,也似夜深人静时的噩梦。
在场观礼的足有上万人,前一刻嘈杂声震天,此时却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灵葭耳中可以清晰地听见,那衣摆在木地板上摩挲的声音。
勾虞走到祭台中央,满目虔诚地跪下去,望一眼天空便磕一个响头,这般足足磕了九个,才站起身,拿起火折子,点燃火盆里写满字的纸符。
火光将空气扭曲,众人看不清勾虞此时的表情,目光像被那浓烟吸住,缓缓上升,直入云中。
出神之际,耳中忽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来自天空,那么遥远,但又那么清晰。
勾虞执起一把木剑,动作轻缓地舞动起来,口中用不知名的语言,清声吟唱着不知名的调子,声音冗长空灵,直达天际,直入人心。
明明一句都听不懂,可是人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一切创伤在这歌声中均被一一抚平。
这么唱着、舞着将近有一刻钟,灵葭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极轻极淡极柔,正向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灵葭面色一变,立刻放出神识去捕捉,可未等她看清楚,那气息却又拐了个弯,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仓皇而逃。
就在此时,高台上的勾虞神色陡然一厉,木剑朝前猛然挥去,锋利的气刃眨眼便将站在前排观礼的人,拦腰斩断。
第71章 人间地狱
勾虞握着木剑,眼神冰冷无情,紧接着挥出第二剑,又是一排无辜百姓瞪着眼倒下,死不瞑目。
短暂的静谧后,众人开始慢慢反应过来,你推我搡四下逃窜,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震耳欲聋。
勾虞持续地挥出一剑又一剑,面前已经尸横满地,断臂残肢乱飞,鲜血漫天。
人间地狱。
灵葭唇色惨白,双手飞快结印,勾虞脚下的木地板突然开始震动,下一刻,一道木墙自地下轰然突起,如圆盖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随后,木墙内壁长出根根尖刺,欲将困在里面的人洞穿。
这个过程不过数息,就在灵葭以为得手的时候,木罩上传来清脆的咔啦声。
与此同时,高台正前方来不及逃走的百姓,面上忽然出现一道血线。随着木罩的碎裂,这些百姓的脑袋诡异地错位,人已被无形的剑气从中劈成两半。
勾虞完好无损地出现,身旁撒了满地的木屑,面无表情地望向灵葭。
先前那道古怪的气息,不知何时悄然回转,再度向这人间地狱疾驰而来。
灵葭一咬牙,飞离屋顶,手中勾魂索闪着银光向台上那人缠去。
勾虞眯起眼,只见周身情形蓦然变化,他整个人置身于幽暗的水底,八条银色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四肢和头颅。
水底冰冷、沉重,压迫着人的四肢百骸,无法动弹。
淹没在巨蟒口中的勾虞却轻轻笑了笑,强悍的威压自他身上辐射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幻象如镜面破碎,散落满地。
灵葭被这股威压掀翻,身子直向后砸在墙上,咳出一大口血,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见眼前不断有人影跑过,然后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瞬间化作一团血雾。
“别去,有结界……”灵葭艰难地支起身子,手无力地向前伸着,似乎想要拉住不断往外跑去的人。
可这些人早已经吓疯了,哪里听得到她的话,依旧无知无觉地往结界上撞去,空中渐渐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红雨,灵葭几欲窒息。
勾虞站在高台上,黑色的礼服被血雨浸透,那黑色显得愈发浓郁。
地下那股神秘的气息已经快速赶到,四处游走,不知是不是错觉,灵葭似乎感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哇哇的哭声传来,灵葭循声望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两三岁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张着嘴大哭,被周围奔跑的大人撞得东倒西歪,差点被踩死。
灵葭手指动了动,一根藤蔓自袖子底下伸出,裹卷着那小女孩,拖到自己身边来。
那小女孩见灵葭也是个孩子,立刻像是找到了同伴,哭着爬过来,抱住灵葭的腿瑟瑟哽咽。
灵葭看着这小孩的发顶,一时无语。
鬼知道她抽了什么风,自身都难保了,还要救这么个拖油瓶。
灵葭指了指身后的茶楼,对这小孩道:“你进去,找间屋子藏起来,不要乱跑。”
小孩不肯,一个劲儿地哭,把灵葭的大腿抱得更紧了。
灵葭气得想给这小孩来一耳掴子,手抬起来,却轻轻放下,拍了拍小孩的背。
勾虞闭着眼,聚精会神地感知着,忽然高高跃起,选准一个方位,手中木剑垂直刺入地底,勾虞脚下砂石飞溅,出现一个数丈深的圆坑,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石头躺在坑底,发出柔和的荧光。
那石头竟似有意识般,一头撞在木剑上后,立即调转方向,欲图逃跑,勾虞咬破指尖,快速在左手上画下一个符文,向那石头抓去,将它牢牢攥住。
石头在他手中不断地挣扎,勾虞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将它放进去,石头顿时安静下来,不动了。
勾虞露出孩子般欣喜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收起来。
灵葭揽着小女孩,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眼前黑影闪过,五根尖利的黑色指甲穿过小女孩的头颅,刺入灵葭胸口。
灵葭瞪大了眼睛,那长长的指甲从她的胸口、小女孩的头颅中拔出,红红白白洒了满地。
灵葭身心止不住地泛凉,趴在她胸前的小女孩悄无声息地滑落。
这一刻,灵葭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勾虞的阴谋?
为什么要让勾虞办这祭天大典?
为什么要救这个小孩?
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为什么不躲到壳里去?
姽婳甩了甩指甲,再度举起,刺来,这回瞄准的是灵葭的丹田。
可尚未刺到,那五根指甲便被一阵剑气斩断,姽婳大惊,转身跪倒在地。
“主上……”
勾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我说过,不要动她。”
姽婳咬牙,“可是主上,她方才对您动手了啊!就这么放过她,她一定会向那些名门正派泄露咱们的消息,主上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勾虞沉默片刻,广袖一挥,灵葭身不由己地变回了小草姿态,被他收入袖中。
“主上!”姽婳低低叫道,满眼的不赞同,“主上这么做,是因为……她么?”
“够了,”勾虞沉声道,“姽婳,不要太过。”
姽婳面色一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勾虞看也不看满地的尸首,撤去结界,掐了个法诀,身形霎时消失在原地。
姽婳跪了一阵,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才起身,化作一只黑色的乌鸦,振翅飞走。
—*—
大国师勾虞在西南云浮城举办祈福大典,以上万人牲为祭,令云浮城一夕之间变为死城。
此消息令天下大惊,南诏不敢恋战,匆忙退兵,西夏认为此举乃大昳为了赢得战争而施展的巫术,惊吓不已,亦匆忙逃离大昳北疆。
太子李沐阳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并全国通缉勾虞。
明康帝用人失当,终日惶惶不宁,朱越道长劝其退位让贤于太子李沐阳,专心修行,以偿罪孽。
三个月后,李沐阳登基即位,年号容俭。
登基大典当日,恭王李悬墨与右相郭淳里应外合,发动政变,谁知容俭帝早已洞悉其阴谋,李悬墨未能得手,自刎于金銮殿。又五日,郭淳病死狱中。
原符皇后获封太后,卧病二年,薨。
容俭帝在位期间,未能将勾虞缉拿归案,饮恨而终。
第72章 妖界之主
灵葭被勾虞收进袖子里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她受了重伤,变成小草姿态后,身体自动吸收天地灵气以修补耗损,醒来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阳光正暖。
灵葭发现自己扎根在肥沃的土壤中,四周鸟语花香,不远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长着一棵八人合抱的参天巨树。
她转过头,看到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长着一株不到一寸高的含羞草幼苗。
“请问这是哪里?”灵葭问那含羞草道。
“这里是妖界,”回答她的是远处湖心岛上的那棵大树,“你身旁那株含羞草并未生出灵识。”
“妖界?”灵葭讶然。
“不错。”
“那,您是妖么?”
大树声音低沉地笑了笑,“我今年四千岁了,一千多年前倒是曾有过化形成妖的机遇,可惜遭到些变故,失败了,所以我还是一棵树。孩子,不是谁都如你这般幸运,小小年纪便能化形的呢。”
“这样啊……”灵葭讪讪地抖了抖叶子,“那您知道我种在这里多久了吗?”
“你先前受伤昏迷,是妖主将你带回来种下的,大概有半年了吧。”
“妖主?您指的可是勾虞?”灵葭低呼,那日漫天的血雨,游走的红石,死去的小女孩……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个人,竟然是妖界之主么。
“嗯?勾虞是何人?”大树似乎有些不解,“妖主名叫白川,你和他不是认识么?”否则以那个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将一株素不相识的低等小草带回相思谷种下。
“的确认识,我还和他有仇呢。我身上的伤,一半是拜他所赐。”灵葭叹道。
大树静了静,安慰道:“既然他将你救回来,便是不会伤你性命,你大可安心。”
“真是如此么?”灵葭喃喃。
她曾听草木们提起过,这妖界之主的修为达到了合体大圆满,是下界实力排行第二的人物,仅次于九曜城城主陆之渊。
这样的人若想骗过她和乐殊这等小虾米,何其容易。倒是自己,三番两次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着实可笑。
大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沉默下去。
灵葭正思考着要怎么逃出去,身上绿光一闪,再次身不由己地化形,整个人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你醒了。”陌生的声音传来。
灵葭抬头看过去。这人也面生得很,但那周身的气息,灵葭已经很熟悉,的确是勾虞没有错。
堂堂妖界之主,何故要改头换面,在人界潜伏多年?
为了那块红石?那红石到底什么来头?
“我名白川,你叫什么?”白川在旁边席地而坐,拿出一只玉瓶,对着那株含羞草浇了几滴水。
是灵葭很熟悉的无垢水。
灵葭默默爬起来,蹲得远远的,“回前辈的话,我叫灵葭。”
白川浇水的手一顿,“不必如此。之前跟着我到处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见外。”
灵葭尴尬地笑,“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前辈是高人,多有得罪,望前辈不要与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白川无语地看她一眼,招招手道:“你过来。”
“……”灵葭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屁股。
“再过来一点。”
“……”灵葭战战兢兢地挪到自己原本种着的坑上。
这还差不多。
白川低头对那株含羞草道:“阿妙,你听到了么?这只小妖叫灵葭,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她陪你说话,好不好?”
“!!!”灵葭惊悚地摇头。
白川眼睛一眯,凉凉道:“你不愿意?”
鬼才愿意!
灵葭点点头,“前辈误会了,灵葭愿意的。前辈这里风水好灵气足,最适合我们草木妖修炼了,您就是赶我我也不走的。”
“如此甚好。”白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伸手抚了抚含羞草小小的叶子,见它受惊似的拢起了叶子,不由轻笑起来。
灵葭却愈发害怕了。
宝宝不会遇到变态了吧。
白川招招手道:“来,你们也互相打个招呼吧。”
“好的前辈。”
灵葭抖抖索索地伸出一根胖手指,触了触含羞草的叶子,“你好,我叫灵葭,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
白川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柔声道:“这是我爱妻盈妙,相思谷的名字,便是她取的,此处也是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为何取名叫相思谷呢?”
白川望着远处的湖水,以及湖水后面的群山,眼神有些空。良久才道:“每到日落之时,风便会从山谷的入口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阿妙说,这声音像极了相思之人的哀哭之声,便取名相思谷。”
“原来是这样。”
白川笑了笑,“阿妙最喜欢读凡人作的诗词,常常在湖心那棵树下,一读便是一整日,渐渐的,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说到此处,白川的声音渐低渐缓,似回想起什么往事,看上去落寞而寂寥。
灵葭抱着膝盖不敢吭声。
许久之后,白川仰起头,指向湖心岛上的大树,道:“你看,那棵树的树干上,还留着她当年刻下的句子。她曾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两句诗。”
灵葭放出神识去看,果真见那老树的树干上,刻着两行娟秀的小楷。
晶莹香睑凝水痕,窈窕柳姿敛玉魂。冰清最称相思语,缘起空灵寐三生。
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啊。
灵葭没谈过恋爱,完全无法领会刻下这两句诗的人,是什么心情。
她正想悄悄向大树打听八卦,也好知道白川的雷区在哪,往后好记着不要踩,白川却竹筒倒豆子一般,自己先说了。
“一千多年前,也是在黄昏风起时,我和阿妙因为一点小误会吵了起来。她那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有些疑神疑鬼的,我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自己跑出了相思谷。”
“她那时已是化神小圆满,又是我的妻子,我料想在这妖界里无人敢伤害她,便也赌了气,没有马上把她追回来。”
“不料十多日后,她的魂灯忽然摇摆不定,几欲熄灭,我立刻去寻她……可是,只找到了她的一片残叶。”
第73章 圣愈之石
“残叶,就是这一片吗?”灵葭指指土里那枚含羞草小芽。
白川颔首,“不错。阿妙被魔族杀害,取了精元。我虽已替她报了仇,可死去的人,如何才能回来呢?我翻遍典籍,终于找到了方法。”
灵葭心底涌出一丝不好的感觉,“什么方法?”
“女娲石。”白川眸光微亮,“女娲石亦称圣愈之石,可令万物起死回生。”
“是那颗红色的石头吗?”
“对,为了找它,我花了上千年,”白川幽幽说道,“女娲石游走于地底,哪里有灾祸、伤病、死亡,它便往哪里去,以自身神力为伤者缓解,甚至治愈伤痛。”
“所以,”灵葭颤声道,“你潜入人界,制造血雨腥风,就是为了引诱女娲石现世?”
“正是如此,”勾虞开心地笑起来,满目爱怜地抚着含羞草,“幸好,还是让我找到了。盈妙她不如你有天分,需两千年方可化形,只要再等两千年,我们夫妻二人,定能团聚。”
灵葭心底的冷意层层翻涌。
师父,这里真的有变态!变态还打算囚禁宝宝两千年!
两千年!
黄花菜都死了,何况一株平凡无奇的含羞草。
修个仙怎么就那么难。
白川虽然说这含羞草就是盈妙的残躯,可从同为草木妖的自己的视角来看,这就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草,连灵植都算不上。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这含羞草在白川的悉心照料下最终生出灵识变为灵草,它就一定是盈妙么?
人死如灯灭,即便再度点燃,也不是从前那簇火苗。白川复活的只是盈妙的残躯,她的精元、神魂,早已烟消云散,归于天地。
可灵葭不敢把这话对白川说,她怕自己承受不了合体期大佬的怒火,于是越发坚定了逃出去的心思。
接下来的几日,白川一直呆在相思谷照顾含羞草,偶尔逮着灵葭唠嗑两句。
可灵葭没有忘记,白川那日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他对自己的宽容,全是来自盈妙,如果盈妙不好了,她也别想活命。
身边有这么颗不定时炸弹,灵葭应付得胆战心惊。
白川毕竟是妖界之主,有许多日常事务要处理,不可能长期留在相思谷,半个月后便离开了。
他一走,灵葭立刻从土里弹出来,径直奔向远处的谷口。
“别去!”
大树苍老的声音急急的叫着,灵葭心跳了跳,猛然刹住脚,鼻尖不到一寸远处,隐隐有金色流光闪动。
大树松了口气,“妖主在相思谷布了结界,你出不去的。”
灵葭慢慢转身,苦笑。
可不是么,相思谷里种着含羞草,早就经历过丧妻之痛的白川,怎么可能不设下结界保护他的妻子。
只是为什么,她总是栽在这些大佬手里?
因为她修为低,她便活该任人宰割么?
灵葭心里似有一团火,越烧越旺,不吐不快。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湖里,任由冰凉的湖水抚平心底的怒火。
忽见水中波涛汹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急速搅动,白色的水花腾空而起,水声哗然。
风平浪静之后,灵葭仰躺在水面上,闭着眼睛,小小的脸在阳光下一片晶莹。
湖心岛上,大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似安慰似叹息。
“小草,世事无常乃常事,你莫要太过怨天尤人,以免被心魔所阻啊。”
灵葭冷笑,“心魔,心魔,人人都怕心魔,可我怎么觉得,人比心魔更可怕?”
大树一时无言。
灵葭继续道:“心魔自我而生,自然也能被我所灭,可是人呢?他伤我虐我,我为了躲避心魔,就必须忍他顺他,就不能怨他恨他?”
大树沉默许久,缓缓道:“小草,你心志坚定,的确是好事。可人赖以生存的,终究是形,眼下你修为低微,任人宰割再正常不过,你再怨再恨,也是徒劳。你若想要自由,不再活得如此憋屈,唯有隐忍,刻苦修炼,厚积薄发,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灵葭怔怔望着淡蓝的天幕。
道理她都懂,她就是气不过。原以为逃离了那个世界,便可为所欲为,可她终究还是太天真。
这个世界,一样容不下无忧无虑的人。
“树爷爷,您当初化形失败,是因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灵葭转过头,望向湖心岛。
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非常想知道。
“当初啊,没什么不可说的,”大树声音有些悠远,“一千多年前,正值盈妙与妖主起争执之际。我与盈妙都生于相思谷,从小相伴,几乎可算无话不谈的密友。她跑出相思谷之后,我很担心她,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不料却听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灵葭心里一跳。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人心的恶,”大树低声道,“你知道姽婳么?”
“姽婳?”灵葭眼前浮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可是一个手有很长指甲的女子?”
“正是,看来你已经见过她了。”
灵葭哼道:“何止见过,她还想杀我来着。”
大树叹息,“一千多年了,她还是没变。姽婳是妖主的侍女,别看她如今是元婴中期,其实她曾也是化神期大妖,只是为了救妖主导致修为大降,因此妖主对于她,倒是有几分特别的。”
灵葭默了默,宝宝好像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了。
果然,大树道:“姽婳是最反对妖主与盈妙结为道侣的人,她认为盈妙修为浅,没什么本事和背景,不适合做妖主的妻子,因此多番阻挠。”
“盈妙不适合,那谁才适合?她自己么?”灵葭嗤笑,这姽婳就是典型的恶毒女配,永远幻想着自己才是正宫,在前世小说电视剧里可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也不想想,除了一条命,她拿什么跟女主斗。
就算她把女主搞死了,又怎么样?人家还不是照样复活。
这一次,倘若盈妙真的活过来,灵葭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为自己报仇,就能坐看姽婳迎接死期。
第74章 挑拨离间
大树笑了笑,“看来你已经猜到真相了。不错,当年盈妙和妖主之间的矛盾,就是姽婳挑起来的,盈妙之死,也是姽婳一手策划的。
“我得知真相以后,担忧盈妙的安危,想要通知妖主去救她,可惜妖主不是草木妖,听不到我的话。我焦心之际,竟隐隐有要突破化形的迹象。
“然而……姽婳当时就在相思谷,她发现了我的情况,担心我会误事,便对我下了毒。最终,我未能成功化形,只能眼睁睁看着盈妙惨死魔族之手。”
灵葭带着满身的水上了岸,在大树前盘膝坐下,轻声道:“白川堂堂妖主,竟被一个侍女哄骗得团团转。倘若他多关心盈妙一分,结局便会完全不同吧?他虽为盈妙的道侣,可对她的了解,却及不上您这个好友。”
“呵呵,”大树低低地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盈妙早已香消玉殒,这株含羞草,不是她。”
“您怎知不是她?”灵葭歪歪头。
“我与她朝夕相处两千多年,她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
灵葭微微怔愣,脱口道:“树爷爷,倘若能化形,您会去寻盈妙么?”
一阵风从谷口呜呜吹来,枝叶沙沙。
“谁知道呢。”
—*—
灵葭如今是筑基小圆满修为,倘若要强行突破白川的结界逃走,哪怕草木妖修炼速度乃常人的两倍,也要花上两千多年,才能赶上合体期的白川。
前提是白川不会再进阶,静静等着她追,但那是不可能的。
灵葭绞尽脑汁,把主意打到了姽婳身上。
白川不定期会到相思谷看望含羞草,住上小半月,期间若有急事需要处理,姽婳会过来通知他。
所以,姽婳是可以随意进出相思谷结界的。
“灵葭,你觉得这相思谷如何?”某日,来找灵葭闲聊的白川忽然问道。
灵葭心跳漏了半拍,扯着嘴角道:“自然是极好的,在这里修炼了一年,灵葭感觉快要突破大圆满了呢。”
白川神色莫名地望了她半晌,幽幽道:“那便好。”
“前辈为何这么问?”灵葭摸摸自己的脸,她逃跑的心思不会那么明显,已经被看出来了吧?
白川却不答话,掏出一粒金灿灿的丹药扔过去,“给你的。”
灵葭接过来一看,哎哟我去,固丹丸!
这是打一棍子给颗蜜枣么。
宝宝才没那么容易被收买!
灵葭喜滋滋地把丹药收进乾坤袋。
“你近日来,似乎很喜欢在树下自言自语。”白川状似随意地道。
灵葭一记咯噔,慌忙指天道:“我每日都有和盈妙说话的前辈,每日不少于一个时辰!”
白川觑她一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盈妙从前,也喜欢独自一人在大树底下自言自语。
不过,罢了。
白川不再追问,低头照料含羞草。
灵葭擦擦手心冷汗。
看来,白川并不知道灵植之间能互相说话的秘密,这两个人,也不是那么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嘛,难怪能让姽婳乘虚而入。
可是,既然他不知道灵植之间的这个秘密,那干嘛还非要把她抓来种着,陪盈妙说话?
果然还是个变态。
就这样,白川在灵葭心底更变态了几分。
看着白川专注给含羞草浇水、松土的模样,灵葭一时有些失神。
白川似有所感,抬头道:“有事?”
灵葭牵了牵嘴角,“没有,就是想起以前看话本子时,看到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灵葭悄悄向远处的谷口瞄去。
白川照顾含羞草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姽婳有事禀报,但又不是十万火急时,往往会在谷外静静等候。
而旁边的灵草告诉灵葭,此刻姽婳就在那里。
白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灵葭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是凡人流传的,关于含羞草的传说。”
白川凝目,“说说看。”
相思谷外,姽婳握紧了拳,尖利的指甲扎进掌心里,鲜血滴答溅落。
灵葭娓娓道来:“从前有个小伙子,放牛途中遇见一个崴了脚的姑娘。这姑娘长相奇丑无比,可小伙子并不因此嫌弃她,好心背了她去看大夫。姑娘觉得这小伙子善良可靠,便向大夫讨了一盆水洗净,原来她并不丑,反而美若天仙。
“就这样,小伙子和姑娘喜结连理。姑娘十分擅长家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因此遭到小伙子的大嫂妒忌。一日,大嫂趁小伙子外出,为了刁难姑娘,非让她一日之内织完十匹布。
“长者之命不敢违,姑娘只好不停地织,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也不过织得半匹。姑娘急了,只好对着天空高喊了几声,不一会儿,天上飞下来八只彩鸟,落地化为八个美人。原来,这姑娘竟是天上的仙女,这八位美人便是她的姐妹,听到她的求救,特意下凡来帮她织布。
“有了姐妹们帮忙,十匹布很快就织好了,不料这一幕却被躲在暗处的大嫂瞧了去。大嫂惊吓不已,急急跑去找小伙子,说姑娘是妖怪!小伙子提着镰刀赶回来,正好看到化作青鸟送姐妹们回天上的妻子,也吓坏了,立即冲上前,把她砍死了。”
白川听得直摇头,“这小伙子怎能如此轻信他人之言,不给妻子解释的机会?”
“许是当局者迷吧,”灵葭抓抓头,“也可能是,他心里早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旁人的挑拨之语,只不过加快了这段感情的崩溃而已。”
“是么?”白川喃喃道。
灵葭暗笑,“前辈且听我讲完。天上的八只彩鸟看到姑娘被杀,悲痛不已,纷纷飞下来指责小伙子。小伙子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痛失爱妻。他羞愧不已,把姑娘葬进了自家祖坟,日日上香忏悔。渐渐的,那坟头长出了一株草,见人便羞极拢叶,世人于是称其为含羞草。”
讲完故事,灵葭远远地躲到大树底下,让白川安静思考人生。
白川手指着了魔一般,不停地触碰它的叶子,看着它开开合合。
“原来,含羞草竟有这样一则传说。阿妙,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