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惊吓过度
黑衣女子双目赤红,脸侧、手背上浮起根根黑色的羽毛,显然处于暴怒之中,颇有些控制不住形态。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黑衣女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进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白衣少女推门而入,盈盈一礼,“姽婳大人,主上请您立即前往大殿。”
她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完美,所说的话亦十分得体无可挑剔,但不知为何,姽婳就是觉得瞧这少女颇不顺眼。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般白衣丫髻,在万妖大殿当差。
比起眼前的少女,那个女人可就笨拙得多,动辄发呆走神耽误差事不说,打碎器物制造混乱更是家常便饭。
可就是那样一个百无一用的蠢女人,却入了妖主的眼……
若不是妖主护着,凭那毛手毛脚的女人为万妖大殿带来的损失,足够让她打回原形八百次。
“大人?”见姽婳站着不动,少女忍不住微微抬头。
“谁准许你抬头看我?”姽婳冷冷说道。
丝丝寒气爬上后背,少女膝盖一软立即跪倒,失声道:“请大人赎罪,只是主上他……”
“不用你催,我自会去见他。”姽婳轻蔑地睨她一眼,翩然拂袖而去。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少女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都说姽婳大人很讨厌万妖大殿的侍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姐妹们都不愿接这个差事,她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被坑了。
幸好因为讨厌,姽婳从来不要她们这些侍女服侍,否则……
少女打个哆嗦,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正打算离开,却看到房间正中的石台上有粼粼波光闪动。
“咦?”
想起方才抬头时不经意瞥见姽婳面上的狰狞之色,少女的好奇心被勾起,看一眼空荡荡的门口,蹑手蹑脚向那处石台走去。
嗯,她就看一眼……
这一眼却是吓了她一大跳,身后不受控制地冒出一截炸毛的白绒绒兔尾。
画面中浓烟滚滚烈火燎原,满地断臂残肢,角落里更是躺着一个她恰巧认得的人。
夜叉族的首领,罗刹!
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仿佛……仿佛死了一般……
少女不敢再看下去,拼命捂着嘴,跌跌撞撞夺门而去。
万妖大殿上。
“主上。”姽婳低头行礼。
妖主白川稳坐于宝座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无情。
“本尊接到密报,方才无望之野兽潮忽起,继而天降雷云,你带人去查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姽婳面上一闪一抹讶异之色,随即抱了抱拳,“领命。”
她正欲转身,白川却再度开口。
“本尊记得你与夜叉王交情不错,不知他近日可好?”
姽婳身子一僵。
她摇摇头,若无其事般应道:“属下与他不过平平之交,恐怕无法回答主上所问。”
“是么。”白川修长的食指轻轻在扶手上叩着。
姽婳伏身下跪,“属下不敢欺瞒主上。”
“无妨。”白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将一块玉牌扔到她手中,“罗刹善御兽,你带着本尊的令牌,到夜叉部落寻他与你一同前往调查。”
“是。”
姽婳握紧令牌,退出大殿。
一名白衣侍女低着头同她擦肩而过。
姽婳原本不甚在意,然却在身形交错的瞬间,瞥到了一根圆滚滚的兔尾,瞳孔骤然一缩。
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敞开的房门,姽婳心底猛然一沉。
她挥袖收回附在水镜上的法术,眸底露出一抹冷意,转回到方才偶遇的地方。
大殿内,白川正在案前处理日常事务,数名侍女静立于大殿两侧等候听命。
那兔妖亦在其中,且已将兔尾收回去。
“姽婳。”伏案看玉简的白川突然出声,“你还有事?”
姽婳一惊,从门后转出,镇定道:“主上,属下想起一事,想向您汇报。”
“说。”
姽婳目光自那名侍女面上掠过,果然见她脸色发白,身子僵硬,心底不由冷笑。
“属下听闻夜叉族生性风流喜爱美人,且又桀贪骜诈,追名逐利,极难掌控。主上对待各部族一向宽厚,此次请夜叉王出山,若不许其嘉赏,恐怕罗刹不会尽心。”
白川闻言肩头耸动,发出几声低低的轻笑。
“罗刹若是知道你这般评价他,怕是会起兵攻入万妖大殿,直接将你掳回去。”
“……”姽婳僵硬地道:“主上说笑了。”
“那么你有何提议?”
“属下以为,若是带上几名美貌侍女献给夜叉王以表诚意,事成之后再赏赐几样法宝,夜叉王会对主上更加忠心。”
白川望着她,“你与罗刹一同出身无望之野,本尊以为你才最是了解他。你将侍女献给夜叉王,是将她们往死路上推啊。”
姽婳浑身一颤。
“卟”的一声,一根圆滚滚的白兔尾从其中一名侍女臀后蹿出来。
殿中之人皆面色古怪地望向那名侍女。
只听紧接着“卟卟”两声,又有两只长长的兔耳从她头顶长出,脸蛋上亦呲出了几根胡须。
侍女眼眶一红,慌张下跪,“主上饶命,奴婢,奴婢……”她不想死啊!
白川盯着这侍女,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以及怀念。
这兔妖胆子忒小,就像当年的盈妙……每次他说狠话吓唬她时,她总会控制不住,头上长满叶子。
白川叹息一声,“起来吧,本尊恕你无罪,亦不会将你送去夜叉族。”
就这德性送去夜叉族,还不得站着进去跳着出来啊。
侍女大喜,涕泪横流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主上开恩!”
姽婳嘴唇动了动,不甘地低低道:“主上——”
“好了,”白川打断她,“此事不必多说。听本尊的,只要你去请他,罗刹定然尽心竭力在所不辞。快去吧。”
他重新拿起玉简看起来,显然不愿再与她缠说。
“……是。”姽婳咬紧后槽牙,隐晦地瞪了兔妖一眼,退出了大殿。
果然遇上这些妖艳贱货她就要倒霉。
她讨厌侍女!
殿内再次陷入静谧。
兔妖想着姽婳临走时的那一瞥,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宁。
她真不该多事去看那水镜,更不该接下这倒霉的差事,现在可好,姽婳一定会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不过,方才主上提到夜叉王罗刹……主上莫非已经猜到了什么?
姽婳明明在水镜里看到了无望之野的情形,更是清楚地知道夜叉王罗刹身负重伤生死不明,主上问起时,她却撒了谎。
用脚想都知道这破事与姽婳有关。
兔妖欲哭无泪。
这该死的好奇心!
她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主上呢?
可如果,姽婳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坏事呢?如果她在水镜里看到的不是夜叉王呢?毕竟她只是匆匆一瞥而已,许是看错了说不定。
倘若果真如此,她这般贸然告状,便逃不开小人进谗的嫌疑,事后姽婳同样不会放过她。
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侍女!
妖主不会出面拯救她这样一个得罪了心腹大护法的心机侍女。
兔妖觉得牙齿有些凉,偷偷抬手摸了摸……好嘛,她连牙都变回原形了。
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现在只想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待在主上身边当差,哪怕累死,也比被姽婳弄死要好!
兔妖这厢心事重重摇摆不定,姽婳那头出了万妖大殿便招来心腹手下,下达了恁死她的命令。
自从霍七召了雷云劈了兽潮,核舟一路再也没遇到阻碍,平安穿过无望之野进入妖界。
警报解除后,湛离重新开始给孩子们上课。
灵葭坐在甲板上吹风,把玩着汤圆,频频向霍七投去欲言又止的目光。
来来去去好几回,霍七先忍不住了,“想问什么?”
“咳,”灵葭把手里的汤圆扔到一边,“霍七,你是雷灵根?”
“不是。”
灵葭心道果然,霍七念的那段口诀,与她自修真以来见过的任何一本秘籍,在风格上都有很大区别。
但她听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异样之感,因为,这风格与她前世的知识意外地吻合了。
霍七念的那段口诀,很……神棍。
“我是五灵根。”霍七说道,“在修真者眼里,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步入练气的凡人。”
踏入修真界最低的要求是四灵根,五灵根的人,已经与没有灵根的凡人没什么太大差别,亦被认为完全没有修炼可能。
至少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见过五灵根的修士。
“可你如今已是化神。”灵葭难掩好奇,“怎么做到的?”
霍七沉默了许久,久到灵葭开始觉得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那啥,你可以不说。”灵葭尴尬地扯着辫子。
“无妨。”霍七淡淡开口,“因为我的修炼方法与你们不同,我是修道者,使用的是道术。”
“呃,有什么区别?!”
“在你们修真者看来许是没有区别,但在进入珍珑阁之前,我生于茅山派,我们更多称呼自己为道士,而非修士。”
灵葭:“WTF?”
“……?”
“我的意思是,你出生在茅山上?”
“那倒不是。不过,我们的祖师爷曾说过他来自茅山,因此才有了这个名称。为此,茅山后人曾游历天下去寻找,但始终未曾找到茅山。”
灵葭哦了声,心道找到是肯定找不到的,因为,这座山它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
这个消息正经让她震惊了一把,但稍微想想也就释然了。既然她能穿过来,还穿到一颗种子里,凭什么别人不行?
霍七看了一眼认真听故事的灵葭,继续道:“祖师爷开创了修道之法,唯有五灵根之人方能修习,一旦修炼有成,我们的实力不比真正的修真者差。”
灵葭赞同点头,“看出来了。”
谁能相信一个五灵根的人能召唤出那等程度的雷云?
“你们不但不比修真者差,甚至,也许更厉害些。”灵葭由衷说道。
至少她从未见过霍七打架输给过同等修为的修士。
“但你们这么厉害的门派,为何默默无闻?”灵葭疑惑。
“因为,茅山派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了门。”霍七轻声回答。
灵葭愣了愣,迟疑道:“我能问一下怎么回事吗?”
“谁知道呢,”霍七凉凉地笑了笑,“也许是有人看不惯我们这些五灵根的废物竟然妄图修仙,还修得比他们好吧。”
修真最讲究资质,能够步入仙门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天之骄子。
当有一天,那些被他们视为蝼蚁废物的凡人突然拥有了同他们对抗的实力,使得他们这些天才不再特殊,他们便会感到倍受侮辱。
茅山派因此被视为邪教异端,人人得而诛之。
经历了几千年的口诛笔伐,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一举将茅山派灭门。
“茅山派的最后一任掌门,是我的生父。惨案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黄口小儿,是封九救了我,将我留在身边,指导我修炼,并且助我追查当日的真相。”
“后来呢,你们查到了吗?”
“查到了,”霍七语气转冷,“我修炼有成后,亲手将当日的策划者一一送入黄泉。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我这个废物五灵根的手上。”
“那么,”灵葭小心翼翼道,“你现在放下了吗?”
霍七静了静。
“不放下又能如何?”
灵葭不说话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块禁止触碰的区域。
性子沉闷的霍七,今日破天荒对她说出这些,已是不易,将心比心,她不愿也不忍再追问太多。
只要他如今愿意好好生活,那就是他对人生最大的宽恕。
不远处的厨房里,握着长勺已经许久没动的湛离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块废柴,今日才终于明白,无论他如何妄自菲薄,他在很多人眼里依旧是可望不可即的天才。
资质是与生俱来的,他根本无需因为自己生而有之或是没有的东西患得患失,更无需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模样以及身份而感到羞耻。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这也是那个人所期望的吧?
“娘……”
第197章 求而不得
进入妖界后,除了偶尔有不长眼的小妖时不时来骚扰一番,然后被吓跑,一行人再没遇到什么阻碍。
只是当飞抵那片熟悉的密林,核舟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自从上一次自家药圃遭贼,魏先生便将整片区域圈了起来,布下结界,防止再有小贼溜进去破坏自己的劳动成果。
之前的他也的确过于自大,以为凭着一身炼虚修为,在这妖界中无人敢来冒犯。
何况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世上竟有灵葭这等胆大包天的小妖,为了一株仙草连性命都能枉顾。
核舟于密林外降落。
灵葭运起灵力,放声高呼:“灵翕派众人求见神医魏先生,请魏先生看诊!”
半晌,林子里静悄悄,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
“会不会出门了?”湛离怀疑说道。
灵葭眸光闪了闪,“不,他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很聪明呀。”
“……”
灵葭锲而不舍,继续大喊:“魏先生,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灵葭在这里给您磕头道歉。”
她说着果真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湛离手指动了动,随即握紧,伸手拦住身后骚动的孩子们。
“仙子您别这样……”
“明明是魏先生有错在先,您不必为了我们——”
“都住嘴!”金元宝低低喝道,眼眶微微泛红。
他也不想看到灵葭为了他们舍弃尊严做到这般,可他也明白,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孩子们定然活不过半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一起承起这份重担,这是他的责任!
金元宝干脆地跪在灵葭旁边,大声道:“神医明鉴,我等身中奇毒只余半年寿命,恳求神医不计前嫌,为我等医治!”
他表态后,身后咚咚咚一片闷响,孩子们学着他的样子一齐大喊:“求神医为我等医治!”
稚嫩的童音惊起了满林的飞鸟,灵葭唇角微微弯起,这群熊孩子可真上道。
只要能求得魏先生看病,跪一跪又何妨,她还真没把什么尊严太当回事。
林外气氛凄惨悲壮,林子深处的魏先生却是气得七窍都要冒烟。
丫个小妖精又害他炼毁了一炉丹!
而且明明他才是被偷的那一个,可那些个熊孩子方才说了什么?他有错在先?
他怎么不知道!
他辛辛苦苦种了一株回梦草,本就是等着炼疗伤丹用的,谁料被灵葭提前摘了下来,他纵使再擅长栽种灵植,也没办法将已经摘下的花再接回到茎上去。
无奈之下只能用那株年份不足的回梦草将就炼了一炉丹,结果品质太次,他的伤势未能痊愈,至今仍在研究新的疗伤丹方。
他以为她会识相点永远别出现在他眼前,可这才过了多少年,她就又回来了。
还带了几十个病患要他救!
真以为他这么闲的嘛?他偏不救,再怎么求都不会救的,哼!
魏先生气哼哼地将炼废的丹药倒掉,重新点起炉子。
但煮着煮着,又忍不住走神……莫非他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一想不得了,又废了一炉丹。
“我去!”魏先生一把将不争气的炉子掀翻,“别以为你有大能罩着,老子就怕了你!”
他化作一股风卷出茅屋,杀气腾腾地往密林边缘卷去。
可卷到一半却慢下来,最终踌躇地停住。
“奶奶的……”魏先生愤恨地吹了吹胡子。
他还真的有点怕。
罩着那小妖的人可是上界微服私至的神仙大能,打个喷嚏都能把他吹到海里去。
魏先生神情变幻莫测,纠结好一阵,甩着袖子慢悠悠转回茅屋。
想要他亲自去迎接她,没门!
灵葭跪了半天,听着耳边灵植们的通风报信,一脸懵逼。
这个魏先生果然难搞。
就在她开始思考是否要硬闯时,一个白色的影子沿着林间小路,不疾不徐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直到影子走近,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一个薄薄的纸片人。
纸片人站在结界里侧,张口说道:“求医之人,不论身份修为,须通过魏先生的考验,方能求先生医治。”
灵葭眼睛一亮,“什么样的考验?”
“诸位只需凭借本事寻到先生的住处,便算通过。祝各位好运。”纸片人传完话,又沿着来时小路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
“仙子!”金元宝急急道,“快一些,我们若是跟在它身后……”
灵葭摇摇头,“没用的。”
真要这么简单,就不会称为考验了,而且魏先生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纸片人给求医之人带路?不把他们带坑里去都算好的了。
不过找路这件事,没人比灵葭更在行了,尤其是在这种遍地灵草的仙家之地。
无论如何,她上次偷摘回梦草的行为还是有效果的,短短数十年,这片密林便再度焕发生机,不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灵葭把毛球和小丝从手腕上解下来,让它们恢复成原本的姿态,随即对众人解释道:“毛球和小丝就是出自这片树林,有它们带路,我们一定能顺利找到魏先生。”
她的自信给了孩子们莫大的鼓舞,对即将到来的未知考验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汤圆,咬开它。”灵葭扬手将汤圆往结界上扔去,直接砸出个一人通过的洞口。
“大家排好队,大孩子和小孩子穿插着排,大家互相照应。”
灵葭掌心伸出几根长长的藤蔓,将排好队的孩子一个一个缠起来,“大家双手抓住这根藤蔓,千万不要松开,也不要擅自离队,有什么事就大声报告,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孩子们响亮回应。
“咳咳,”灵葭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大声道:“魏先生,现在我们要进去了!这些可都是没有修为的小孩子,您可悠着点儿,差不多就行了哈!”
茅屋里的魏先生手一抖,又一炉丹药废了。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魏先生心疼地抹了一把眼泪,将没用的鼎炉一脚踢开,干脆扎进园子里照看灵植去了。
灵葭凭着经验,将接下来可能遇见的情形给孩子们大致讲了一遍,最后吩咐湛离跟在队伍中间,霍七跟在队伍末尾,这才领着一大串人穿过结界,进入密林。
“啊,好大的雾,我看不见路了!”
“天哪,这些树怎么会动,呜呜我害怕!”
“蛇,有蛇,好大的蛇,仙子救命嘤嘤嘤……”
才刚走了一点点就听到满耳朵鬼哭狼嚎并且被藤蔓扯得七歪八倒腰都快要断掉的灵葭:“……”
什么大雾大蛇会动的树,她统统都没看见,传音问了湛离和霍七,他们同样一脸懵逼。
只有孩子们看到了千奇百怪的幻象。莫非因为真正求医的人是这些孩子,所以只针对他们?
灵葭揉揉眉心。
魏先生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有什么事冲着她来便是,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灵葭腹诽一通,高声说道:“大家冷静,不要随便跑动,以免踩伤旁边的人!这些都是幻觉,无论你们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那都是假的!我们现在很安全!”
然并卵,终究是小孩子,只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完全听不进灵葭的话,一个个张牙舞爪扭来扭去,幸好有藤蔓捆着,否则若是跑散了,她抓都抓不过来。
劝说无效,灵葭脸颊鼓起来,一把抓起在前面看热闹的毛球,向后用力一吹——
紫色的毛絮纷纷扬扬,随着一呼一吸,慌乱不已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扑到下去,又被藤蔓稳稳托住。
“终于清静了。”灵葭咕哝着,伸手将藤蔓使劲一扯,将晕过去的孩子三三两两捆做一团,然后变出一辆超大的板车,将人一团团摞上去,轻轻松松地拉着继续往前走。
全程围观的湛离和霍七:“……”好可怕。
正在园子里照料灵植的魏先生没控住手劲儿,掐断了一根三百年份的宝贝灵草。
“……”他双手颤抖地捧着这被腰斩的可怜小草,悲愤哀嚎:“你这是作弊!!!”
没了累赘,三人不出片刻便走出了迷阵,找到了魏先生的居所。
魏先生此时已经从园子回到了屋里,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灵葭将板车往院子里一放,走到草屋门前软软开口:“魏先生,我们通过了考验,请您救救这些孩子吧。”
屋内许久后才传来一声冷哼。
“你那是作弊,不算!”
灵葭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委委屈屈地又道:“您的规则只说了要凭借本事寻到您的居所,这些孩子虽然是躺着进来的,但他们能找到我这般厉害的帮手,也该算他们的本事,不对么?”
魏先生噎了噎,随即怒道:“你这小妖,不但手脚不干净,还满口歪理,像你这样的歪门邪道,我魏某人绝不会帮你!”
灵葭睫毛颤了颤,手指捏紧裙摆,然而不出片刻,便又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
“既然你早已将我看透,我也不跟你装傻扮纯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果真不愿救人?”
“……”魏先生极有骨气地挺了挺胸膛,“说不救便不救,快滚吧。”
灵葭眼中流露出玩味之色,“这么坚决,你到底是不想救,还是没本事救不了?”
魏先生下意识反驳,“笑话!区区茹婴蛊,怎么可能难倒我魏某人?”
灵葭心里一动,果然是蛊虫。
她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乾坤袋,拉开袋口随手一抓,带出一捧灵气惊人的仙芝灵草来。
“那真是可惜了,我原想用这一整袋子灵草作为诊金送给你的,既然你不愿治,那我只好另寻高人了。”
魏先生瞪着牛眼,呼吸有些乱了。
她随手一抓,最低都是五百年份的,而她方才说“一整袋子”……
灵葭将乾坤袋拉紧收好,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魏先生猛地拍桌子,“……我的意思是,茹婴蛊虽然对我魏某人来说简单得很,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解的!你离开妖界,未必不能再寻到能解蛊之人,但这些孩子怕是等不起了。”
灵葭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魏先生得意地捋着胡子,“也就是说,一旦你走出这片林子,这些孩子必死无疑!”
灵葭重新转过身,“魏先生的意思是愿意救人了?”
“咳咳,”魏先生清了清嗓子,“要我救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光凭这袋灵草可不够。我这园子里什么稀有灵植没有?就是上千年份的,我魏某人也不缺!你方才拿出来的那些,除了年份尚可,品种却委实平庸了些!”
灵葭抿抿唇。
魏先生说得不错,在凌云之境里栽种灵植本就是她一时兴起,让霍七在暗市随便搜罗了一些便种了下去,若论起稀有度,在魏先生这座满是奇花异草的园子里确实不够看的。
所以她才那么狠心,将凌云之境中能收取的高年份灵植一股脑全收了,将这个乾坤袋装得满满当当。
“那么,你待如何?”灵葭淡淡道。
她只有这一袋子灵植了,再不够的话,她只能卖身了。
魏先生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嘴上却满不在乎,“这袋灵草勉强能抵一半的诊金,剩下的一半,就看你的诚意了。”
湛离忍无可忍,愤然张口道:“你这老头未免太过贪婪,足足一袋子五百年以上的灵植究竟价值几何,你难道不清楚?”
“湛离。”灵葭低喝一声。
“我说错了么?”湛离轻蔑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屋门上,“他就是个打着神医招牌肆意敛财的小人!”
“他说得没错。”霍七破天荒地赞同了湛离的话。
任何一株五百年份的灵植放到市面上,最少都要按上品灵石来结算,还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灵葭这满满一袋子,堪称无价之宝。
“小伙子说话小心点儿,”魏先生吊儿郎当地说道,似乎半点不恼,“这丫头先前盗了我的回梦草,害我重伤始终不能痊愈,我还没同她计较这笔债呢,怎么就肆意敛财了?”
“别吵了,”灵葭烦躁地甩了甩辫子,豁出去般道:“我答应你,给你当五十年药童,帮你种灵草,这总行了吧?”
第198章 人与草木
“你?药童?”魏先生仿佛听到笑话似的,“别以为你是草木妖,你就能种好灵草……”
“你园子里那株回梦草幼苗,是后来种下的吧?”灵葭忽然转头,望向某个方向。
魏先生笑声戛然而止,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个死丫头莫非还惦记着他的回梦草!
而且知道她要来,方才他明明已经给回梦草里三层外三层加持了结界屏蔽窥探,她是怎么发现的?
凉丝丝的杀意从并不结实的门缝里泄露出来,灵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浮起的惧意,闲话家常般笑道:“长得还不错,就是……”
她欲言又止,魏先生下意识接口,“就是什么?”
“就是似乎有些不开心啊。”灵葭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
魏先生愣了愣,眸子里蹦出一抹晶亮的光彩,“你怎知它不开心?”
“因为我也是草木啊,就如同人能感知彼此的情绪一样,我们草木之间自然也能彼此感应。”灵葭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你以为我这袋子灵植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凭着我的本事搜罗的。”
“果然如此!”
草屋的门被一阵风吹开,灵葭随即感到领子一紧,魏先生直接拎着她进了药圃。
“你看看这株,它……呃,开心么?”魏先生指着一株灵植问道。
灵葭只瞄了一眼就大摇其头,“它一点也不开心,而且似乎很难受。”
“没错!”魏先生猛的将这株灵植拔出来,“它昨日遭了虫,表面上看着很精神,其实根已经毁了七成,我不忍丢弃,除了虫之后便又将它重新种下去。”
灵葭一听“虫”字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在魏先生异样的注视下硬是忍住恐惧,接过那株头重脚轻的灵草。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她一本正经地指着那灵草所剩无几的根须,“你虽然切掉了虫蛀的部分,但却忘了一件很要紧的事。”
“什么事?”魏先生急切追问。
灵葭弯了弯唇,说出谜底,“你忘了给它止血啊!”
魏先生一脸懵逼。
植物哪来的血?!
灵葭随手掐了一片低等小草的叶子,招呼魏先生过来看,“我问你,这是啥?”
魏先生盯着那叶子断口出缓慢渗出来的浅绿色汁液,脑海中响起叮的一声,“是它的血!”
“没错。”灵葭点点头,“你想啊,人少根胳膊断条腿的,那得流多少血?你把人家的根切了,却不帮它止血,就这样把它种下去,和让它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土壤里有多少细菌病毒么?根须上的伤口如果不愈合,就这样接触土壤,那些有害物质就会从创面直接进入它的体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魏先生听呆了。
难怪这些根须遭殃的灵植总是很难存活。
虽然与伤及根本直接相关,但是因为后续护理不当导致的植株生病感染继而死亡的又占了多少成,那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陷入沉思的魏先生,灵葭暗暗一笑,又吐出一句:“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
魏先生手抖了抖,“还有?”
“嗯哼,”灵葭嘚瑟地颠颠下巴,“方才我所说的只是草木与人的相通之处,接下来我要说的,则是你尚未意识到的不同之处。”
魏先生严肃地点点头,“你说。”
灵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先前我偷摘你家回梦草的事……”
“……”魏先生咬了咬牙,“一笔勾销!”
“够爽快,”灵葭满意地继续道,“草木与人和兽类不同,我们不是靠嘴,而是靠根须来吃饭。这株小草受了重创,根又被你砍去了七成,按照我方才的思路,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魏先生觉得灵葭一直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常规来说他应该为被冒犯而生气愤怒,可一旦涉及他喜爱的灵植,他却该死的喜欢!
喜欢到他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魏先生捋着胡须,喃喃道:“重伤之人最需要进补,可若是嘴烂了无法进食,身体便得不到足够的能量来修补复原,人会持续不断地衰弱,直至……死亡。”
“回答正确。”灵葭表扬了一句,继续引导,“但草木与人不同,在营养不足的情况下若想活命,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
“修枝!”魏先生一拍大腿,仰天狂笑,“我明白了!我怎会没想到?既然为了让草木开枝散叶可以修剪顶端的枝条,那么为了保住它的性命,为何不能将这些瓜分其养分的枝条统统砍掉,让它有更多的能量去修复根须呢?”
“我先前只想到将它尽快种下去,生怕多砍它几刀它就要活不了,没想到这样做竟会加快它的死亡,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魏先生感慨不已,灵葭望着手中的小草,却忽然觉得有点辛酸。
她刚才所说的,在那个遥远的国度都是种过花草之人全都知道的常识,而在如今这个世界,普通凡人没有科学意识想不到也就罢了,可似魏先生这般刨了几千年地的人竟都不知道……
除了对科学不感冒以外,更多的恐怕就是如她刚才所说的,从未拿治病救人的那一套去对待土地里长出来的草木吧?
植物就是植物,不痛不痒无悲无喜,虽说是活物,但人们对待它们的方式同死物并没有太大区别。
草木妖的存在在众多修士眼中,也就是一枚行走的精元罢了!
虽然现实很残酷,但灵葭这辈子没打算矫情,给自己划个拯救全天下草木,释放它们的人格,使它们从被踩被吃被炼丹的命运中解放出来的沙雕秘密任务。
修真界中没人知道谁是会是谁的食物链中的一部分,她没必要去钻这个牛角尖。
灵葭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一旁的魏先生已经快速为灵草修剪好了枝叶,神采奕奕地盯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晾根。”灵葭说道,“草木有一定的自愈能力,你把它放到阴凉通风处,伤口自然会风干结痂。若是有草木专用的杀菌消毒药剂,可以先给它涂抹一点再晾根,那样就更好了。”
魏先生:“???”
什么杀菌?什么消毒?
“呃,是不是像给病人清洗伤口那般?”魏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对种草一无所知,身为一个举世闻名的超级神医,他竟连为草木清洗伤口的药水都没有。
想想还挺难为情的。
灵葭一眼看穿他的尴尬,提议道:“你可以用无垢水给它冲洗一下。”
“好。”
魏先生像个勤奋的学生,按照灵葭的指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完成了灵草的救治工作,就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病人那样。
这样的魏先生,让灵葭大为改观,稍稍安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她,在魏先生眼里同样有所改变。
魏先生妥善安置好了灵草,迫不及待地跑回来问道:“方才你说我的回梦草不开心,它到底怎么了?”
这株回梦草可是他的救命药,容不得再出差错。
灵葭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那些孩子们……”
“我救!”魏先生立即道,“就按你先前说的,诊金为那袋子灵植,外加你给我当……三百年药童!”
灵葭眼珠子几乎瞪出来,这老不休,果然贪得无厌,“我说的是二十年!”
魏先生一脸的我不听我不听,“二百年!”
“一百年。”
“一百五十年,不能再少了!”
“五十年。”
“……”怎么越说越少!
魏先生胡子翻飞,“那就一百年!”
“成交。”灵葭指尖亮起金光,唰唰在空中写下一张灵契,“签个字吧。”
“天哪,好丑!”魏先生目瞪口呆。
灵葭甩他一个白眼,“到底签不签,不签我改成五十——”
“我签!”
魏先生果断签下自己的大名,眼看着金色的狗爬字化作粒粒金粉散落在二人身上尔后消弭,长长地出了口气,看灵葭的目光亲切得就跟自家人似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
灵葭也懒得同他纠缠,直接道:“回梦草喜爱松软的沙质土壤,你这里的土对它来说太硬,它长根很艰难,所以不高兴了。”
“竟如此!”魏先生惊讶,难怪他种出来的回梦草总是蔫儿吧唧的,只有少少几条气根,他一度以为是灵气不足,所以才摆了聚灵阵供其生长来着。
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魏先生怀疑地看灵葭。种植常识她懂,他不稀奇,因为她本身就是一株灵植。
但这种特殊灵植的特殊喜好,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猜的。”灵葭脆声打断他的联想。
魏先生一阵气短,“猜你大爷!”难道要他凭着她莫名其妙的猜测去把宝贝疙瘩挖出来埋到贫瘠的沙子里去?
灵葭丢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烦的眼神,勉强解释道:“因为我曾在兕兕国的沙滩上见过好几株,长得都不错,所以猜测它们喜欢沙子。怎么,不行?”
魏先生愣了一阵,这解释倒是合理。
不过……
“等一下,你说兕兕国沙滩上有好几株?!”魏先生差点尖叫。
“是啊,”灵葭恶趣味地咧开嘴,“我就摘了一株给我师父炼药,之后就遭遇了火山喷发。你是没见到,那岩浆,那大火,眨眼便把山下的东西尽数吞没,那叫一个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别说了!”魏先生白着脸捂住胸口。
他需要静静。
魏先生跌跌撞撞地向茅草屋飘去,灵葭望着他的背影道:“你什么时候给孩子们看诊?”
“慌什么!”魏先生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我要准备一下。”
灵葭屁颠屁颠跟上去,“需要帮忙吗?”
“要,”魏先生立刻道,“你先帮我把回梦草给移植了吧。”
他已经明白灵葭在灵植方面的天赋不是他能比的,自然要在能压榨的时候多榨一点,榨干最好!
就是这么物尽其才。
灵葭耸耸肩,乖乖去挖土。
身边落下一片阴影。
“你就算不说最后那个条件,凭你方才所言,足够让他为孩子们诊治。”湛离幽幽说道。
灵葭笑了笑,继续挖土。
“如果我不给他最后那个条件,他听了我方才那席话,就会放我安然离开么?”
她很清楚自己的天赋对一个沉迷炼丹热爱医学的人来说,是怎样一种原罪。
既然无法保证贪婪的魏先生是否会做出强行留人的举动,那倒不如先发制人,由她来决定这段时日该有多长。
湛离微怔,随即失笑摇头,“你年纪这么小,想得倒是通透。”
灵葭睨着他,“等你到了我这年纪,说不定也能像我一样优秀。”小屁孩。
湛离:“……”
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灵葭低头挖土,并未捕捉到。
“需要帮忙吗?”他转移话题。
“不用,你去把孩子们安置一下吧。”灵葭说道,“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啦,等他们身上的蛊毒解除了,他们是走是留,今后如何,还需要你多操些心。”
湛离张了张口。
“我不走,让霍七去就行了,他修为高。”湛离头一次觉得霍七修为高是个优点。
灵葭无语地瞪他一眼,“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呆的,我要是能走我立马就走。”
“咳咳!”屋里传来魏先生不满的咳嗽,“我听到了!”
灵葭冲茅屋的方向扮了个鬼脸,“就是要你听到!”
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灵葭得逞地龇龇牙,她就喜欢看他想揍她又不敢揍她的怂样。
灵葭不痛不痒地继续道:“你和霍七一起去。我答应了元宝和他的小伙伴,痊愈后要带他们上龟匐山拜师的。”
“霍七话少,我瞧着孩子们都有些怕他呢,而且我师父他们不认得霍七,还是由你出面稳妥些。你也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若是有不认识的人乱闯龟匐山,他能先把人打残,再问他是打哪儿来的。”
湛离无话可说。
他以前嫌弃她说话不经大脑,做事也不同他商量。
现在终于能听她正正经经解释原因,竟是为了让他乖乖离开,湛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那等我安顿好他们,就回来找你。”他傲娇地说道。
“你要是不害怕,那我没意见。”灵葭嘿嘿一笑。
湛离身子一僵。
次奥,他怎么忘了这里是妖界,他一个筑基小朋友出了这片林子,分分钟有被妖怪吃了的危险。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
第199章 烧死虫虫
“呜呜,好舒服哦,谢谢姐姐!”
“姐姐,我喜欢那个位置,你可以把我放在那里吗?”
“姐姐,我想喝无垢水……”
“咔”的一声,灵葭折断一支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树枝,盯着眼前的回梦草狞笑,“你再哔哔,我就吃了你。”
“嘤嘤嘤,不要嘛,姐姐你最好了!”稚嫩的童音毫不吝啬地撒娇。
灵葭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看在这小屁孩刚才配合帮了自己的份上,她忍了。
可惜她天生不擅长对付小孩子,更别提照顾这些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灵草们。
看到回梦草跟个大爷似的享受着灵葭的特殊照料,其它的灵草不免眼红起来,开始接二连三地提起要求来。
灵葭感觉就像置身菜市场,耳膜阵阵轰鸣。
“姐姐,我觉得我这个位置不太好,每日未时以后就晒不到日头了,你能帮我换个地方嘛?”
灵葭咬牙,“好,换。”
“姐姐这个架子上有根木刺突出来惹,差点扎到我了好可怕!你能帮我把它弄掉嘛?”
灵葭拿刀,“行,砍。”
“姐姐你要给魏先生当药童,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住一百年呀?”
灵葭又掐断一根小树枝,“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做朋友!”
“呜哇姐姐我头上有只虫子,你快帮我拿走!”
灵葭:“啊啊啊啊啊!!!”
众草:“……”
原来化形以后也还是会怕虫子的嘛?
灵葭跌坐在地上狂叫不止,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从旁边伸过来,毫不犹豫地捏起那只绿色的大肥虫,掌心蹿出一点豆大的小火苗。
火苗虽小,却足以将虫子烧成灰灰。
“仙子姐姐你没事吧?”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怯说道。
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带着些婴儿肥,大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颇为圆润可爱。
灵葭脑海中搜索一番,喊出这孩子的名字:“七七。”
“嗯!”女孩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能被她准确记住,高兴地点头。
灵葭揉揉她的发顶。
她才不会说,因为这个名字最是正常好记,她才记得这么清楚。
这孩子原本排名第二百七十七,在大家都奋力翻书找漂亮的字起名的时候,就她一个人捧着书看入了迷,全然忘了要起名的事。
如果没记错,那是本《神农本草经》……
直到金元宝拿着小本子来询问,她才慌慌张张吐出“七七”两个字。
灵葭目光奇异地盯着七七。
毛球进入二阶以后毛絮的麻痹功效就变得更强了些,普通凡人若是吸入,至少七日之内是不会醒的。
如今才过了半日,这孩子竟然就自己爬起来了?
甚至还出手救了她。方才放火烧虫子的那个动作实在太可爱了,灵葭表示很欣赏!
要知道,虽然这些孩子都是天才,但能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内引气入体,甚至能施展简单法术的,也是寥寥无几呢。
“七七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七七抿嘴小嘴,诚实道:“我觉得头有一点晕,还有一点累。仙子姐姐,元宝哥哥他们怎么了?为什么全都睡着了?”
她仰头望望天,“还没到晚上呀?”
“他们没事的,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灵葭睁着眼睛说瞎话,悄悄掏出金元宝记录的小册子瞄了一眼。
七七,火木双灵根,六岁,在小儿国时负责日常照料地里的野菜。
原来如此,难怪不怕虫子。
是个可塑之才!
灵葭恍然大悟般合上小册子,露出老阿姨的笑容,“七七,你很擅长种小花小草?”
“也不算擅长,”七七腼腆地扭着衣角,“但是我种的菜总是比别人的长得好。”
说到后面难免有些小自豪,一脸求表扬地望着灵葭。
“真棒,”灵葭捏捏她肉墩墩的脸,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之色,“魏先生已经答应为你们解蛊毒了,等你们完全好了,就可以想去哪便去哪了。”
“真的?”七七高兴地跳起来,可看到灵葭勉强的笑容,小脸亦不自觉地皱起来,小心询问道:“仙子姐姐,你不开心么?”
“怎么会,你们得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想到我要在这里待上一百年,总归有些难受。”
七七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姐姐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对不起,我暂时走不了啦。”灵葭哀叹一声,将自己与魏先生签的灵契的事情告诉了七七。
知道了真相的七七眼泪汪汪,抱着灵葭的腿不撒手,“呜呜,仙子姐姐对我们太好了,七七不想离开姐姐!”
灵葭无奈地顺着七七的背,“别说傻话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难不成要在这里陪我一百年么?”
“我愿意的!”七七毅然抹了把眼睛,大声说道,“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而且我也擅长种小花小草,我想留下来帮仙子姐姐!姐姐害怕虫虫,七七不怕,七七帮姐姐把虫虫全部都烧掉!”
灵葭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将七七摁进怀里,“好孩子,姐姐没白疼你!”
全程围观的湛离和霍七:“……”她疼人家什么了?
下药捆绑诱哄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套了一百年的青春,一百年!
灵葭转头望向茅屋,“魏先生,你可听到了?”
“知道了,随便你们。”魏先生暗自窃喜,他又不傻,怎么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劳力呢。
灵葭却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关,“光知道可不行,人家辛辛苦苦帮你打理园子,你没点表示怎么成?”
魏先生恼恨地啐了一口,“你待如何?人可不是我要求留下来的。”
那孩子自己非要赖在他家里,难道还要他出钱养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这人可真爱斤斤计较。”灵葭嫌弃地撇撇嘴。
“你这丫头惯会恶人先告状,到底是谁斤斤计较?”魏先生气笑了,“她是我谁啊,我凭什么白养着她?好似会捉虫是多大本事一样……同意让她留下已经不错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既然如此,”灵葭遗憾地搓着七七胖嘟嘟的小手,“这么可爱又有天分的孩子,我怎能自私地将她最紧要的光阴耗费在这里?七七,你还是走吧,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你该去看看。”
七七霎时含了一泡眼泪,“仙子姐姐……”
魏先生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还是妥协,硬邦邦道:“说出你的条件。”
他先听一听亦无妨!
灵葭痛心疾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不过是看你一个孤寡老头子整日闷在这里,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等你百年……飞升以后,谁来继承你的衣钵?瞧这孩子多有天分,你何不考虑考虑,收她为徒?”
“我不是老头子!”他明明是个帅大叔。
魏先生吼完便沉默了。
七七忐忑拽紧灵葭裤腿,“姐姐,我要拜他为师么?”
“别看他那副样子,在下界也是排名前十的大修士呢,七七不想拜他为师么?”
魏先生:“……”说清楚,他到底哪副样子?说出来他保证不打死她。
七七闻言倒是眼睛亮了亮。
小孩子总是会对厉害的人物有几分向往。
灵葭继续添把火,“魏先生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生死人肉白骨,七七若是学会了,往后行走天下救死扶伤,若是昔日小伙伴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也能轻松把他们治好,那多棒呀。”
七七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好棒!”
等她以后像魏先生这么厉害,她和小伙伴们就不用再为生病而害怕了。
七七想通了,急切地拽了拽灵葭衣袖,“仙子姐姐,七七愿意拜魏先生为师!”
“好孩子。”灵葭眉头欣慰地舒展开来,眼波一转,“魏先生,她答应啦。”
“老子还没答应呢!”魏先生叫道,小妖精惯会忽悠人。
“怎么,魏先生不答应?”灵葭失望地同七七对视,“七七,他不答应,那咱们还是……算了吧。”
七七鼻头一耸,两颗金豆豆从眼角滚落,偏偏她很懂事,不敢放声大哭,只咬着下唇无声地啜泣,那模样愈发让人心碎。
魏先生:“……”
灵葭揽住七七的肩,“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相信凭你的资质,一定能找到长眼睛的——”
“够了!”魏先生颓然大吼,“我收,我收还不行吗?”
七七呆了呆,随即破涕为笑,立即脆生生唤一声:“师父!”
魏先生浑身如过电般抖了抖,嗯……或许……有个徒弟也不错……
他将拳头握在唇边咳了咳,僵硬道:“先别高兴太早,想做我魏某人的徒弟可没那么简单,你必须先通过我的考验。”
“好的师父,七七会加油的!”
魏先生不自觉地咧开嘴,意识到失态之后急忙合上,做出严肃的样子,“你先进屋来。”
“姐姐,师父叫我过去。”七七兴奋地对灵葭说道。
“快去吧。”灵葭挥挥手。
“嗯!”
七七迈着小短腿跑了。
魏先生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委屈。
他这个师父莫非还没有那小妖精重要?为啥进屋还要经过她的同意?合着他说的话只能当做建议?
即将跑出园子的七七像是想到什么,又扭回头,“仙子姐姐,我先离开一下,你看到虫虫不要怕,七七一会就把它们全部烧光光!”
灵葭热泪盈眶,“嗯,我等你。”
瞧瞧,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是不愿浪费七七的天赋,灵葭一定会把她拐回龟匐山。
魏先生胡子翻飞,“七七!”
“来啦来啦。”
待七七跑进屋子,魏先生一挥袖,门砰的再度关上,生怕七七再跑出去似的。
灵葭勾了勾唇,耳边传来魏先生的怒斥,“外面的人,不要偷懒,好好干活,否则契约延期!”
外面的人:“……”宝宝看你年纪大,不同你多计较。
灵葭撸起袖子继续伺候灵植。
此时密林外,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树枝上,远远向结界里张望。
可惜炼虚高手布下的结界太过强大,且内有迷阵,乌鸦不敢轻易用灵识窥探,仅凭一双肉眼自然看不到想看的东西。
姽婳是根据下属提供的线索一路追踪到此。
两次了,两次都是在这里不得不停下来,眼睁睁看着灵葭从手中溜掉。
姽婳对魏先生是有些畏惧和忌惮的。
不知为何,魏先生对她似乎有些不待见,倘若惹他不快,他可不会顾忌自己是妖主身边的大护法,照样收拾她。
乌鸦红色的眼珠子折射出森森恨意,令人见之生寒。
她出来有段时间了,白川日日传讯询问她调查进度,姽婳只能先行离开,向无望之野飞去。
除了她,没人知道夜叉王罗刹在无望之野。
她并不觉得他会死,可以的话她甚至懒得再走这一遭,但碍于白川的命令,她必须去同他汇合。
万妖大殿内。
白川处理完事务,正打算起身去相思谷看望含羞草,一名白衣侍女捧着茶盘走过来,“主上,请用茶。”
“不必了,我要出去一趟。”
侍女倏地一抖,“主上要去哪里?”
白川淡淡觑她一眼。
“主上!”另一名青衣侍女捧着外出穿的大氅小跑而至,慌张道:“主上,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奴婢一定好好管教她。”
她隐晦地瞪向兔妖,传音喝道:“还不退下!主上的行程岂是你能过问的?”
白川并未出声,在青衣侍女的伺候下穿好大氅,径自离去。
“你怎么回事?”青衣侍女提着兔妖头上蹿出来的长长兔耳,怒道:“我瞧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到了轮休之时你也不走,一直赖在主上身边,不会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疼!姑姑,我发誓我绝对没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兔妖哭叫道。
青衣侍女气急败坏,“那你倒是把你的行为给我解释解释?我早就同你们说过,主上他……心里受过伤,不论你们怎么努力,都是没可能的!”
“我知道,我真的没有,你信我!”兔妖满面通红,“我只是……只是想好好表现,早日升上像姑姑这样的青衣,多领些灵石来修炼,您也知道我化形不稳,总是漏出马脚……方才我是累极了,脑子一时卡了壳,姑姑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面对兔妖的苦苦哀求,青衣侍女终是心软,叹道:“好,我就信你一回,下不为例。你想上进是好事,但切记不可用力过猛,整日往主上跟前凑的女子下场都很惨!可明白了?”
“明白了,多谢姑姑。”兔妖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嘤嘤嘤,她害怕!
第200章 脱胎换骨
“你好自为之吧,”青衣侍女拍了拍兔妖的肩,“现在先回屋去,你有五六日没休息了吧?”
兔妖异常伤心地流着泪,主上出门了,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去想自己还能活多久。
“姑姑,”兔妖抱住青衣侍女的大腿,“我、我想去姑姑房里和姑姑一起休息!”
青衣侍女:“……”WTF?
她捂着胸口惊恐地倒退一步,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兔妖并未意识到对方的戒备,只顾着哭,“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不知好歹,但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求求您答应我吧。”
“你跟我来。”青衣侍女望着兔妖恐惧的眸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了想,还是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
“这门关上,结界便形成,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怎么一回事?”青衣侍女神情肃穆,“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回到安全的环境,兔妖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
青衣侍女服侍了妖主上千年,修为达到了元婴,是所有侍女努力的榜样。
姽婳向来和侍女们不对付,姑姑应该不会和她有牵扯,有姑姑庇护,自己应该能安全几分吧?
“姑姑慧眼,我的确得罪了人,赖在主上身边,只是希求庇佑。”
“你得罪了什么人?”
兔妖张了张口,羞愧垂头,“姑姑对不起,我不能说。”
青衣侍女眯了眯眼,“那人来头很大?”
“很大!”
青衣侍女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说我便不逼你了,在你觉得安全之前,你可与我同进同出,主上身边,我会尽量安排你去。”
“多谢姑姑!”兔妖喜极而泣。
“你安心休息吧,我在这守着你。”
兔妖已是倦极,躺在榻上很快便睡着了。
青衣侍女坐在床边,替她掩了掩被角,面色显得有些复杂。
在万妖大殿,来头很大的无非就那么几人,再联系前几日殿上发生的那件事,青衣侍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丫头定然是得罪了姽婳!
这般小心翼翼倒也说得过去。
同当年那人,可真像啊……
不知想起了什么,青衣侍女眸子浮上一层晶莹水光。
魏先生花费三日时间做好了为孩子们解蛊的准备。
动手当日,灵葭鬼鬼祟祟从屋子里跑出去,打算开溜。
“站住!”身后传来魏先生中气十足的怒吼,“你上哪儿去?”
“孩子们醒了肯定饿坏了,我先出去找点食材。”灵葭讪笑,脚下丝毫不停。
“回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后拖,“我解蛊不用精力的吗?还特么有五十多个,你想累死我好继承我的回梦草吗?你留下来给我打下手!”
“我不!”灵葭四肢在空中胡乱踢打,泪水四溢,“不是还有湛离和霍七吗,不缺我一个。”
没办法,一想到屋子里即将出现的虫子……
“闭嘴!”魏先生恶狠狠道,“亏你还是金丹修士,竟然怕虫?这毛病不改了,往后定会要了你的命!怕的话就蒙上眼睛,见不着不就得了。”
灵葭嘴一扁,哇哇大哭。
道理她都懂,能改的话她当然也想改,可她天性如此,岂是蒙上眼睛就能克服的?
她神识强大,想象力更是拔尖,闭上眼睛反而更敏感更害怕。
见灵葭哭得伤心,吃瓜的七七好似比她更伤心,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姐姐不哭,七七帮你把虫虫都烧死,师父,你就让姐姐走吧,七七可以替姐姐帮师父,呜呜呜……”
“你别说话,”魏先生瞪了自家小徒弟一眼,兴奋地道,“我是为她着想,她该感谢我。”
灵葭:“……”
报复,糟老头子绝壁是报复!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他该死的说得没错,这道坎她必须跨过去,否则日后定会吃亏甚至丢掉性命。
灵葭闭了闭眼,停止了挣扎,毅然道:“我知道了!你等我片刻,我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魏先生翻了个白眼,“猫饼,快一点。”
重活自由的灵葭脚步沉重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湛离,你过来一下。”
湛离有些不好的预感,依言跟着她进了屋。
“霍七,”灵葭扒在门框上招手,“你在屋子外面守着,别让那老头子来偷窥。”
“嗯。”霍七抱剑站在门口,宛若门神。
老头子魏先生:“……说的什么话!老子才不稀罕偷窥你,臭丫头。”
搞得这么神秘,别是让他们打掩护助她逃跑吧?
反正他能说的都说了,愿不愿下这个决心,全看她自己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好心过!
魏先生不满地哼哼,还是拉着七七坐了下来,一边逗徒弟一边慢慢等。
凌云之境中,灵葭盘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大琉璃瓶。
湛离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灵葭专注地盯着空空的琉璃瓶,脸色渐渐转白,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琉璃瓶里开始出现一些马赛克般闪动的光影,然而未待成型,便随着灵葭的力竭而散去。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回,瓶子里的东西才渐渐呈现出清晰的轮廓,一条扭动的绿色大胖虫。
越半指长,肥肥的一节节的身子,背上长着黑色的小点以及毛刺,花型的口器一张一合,布满小小的锯齿。
灵葭没想到尽管自己如此害怕虫子,打心眼儿里却将这丑东西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虫子完全成型的那一刻,灵葭愣愣地盯着它看了几秒钟,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瓶里的虫子再度消失,湛离微微叹息,第不知道多少次上前拾起倒地的小树苗,挖坑种下去。
灵葭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琉璃瓶,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下意识松了口气,思绪回归后,渐渐的又皱起苦瓜脸……
嘤,又要做一次了。
从无形到成型,从一条到两条,三条……直到她能够一次性把琉璃瓶装满,芥子境域内已经过去大半年。
境域外的世界亦已过去大半日,眼见天都要黑了,魏先生忍不住拍案而起,“个死丫头,不会真的跑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要去踹门,霍七神色一冷,剑身闪过寒光,横在身前。
魏先生虽是炼虚,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但全力一拼他未必会输。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先生闯入这扇门,不能让一个沉迷医术和炼丹的人知道芥子境域的存在。
魏先生把眼一瞪就要开骂,七七迈着小短腿姗姗而至,抱住他的腿,“师父!”
魏先生腿一软,“诶~~”
……刚才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七七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师父,天要黑了呢,七七有点饿了,七七想吃师父做的饭。”
“好,咱们去做饭。”魏先生立即抱起自家徒弟抬脚往回走。
“师父,七七想吃鱼。”
“好,师父去给你抓。”
“七七还想吃荷叶鸡。”
“好,咱们去猎只锦鸡。”
“七七还想喝鲜菌肥牛汤。”
“好,咱们去采蘑菇,再去猎只穷奇……”
七七点了七八个菜,魏先生无不点头答应。
这几日七七吃的都是湛离做的饭,每次看到七七围着做饭的湛离兴奋地转,魏先生都要把胡子拽断好几根。
不就是做饭,他也可以!
他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没道理做不好饭。
魏先生带着七七越走越远,霍七默了默,将剑收入剑鞘。
灵葭坚持盯着满瓶蠕动的各种虫子看了一整个日夜,然后让湛离去做饭,一边继续盯着一边吃饭。
在吐了约莫一桶的饭量后,灵葭终于吃了一顿饱饭,虽然颇有些食不知味,但至少没再吐出来。
只要能克服生理上的恐惧,心里上有一点点没什么要紧。
适当的恐惧可以让人更加专注!
灵葭如是安慰自己。
吃饱了饭,灵葭做足心理准备,冲湛离招招手,“湛离,你不怕虫吧?”
湛离觑着她,“当然不怕。”
“那好,你把那个瓶子打开,捉一条……放在我手上。”
湛离挑眉,“你确定?”
灵葭毅然点头。
湛离盯着那只琉璃瓶,嫌弃地撇撇嘴,用剑尖随意挑了最上面的一只,向灵葭甩去。
虫子吧唧掉到地上,湛离愣了愣。
“……人呢?”
“我在这里。”灵葭从远处跑来。
湛离满头黑线。
“那什么,”灵葭扭着手指,“你挑只小的,慢慢来……”
湛离翻了个白眼,又挑了只体型小了一圈的,甩过去。
“……灵葭你给我回来!”
“来了来了。”灵葭从远处跑来。
湛离拿剑戳戳地面,“进去。”
“啥?”
“我叫你种下去,你老跑来跑去我怎么扔。”
“我觉得不用了吧……”
“进去!”
灵葭哭唧唧地变成小树苗扎到地里去,刚扎稳,就感觉叶子一重,有什么东西落了上来。
于是湛离神奇地发现眼前的小树苗像正经历飓风一般抖如癫痫。
下一刻绿光闪动,灵葭变回人形,头上顶着一只小小的青虫尖叫不止。
她正要把它拂掉,湛离眼疾手快冲过来,合掌将她双手猛的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灵葭呆了呆,一时忘了头顶的异动。
湛离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小声道:“从前我害怕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灵葭似乎忘了怎么说话,只茫然地大睁着眼睛,忽而觉得额角痒痒的,她下意识去关注,那轻微的刺痒便逐渐扩散至全身,令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湛离感觉握在掌心的小手一片冰凉,不由将手掌合紧了些,又摇一摇,试图唤醒她,“灵葭!别想它,不过是只虫而已。”
灵葭只觉全身麻痒无比,衣服像在水里泡过一样湿哒哒沉甸甸的好似千斤重,拖着她整个人往下坠。
“灵葭!”湛离大声喊道,托着她的胳膊不然她软倒下去,“别晕!”
灵葭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意识想要逃避,感官却十级戒备,她可以清晰感觉到那虫子的异动。
它那两排小小的百足紧贴着她的皮肤,慢慢从额角向下爬,已经快要触到她的眉尾。
她眼珠转动,向斜上方看去,能看到一点晃动的影子。
“湛……离……”灵葭嘴唇动了动。
湛离急忙应道:“我在呢,我帮你盯着它,它除了会动,什么都做不了。”
“湛离……帮我拿掉它。”
“你已经化形了,你现在是人,虫子是不吃人的,它害怕你比你害怕它还要多些。”
“湛离,求你了。”灵葭声音越来越细,快要哭出来了。
“灵葭,”湛离提高音量,“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你说要克服对虫子的恐惧,所以我帮你。”
“可是……”
“可是如果你现在求我把它拿下来,好,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会马上从这里出去,不会再浪费时间帮你克服它。”
“不要……”
“外面还有五十多个孩子在等着治疗,你多拖一日,他们便多受一分苦。你害怕虫子,就永远不可能做一个合格的药童,既如此不如去对魏先生直说,看他还愿不愿救那些孩子。”
“别说了!”灵葭崩溃大哭,“我不要你拿了,让它在那里,让它爬!”
她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湛离心底忽然塌了一角。
以前他总把她害怕虫子的弱点当做笑话来看,可亲眼看到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让她克服掉这种恐惧,就好比要求鱼儿在岸上行走一般,不仅需要突破心理上的障碍,更要超越生理上的极限,方能脱胎换骨。
湛离揽着有气无力的灵葭缓缓坐下来,将一根食指伸到她眼角,让那小虫子爬到他手上,然后拉过她一只手,摊开手掌,让虫子横在两人手掌中间。
“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怕了?”湛离笑着说道,“你瞧,不过是个可怜的小生物罢了,我们要它如何,它就得如何。”
他说着将手掌微微移开,原本横在中间的小虫子失去支撑,立刻慌张地绷紧虫身,努力想要踩在两人的手掌上。
灵葭的哭声慢慢低下去,耸着通红的鼻头,望着不知所措的小虫子,竟觉得有些滑稽。
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变化,灵葭微微怔愣,嘴角逐渐扬起。
“谢谢你,湛离。”
第201章 打上门来
星星出来时,魏先生总算找齐了七七点的食材,做出来一盆盆糊满马赛克的不知名产物。
七七气得掏出湛离给她准备的满汉全席自己吃了个饱,然后自顾自睡去。
魏先生:“……”
“噗呲。”窗外响起一阵促狭的笑声。
魏先生举起一盆马赛克就向那处砸去。
“哎呀!”灵葭扭身躲开,裙子上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了几点马赛克,“你自己手残,还不许人笑了?”
“干你什么事!”魏先生梗着脖子。
“得得得,不干我事,”灵葭连连点头,悠悠说道,“我看您老人家胸有成竹得很,既如此,那我也无需让湛离教你做菜了。”
魏先生梗了梗。
儿女徒弟都是债,都是债!
“你让他……做几回我瞧瞧。”魏先生颐指气使道。
灵葭掏掏耳朵,“风太大,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
魏先生深吸一口气,隐忍地重复:“我说你让那小伙子做几个菜我瞧瞧。”
“搜嘎,”灵葭闹够了,没再逼他,转头道:“湛离你都听到了?你意思意思,少收点学费,毕竟魏先生于我们有恩。”
“嗯。”湛离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就意思意思,收一千上品灵石吧。”
魏先生:“……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两千上品灵石。”
魏先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食指指着窗外的人颤抖不停,“你们这群天杀的强盗!”
“三千上品灵石。”
“……一千,爱教不教。”
“成交。”湛离微微一笑,“早点想通不就好了,白白生那么多气作甚。钱财均为身外之物,能从我这里买到一技之长,你也算是赚到了。”
灵葭在一旁不住点头。
魏先生的收费同他的医术一样有名,求上门的也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钱无势又不能投其所好的,便只能乖乖等死了。
小草们早就同她告过密,旁人上门来求诊,仅挂号费就要交一千上品灵石,看诊按病情严重程度收取至少一万上品灵石,若是坚持要魏先生医治,那就等同于陷入无底洞,花个十多万都算少的。
而湛离经过这么多年的钻研,一手厨艺出神入化,未必就不值钱。
厨艺虽然没有治病救人看起来高大上,但每一个技巧都是经验,每一道菜都是心血,没道理白白教给旁人。
魏先生自认德高望重,比他修为低的畏惧崇敬于他,比他修为高的亦礼让敬重于他,何曾有过被小辈点着鼻子教育的时候,当下气得七窍生烟。
他这几日生的气比过去一千年都多,太伤肝了!
莫生气,莫生气,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他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往后总有他们受教训的时候。
口,亨!
魏先生掏出一只乾坤袋,认认真真数出一千上品灵石给湛离。
“拿了钱就赶紧办事,快点教……做几道菜我瞧瞧。”
灵葭闻言蹙眉,“不先给孩子们驱蛊?”而且是谁先拿谁的钱来着?
“天色太黑,我瞧不清,明日再说。”魏先生理直气壮地反驳,“拖到这么晚还不是因为你。”
开玩笑,他今天不学会做菜,明日宝贝徒儿吃什么?
看穿了一切的灵葭朝天翻了个白眼。哪个修士会因为天黑而看不清东西的?
“行,你老你说了算。”灵葭摊手。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魏先生伸手把湛离一指,“你动作快点,天亮前要是教……做不完,可是要退钱的。”
湛离懒得同他争辩,掏出整套炊具演示起来。
到底有炼丹的底子,魏先生学起来很快,清晨七七睡醒时,果真吃到了自家师父亲手熬的海鲜粥。
魏先生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往粥里加入了一些进补的药材,七七吃得小脸发红,拉着灵葭一个劲道:“好吃,姐姐也吃!”
“不行!”魏先生立刻反对。
七七不满,“师父不要这么小气,姐姐照顾灵草很辛苦的,要是连饭都不能吃,哪里会有力气嘛。”
瞧瞧,多好的孩子!
灵葭在七七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得七七咯咯笑个不停。
魏先生眼睛通红,颓然将锅子一推,“拿去拿去!”
灵葭嘴角微微翘起。
湛离不在的日子,她的口粮有着落了。
孩子们中了毛球的毒尚不足七日,此时仍昏迷着,倒是省了魏先生的麻醉步骤。
“药童,看到那只药碗了吗?”魏先生指了指桌上装着黑漆漆液体的碗,“待会我喊你,你就端过来。”
“哦。”灵葭瞄一眼那碗,又嗅了嗅,皱着鼻子道:“这什么呀,好臭。”
“我劝你不要闻,”魏先生淡淡道,“这是剧毒。”
灵葭立即向旁边跳开两步。
魏先生骂道:“瞧你那怂样!站那么远作甚,回去。”
灵葭不情不愿地挪回桌旁,屏住呼吸。
鬼知道糟老头子是不是吓唬她,反正她不要闻。
魏先生将一把银针在盛着药液的盆中浸泡片刻,让霍七抱着其中一个孩子放到榻上,然后随意地将手中银针一把甩出去。
灵葭的心似那针尾颤了颤,只见银针根根准确无误地扎在了穴位上,连脸上都没放过,将那孩子几乎扎成刺猬。
银针的下落看似整齐,实则有先有后极富规律,灵葭瞪大眼睛,以她的眼力,勉强能看到那银针似在追逐什么东西,封后路堵前路,很快孩子幼嫩的皮肤下便鼓起一个米粒大的小包。
小包一路逃窜至中指指尖,魏先生一手紧紧捏按住孩子柔嫩的手指,另一手持刀在指腹一划,立即喊道:“药童,拿碗来接住!”
灵葭来不及多想,抄起那只毒碗凑过去,一簇暗红的血从伤口处喷射而出,落入碗里。
一旁观摩学习的七七看得十分认真,但以她练气的修为,实在看不清什么东西。
魏先生唇边露出一抹骄傲之色。这是他的徒弟!
可以的话,魏先生当然也想放慢速度让七七看个明白,可这蛊虫非同一般,在血脉中移动速度极快,且一旦发现走投无路,便会立即自爆,释放体内剧毒。
因此这套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犹豫停顿。
若非魏先生修为达到强大的炼虚,亦无可能将其逼出,正因如此他当初才有底气同灵葭漫天要价。
这世上的炼虚医者唯有他一人。
被徒弟崇拜的目光包围着,魏先生有些飘飘然,转脸看到另一边捧着碗瞧个不停的灵葭,不由愣了愣。
个小妖怪竟然真的不怕虫了?怎么做到的?
她先前吓趴在园子里的模样可不是装的,作为医者,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体在受到惊吓时处于一种十分危险的状态,她是真的吓得不轻。
情绪对身体的影响是非常奇妙的,有些被生生吓死的人他亦有所耳闻。
不论如何,能改掉倒是好事。
否则他的宝贝徒弟整天跟在灵葭屁股后面捉虫子,还怎么陪他……向他学习?
灵葭捧着碗悄悄松了口气。
先前她真是有些担心来着,毕竟在凌云之境中,她幻化出来的虫子虽同真的一般无二,但潜意识里她很清楚那是假的。
而眼下碗里漂浮着的那东西,是真的虫子。
那蛊虫在毒液中挣扎了片刻,便再也不动了。
魏先生拈了一撮事先调好的草药涂抹在孩子指腹伤口上,摆摆手,“带他出去喂药,下一个。”
湛离将这孩子抱出去,霍七紧接着又抱进来一个。
在这紧密的配合下,不到两个时辰,魏先生便替所有孩子成功驱除了蛊虫。
最后只剩下七七一人时,魏先生为她调制了一碗麻醉药,却被她严词拒绝。
“七七不想喝,我想醒着让师父赶虫虫。”
魏先生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眼中再次浮起骄傲欣慰之色。
只有切身体会过伤病的人,才能成为更好的医者。
然而感动归感动,魏先生却并不答应,“扎针很疼的,而且虫虫在身体里面逃窜的时候,会更疼,钻心的疼!七七啊,听师父的,乖乖把药喝了。”
七七别过脸,双手捂住嘴,“唔喝!”
“七七听话……”
“唔喝!”
“七七……”
“唔喝!”
灵葭:“……”能不能别这么墨迹。
换成她直接一巴掌拍晕了。
然而显然魏先生舍不得违背宝贝徒弟的意愿,只得取了绳子将七七手脚绑住。
“七七不怕,一会就好了。”魏先生安慰着,咬牙将银针甩出去。
七七立即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师父是对的,真的很痛!
嘤嘤嘤。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短,虫子随血液冲出身体的一瞬,她便感觉不到疼痛了,虽然银针还在身上扎着,针尾还在晃动。
扎针是很疼,但比起虫子在血脉中横冲直撞的疼痛来,简直像是没有感觉,而且随着蛊虫离开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快感席卷而来,七七舒服地沉向床榻,陷入了昏睡。
第二日,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苏醒,这也意味着,分别的时候到了。
按照约定,金元宝三人灵葭是一定要拐回龟匐山的。
其他的孩子,她也会让湛离暂且一并带回去,毕竟他们之中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且又不谙世事,这般走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修养数日后,湛离和霍七便驱驶核舟,带着一群孩子离开了。
灵葭开始了伺候灵草的苦逼生涯。
可她没想到的是,平静的生活才过了没几日,魏先生的住处便迎来了新的热闹。
姽婳扶着昏迷不醒的罗刹,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结界的阵眼。
进入结界之后又深陷迷阵,在里面兜兜转转三日才走出来。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看到不远处鸟语花香的茅屋无疑令人精神一振。
可当走近时看到蹲在园子里的熟悉身影,那丝喜悦立即被狂卷而来的恨意取代。
她将罗刹随手一推,五指化为利爪,神情狰狞如恶鬼,向那个蹲着的女孩走去。
“在我的地盘上,不许亮出兵器。”一道威严的声音兜头砸下,同时有寒光自茅屋中飞出,将姽婳的利爪齐根切断。
这声音这威压令姽婳心头一震,清醒过来,立即露出焦急之色。
“魏先生,我是万妖大殿的姽婳,您认得我的。”
魏先生背着手从茅屋里缓步踱出,皱着眉毛打量她,半晌,“不认得。”
姽婳:“……”
灵葭险些笑出声。
姽婳刚进结界,就有灵草向她通风报信,她又立马向魏先生告了一通状,此时魏先生对她与姽婳的恩怨早已一清二楚。
一个是自家药童,一个是不知所谓的坏女人,要帮哪一个他自然有数。
姽婳只是片刻失神,随即扶起倒在地上的罗刹,“您不认得我,那么应该认得他,他是夜叉王罗刹。”
“不认得。”魏先生拽了吧唧地睨着她,“你到底是来认亲的,还是来求医的?”
姽婳噎了噎,低头道:“我是来求医的,请魏先生救救罗刹。”
魏先生伸出一只手。
姽婳:“???”
魏先生啧了声,“拿灵石来,一千上品灵石请我出山。”
说着又放低声音,喃喃道:“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好意思说是万妖大殿的,丢人。”
姽婳:“……”她都听到了!
但她必须忍,必须让魏先生救罗刹。
姽婳找到罗刹时,若不是他身怀异宝阻挡了无望之野异兽靠近,他如今想必早成了无望之野上众多白骨中的几块罢。
虽然没被吃掉,罗刹也伤得快死了。他虽是化神修为,但突破极限驱使那般庞大的兽潮袭击核舟,没被当场反噬而死已是命大。
罗刹伤势严重,她本想撒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可忽然一个念头浮起,她便将他带到此地。
魏先生近些年重新立了规矩,不是求医闻药的,一律不许进入他的地盘,不管你是什么来头。
只要她带着重伤的罗刹,就能光明正大进入密林,找到灵葭。
然后趁着魏先生为罗刹治疗之时,把她弄死!
灵葭只是一个私自从妖主身边逃脱的囚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取悦了魏先生,在万妖大殿面前,魏先生不敢深究姽婳的不是。
身为万妖大殿的大护法,她姽婳有责任有义务将这个罪人格杀!
第202章 狮子开口
面对魏先生的白眼,姽婳虽极为不快,却是忍了下来。
灵葭知道她的秘密,此番若不抓住机会将其置于死地,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姽婳将一个乾坤袋给了魏先生。
魏先生打开袋子瞅了一眼,满意地勾勾嘴角,招招手道:“把人抬进来吧。”
说完又瞪了灵葭一眼,“好好干活,别想趁我忙活的时候搞什么小动作,听到没有?”
灵葭笑嘻嘻地应是。
姽婳心中却是一跳。
不会的,魏先生只是单纯警告灵葭,不会是对自己意有所指。
到底灵葭不过是魏先生的花奴,谁会真的在意一个奴仆的生死。
姽婳垂眸敛起情绪,扶着昏迷不醒的罗刹随魏先生进了屋。
“放那吧。”魏先生随手一指床榻。
姽婳依言将罗刹安置好,正要退出去,魏先生懒洋洋地叫住她,“你上哪去?”
姽婳心中再次一跳,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魏先生有何吩咐?我听闻您看诊时不喜旁人打扰……”
魏先生再次伸出手。
姽婳:“???”
魏先生啧了声,“看诊费拿来,方才你给的是挂号费。”
姽婳一脸懵逼,“什么是挂号?”
“挂号都不懂,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万妖大殿的,丢人!”魏先生义正言辞地指责。
他才不会说这个词他也是前几日才懂的。
姽婳隐忍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倒是解释解释?!
反正不就是要钱,姽婳再次摸出一个乾坤袋,低头看了看,递过去。
魏先生将乾坤袋拿在手里颠了颠,面色平静得让姽婳瞧不出任何信息。
他将乾坤袋往袖子里一塞,俯身掀开罗刹的眼皮敲了敲,又去探他的脉。
姽婳见他开始号脉,便轻手轻脚向门外退去。
“你去哪?”魏先生再次出声。
“……”
姽婳深吸一口气,“我以为先生要为罗刹看——”
“我看完了。”魏先生打断她,再次伸出手。
姽婳:“???”
“剩下的看诊费!方才那是定金,你不知道我看诊是按病情难易程度收费?”魏先生嫌弃地撇嘴,指着榻上昏迷不醒的罗刹,“他的情况很严重,你方才给的那些可不够。”
姽婳整个人抖了抖,白着脸道:“请问罗刹他伤得究竟如何?”竟然要花这么多钱?
就算她如今修为降到了元婴,也能看出罗刹虽然伤得严重,但很显然不过是被术法反噬!
难诊和难治难道不是两码事?
“他是灵力透支,被法术反噬。”魏先生随口说道,“你若是再拖一日,他必死无疑。”
果然!
姽婳从未向魏先生求过医,只是对他的收费有所耳闻,却没想会黑到这般地步。
她就算再视钱财如粪土,兜里装的却不是单纯的金银财宝,而是可以用来修炼,关键时候还能救命的灵石。
何况她私下发展自己的心腹,总归也要花钱的。
姽婳心在滴血,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备受打击似的喃喃道:“竟是如此?是了,前些日子无望之野发生兽潮,罗刹定是有所察觉,前往制止,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魏先生觑她一眼,“他是你相好?”
姽婳张了张口,随即摇头,“魏先生误会了,是妖主让我——”
“哦,妖主让你来的啊。”魏先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妖主那么有钱,那我收贵一点不打紧。”
“……”你这种想法很不好!
“他全身经脉断裂,丹田崩塌,识海受到重创。”魏先生缓缓说道,怕姽婳听不清似的,“就算治好了,修为也会大跌,今后修炼亦会困难重重。最严重的是他的识海,今后恐怕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兽了。”
姽婳默然。
罗刹虽是应了她的请求才去拦截核舟,但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早该想到此去很难全身而退。
伤他的罪魁祸首是灵葭,与她姽婳无关。
大不了她一会替他把这仇一并报了。
“所以你要不要治他?”魏先生盯着姽婳,似盯着一座灵矿山。
姽婳脚底发麻。
她能说不要吗?
不行,魏先生给罗刹治疗的空档,是她唯一的机会,哪怕倾家荡产她也要治。
姽婳咬牙吐出一个字,“治。”
魏先生伸出手。
这回无需解释,姽婳自发掏出乾坤袋,直接放在了魏先生摊开的手掌中。
这回她连看都未看,因为这已是她的全部身家……不够也没办法,大不了等罗刹醒了自己掏。
顺便把欠她的还回来,加倍的。
打好算盘的姽婳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魏先生虽不满乾坤袋里的东西,到底未多做纠缠。
大不了等下到万妖大殿讨去就是。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魏先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姽婳心底一喜,面上却维持悲戚忧心之色,福了福身道:“有劳魏先生了。”
她转身退了出去。
在门外多等了片刻,估摸魏先生已经开始为罗刹救治无暇他顾后,姽婳抬脚走向不远处的药圃。
那个令她做梦都恨不得撕碎的浅绿色身影,正蹲在园子里摆弄着花草,专注得似乎感觉不到身后的危险。
姽婳缓缓勾起唇角。
竟然没有逃跑,倒是令她刮目相看,勇气可嘉。
还是这小妖与魏先生有契约在身,根本跑不了?
不论如何,今日她是死定了。
姽婳两手利爪尽数亮出,悄悄走到灵葭身后,对着她的背毫不留情地刺下去。
可接下来,熟悉的一幕出现了……
“灵葭”化成袅袅水雾消散不见。
该死的草木妖!
一阵屈辱腾的蹿上心头,姽婳好容易压制住尖叫的冲动,立刻四顾寻找灵葭的踪迹。
疯狂的姽婳疯狂地将四下找了个遍。
上回她还能看到灵葭幻化出来迷惑她的小草,这一次,她干脆什么都找不着了。
姽婳明明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就在附近,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姽婳气喘吁吁地站在烈日下,望向魏先生的茅屋。
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可她方才出来的时候,灵葭明明不在里面的,莫非是趁自己不注意溜进去了?
姽婳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哪怕魏先生尚在治疗中,她也必须悄悄进去搜寻一番。
打定主意,姽婳调整了一下呼吸,轻手轻脚地推开茅屋的门。
一道细小的寒光迎面射来,姽婳有心要躲,无奈那东西速度过快,她根本躲不过,生生被扎了个准。
那是一根银针,准确扎在她的眉心,剧烈的疼痛从那处传来,姽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魏先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指着姽婳的鼻子大骂:“我医治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你不是说你知道?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他!”
姽婳头疼欲裂,勉强听清魏先生的话,颤声道:“他……”
“他没事。”
“……”
“幸好我方才还在准备,尚未开始治疗,否则你就闯大祸了。”
姽婳喷出一口血。
这种隐隐被戏耍了的感觉是什么?
魏先生哼道:“说吧,你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想他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过灵石我是不会退的。”
姽婳擦去唇边血迹,低下头,“请您救罗刹,方才我只是……只是担心,想看一眼而已,抱歉。”
“我魏某人说能治就一定能治,你瞎操什么心?若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大可另请高明。”
姽婳觉得心累得不行,这魏先生的脾气果然如传闻一般令人难受。
她挣扎着爬起来,哀求道:“魏先生,既然您尚未开始治疗,能否让我进去看他一眼?我实在放心不下。”
魏先生抱着胳膊,眯眼打量她。
“还说他不是你的相好,不是相好能紧张成这样?”他狐疑地说道。
“夜叉王当然不是她的相好。”一阵轻笑从外面飘来。
……外面?
姽婳面色一变,扭过头,只见灵葭好端端站在园子的入口处,满脸的戏谑,好似在嘲弄自己。
灵葭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夜叉王只是她的裙下之臣,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条忠心的狗罢了。她闯进去,估计是想找我吧。”
姽婳指甲动了动。
魏先生忽然抬脚,将她双手踩进泥里。
姽婳闷哼一声,灵葭站定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上次就栽在我手里,这次我的修为涨了数个境界,若还被你抓住,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灵葭伸出手,替姽婳将眉心的银针拔出来,扬起一抹笑容。
“姽婳,你当真以为你有那个实力弄死我?”
姽婳红色的眸子中涌上一抹黑气。
魏先生讶然挑眉,眼疾手快地扔出一把银针,扎在姽婳穴位上。
“年轻人,心智不要那么脆弱,被人激一激就走火入魔,你这样很危险啊。”魏先生说道。
灵葭淡淡一笑,“她的心早就黑了,走不走火入不入魔,有什么分别?”
不是只有魔族的心才是黑的。
姽婳眼中的黑气消退下去,忽然抬手指着灵葭,义正言辞道:“你这孽障少血口喷人,若不是你有意激我,我怎会险些走火入魔?”
她不顾满身的银针,挣扎着爬起来,悲愤道:“魏先生,您恐怕有所不知,您的这个花奴,正是几十年前从万妖大殿逃出来的逃犯!
“她破坏妖主的某项计划,害得妖主上千年的努力险些功亏一篑,妖主便将她囚禁在相思谷,可这孽障趁妖主外出,将我打伤,破坏结界逃了出去。”
姽婳振振有词,见魏先生蹙眉听得认真,不禁再度升起一丝希望。
“魏先生,这妖孽巧舌如簧,我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求得您庇佑,她定是没安好心!请您务必将她交给我,带回万妖大殿处置。”
姽婳一通话说完,期待地望向魏先生。
魏先生捋着胡子,许久未出声。
犹豫便是怀疑,一旦怀疑就定然不会再包庇灵葭。
姽婳如是想着,冲灵葭冷笑道:“妖孽,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话可说了吧?因为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你就是万妖大殿的逃犯!还不快束手就擒!”
灵葭把玩着辫子,闻言后退两步,佯装惊恐道:“我好怕哦,你快来擒我呀,别再让我跑了。”
“你……”
“你想抓我回万妖大殿?那好呀,来吧,我不还手,让你抓。但如果你不是抓我去万妖大殿,你姽婳就被天打五雷轰!”
姽婳神色一厉,将双手从土里猛的抽出,向灵葭抓去。
天打五雷轰她也认了,谁还没经历过雷劫?
倒是今日弄不死这个妖孽,她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姽婳伸过来的双手,灵葭果真一动不动丝毫未躲,可姽婳依旧没能抓住她。
魏先生踩着姽婳的手,哼道:“我可终于弄明白了,你压根不是来替那小子求医的,你就是特意来抓我家药童的。”
姽婳疼得直翻白眼,“魏先生……”
“竟敢糊弄我魏某人,你这小鸟是皮痒了么?”魏先生凌空摸出一只鸟笼,提起姽婳甩了甩,将她甩回原形,扔进笼子里。
“不过我是有医德的人,既然收了钱就定会把人给治好,在那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哪都别想去。”魏先生把笼子往房梁上一挂,“你想带我的药童去万妖大殿,行啊,等我把姓罗的小子治好了,咱们一道去。”
顺便去找妖主拿剩下的医药费,加倍的。
他魏某人受到了万妖大殿大护法的愚弄利用,需要好好安抚。
魏先生转身继续为罗刹治疗。
灵葭惊叹地望了眼房梁上的鸟笼,魏先生可真是个妙人。
欣赏了一阵,她优哉游哉地继续回去伺候灵植们。
屋子里,魏先生掀开帘子,看到躺在榻上的罗刹,不由愣了愣。
罗刹仍是昏迷不醒,可眼角却多了两道湿润的痕迹。
魏先生默默摇了摇头。
“痴人哪,妖族净出些痴人。”他轻轻感叹。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在这几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罗刹手指动了动。
魏先生拍拍他的手背,“小子,听我一句劝,喜爱她的方式并不是去纵容她,你这样只会害了她。”
罗刹微微张开干枯的嘴唇,气若游丝,“求您放过她。”
“她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求得宽恕。”魏先生淡淡说道。
罗刹不再说话,两行泪水沿着先前的轨迹,渗入枕头里。
第203章 死于话多
白川在相思谷一呆便是好几日,兔妖一日比一日惊惧更甚,一刻不离青衣侍女左右。
为此她没少遭其他侍女的白眼。
像她们这样的白衣,住的都是四人一间的屋子,这兔妖为了讨好青衣侍女,居然直接赖进人家的屋子里去,任谁都会心生不满。
嫌弃谁呢?
她们还嫌兔子味儿骚呢,哼。
珍宝库里,数名侍女各怀心思地做着各自的活。
这里收藏的全是各方势力向万妖大殿进贡的宝物,定期清点、检查宝物的情况,是她们这些侍女的工作之一。
“主上回来了!”忽然一名白衣侍女急匆匆跑进来。
兔妖几乎喜极而泣,再没有比妖主更好的靠山了!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她疑神疑鬼,还是确有其事,她总觉得身后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且三五不时便会感受到令人脚底发麻的冰冷杀意。
兔妖的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周围的侍女们均心照不宣地露出鄙夷之色。
兔妖对此丝毫不觉,期待地望向青衣侍女,她答应过自己一旦妖主回来,就让她去当差。
面对兔妖全然信任的眼神,青衣侍女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快速指了在场的几个人,说道:“主上出去好些日子,定然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你们随我去殿上伺候,动作快点。”
“是。”
兔妖愣愣地呆在原地。
青衣侍女点的人里,并没有她。
“姑姑!”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姑是不是太紧张忘了什么?
青衣侍女头也不回地道:“剩下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做事,莫要偷懒。”
一行人脚步匆匆离开珍宝库,兔妖门牙咬紧下唇,正打算豁出去跟着走,肩膀却被人牢牢抓住。
她吓得放声尖叫。
然后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散发着异味的抹布,人也被重重推倒在地。
“作死啦你!”身后有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就说她脑子有些不正常,这下你们信了吧?”
“这样的人是怎么进万妖大殿的?凭这张脸么?也不怎么样啊。”
几名侍女毫不客气地对兔妖一通嘲讽数落。她们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嗯……准确来说是好几日了。
兔妖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有些活泼不着调,但不至于那般神经质不靠谱,令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没错,是厌恶!
女子一旦讨厌起另一个女子来,永远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她。
兔妖在被青衣侍女抛弃后,整个人已经慌乱不知所措,对围攻自己的侍女们说了些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警惕着。
被无视了的侍女们愈发生气了。
“砰”的一声响,将兔妖整个人惊了一跳,人也清醒了些。
然后就发现偌大的珍宝库里只剩下她一人,其他人不知何时全走了。
四下灰蒙蒙静悄悄,兔妖猛的跳起来向库房大门冲去,使劲推拉拍打,厚重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宝库的门是有结界的,悲催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打开。
“放我出去!”她崩溃地大哭起来。
“呵呵……”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怪笑。
兔妖拍门的动作一僵。
“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好,若不是她们把你关在这里,你也不会阴差阳错落到我手里。”那个阴森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是谁?”兔妖哆嗦着。
“我是谁,你心里没点数么?”声音嗤笑道,“你躲了这么些日子,害我一直下不了手,原以为你有几分小聪明,终究不过是个蠢货。”
“是姽婳大人让你来的,对不对?”兔妖盯着那张渐渐自阴暗中显露出来的脸。
很普通一张脸,她没有任何印象,此人要么是做了伪装,要么便不是万妖大殿的人。
姽婳为了杀自己灭口,竟然如此随意就放一个外人进入万妖大殿?
她不是号称对妖主最为忠诚么?
“没错,得罪了姽婳大人,你以为还能活命么?劝你莫要挣扎,免得太疼。”那人嚣张地哈哈大笑。
兔妖面上逐渐染上绝望。她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该直接向妖主坦白。
对面的人狞笑着抽出腰间短刀,一步步逼近。
兔妖心里虽已绝望,身体却十分诚实且不屈,反应过来时她已变回兔子原形,四腿拼命蹬着,飞也似的向旁边架子上的阴影里逃去。
人在危机时候往往能激发出巨大的潜能,兔子也一样。
她忽然就想到,此地是珍宝阁,妖主不可能不对架子上的宝贝做些防盗措施。
杀手没想到这只绝望的兔子竟然还有力气逃跑,也是愣了愣,让她顺利跳上了最近的架子。
“你跑不掉的。”杀手轻松地耸耸肩,将短刀向前方掷去。
兔子已经感觉到逼近面门的冷风,千钧一发之际,它伸出后腿,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扫向最近的一只小香炉。
短刀击在香炉上,弹开了些许,深深没入木质的博古架上,而香炉在充当了挡箭牌后,亦“哐当哐当”地滚落。
杀手烦躁地呼了口气,将短刀重新吸入手中,上前两步,再次向兔子劈去。
就在刀锋距离目标不过半指的距离时,一声愤怒的兽吼自头顶传来,“咔嚓”一下,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将杀手的半截身子生生咬断。
兔子吓瘫在架子上,那不知名的怪兽嘴角淌着鲜血,腮帮子不断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嚼咽声。
嚼完嘴里的东西,那怪兽将目光转向躲在架子上瑟瑟发抖的兔子,再次咧开嘴——
“退下。”
威严的声音直接将饥渴的怪兽喝退。
怪兽颇为遗憾似的瞅了瞅架子上的小东西,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化作一道青烟,缓缓飘进墙上那幅空荡荡的鎏金画框中。
一只一模一样的巨兽随即出现在那画中,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其嘴角尚未擦净的血迹。
白川慢慢走到架子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只几乎瘫成一张兔皮的小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白川似乎有些疑惑。
“主上!”青衣侍女自后方疾步走来,匆匆一礼,“她是今日在珍宝阁点库的侍女,看来是被阴差阳错关在这里了。”
青衣侍女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半截尸体,将兔子从架子上抱出来。
“姑姑。”兔子哽咽着唤道,“我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没事了,主上在这里,他会为你做主的。”青衣侍女温柔地顺着兔子的毛,在白川面前缓缓跪下。
“主上,这孩子性情温顺,断不会做出盗宝之事,详情如何,恳请主上查验往生镜。”
一句话说得白川身后一串侍女半数低下了头。
珍宝阁的确是有往生镜的,但一般情况下根本没人会去看,所以她们才敢给兔妖一点颜色瞧瞧。
谁能想到库里竟然有盗宝贼啊。
要怪就怪兔妖运气太差……
白川自然感觉到身后那群人的动静,心头疑虑更甚,于是点头道:“去将往生镜取来。”
往生镜很快被呈到白川手中。
他专心察看往生镜,越看眉头纠得越紧,最后瞥了青衣侍女及她怀里的兔妖一眼,淡淡道:“随我去大殿。”
“是。”
青衣侍女抱着兔子跟在白川身后,去到大殿上,重新跪好。
白川弹出一道指风,兔子从青衣侍女怀里蹦出来,变回了人形。
“说说看,你怎么得罪了姽婳?”白川面无表情地问道。
兔妖哪里想到自己能有这般峰回路转的奇遇,立即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清原委的白川依旧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大殿上一片静谧,人人提心吊胆,唯有兔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沉默许久,白川忽然将目光投向青衣侍女。
“你既已相信维护她,为何将她留在珍宝库?”
青衣侍女垂下眼眸,额头轻触地面,“回主上,因为奴婢也有私心。”
“私心?”
“是。”青衣侍女抬起头,眸中露出一抹悲戚。
白川盯着她,缓缓道:“本尊记得,你是与……盈妙,同一时期入的万妖大殿。”
“是的,主上。”青衣侍女怀念道,“奴婢当时与夫人同住一屋,她修为高,时常帮奴婢出手教训那些欺负咱们的人。”
白川淡漠的眉眼变得柔和,唇边不自觉勾起微笑,“不错,当时总有侍女跑到本尊面前告你们二人的状,本尊问起时,你总是怯懦不敢言,盈妙原本胆小得很,为了维护你,却是胆敢同本尊叫板。”
说起盈妙,白川的话不自觉地多起来。
“但这同你的私心有何关系?”白川仍然保持理智。
青衣侍女神色一厉,“因为奴婢私心里怨恨姽婳,所以故意将兔妖留在珍宝阁,想用她引出姽婳派来的杀手。”
兔妖浑身抖了抖,不可置信地转头,“姑姑?”
青衣侍女紧了紧双手,不去看她,“口说无凭,那杀手是依据姽婳的指示潜入万妖大殿,得手后定会按照地图毁去往生镜,因此奴婢事先在珍宝阁隐蔽处多安置了几面往生镜,等到事发后,奴婢再将镜子呈给主上,那时主上自然会相信,姽婳俨然已是万妖大殿的叛徒!”
白川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宝座的扶手,神色莫名地望着青衣侍女。
印象中,这个昔日同盈妙最为要好的女子,可不似今日这般心思沉重,竟会选择牺牲无辜的兔妖来揭露姽婳。
该说时光无情么?
还是他当真没有看人的眼光?
重用了一千多年的左膀右臂,竟然背着他将来历不明的杀手放进万妖大殿。
还有什么是姽婳做过,而他还不知道的?
“你又是因何怨恨姽婳?”白川又问。
青衣侍女目光直直地与白川对视。
“主上尚未完全认定姽婳是万妖大殿的叛徒,对么?”她说道。
白川眉宇一冷。
他当然尚未下定论。
凭着她们的一面之词,他顶多能判断姽婳私自放了杀手进万妖大殿,具体原因为何,尚且不明。
姽婳终究是曾经为了他丢掉过修为,这些年的兢兢业业他亦看在眼里,哪怕盈妙在世时,也是对她多有亲近。
他很难怀疑姽婳的忠诚。
青衣侍女苦笑一声,心底有些发酸,“主上就不想知道,盈妙死亡的真相么?”
白川心里猛的一跳。
“此话怎讲?”他略为急切地问道。
盈妙不是因为同他吵架,跑出了妖界,被邪修捉去吃了精元而死的么?
一想到她的精元被生吞活剥,白川心里便隐约抽痛。
她是那么怕痛的人!
青衣侍女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莫名涌起一丝畅快。
她摇摇头,轻声道:“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奴婢恳请主上查明姽婳欲杀兔妖的真相,等此事了结之后,奴婢自会向主上一一道明。”
白川面色铁青,“有什么比盈妙的死因更重要?”
“报!主上,殿外有人求见。”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白川语气不佳地道:“让他等着。”
“说什么这么热闹呢?可否让老夫也听一听?”魏先生提着鸟笼,带着灵葭和七七大摇大摆走进大殿。
“魏先生……”侍卫们一脸无奈地跟在一旁,想拦又不敢拦。
主上说过魏先生是贵客,不可怠慢。
白川听到他的声音,又看到他手中提着的鸟笼,不禁微讶。
“魏先生远道而来,本尊自然要好生招待。”白川收起急怒之色,伸手道,“请魏先生上坐。”
“多谢了。”魏先生自来熟地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将鸟笼随手放在脚边,一只脚踩上去。
众人:“……”
这笼子里的乌鸦,看上去好似有些眼熟。
魏先生啊了声,又将鸟笼从脚下抽出来,笑道:“都踩习惯了,差点忘了这是主上的东西。”
他扬手将鸟笼又甩出去。
鸟笼的门在半空打开,笼里的乌鸦被甩出来,落在地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魏先生等众人看够了这乌鸦的惨状,才弹出一道指风,将其恢复成人形。
白川眉头终于动了动,“姽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204章 真相大白
姽婳低头跪在地上,浑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丧气。
任谁被关在笼子里这么些时日,对心志都是极大的磨灭。
何况姽婳已经不是蛮兽,而是早已习惯做人的妖,更是万妖大殿人人敬重的大护法。
魏先生这般对待她,简直如同对待灵智未开的畜生。
饶是白川为人淡漠,还是觉得脸上隐隐发疼。
“你如何得罪了魏先生?”见姽婳默不作声,白川再次发问。
“主上,既然她不愿开口,不如让我来说吧。”灵葭从魏先生身后走出来。
白川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不明。
当年灵葭从相思谷逃走,他不是不生气,也曾试图将她抓回来,继续替他照顾含羞草,可最后到底放弃了。
捉灵葭本就是他一时兴起,想要给盈妙找个伴,既然她逃了,那便让她逃吧。
爱屋及乌,他愿意对本就生存艰难的草木妖给予宽恕。
他虽心狠无情,一旦涉及盈妙,整个人就变得包容温和。若是盈妙生出灵识,定会责怪他这些年的任性杀戮吧。
经历过误会争吵带来的苦楚和后果,白川希望尽量少做一些盈妙讨厌的事情,免得她回来后又同他大吵大闹。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白川一瞬间思考了许多,对灵葭淡淡点头,仿佛他们从不认识,“你说。”
灵葭将核舟进入无望之野后的遭遇,一件不落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全,至于姽婳为何要对她下手,她却只字未提。
她还是很有分寸的,没人喜欢被当众打脸,在搞清楚白川的心思之前,还是不要当众说出相思谷的秘密为妙。
毕竟在她看来,白川被姽婳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实在是太蠢了!
姽婳全程静默垂头,任由灵葭一通叽叽喳喳控诉。
“主上,我虽然不是妖界之人,却也是妖族一份子,被您的大护法喊打喊杀的,我实在夜不能寐,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灵葭抑扬顿挫地佯装拭泪。
哭着哭着,忽然感觉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灵葭悄悄向那处瞥去,见是个穿着青衣的侍女,不由疑惑。
这人谁啊?干嘛这样盯着宝宝。
莫非是看宝宝长得可爱。
白川依旧面无表情,“夜叉王现在如何了?”
魏先生捋着胡子,“已无大碍,如今正候在门外。”
白川点头,“让他进来。”
他总要听听夜叉王是怎么说的。
罗刹在侍女的带领下走进大殿。
他脚步略嫌虚浮,面色泛白,修为俨然已经跌到金丹。
“主上。”罗刹跪在姽婳身旁,却是看也未看她一眼。
“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白川淡淡说道。
罗刹却不肯起来,兀自将额头贴向地面,轻声道:“罗刹有罪,不敢无礼,请主上责罚。”
“你何罪之有?”
罗刹闭了闭眼,颤声道:“主上明鉴,属下听信姽婳教唆,在无望之野诱发兽潮,险些酿成大祸。”
“姽婳教唆你的?”
“是的,主上,姽婳对魏先生的药童似乎有些偏见,有意教唆我去拦截核舟,还嘱咐我不能将消息透漏给万妖大殿。”
姽婳脊背微僵,豁然转头看向罗刹,满眼的不可置信。
方才听闻主上召见罗刹,姽婳面上木然,内心却是窃喜的,因为她相信罗刹一定会替自己担起罪名,她顶多是受他蒙蔽以致铸成大错。
可他竟然背叛她!
谁都可以厌恶她背叛她,唯独罗刹不可以!
她是那般信任他!
感受到身旁之人怨愤的目光,罗刹心里不住地钝痛。
他知道他方才的指控可谓相当严重。
无望之野与妖界接壤,上次的兽潮倘若得不到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姽婳一定会怨恨他的不忠,但他伤好后又同魏先生推心置腹了一番,愈发认为不能再似从前那般纵容姽婳的行为。
他尚且存有一丝良知。
他们自幼相交,罗刹已经数不清自己曾帮姽婳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甚至当年盈妙夫人逃出妖界的消息和行踪,也是姽婳委托他有意透露给了魔族邪修。
罗刹无法再包庇姽婳,他身后还有一整个夜叉部落。
“姽婳,你有何话说?”白川目凉如水。
姽婳压住心底的慌乱,心思飞转,“主上,夜叉王所言不假,的确是属下请求夜叉王前往无望之野拦截核舟。”
“你承认有罪?”
“属下的确有罪,”姽婳目露悲戚,“属下当日得到消息后,不该隐瞒不报,私自决策,险些酿成大祸。”
啃着瓜的灵葭嘴角抽了抽,都这时候了,姽婳还想蒙混过关,当她是吃素的么?
姽婳继续道:“妖孽灵葭本是主上的囚奴,数十年前逃离,主上当时宅心仁厚饶过了她,可她终究是知晓主上秘密的人!主上不忍追究,身为主上的左膀右臂,哪怕明知会惹得主上震怒,属下也定要将这妖孽置于死地!”
姽婳一番话掷地有声,白川眉头松了松。
灵葭感到一阵无奈。
有这样一个老公,难怪盈妙当初铁了心要逃跑。
该说姽婳段位太高,还是这个世界的人读书太少,抑或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管怎么样,姽婳不愿放过她,她又何尝想再同姽婳纠缠不休。
灵葭不甘示弱地道:“请主上明鉴,相思谷的结界是您亲自布下的,彼时我修为不过筑基,若没有旁人相助,敢问我是如何逃出去而不被您察觉的?”
白川将目光转向灵葭,“不是因为你有特殊的破界之法么?”
灵葭恨不得拿刀把白川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干嘛还乖乖在相思谷待那么久,你一走我就立马跑了好不好。”
灵葭连敬语都不用了,直接称妖主为“你”。
白川面色有些发僵。
他看得出灵葭对自己莫名的鄙视,但不可否认她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当时灵葭从相思谷消失,他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放走了她,第二个结论才是怀疑她有什么逆天的破除结界的本领。
相思谷的进出权限他无非只给了几个心腹手下,事后他也找这些人一一试探过,不过并未有什么发现,这才倾向于第二个结论。
“那么,是谁放走了你?”白川沉声问道。
灵葭努努嘴,“就是您心爱的大护法,姽婳呀。”
什么鬼……为什么是心爱的。
“哎呀,说错了,”灵葭作势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是您心腹的大护法,姽婳。抱歉,主上对姽婳那么好,对她的话一听就信,对她的所作所为亦视而不见,我还以为主上对她……呢。”
“……”对她怎么样,你倒是说清楚。
感受到殿内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白川脸黑了几分,“你误会了。”
“咦?主上不是那个姽婳么?”灵葭好奇地歪歪头。
所以那个到底是哪个!
“本尊说你误会了,”白川冷冷道,“本尊只心悦盈妙一人,不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姽婳嘴唇惨白,有鲜血从紧握的双拳中滴落下来。
灵葭仿佛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原来是误会啊……可主上您这也太容易让大家误会了,是吧魏先生?”
白川紧紧盯着魏先生,“魏先生也觉得本尊心悦姽婳?”
魏先生:“嗯?不是么?”
“……”白川深吸一口气,“还有谁误会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
灵葭叹了口气,“主上您看,这么多人都误会了,您说当年盈妙她是不是也……算了我不说了,免得待会又有人说我挑拨离间,既然主上说不是,那便不是吧。”
众人:“……”你说得还少么。
“无稽之谈!”白川胸膛不住起伏,再也没有那副淡定装逼的样子,看向姽婳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扪心自问,他自认对待姽婳与对待其他属下并无太大区别,顶多因为姽婳曾为救主而降下修为,且又与盈妙说得上话而宽待了几分。
难道这细微的差别落到旁人眼中,竟是被如此扭曲?他们看不出他始终只心悦盈妙一人么?
他是那种始乱终弃脚踩两只船的人么?
“主上,您先消消气。”灵葭好心地劝了一句,“既然主上并非那个姽婳,那么我想大家都相信主上定能公正处理眼下发生的事,不会再偏帮姽婳,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小妖怪为什么老想把他们这些吃瓜群众拖下水。
白川心情跌到谷底,望着姽婳冷冷发问:“姽婳,当日是你将灵葭放出了相思谷?”
白川合体期的威压兜头向姽婳笼罩下去,姽婳感觉整个人如同沉在水底,无法呼吸,意识也变得浑浑噩噩。
“是我放的。”她下意识回应道。
“为何?”
“因为她胁迫我,我若不答应放她,她会杀了我。”
吃瓜群众隐隐骚动。
灵葭方才说她那时不过筑基,姽婳都元婴了,怎会栽在修为低了自己两个境界的人手里?
白川对这种说法同样持有怀疑,但以姽婳目前的精神状况,她反抗不了他的震慑,不会说谎。
他只得继续问道:“你怎会败在灵葭手里?”
“因为她用幻术扰乱了我的心神,我一时不察,让她得了手。”
原来如此。
幻术倘若用得好,的确能达到越级杀人的奇效。
白川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本尊记得当日你前往相思谷禀报,说隼王求见于我。本尊离开时,你没有跟在身后,因为你后来独自进了相思谷,是不是?”白川开始一点一滴回忆当日情景,越是回忆,越是细思极恐。
“是的,我趁主上回万妖大殿召见隼王,独自进入相思谷。”姽婳恍恍惚惚地说道。
白川面色陡然一冷,“你进去做什么?”
若是从前盈妙在世时,他会让姽婳进相思谷去陪她说话玩耍。
可自从盈妙不在了,他愈发不喜欢旁人去打扰相思谷的宁静,属下们若不是有事寻他,轻易不会进入相思谷。
这么明显的破绽,他当时怎么没注意到?
白川掌心微微汗湿,难道他对姽婳真的信任宽容到了这般地步?
面对白川的质问,姽婳首次表现出抗拒的模样,她扶着头,很是痛苦地咬紧牙关,显然潜意识在抗拒着回答问题。
白川提高音量,带着怒气再次道:“你进相思谷去做什么?”
姽婳噗地喷出一口血,同时带出一块暗红色的血肉。
她竟生生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白川狠狠皱眉,同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转而看向灵葭,“你来说。”
灵葭眨眨眼睛,怯怯道:“不行,我答应过姽婳不能说出去,否则她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
“说,本尊保你平安无事。”
“多谢主上!”灵葭欣喜地摇着辫子,大声道:“姽婳那日进入相思谷,是想弄死盈妙夫人呀!”
大殿内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噗通噗通的闷响接二连三响起,修为低的侍女侍卫们纷纷支撑不住倒地抽搐。
灵葭和七七有魏先生护着,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宝座上的白川面无表情,瞳孔却有黑绿两色不断交替闪烁,显然相当的不淡定。
首当其冲的姽婳同样躺在地上抽搐不止,魏先生轻咳一声,及时道:“主上,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别这么快把人弄死了。
魏先生的话白川还是听得进去的,当下收敛了外放的怒气和杀意,凌空伸手,将半死不活的姽婳提起来。
“她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白川的声音透骨地冷。
姽婳颤抖着点头,“是。”
“主上!”魏先生忽然大喊一声。
白川收紧的手指慢慢松开。
“为什么?盈妙待你那么好,把你当做知心姐妹!”
精神恍惚的姽婳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知心姐妹?”她嗤道,“谁乐意同她做姐妹?不过一株毫无用处的含羞草,除了惹是生非什么也不会,竟被你当做稀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时常怀疑,你的眼莫非是瞎的?”
灵葭喃喃地哇了一声,这是放飞自我了?
白川眼中酝酿着暴风雨,“我的妻子,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妻子!”姽婳眼角淌下两行血泪,“你把那样一个一无是处只会伤春悲秋的人当做妻子,却对我数千年出生入死的忠诚和付出视若无睹,白川,你当真眼瞎!”
第205章 罪有应得
姽婳的话令白川气笑了。
“你是本尊的属下,对本尊舍命效忠是你们当日进入万妖大殿所立之誓言,为本尊奉献忠诚出生入死的,可不只你一个!”
“你们的付出本尊全都看在眼里,这些年本尊待你亦足够宽厚,你若是心有不满,大可向本尊直言。你若觉得辛苦委屈不想再呆在万妖大殿,本尊亦不会强留你!”
姽婳呆呆望着满面怒容的白川,似乎忘了言语。
终究她在妖主眼里,不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手下罢了。
白川将姽婳的怔愣当做心虚,继续往她心口上插刀子,“本尊选谁做妻子与你何干?你既然不喜欢盈妙,当初为何总是寻她玩耍聊天?她又不缺你这么个好姐妹!”
“她何时招惹过你,你就这般看她不顺眼?”
他好不容易寻到女娲石将盈妙复活,姽婳竟想趁他不在让盈妙再死一回,这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姽婳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他仿佛从未看清过她这个人。
姽婳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的确是眼瞎,竟然信任重用一个心怀不轨的叛徒数千年!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盈妙之死是不是同姽婳有关?
仔细回想,出事前他同盈妙争吵的那段时日,的确是姽婳在中间忙忙碌碌做着传声筒。
白川心底层层凉意翻涌而上,声音带了些无法控制的颤抖,“盈妙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
姽婳被掐着脖子,咽喉疼痛不堪,她未来得及开口,一袭青衣从旁边冲过来,往她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极重,姽婳偏过头去,再次喷出一口血。
懿宁眼中闪过一丝畅快,随即将身子匍匐下来,“主上,奴婢曾说等时机到了,会将盈妙死亡的真相告诉主上,奴婢认为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白川忽然感到有些胆怯,不敢听到真相。
不待白川开口准许,懿宁伸手将姽婳一指,“盈妙之死,全是这个女人一手策划的!主上是否记得盈妙出走前与您的争执?”
白川动了动嘴唇,轻轻“嗯”了声。
那段日子盈妙很奇怪,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也曾拉着她坐下来想好好沟通,可往往说不到两句便吵起来,最终不欢而散。
懿宁缓缓开口:“主上有所不知,出事之前,盈妙和姽婳曾一道去寻过魏先生。”
魏先生点点头,“确有此事。老夫记得,她们是来落胎的。”
“落胎?”白川如遭雷击,失神道:“盈妙她……曾经怀了我的孩子?”
魏先生神色莫名地瞅了他一眼,幽幽道:“非也。怀胎的是姽婳,盈妙是陪同她一起来的。”
白川一滞,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反倒是一旁的罗刹瞬间呆若木鸡,霍的转头看向姽婳,“你曾经怀过孩子?”
姽婳低下头。
“为什么……”罗刹失魂落魄地喃喃。
姽婳头垂得更低。
懿宁冷漠道:“自然是为了完成她针对盈妙布下的死局!那个处心积虑怀上的孩子,是她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有了那个孩子,她就可以彻底拆散主上和盈妙。”
“怀孕后,姽婳央求盈妙陪她去落胎,并且不经意透露出,孩子是主上的!”
“荒谬!”白川一掌将宝座扶手击成粉碎。
“姽婳说那孩子只是个意外,落了便落了,请求盈妙不要将她曾经怀孕的事情告诉主上。此事后您与盈妙的感情急剧恶化,终日争执不休,她不再将姽婳当做可以倾吐的姐妹,便偷偷来找我,对我说明了一切。”
懿宁哽咽起来,“彼时我怀疑姽婳心怀不轨,可我没有证据,便想自己先查清楚。可没想到,才过了两日盈妙便不声不响地出走,还惨死在了魔族手中!”
“这些事,”白川颤声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些对本尊说?”害他受姽婳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蒙蔽这么多年,还害得盈妙险些再次死在姽婳手里!
面对白川愤怒的质问,懿宁却是凄凉一笑,“奴婢早说了,主上就会相信么?”
白川语塞。
一个是平凡无奇的侍女,一个是自己重用了数千年的大护法,他会信哪一个?
直到方才姽婳受到多方指控,他才终于打破了对她的信任。
倘若懿宁早些对他说这些话,且不说他会不会信,姽婳在万妖大殿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会轻易放过她。
懿宁若是死了,这段昔年肮脏的真相便再也无人知晓。
“姽婳,你可认罪?”白川肃然说道,不再刻意收敛的威压铺天盖地向姽婳袭去。
姽婳被压得几乎陷进地板里,满脸血污,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无话可说。”她木然道。
“为什么……”旁边的罗刹依旧在喃喃重复着。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和姽婳的孩子。
他还道那段时日姽婳为何日日与他相约,对他极尽温柔小意,之后却忽然态度转冷,对他爱答不理。
原来是因为自己对她已无利用价值。
姽婳听着他的喃喃,微微扯了扯唇角。
“当然是因为你好骗啊。”
她的目的虽只是要一个孩子,可她却不愿随意委身于一个男子,如果那个人是罗刹,她会觉得好受许多。
罗刹好歹是夜叉王,实力高强一表人才,且自幼倾慕于她,对她言听计从。
由他来完成这项工作再合适不过,倘若中途出了意外被人撞破,姽婳也仍有退路可走。
“姽婳,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的真心?”罗刹情绪奇异地转为平静。
姽婳轻笑一声。
“不曾。”
罗刹眼中一片荒芜。
“可我心悦你,仅限这辈子。下辈子,我不想再同你相遇。”
他说完这句话,灵力迅速向掌心凝聚。
灵葭眉梢动了动,魏先生伸出胳膊拦在她身前,微微摇头。
望着越来越近的法术光芒,姽婳缓缓阖上眼睛。
罗刹一掌将姽婳元婴击碎,随即翻转掌心,拍向自己的丹田。
不过数息,两人双双倒地气绝身亡。
白川预料到罗刹的意图,却并未阻止。
罗刹受到的伤害不比他少,而他足够幸运得以将心爱之人找回,时光教会他将过去的怨恨看淡,以便更好地迎接未来的嘉奖。
望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首,白川神色恢复淡漠,“抬出去吧。”
几名侍卫走进来,悄无声息地将尸首抬出了大殿。
“魏先生还有事么?”白川以公事化的口吻问道。
“没了,我就是带新收的徒弟和药童来让大家过过眼。”省得往后再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
白川点点头,“魏先生的爱徒是棵好苗子,就是你这药童……”
灵葭头皮紧了紧。
死变态不会还想把宝宝抓回去帮他陪老婆吧。
不知道魏先生的骨头是轻是重?
“我这药童挺好使的。”魏先生语气凉了几分。
白川失笑,“魏先生误会了,本尊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魏先生的药童似乎对草木种植一道十分在行,想请她闲时偶尔到相思谷,替我打理一番。”
灵葭立即张口拒绝,“还是不了!我很忙的。”
白川目光扫过来,灵葭感觉整个人仿佛被透视一般。
“本尊仅仅种了一株含羞草,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灵葭马上接口,“那就更不需要我了,含羞草极易养活,哪怕放着不管它也能长得极好,让我去简直是大材小用,对不对魏先生?”
白川:“……”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可是妖主,所有妖族的老大,何时他的话如此不管用了?
特别是经历了今日之事,白川觉得自己这个妖主当得实在憋屈。
魏先生虽不怕白川,但终究对他怀有几分忌惮,于是一巴掌拍在灵葭背上,佯怒道:“主上请你帮忙是看得起你,你就当放假不就行了?”
灵葭忍着背上的疼痛,倔强道:“我就是不想去。”万一有去无回呢?魏先生有所不知,白川他就是个变态啊!
灵葭已经断定那株含羞草不可能再变成盈妙,到时妖主失望之下若是拿她当出气筒怪她照顾不周,她可上哪说理去?
魏先生有些头疼,个小妖怪,以为他舍得给她放假么?那可是妖主,自己在妖主面前虽颇有几分薄面,可这事关系到人家的亲亲老婆,那就是不能违抗的铁令好么!
“你必须去!”魏先生恶狠狠道。
“不去!”
“去!”
“不去!”
“好孩子,你最懂事了,就当去散散心,可好?”
魏先生试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灵葭像吃了秤砣似的,死活不答应。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白川渐渐显得有些不耐烦。
若不是顾忌七七在一旁看着,魏先生恨不得当场将灵葭暴打一顿。
“行了,别吵了。”白川终于出声制止。
灵葭和魏先生齐齐抬眼看过去。
白川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但这株含羞草对本尊极为重要,不如用个折中的法子,本尊将含羞草移栽到魏先生的园子里去,让灵葭就近照顾,如何?”
灵葭:“……”她该为白川的急中生智点赞吗?
她搓搓手,“还是不了,含羞草这么金贵的仙草,还是种在相思谷那种风水宝地为好,您说是吧?”
白川:“……”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魏先生狠狠瞪了灵葭一眼,讪笑道:“主上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咱们这便接含羞草去吧?”
白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魏先生一行人飞往相思谷。
灵葭远远便瞧见屋前栽种的那株含羞草。
数十年过去,当初那株小小的幼苗已经长大,显得又高又壮……灵葭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她怎么会用又高又壮这个词?!
“你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灵葭悄悄向湖心岛的大树咧了咧嘴,“树爷爷,别来无恙呀。”
“你成长了许多,”大树欣慰地笑道,枝条随风摆动,“焰儿,这位就是我同你讲过,曾经照看过你的灵葭。”
屋子前的含羞草兴奋地叫了一声:“姐姐好,我是洛焰!”
灵葭:“你啥?”
“姐姐,我是洛焰呀!树爷爷说我小时候是你带大的呢。”
灵葭:“……”WTF?
如果她耳朵没问题的话,这特么是个男声吧?这名字听起来也不怎么像个女的。
大树低沉地笑了笑,“吓到了吧?我最初也很是吓了一跳……我早就同你说过,盈妙早已香消玉殒,不可能再回来了。”
“道理我都懂,可再怎么说也是同一棵草呀?”这改变也太过彻底,灵葭表示接受不来。
大树解释道:“含羞草本是雌雄同株,生出的灵识是男是女,概率各占五成。洛焰的降生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却也合情合理。”
灵葭风中凌乱。
“药童!你杵那儿干嘛呢,动手啊。”魏先生见她像被雷劈了一般动也不动,不由推了她一把。
“动什么手?”灵葭呆呆扭头。
“挖含羞草啊。”魏先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心底有些不好的感觉,忙问道:“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这株含羞草不好了吧,那可真是要命了。
“咦,姐姐要挖我吗?”洛焰激动起来,“姐姐要带我走吗?太好了!”
面对白川探究的打量,灵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摸出一个花盆开始挖土,边挖边将先前大殿上的事情告诉了湖心岛大树。
大树自是唏嘘不已,“姽婳落到如此下场,也算老天开眼。”
老天何止开眼,简直像开了挂,灵葭心情复杂地挖着含羞草。
“哈哈哈,坏人终于死了,这我就放心了。”洛焰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姐姐你知道吗,那个坏蛋姽婳总是在谷外偷窥我,可吓人了。”
“姐姐,大家都说我从前是雌的,这是真的吗?”
“不是的,你就是你,不是别的什么人。”灵葭轻声道。
“是嘛!树爷爷也是这样说的,”洛焰乐呵呵的,“可那个白川整日对着我喊什么‘阿妙’,可把我喊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名字也太娘了,还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好。”
“嗯,洛焰的名字很好,以后你就是洛焰,永远不会是那个人的阿妙。”
第206章 女主体质
在灵葭看来,让已死之人重新活过来并非一件好事,相反洛焰的诞生才让历史的车轮有了重新滚动的可能。
盈妙之死给所有当事人带去的伤害太过巨大,就算活过来,曾经的伤痕也不会消失,而从前遗留下来悬而未决的猜忌隔阂极有可能无限放大。
毕竟为了复活盈妙,白川耗费上千年追寻女娲石下落可谓情真意切,但无法否认,他的行为同时导致了无数无辜之人枉死。
倘若盈妙知晓自己复活的真相,以她古道热肠的『性』子岂能心安理得接受这条命,她又该如何面对犯下这些罪名的白川?
灵葭神情平静下来,盯着她的白川似有所感,忽然有些心慌。
“慢着!”白川急切地叫了一声。
灵葭拿铲子的手一顿,抬眼瞄过去,“放心吧,我很专业的,不会伤到它。”
白川张了张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只是心像悬在半空无依无靠,非要做些什么,抑或许他只是想让灵葭说一些宽慰他的话语,抚平他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慌『乱』,如此罢了。
“没事,你继续。”白川将双手背到身后握起来。
灵葭抖了抖铲子上的泥土,“主上若是反悔不妨直言,别等移栽后再说。这株含羞草虽已是灵草,但频繁移栽还是对生长不利的。”
白川明显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还是将它移栽到魏先生的住所吧,我得空会去瞧它。”
他整日忙于万妖大殿的事务,实在没办法时时刻刻照顾这含羞草,出了姽婳那事之后,他已无法对身边任何人放心,不知该选何人到相思谷来照看它。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在魏先生那里,有灵葭悉心照料,对含羞草来说才是最好的。
“那好吧。”灵葭弯了弯唇,再次挥舞起小铲子。
知道含羞草已经变成洛焰而不再是盈妙后,她也觉得它不适合再留在相思谷了。
好好的一个男孩子,被个大男人整日深情款款地盯盯『摸』『摸』,她怕洛焰长歪。
灵葭把含羞草转移到小盆里,抱在胸前,“可以了,走吧。”
白川觑了一眼她怀里的小盆,动了动唇,“我送你们回去。”
魏先生没有拒绝,一行人结伴飞回密林深处的小屋。
看到绿意葱茏生机勃勃的园子,白川眸中『露』出满意之『色』。
含羞草在这里一定能生长得很好,如此他便放心了。
灵葭将花盆放下来,用一种你可以走了的眼神瞄了瞄白川。
白川负手而立,无动于衷。
灵葭无奈地又望向魏先生,使劲挤了挤眼。
魏先生会意,清了清嗓子道“主上,接下来的事我的『药』童会处理,您请回吧。”
白川挑眉,“本尊不忙。”
他定要亲眼看着灵葭把含羞草种下去才行。
“这……”魏先生『露』出为难之『色』。
“有何不妥?”白川不悦,这棵草可是他老婆,他们想背着他对它做神马?!
“没有,您自便。”魏先生耸耸肩,带着七七溜进了屋。
被留下的灵葭“……”
魏先生是她见过的最会做人的妖。
她将洛焰从花盆里挖出来,盯着白川的目光咬牙抽出一把小剪刀,咔嚓剪向含羞草杂『乱』的根须。
“你做什么?”白川大吃一惊,劈手去夺灵葭手里的剪刀。
“别动!要剪坏了!”灵葭尖叫。
白川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定在原地,身上冷气嗖嗖地往外冒。
灵葭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怼道“不懂就不要『插』手,要不你来种?”
白川面上阴云密布,死死盯着她的手,“你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将你碎尸万段。”
灵葭将手里的含羞草和小剪刀同时一丢,转身向茅屋跑去,“夭寿啦!宝宝不干了,你厉害,你自己种吧。”
跑着跑着,又回过头撒气般道“种坏了别又来怪我!魏先生救命,有智障要弄死我!”
茅屋里,贴着门偷听的魏先生腿一软滑坐下来,这小妖怪胆子怎么这么大?
那可是妖主,合体期的大能,连他这个万人景仰的神医都不得不跪的人!
白川打个喷嚏都能刮起龙卷风,把他这小花园夷为平地。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七七急得跳起来,想去拉门栓。
魏先生眼疾手快在她『穴』位上一点,七七立即软绵绵地倒下,被抱到榻上放好。
门被灵葭噼里啪啦地拍响,“魏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你的『药』童要被碎尸万段了!”
“……”魏先生愤愤地给徒弟拉好被子,这都是些什么事!
看着疯一般的女孩,白川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懵『逼』。
灵葭整个人扑在门板上,“魏先生,当初可是你同意让这株草移栽过来的,你别装死!”
这么拍了叫了一阵,门应声而开,魏先生握拳放到唇边咳了两声,眼睛一瞪,“吵什么吵,主上这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是非不分要将你碎尸万段?你死了谁来照料含羞草?”
白川“……”
灵葭给魏先生的机智竖了竖大拇指。
“就是他说的啊,他说我要是动含羞草一根毫『毛』,就将我碎尸万段,我是没办法动手了,魏先生您上吧!”
灵葭果断将锅扔到魏先生头上,使劲往他的身体和门框之间挤。
“你上哪去?”魏先生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这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得来?有误会说清楚不就得了,主上是那种不讲理不听人说话的智障么?”
白川“……”他总觉得被讽刺了。
灵葭四肢在空中踢打,“我不管,他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害怕不行么?”
“胡说!”魏先生中气十足地吼道,“你又没做过坏事儿,主上干嘛要弄死你?”
“行了!”白川深吸一口气,“以前的事是本尊不占理,本尊不会揪着不放,你无需害怕。”
灵葭眨巴眨巴眼睛,不扭了。
“现在可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了?”白川指着地上的小剪刀。
“好的。”灵葭麻溜地从魏先生手里挣脱出来,重新拾起含羞草和小剪刀,“主上有所不知,这植物从土里拔出来后必须修剪根须,否则那些细弱的根须埋进土里,极有可能会腐烂,继而导致植株生病……”
灵葭耐心地解释一通,白川拧着的眉终于松懈下来。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白川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剪吧。”
灵葭和魏先生齐齐松了口气。
还好这位老大是听得进道理的人。
“小焰焰,我要给你修根了,你别怕哦,很快就好了。”灵葭碎碎念地向洛焰传音安慰。
“嗯嗯,我不怕疼的,姐姐你剪吧!”洛焰十分勇敢地回道。
“好孩子。”灵葭夸了一句,猛的抄起剪刀,双手化作道道残影,不出三秒钟就将根须修剪完毕。
只剩下几根粗壮主根的洛焰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给你吹吹,痛痛都飞走啦!”灵葭捧着含羞草,撅起嘴巴对着根须呼呼吹气。
她每一口气息中都含着清新的草木之息,淡淡的灵力如细丝将根须上的创口轻柔地包裹住,火辣辣的痛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清潺潺的凉意,洛焰舒服地抽抽鼻子,陷入沉沉的昏睡。
“好了,放在太阳下面晒一日,等伤口结痂就可以种下去了。”灵葭将含羞草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拍拍手上的泥巴表示完工。
白川提着的心落下来,点头道“有劳了。”
没想到这小树妖倒真有两把刷子,幸好当初留了她一命。
“我的活暂时干完了,您自便吧。”灵葭一蹦一跳地向屋里走去,“七七你在干嘛呢?魏先生,饭做好了吧?我饿了。”
白川『摸』了『摸』鼻子。
总感觉他在这里似乎不太受欢迎,他还是走了吧。
大护法叛主,夜叉王跟着陨落,万妖大殿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白川走到石桌前,抬手似想要抚一抚含羞草,可念及方才灵葭所说的“伤口”,又把手放下了。
“阿妙,我先走了,过一阵再来看你。”白川低低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自此之后,灵葭在魏先生这里很是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日子。
魏先生收诊要求过高,平时其实很少有病人前来求医,灵葭生活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三五不时要忍受白川对洛焰说的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话了。
这日白川刚离开,洛焰就对着灵葭痛苦地翻滚,“姐姐,那个人好讨厌,他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啊!”
他早已从小伙伴口中得知了“自己前世”的故事。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记忆,『性』别也不对头的真·雄『性』草宝宝,洛焰对这个故事表示一丢丢也不感冒。
白川对他来说还没有隔壁四叶草小姐姐有吸引力。
灵葭说过隔壁的四叶草小姐姐是万中无一的珍稀品种,是整个园子的吉祥物,对它比对自己好不知多少倍。
洛焰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捡来的!
别的灵植都身娇体弱大小病不断让灵葭忙前忙后地伺候,就他洛焰,种下后只能从别人口中抢水喝,在别人的叶子底下晒太阳!
灵葭呵呵一声,“等你啥时候化形,或许还有解脱的希望。”
若这辈子化不了形,洛焰只能永远生活在白川的甜言蜜语中。
洛焰打了个冷战,想想就可怕!
灵葭望着突然抖了一抖的含羞草,笑而不语。
不知是不是底子好,还是受了女娲石的影响,洛焰的生命力比起其他灵草来异常旺盛,长得很快,而且情绪到时,甚至能像她和『毛』球小丝一样,动那么一动。
“姐姐,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早日化形!”洛焰圈着叶子大声说道。
“加油吧。”灵葭拍了拍他的顶端。
话音刚落,耳后一阵风拂过,灵葭心中一凛,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后颈一痛,人也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灵葭悠悠转醒,盯着被密密麻麻的树枝分割成网状的蓝天,眸子有些『迷』茫。
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脸上,暖的。
灵葭觉得有些刺眼,想要抬手遮一下眼前的光,却发现身不由己,一根粗壮的藤蔓将她结结实实地捆成了粽子。
她这是,又被绑架了?
她就说她生来就该是女主。
瞧瞧这易遭绑捆绑体质!
“咦,你醒了。”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
灵葭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穿着墨绿锦袍的男子。
那人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一根藤蔓从宽大的袖底延伸出来,一直蔓延到她的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丫就是绑架她的罪魁祸首?
灵葭圆溜溜的眼睛眯起来时,里面透出来的冷意是有些吓人的。
那男子状似无辜地眨眨眼,极有眼『色』地抖抖藤蔓,将她捆得……更紧了些。
灵葭被勒得白眼一翻,气喘吁吁地道“我x你x,我得罪过你?”
她这么友好的人,为什么总是有人绑她,莫非长得可爱就一定要遭受这些?
男子被她骂得一愣,委屈吧啦地撇嘴,“好凶。”
“凶的就是你!小白脸。”灵葭直翻白眼。她命都要没了,凭什么还要克制自己的情绪。
男子再次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百闻不如一见,你的脾气真的很差啊。还是说,你知道我其实对你没有恶意,所以才这么的……嗯,放肆?”
灵葭冷哼,“我长得这么可爱,还是草木妖,不凶一点,岂不是人人都觉得我好欺负?”
“有道理,”男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修为这么低,不装得凶一点,日子可能真不好过。”
灵葭“……”她真不是装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慢呼吸,让氧气重新填满胸腔,“既然没有恶意,你捆着我做什么?”
“你那么凶,我害怕呀。”男子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松开藤蔓的意思。
“窝日。”灵葭再也压不住腾腾杀气,“你这脑回路可真是清奇!”
“女孩子不要老是讲脏字儿。”男子笑容灿烂,“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面前哦。”
第207章 是个宝宝
“你把我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灵葭嗤道,“我很忙的,没工夫和你闲聊。你最好快点把我放了,当心魏先生把你抓去炼药!”
男子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样子,“你竟然相信那个炼丹师,也不相信你的同类?”
“那个炼丹师至少不会把我捆起来。”灵葭轻哼。
男子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我给你松绑,但你得答应我不能逃跑,也不能打我哦。”
灵葭嘴角抽抽,“我尽量。”
她就是心里再想揍他,也不敢真的动手。
她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人的修为,但他既然是草木妖,能够化形,修为至少也达到了化神期。
对付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拳头是行不通的,唯有智取,不论此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首先得表现出自己很不好惹的样子,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好欺负。
男子抖抖袖子,将缠住灵葭的藤蔓慢慢收回去,目光却始终锁在她身上,生怕她跳起杀人亦或者遁地逃跑似的。
“说吧,找我什么事?”灵葭盘坐起来,揉揉隐隐作痛的后颈,又若无其事地理了理毛乱的辫子。
男子始终噙着微笑,十分好脾气地道“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夜梧,同你一样是草木妖。”
“夜雨梧桐?”灵葭歪歪头,看看对面的人。
男子穿着墨竹暗纹的锦袍,长发以同色丝缎松松挽在脑后,眉眼如高山流水,一派儒雅,闲散的坐姿显出几分随性和诗意。
“倒是人如其名。”灵葭挑眉难得夸了一句。
“过奖。”夜梧炫耀般露出雪白的牙齿。
“但也就是流于外表,”灵葭悠悠转过口风,“行事作风未免太过小人。”
“……”夜梧低低笑起来,“你倒是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不用你再提醒我,”灵葭竖起手掌,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说她脾气坏的人,“你特意打听我,还把我掳到这鬼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聊天么?”
“不行么?”夜梧反问,“你我同为草木妖,大家互相认识聊一聊家长里短,日后若有一方飞黄腾达了,也可互相帮扶帮扶,不好么?”
灵葭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已经快两百岁了,加上在土里埋的时日,我快五百岁了。”
夜梧不明就里,顺势夸道“五百岁不到就已化形,且即将结婴,资质好得可真叫人羡慕呢。”
灵葭轻咳一声。
夸她也是没用的!
她才不会高兴的。
灵葭弯着眼睛道“我的意思是,我年纪也不小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的目的,否则我真的走人了。”
夜梧将歪歪扭扭的身子坐直了些,叹道“我没骗你,我对你没有恶意,真的是想同你交个朋友……这是其中一个目的。”
灵葭高冷地“嗯”了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让你知道鸣溪涧的存在。”
夜梧用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空气如同水波般霎时晕漾出圈圈光晕,一块布满青苔的老旧石碑渐渐在二人之间的空地上显型。
“鸣溪涧。”灵葭念出石碑上龙飞凤舞的大字,鼻子皱了皱,“溪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夜梧讪讪地哈哈两声,“所以不是说‘鸣’嘛,听得见看不到的意思。”
灵葭竖着耳朵去捕捉风中十万八千里外那若隐若现的流水声,不由满头黑线。
这名字起得也太凑合了叭。
“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夜梧摆摆手,“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此处虽然灵气浓郁,却是一株灵植也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允许。”夜梧缓缓道,“鸣溪涧是我们草木妖的秘密之所,我们不能让任何一株灵草将我们的秘密流传出去。”
灵葭掀掀眼皮,“什么秘密?”
“自然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夜梧勾了勾唇角,低低念了句口诀,面前破旧的石碑上忽然亮起金光,一个个金色的字从石碑里飞出来,于半空中排列成一段段文字。
灵葭耐心地将那些字一个个看完。
这碑文大意是讲了鸣溪涧的起源,以及草木妖种族历史上的几件大事,什么种族之战名人伟业吧啦吧啦的。
重点是最后几段,它要求鸣溪涧的后人一定要将这世上每一个成功化形的草木妖都拐到此地,不管来软的还是硬的,都要让他们在此碑前立誓,保证遵守草木妖一族的生存规则。
这规则并不复杂,只是要求草木妖之间必须和睦相处,团结友爱,并且谁都不能将大家能听懂未化形灵草言语的秘密说给任何一个非我族之人听。
看着看着,灵葭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夜梧看出她的异样,眸光闪了闪,诱哄般道“小灵葭,你怎么啦?该不会此前已经泄过密了吧?来,告诉我,你说给谁听过?”
灵葭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从未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但,有人自己猜到了。”
夜梧眸子眯起来,透出丝丝寒气,“那人是谁?”
灵葭瞥他一眼,“别想了,你打不过他的,他是上界下来的大能。”
夜梧恍然,“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夜梧摊手,“如你所言,咱们打不过他,无法将他灭口,只能祈祷他守口如瓶了。”
灵葭难得感觉有些愧疚,低头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夜梧安慰道,“那人是有些古怪,倘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
夜梧忽然不说了。
灵葭像被鱼刺卡住喉咙般难受,追问道“他是什么?”
夜梧摇摇头,“到底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
灵葭不满地撅起嘴,不知道欲求不满很要命的吗?
“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事就算了罢。”夜梧十分宽容地说道。
灵葭扒扒脑袋,“既然有这么个组织,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找我?我都在外面晃荡两百年了,你就不怕我真的把秘密说出去?”
“我也想快点抓……请你来呀,”夜梧委屈辩解,“可你行踪不定,我又不会占卜,哪里那么容易找?我有好几次差点就抓……找到你,可每次都让你跑了。”
“噫。”
“……其实我看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傻乎乎把咱们的秘密说出去,我对你很放心。”所以才没有火急火燎要抓她到鸣溪涧。
“呵呵。”
偷懒的人贯有无数的借口不干活。
“所以我要怎么做?”灵葭不欲争辩,直截道“要对着这块石碑立血誓么?”
“仙子是聪明人,也够爽快,”夜梧笑道,“你不必另外起誓,待我激活石碑,你只需用精血在碑上写下姓名即可。”
“行。”灵葭点头。人家早就拟好了条约,她只需,也必须遵从,谁让她修为低打不过人家呢。
再说这规则她从头看到尾,虽说霸王条款不少,但也都是为了草木妖种群着想,无可厚非,于她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必计较。
夜梧见她如此配合,不似初时那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不由松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
如此也好,越是不好惹的人,越是能在这世上活得平安几分,不管她是伪装也好,真意也罢,总归不容易让人算计去了,便是好的。
草木妖这个族群,大多品性敦厚与人亲和,殊不知这世间复杂凶险,越是纯善之人,越是容易落入凄惨之境。
若这世间草木妖都似灵葭这般机敏警觉,不惜扮作凶恶将自己锁入壳中,草木妖的生存现状会不会繁盛许多?
夜梧好看的眸子里微微透出一丝凄苦,望着眼前女孩抱臂静候,面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模样,轻轻一笑,嘴唇翕动念起法诀。
石碑金芒再起,灵葭盯着那光源,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却又清晰地“看到”一串串鲜红的字迹从眼前一一飘过。
那是先人在此签下的血字。
灵葭目光每扫过一个名字,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此人的音容笑貌。
直到长长的血字飘到末尾,耳边才传来夜梧温柔的提醒“好了,你可以写名字了。”
灵葭划破指尖,在末尾处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签完呆了好一阵也没见夜梧继续下一步,灵葭转头扫过去,只见夜梧盯着她写的那两个字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撇嘴。
没见过写字丑的吗?
真没见识。
感受到她的不满,夜梧回神,哈哈尬笑,“这便完成了,辛苦你啦。”
他收回法术,灵葭眼前异象顷刻消失,石碑也再度隐去踪迹。
“我可以回去了吗?”灵葭歪头。
“啊……”夜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嗯,我送你回去吧。”
灵葭却没动,蹙眉道“阁下有什么事情,不妨一次说清。”她不喜欢被人掳来掳去!
夜梧含着下巴,俊脸上竟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灵葭心底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吧。”她飞快道,转身欲走。
“别……”一根藤蔓圈住她的手腕。
灵葭回身瞪他。
呃,好像一不小心又将她惹恼了。
但该完成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这次放她走,下回不知道还抓……找不找得回来,老祖宗若是知道他办事不力,指不定要降道雷将他劈回原形。
夜梧忍着尴尬,硬着头皮,嗫嚅“你方才都看到了吧?”
灵葭“???”
她好像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如果有,那也是他硬要给她看的!
她是不会负责的。
“咳,”夜梧面上红云渐渐扩散,“我是说,你方才,看到那些名字的主人了吧?”
“哦,”原来是说这个啊,“看到了,怎么?”莫非是要她认个脸,日后族友相见也好有个照应?
“那,有看上的吗?”夜梧声音细如蚊讷。
灵葭“wtf?”
夜梧深吸好几口气,“如今存世的草木妖,包括你我在内,不过区区百来人,你方才应该能感觉到那些名字的主人是否在世,对吧?”
灵葭警惕点头,“是,所以?”
夜梧循循诱导,“你看,咱们族群如此濒危,自是要团结一心,共同为草木妖一族的兴盛努力,对吧?”
“阁下到底想说什么?”
夜梧把眼一闭,“族群兴盛的前提是人丁兴旺,可草木妖需修炼数千年方能化形,这周期未免太过漫长,且期间多有变数,因此指望草木修炼化形成妖兴盛我族,不大现实。”
“……”不祥的预感更墙裂了。
“索性咱们是妖,不是一般修仙之人,具有种族优势,男阳相合孕育出后代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灵葭拔腿就跑,随即被腕上藤蔓拉着摔了个大马趴。
她毫不气馁,麻溜爬起来再度卖力蹬腿……她怎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该死的等级压制。
瞧着她反应这么大,夜梧反倒笑起来,“你莫急,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这么个事实,当然,你若是有看上的自然最好,我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哦。”
灵葭用脏兮兮的手抹一把脸,原本净白的小脸霎时惨不忍睹,“我还是个宝宝!”
总有坏蛋觊觎宝宝的可爱。
夜梧让她给逗笑了,心头的尴尬逐渐消散,打趣道“你现在扮丑,似乎晚了点?你天资绝佳,小小年纪化形,你的后代定是不差的,真不考虑一下吗?”
“不必了,我一个人挺好的。”灵葭恶狠狠道。
想把她诳去做生育工具,没门。
她可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女强人,断没可能为了所谓一族兴盛去和一群男人圈圈叉叉生儿育女,他们不介意,她还觉得恶心呢。
夜梧肩头耸动,“好好好,我不强迫你……你若看不上他们,瞧瞧我怎么样?我修炼可努力呢,如今已是炼虚初期,勉强能护你周全。”
“不怎么样,”灵葭矢口否定,“我还是个宝宝!”
死变态。
“知道了,开个玩笑罢了,”夜梧哈哈大笑,“你还小,我原想等你大一些再同你说这些,架不住你自己问起来,我也只好厚着脸皮说了,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说着,松开束缚灵葭的藤蔓,躬身拱手,当真向她行礼道歉。
见他尚算真诚,玩笑间倒也巧妙抹去这话题的尴尬,灵葭气顺了些,僵硬点头算是原谅。
夜梧伸手做请,“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带你认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