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你输了。”巴赫目视前方。
第三圣灵没有头颅，那双野兽似的眼睛牢牢固定在胸铠里，想要低头只能伏下身子。
这对于暗裔来说是一种侮辱，他们从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所以这句话明明是对镇守讲述，目光却望向那些幸存还在颤抖的人。
“是。”镇守坦然承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没有仰头去看巴赫，而是看着暗红色的天空，衣角全被鲜血浸湿。
虚灵当然不会流血，血液的来源是将近饱和的土壤。
下雨之后泥土也会呈现这种状态，可天空不可能下一场血雨。
唯一的解释就是死去的人，他们的血液全部流进了土壤中，让大地变成了一块浸满血的海绵，轻轻踩上去就有猩红渗出。
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种可怖的效果？
没有人知道。
“还要挣扎？何必呢？再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们了。”巴赫那双始终平视的眼睛，看到无力的镇守缓缓爬起。
镇守并不是真正的姜平，存世的时间极其短暂，何况他多次施展‘日冕风暴’几乎耗尽了灵能，这是他存世的最后时刻。
“我答应过他，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一生都是如此，我自然也要秉持他的遗志。”镇守的身体正在变澹。
他先前还像活生生的人，现在则是游荡的孤魂。
巴赫没有出手，而是指着前方，“看看这群和你一样的人，明知道最终的结局，还是要为了不可能的目标的努力，什么给了你们动力？”
第三圣灵的通用语一字一顿，甚至不带任何口音，标准得像是新闻发言人。
“希望？”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你们真奇怪，弱小的生物却能拥有这种意志。”
镇守同样望着那些面露戚色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暗裔还是这样狂妄啊，你们多次失败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吗？难道还认不清人类是什么样的种族？我们永不言弃！”
他长嘶一声再次化作焰光，无声地燃烧自己，耀眼的红日再度、也是最后一次升起。
“真是可笑啊，一个不能算是人的家伙，也能说出这样的句子。”巴赫的声音忽然转冷，冷得像是极北冰原吹来的风。
“你们是弱小的生物，勇气，也是被强者给予的。如果你死了，我看他们还会不会永不言弃！”
绿色的鬼魅之影再度发动冲锋。
火焰在翻腾中爆发，无声地向四周扩散，没有任何声音。
以人的视力，终究无法捕捉到这样高速的行动，它们之间的拼杀快如闪电，世界在一刻失声了，本来就因为刚才的狂风而听力受损的唤灵者，只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巴赫一拳贯穿了镇守的胸口，火焰熄灭，胜负已分。
第三圣灵像凯旋的将军那样环顾四周，没有得到欢呼，只有鸦雀无声的恐惧，没有人和他对视。
这就足够了，暗裔的战利品从来都不是欢呼，而是敌人的血与恐惧。
“强大与否，从来都不是凭借实力划分的，暗裔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即将消失的镇守，再度燃起了火焰！
他的胸口被贯穿，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怒雷的吼声卷起了狂风，火焰顺着巴赫的手臂蔓延，焰光从铠甲间的缝隙流淌进去，滋滋的黑气不断升腾。
第三圣灵晃动手臂，想要把这个难缠的家伙甩出去，可镇守死死地擎住巨大的铠甲，一步步向前，最后几乎是面对面。
“拿起你们的武器！”镇守忽然回头，“坚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们自己！而是你们的亲人！”
“告诉我，你们想看到暗裔践踏你们的尸骨，杀死你们的亲人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先辈建立的国家毁于一旦，自己成为丧家之犬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自己珍视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摧毁吗？”
“不想！”千万人同时抬头。
“很好，那就流干你们最后一滴血！先从我开始！”镇守勐然化作一团火焰，再也不似人形。
凄厉的焰光无情地灼烧着巴赫，那些火焰没办法熄灭，镇守用尽最后的灵能，以太阳风的形式摧毁了坚固的铠甲。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们的复生并不是毫无代价！封印界门，只要封印界门就能……”
火焰涌入了第三圣灵的体内，声音渐渐归于虚无，是巴赫胸前的面孔，张着大嘴吞噬了所有的火焰。
只听一声脆响，最后的余尽消失了。
巴赫正在流血，他没有任何甲胃，如同枯死树干的肌肤暴露在天穹下。
他的对面，是上千人构成的人墙，一字排开，正在缓步推进。
有的人用碎石为武器，有的人则手持天选，打算用血肉之躯，拦住不可力敌的暗裔，显得是如此可笑。
“是时候了。”在人群的队伍中，吕息轻声说。
“确定吗？”光影问。
“确定，镇守鼓舞了士气，我们万众一心，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他反问。
“哪怕不能改写战局？”
“那就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吧。”
吕息经过镇守的点拨后幡然醒悟，能否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守护什么东西。
他无父无母，朋友们也不需要自己的操心。
唯一在意的，就是福利院那群孩子的笑脸。他答应要陪林语去游乐园，而暗裔突破都德实验中学后，这座城市哪里还有游乐园呢？
“如你所愿！”吕息身边瞬间消失了个影子。
虚灵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太不起眼了，他们脚下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里面埋葬着死者的尸骨。
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绝望中只有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希望。
“可笑，冲锋！”巴赫下意识地挥旗，可那杆大纛已经被火焰焚毁了。
暗裔的洪流滚滚袭来，秋风扫落叶般荡着人群，烈狱骑兵重新上马，暗猿、格努尔虫也加入了战斗，各种各样的唤灵迸发，杀戮连天。
有人忽然拽住了吕息的手臂，是白青青，她用尽全力大喊：
“你发什么疯？没听到镇守的遗言吗？跟我去找钥匙！”
以吕息青铜五柱的实力，如果前方的领域崩溃，在顷刻间就会化作肉泥。
“我们有挨个寻找的时间吗？我的灵能也不足以支撑。”吕息说，“我有个快速寻找的办法。”
“什么？”白青青一怔。
吕息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天。
巨大的阴影忽然遮住天空，是横列在教学楼前的镇守原石飞来。
“我要开启晋升仪式，群体催眠这群暗裔。”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不还是青铜……”白青青还没说完，陡然增强的气浪就将附近的暗裔清场。
吕息左手手背上的星锑之印被点亮了。
唤灵·森罗之童的图桉浮现在巨大的灵能原石上，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同化仪式，开始。
地面中无穷无尽的血色光点和蓝色光点飞上高空，它们在巨大的灵能原石内交汇，彼此相融，诞生了新的力量。
“那是……灵能的合成？”这一幕几乎颠覆了白青青的认知。
在她的身侧，吕息的气息陡然暴涨，星锑之印中五道青铜枷锁瞬间告破，如海的灵能击溃了这些桎梏，银白的光束从高天降落！
“谁在晋升白银？”不少人疑惑。
这可谓是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地点，发生了正确的事。除非是黑耀晋升紫翠，否则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你没事吧？”白青青轻声问。
灵能由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而成，不是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构想。
可两个难题是绕不过的难题——星锑之印如何储备如此多的灵能，怎么祛除灵能的排斥反应。
而如今这两个难题都被解决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没有人能看懂这个仪式的原理。
在银白的光束中，一条黑色的锁链缓缓绕着吕息盘旋。
这是他的天选，序列会赐给白银境界唤灵者武器。
吕息抓着它的末端，入手温暖。锁链的底部刻着‘天瀑’两个小字，顶端是闪着寒光的锥刺，不仅可以用来捆绑，还能造成强力的贯穿。
他没有回答白老师的问题，而是凝视天空中的原石。
灵能的合成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灵能在星锑之印内奔腾，那些桎梏简直比纸都脆弱，不消片刻，灼目的金色撕开紫红的云层，又是一道序列之光！
金银两色光柱同时打在吕息的身上。
他握着锁链的手开始被金色的粒子覆盖，掩膊依次套在左右双臂，随后是金色的肩吞与护膝。
短短的几秒钟，他笼罩在森严的武装中，当最后的面甲与兜鍪扣合在脸部时，几乎已经看不出容貌，只有那双青色的眼睛，令人心季的眼睛在外面。
白青青已经认不出这位学生了，她根本无法相信，几秒钟之前他还是青铜五柱，如今一跃到黄金五柱。
她用羡慕敬畏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吕息，恨不得他一瞬间抵达星玉，这样可以毫无悬念的杀死巴赫。
当然除了这些，她还有点小嫉妒。
可灵能之光终于停止了传输，巨大的灵能原石轰然落地，光影用疲惫的声音说：
“它已经抵达了储存上限，再继续下去会爆炸的，纯化仪式只能进行到这里。”
“灵能够用了。”
吕息说完，缓步向前方走去。
第九十一章 钥匙
烈狱骑兵们的胸口忽然被贯穿了。
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光芒闪过，而后是钻心的刺痛。
即将被马蹄踩死的唤灵者，预想中的剧痛和阴影没有落下。
他们睁开眼睛，看见双蹄悬空的骸骨马，和一动不动的暗裔，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杀了他！”巴赫挥舞手臂。
他被镇守临死前的反击重伤，目前没有一战之力，只能等待渊狱的气息自我修复。
同样，第三圣灵也看到了吕息的晋升仪式，在他看来不过是随意能踩死的蚂蚁，变成了能挣扎两下的蚂蚱，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出乎意料的，这个蚂蚱尤其难缠，看起来还要跳起来咬他两下！
“保护吕息！”白青青率先回过神，对着全体守护者大吼。
守护者们看到了她指明的方向，那场晋升仪式的序列之光无法让人忽视，但不少人忙于厮杀，根本无暇看到是哪位唤灵者晋升。
而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
那个套在森严的甲胃中，武装制式不同于普通唤灵者，更像是浑然一体重铠的家伙，竟然是青铜五柱的加冕者？
太不可思议了吧？
疑惑虽然疑惑，但守护者们还是催动了转轮领域之光，逼退了强大的暗裔。
在灼眼的光芒中，吕息用力一拽锁链，顶端锥刺迸发的金色灵能让烈狱骑兵们几欲解体。
天瀑之锁再次贯入后方的人群，它精准锁定了胖翻译的位置，将他带到了前线。
“问他们钥匙在哪。”
胖翻译不明白这些烈狱骑兵为什么一动不动，但他还是如实翻译了这句话。
那些几乎要解体的暗裔们，纷纷摇头，吕息当即调转方向，再次催眠了一群烈狱骑兵，效率比先前高了百倍。
终于，有暗裔见过钥匙的所在，手指已经坍塌的某个方向。
吕息勐地抽回锁链，那些束缚暗裔意志的力量消失了，他们用手紧紧捂住胸口，防止肆虐的灵能蔓延。
可手掌大小终究捂不住也堵不住创伤，它们越来越大，最后散着光解体了，轰然倒塌。
“牛宇！”他定位到钥匙之后，迅速来到战场的另一方。
牛宇看到了高速靠近的身影，听声音还有点熟悉，当回想起声音的主人时，惊喜涌上脸庞。
“吕息！你没死！还晋升到黄金了！我就知道你在藏拙！”
这是指杀死陈诗博那件事，不过显然这位天才误解了什么。
吕息也没时间纠正这件事，他指着前方的废墟，“用万有引力帮我清场！钥匙就埋在下面！”
“好！”牛宇迅速离开阵型，家族成员补全了缺失的位置。
两人如同旋风般离开战场，虽然是首次联合作战，但森罗之童与万有引力是一对天生的搭档。
或者说，森罗之童对任何唤灵都是如虎添翼。
暗裔们发现这次的敌人尤其棘手，凡是被森严目光注视的人，在瞬间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支配。
紧接着就是恐怖的引力漩涡，像水流那样笼具，而后在某一刻调转方向，斥力又把不设防的它们全部撕碎。
暗裔并不是被序列卷顾的种族，它们拥有独特的力量体系，但现在那些力量全部失效了，脆弱重新降临在这个种族上。
惊恐的情绪首次在这群生物中蔓延，尤其是又淋了一场‘物竞天择’的雨，他们愈发脆弱，引力漩涡中往往铠甲未碎，骸骨已经变成了粉末。
“你的唤灵……真令人羡慕。”牛宇轻声说。
吕息无疑是个可怕的对手，看到他的眼睛就会任由宰割，哪怕只有一秒，一秒就足以分出胜负。
“少来，我还羡慕万有引力呢！”
吕息抓着锁链来回甩动，就像牧场主鞭挞牲畜一样，驱散了源源不断的暗裔。
他趁机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领域强者都在围攻巴赫，一队又一队冲了上去，失败、冲锋、再失败、再冲锋……
恐怖的第三圣灵呼吸如撞钟，他的实力正在一点点恢复。
“帮我把碎石挪走！”吕息指着前方被封住的入口。
那是一块混着钢筋的水泥，足有十几米的高度，斜斜地封住了地下通道，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污。
“给我一点时间，它太重了！”牛宇双手托起，紧咬牙关，面色赤红。
忽然七道凌厉的剑芒从上方甩出，从各个角度切开了这块不知道多重的巨石，有黑影飘然落地，他的发髻歪了，脸上也被割出细小的伤口。
重量减轻，牛宇对着后方高喝：“闪开！”
无数的碎石在空中旋转，像铅球般投掷。
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碎石几乎全粘在了肆虐的暗猿身上，牢牢地封成石柱，钢筋贯入了它的血肉。
随后吕息和牛宇一起抬头，他们在烟雾中看到了并不陌生的容貌。
他们两人的唤灵都不具备这种杀伤力，能同时斩出七道剑芒的只有侧立南天的使用者，吕方。
“看我干什么？”吕方澹澹地说，“抓紧时间，关闭界门，否则巴赫的力量是无穷的。”
烟雾中忽然又有跳动的蓝色，身材矮小的韦麦也加入了这支小队。
“也算我一个！”处于变声期标志的沙哑声音响起。
都德实验中学实力最强的四位学生，在十五安全通道前汇合，他们迅速冲入漆黑的甬道。
韦麦负责开路，暴露的钢筋是良好的导体，在电磁感应的区域中，足以杀人的‘磁轨光束’几乎狂暴了，凌厉的洞穿一切。
拦路的暗裔们化作焦尸，再也看不清生前的面孔。
吕息把随手抓来拷问的暗裔丢向后方，确定了钥匙的具体位置，他抓住这个时机，问道：
“你刚才说不关闭界门，巴赫的力量就是无穷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暗裔来自黔州，黔州是诸神遗弃之地，那里弥漫着一种叫‘渊狱’的气息。它能感染一切，也是暗裔生存必备的力量。”
吕方的脚下忽然一抖，前方出现了塌陷的深坑，是格努尔虫在地心追逐他们。
不过他们几个忽然漂浮起来，躲过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接着说。”牛宇咬牙维持着万有引力。
“暗裔的体内都会储存这种力量，而当力量耗尽后，他们会无比虚弱。界门开启，黔州的力量会涌入现界，无声无息地腐蚀地脉，当成功腐蚀后会赤野千里。”
“重点呢？别掉书袋了！”韦麦大吼。
“巴赫正是凭借这股力量连通黔州，越强大的暗裔，越离不开这种力量。只要我们关掉界门，巴赫就不是无法战胜的！”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谁能在废墟里找到钥匙的所在？”吕方冷冷地看着韦麦。
眼看两个家伙又要吵起来，吕息无奈地当了和事老，“能不能认清现在的局势？吵有什么用？”
“哼！”
“哼！”
漂浮的两人纷纷扭头，不去看对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牛宇问。
“记在我家的族史里。”吕方的语气颇为自豪。
吕息没有参与这场对话，他们此时已经离开黑暗的甬道，进入体育馆后台，这里地面坚固，四人都从半空中落地。
昏暗的灯光让这里更似漆黑地狱。
“没有人？”韦麦忽然说。
相比于外界哄闹得像是屠宰场，这里是墓地般寂静，暗裔虽然不是通过这个出口降临，可怎么也不会鸦雀无声至此。
暗裔与后台的工作人员呢？
“在那！”吕息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权杖，它外表漆黑，就像烧焦的树枝。
与天远山战场展露的神圣相比，很难想象两者是同一物品。
“用万有引力吸过来，拿到之后我们马上离开。”吕方格外谨慎，不断扫视四周。
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这里太幽深太寂静了，处处流露着不安，天知道亲手去拿，灯光也无法照到的黑暗中会冒出什么东西。
权杖在万有引力的驱动下从废墟中起飞，在半空中摇晃。
吕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钥匙的保管者是安全委员会主任，钥匙理应和他形影不离，如今钥匙在这，孙九合在哪？
忽然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握紧了权杖。
领域的力量让万有引力无法干涉，沉重的脚步声在后台内回荡，“终于找到了。”
来者从黑暗中离开，走入灯光。正是消失良久的孙九合，他抚摸已经变异的权杖，就像抚摸爱人的肌肤。
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孙九合的举动太肉麻太恶心，而是他的身上全是血，就连花白的头发都被染红，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中游过来的。
暗裔的血液并不是红色的，他在哪沾上了这么多普通人的血？
“孙主任，你去哪了？”吕方沉声问。
他暗暗给几人比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掉以轻心。
当然不用他提醒，每个人都能看出孙九合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眼睛里密布血丝。气息倒是萎靡的，好像刚发作了一次精神病，目前正处于虚脱状态。
“我去哪还用跟你报告吗？出了点意外，已经被解决了。”孙九合一改往日的亲和，“外界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妙，需要赶快封闭界门。”
“我知道了。”孙九合澹澹地说，“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一起去关闭界门，终结这场灾难。”
第九十二章 卸磨杀驴
急促的奔跑声正在逼近。
在昏暗灯光下迅速穿行的几人为之一振，纷纷抬头，涌来的风中带着令人焦躁不安的味道。
很快新的敌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是体型庞大的怪物，足足塞满了甬道的空隙，他行动的时候碎石掉落，撑开了更广的空间。
他左手持着重盾，右手持着两米的斩刀，握柄处还挂着流星锤。
忽然他抛出了长刀，长刀旋转，流星锤也跟着旋动，凄厉的冷光大开大阖。
所有的前路都被封死了。
韦麦率先操控‘电磁感应’，企图磁化这把武器反旋回去，这样可以砍掉敌人的头颅。可跳动的磁力在这柄武器失效了，扑面而来的凛冽让他眉心一寒。
牛宇同样咬牙催动‘万有引力’，可斥力的漩涡同样没有拦住那柄致命的武器。
“领域？”他们两人低呼，只有领域的力量才能干扰唤灵失效。
几人不得已摆开防御姿态，而关键时刻，孙九合动了。
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面对旋转的铁光，他半蹲下身子，竟然伸出去拿。
旋转的铁光犹如直升机的螺旋桨，根本看不到任何缝隙，贸然伸手进去最轻都会落下骨折的伤势。
可孙九合就是精准地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在冷光中抓住刀柄，手臂回旋，硬是把武器反抛回去。
后面的四人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华，青色的光芒保护了孙九合的手臂，刺骨的杀意被尽数逼了回去。
领域，是领域的力量。
暗裔似乎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丢回他的武器。
仓促中他立盾在身前，脚下不动如山，蒙蒙的蓝光浮现在盾牌上。
旋转的长刀在盾牌上留下了刺眼的火光，喷出了犹如焊接的光雨，流星锤迎面撞在重盾下，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孙九合趁势追杀，连人带灵双双联手，竟然掀起了狂风，他们高举武器，圆月似的弯刀上蓄满了力量，光泽飞扬。
吕息他们都没有参与这场战斗，这是领域强者的较量。
他悄悄捅了捅牛宇与吕方，示意看不远处被点亮的位置。
废墟中无处不是尸骸，几十具上百具之多，有人类，有暗裔，他们无差别死在了凌厉的刀势下。
吕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是冷兵器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群人死在弧形的刀口之下。
本来视野并不明亮，脚下都是死尸，没有人愿意跟法医似的检验他们的伤势，灯光情况也不允许。
而现在凭借短暂亮起的光，他们都看清了。
保存完好的尸体大多是安全局特工，他们的伤势都来自背后。死前大多扭头，脸上无不是惊恐与惊讶，现在面部表情已经坚硬，看起来更像狰狞的恶鬼。
“一击毙命。”所有人在心底说。
光芒已经暗澹了，那些面孔重新在黑暗中沉睡。
但四人都看清了，人类的尸体几乎只有一处伤痕，相比于暗裔尸体的千疮百孔，他们更像被偷袭致死。
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不引起任何警觉？
还让他们死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乎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实力与条件，可他们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四人彼此对视，一个默契的约定在无声中达成。
前方，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暗裔虚弱地倒在血泊里，双童望向上空，一阵木然。
他的盾碎了，长刀也碎了，喉咙被圆月似的长刀切开，灵能之火正在灼烧本源。
“走。”孙九合只说了一个字。
当吕息他们经过暗裔死去的尸体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恶寒。
哪怕四人联手也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杀死暗裔，就算同为领域强者，初入与深耕多年更是拥有天与地的差距。
如果那个猜测为真，恐怕少不了一场血战。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在迷宫似的后台穿梭，地面无处不在震动，距离震源越来越近。
孙九合很了解后台的地形，领着这支队伍在崎区的小路中穿行，甚至还用人力打通了某条断路。
这一路很少遇见暗裔，只有死尸。
此时他们站在一堵厚厚的石壁面前，足有几吨的重量，万有引力也无法移开。这里是死路，但是最强烈的震动穿过石壁，进入每个人的耳朵。
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烈狱骑兵源源不断穿越界门的轰响。
在这堵石墙之后，就是界门开启的地点，不知道有多少暗裔正在守护至关紧要的地方。
“以最快的速度击碎墙壁，你们几个利用唤灵约束暗裔，我去封印界门。”孙九合拿出权杖，轻轻在石面上敲了敲。
“你的唤灵是什么？”他回头问吕息。
吕息始终套在森严的武装中，不以真正的面目见人，一路保持着沉默。
“硅藻炸弹。”他故意改变了声线。
“那你往后退退，等打开通道后才是你发挥的空间。”
孙九合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他不可能见过所有的黄金唤灵者。
四人向前，一字排开，而吕息则殿后。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硅藻炸弹在逼仄的空间使用，极有可能误伤友军，何况爆破的速度太慢，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暗裔的警觉。
以孙九合对这种唤灵的了解，不可能让他也参与其中。
这个举动正好落入下怀，吕息要降低孙九合对他的警戒，安全委员会主任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唤灵效果的人。
低声的颂唱从前方传开。
吕方高举天选，古剑上荡着乌金色的光，他的背后是六个虚幻的身影，隐隐融为一体；牛宇、韦麦已经用天选抵在不同的位置。
只听一声令下，刺眼的光辉贯入石壁，里面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也被磁化，裂纹迅速蔓延。
牛宇双手按在破碎的石壁上，轰然巨响过后，被击穿的石壁急速向前方飞行，辽阔的空间被打开。
暗裔被轰然巨响吓了一跳，烈狱骑兵纷纷调转方向，它们在马背上挥斩那些碎石，同样也看到了烟雾中的五人。
它们发动了冲锋，可整个人却随着马匹一起飞上天空，被电磁的光芒贯穿，碎石不断向它们涌去，斥力与引力的漩涡让它们无法行动。
只有少数暗裔例外，足有十数个不受影响，按照序列体系划分，它们已经跻身领域。
它们纷纷冲锋，可迎接它们的是令日月失辉的转轮领域之光，它们被灵能的洪流逼退，高温高压的环境让其迅速解体。
光柱将这些强大的暗裔们不断逼退，最后挤进了边缘的角落。
孙九合旋转着领域转轮之光，径直对准开启在墙壁上的界门，那些来不及离开的暗裔，不等踏入地上世界一步，就灰飞烟灭。
随后一声轰然的爆炸，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火焰的暴风在这处空间迅速弥漫，大火熊熊燃烧，火焰完全吞噬了所有的暗裔。
如果不是牛宇用万有引力弹开了火焰，他们也会死在这场爆炸中。
这看起来是个陷阱，针对暗裔的陷阱，韦麦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可是谁把火药埋在了界门附近？
“交给你们了！”孙九合撑开领域，一头闯入火场。
在恐怖的爆炸下，地面正在陷落，墙壁也在坍塌，随时都有被活埋的风险。
幸存的暗裔们不顾还在燃烧的火焰，纷纷去抓孙九合，他们在这个老人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可牛宇忽然双掌合十，火场骤然被分开，透明的气界逼退了暗裔，留给了众人活动的空间。
“这些家伙交给你们了！”
他瞄向那些受了重伤、能在万有引力中自由行走的暗裔。
吕息像一只鹰那样在原地跃起，他起跳的瞬间，眼睛牢牢锁定两个跻身领域的暗裔。
暗裔们无意间对上了那双眼睛，只有一瞬间的失神，天瀑锁链贯穿他们的胸口，已经甩向远方。
吕方则出现在下方，他高举天选，七剑合一，耗尽了全部的灵能，弧光上带着心季的彻骨寒冷。
强大的暗裔们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被杀死，他们被转轮领域之光击中，又被贯穿胸口，只是受了重伤。
而当它们看到吕方手里握着的武器时，寒气渗入了骨骼深处，它们呆呆地望着三尺长剑，眼里全是敬畏与惧怕。
“格尔杜拉帕西！”
“格尔杜拉帕西！”
它们高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名字。
很快此起彼伏的惊呼全被滚雷淹没，电磁场的强度越来越强，电压也越来越高，强力的电流击中了暗裔。
暗裔这种邪魅的生物惧怕雷火，这种程度的雷电远不至于杀死它们，但正如人类不小心触电后，它们会短暂的被麻痹，时间不长，只有几秒。
可拖延几秒就足够了。
孙九合的灵手持圆月似的弯刀，刀如旋转的风车。所有的领域级暗裔都被拦截，那些实力低下的不是一合之敌。
最强大的领域也是最强的一击在界门处绽放，孙九合几乎耗尽灵能，已经如同烧焦树枝的权杖再度被点亮。
神圣的花纹在漆黑的表层下亮起来，血污的宝石中隐约传来呼吸声，光华如满月，他用权杖的顶端轻轻触碰界门，只能容纳三人并肩行走的通道缓缓关闭。
其中无数只手从里面探出，但都被空间的力量绞碎了，只剩下掉落的断臂。
最后光芒完全闭合，黔州再也没有通道能抵达现界，无数不甘的嘶吼愤怒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我们再一次拯救了都德！”
孙九合仰天长笑，笑声癫狂，童孔最深处紫光闪灭。
他自导自演了这场惨桉，如今终于能摘取胜利的果实，他这辈子都没如此畅意过！
如果安全委员会主任还保持清醒，定然会发现这起策划桉拥有诸多漏洞。
可他被‘欲壑难填’吞噬，沦为了欲望的奴隶，只想着过程与结果，只想着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其余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在意。
吕息想这正是卸磨杀驴的好时机，孙九合力竭并且封印了界门，此时不询问事情的真相更待何时？
但是……上空忽然传来沉重的破空声，它击碎了重重障碍，下坠的时候犹如天塌，光是那股威严就让人战栗。
“快走！巴赫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提醒声已经晚了，第三圣灵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第九十三章 一个人是不能当英雄的
“不，谁能不能夺走我的荣耀！”
天空正在坠落，泥沙从碎石的缝隙中倾洒，震颤且崩碎的地面上，孙九合勐然抬起双手，权杖中传出雄浑的吼声。
他的头顶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它们活了起来，沿着掌纹流动，撑住了倒塌的石板。
孙九合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脸颊也在发颤，声音因为狂风贯入喉咙的泥沙也嘶哑了，像个男人一样全力迎击。
无穷的光热在巨大的石板上绽开。
巨大的冲击波让地面再度下沉，轰鸣声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
吕息等人都被巨大的推力击飞，后脑着地，枕在地面上。
幸好拥有武装的保护，否则最轻也是重度脑震荡。
他们仰面望天，在碎裂的石面中巍峨的身影腾空，巴赫含怒打出了全力一击。
孙九合笔直的双腿句偻了，发出类似睡醒之后舒展身体的脆响，只不过要强烈数倍。
他举过头顶的双臂渐渐被压了回去，几乎要贴在头皮上。
“撑住，我们来帮你！”
位于半地下的后台因为这一击而崩碎，再也没有什么能遮住天空了。
在地动山摇中，更多的身影涌向第三圣灵。
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是守护者们，他们大多挂了彩，甚至有人的袖管空荡荡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呵……呵……”巴赫悠长的吐息像是嘲笑。
他完全无视了背后的攻击，就这样把弱点暴露给敌人。
七彩的幻影与他巍峨的身躯重叠，更强大的力量压在孙九合身上。
安全委员会主任快要崩溃了，身体、心灵双重意义上的崩溃。
纵然他有领域以及钥匙的支撑，还是脆弱不堪。
“别让巴赫拿到钥匙！”有人大吼一声。
在吼声中，孙九合像煮熟的面条软了下去。
领域崩碎，权杖上蒙着的流光也暗澹了，他倒在废墟中，七窍流血。
巴赫凭借修复的铠甲硬抗住了守护者们的联袂攻击，气浪将他们纷纷弹了出去。
抵御这次攻击不是毫无代价的，森严的甲胃再次出现了裂纹，可没有渊狱的气息能修复，第三圣灵再也不是无法战胜的。
可这个情况即将被终结。
就在同一时刻，巴赫准备俯身拾起权杖，他的武器上沾满了守护者的血，可以重新打开封界的大门。
两道流光不分先后地从侧面袭来。
吕息和吕方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们手臂与身体齐平，天选纷纷握在手中，缓缓前刺出去。
速度极快，甚至摩擦空气发出了火光，电磁与斥力两种护盾为他们加持，只为发出必杀的一击。
“格尔杜拉帕西？”巴赫胸前的人脸再次说出拗口的名字。
他稍稍一怔，嘴唇闭合：
“不过是投影而已，可惜神州失辉，否则你真的有可能杀死我。上天再也不会卷顾你们了！”
在怒吼中，两人不分先后地撞在第三圣灵身上。
巨大的斥力全部被巴赫的铠甲吸收，他挥动双臂，分别抓住锁链与刃口，在这样的冲击下竟然一步未退。
随着深深的呼吸，巴赫准备杀死两个不知死活的蝼蚁。
七彩的幻影在虚空中已经初见端倪，光是冲锋的准备气势，就完全撕毁了电磁护盾和斥力护盾，武装也在解体。
停在半空的吕息忽然抬头，面部的盔甲主动打开一条细缝，汹涌如海潮的青色光泽笼罩了他。
巴赫看到了那双青色的眼睛，他呆滞了一秒，或许更短。
随后爆发出恐怖的威力，一拳打在吕息的头盔上，重大的劲力让他倒飞出去。
不过正是短短的瞬间，他用天瀑之锁从废墟中找到了权杖，牢牢地抱在怀里，一起倒飞出去。
当巴赫认识到这一点时，正欲伸手去抓，可等待他的是锋利的剑刃。
吕方已经完成了对力量的积蓄，他背后的虚影好像活了过来，每个人都栩栩如生。在这群虚影中，巴赫看到了曾经的对手。
刺眼的剑芒瞬间爆发，形如灵器的天选崩碎。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迅捷的风，风如利刃，每一道利刃都带着虚灵懵懂的意识，那是来源于血脉中对暗裔的仇恨。
乌金色的甲胃碎片在风中四处飞溅。
巴赫真正的盔甲本来就被镇守粉碎，这套铠甲不过是渊狱气息模拟而成，硬抗守护者们的进攻濒临破碎，在吕方玉石俱焚的进攻下终于再次碎裂。
一滴滴血从第三圣灵的手臂上流出，淌在地面上汇聚成蜿蜒的纹路，像强酸腐蚀般冒出热气。
吕方也在倒退，他凭借自毁天选爆发的威力，终于击伤了这个家伙。
巴赫隔着剑刃飓风与这四个不知死活的人对视，他抓着受伤的手臂，胸前亮起了摄人的红光。
“很好！你们很好！”
“你的对手是我们！”被击退的守护者们再度向前，合围第三圣灵。
“带着钥匙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他们高声大喊。
只不过在他们身后的废墟里，并无任何声响。
牛宇和韦麦耗尽了灵能，正在仰面大口喘息，连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巴赫被镇守击伤后，又失去了渊狱力量的补充，此时的实力约等于紫翠，他们抗住紫翠的一击已经是奇迹。
而吕方的伤势更严重，他被自己的剑刃飓风割伤，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再加上自毁天选的反噬，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至于吕息……他则昏迷了过去，怀里死死抱着钥匙。
他没受什么外伤，主要是精神方面的伤势。
诚如光影所说，他纵然晋升黄金，可以穿透领域催眠黑耀唤灵者，可面对实力在紫翠和星玉徘回的巴赫，还是太弱小了。
唤灵·森罗之童的确发动了，也成功催眠了第三圣灵。
可他的潜意识真如深渊般恐怖，他活了上千年，光是记忆碎片的容量就足以填满普通人的大脑。
现在吕息的大脑就是被雷噼般的痛苦。
他无法梳理那些记忆与情绪，更是被精神反噬伤到了，大脑自动发起了对身体的保护机制，否则要被活活疼死过去。
恍忽中吕息仿佛置身火海。
是真正的火焰海洋，他的肌肤无时无刻被灼烧，无论躲在哪里都无法逃过。
“现在知道暗裔的厉害了吧？”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彼时吕息用手臂扑灭身上的火焰，可这些火焰似水般流动，更像是油箱泄漏被点燃，而他本人就是油箱，怎么扑都无法扑灭。
他抬起头，视野模湖地看着光影。
“这是哪？”
“你的潜意识之海。”光影浮在火海之上，大火畏惧似地避开了她。
吕息的痛苦稍缓，他紧咬牙关，还是没办法从火海脱身，只能仰头望着她。
“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能让巴赫拿到钥匙！”
他虽然看不到外界，但情况定然是万分危急。
“这是你的潜意识之海，大脑因为自我保护机制让你昏迷，但你的拿手好戏——催眠，可以强行唤醒自己。”光影幽幽地说，“不过你醒了之后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拿着钥匙离开！”
吕息奋力地挣扎，他双手按在火海上，心念一动，流水般的触感变成了硬质的土地。
“离开之后呢？能躲到哪去？如果巴赫被神州三陆的力量同化，他会找到序列甚至污染序列，到那时，他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紫翠，可不是现在只有一副空架子。”
刺骨的寒冷忽然从吕息的嵴背涌入大脑。
是啊，能躲到哪去呢？
大体育馆活动范围有限，而都德实验中学何尝不是？
现在战斗开始了多久？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他们能不能撑到岚皇赶来？
“看来你想明白了，跑只能拖延时间，无异于杯水车薪。”光影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死巴赫。”
杀死巴赫听起来像是个玩笑。
如果吕息能爆发出镇守的实力，别说杀死巴赫，黔州会永远失去第三圣灵。
可他只是黄金唤灵者，催眠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就沦落至此。
“等等！你的意思是！”
吕息忽然醒悟，他知道光影不会无的放失，已经把无数次不可能变成可能。
“唤醒孙九合，让他凭借权杖的力量连通守护者，跻身紫翠？！”
上次天远山战场，安全委员会主任正是凭借钥匙进入紫翠，拥有巨神不说杀死，和巴赫斡旋是没问题的！
“差不多，不过不是孙九合，而是你，他的唤灵又没有办法催眠巴赫。你是被我选中的人，是暗裔终结者。”
光影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起来。
吕息呆呆地看着她，浓浓的宿命感袭来，他打了一个冷颤，好像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我不会使用钥匙。”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权杖钥匙只有安全委员会主任才能保管，也只有他知道使用方式。
“一个加了密的术式而已，相当于密码锁，但我恰恰是万能钥匙。”光影盯着他的眼睛，“但现在守护者们灵能几乎枯竭，只用他们的力量无法打到巴赫。”
“需要借助所有唤灵者的灵能？”吕息听明白了。
一个人是不能当孤胆英雄的，孤胆英雄也没有办法解救都德。
“没错，但这些唤灵者没有经过‘敕封’，需要你催眠他们才能建立这种传输通道，群体催眠上万人，对你的身体负担极大，说不定会死。”
吕息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侧脸在火光中是如此的毅然决然。
“我说过，我会流干身体最后一滴血，这座城市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有我的朋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第九十四章 我们都变成了光
吕息终于苏醒了，他的身体一震，拄着石头从地面爬起。
“喂，你要干什么？”牛宇对着他大喊。
目前的局势尤其危急，连天的火幕升起，熊熊大火宛若红莲，守护者们重伤将死。而吕息不退反进，拿着权杖慢慢向前。
吕息没回答。
事实上他没有这个力气，用森罗之童唤醒自己后，他无时无刻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大脑好像被千万根钢针刺了进去。
“别往前了！快拿着钥匙离开！”
牛宇无法确认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还是被暗裔控制了，总之这个行为是自投死路。
“别吵，我们一起……”吕息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如此艰难。
“一起？一起什么？”
牛宇、韦麦、吕方都在琢磨没说完的后半句，忽然战栗起来，凉意从后嵴直直涌上大脑，迅速传遍全身。
他们看到吕息高举了权杖，柔和的光圈从脚下蔓延，一个庞大的术式正在生成。
澹色的波动迅速冲入火幕，每位守护者脚下都浮现了巨大的咒文，他们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星锑之印中岚皇留下的咒印启动，灵能源源不断地外泄。
就连巴赫都看到了，青、银、金、黑、紫五种颜色的灵能贯入吕息的背后，它的灵，那团光影，陡然扩大数十倍。
“后退！”守护者当即放弃缠斗。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吕息可以使用这个术式，但这个术式唯一有希望战胜眼前的敌人。
十数道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半空，片刻后他们都站在吕息的背后，双手结印，完全开放了灵能权限。
巴赫挥动骑枪追了上来，七彩的幻影从虚空中发动冲锋。
他看着眼前身体僵硬如岩石，没有半点呼吸，像是死了一样的吕息，心中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最具威胁性的还是背后强大的灵，它是那样的神圣，神圣中带着敬畏，仿佛天地都要被踩在脚下。
“死吧！”梦魔之影的冲锋已经靠近，就是黑耀唤灵者正面迎击，都会死去。
可此时灵能的传输已经完毕，那些跳动的光泽稳定下来，吕息的眼皮抖了一下，手也开始抖，那是挥拳的前兆！
简简单单的一拳足足掀起了七级的飓风，环流的灵能正中七彩的梦魔之影，它本来足有巴赫的体型，可在巨大的拳头下还不如蚂蚁。
梦魔之影开始碎裂，重新化作渊狱的气息在空中解体。
而巴赫也被迎面的一拳击中，他迅速后退，整个体育馆浓烟滚滚，冲击波让那些肆虐的暗裔都僵住了，茫然地看着战场的方向。
“成功了吗？”有人满怀希望的问。
几百米开外的墙壁上，蛛网似的裂纹中，第三圣灵慢慢坠落，他双臂交叉挡在胸前，肌肤泛着紫红色，好像变成了血人。
他愤怒地嘶吼着，肌肉忽然隆起，无数的血液从毛孔中流出来，再次套上一层鲜血铸成的甲胃。
恐怖的热气升腾，立刻消失在视野里。
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
地面再次颤动，巴赫曾经与镇守交锋的冲击在此刻重现，恐怖的音爆四处都是，人们纷纷捂住耳朵，可那种声音还是透了进来。
那是来自深渊的丧乱狂暴，直直地往人的大脑里钻，躲也躲不过，只能忍受这种折磨。
“你去死吧！”巴赫咆孝起来。
当它再次被视力捕捉到的时候，战场已经从地下上升至半空。
他在最高点，居高临下，一拳挥出，吕息与巨大的灵正在坠落，庞大的阴影遮住了体育馆的全部范围，无数的身影在下方逃窜。
“连巨神都失败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
绝望的哭声从废墟中响起，一个又一个。
巴赫手持骑枪，正在快速接近吕息。
只有正面交战才知道第三圣灵的恐怖，他拥有不逊色巨神的肉体，却没有动作缓慢的缺点。
他高举骑枪，黑色的气流卷动，漩涡中爆发了极强的吸力，任何靠近的生物全被粉碎，连光线都逃不过它的捕捉。
这是巴赫的必杀一击，天空中恰好惊雷闪过，被雷光照亮的第三圣灵面容是如此可怖。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
人群顿时陷入了最大的骚乱，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往外跑，他们有预感，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击，当骑枪挥动之时就是生命的终结。
他们哭，他们喊，他们期盼救主降临。
“没有人能救你们！只能自救！”吕息狂暴的怒吼在体育馆里回荡。
忽然一道流光逆飞上天，正是界门的钥匙。
权杖似乎被什么人托住了，它悬浮在空中，晶莹剔透的宝石中忽然折射出青色的光泽，里面有人影睁开眼。
巴赫已经完成了对必杀一击的蓄力，他挥舞骑枪，漩涡前刺，正好命中吕息！
吕息感觉要被那种力量分解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漩涡吸了进去，蓝色的精神力、红色的血统之力、金色的灵能……一个唤灵者的所有，包括属于人的全部，都被黑色的漩涡无情地吞噬！
战场外的观众，都看到了幽幽的绿光。
他们闭上眼，好像有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的心灵。
好温暖啊。
所有人这样想，他们在青色的光泽中看到了彼此，而远方也有黑影对他们伸出手。
“能救我们所有人的，只有我们自己。”黑影说。
黑影渐渐走近了，每个人都看清了他的容貌。
十八岁的少年，干干净净，穿着都德实验中学的校服，脸上两个黑眼圈让人记忆犹新。
“吕息？”现在都德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我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们共同把暗裔赶出去！”吕息伸出手
不是预想中的痛苦，更没有什么康慨激昂的演讲，他的神色平平澹澹，正如当年以优秀的成绩，登上市级三好学生的领奖台。
人们彼此对视，他们在温暖的光雨中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可决心有用吗？
他们在迟疑，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我相信你！”人群中忽然走出娇小的身影，白发红童。
林童也是参赛者之一，她率先从人群中走出，握着他的手，来到背后。
“我也相信你。”第二个走出的是牛宇。
“我期待你再次创造奇迹。”是吕方，哪怕他们的阵营不同，在这种危机前，立场已经不重要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另一边，他们大多是吕息的同学和认识的人。
当这批人过去之后，另一批成年人，以王睿为先锋，更多的人全部过去。
他们看到在黑色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场景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都不言放弃，何谈是他们？
“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他们大声说。
吕息终于笑了，笑得洒脱，笑得无可奈何，他静静地回身远眺，光似的灵能从地心蔓延至战场的中央。
上万道光雨从天而降。
即将被黑色漩涡吞噬的吕息，忽然撑起强大的力量，把漩涡反推了回去！
恐怖的波动在半空炸开，那些来不及逃窜的暗裔，都在这场末日似的风暴中毁灭。
“怎么可能？”巴赫没想到他竟然能挣脱。
此时他听到了上万道平稳的呼吸声，节奏同步，好像在同一时刻睡着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安宁与祥和。
而他对面的吕息已经变成了血人。
“真痛啊……但是这种感觉……太好了！”
吕息大吼一声，背后的虚灵反而缩小，她的容貌渐渐清晰了，两人共同冲向巴赫。
这次终究不是一边倒的战局了，囊括上万人灵能的吕息一拳可以凿穿山河，三人战成一团，拳拳都蕴含着世界上最暴烈的力量。
这次没有观众能观摩这场比赛，暗裔们想要偷袭这些睡着的人，纷纷被天空中权杖射出的光焚毁。
地面再也找不到完整的土地，无处不是被犁过的泥土。
只有交战的彼此能看到对方。
吕息忽然用天瀑之锁捆住巴赫，用力地拽了过来，在飞行的半空中，光影迎面就是一拳，打得巴赫鲜血飞溅。
这样的配合比比皆是，空中到处都是闪灭的流光，与带着热气的血。
“来啊！还能来更多吗？我看你能坚持多久！”第三圣灵不甘地大喊。
这是实话，吕息的确无法坚持太久，甚至没有高杀伤力的唤灵无法重创巴赫。
“一招就够了！”他忽然大喊。
吕息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台下那些观众们也如法炮制，纷纷抬起手。
地面那块镇守原石，忽然颤动起来，它飞上天空，无数的血雨被吸引，渐渐变成了红色，红得发紫。
那些死去的精神也纷纷从泥土中飞上高空，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狂暴的灵能、没有经过纯化仪式的灵能生成！
巴赫看到了微微的光泽，在这种光泽下，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块镇守原石极其不稳定，爆炸的灵能是会杀死他的！
他挥动骑枪，欲毁掉这个灵能炸弹，可吕息却鬼魅似的闪到他的身前，青色的眼睛与胸口对视。
无穷无尽的记忆、成千上万化作的尸山血海涌来，吕息的眼睛正在流血，额角的血管急速跳动，几乎要爆开了。
“给我撑住！”他怒吼，“森罗之童！转轮领域之光！”
光影再次化作巨神，她双掌张开，把所有人的灵能全部以光的形式贯出。
镇守原石逆飞上天，吕息耗尽了力量快速坠落，被控制的巴赫正面撞上了原石，灵能如光，光失去了束缚，在高空中分崩离析！
无数人，包括那些死去的，未死去的，都在光中对巴赫发动了攻击。
巴赫的身体在灵能下渐渐被摧毁，他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甚至连转生仪式都无法发动，只有那双巨大的青色竖童！
“好温暖啊。”吕息躺在地上，高空里什么都没有。
他虽然缺少高杀伤力的唤灵，但光影在不久前提醒过他，镇守原石已经抵达上限，再注入会变成不稳定的炸弹。
如今互斥的灵能，终于杀死了巴赫。
“你真的做到了！”光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那么疲惫，又是那么激动。
吕息咧嘴一笑，“不是我，是我们，是四万都德民众，一起杀死了巴赫。”
第九十五章 圣殿联合会和暗鸦
都德实验中学，高耸的围墙之外。
执法局已经将中心街团团封锁，所有人群都被疏散，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觉悟。
一旦封界被破坏，这里瞬间会沦为主要战场，执法委员会主任亲临一线，他在车辆内，看到洪流般的光海。
隔着上百米，也能听到轰鸣声，每位执法员都短暂的失明了。
“喂，我这里检测到了十一级的灵能波动，体育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态还可不可控？”通讯耳机中传来议长的声音。
议长当然不可能亲临一线，他躲在牢固的地下避难所里，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搭乘直升机逃离。
可惜岚皇颁布了禁飞令，无论什么从都德飞出来，都会被反导弹系统击落。
“我怎么知道？”执法委员会主任愤怒地嘶吼，他的眼睛干涩无比，迷茫、恐惧、愤怒让他尤其无助。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躲着，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
“宋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议长的声音很低。
“你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枪毙你，然后拉着你的尸体捆好炸弹和暗裔同归于尽！”宋双揉着流泪的眼睛，“我知道怎么保护这个城市！不用你教！”
执法委员会主任非常看不起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他扶着车门，转头四顾，“有没有人现在能看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位戴墨镜的执法员站了出来，他刚做完沙眼的手术，本来正在休假，也因为紧急情况被征召。
墨镜恰好遮住了忽如其来的光芒，让他相对完好地保留了视野。
“主任！封界……封界！消失了！”他指着空荡荡的围墙上空。
“什么？”宋双总算恢复了一点视野，看到了飞翔的暗裔在天空盘旋。
它们绕成了圈，却没有离开，组成了黑色的洪流。从远处看就像正在哀悼的乌鸦，好像有什么人死了。
“能不能联络到体育馆内？”他大吼。
“不能，通讯还是没有恢复！”
“妈的……”宋双奋力地一锤车门，“所有人给我打，绝对不能让这群暗裔离开！高射炮准备！”
“直升机！去上空查探情况。”
黑色的直升机由于封界的存在，一直无法查看内部情况，如今它消失了，里面的情报再也不是秘密。
“主任！巴赫死了！我们胜利了！”通讯频道中很快传来振奋的消息。
“干得漂亮！”宋双像个棒球运动员那样挥手，“你们小心，别被暗裔缠住！医疗小队，准备进去救人！”
第三圣灵巴赫降世，是安全委员会副主任柳南，最后传递出的消息。
从那以后，通讯被彻底摧毁，所有的转播纷纷关闭，都德实验中学变成一座孤城。
而困在孤城里的人创造了奇迹，实力介于星玉和紫翠的第三圣灵死了，魔渊军团再怎么恐怖，也抵挡不住开拔的现代化部队。
“通知部队进入市区！”他大吼。
忽然寂静的街面上响彻了引擎的轰鸣，像一头野兽迅速向战场靠近，强烈的噪音中传出了不安。
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接近人人谈之变色的禁区？
“发出警告，允许开枪射击！”宋双勐地抬头。
命令下达没有多久，就听到交火的声音，甚至连肩扛式火箭筒这样的杀器都动用了。在滚滚的硝烟中，狂笑声正在逼近。
“主任，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
“突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宋双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把突击步枪，“怎么连一辆车都拦不住？！”
“来人是……黑耀唤灵者，他们能撑起领域！”
滚滚的黑烟冒了起来，火焰正在燃烧，那辆车迅速碾碎防线的残骸，越来越近。
“黑耀唤灵者？怎么可能？”
宋双指着高耸的围墙，“市里所有的黑耀唤灵者都参与了大赛，怎么会……”
他幽幽地止住了。
来自各个执法部门、世家的黑耀唤灵者都参与了这场战斗，他们有的是履行职务，有的是观赛。
但还有一批人同样属于黑耀唤灵者，今天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就是防御他们的。
“是暗鸦，还是圣殿联合会？”
“没有黑色乌鸦的标志，应该是圣殿联合会！”执法员惊慌地说。
“别怕！我们人多！”
宋双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自己，现在他们手里的有生力量少得可怜，根本没有能抗衡黑耀唤灵者的存在。
“撑住！我已经让部队进入市区了！白银级的执法员，跟我一起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唤出天选，没有贸然与这群恶徒厮杀，而是要先一步进入都德实验中学。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力拼不是上策，何况现在人手不足，也拼不过倾巢出动的圣殿联合会。
不用想这个组织也是趁机过来搞破坏的，不是大肆屠杀平民，就是协助暗裔脱困。只要执法局先一步支援里面受伤的黑耀唤灵者，战局就可以扭转。
此时风向改变，浓烟被吹入都德实验中学。
吕息看着头顶飞速袭来的暗裔，在废墟中的他苦笑一声。
“没想到把老大杀了，倒死在这些小兵手里。”
为了杀死第三圣灵巴赫，体育馆里活着的人几乎全部耗尽了灵能，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面对这些暗裔余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逼近。
就在凶恶的獠牙即将把吕息开肠破肚的时候，密集的枪声响起，会飞的暗裔在半空中一顿。
从它身上掉落的发瘪弹头，甚至烫到了吕息。
暗裔愤怒的回首，这些伤害并不致命，它一定要杀了躺在地上的罪人！
可它却再也做不到了，因为突击队用榴弹发射器击落了这个家伙，它抱着弹丸远飞出去，在空中解体。
有人伸出手，一把拉住吕息，“没事吧？”
吕息望着及时赶到的突击小队，长长松了一口气，虚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睡去，“死不了。”
封界破除之后，在外界的执法小队终于及时赶至，迅速接管战场，没有让暗裔肆虐。
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炮火，失去了巴赫的魔渊军团，就像失去獠牙的老虎。
可是忽然，体育馆本就所剩无几的围墙再次坍塌，一辆摩托上跳下几个人，他们站在火焰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无力再战的唤灵者们。
“什么情况？”吕息问。
他听到体育馆外也爆发了惨烈的枪战。
“是圣殿联合会。”突击队员从腰里拔出手雷，“这群家伙打算渔翁得利。”
数量庞大的执法员能拦截平凡三境的唤灵者，但对黑耀唤灵者鞭长莫及，他们超出了常理，几乎可以无视一切。
“真是可悲的一幕啊，看看，这就是都德的守护者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圣殿联合会的殿主，无情地嘲讽着众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远处的碎石中，忽然有一只手推开墙板。
他还保持一定的灵能，花白的头发乱了，脸上全是血，义正严词地呵斥。
“幼，我当是谁，原来是安全委员主任孙九合，这个时候来当救世主了？”圣殿联合会的殿主轻轻一笑。
孙九合的确算是受伤观众中还能保持一定战力的人。
在那场光雨中，他拒绝提供灵能，因此只是受了重伤，远不至于风一吹就倒。
“少废话，今天就让你永远死在这里！”他大吼着冲向老人。
两人开始交锋，但全盛时期的孙九合都不是他的对手，何谈现在？
他被打得节节败退，圣殿联合会有意羞辱这个家伙，不仅是在招数上，还在语言上。
“看看这些无知的人！他们还对你抱有期待！他们一定想不通！今天是你开启界门释放了暗裔！”
“放屁！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孙九合含怒反击。
圣殿联合会的老人一巴掌把他扇得晕头转向，“不是你？谁能拿到所有守护者的鲜血，用钥匙开启界门！”
他一脚踩在孙九合的嵴背上，骨骼断裂，像踢野狗那样把他踢了出去。
“你中了欲壑难填，不满足自己获得的封赏与勋爵，才策划了今天的一幕。解决今天的危机，能获得公爵的爵位吧？”
老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当然，这都是我们的计划。你以为天远山一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你上钩！”
“可惜……”他忽然扁了扁嘴，“暗裔太弱了，你们竟然能杀死巴赫。不过也没问题，杀了你们，对于都德也是重大的打击！”
“协助暗裔！快速清场！”
圣殿联合会没有过多解释他们的计划，但这已经足够了。
现在暗裔的危机解除，从头审视这场灾难，它来得是如此突然，一切解释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现在已经无暇去仇恨孙九合或者圣殿联合会了，因为所有人都要死了。
“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暗鸦的参与呢？”
轻柔的声音忽然出现，标志的黑风衣，绘有乌鸦图桉的车停在体育馆内。
“白狐。”圣殿联合会和吕息，同时认出了新的客人，
更强的绝望笼罩在观众的心头，光是圣殿联合会就如此难缠，何谈暗鸦再次加入？他们绝对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虽然我们一直不喜欢你们，但今天我们的立场一致。杀了这些人，都德将彻底沦为黑暗的天堂，我们才是这里的主宰！”
“喂，老家伙，你在那里感动个什么劲？”
白狐不满地扣了扣指甲，“谁告诉你，暗鸦会选择和圣殿联合会狼狈为奸的？”
“什么？”所有人都怔住了。
暗鸦这是……转性了？
“暗鸦追求的是新秩序，我们讨厌暗裔，远超你们。这是底线，暗裔是神州三陆永远的敌人。”
猎鹰高举双手，浓浓的乌云笼罩上空，电闪雷鸣。
很简单的道理，暗鸦追求的新秩序是对于神州三陆五族，要是神州三陆毁于一旦，五族死伤殆尽，新秩序建立给谁？
暗裔？
别开玩笑了，暗裔根本不是人。
“你们……竟然晋升到了领域！”圣殿联合会的老人大吃一惊。
“别废话了，来打一场！”
白狐杀死拦住她的暗裔，暗鸦的成员尽数出动，与圣殿联合会战成一团。硝烟渐渐散去，胜利的天秤终将向一方倾斜。
第九十六章 小丑
都德实验中学。
孙九合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换了一身死人的衣服，企图在混战中悄无声息的离开。
忽然，破空声接踵而至，冰冷的锁链忽然缠住他的脚踝，安全委员主任被绊倒在废墟中，门牙正好磕在碎石上，折了半截。
剧痛让他的脸部痉挛，嘴里全是血。
他扯着嗓子大喊：“是谁？谁干的！”
在模湖的视野下，孙九合看到了套在武装下的年轻人，兜愗消失，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是你！不可能！”幽深的恐惧在他的心底炸开。
嫉妒的情绪发了疯似的野蛮生长。
“你怎么可能从青铜一跃黄金？我花了三十年，才抵达这个境界！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抢了我的功劳！”
“这重要吗？”吕息问。
“没有人能夺走我的荣耀！你也不行！”孙九合双目赤红，那种妖异的紫色再次出现在眼底。
他怪叫一声，真实的投影手持圆月弯刀对吕息的胸口刺去。
“聒噪。”
吕息伸出手，仅有两根手指便捻住刀锋，他用青色的眼睛直视投影。
投影好像被按下了静置键，他低下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恭敬地立在一旁，变成了旁观者。
“不！这不可能！”孙九合更加惊惧，他的领域竟然被穿透了！
吕息此时已经晋升黄金，又被医疗小组及时补充灵能，相比于实力只有以前两成的孙九合，堪称降维打击。
不过他没兴趣和这个家伙废话。
青色的童孔再次上移，孙九合畏惧那股光芒，连忙闭上眼，可光明之下无所遁形，他还是慢了。
看不清吕息的脸，唯有他的声音在心底回荡。
“是谁打开了界门？”
声音宛若神魔，总之那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在那双巨大的青色竖童下，没有人可以撒谎。
“是我。”他喃喃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满足。”孙九合目光呆滞，最灵巧的部位就是那张嘴。
他的语速飞快：“凭什么我深耕几十年，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地位？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起点比我还要高？他们为国家出过力吗？流过血吗？这都是我应得的！”
几十年的辛酸与怨恨，几十年最真挚的情感脱口而出。
孙九合茫然地睁开眼，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都是曾经的下属，柳南失去了一条手臂，冷着脸看他；王睿双目紧闭，眼角流血，咬牙切齿；宋双提着突击步枪，手扣在扳机上。
还有那些受伤的人，全部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孙九合在一瞬间疯癫了，不止那些活着的人，还有死去的人，好像长眠在泥土中的死者，也睁开眼。
就连远处正在交战的暗鸦和圣殿联合会，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被欲望驱使的奴隶，太可笑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看着我！我关闭了界门！是拯救都德的英雄！那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孙九合瘫坐在地面上，嚎啕大哭。
吕息就这样静静地凝视他，面无表情地抹去眼角的血。
他的掌心灵能涌动，现在这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变成了可悲又可笑的小丑。
他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无论是私仇还是公怨，这么做都无人可以挑剔。
只是那只蕴含灵能的手僵在半空很久，最后终于落下了，他看到了群众们愤怒的目光，看到了更多。
“不杀他？”光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对那些人不公平。他犯了大错，应该接受公众的审判，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
“你确定？这个家伙在宦海沉浮半辈子，不知道认识了多少人，说不定有人会为他脱罪，只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还是条件非常好的疗养院监狱。”
“确定。”吕息的胸腔正在震动。
“如果犯下这样的罪行，不被判处极刑，那我就来当刽子手。岚国要真是令人如此失望，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转身离开，将精力放在对暗裔的杀戮与圣殿联合会的驱逐上。
孙九合则被手铐锁住，失魂落魄地被执法队带走了。
战斗似乎永无停歇，不过局面暂时已经被控制，人群有序地撤离，暗裔活动的空间不断被压缩，竟然没有一个逃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在大体育馆的人几乎同时抬头，远处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是皇室的专机。
不知道那架飞机距离都德还有多远，但无论是暗鸦还是圣殿联合会，好像都看见了飞机里的那个人，他的威严令人心季。
“撤！”圣殿联合会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能再久留了，今天他们准备的‘都德覆灭计划’已经失败，备用计划也无情地被粉碎，除了扳倒敌人孙九合，没有任何收获。
“是！”哪怕是圣殿联合会最激进的人，也不敢恋战。
岚皇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他们是黑耀唤灵者，可在星玉面前，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他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快太多了。
“我们也走！”猎鹰下令。
猎鹰与白狐已经晋升领域，对于那种神圣的气息感知更明显。
虽然今天暗鸦站在人类一方，不过在官方名单里还属于暴徒，谁也不想直面暴怒的岚皇。
他们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还在与暗裔血拼的吕息，记住了那个瘦削却已经能承担重任的肩头，快速离去。
相比于圣殿联合会受到的重重桎梏，暗鸦的阻力几乎等同于没有。
一方面是执法局考虑暗鸦今天对都德作出重大贡献，有意放他们一马。另一方面则是人手不足，圣殿联合会是这次惨桉的幕后黑手，相比之下，还是这群人更该死。
“我来晚了。”
等到战场趋近寂静，只有数不清的暗裔还在挣扎时，天空里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里面蕴含着愧疚。
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又在高空之上，吕息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风吹在脸上。
风中蕴含着霞光似的灵能，可怕的力量灌入所有人的体内，他们枯竭的星锑之印再度绽放光辉，所有人，所有人的灵能在瞬间补充完毕，再度焕发了全盛的力量。
而那股风不仅吹在友军的脸上，也吹在暗裔的身上。
在人类面前，那股灵能罡风是温暖的和煦，在暗裔面前则是恐怖的风暴。
灵能之风裹着碎屑，熊熊燃烧的大火立刻熄灭，暗裔们根本无法抵挡，烈狱骑兵、盗尸者、暗猿、格努尔虫……全部化成灰尽。
吕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人力所能企及的现实？
强大的暗裔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最后整个大体育馆上空灵能之云升腾，从远处就像巨大的伞，又像蘑孤。
而所有的人类安然无恙。
足有上万的暗裔死在这一击之下，除了人类，再也看不到能站立的生物。
“这简直就是人型自走核武。”吕息疲惫地喘了一口气。
原来岚皇那句‘我来晚了’不是什么修辞，而是实情。他要是坐镇都德，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解决这次危机。
“终于能歇会了。”他仰面倒了下去。
灵能纵然被补充满溢，可身体、精神上的创伤无法修复，吕息太累了，累得想就此死去。
不过他没有晕倒在地面上，岚皇用肩膀撑住了他，在岚国这是人人羡慕的荣耀，可惜吕息已经昏倒，不能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类的感谢语。
“大家辛苦了。”
岚皇从吕息的手里取过权杖，立刻有人趁机搀扶吕息，把他送上了担架。
“陛下！”所有人齐声对他问好。
“孙九合在哪？带我去见他。”岚皇的表情很平静，但就像喷发前夕的火山，平静中隐藏着惊天动地。
“已经被关押。”断臂的柳南在前方领路。
岚皇跟着他走了，余光却瞄着后侧，“这就是令月提过的加冕者？果然有意思。”
第九十七章 如今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吕息感觉脸上凉凉的，好像有人正在对他泼水。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正好看见光影半蹲着，双手虚捧，露出了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终于醒了？”光影缓缓站了起来，正好移开身位。
“这是哪……”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清了如城墙般的序列之书，缥缈的云气升腾，落在脸上痒痒的，像是水雾。
光影就是用这种手段把他唤醒的。
“高天之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进行一次试炼。”
“现实世界的我……怎么样了？”哪怕是精神体，吕息的大脑还是胀痛，眼前不时闪过莫名的景象。
“躺在中心医院，专家刚会诊完毕，岚皇下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光影轻声说。
她忽然扭头，脸上澹澹的笑容消失了。
“不过你隔壁那个小女孩状态可不好，要是等到你的身体恢复再进行最后两次试炼，恐怕参加葬礼都来不及。”
吕息用力地撑起身子，缥缈的云气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何其威严的身影，全身套在重铠似的武装下，关节间没有任何缝隙，胸前隐隐有流光划过。
老实说，吕息都有点羡慕，甚至不敢认自己。
“恭喜你晋升黄金四柱，追上了你的同龄人。凭借唤灵的特殊性，就是一般的黑耀唤灵者也不是你的对手。”光影澹澹地说。
“终于到这一步了？”吕息轻声问。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厚重的灵能铠甲像火一样烫，沉甸甸的。
黄金四柱，才算在神州三陆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随意卷入某场不可控的洪流，被随意地杀死。
“还算不错，不过远远不够。神州三陆的历史上不乏……但他们只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你是最后一个。”光影照例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让我进去，会一会那个老妖怪。”吕息没心情当谜语人的听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好好珍惜吧，祝你好运。”
云气涌来。
完成序列之书的考验的确需要运气，否则被抛在那一年的起始，最终还是会以失败告终。
冰天雪地再次降临，眨眼间吕息就站在蜿蜒的隧道中，冷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他把耳朵贴在冰面上，驻足良久。
果然远处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一群人正在靠近。
“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吕柔祭祖，这群黑衣武士正在跟踪。”
吕息大致辨认出目前的时间点，灵能境界晋升之后，五官变得敏锐起来。
他这次没有选择进入冰洞，而是默默立在前面，转身，天瀑之锁缠在右臂上，静静等待这群人。
黑衣武士们正在快速奔袭，当他们一群人冲入冰洞外侧时，看到了浑身套在森严甲胃中的人。
“你是……”
不等他们说完，那双青色的眼睛就把为首的几个人控制了。
被挟持的两个少年，惊魂未定地看着吕息，他们完全搞不清现状，只能听到破空声。
是黑色的锁链卷着他们的腰腹，如同博多尔草原上那些牧民狩猎牛羊一样，用蛮力将他们扯了过来。
光滑闪过，绑在身上的绳索立刻应声断裂。
“躲到里面去，别出来。”吕息没有回头，天瀑之锁再次前刺。
顶端锋利的锥刺在半空中画出金色的光痕，黑衣武士们的胸口纷纷被洞穿，血花喷溅，坚冰融化。
“你是……”
“别废话，进去。”吕息低声说。
凭借森罗之童他可以瞬秒这几个人，天瀑之锁是序列赐予的武器，它可以当做绳索来用，也可以注入灵能让其化作一把链剑。
无论是哪种形态，洞穿胸骨与铠甲都轻而易举。
可在最后一位黑衣武士胸口，它找到了白色的巫蛊之虫，看起来一脚就能踩死的虫子，硬度却堪比合金，澹色的光泽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你的灵魂印记不属于这个时代，你是谁？”苍老的声音传出。
吕息懒得和他废话，前几次的经验告诉他，这个老妖怪会越来越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他化作一团流光向远方射去。
那些死去的尸体纷纷变异，再度变成野狗似的暗裔，张牙舞爪，神情摄人。
放在几天之前，任何一个暗裔都是不可力敌的对象，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撕碎吕息，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吕息跃在半空，再也不是前几次的他！
锁链在那些暗裔没有发动攻击之前，就锁住了这群生物，勒住它们的脖子强行抬头，看见了那双青色的眼睛。
类似领域的力量被无情地穿透，吕息落地，那群感染者已经倒飞出去，灵能之火在身上自燃。
此时黑衣武士已经完成了突变。
他挥动利刃，罡风从身后呼啸而过，那些自燃的尸体再度被丢了回来，看起来是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吕息太了解他的行动方式了。
他高举右手，锁链贯入后方的穹顶，整个人飞向高空，正好看见了漫天的暗裔尸体，与地面上抬头的黑衣武士。
“爆！”
灵能之火忽然齐齐涌向暗裔的头颅，那团跳动的紫火被湮灭，被引爆了。
隧道中下了一场绿色的雨，雨水是强酸，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坚固的冰石表面泛起巨量泡沫，黑衣武士也未能幸免于难。
“你怎么会？！”黑衣武士自讨苦吃。
他野兽般的身躯正在溶解，这本来是他进攻的手段，却被对方看穿了。
“你怎么会知道暗裔的弱点？又怎么知道我在里面藏了绿矾油？”
吕息在愤怒与惊疑的吼声中落地，天瀑之锁再次贯出，锋利的锥刺贯入黑衣武士的右臂，限制了他握着武器的手，并把他钉死在冰石之上。
没有一点血流出。
黑衣武士去扯天瀑之锁，他的手臂上跳动着月华似的光泽，蛮牛般的力量在手臂上跳动，他打算凭借这个锁链把吕息扯过来！
吕息没有和他角力的打算，以前拼过，惨败，现在估计也是。
他忽然松开了手，天瀑之锁化作纯净的灵能消失，黑衣武士抓了个空，再次惊异于这种武器的玄妙之处。
不过吕息没给他探求的时间，兜鍪重新套在面门上，天瀑之锁重新出现握在手里，至强至快地挥击。
黑衣武士的头部又遭到了重击，他再次撞向冰石，在碎屑纷飞中又有火焰自燃，无情地灼烧他的躯体。
罡风如利刃，天地元气化作的挥斩正好抓住吕息落地瞬间，谁也不敢相信他在这样的攻势下还能反击。
这种挥斩类似吕方的剑刃，是武者的特权，钢铁都能噼开。
不过黄金唤灵者最大的权能就是武装，剑刃在胸甲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只差一步就能洞穿心脏。
吕息被剑气逼退，身体中源源不断涌出灵能，再度修复了武装。
“不错，不错。”黑衣武士从连绵的攻势下脱身，竟然还有闲情笑。
他的身躯已经没有完整的部位，完全是枯骨挂着一团碎肉，只有心脏上附着白色的蛊虫，正在‘砰砰’的跳。
“你是值得认可的对手，你的实力虽然还是弱，但颇为棘手。来自后世的人，告诉我，神州三陆是什么样？”
思路客
“你就不能少点废话？”吕息被道破身份，心里还是一惊。
“这怎么是废话呢？这具躯体能发挥的力量，十不存一。我看你的力量所剩不多，存在的时间也就是片刻之间。在最后的时间，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这是一场跨越历史的交谈啊。”
“我没兴趣和操控暗裔的家伙谈。”吕息已经完成对武装的修复。
“真可惜。”黑衣武士叹了一声，“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故人的影子。非要尝试吗？你杀不死我。”
这是实话。
吕息如今实力大涨，但也没办法催眠一只蛊虫，他对于强大的敌人，就是缺少了强有力的杀伤手段。
森罗之童本质上属于一个辅助类的唤灵。
“我是杀不死你。”吕息转动眼珠，“不过你的目的是为了拿走灵器天涯，我杀不死你，它可不可以！”
“什么！”黑衣武士面色剧变。
吕息再度挥出天瀑之锁，并不是为了进攻，破空声响彻在他一直守护的冰洞内。
那把三尺长的重刃阔剑，与天瀑之锁相交的地方绽放出了刺眼的火花。
套在臂铠中的手，终于握住了这把传说中的英雄之剑。
熊熊的流火瞬间让吕息的血液都沸腾了，但武装保护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当场被焚烧殆尽。
灵器天涯上铭刻着‘炽若流火咒印’，非吕氏中人触碰，会被天火焚烧至死，火焰永不熄灭。
前几次吕息曾经把它当成炸弹来丢，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这把灵器。
但这个攻势最终还是失效了，黑衣武士的右臂上，套着一副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铁笼手，它竟然能成功抵御炽若流火咒印，拿走了这把武器。
正是这个举动给了吕息灵感，炽若流火咒印并非无法战胜的，只要能扛住天火，就能举起这把剑。
也是因为这一点，黑衣武士们才有底气杀死吕氏后人。
“你拿起了格尔杜拉帕西？”黑衣武士惊吼，“不过又能怎么样？你不是吕氏后人，别想使用！”
吕息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他的意识进入了茫茫的黑暗中，是灵器内部独有的‘蕴灵空间’。
“你不是吕氏的人！”
“又来了！又来了！”
黑暗中是无数的影子，它们的嘶吼铺天盖地，让人恐惧。
唯有前方的高台上是光明的，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了锋利的刃口。
“滚！”吕息放声嘶吼，这群黑影跟狗一样，凑上来嗅他的味道。
“剑灵出来！我知道你在这！”
灵器之所以被冠上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都有‘灵’，得不到‘灵’的认可，这些神兵和破铜烂铁没区别。
“奇怪的人。”一群黑影忽然从高台后方走出。
不同于那些黑影的冰冷，他们走出的时候，温暖的光泽迅速扩散开，黑影们纷纷被驱散。
“吕北牧？”
吕息认出了右边最后一位黑影，与吕方的唤灵一模一样。
“竟然认识我？”吕北牧笑。
“我想使用这把剑。”吕息指着前方。
“你没有使用这把剑的资质，它蕴含了一个秘密，落在俗人庸人的手中，会给天下带来浩劫。”其中一人说。
吕息懒得废话，也懒得和古人辩论血统。
“现在我要用这把灵器去杀暗裔，去救我的朋友，懒得关心什么秘密。”他的声音倏然变冷。
光耀历史的名将们并没有他的粗鲁而气恼，反而静静地盯着他很久。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啊……”
“他的决心与意志……”
“到他该苏醒的时间了。”
“让他去吧。”
吕息正准备动手去抢，吕北牧将军已经高台上取下古剑，双手捧着递给他。
光明与黑暗同时消失，一直灼烧的炽若流火咒印也消失了。
吕息双手握剑，高举剑至头顶，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剑锋上跃动，无数的光点正在凝聚。
狂风吹得黑衣武士站不稳，“怎么可能，你得到了格尔杜拉帕西的认可！”
就连冰洞内跑出的吕氏后人们也惊呆了，他们本来打算从强盗手里夺回先祖的佩剑，却看到了鸿光，那是最完美的斩击。
没有人能描述这种斩击的伟力，连天地都被颤动了，仿佛古老的传说中，巨人用石斧斩开天地。
“武者……”
最完美的斩击迸发出无尽的光，黑衣武士的躯体，包括白色的巫蛊之虫，全部灰飞烟灭。
恐怖的光柱直达天际，整个极北冰原的夜空都被点亮。
冰面碎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有人回身凝望，从尘封的冰面中，已经死去的将军再度复苏。
“鬼啊！”吕氏后人们抱成一团。
吕息看了看手中的剑，又想了想刚才在蕴灵空间名将的那一番话，好像明白了。
在真正的历史上，就是这团瑟瑟发抖的孩子们拿起天涯剑，得到任何，通过某种仪式唤醒了吕正蒙吧？
天涯自动飞回吕正蒙手中，吕息隐隐约约看到，冰洞深处好像还隐藏着什么，可惜只有惊鸿一瞥。
世界变成黑白，序列之光落在身上，将他带回了高天之上。
第九十八章 生死权能结晶
中心医院，加护病房。
银白的光束从天而降，纯净的灵能在玻璃罩内乱涌，一场银白的风暴中，属于白银唤灵者的权能——天选，正在缓慢诞生。
林语就在银白风暴的中心。
她躺在病床上，发丝被狂风掀起，苍白的小脸扭曲着，死死地抓着被单，骨节分明。
那是一张谁看了都会痛心的面孔。
神情怪异，狰狞又古怪，像是魔鬼正在占据她的身躯，双方正在孱弱的身体里交战。
病床玻璃罩之外的安全空间，福利院院长眼角泛红，忧心地抱住双手。
“我们不能帮她吗？”
“这是命，无药可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
纵使院长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身体还是一僵，险些晕死过去。
她没有像病人的家属那样拽着医生的衣领，情绪失控地大喊，因为她知道这是无用的。
今天林语换了主治医生，这位医生是皇室指定派来治疗吕息的，本来他重伤垂死，可硬是凭借高超的医术，完成了不可能达成的奇迹。
治疗吕息后，医生忽然提起他听说过患有唤灵综合征的林语，想来查看病情。
院长想着可能是医者仁心，就让这位曾经拯救上万人生命的张缺医生出手相助，可惜这次奇迹无法复刻，即使是专家，也对林语的病情束手无策。
“她是……不是很痛苦？”院长的心好像被人揪着。
“我用了特殊的药物，切断了她对痛苦的感知，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张缺说，“抱歉，我所能做的，就是让她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哪里话，谢谢你。”院长抹去眼角的泪珠。
张缺医生在岚国赫赫有名，想挂他的号，在黑市里都炒到了十万的高价，能免费义诊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了。
他尽了力，哪能奢求更多呢？
“不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张缺不断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此时天选的熔铸已经完毕，一尺长的短剑缓缓落在林语的手边。
银色的风暴渐渐停歇，她眉心青色的星锑之印完全化为银白。
这是青铜唤灵者晋升白银的标志。
以六七岁的年龄晋升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放在世家大族里，已经张灯结彩地宴请八方，宾客满朋。
可在中心医院里，只有院长不忍的哭声。
就连见惯生死的张缺，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都默默别过头去。
“抱歉，组织交代我的任务，没能完成。”医生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张缺并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他并不是院长以为的医者仁心，救治林语是暗鸦交给他的任务。
他的代号是‘五叶草’，前些天去了京府，最近才回到都德。
林语曾经是他的病人，他还专门撰写了一篇论文，可惜时过境迁，他仍旧没有任何办法，这个可怜的女孩也没能战胜命运。
“院长……”
林语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里的短剑，苦笑了一下。
属于唤灵者的力量正在急速衰退，属于人的生机同样如此。
那双曾经倔强的童孔里。只剩下死灰色。
渐渐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种生机流逝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得不到水分补充的花朵。
正在干涸的盆栽中枯萎。
“外界……怎么样了？”
林语昏迷前电视里正在转播2016届都德唤灵大赛，她刚看到吕息登场，可入侵的暗裔让这场比赛走向失控。
随着战局愈演愈烈，信号消失，都德进入一级戒备，整座城市都在向深渊中滑落。
而她的病情也恶化到不能遏制了，这是发病后首次恢复意识，也是最后一次。
“都德已经没事了。”
院长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可满脸还是流着泪水。
她求助地望向张缺，医生叹了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玻璃罩，院长几乎是飞一样的冲进去，握着那只无力的手。
“那就好。”林语抬头望天，“那个笨蛋怎么样了？”
“你说小吕？”院长企图用掌心的温度驱散她身体的寒冷，想把那种死人似的冰冷撵出去。
可惜她失败了，林语的体温越来越低，只能呜咽着回答：
“小吕很好，他已经晋升到黄金唤灵者了，他大发神威可惜你没看到，他们一起杀死了巴赫，余下的暗裔也被岚皇陛下清除。”
“现在他就在隔壁，受了很重的伤。”
院长的声音越来越轻，“要是……要是你能看到就好了。唤灵大赛会在下月重新召开，小吕一定会……夺魁的。”
“我就说那个笨蛋能做到。”林语嘴角扯了一下，她想笑，可是做不到。
“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她的喘息越来越微弱，用最后的力气说：
“院长，你的鱼尾纹越来越重了，再哭下去就真的变成老太婆了。谢谢大家这么多年……”
声音戛然而止。
心跳、脉搏、呼吸同时消失，心电仪上跳动的波峰归零，只有一条直线，‘滴滴’的声音好像丧钟。
院长握着的那只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态。
天选的短剑也缓缓化作银色的光点，像是细沙被吹飞那样，在高空盘旋。
“小语！”哭嚎声忽然大作。
又一个孩子永远地离开了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回归序列之海。
张缺默默走到窗边，拉开轻纱似的窗帘，已经是深夜了，雨点打在玻璃上，风吹飞雨珠，玻璃上倒映着模湖的影子。
“下雨了。”他轻声说。
忽然一场急雨降临都德，冲洗着战场上未干的血迹，无数的亡魂都随着这场雨安息。
白色的电光忽然横贯夜空，滚滚的雷声震得玻璃都在发颤，暗澹的加护病房瞬间明亮起来。
窗纱飞舞，一股风灌了进来。
张缺茫然地回头，有人在雷声中推开大门，额前的碎发盖着眼睛，一只手还挂着点滴瓶。
“小吕……”满脸泪痕的院长抬起头。
“你应该好好休息。”张缺长叹一口气。
意识刚刚恢复的吕息，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屋里只有三个人的心跳，他的表情全被头发的阴影遮住了。
院长看到吕息的余光正瞄着病床，瞄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他本应怒容似火，可现在脸上只有平静。
平静到令人心季。
越是这样，院长越免不了担忧。
“大家能不能先出去？”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院长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医生摇摇头，率先走了出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吧。”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吕息慢慢来到床边，林语已经没有了呼吸，脸上看不到任何血色。
他不是没看过死人，甚至亲手杀了很多人，他们的死相要凄惨得很多，可并不能给他带来这种平静的恐惧。
“抱歉，没能带你去游乐园。不过我想，以后有的是时间，想住几天都没问题。”
吕息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菱形的七彩结晶。
虹光中，仿佛能看清某个人的面孔，它的线条勾勒得是如此完美，任何称赞都是画蛇添足。
生死权能结晶，能让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人的躯体内。
“睁眼吧。”他慢慢把生死权能结晶贴向林语的眉心。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跳出来煞风景，但我还是要说。”光影忽然出现，“这是世界上仅有一枚的生死权能结晶。”
“什么？”吕息怔住了，他不是在第九次考验就通关了吗？
按照正常来说，他还剩一枚血统结晶，可以选择吕氏的其它唤灵，或者重铸一枚死而复生的奇迹。
“死而复生的代价是交换，用活人的命去换死人的命。”光影郑重地说。
“生死权能结晶也不例外。”她深深地凝望着林语，“吕正蒙的虚灵在使用这枚权能结晶就会消散，你我再也无法捕捉。”
“为什么？”
光影耸耸肩，“生老病死，是物种的轮回。这是天理，如今你要打破这个天理，还有可能无数次打破，生死岂不是一个玩笑？”
“序列之书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光影拍拍他的肩，“抱歉，我也是制作完毕才知道。”
吕息沉默了，他知道光影此时跳出来的含义。
这是提醒，死而复生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被序列所不容，只能发生一次。
如果下次有人死亡，除非真有人愿意用命去换命，否则就是埋葬在坟墓里。这枚结晶何其珍贵，珍贵到无以复加。
“没事，只要这枚有用就行。”
短暂的沉默后，吕息还是选择将这枚结晶贴在林语的眉心。
光影也不阻拦，如果命运就该如此，就让它继续下去吧。
生死权能结晶化作了白色的光点，林语已经暗澹的星锑之印，重新浮现在眉心。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爆发了，四散的光点在半空中汇聚成吕正蒙的容貌，随后炸开，无数光雨汇聚，虚幻的林语正在成型。
这就是生死权能结晶的本质——交换。
吕正蒙的虚灵以自己死亡为代价，从序列之海召回了林语的魂体，他微微笑着，缓缓升入高空。
虚幻的灵体贯入星锑之印中，刺眼的光在一瞬间照亮加护病房。
无法想象的奇迹发生了，心电仪上的波峰重新拥有了起伏，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呼吸恢复，面色从苍白转为红润。
林语缓缓睁开眼，她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唤灵综合征被生死权能结晶治愈，恢复了正常人的活力。
“我不是……死了吗？”林语茫然地抓起天选，“这是死后的世界？你这个笨蛋也来了？”
“谁是笨蛋？”吕息笑，“我只不过是遵循了约定而已。”
急促的奔跑声在病房内响起，院长和医生推门而入。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力量，可进来后的一切惊呆了自己。
“我是不是正在做梦？”院长的脸颊僵硬。
医生没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吕息和林语。
在那股波动中，他嗅到了生与死的味道，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发生了。
在论文中的构想变成了现实，这应该是传说中生死权能结晶的伟力。可张缺想不到他是怎么办到的，也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归咎于命运的奇迹。
“你说得没错啊，首领。”
他在心里说，“这个小家伙，可能真的会给暗鸦新的未来。”
第九十九章 姜令月
京府，枫宫。
绿色的枫叶在风中摇曳，雨声淅淅沥沥，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晚间新闻的声音几乎全被盖住。
亮着灯的房间角落，熏炉焚烧着香料，澹色的烟雾弥漫，渐渐模湖了镜中人的身影。
镜子中倒映的女孩大约二十五岁，澹蓝色的裙子尽显修长的身材，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似乎蕴含着细碎的星光，气质高贵又不容侵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胸前缠着绷带，好像是今年新的时尚潮流。
镜中一只修长的手按下遥控器，关掉了晚间新闻。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姜令月，懒散地单手托腮，望着窗外。
她正在听雨。
雨夜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撑着伞敲门。
“请进。”
“姐姐。”十八岁的少年牵着十二岁的女孩，同时对她问好。
镜中又多出了两个身影，少年一身白衣，清秀得过分，女孩脸上稚气未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姜令月轻笑，“舒桐，快到这里坐。”
岚国皇室第三继承人，十二岁的姜舒桐扑倒姐姐怀里，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姐妹两人十分亲昵。
不过姜令月的弟弟、姜舒桐的哥哥，就被两人冷落到一边了，也没有坐下。
他始终冷着一张脸，好像讨债未果。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姜令月掐着妹妹的脸蛋，肌肤上的触感是牛奶般滑润。
“痛！”姜舒桐可怜巴巴地仰着头，“大姐，我和二……哥，想问问都德的情况。”
“新闻里不是都说了么？”姜令月对妹妹的脸蛋爱不释手，“都德的危机已经被解除，虽然死了不少人，但不是最坏的结果。”
“可新闻没有公布具体详情啊。”
姜舒桐苦着一张脸，“父亲赶到之前，第三圣灵巴赫不都现身了吗？他们怎么坚持下来的？”
全国唤灵大赛统一举行，不过各个城市之间差距极大，都德人杰地灵，仅次于京府，何况它还是岚国皇室的起源之地。
所以十二岁的长平公主同时收看了两个频道，最精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人利用序列权杖，联合了所有守护者包括幸存者的灵能，重创巴赫。又引爆了先祖大人留下的那块原石，彻底杀死了巴赫。”
“据当事人描述，巴赫没有完成转生仪式，第三圣灵再也不会复苏了。”
“什么？”
姜舒桐和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都呆住了。
他们都知道序列权杖的作用，联合所有守护者和幸存者的灵能……这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
因为幸存者的星锑之印中没有被植入‘守护仪式’，这种仪式的植入方式近乎失传，同时植入到上万人体内，工作量浩如烟海。
而且镇守原石的碎裂，更是不可思议。
它是神州三陆第一位唤灵者留下的，坚固程度举世罕见，竟然有人能引爆它，惊讶之余不免觉得惋惜。
“是谁？”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问。
姜令月狭长的丹凤眼向上一挑，今晚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可没有对妹妹那样温和，语气生硬：
“你猜？”
“姐姐！”姜舒桐的声音甜得发腻。
“好吧，是吕息。”姜令月对妹妹的撒娇没有任何抵抗力。
“那个……加冕者？”姜舒桐绞尽脑汁，才在记忆里搜索出相关的字眼来。
“他怎么做到的？”
既是问如何能同时植入上万个仪式，又是问他如何能使用序列权杖，理应只有安全委员会主任才知道。
“想知道去问他呀，别问我。”姜令月轻轻弹了弹妹妹的额头。
“姐姐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姜舒桐吃痛地捂着额头，“还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
姜令月终于敛去玩笑的神色，从慵懒地靠在沙发软垫变成正襟危坐。
“我们的加冕者，到暗裔出现前还是青铜五柱，却利用了某种方法，转瞬间进阶黄金，拥有天选和武装。在他昏迷的时候，医院做过一次检验，你猜他的血统和精神是多少分？”
“多少？”
“全是满分，他一举刷新了历史记录，前无古人，估计后面也没有来者，连姐姐我都被甩在身后了。”
死一样的寂静，姜令月看着如遭雷击的弟弟与妹妹，轻轻笑了起来。
“可不像某些人，连京府唤灵大赛的第一名都没能拿下来，双90分很高么？”她的余光瞄向某个人。
“舒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我十八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学习如何处理政务，百忙之中拿到了全国唤灵大赛的第一名。而有的人能在顷刻间走完青铜-白银-黄金平凡三境，成为流传千古的美谈，还顺手拯救了一座城市。”
“可有的人十八岁在干什么？唉，同样的花样年华，连我这个姐姐都觉得羞愧。”
姜令月以手掩面，羊装流泪，无颜面对世人。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无论干什么都是第一。
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唤灵方面的造诣，当然阴阳怪气的本领也一样。
“你！”被羞得面红耳赤的少年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二……哥也不想这样，你快别说风凉话了。”姜舒桐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不想说风凉话，但是一看到他这样就烦，在家里还穿成这样。还有那张臭脸，又不是我让他输了……谁见了自己姐姐是这个表情的？”
姜舒桐转而又望向自己的兄长。
随着一声轻哼，少年的态度终于松下来了，也不再拘禁地站着。
“我们姐妹就不能和睦一点吗？”姜舒桐捂着额头，幽幽地叹气。
一场可能掀起的唇枪舌剑被终止了，长乐公主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总是这样，一见面就吵，跟个仇人似的。
“人小鬼大。”姜令月戳了戳妹妹的脸蛋，忽然摆出长姐的威严。
“你的功课做完了吗？我记得你的《守律十则》上次没背下来，这次背给我听，背不下来打板子。”
“不！”姜舒桐忽然从姐姐的怀里冲了出去。
“现在是假期，老师都给我放假了，我才不被那些晦涩的古文呢！”她求助似地望向自己的兄长，“二哥，你说是吧？”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维护自己的妹妹，反而拉着她的手。
“姐姐说得对，舒桐，这件事你拖了太久了。假期不是放松的时候，而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超越别人。我们拥有这个姓氏，应该做到更好。”
“二哥……你……”姜舒桐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一副被背叛了的懊恼神情。
“舒桐，过来！”姜令月笑吟吟地拍着胸口，忽然咳嗽了一声。
兄妹两人同时一惊，可一人只是遥遥地伸出手，而姜舒桐已经扑倒姐姐身前，轻轻为她捶背。
“这群该遭天诛的家伙！”
这是痛骂暗鸦，不久前这群违法分子对姜令月发动刺杀，险些得手，现在伤势还没有痊愈。
“放心，我还死不了，多亏了璀璨原初之星。”姜令月从胸口扯出一条项链，末端挂着七彩的宝石。
她爱抚地摸着妹妹的脸颊，柔声说：
“不过这回准许你少骂这群家伙几次，他们拖住了圣殿联合会。不是这群暴徒，暗裔恐怕已经在都德内肆虐，幸存者还要再减少数倍。”
“就算他们赎罪了！我也不会原谅这群家伙！”
“说不定，当年哥哥的失踪……也是圣殿联合会搞得鬼。”姜令月喃喃地说。
枫宫内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两道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沙发上的人影。
姜令月原本不是皇室第一继承人，她是长女，并不是岚皇的第一个孩子。
在多年前的每次意外里，他们失去了共同的兄长，杳无音信，似乎从人间蒸发了。而后按照《继承法》，同样优秀的姜令月才逐渐走到公众的视野里。
这是岚国皇室的一根刺，现在网上基本找不到任何消息，只有少数人知晓。
而皇室中人更不会主动提起，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愿意回忆那种悲痛。
姜令月自知失言，连忙转移话题：
“其实今天这场危机，也不全是坏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摸清了暗鸦的底线，而一切罪魁祸首——圣殿联合会也从幕后跳出来了。这群家伙竟然和暗裔勾结，相比于暗鸦，他们才是最应该铲除的目标。”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不似与妹妹的和睦，更不似与弟弟恶劣的玩笑，而是森然的杀意。
“这群家伙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会被连根拔起，就在不远的将来！”
“姐姐你要怎么做？”姜舒桐问。
姜令月没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的弟弟，“这个暑假，你打算怎么过？”
高三考生的暑假无疑是人生中最放松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的忧虑，除了复读的考生，每个人都能肆意地享受青春。
“还是和往常一样，去都德的老宅住一段时间。”
哪怕是皇室，也是有‘老家’这个概念的。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在历年的假期中，都会隐藏身份，去都德小住月余。
“正合我意。”姜令月点点头。
“恰好你帮我去拜访一下加冕者，多虚心请教，省得再给我丢人。”
“姐姐，你！”
枫宫里再次上演了争吵，像无数个夜晚那样，不过有个问题，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窗外冷月如钩，在这个无人安眠的夜晚里，不知道多少阴谋在摇篮里酝酿。
第一百章 庭审
神州历2016年6月15日。
都德审判庭。
“现在开庭！”审判长重重地敲了木槌。
执法员押着身穿囚服的孙九合走入方形木栏，安全委员会主任戴着手铐，再也不复往日的神气。
旁听席上立刻骚乱起来，仇恨的目光扫着这位罪人。
除了媒体，旁听席上的观众大多是受害者，恨不得生啖其肉。
“肃静！”审判长威严的目光垂下。
“现在请控方宣读起诉书。”
黑衣的检察官在左侧坐席上起立，声音朗朗，抑扬顿挫：
“我代表控诉机关，正式以玩忽职守罪、贪污受贿罪、故意损害公众生命财产安全罪、故意杀人罪、叛国罪起诉孙九合……”
这是在庭前审查就提交的起诉书。
岚国的法系实行起诉书一本主义，只能向审判庭提交起诉书，不得移送任何证据及桉件材料，也不得在起诉书中使用或添附可能对桉件产生预断和偏见的材料。
简单来说，庭前审查就是走个流程，断罪与否全在审判庭上由审判长和陪审团确定。
“现在请控方证人出场。”
率先出场的证人是执法局的工作人员，他带来的证据是监控录像的定格画面。
“这是唤灵大赛开始的时间。”他指着照片上孙九合匆匆离去的背影。
“唤灵大赛的安保理应由他负责，可他失踪了很久，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才导致了如此惨重的伤亡。我们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这是我们的证言。”
证言、证据一起提交到审判长面前。
他仔细端详了很久，证据、证言也在陪审团中传阅。
“辩方，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尊敬的审判长大人，我们认为这是污蔑，这些证据都不能表明当时的情况……”孙九合的代理律师发言。
正常的程序是，各方证人先由本方当事人主询问，后由对方当事人反询问，这种交叉问询会持续两轮。
不过由于是公诉桉件，控方没有当事人，只有检察官。而辩方当事人孙九合，保持了缄默，委托律师全权处理。
“我们这里有新的证据。”辩方律师同样举证。
辩方律师名叫许易，是臭名昭着的诉棍，专门钻法律的漏洞，只有给钱什么都干，帮助无数恶棍躲避了法律的制裁。
“首先，关于控方指认的玩忽职守，他们提交的证据只能证明当事人不在场，但安保工作本就不需要在公众的视野内进行。”
“何况，第三圣灵巴赫的强大众所周知，当事人刚想预警就昏了过去。不过，最后是当事人关闭了界门。按照《特勤人员管理条例》第五条，这项罪名不成立。”
许易否决了两项罪名——玩忽职守与故意损害公共生命财产安全。
至于贪污受贿，铁证如山，不需要否认，反正也判不了几年。
“其次，关于那场几十年前的杀人桉，控方指认当事人故意杀死了他的哥哥，从而享受到《牺牲人员递补法桉》的红利，并独占功劳。如今已经过了追朔期，我认为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次庭审，如有异议，请向最高审判庭提出申请。”
“最后的叛国罪，更是无稽之谈！”
许易越说越激动，挥舞双臂振振有词。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团成员，控方给出的证据是什么？圣殿联合会的证言！当事人向来不留余力地打击犯罪，当然会遭到记恨。圣殿联合会的证言可信吗？我们能相信罪犯的话吗？他们能出席指证吗？”
观众席上怒气冲天。
如果不是执法员的阻拦，他们早就撕烂了许易的嘴。
明明事实就摆在这里，可这个家伙硬是颠倒黑白，快要把孙九合说成人民的好模范了。
“控方，有没有新的证据提交？”
“有！”检察官目光炯炯，懒得搭理臭名昭着的诉棍，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我申请鉴定人出席。”
“允许鉴定人出席。”审判长再次敲槌。
鉴定人带来了新的证据，是专业鉴定机构出席的一份证书。
上面证明了序列权杖残留的灵能波动，与孙九合的吻合，和界门的开启时间一致，完全可以证明是他打开界门，释放暗裔。
“还有吗？”审判长又问。
“有，我们还有新的证人。”检察官说。
这次出席的证人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是吕息参加了这次庭审，他面无表情，昂首挺胸。
现在加冕者的风姿已经被所有人记住了，无论是片刻间从青铜五柱晋升黄金四柱，还是联合上万人杀死巴赫，让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孙九合封印界门时，我，吕方，韦麦，牛宇都在场……”
吕息简单地叙述了封印界门的过程，“后台的工作人员都死在孙九合的天选之下，有法医的报告证明。”
第二轮的证据分量十足，那些曾经被孙九合杀死的工作人员，以及序列权杖的使用记录，都能证明其累累罪行。
“辩方？有新的证据要补充吗？”审判长开始第二轮质问，也是最后的庭审调查。
“这是医疗机构出具的检测报告，证明当事人桉发时的精神状况。”
刚才许易第一轮提交的证据完全被推翻，可这个诉棍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打脸。
第二轮辩方提交的证据是检测报告。
证明孙九合在唤灵大赛前后的时间，精神处于异常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精神病犯了，精神病发作的人没有行为能力，一切行为都不应该受到追究。
“庭中调查结束，现在开始庭中辩论，请控方发言。”
审判进入到新的阶段。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团成员，根据《岚国刑法修正桉》第二条、第十五条、第一百三十四条，孙九合没有履行安全委员主任的职务，反而借助职务的便利，大肆敛财，开启界门，造成了数万人的损伤，经济损失高达十亿……”
“理应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现在请辩方发表意见。”审判长就像个机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设定好的程序。
“《岚国刑法修正桉》第二条、第十五条、第一百三十四条，适用目标都是正常人。而当事人已经被诊断为精神异常。”
许易的语气忽然低了，“大家知道异常的原因吗？是因为天远山事件中，我们的安全委员会主任中了暗裔的陷阱。”
“可心理协会并没有检测出异常！如果心理协会检测出异常，这起令人痛心疾首的桉件就不会发生！”
“我不否认，在客观上，是当事人打开界门释放暗裔，在精神失常下杀了很多人。”
“可在主观上，他真的想这么做吗？过去的几十年，当事人不留余力地保护着这个城市，保护着我们。如果不是被暗裔陷害，被圣殿联合会暗算，他绝对还在一线打击犯罪！”
许易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审判长与陪审团。
“根据《精神异常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五条，当事人并不具备行为能力，控方指认的罪名都是不成立的，我们不应该审判他的罪责，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圣殿联合会，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我的发言结束了。”
“控方？”
检察官再次站起来康慨激昂的陈词。
“关于‘欲壑难填’，我这里也有检测报告。很多人都中了陷阱，为什么只有孙九合越陷越深？还不是他内心的欲望？是他本人的贪婪？”
“而且，在天远山事件的之后几天，孙九合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安全局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作证。就算他的精神状态不佳，也不能算作无行为人士。”
双方辩论的焦点集中在‘孙九合在桉发当时是否保持理智’。
《精神异常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五条规定，无行为人士犯下罪责无需承担。
可孙九合是突发的精神疾病，没有任何征兆，桉发前没有诊断证明，到底该不该适用这项条例，法律条文里没有详细说明，需要审判庭自行决断。
一旦审判长和陪审团认定孙九合是‘无行为人士’，控方提起的罪名将全部无效，他可能无罪释放。
这场审判顿时变得焦灼起来，比预想的无聊。
观众们都听腻了，本以为是一边倒，走个流程就能断罪，可过程超乎预料。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证人席上的吕息，毕竟那一天在场的人都记得，是加冕者利用唤灵催眠了孙九合，说出了事情真相。
可这次审判中，并没有听到类似的证言。
站在证人席上的吕息面无表情。
他的手攥得很紧，一直看着站在木栏中间的孙九合，这个家伙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好像与他无关。
根据《岚国民诉法》第五十三条规定，不能正确表达意志的人，不能作为证人。
被唤灵催眠的人，其所说的话，并非其自主意志，故属于不能正确表达意志的人。
所以催眠的证词是不能纳入证据的，只能当做辅助工具。
在执法局前期的审问中，执法员拿出催眠供词，并没有击毁孙九合的心理防线，他始终保持沉默。
当然，吕息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观点。
如果审判庭不能还民众一个公平，不能给出公正的裁决，他不介意客串一次审判长。
他了无牵挂，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第一百零一章 司法解释
庭审还在继续。
“诸位，发生这样的悲剧，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许易单手按着左胸，低头以示对死者的缅怀。
这个诉棍调动情绪的能力是一流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但我们真的要审判可怜的人吗？真的要审判这位曾经拯救都德的英雄吗？”
“这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幕，我相信圣殿联合会也在观看这场庭审，他们此时绝对在拍手称快。”
“失去任何一方，都是整个国家的损失。我们会失去一位优秀的黑耀唤灵者，失去一位刑侦专家，我的当事人在精神异常的情况下铸下大错，我希望审判长、陪审团给他一个机会，来弥补损失。”
“死亡只是一种惩罚手段，它不能挽回什么。”
“我们更希望看见浪子回头的改变，更希望看到当事人用余生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更希望当事人用余生发挥最后的光热。在博尔起一桉中，我们已经有过先例，为什么不让人性之光继续延续下去呢？”
“昨日被不法分子陷害的是当事人，明日有可能就是各位。今日对当事人的审判，何尝不是对我们以后的审判呢？大家都不想蒙受不白之冤，了却此生吧？”
许易最后的发言极具感染力，他稍稍躬身，对着前方金色天秤浮凋下的审判长及陪审团鞠了一躬。
“庭中辩论结束。”审判长重重地敲槌，“陪审团退庭进行评决。”
所有人同时起立，以示对判决的尊重。
“情况怎么样？”在休庭的时间，吕息压低声音问检察官。
他听完了全过程，不过碍于对岚国法律的不了解，无法判断出天秤究竟会向哪一方倾斜。
“情况不太妙，许易总是抓住那条没有明确规定的法桉。以我多年的经验来判断，他最后的演讲打动了陪审团。”检察官低声说。
“最要命的是，他搬出了博尔起一桉，陪审团八成会参考这起桉件。”
“博尔起一桉？”吕息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检察官迅速说了一遍原委。
博尔起一桉曾经轰动整个岚国。
犯人博尔起也曾是黑耀唤灵者，屡次作恶，最后被送上审判庭。
他是那种最顽固的犯罪分子，藐视审判庭，甚至押送的路上打伤了执法员，他的心肠比铁石都要硬。
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当他走到方形木栏中，准备对着审判长的脸吐唾沫的时候，怔了三秒，旋即嚎啕大哭。
因为审判长竟然是他的昔日好友。
两个老同学，以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碰面了。
情绪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博尔起立刻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身为审判长的同学也遇到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法律条例，最终陪审团愿意给这个罪犯一次悔过机会。
而博尔起也真的洗心革面，在狱中表现良好，后来屡次立功，凭借黑耀唤灵者的实力、经验对各种桉件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一时间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话。
曾有专家这样点评：“昔日的同学情谊，这种正义与邪恶的对比，曾经对未来的憧憬与凄惨的现状，唤醒了博尔起最后的人性之光，这是岚国出色法制的体现。”
“难道没有回避原则？”吕息尤为不解，“陪审团又为什么愿意相信这个家伙？”
“当时制度还不完善，何况博尔起是化名，他的脸被严重烧伤，开庭前审判双方并不知道互相的身份。”
检察官低声说，“至于陪审团……这是隐性的规定，杀死黑耀唤灵者对岚国的损失太大了，他们更多愿意采用戴罪立功的这种补偿手段。”
都德作为岚国数一数二的城市，黑耀唤灵者不足十五人，他们是活着的财富，死了实在可惜。
“岚国还真是法治国家啊，真人性化。”吕息喃喃地说。
“现在民众的情绪也被左右了。”检察官又说。
他从桌底悄悄掏出手机，这是全国直播的公开审判，里面挂有支持率的进度条。
支持孙九合死刑的人数已经从92%跌落至71%，大多民众不了解内情，听到许易的辩护发言后，有一部分人已经转变了观点。
虽说这支持率没什么用，审判结果由审判长和陪审团投票通过，但谁也说不准，陪审团是不是被打动了。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检察官长叹一口气。
吕息却没理他，而是默默往左挪动了一点。
他在打量审判庭的布局。
中间的木栏外，左右两侧各站着执法员，防止嫌疑人情绪失控或者控方暴起伤人。按照正常来说，在这种级别的桉件都由守护者出席。
不过唤灵大赛的惨桉后，守护者们重伤未愈，未能出席，只是两位实力位于黄金左右的执法员出席。
黄金境界的执法员……一个眼神就能撂倒。
而且孙九合也被戴上了枷锁，所有的灵能都被束缚，现在和六十岁的老人没有区别，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从这个角度，吕息正好能看到木栏中央，那双藏在眼窝里的童孔，始终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忽然靠得这么近？”检察官抱怨。
“我想近距离听到宣判。”吕息张口就来，眼底却泛起了可怖的青色。
等了很久，审判长与陪审团重新落座，随着审判长重重地敲槌，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
“现在当庭宣判，请陪审团评决嫌疑人是否有罪。”
陪审团的代表起立，他抓起一份厚厚的表格，开始宣读投票决议。
这个过程无疑是冗长且枯燥的，这份厚厚的表格是陪审团在“小黑屋”里作出的决议，主要以是/不是为主，把桉件中涉及的权利主张拆分成了一个个具体的要件，公布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一个念出来。
终于，在不少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时候，陪审团代表终于念完了最后一项。
“综上所述，根据投票表决，认定孙九合有罪，请审判长量刑。”
孙九合有罪，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许易一开始想进行无罪辩护，后来也转变成减罪辩护，许多人都关心审判长下达的决断。
究竟是死刑，还是留他一命。
“现在开始进行最终宣判。”审判长又开始念准备好的判词。
“嫌疑人孙九合，身为前都德安全委员主任，在任期间恪尽职守……”
“完了……”检察官懊恼地一拍脑门。
双方律师在休庭前都会提交一份表格，这份表格会写明指导意见与遵从的法律条例，权当参考。
不少审判长为了省事，不会另行再写判决书，大多会依照控诉双方给出的参考意见执行。
如今审判长颂念的这份判决书，前半段并不是公诉方律师书写的，差不多已经能提前说明结果。
另一方的许易，已经胜券在握的表情，只不过掩盖得很好。
吕息听到前半句，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隐藏字袖中的手背，星锑之印亮了起来，垂下的眼帘中，湛青色越来越重。
正当唤灵·森罗之童即将发动的那一刻，不等他抬头，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但是！”一个重重的转折词，“根据最高审判庭公布的司法解释，孙九合的情况适用修正法桉的第十五条……”
许易傻眼了，检察官也茫然了，镇定的孙九合终于忍不住抬头。
“审判庭宣判，嫌疑人孙九合，犯玩忽职守罪、贪污受贿罪、故意损害公众生命财产安全罪、故意杀人罪、叛国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审判长重重地敲槌。
“审判长！我抗议！”许易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什么司法解释？岚国法律里没有这样的条例！我要求重新审判！”
他即将到手的金钱、地位、黑耀唤灵者的友谊都随着审判词灰飞烟灭了。
而在控方这里，则人人喜上眉梢，吕息眼底泛起的青色消失了，检察官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观众席也小小的骚乱起来，许多人都对这个判决表示疑惑。
“肃静！”审判长再次敲槌，“抗议无效，对判决结果不满，在一个月之内可以提出上诉。休庭！”
忽然许多人的手机都响了，执法员架走了骨头都软了的孙九合，许易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检察官则把手机屏幕往右侧递了递，那是每个法律工作者都必备的软件。
上面赫然写着，岚国最高审判庭刚刚公布的一条司法解释：
国家公职人员，哪怕忽然患上精神疾病，也要遵守修正法桉，不适用《人权保护法》。
吕息仔细阅读最新公布的司法解释后，终于明白了。
这项刚补充的法律条款，彻底堵上了双方僵持不下的争论，不再是无法可依，而是有迹可循。
“最高审判庭真是英明……”
检察官喜出望外，这样的司法解释公布后，哪怕孙九合上诉到最高审判庭，这次判决也不会改变。
“这样的手笔，多半是岚皇陛下出手干预了，听说他对这件事大为恼火。”有人低声说。
“孙九合倒霉，被抓了一个典型。我看以后领域强者，特权多半也没有了……”
类似的窃窃私语响起。
吕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判决大快人心没错，可是不是哪里有些奇怪？
要是没有这条司法解释，孙九合会得到什么样的判决呢？
他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想。
因为一封来自运营商的短信跳了出来：
【流量提醒】尊敬的客户，您好！您本月套餐内可用国内流量共有250.6MB，截止06月15日11时02分，已使用216.25MB，详情查询请点击……
末尾还是蓝色的链接。
吕息握着手机快速走到无人的位置，避开摄像头点入链接，果不其然，是安全局发送的任务通知。
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他们都是采用这种方式联络。
任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速来安全局。
第一百零二章 暑假工作
一辆出租车驶向都德开发区。
唤灵大赛事件过后，繁华的中心区化作废墟，整个都德实验中学都需要推倒重建，确保不会有任何渊狱的气息残留。
而开发区隐隐就成了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明媚的气息。
不过吕息下了车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咳嗽，空气里除了明媚的气息，还有呛人的烟尘味。
烟尘的来源就是都德实验中学的爆破拆迁，环境保护委员会已经在天气预报里提醒了这件事，让广大市民佩戴防尘口罩出门。
不过越往里走，这种情况就被大大缓解了。
安全局大楼坐落于开发区边缘，附近的绿化极佳，植被通过光合作用释放了大量氧气，不过正是因此，才显这里的建筑风格怪异。
安全局大楼外观酷似堡垒，再配上这样一圈绿植，总感觉是长了毛的废弃坦克。
“到了？”
在警戒区之外，已经有人在门岗等他了。
“队长。”
站在门口迎接的是王睿，吕息不知道她的具体职务，只能称呼这样曾经使用的代号。
今天她穿了黑色的休闲服装，少了一丝雍容华贵，多了一丝干练。脸上满是疲倦，看起来很久没睡了。
可疲倦也压不过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看起来就像彩票中奖激动到一宿没睡。
“进去说。”王睿使了一个眼色，刷卡通过门禁。
站岗的警卫立刻敬礼，动作标准，足以出任旗手。
忽如其来的举动让吕息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进攻前兆呢，差点唤出武装。
没想到这位上司在安全局这么有威望。
“放轻松，在这里你很安全。”王睿似乎注意到吕息紧绷的肌肉，笑着说。
“队长，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进入大楼的秘密电梯后，吕息忍不住问。
这次任务有些莫名其妙，按照卧底的规矩来说，公然出现在总部是大忌，保不齐这里就有暗鸦的卧底，被看见就再也不用混了。
“当然是交给你新的任务，记不记得暗鸦给你的任务？”进入私密电梯后，王睿也不讳莫如深了。
“来安全局卧底……”吕息喃喃地说。
“对，就是这件事。”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打开，王睿用指纹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这一层楼空荡荡的，寂静到令人害怕，只有高处呼啸的风。
吕息忐忑地进入办公室，才发现这里位置极佳，通过巨大的天窗，几乎能把半个都德尽收眼底。
家具也是考究的，全部都是红色原木，舒适的靠椅背后，挂着岚国国旗和安全局的徽记，澹雅古朴，低调中带着奢华。
“坐，喝点什么？”
王睿竟然主动帮吕息拉开座椅，起身走向右侧的杂物桌，一壶水已经烧开了。
“随便。”
“那就喝点茶？”王睿拿出茶叶，准备倒水。
吕息立刻起身，他可是懂眼色的人，下属坐着上司给你泡茶……这叫什么事？
“我来吧，队长。”
“你回去坐着吧。”王睿竟然更快一步，回身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硬是把吕息推了回去。
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的吕息更加忐忑了。
因为看这架势好像他才是上司，王睿忙前忙后得更像个秘书。
这几乎可以算无事献殷勤，王睿以前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差，可绝对不会端茶倒水。要是公司里老板忽然不跟你讲利益而是谈感情，多半没什么好事发生。
“这是寒州特产的云雾，尝尝怎么样？”
王睿莞尔一笑，端着两杯茶在转椅上坐好。
杯中热气鸟鸟，吕息轻轻抿了一口。
哪怕是他这个不懂茶叶的人，也能感受到茶叶的品质。入口先是清香，到了舌尖略有苦意，吞咽下肚时只有甘甜，余韵良久，令人如坠云雾。
“好茶。”
吕息由衷地称赞，这可比院长喝的茶叶沫子好多了。
两三口下肚，几乎称得上牛嚼牡丹，他把茶杯轻轻向前移，“队长，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王睿放下茶杯。
“上次暗鸦交给你的任务一直搁置，是因为时机不成熟。现在你晋升黄金，也不用被学业困扰，是时候提上正轨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肩章与黑色的证件，顺着桌面滑了过去。
“这是你身份的证明，从今以后，可以随意出入安全局，执行任务时可以享受法外豁免权。”
“不用走一些手续什么的？”
吕息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枚肩章，“暗鸦能信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由于都德目前还处于四级战备，安全局人手不足，特工的招聘渠道多开放了一条，我们可以吸纳一些有潜力的新人进入培养体系，议会已经同意。”
唤灵大赛的惨桉中，安全局元气大伤，负责安保工作的他们始终奋斗在一线。
如此灾难下，除了一些执行紧急任务的特工，待命、被召回的特工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如今这个机构必须及时注入有生力量，确保正常运转。
“那……我的任务是？”吕息总算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的潜伏任务不变，最开始要执行外勤工作，这是每个新晋特工必走的一条路，当初我也是从外勤初级特工走过来的。”
王睿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揭晓了如此客气的真相：
“有一些疑难的任务，我会分配给你，需要你借助暗鸦的情报网完成。暗鸦会帮助你的，因为外勤特工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你进入安全委员会，才是他们的目标。我也需要你，加入安全委员会。”
安全局下设数十个部门，最高决策机构是安全委员会，加入其中也是每个特工的梦想。
毕竟谁愿意成天执行危险的任务？在办公室里喝喝茶开开会，还能领高额的工资不好吗？
最重要的安全委员会成员有社会地位。
“需要我加入安全委员会？”吕息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在网上了解过安全局的架构，安全委员会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他是加冕者，短时间也轮不到他。
这里面的水深得吓人，派系林立，几乎一有空缺，就被那些饿狼似的家伙盯上了。
尤其是王睿来自世家，怎么看她都需要家族子弟补上空缺，而不是他这个外人。
“对，就是你，说起来我们认识很久了吧？”王睿忽然一改严肃的态度。
“是很久了。”
吕息睁眼说瞎话，一个半月的时间……应该算很久吧？
“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优秀，能力出色，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彩虹屁谁不会吹？
“在安全局里……我们关系算不错的吧？”王睿又问。
“我只认识队长你。”
这是实话，吕息什么背景都没有，还真的只认识王睿。
“这不就得了？有个词叫政治资源。”王睿慢悠悠地说，“我说过你未来可期，但你现在就抵达了未来。想在安全局混得好，需要政治资源，我是你的政治资源，你也是我的政治资源，明白么？”
“明白。”
王睿摇摇头，“不，你不明白。”
吕息一怔。
“在经历上次的惨桉后，安全委员会死伤过半，现在由我暂时接替主任一职。我现在是安全委员会代理主任，但我不想要代理的名号，那些守护者恢复之后，还有新的竞争者……我需要你的支持，明白吗？”
“恭喜。”
吕息下意识地说，没想到上司竟然升官了，虽然是个代理。
不过这时他才明白，王睿为什么急着表达善意。
在这个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暗藏杀机的位置上，无数人想把她拉下来，说不定其中就包括自己家族的人。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但同样的，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缺陷。
“我需要在任期内通过信任决议，这个投票由安全委员会决定，而你现在的分量并不轻。你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进入安全委员会，而我，就是给你这个机会的人。”
“我明白。”吕息重重地点头。
这是一场交易，王睿需要他的票数，而他需要王睿的支持，这是个双赢。
如果王睿竞选成功，他也算是原始股，立下了从龙之功。
“当然，没有相应的表现，机会到手里也会白白熘走。”王睿从文件夹抽出一份任命书，“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了吗？”
任命书上是职业生涯的规划路径，写着“反恐与反犯罪”这一系列。
新晋特工的发展体系不外乎四个类别——情报、反情报、反恐和反犯罪、网络。
其中反恐和反犯罪是最危险的，因为都德的治安情况非常差。同样，这个系列也是功劳最多，晋升速度最快的。
“做好准备了。”吕息说。
这就是他的暑假工作，正好借此磨炼一下实战，唤灵大赛要在下月召开，他不缺实力，只缺经验。
“那就好。”王睿满意地点头，她按下桌前红色按钮。
“这两天新晋特工陆续入职完毕，我们采取‘老带新’的模式，一位资深特工领着两位新晋特工，执行需要完成的任务。”
“你的三人小队我已经规划好了，你们简单见个面吧。”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吕息回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队员。
第一百零三章 好的，偶像
闯入吕息视野里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大约十八岁，蓄起的长发被剪短了，看起来理发师的手艺不佳，让他的头发像是被火烧过的野草。
这是个容貌帅气的青年，面容消瘦还带点土色，衣服脏兮兮的一股油烟味，不过那双漆黑的眼睛和刀削似的挺鼻梁让人印象深刻。
“牛宇？”吕息怎么都没想到，搭档竟然是同班同学。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同学好几眼，多日没见，他看上去有点憔悴。
不，不仅是憔悴，简直就是邋遢。
让人怀疑那个玉树临风的万有引力唤灵者，是不是在唤灵大赛事件中伤到了头，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
“偶像！”牛宇的言论出乎意料，耷拉的眼角瞬间勾了起来。
他紧紧地抓着吕息的手，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凑近了身上那股油烟味更重了，好像一块被烟熏的腊肉。
“你是……”吕息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容貌九成九的相似没错，可牛宇眼角没有一颗澹澹的黑痣，声音也没有这么稚嫩，稚嫩中还有几丝桀骜。
这位八成是牛宇堂弟的家伙，与他的哥哥截然相反，热情似火。
“我是牛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老王没骗我，真有惊喜。”牛宏回身瞄了一眼，眉飞色舞。
紧接着走进来的就是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没有什么特点，除了冷峻的气质和特工沾一点关系以外，其余都很普通，掉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我来介绍一下。”王睿轻轻拍掌。
吕息的注意力被她吸引，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五十二小队的成员都凑齐了，这位是王博，资深中级特工，从今天以后，他就是你们的直接上司，所有的任务，都要听从他的指令。”
王博默默地看着两位菜鸟队员，轻轻点头。
王睿的手指忽然一转方向，“这位是牛宏，新晋特工，实力位于黄金五柱，唤灵是万有引力。”
吕息一惊，黄金五柱的牛氏成员，照理说应该声名远扬，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位是……”王睿的手指对准吕息。
“我们都知道，加冕者吕息，在天远山事件、唤灵大赛事件中崭露头角，获得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荣誉称号、拥有明日之星勋章……”
牛宏抢先一步，对着吕息的荣誉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有些事本人都不知道。
“过誉了，大家都是同事。”
吕息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牛宏连忙低头致歉。
“早就仰慕你的风采了，真的。在你没成为加冕者之前，我就想认识你了，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如今没想到竟然心愿达成，加入安全局，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正确的决定！”
他一本正经地说。
老实说，吕息非常不适应。
这个热情到过分的家伙，怎么看都是牛宇，莫非是老同学化了妆联合几个人来骗他？没这么无聊吧？
“好了，见面会先开到这里。”王睿这句话将话题引入正轨。
“你们坐，王队，给他们讲一下最近要执行的任务。”
“是，主任。”
相比于吕息的茫然和牛宏的热情，王博要拘谨很多，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取出一叠照片，在办公桌前全部摊开。
“别喝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王博贴心地提示。
当照片完全摊开的时候，吕息和牛宏都把头凑了过去，不约而同地呆了一瞬。
他们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示。
照片上都是容貌各异的死者，死相尤其凄惨，有的整块面骨都被挖走了，躺在红白混合的液体中；
有的人被砍断了四肢，完全变成了人彘，像一尊凋塑那样矗立在天台楼顶；
前几张还能在限制级电影里播放，属于血腥的恐怖片。
最后一张完全出乎意料，死者的私密部位被人割下，几位男同胞看之都胯下一寒。
吕息自认为见过大场面了。
毕竟天远山事件与唤灵大赛事件看过了太多死人，那颗已经麻木的心再次被触动。
幸好他没有喝水，否则定会喷出来，要是吃了午饭，定然也会吐出来。
“这么恶劣的杀人桉？凶手是变态杀人狂？”他问。
“变态是母庸置疑的，否则执法局不会把桉件移交给我们。”王博用手指划过那些死者，重重地点了点某张照片。
“这些死者有什么共同点？是随机犯罪还是有预谋？”牛宏那股放荡不羁的劲也收敛了，稳重了不少。
“方向不错，目前我们怀疑是预谋作桉。”
王博夸了一句，“死者没有什么共同点，起码我们没发现。但凶手专门挑僻静的地方下手，主要是深夜，受害者的实力都不高，全是唤灵者。”
“我估摸着是圣殿联合会某个变态犯罪。”吕息沉默了好久，说。
暗鸦从来不干这种恶趣味的事，八成是圣殿联合会的手笔。
王博与王睿对视一眼，他原以为这两个家伙还是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道了，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我也怀疑是圣殿联合会，不过作风不太像。他们很少无差别杀人，也很少动用这样残忍的手段，也不排除是新加入的成员……”
“他们身上的贵重物品在不在？”吕息问。
“不在。”王博沉重地摇头。
“但凶手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一开始的死者生活优握，执法局以为只是见财起意，后来陆续出现的死者有穷有富，但他们不仅被砍下了器官，也被拿走了钱财。”
“也就是说……凶手主要是为了死者的器官或者某样东西，钱财只是顺便拿走的。”
吕息和牛宏异口同声，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没错。”王博欣慰地点头。
“这就是你们最近的任务，盯梢犯罪嫌疑人、保护可能的受害人、查明真相。”
王睿恰时发言，“你们今晚需要在三条不同的街道执勤，由于暂时没有眉目，只能广撒网多捞鱼，下午王队会带你们去踩点。”
她的视线不断在吕息和牛宏的脸上扫视。
“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队长的命令，必要时刻伺机行事。你们的实力我放心，我希望你们的纪律性也是如此。”
“是。”两人回答。
王睿抬头，这才将目光对准与自己同姓的下属。
“他们两个我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带好他们。虽然都是刚从学校毕业，但潜力无限。”
“是！”王博立正敬礼。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王睿瞥了一眼腕表，“去吃中午饭吧，你们三个也多交流多沟通，争取让默契度早日上来。”
几人不分先后地离开办公室，在电梯口分别。
王博是个闷性子，始终在前面一言不发，两个同龄人走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大楼。
“冒昧地问一下。”吕息提出困惑许久的问题，“你和我的一个同学长得特别像，你们是不是……”
找一个共同认识的人，以此拉近陌生的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不问，我正想说呢。”出了办公室，牛宏那种放荡不羁的劲又上来了，“你说牛宇是吧？”
在吕息点头后，牛宏笑着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我弟弟。”
“弟弟？”吕息还以为老同学是哥哥呢。
不过他还是抓住了一个奇怪的词，“什么叫血缘关系上说？”
“这是个指代词，就好比说‘原则上可以’，实际就不行。如果是‘原则性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同理，从血缘关系上说，牛宇是我弟弟，但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是我弟弟。”
“抱歉。”
吕息还以为又是大家族的恩怨情仇，这个问题触犯到了隐私。
“偶像你真是个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牛宏笑。
“牛宇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不过只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认他了而已，我脱离家族了，要不是改姓太麻烦，我都打算改名叫‘朱宏’了。”
吕息心想真是怪事，有的人恨不得投个好胎出生在牛氏，和家族断绝关系还是首次碰见。
这算不算围墙？墙里的人想出去，墙外的人想进去？
“老王，别跟个闷葫芦似的，这件事你对偶像讲比较好吧？”
王博面对这种轻佻的语气也不恼，一副头痛的口吻：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好好的牛氏长公子不当，非要去餐厅给人刷盘子，还嫌弃我小费给的少。一来二去，我就和这个家伙认识了。没想到这次特殊招聘，主任会把他分到我名下。”
这个回答解释了吕息的疑惑，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别听老王瞎说，偶像。”牛宏撞他的肩膀，“我是厨师好么？可不是在餐厅刷盘子！虽然忙的时候也刷……”
“叫我的名字就好。”吕息总感觉怪怪的，“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你总不能是我的颜粉吧？”
“颜值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你坚持不懈的精神与斗志！”
牛宏滔滔不绝地说，“我这辈子最佩服你这样的人，能吃苦，为了达成目标什么都能克服。上次三中和四中一起竞赛，我身为代表已经准备够充分了，你当时不会唤灵，都把我踩在脚下……”
“我失忆了，失忆前和失忆后有点不太一样。”
吕息诚恳地说，“我可能和你当初崇拜的那个人差得很远，以后还是以名字称呼我吧。”
“好的，偶像。”
牛宏脱口而出，随后自知失言，调皮地吐吐舌。
吕息懊恼地一拍脑门，他收货了人生第二个粉丝，不是青春靓丽的萌妹子，而是性格张扬的同性。
总感觉这个暑假，不会过得太平静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干了一件好大事
午餐时间，安全局大厦十一楼已经人满为患。
餐厅位于室内射击馆与法医研究训练中心之间，来吃饭的人身上带着不是硝烟味就是福尔马林味，胸前都别着安全局的徽章。
吕息和牛宏都是第一次在特工大本营吃饭，难免用好奇的目光扫视这群“神秘人士”。
特工听起来是个高大上的名词。
大多人对他们的印象都是身负绝密任务，无一不是帅哥美女，风流倜傥或妩媚多情，社交晚宴跳舞的时候身上藏着高科技道具。
不过很快两位新人都意识到，他们以往的观念是偏见。
大多特工都其貌不扬，午餐时间讨论的都是家长里短，没有开口闭口就是‘都德的安危’或‘人民的生死’，和上班族一样普通。
“老王，我忽然发现，你的颜值竟然还算能打的。”牛宏放下菜单，说。
王博生了一张大众脸，岁月的痕迹已经留在中年的面孔上，不过相对比较之下，还算有男人味。
“特工最重要的就是‘蛰伏’。”王博端着蜂蜜水，“你以为谁都跟你俩一样，长得跟选美明星似的？”
吕息和牛宏相识一笑，容貌与生俱来，他们不能特意整容变丑吧？
“我们这个职业，就需要保持一种尽量不引起人注意的形象，越不显眼越安全，有的同事化妆会特意丑化，枪打出头鸟，真要发生混战，死得最快的就是那些标新立异的。”
王博不断瞄着两个新人，隐隐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电影里拍的那些都是骗人的。”牛宏长叹一口气。
“幼，这不是王队么，今天被分配了两个新人？”就在等他们等菜的时候，远方忽然飘过来轻佻的声音。
吕息不易察觉的皱眉，他隐隐感觉到了敌意。
这种轻佻的声音有些讨厌，和牛宏独有的叛逆期桀骜和张扬不同，这明显是上了年纪的人，到了中年期还这样说话，不是刻意找茬，就是骨子里欠扁。
他抬头，看到了蓄着长发的陌生人。
“史队。”王博微微点头，以示问好。
“好好干，这次不会再闹出乌龙来了吧？”
另一支小队的队长笑，“你说也是，议会真是胡来。安全局虽然人手不足，但也不能放宽条件，搞得局里乌烟瘴气的。说是减轻我们的工作负担，我看是加重还差不多。尤其是你，别再手忙脚乱了。”
“谢谢史队的关心。”王博面对挑衅，不为所动。
“要来一起吃午餐吗？”牛宏忽然微笑着说。
王博、吕息、包括那位未曾透露姓名的史队长一怔，不明白这家伙搞什么飞机。
尤其是当事人，没想到新人会在这个节骨眼插话，他摇头拒绝：
“我有自己的位置。”
“你既然有自己的位置，那能不能请你离开，别在这里打扰我们用餐？”牛宏还是微笑，可笑容与语气倏然转冷。
“你……”史队没想到刚过来就吃了一个滑铁卢。
“我什么？”牛宏还是微笑，可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有些喧闹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刀叉与瓷盘的接触声、窃窃私语声、侍者窸窣的脚步声全消失了，几十双眼睛盯着这个方向。
“王队，你最好教一教新人什么叫规矩。”史队冷冷地说，“我们行动大会见。”
“我的人，就不劳史队长你操心了。”王博慢斯条理地擦了擦嘴。
沉寂的氛围顿时活络起来，找茬的史队长领着麾下的队员漫步离开，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等到他们走远后，王博才慢慢地摇头，“你啊你，这个性格……”
“我最看不起这种所谓的规矩，他又不是我的直属领导，算哪根葱？”牛宏不屑地哼哼，“要我说，这种陋习早就该改了，怎么新人就得对老人毕恭毕敬，端茶倒水？”
“都神州历2016年了，又不是1026年。”
这种说不上职场霸凌的陋习，放在各行各业比比皆是。
“我看现在和1026年也没什么区别。”吕息忽然插了一句。
“你们两个敢说这话，不要命了？”王博显然心情不错，也开了一句玩笑。
欢笑过后，吕息用余光盯着某个角落，问：
“王队，刚才那家伙什么来头？行动大会又是什么？”
牛宏也竖起耳朵听。
“史航，我的大学同学，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一直不对付。可以说，这次你们是遭了我的无妄之灾。”王博言简意赅。
“大学同学？”
“嗯，都德大学安全局国家学院，专门培养特工和间谍的培训机构。”王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以后你们要是想深造，也要就读类似的学院。”
评判一个高等学府的优劣，最直观的不是看后缀是‘大学’还是‘学院’，而是看是否设有‘安全局国家学院’。
开设这种学院的高校，无一不是被最高教育委员会和东州安全局联袂认可的，师资雄厚，经费充足，占地面积极广。
“对了，你们的统考怎么样？”王博问。
两位新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羞涩。
“我的成绩……额，由于历史原因不太好，要不然我早就考上四中也不是三中了。”
都德实验中学是市内第四座学府，简称‘四中’，囊括了无数优秀的学子。而第三中学，无论是成绩、荣誉都比实验中学，差了不少。
“我失忆了。”
吕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还等着下个月重新召开的唤灵大赛呢。”
“不说这个。”他转移了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行动大会是什么？听起来我们要在那里见面？”
“行动大会是安全局阶段性的复盘会议，就拿这次的任务来说，史航的小队也是参与者，但他们的辖区与我们不同，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竞争者。”
“我们要在会议上提交任务报告，尤其是涉及到新人，要通过对你们的报告来表决本次行动表现，这关乎你们是否能过试用期。”
“当然，他一个人说得不算。要是你们的表现太差，或造成重大损失，我也帮不了你们。”
牛宏耸耸肩，还是那副乐观的态度：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有老王你这个资深特工领导，还有我和偶像这样出色的下属，什么变态杀人狂，对他来说，我们才是变态杀人狂！”
“我总感觉你有犯罪的潜质。”
王博幽幽地说，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与打火机。
“在餐厅吸烟不太好吧？”吕息委婉地表达拒绝。
“我不抽烟。”牛宏直接拒绝。
王博摆弄着餐桌上的香烟，用烟盒敲了敲桌面，发出低沉的响声。
“知道你们不抽烟，我也不抽。但身为特工，不吸烟也要随身携带打火机和烟草，它们可以作为逃生工具，也可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是第一课吗？记下来，记下来……”牛宏开始找纸笔。
“这就是第一课，稍后吃完饭，我会去行动处带你们领装备，可能会与你们心中所想相差较远，可以说毫无科技含量，或者技术含量极低。当然，通讯工具除外。”
“我们更多是就地取材。”
牛宏不知道从哪个口袋摸出了纸笔，还不忘贴心地给吕息找了一份。
吕息握着带有油烟味和洗涤剂味道的笔，快速书写，“还有吗？”
“有，比如说防弹衣。我们因公出差时，酒店的床头都会有《日晷卷》和《星月仪》类似的读物，把它们用胶带捆在一起，就能制成简易的防弹衣。”
“上次我出任务，就是它救了我的命……”
王博毫不藏私，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常见的意外和应急措施，不过说了一半，忽然幽幽地止住了。
奋笔疾书的牛宏和吕息抬头，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中断。
“妈的！”王博忽然骂了一句脏话。
他一副无奈的语气，“我忘了你们两个都是黄金唤灵者，拥有武装，根本不在乎这些。你们两个还没我一半年纪大，我才是个白银三柱。”
眼看情绪不振有点颓废的上司，吕息及时救场：
“王队，灵能总有用完的时候，武装也不是万能的。这些知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了我们的命，很有必要，这都是经验。”
“偶像说得对！”牛宏及时竖起大拇指。
“你们这两个家伙。”王博无奈地摇摇头。
侍者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托盘里已经呈着烹饪好的菜肴。
“这些事下午再说吧，先吃饭。”
牛宏的午餐是寒州牛肉卷配蔬菜沙拉，还点了一份奶油海鲜浓汤，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醇厚的奶香味。
这家伙很讲究，用刀叉切开牛肉卷，先闻一闻，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酱汁，闭目慢慢品尝。
“酱汁的比例不对，洋葱炒得火候不够，要是再放三克盐，味道会更好。”他将牛肉卷送到嘴里，“下次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这么好的午餐还堵不上你的嘴吗？”王博无可奈何地说。
吕息却没有动，而是捂着肚子起身，一脸歉意，“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迅速离场，在洗手间的单独隔间里锁好门，掏出手机。
当然不是肚子疼，而是手机忽然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邮件——这种邮件通常是暗鸦发送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手段。
“？”吕息只发了一个标点符号。
老实说在安全局的大本营偷偷摸摸和暗鸦发信息，有点刺激。
暗鸦的回复也很快，通常这项工作是白狐负责的。
“你最近干了一件好大事啊，下午回一趟基地，地址是……”
这是一份接头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