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学后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段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吕息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发现这张纸条还是蛮有深意的。
要是个男生所写,可以缩写为客气版的“放学你别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女生所写,估计就是令人头痛的告白了,这么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最令人惊恐的就是男生所写,却抱着女生的态度,那就乐子大了。
“希望不是最后的猜测。”
吕息把纸条揉成一团,随便塞进校服口袋里。他准备去赴约,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也躲不过。
中午放学。
吕息混在人群中哼着小曲离开教室,腋下夹着《神州本纪》,在教学楼门口站好。身前是花色胜雪的槐树,背后是绿草如茵的地面。
这个位置恰好可以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一切尽收眼底,吕息忐忑地捏着兜里的纸条,打定主意要是看见一群气势汹汹,看起来就是找茬的男生,撒腿就跑;
要是看到腰细腿长、美目带羞的女生,就义正严词地拒绝;
如果最坏的第三种情况发生,他就把这件事举报给教导主任以及教育委员会,坚决刹住这股不良的歪风邪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人群的洪流已经到了尾声,吕息也没找到约他出来的人。
他心里一沉,莫非这是个恶作剧?对方正躲在某个草丛里偷笑傻等的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校服、束发、胸口佩戴家徽的男孩拐过灌木丛,腼腆一笑。
吕息心里几乎是‘咯噔’一声,这位约他出来的学生偏瘦,瘦得跟竹竿似的。
他不仅瘦还非常白,是那种久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病态的白,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就像《聊斋》中在破庙里过夜会碰上女鬼的书生。
“请问你是?”吕息看对方不像找茬的,但他这种形象还不如是来找茬的。
“我是余路。”
在藏龙卧虎的都德实验中学里,吕息对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当他接下来的另一句话令吕息大吃一惊:
“我是余雪的哥哥。”
这个身份乍一听是来找茬的,毕竟现在年级组都在传“林瞳为了吕息把余雪打住院了”,当事人的哥哥出来兴师问罪也不足为奇。
不过吕息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
“你好,我们之间可能有误解……”
“我知道是误会,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余路困扰似地笑,非常通情达理,“我约你出来,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对方彬彬有礼的举动给了吕息好感,但他也暗暗纳闷。
“午餐时间到了,我们边说边聊?”余路提议,“我约你出来,还迟到了非常不应该,这顿就我请吧。”
有人请吃饭对于财政拮据的吕息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同意,两人各怀心事地踩在红砖路上,偶尔目光对焦,脸上都是尴尬的笑容。
“真希望这不是鸿门宴……”吕息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餐厅。
吕息随便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好,虽然有人请客,他也没狮子大张口,只是点了份海鲜烩饭、抹茶焖烧羊小排和巧克力布丁——这是餐厅单价最低的套餐。
“你没点饮料,我就帮你拿了一份我常喝的,不介意吧?”余路也端着餐盘过来,里面摆着两个圆口杯子,褐色的气泡在里面浮沉。
“不介意,十分感谢。”吕息接过饮料,对着吸管嘬了一口。
嗯,加了冰……总感觉在喝可口可乐。
“余路兄,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口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么直接?我还打算吃完饭再说呢。”余路优雅地用纸巾擦嘴,面带难色地说,“其实还是早上那件事。”
吕息放下碗筷,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们现在是三年级了,下个月就要统考,学业压力繁重。我妹妹的成绩本来就不算出色,要是因为住院再耽误几天的课程,我怕耽误她的统考成绩。”
“是这个道理。”吕息点头表示赞同,看来他和余雪同是天涯沦落人,都为了下个月的统考担忧。
“额……”
这句话倒是把余路弄得无话可说了,他心想加冕者难道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妹妹是因为你测验灵能系数出了意外,给我好好肩负起这个责任啊!
“怎么了?”吕息发现对面的仁兄欲言又止。
“你不打算对我妹妹负责吗?”余路蹙着眉头,语出惊人。
餐厅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异样的视线在此聚焦。只听“噗”的一声,褐色的液体从吕息的鼻腔中喷出,再次复刻了自习课的名场面。
他大声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抱歉,吓到你了?”余路连忙把纸巾递过去。
“何止是吓到,差点被吓死!”吕息用纸巾擦嘴,“拜托能不能别用这么沉重的词?”
搞得好像他是个把余雪肚子弄大了,又不打算负责的人渣一样!
“抱歉,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余路双掌合十,“说真的,你不觉得我妹妹很可怜?努力地练习唤灵,却因为无妄之灾住院而耽误了成绩?”
“确实。”
吕息的神色有点囧,虽然是一场意外,但也是因他而起,余雪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要不这样,我负责出钱给你妹妹请个家教老师?医药费也包在我身上。”他说,“让我给她补课就免了吧,我失忆了,自己的成绩都无法兼顾。”
不是吕息不愿意帮忙,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余路腼腆一笑,“这是无妄之灾,都归咎到你身上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了。不用这么麻烦,你就整理一下复习的提纲晚上送到校医院就行,主要是心意。”
到最后他还补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余路求生欲极强地声明,同时摸出一张账单,“据我所知,以你的财政情况,恐怕无力支付这次的账单。”
吕息扫了一眼账单上面的数字,眼睛都花了。
这不是谁造的假账吧?怎么上面都是零?
“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这时恰好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吕息摸出手机,走向远处的洗手间。
“嗨,小帅哥,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白狐妩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吕息连忙插上耳机,在厕所里心有余悸地张望,好在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音量,“不说好了邮件联系吗?我在学校,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别紧张,放轻松,我只是提醒你,注意查收邮件和你的包裹,我送了一份礼物给你。”
白狐虽然光明正大地拨打他的号码,倒也没有详细说明什么,只是一个提醒,非常重要的提醒。
吕息登陆邮箱,果然是里面躺着一封标题为“第二次银面计划详细说明”的邮件。
还不等他点开,短信箱里也来了一封运营商的信息,这次是话费账单提醒。点击登陆一看,果不其然是安全局的任务。
双方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任务如出一辙——接近余雪,伺机带到合适的地点。
“怪不得余路非要我给她妹妹补课,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吕息把手机揣进口袋,安全局的情报中详细透露了静安余氏的计划。
他匆匆离开洗手间,走到餐桌前换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补课从今晚开始怎么样?”
第三十二章 余雪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校医院的走廊里到处都是落日的余晖,就连消毒水都染上了懒洋洋的味道,吕息提着果篮推门而入,不断扫视病房前的门牌号。
“1145……1145……”
1145号是余雪所在的特别加护病房,吕息在走廊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
“怪事了,别说人,怎么连个鬼都没有?”
一路上吕息并没有看到任何医生与护士,更别说前台接待人员了。这座医院幽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连蝉鸣都听不到,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
转了一圈,吕息再次回到大厅。
这时大厅尽头的电梯门开了,他终于看到了活人,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请问1145号病房怎么走?”
“沿着这条走廊,左拐再右拐……第五个房间就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医生哈欠连天,随手一指。
“谢谢。”吕息多问了一句,“医院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下班时间到了啊!”医生用一副‘你是白痴么’的语气说。
学生放学医院下班?
荒谬感在吕息心里油然而生,不过细想之后还是蛮合理的。
校医院面向的患者群体是学生,学生放学后这里又不接收外界的患者,除了几位值班的医护人员,其他人不下班干什么?
这么一看都德实验中学校医院自建成以来,应该很少投入使用。毕竟严重的病情在短暂的应急处理后,都送去中心医院了,不严重的随便开点药学生就能回去上课,在这里工作应该挺轻松的。
“怪不得午休的时候我听人说,岚国最轻松的医生就是都德实验中学的校医。”吕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顺着医生指明的路线往前走,偶尔路过低窗的病房,里面的确空无一人,只有各种高精密的仪器滴滴地响。
“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哦,现在我是学生不纳税啊,那没事了。”
吕息一开始还能把这件事当个乐子听,后来渐渐笑不出来了。
并不是他想起自己是个卧底也需要交税这件事,而是意识到在这里大兴土木建造一所医院无疑是可耻的浪费,它应该建在更需要它的地方,比如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他忘记是谁说过“爱只会降临在不缺爱的人身上”这句话了。
还真没说错。
“我不仅是个哲学家,还是个社会学家。”吕息苦中作乐,自嘲地摇摇头,他穿过迷宫似的走廊,已经抵达加护病房。
“你好,余雪同学,我是吕息。”他轻轻敲门。
“请进。”
吕息推门而入,晚风穿林打叶,吹得半透明的白窗帘在玻璃上飘来飘去,也撩起了余雪侧脸的碎发。
“今天上午的事真是过意不去。”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找了把椅子坐好,第一次正眼打量目标。
余雪乖乖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似乎怕冷,双臂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齐肩的发梢不断在脸上游走,黑白对比下,更显得她那张脸病态的苍白。
她给吕息的第一印象是小家碧玉,还是那种病恹恹的小家碧玉,就像柔弱的菟丝子,风一吹身子骨就散架了。
“是我应该跟你说抱歉才对。”她淡淡地笑。
这句话打了个吕息措手不及,心说不愧是兄妹,语出惊人这方面如出一辙。他从果篮里取出手写的笔记,递了过去:
“这是哪里话?是我撞到了你,不是你撞到了我。”
余雪试探性地把被子掀开一角,天蓝色的病号服中伸出手臂,晃了晃似乎在感受外界的温度。她轻盈地接过笔记,搂在胸前,却不看。
“我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
“不是我哥哥让你来的吗?”倒是余雪诧异了,“家族想利用你的愧疚照顾我。”
“你都知道了?”吕息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件事挑明。
“知道了,家族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接近你。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我和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余雪的声音很低很低,她抱着膝盖扭头望向窗外,眼里空洞无神,似乎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
“让你见笑了。”片刻后她似乎觉得这个姿态不妥,扭头,勉强地笑了起来。
吕息望着那个笑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多么绝望的人才能扯出这种笑容?
那种皮笑肉却不笑,似乎喘气的时候还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她轻轻地吸气,淡淡的眉毛拧成一团。
真是天见犹怜。
“不说这个,你的病情怎么样?”他转移话题。
“好多了,唤灵综合征导致心肌突发性梗死而已,一个月总要因为这个住几次院。”余雪淡淡地说。
“你强行晋升境界失败了?”吕息问。
他知道这种病,通常发生在用灵能强行破除星锑之印的枷锁,失败后血统之力将会反噬,各种奇奇怪怪的病症都会发生。
“是我母亲。”余雪将发丝挽至而后,不经意露出灵巧的耳垂。
“母亲怀我的时候,正处于白银一柱,她企图用灵能强行得到‘先祖之灵’的认可,晋升失败后落下了病根。唤灵综合征遗传到我的身上,我出生的时候各项身体机能衰弱,家里好不容易把我培养成人,但这病一直没好。”
她隔着被子捂住胸口,“静下心,听到了什么?”
吕息放空心神,隐隐听到了脆弱的心跳,跳动声虽然微弱,频率却极快,就像马不停蹄地擂鼓,隐隐还能听到冲天的嘶喊声。
“是历史系第六序列的唤灵,它并没有被约束在星锑之印中,而是游走在我的血管里,我的身体因此千疮百孔。一点小感冒就能要了我的命,剪指甲不小心擦伤手指,不做特殊的处理,伤口流血会一直到我死去。”
吕息有点坐立难安了,他全身没有经过消毒进入病房,不会带来什么致命的细菌吧?
“我还没那么虚弱。”余雪莞尔一笑,“只是不能受到意外伤害,再说我也习惯了,难得有个人陪我聊聊天,还带了礼物,谢谢。”
吕息心虚似地瞄了一眼果篮,这还是放学后余路硬塞给他的。说起来除了那份心不在焉抄写的笔记,他什么礼物都没带。
“很少有人跟你聊天吗?”
“大家都不喜欢我,觉得我做作,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哪有人像我这样?小时候和别人玩,摔了一跤就要去医院,后来大家都躲着我,生怕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免得出了事回去被父母责骂。”她说,“我要是一只无忧无虑不受束缚的小鸟就好了,飞啊飞,飞啊飞,直到蓝天的尽头,直到生命的终结。”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就连吕息都被这种充满悲伤、自毁的情绪感染了,不忍看她。
“呀!”
余雪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用袖子轻轻擦干眼泪,“抱歉,我的情绪失控了,这些牢骚能请你忘记吗?”
“嗯。”
一声应答后,气氛冷了下来,余雪扭头眺望落日,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火红,倒是别添了一丝活力。
而吕息则进退两难,他原本以为余雪是个矫情要命的千金大小姐,可见过才知道,也是投胎投错了的苦命人罢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会继续来的。”良久的沉默后,他起身告辞。
“不用勉强,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会去跟家族说,我不希望世界上再多一个讨厌我的人了。”余雪微笑着回应。
吕息躲过了她的目光,沉默地离开病房,偌大的走廊里只有渐渐远去的回音。
当余雪能从窗口看到他的背影时,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走了?”听筒里传出声音。
“走了。”余雪嘴角上翘,是吕息没见过的,狐狸偷鸡成功的狡猾笑容。
“哥哥教你的这招没错吧?装弱才能勾起男人对你的保护欲,眼泪则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怎么样,有没有按照我的剧本来?”
“正按着你的剧本进行呢,哥哥。”余雪说,“我以退为进,故意撇清和家族的关系,他真把我当成了可怜的女同学。”
“那他明天还会来吗?”余路问。
“别小瞧你妹妹的魅力,更别小瞧他的同情心,加冕者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三十三章 我有一个朋友
傍晚的时候吕息乘车回到福利院,门口茂密的树荫遮住晚霞,门卫室就建在这个阴凉的好去处,看门大爷惬意地摇着蒲扇,墙上挂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黄大爷!”他打了一声招呼。
“呦,小吕回来了。”窗里探出半个头,递出两个小盒子,“有你的快递,我帮你签收了。”
“谢了。”
吕息从他手里接过包装极其简单的快递,晃了晃,里面是沉重的闷响。
谁都想不到里面塞了两枚价值高昂的黄金级防御权能结晶,足以抵御黄金一柱唤灵者的全力一击,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暗鸦和安全局竟然用这么简单的手段给我寄过来了,不怕被人偷走么?”
他忍住拆开的冲动,把它们塞进卷起的教科书中间,缓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儿童福利指导中心的时候,刺耳的轰鸣在灌木深处传来。
吕息放眼眺望,是一群工人正在用钻头破开水泥土,他们身后是巨大的货车,里面堆满了各种健身设施,正待安装。
更远处的屋子里更是紧锣密鼓地忙活,姿势矫正椅、踝关节矫正站立板……这些防止畸形的训练器具已经组装完毕,工程师们手拿图纸,正在考虑如何安装心跳除颤仪、精神力引导装置以及多功用灵能组合箱。
而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则站在窗口,眼巴巴地向里面眺望,不哭也不闹。
“我的工资没白花,房子虽然破,但里面配套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了。”吕息满意地摩挲着下巴。
在安全局今天下达的任务通知中,包含了他第一个月工资的使用明细,总体来说还算令人满意。
“傻笑什么呢?”声音从背后传来。
吕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福利院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淡漠的声线。
“我在想是哪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家,匿名给福利院捐了这么多物资,一定是个伟大的人。”他得意洋洋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确实伟大,愚蠢至极也不失一种伟大。”淡漠的声线开始毒舌。
“你的小脑袋瓜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吕息无奈地回头,那一抹耀眼的茶色头发映入眼帘。
“智慧。”林语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回答。
“那以你充满智慧的大脑,是怎么判断出这种做好事的行为属于愚蠢的范畴呢?”吕息低头看她,背影正好遮住夕阳。
林语对这种天然的乘凉处很满意,眯起眼睛:
“人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就想着奢求更多。在沙漠里垂死的人得到一滴甘露,他会继续渴求上天赐予一汪清泉。求而不得,只会心生怨恨,痛骂上天给了他生的希望,最后渴死在漫天黄沙里。”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赐下那滴甘露。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
“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吕息叹气,这孩子的三观好奇怪。
“我从书上学到的。”林语得意地仰起头,与他对视。
在这个落日余晖的最后时刻,她的发梢是代表活力的红色,这种倔倔闹别扭的表情,才能看出她身上的孩子气。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是快点扔了吧,我说的人生道理比他们实用多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林语满脸不服。
“因为智慧。”吕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在唤灵成绩为零的情况下,还是全市第二。那些书的作者有我这么高的智商吗?”
“显然没有。”他耸耸肩,自问自答,“所以我说的阳光型人生哲理更有价值。”
林语一时间被噎住了,她冷冷地看着吕息,竟然找不到逻辑漏洞,无法反驳。
“我大脑里拥有的智慧未必比你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逞强地说。
吕息被她气呼呼的模样逗笑了,“这样吧,我给你出道题,如果你能独立完成,我就承认你拥有的智慧不亚于我。”
“我凭什么要你承认?”林语说,“不过反正我也闲着无聊,就大发善心听听你的题目吧。”
吕息看着开始傲娇的林语,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说:
“十二个不知轻重的小球,其中一个是次品,正品重量相等。用一台无砝码天秤称三次,找出次品,告知轻重。”
“十二个小球……次品……”林语站在原地摆弄手指,快速记忆题目。
“慢慢想哦,充满智慧的林语小朋友。”吕息甩过一个挑衅的眼神,挥手向她告别,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的吕息一头扎在床上,拆开了快递,取出两枚价值高昂的权能结晶,攥在手心。
他眯起眼睛,把权能结晶稍稍举高了些,菱形不过掌心大小的结晶体把灯光折射得美轮美奂,每个切面都是琥珀色的光泽,找不出任何瑕疵。
看了好久,吕息忽然长叹一口气,把权能结晶揣回兜里,起身走到书桌前,点开手机屏幕。
他握着钢笔,白纸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墨迹,再次叹了一口气。
吕息正在犯愁,或者说他正在犹豫。
手机屏幕上是暗鸦和安全局的计划书,两个敌对的组织倒是不谋而合——让他抓住这个机会与余雪拉近关系,最后随便找个借口约出去,让余雪趁机被绑走。
正常来说他本不应该如此纠结,何况静安余氏还算计他,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是活该。
问题就出在对余雪的探望上,这女孩太可怜了,可怜到吕息把她推入虎口,总是于心不忍,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绑?不绑?”
吕息内心天人交战,最后索性决定让上天来决定,他起身去窗台的花盆里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绑、不绑、绑、不绑……”花瓣不断凋零。
正当根茎只有几片倔强的叶片还开着的时候,房间的大门被敲响了。然而这敲响似乎只是一种象征,没等主人的同意,就有人推门进来。
吕息扭头,正好看到林语拿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白纸进来。
“喏,我解出来了。”
林语用鼻子哼哼,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
“真的假的?”吕息放下手里的小黄花,接过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白纸。
“给十二颗小球分别标注不同的数字,分成三组,用天秤称前两组。”
“1.如果天秤平衡,则坏球在第三组,取第三组其中三颗与正常的三颗比较重量。倘若平衡,说明坏球是第三组的剩余,最后一次称重可以称出其是轻是重。倘若不平衡……”
“2.如果天秤不平衡,则第三组均为好球,此时将天秤两端个保留一颗球……”
类似的推理过程写满了一页。
良久之后,吕息终于阅读到底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得不承认林语的确解出了难题,和主流的解法都不一样。
“好吧,我承认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吕息重新拿起小黄花,一脸纠结,“自己去玩一会儿吧,我现在正烦着呢。”
“你这个敷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林语满脸不悦,“算了,今天我心情好,不介意把你拯救出迷茫的苦海,说说吧。”
“别闹了,你一个孩子能懂这些?”吕息可不打算让小孩子知道这些事。
“小孩子能解出那道题?你还是没有正视我的智慧。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去人权协会控告你歧视未成年人。”
林语就像一根弹簧,你施加的力越强,反弹力亦然。
“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吕息连忙认输,“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什么。但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发生在我朋友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 原来她是个绿茶
“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吕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最近很困扰。”
林语床上随便找了个位置,穿着七分裤的小腿荡在半空,她抓起被拆开的快递盒子,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困扰?”
“我的那个朋友最近要反制对他图谋不轨的势力,但反击的行为可能会伤到一个女孩。”
“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困扰的?”林瞳把快递盒子丢了回去,“那女孩是他女朋友?还是救过他的命?”
吕息摇摇头,否认道:“我朋友和那个女孩萍水相逢,但是她身世特别凄惨、处境特别可怜,伤害她我那个朋友于心不忍。”
“既然是萍水相逢,你朋友怎么知道那女孩的处境?看到的?还是听说的?”林语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听说的。”吕息老老实实地回答。
林语不屑地冷哼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你的朋友怎么和你一样?傻得可爱?耳听为虚都不知道?”
“可我的朋友觉得那女孩挺单纯的,她接受家族的命令接近我朋友,不仅把这件事对我朋友全盘托出,还贴心地为我朋友考虑,感觉不会骗人。”
“你见过那女孩吗?长得怎么样?”林语面色凝重,坐在床上严阵以待,连脚丫都不晃了。
“还算漂亮吧。”吕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评价一个人的外貌如何,是特别主观的问题。在他看来余雪虽然长相凑合,但气质太柔了,病弱系不对他的胃口。要是以唤灵阶级来划分,顶多能在第三序列中游水准。
不过放在前世也算高分美女,可他穿越后碰到的都是林瞳、白狐这种顶格的女孩,余雪和她们相比还是黯然失色。
“既然你认为还算漂亮,在你的朋友看来估计就是绝世美女了。”林语对于吕息的眼界倒是非常认可,她忽然一拍巴掌,满脸严肃。
“你朋友八成是被骗了!”
“怎么说?”吕息竖起耳朵,虚心请教。
“直觉!”林语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吕息露出怀疑的表情,连忙补充,“你先别急,现在信息太少,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
“比如?”吕息问。
“你朋友在哪见到的女孩?”
“医院。”
“为什么去医院看她?”
“因为我朋友因为某次意外,不小心撞到她了。”
“她为什么要跟你的朋友讲这些往事?”
“有感而发?触景伤情?”吕息也不确定,现在回想好像是有点突兀。
“我来给她的外貌做一个侧写。”林语从床上蹦下来,缓步走到吕息身边,“她是不是长着一张清纯脱俗的脸蛋?长发飘飘?看上去楚楚可怜又多情善感?”
吕息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在医院与余雪见面的那一幕,基本都能对上。
“她是不是体弱多病?还没什么朋友?”
“是。”
“她是不是还告诉你的朋友不要顾忌她的感受,让你的朋友遵从本心?我猜你的朋友因此更加愧疚了吧?”
“没错。”
“这不是以进为退吗?”林语不屑地哼哼,“处处为素不相识的人着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女人?她故意激起你朋友的保护欲和怜悯心,从结果来看,你朋友是不是认为她的家族特别坏,而她是个出淤泥的莲花不染尘?”
“确实。”
经由提醒,吕息也渐渐回过味了,他貌似碰上了一个段位极高的绿茶?
“那我的推理就没错。”林语一脸骄傲,“这种人工于心计玩弄感情,像一些没谈过恋爱的,不,就是谈过恋爱的人也会中招,可没办法骗过我的眼睛!”
小孩子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拥有胜负欲,不过这也是他们可爱的地方。
吕息看着突然孩子气起来的林语,忍不住轻笑出声。
“傻笑什么呢?奉劝你的朋友赶紧和那个女孩切割,别最后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林语催促,“要是不信任我的判断,就让你朋友带个女生过去,就能一验真假了。”
“知道啦,知道啦。”吕息说。
但不用这么麻烦,他随便找个地方施展森罗之瞳就可以,嘴巴可以说谎,潜意识不会。
“谢谢你的提醒,帮了我朋友一个大忙。”他说,“为了表示感谢,我朋友决定送你一件礼物,想要什么?新的玩具还是新衣服?”
“都不用。”林语的脸却倏然冷了下来。
“帮我谢谢你朋友的好意,我没有物质的追求。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走了,下次你要是有好玩的题目,可以再来找我。”
纤细又娇小的身影走了出去,吕息扭头看向窗外,落日的余辉已经彻底隐入地平线,林语孤寂的背影像墨色般浓重。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童趣忽然离开了这个小孩子,她在一瞬间又变成了冷漠又文艺的哲人,或者说……诗人。
“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与他的人生格言恰好背道而驰,他是那种明天世界末日到了,今天也要享受生命最后一天的人,会跑,会跳,会狂欢,不在生命留下最后的遗憾,要不然多可惜?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吕息神色剧变,几乎是飞一样跑了出去。
大院外的杨树下,林语忽然一头栽倒在泥土里,那根本不是正常的跌倒,而是重心不稳忽然侧摔。躺在地上的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那张曾经抓着演算纸的手正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林语?你怎么样?医生!医生!”吕息一脚踩在写满推理过程的白纸上,想把她搀扶起来。
林语的肌肤滚烫,在短短的几秒内体温飙升,吕息几乎是咬着牙才能不松手,碰上去的感觉就像徒手抓烧红的炭。
“药……”她的神智不清,发音也变得模糊了。
“醒醒!醒醒!别睡!我带你去找医生!”吕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反身把她搀在背上,大步跑向医务室。
没跑几步背后的温度再次升高,吕息的背后还有气流卷动,他连忙回头,发现林瞳那双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眉心的星锑之印无法约束灵能,耀眼的强光几乎令他失明。
顷刻间林语的肌肤坚硬如铁,她的唤灵境界不断飙升,眨眼就从青铜五柱迈入白银五柱!
“那是……天选?!”
银白的光束囊括林语全身,她虚虚握着的手臂里,隐约能看到铁水流动,一柄武器、嗜血的武器正在被铸造。
这是唤灵第二境界·白银掌握的权柄,抵达此境界后序列将会赐予‘天选’为你的武器,这是白银阶级唤灵者玩命时才会使用的压箱底绝招。
“醒醒,我不是你的敌人!”
吕息也不知道林语的实力怎么会如此离谱,但天选凝聚的那一刻,恐怖的杀气锁定了他,他的每一寸毛孔都骤然紧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无意识的林语已经认定他是敌人!
当处于失控状态的林语准备动手的时刻,她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瞳孔,甚至连天选的光泽都被压制了,她的眼皮渐渐下坠,最后侧脸躺在吕息的肩头,睡着了。
但暴动的灵能还是没有停歇。
好在闻讯赶至的工作人员们急匆匆抵达了事发地点,医生拿出静脉注射器,给林瞳打了一针,而护士则给她佩戴上特殊的手环,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到担架上,火速跑向医务室。
吕息大口喘着粗气,背后还有滚烫的温度,他望着林语那张红到发紫的小脸,低声问道:
“怎么回事?”
院长也是赶来的工作人员之一,她并没有离开,“唤灵综合征发作,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不能根治吗?”
“能根治像林语这种孩子早就被收养了,怎么可能在福利院待到今天?”院长叹气,“她生来就有觉醒唤灵的资质,却天生对于星锑之印排斥,无法约束灵能。根据医生的诊断,要是再发作一次,恐怕就要回归序列之海了。”
“这是她的病,也是她的命。”
第三十五章 七天后
深夜。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大多熄了灯,只有少数房间还亮着。吕息的房间就是其中一个,他左把臂枕在脑后,右臂举着手机,拇指不断点击确定键。
专业的论文收录网站医学区被打开,他键入了‘唤灵综合征’五个关键字。
短暂的等待后,上万条论文像决堤的洪水涌出。
通过仔细的阅读后,他发现唤灵综合征是个笼统的病名,囊括五花八门,就连拥有星锑之印后食欲不振都被纳入,可想而知它究竟有多少症状。
吕息望着浩如烟海的论文想了想,在二级搜索栏又键入了“天生觉醒”、“排斥”、“无法约束灵能”等条件。
经过不算漫长的筛选时间后,文库显示的页数骤然缩短为单页,而这篇页码里只有孤零零的一篇题目。
——《论唤灵综合征-林语综合征的病因及讨论》。
“林语综合征?”吕息一怔,以病人的名字来命名某种病症,就算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病情的严峻。
论文里指出,患者是天生唤灵者,但碍于当时医疗条件简陋,或者她的父母抱着侥幸心态,让星锑之印适配度不高的林语强行启灵,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病人每次发病都无法用精神力约束灵能,因此会无差别的攻击宣泄暴走的灵能,伤人伤己。预计在她完全进入唤灵第二境界白银时,天选的诞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治疗方案……治疗方案……”他的拇指按着方向键。
“这种病状起源于病人罕见的体质与阴差阳错的启蒙仪式,序列赐予人类使用唤灵,是恩典也是惩罚,或者说一切机缘巧合都是命运。”
“命运与生俱来,无法违逆。”
可惜直到吕息读完感言部分,这位医生也没有提出可行性的治疗方案。
“命运?”
命运毫无疑问是一个沉重的词语,神州三陆的人很喜欢拿它说事,但吕息觉得扯淡极了,凭什么林语的命运就是不久后病死?
他胸口有些发闷,想嚎两嗓子痛骂上天的不公,又怕吵到福利院其他人的休息,只好悻悻作罢。
“找个机会问问别人吧,王睿和白狐她们,应该见多识广?”
昏睡感袭来,吕息还想查一些资料,可终觉抵不过睡意,好几次握不住手机直接摔在脸上,最终把它塞到枕底。
整整一夜他都被噩梦困扰,总梦到身穿正装站在旷野上,面前是新立的墓碑,福利院的孩子们围在身边,无声地啜泣。
……
第二天清晨起了一场大雾,天空灰蒙。
吕息走在大院里,护工正在收拾晾衣杆上换洗的衣物,他踩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拐入后勤保障区。
在医务室门口的透明玻璃前,他看到了还在沉睡的林语,护工阿姨就在床边拄着头打瞌睡,一夜没有离开。
“还在担心林语?”院长忽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是。”
“她的烧已经退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院长轻轻拍了拍吕息的肩头,“你要做好准备,生离死别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如果这是她的命运,我们只能与她一起接受。”
生活在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患有各种疾病,对于上个世纪就在福利院工作的院长来说,已经见惯了一切。
吕息点点头,没回答。
在乘坐公交车前往学校的路上,包括一整天的课程,哪怕放学抵达校医院的加护病房,他都心不在焉的。
“有心事?”
现在是晚上六点,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雾气未散也没下雨。加护病房里窗子开了一角,空气闷闷的,余雪停止抄录笔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张椅子。
“福利院的孩子生了重病。”
“很严重?”
“医生说是她的病,也是她的命,无药可医。”吕息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余雪轻轻地拍打,安慰道:
“倒是和我的情况有些相似,生老病死是世间真理,相信那位小朋友也不想看到你如此操劳吧?”
吕息一怔。
随后余雪的手像是触电般的缩回,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根本不敢正眼看吕息,就连辩解的声音也都低如蚊鸣。
“抱歉,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安慰我。刚才看到你的模样,情不自禁就……”
放在昨天,吕息可能还会认为这是个可怜的女孩,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厌恶,那种矫揉做作看起来太刻意了。
当然没有林语的提醒,他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他也跟余雪飙戏,“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说差不多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吕息状作无意地用领子扇风,“空气太闷了,病房里没有空气净化器吗?”
余雪突然认识到这是天赐良机,加冕者正在因为某件事而犯愁,这正是他情绪低落,心里最不设防的时刻。
天时、人和都站在她这边,唯独欠缺地利。毕竟病房里只有单调的装修和冷冰冰的仪器,还是诗情画意的风景能快速促使感情升温。
“不知道唉……”
于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是好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这个邀请正中吕息下怀,他的刻意诱导引发了这次邀请。毕竟在校园里释放唤灵会被监测,校外是验证实情的最佳动手地点。
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你的身体不会有问题吗?”
“都说了我的身体没那么虚弱。”余雪腼腆一笑,“其实我早就想出去透口气了,憋在病房都快闷死了,一直不好意思麻烦你。”
“那我们去学校后街?”
这是吕息早就拟好的地点,他踩过点,后街这个时候人烟稀少,就是有人在高处监控,也存在视野盲区。
“好。”
两人一拍即合。
十五分钟后,都德实验中学后街上出现了余雪和吕息的身影,双双穿着校服。
委实说,今天并不是漫步的好时间,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路面多了几个坑坑洼洼的水潭,不小心就会踩上去。
不过吕息和余雪都不在意,他们都达成了目标,只不过某人以为是猎物正在走进布置的陷阱,其实她才是走进陷阱的那个猎物罢了。
“放宽心,其实命运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奇迹发生。”
类似的安慰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毕竟吕息的情绪低落不是装出来的,而余雪恰好趁机展示她的善解人意。
一颗石子被踢得老远,吕息抬起头,脸上的失落几乎看不到了。
“今天真是多谢了,我的心情好多了。”
“是吗?我还怕我的嘴笨让你不开心呢。”余雪莞尔一笑。
吕息也跟着她一起笑,忽然手指远方的水洼,“那是什么?”
余雪下意识地向不远处的水洼望去,除了天空灰蒙蒙的倒影,就是零落的叶片正在坠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可当叶片落入水中,荡起一层不算清澈的涟漪后,余雪看到了自己,以及身旁的吕息,有一抹耀眼的翠色转瞬即逝。
“你昨天是故意跟我说家族的计划、以及你的身世吗?”
“是。”
“为什么?”
“利用你的怜悯心和保护欲快速拉近我们的关系,目的是让你可怜我,最后与我缔结婚约。”
果然不出林语所料,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刚才发生的一切,忘了吧。”
余雪茫然地醒来,她的视野还停留在水洼上,叶片落水的涟漪已经消失。她用指腹轻轻按摩太阳穴,总感觉有点恍惚。
“怎么了?”吕息明知故问。
“刚才有点走神,可能是没休息好。”余雪不疑有他,毕竟唤灵·森罗之瞳的效果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可要注意休息。”
吕息虚情假意的关切,同时右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按下手机的确认键。
一份早就躺在邮箱的草稿发送出去,收信人未知,只有寥寥的几个字——七天后动手。
落款的署名是‘银面’。
第三十六章 意外
七天的时光转瞬即逝。
神州历2016年5月13日这一天,注定要载入暗鸦的年代表。
因为下任领袖的候选人、被序列眷顾的加冕者、犯罪界的新星……一大串头衔加身的吕息,将要执行失忆后的首次任务。
猎鹰曾这样评价:“这是深渊的伊始,是他拥抱黑暗的必经之路。”
不止他一个人对吕息怀有如此期待,暗鸦都德分部几乎所有资深的成员们,都等着这位新人亮相。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吕息全然辜负了犯罪界的前辈们。
他整个人没有丝毫自觉,甚至没有因为即将执行任务紧张而失眠,反而睡过头了。
“叮铃铃……叮铃铃……”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生活区的某个房间内,闹钟响个不停。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颇有气势地横扫千军,可怜的闹钟从床头柜跌落。
它的质量倒是蛮好的,石英质地的表盘上没有丝毫裂痕,在地上仍旧响个不停,还因为闹铃震动轻微发生偏移。
就像一个贱兮兮的孩子躺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说着: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妈的,我前几天为什么要买你?”
被窝里忽然钻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一丝不挂的吕息踹开被子,顶着惺忪的睡眼捡起闹钟,气得困意全无。
“才九点?啊!”
最后的尾音来自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目前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个钟头,却提不起任何精神。
原因是太累了。
过去的一个星期,吕息的生活可以用周董那首《牛仔很忙》来形容——他不是牛仔,但真的很忙。
周一参加都德审判庭的公开审判会,执法局特别行动队队长宋泣因玩忽职守、贪污受贿等问题,被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旁听结束后又被记者堵个正着,询问对此有何看法。
这直接导致他请了两小时的假不够用,回到学校又被教导主任唠叨了三个小时;
周二晚上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散场后遇到劫匪,用森罗之瞳搞定匪徒后,去执法局做了两个小时的笔录;
周三参与了暗鸦的秘密集会,商谈余雪的绑架计划到深夜,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劫匪;
周四秘密会见了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被这个草菅人命的王八蛋上了五个小时的新人教育课。
要不是他是领域强者,吕息说什么都要催眠这老家伙,让他对着全市的媒体供认不讳犯下的罪行;
周五主持了实验班举行的“统考誓师大会”,充当四个小时的吉祥物;
周六又赶上人权协会新一轮的“爱心探望”,大扫除+虚伪的社交又浪费一天的时光。
对了,每天晚上他都还要去校医院跟余雪互相飙戏,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对方都快被忽悠到找不着北了,还傻乎乎地以为“骗婚计划”马上就要圆满落幕。
至于今天,则要执行“暗鸦新人银面的第二次绑架计划”。
连续忙碌七天都不得安宁,明天又是乏善可陈以及压力令人窒息的校园生活,晚上还要一如既往地提炼灵能,顺带攻克医学相关的难题……
吕息能提起精神那才是见鬼了。
“市议员估计都没我忙……”他嘟囔着穿衣下床,瞄了一眼左手的星锑之印,第五柱的枷锁都没有破除。
洗漱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新意,吕息连洗面奶都不用,随意用热水扑腾一下脸就算完事了。相比于那些出门要喷啫喱水、古龙水、给皮鞋打油上蜡还修眉的男生,他的出行准备可以用清贫来形容。
站在镜子前的吕息左瞧瞧右看看,除了黑眼圈拍粉底估计都掩盖不住以外,活生生一枚清爽简约系帅哥。
“没办法,这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他臭美地摆了一个pose。
出门前吕息扫了一眼洗漱台,发现牙膏快没了,下次门口超市打折是什么时间来着?他记不清了,反正穿越之后到处都是琐碎的事情。
生活嘛,就是这样。
他哼着小曲在大院里穿行,迎面正好碰上了遛弯的门卫大爷,大爷人老心不老,仔细打量几眼后用玩味的语气说:
“小吕,今天没穿校服,有约会啊?”
那感觉就像与你认识了几十年的哥们变老了,走在路上看见美女还会撞你的肩膀,还会跟你挤眉弄眼一样。
“什么约会?就是和同学出去吃个饭。”吕息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简单的白体恤和牛仔裤,脚下踩着板鞋。校服当然被换下了,虽然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但一直穿出门也寒酸。
“少来,和同学吃饭是那种表情么?”门卫大爷一副“我是过来人休想骗我的”表情。
“不跟你说了,大爷,车到了。”
网约车恰好在福利院门前的车位停靠,吕息拉开车门进入后座,枕在舒适的座椅上。
引擎轰鸣,轿车绝尘而去,车窗上不断有鳞次栉比的高楼闪过,偶尔向窗外眺望,浓密的树荫下行人匆忙,市中心的标志建筑“时代之钟”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的目的地是三联百货大厦,这是都德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
大厦后就是著名的小吃街,巷子古朴,是古城区之一,卧虎藏龙的巷子里的美食未必逊色那些价值昂贵的餐厅,风景跟现代的科技美相比别具一格。
吕息抵达目的地时,距离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是他的习惯。
可一身白裙撑着遮阳伞的余雪,已经早早站在三联百货大厦的路口前,不知道在流动的人群中等了多久。
“抱歉,我来晚了。”吕息表达了歉意。
这是故意说给余雪听的,她提前抵达就是让吕息看到等待的这一事实,令他心生愧疚,这样在接下来就能占据主动,是个高明的手段。
可惜被识破了。
“你哪里迟到了?是我来早了,随便逛逛不小心就到这里了。”
余雪以为自己的谋划见效,喜上眉梢,还不易察觉地松开手臂。伞面倾斜,恰好露出完整的清美脸蛋,以供让某人看见。
吕息当然看见了,不过有些人再美心肠也是黑的,脱光了躺在床上也只是令人作呕而已。
“那我们先去餐厅附近走走?”
“好啊!”余雪立刻搭腔,她从来都不会让话题冷下来。
“我知道附近有几家店不错,其实我正想给你挑个礼物呢,感谢你最近一个星期天天帮我送笔记。”
“都是应该的。”吕息点头。
这顿饭也是余雪打着感谢笔记这个名义提出的,在她看来这是水到渠成,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质的突破了。
但其实这还是来自吕息的语言暗示,他要把接下来的绑架安排得恰到好处,谁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两人闲逛了小半个钟头,才来到提前预约好的餐馆。
店铺不大,却很整洁,菜上得很快,味道当然不赖,唯一的缺点就是……余雪太能唠叨了,天南海北地问来问去,上至要去哪座山看落在都德境内的流星雨,下至今天的路面白色垃圾太多,没话找话。
吕息草草地应承着,几乎没抬眼,注意力都放在身前的酱卤猪脸肉上。
看上去肥腻的猪脸肉软糯无比,搭配特制的卤汁吃起来尤其爽口,回味咸中带甜,几乎完全勾起了人的食欲。
余雪也知趣地闭嘴了,只是有点不忿。她今天画了一上午的妆,谁知魅力竟然还比不过猪头。
临近午餐结束,吕息在门口看到了车牌为‘都A67499’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暗鸦成员,这辆出租车将在不久后偏离预定路线,对两人实施“劫持”。
“多谢款待,这家店味道不错。”吕息用纸巾抹嘴,“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余雪甜甜一笑,这项行程在两人昨日拟定的日程表上。
她起身结账,出门正好看到等到多时的出租车,挥手示意司机开过来。
车牌为‘都A67499’的出租车引擎重新打火,在店门口停好,吕息虚情假意地帮余雪拉开车门。
“有人?”余雪狐疑地望向副驾驶,上面坐着戴着大号墨镜的女人。
吕息也有点诧异,计划里没有这项啊?莫非是猎鹰老大生怕计划有变,临时加了一个人进去确保万无一失?
“我妹妹忘记带钥匙了。”司机笑,“她这个人总粗心大意的,我准备送她一程,你们去哪?”
“温都影城。”吕息再次确认了车牌号,同时他看到女人手里转着的钥匙圈上,有黑色的乌鸦图案。
这是暗鸦的标志。
“顺路,走不走?”司机问。
“电影快开场了,反正也是顺路。”吕息指着腕表。
余雪轻轻点头,他们一前一后钻进出租车,暖风顺着车窗灌了进来,白色的塑料袋随风飘扬,卷得尘土到处都是。
“今天的路面还真脏。”
“是啊。”余雪摇上车窗,“我的喉咙有些痒。”
“没事,我开空调就好了。”司机插了一句,他猛打方向盘在公路上急转弯,恰好省下等红灯时间。
迎面而来的尘土落在挡风玻璃上,到处都是砂砾的摩擦声。
繁华的商业区渐渐远去,余雪无意间瞄向窗外,这里的街巷狭窄又僻静,似乎不是她认知的那条路。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会错呢?”不是司机回答,而是副驾驶上的那位女性,她摘下墨镜与太阳帽,一头秀发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舒展。
“你们好,静安余氏的千金,以及岚国的加冕者。”
“你是谁?”吕息有点懵。
这和剧本不一样啊?不应该是司机停在僻静的小路,然后大吼一嗓子“打劫”么?
“连我都忘记了?在下陈诗博。”女人指尖夹着一枚菱形晶体,示威似地晃了晃,“还记得我卖给你的那枚血统启蒙结晶吗?”
第三十七章 精神病
雨刷器掸去出租车挡风玻璃上的浮尘,恰好一缕阳光落了进来,陈诗博沐浴在正午的暖色中,指尖那枚菱形的血统启蒙结晶熠熠生辉。
她勾起嘴角,笑容却不像阳光那样温暖,更像是在丛林中窥视猎物的蛇,残酷又森冷。
“原来是你。”
吕息隔着副驾驶与她对视,声音凝重。
“别搞得好像你认出我来了一样,你根本没认出我吧?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陈诗博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诚如这位不速之客所说,吕息的确没搞清她的来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计划已经脱离正轨。
这人是谁?是暗鸦的叛徒还是其他什么人?为什么要谋杀自己?
“与其在那里猜来猜去,不如问问你旁边的女孩。”陈诗博从容不迫地转移视线。
吕息这才发现,身侧的余雪一直沉默,她也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可肩头始终在抖,好像怕冷似的。
余雪见吕息转移视线,终于抬头,那张本就素白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苍白,她双手紧握,声线也因为恐惧而发颤:
“圣殿联合会的银白诗博?五年前用银白丝线控制二十六位执法官冲击市政大楼的陈诗博?”
“哦,看来我在都德也算赫赫有名嘛?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陈诗博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来自圣殿联合会?”吕息终于知道余雪的恐惧从而何来。
如果说暗鸦是个守序邪恶的犯罪组织,那圣殿联合会就是不折不扣的混乱邪恶,这是群疯子,灭绝天理灭绝人性的疯子。
“正是,我都好多年没有抛头露面了。”陈诗博漫不经心地摆弄指甲,“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别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了,我可不想收藏里多几具碎尸。”
痛楚在吕息指尖蔓延,他的手本来伸向裤兜,准备发信求援,无论是暗鸦还是安全局,都能把这个疯子逮捕归案。
可现在他的手臂僵在原地,距离裤线近在咫尺,却无法移动。
因为一条细线,银白色的细线横在他的指尖,源头是陈诗博的指甲,里面游荡着银色的光点。
吕息没有触碰到丝线,上面跳动的寒芒却伤到了他。如果他不听从劝告,贸然报信求援,胳膊不出意外地会被整条切下。
此时出租车驶过高楼大厦,阴影遮住阳光,车内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
他们这才看清,那种致命的、异常锋利的银白丝线到处都是,牢牢地封锁了所有空间,纵横交错就像一张蛛网。而陈诗博就是编织蛛网的猎人,其中有一条细线已经贯入司机的脖颈。
“领域?银白领域!”余雪惊呼出声,尖锐的分贝险些撕裂车顶。
“小姑娘,镇定。”陈诗博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领域?
吕息有些庆幸没有贸然出手,这个看上去像是十八岁,眼神幽深又像是一百八十岁的女人,实力竟然与守护者柳南相仿?
“你要做什么?”他问,同时流动的灵能缩回星锑之印。
吕息甚至不敢肆意地吞咽口水,恰好有条银线横在喉结的位置,只要轻轻的挪动,喉管就会被切开。如果此时突然发生追尾,毫无疑问会变成无头的尸体。
“当然是再杀你一次,我非常好奇,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捡回一条命?”陈诗博还是笑,只是这次的笑容癫狂又张扬,就像……精神病发作了。
银色的丝线骤然紧缩,将本就不宽裕的活动空间彻底压缩至虚无。
此时如同盘丝洞的出租车内,银丝渐渐由透明转为实体,无法计数的丝线将吕息包裹成茧,处处紧绷。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吕息的汗毛已经被斩断从丝线的缝隙中掉落,那张巨大的网即将触碰到他的肌肤。
只不过丝线最终没有继续下坠,那张致命的网距离吕息只有毫厘之间时,忽然松了,就像有人凌空一刀斩断了它。
“该死!别说了!我让你闭嘴!闭嘴!”陈诗博忽然发狂,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死里逃生的吕息和余雪面面相觑,不是有紫翠强者干扰了一切,而是她主动终止,并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吵得精神失常。
可他们都没听到声音,哪有人说话?鬼么?
“他不让我杀你!”陈诗博咬牙切齿,面露凶光,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谁?”
“就是他!”陈诗博指着自己的左耳,轮廓优美的耳垂好似美玉打磨而成,冷质的肌肤上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可耳蜗里并没有通讯的无线耳机,空空如也,谁都没听到里面传出任何声音。
“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在血统启蒙结晶布下仪式,来杀你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吗?”
吕息心说难道不是因为……圣殿联合会的人都是变态杀人狂?
“当然不是!”陈诗博揭晓真相,“就是前不久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耳中的声音!他吵得我心烦意乱,我得手后才终止。现在又来烦我,你是谁?你是谁?滚出来!”
从容与镇定完全消失在陈诗博的身上,她情绪激动,十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脸,消瘦的面容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大姐是不是精神病发作了?”吕息想。
他在余雪的眼中也看到了类似的神色。
双方在这一认知上达成共识——圣殿联合会的人都是疯子,患有精神病的疯子,这大姐八成是精神分裂症发作了。
“好了,我不杀他!把他制作成人偶总行了吧!”在歇斯底里的咆哮中,陈诗博终于停止了发癫。
在短暂的疯狂后,她终于恢复正常,从容与不迫重新出现在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
银白领域仍然没有收回,陈诗博随便截取了其中一段银线,双手抓住两端像涂口红那样,在唇上蹭来蹭去。
丰盈的下唇立刻被割出一条口子,血珠在唇间滚动,她轻轻一抿,唇与唇之间是惊心动魄的红。
余雪本来还好奇她用了什么色号的口红,在这一刻终于揭晓了答案。
“其实你们应该感谢我。”她重新把钥匙环套在手上,黑色的乌鸦标志晃个不停,“这位出租车司机是暗鸦的成员,如果不是我,你们恐怕要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可要惨得多。”
余雪紧咬下唇,已经琢磨自杀的事宜了。
这纯粹是抹黑,落在暗鸦手里只有乖乖交出赎金,总能确保无虞,落在圣殿联合会手里,还不如直接死了。
“你杀了他?”吕息沉声问。
“没有,我只是把他制作成了人偶。”陈诗博随便拨动一根银线,悠悠然的震波传递,司机松开方向盘,高举右手,就像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看来你真是个香饽饽呢,我们要杀你,暗鸦绑了你一次不够,还要绑架你第二次。”这次是司机用妩媚的声音发言,显然正被操控。
吕息闭口不答,保持沉默。
现在看暗鸦内部没有出现叛徒,而是陈诗博,这位盯着他的不速之客贸然闯入。她操控了暗鸦成员,毫不知情地闯入了这次计划,并误解了什么。
他目前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暗鸦与安全局的援兵赶到。
第三十八章 整个都德都乱成一锅粥啦!
都德暗鸦分部基地。
白狐瞄了一眼腕表,指针已经划过“十二”这个数字。她摸出手机,快速按下某个号码,听筒里一直是‘嘟嘟嘟’的忙音。
她马上摸出另一部手机,按下不同的号码。
“喂?”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猎鹰冷漠又疏离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骚乱的人群正在呼喊。
“寄居蟹失联了。”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寄居蟹是暗鸦成员的代号,他今天伪装成出租车司机配合吕息的任务。按照预定的计划,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他应该主动联络基地才对。
“银面能联络上吗?”猎鹰问。
寄居蟹是他亲手招收进入组织的,实力不错,刚刚晋升黄金五柱。经验同样丰富,多次出色的完成任务,像这种失联的情况还是首次出现。
“联络不上。”白狐的另一部手机上,同样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全都失联了?”猎鹰一惊。
在一次任务中暗鸦成员纷纷失联,不是被捕就是意外身亡。可这次任务又不是光明正大的犯罪,何来被捕?至于意外身亡……莫非路上出了车祸?
“你黑入交管局的内部系统,利用摄像头查一下那辆出租车的位置,我和秃鹫马上回基地。”
“好。”
白狐歪头紧贴着肩膀,手机夹在中间,被解放的双手不断敲击键盘。
持有‘信息交互’的唤灵者都是出色的黑客,攻破只是轻微加密的防火墙不费吹灰之力。
电话挂断,远在某家私人银行的猎鹰默然放下手机,他站在大厅里,擦得能当镜子用的地板上全都是昏迷的职员。
只有大堂经理躲在桌子后面发抖,企图悄悄按下警报。
暗鸦的成员们来银行当然不是办业务或者存钱的,他们只为一件事——抢劫。
忽然一只手把他从阴影里抓了出来,满脸横肉的秃鹫刚刚搞定警卫,对着他森然一笑:“大哥,找到一条漏网之鱼。”
“别管他,我们走。”猎鹰潇洒转身,放弃了即将成功的任务。
“好。”麻醉蒸汽从秃鹫的袖口释放。
两位暗鸦成员不分先后地离开,临了秃鹫还鄙视地往角落看了一眼,嘟囔道:“胆子至于这么小吗?麻醉而已,都吓尿了。”
当他们乘车回到基地大厅的时候,白狐已经攻破了交管局的防火墙,中控电脑被分成了数百个区域,全部都是都德的路况。
“在这。”白狐挪动鼠标,一副被定格的监控录像截图铺满屏幕。
正是那辆出租车,主驾驶上的司机双手惨白,搭在方向盘上。而后座就是吕息与余雪,正襟危坐,一点也不像出了车祸的模样。
“这里,放大。”猎鹰发现了副驾驶上的不速之客。
截图被迅速放大,女人的脸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清容貌。
“圣殿联合会的陈诗博?那个喜欢把人变成玩偶的精神病?”秃鹫惊呼出声,“她没死?”
当年她犯下的那件事暗鸦成员们略有耳闻,据说惊动了都德唯一的紫翠五柱唤灵者。此后陈诗博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还活在世界上。
“她不仅还活着,可能还先我们一步突破了。”白狐指着另一个方向,“否则寄居蟹不可能轻易被她控制。”
“这可真是噩耗,圣殿联合会比我们多了一个领域,还是那个疯子。”秃鹫的侧脸抽动,“不过她为什么干预我们的行动?准备把加冕者制作成人偶收藏吗?”
“这不重要。”猎鹰面无表情,忽然转身,“重要的是她破坏了我们的行动,绑架了两位暗鸦成员。通知全体成员,在都德境内的全部放弃任务,我们去杀了她。”
“大哥……”秃鹫伸出手,“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的人手,恐怕……”
都德暗鸦分部同样拥有领域强者,只不过他们前些天都被总部调走,前往岚国首府执行刺杀计划,至今未归。
“我们人手不足,还有帮手。”猎鹰没回头,“匿名发信给执法局和安全局,我不信他们唯一的加冕者落在圣殿联合会手里,会无动于衷。”
距离暗鸦基地十五个街区以外,都德安全局。
一份文件被递到孙九合的办公桌上。
“陈诗博?”安全委员会主任抽出其中一张照片,“她竟然还没死?竟然还绑架了吕息?”
这份文件与暗鸦基地播放的图片如出一辙,都是通过监控抓拍。
猎鹰的猜测没错,安全局当然不会无动于衷,甚至提前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完成行动的吕息同样会发送确认信号。
可王睿迟迟等不到联络,怀疑任务发生变故,相比于白狐需要攻破交管局的防火墙,她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追踪到吕息的位置,甚至还能用卫星定位。
“主任,我们要营救吗?”站在办公桌前的王睿问。
“当然要救,加冕者被圣殿联合会洗脑或者杀死,我们无法承担这个后果。”孙长久在同一张办公桌前,面对同一个人,下达了截然相反的指令。
他伸手去抓桌角的红色电话,拨号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
“你联络交管局,用施工或者修路的名义,把这辆出租车逼离商业区,最好引到郊外,顺便让交通科的执法人员探明内部情况。”
“是。”王睿领命离开。
她走后,红色座机终于拨通,孙长久握住话筒,用斩钉截铁的声音下令:
“通知所有待命的特工,去追踪车牌号‘都A67499’的出租车,务必确保人质的安全!”
此时此刻,都德境内一明一暗两伙势力不谋而合,外出执行任务的成员们纷纷接到了紧急任务,他们有的正在吃午餐,有的正在打家劫舍,当然也有正在按摩或者午睡的,全都精神紧绷,从各种各样的场所夺门而出。
安全局外,停机坪上的直升机螺旋桨掀起气流,吹得人睁不开眼,一群又一群手持枪械的特工们迎着狂风,涌向不同的驾驶舱。
暗鸦基地外,一辆又一辆野兽似的汽车引擎轰鸣,全副武装的暗鸦成员倾巢出动,他们凶狠的表情犹如猛鬼出笼。
于是在都德的某个街区里,初次来都德旅游的游客发现,黑色汽车的数量陡然增多,它们风驰电掣地在街面上狂飙,一辆又一辆,就像黑色的洪流。
不仅如此,鸣笛声更是吵得人心烦意乱,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施工队,他们趁着红灯搬来了维修工具,明明路面平整,却竖立了“前方正在施工请绕行”的告示牌。
“这什么情况?”游客懵了,前面的路被封死,后面的路……也被封死,整条街上的交通都瘫痪了。
他摸出手机拨打交管局投诉热线,打了好几次都是“坐席呼叫繁忙”……
“别打了,交管局不会接你电话的,我估摸着又是安全局要采取行动了。”旁边有热心的大哥说。
“什么行动?”
“我要是知道还会跟你一样被困在这条街里?”热心大哥耸耸肩,“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现在待在外面不安全。”
“都德的治安很差?”游客纳闷。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都德!”
热心大哥拔腿就跑,游客愣了一会儿也跟着他一起跑,在他们上空,是铁鸟似的直升机掠过。
第三十九章 逃亡
陈诗博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首先是正午的路况变得极差,到处都是堵车和施工的队伍,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愤怒的鸣笛和咒骂。虽说午高峰发生这样的事很常见,但也不能连续拐了五条街都堵,好像上天故意跟这辆出租车过不去;
其次是在这种堵塞的交通环境下,还有执法员查酒驾,不厌其烦地一辆又一辆,根本不在意大中午毒辣的阳光,这种敬业态度远超她对执法人员的认知;
最后就是吕息,他一直盯着后视镜,哪怕查酒驾的执法员和他搭话,也没什么异常举动。相比于吓得瑟瑟发抖的余雪,他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眉宇中看不到任何忧色。
正常人会是这样吗?
陈诗博不知道,她有种不安的预感,好像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又被厚重的浓雾盖着,无法查明原委。
不过好在路面渐渐已经畅通无阻,没有施工队举着牌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绿灯都延长了时间。
“加速!”她只能恶狠狠地对司机说。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已经偏离预计的路线,但能抵达目的地就是好样的。
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平坦的柏油路上,这辆出租车竟然发出了近乎超级跑车的嘶吼,暗鸦确保任务的万无一失,显然改装过引擎。
陈诗博摇下车窗,狂风吹得她发丝乱舞,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惬意地眯起眼。
“从刚才开始,你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你还是个大忙人。”
“我是挺忙的,能让我看一眼吗?”吕息当然知道是谁给他发消息。
“别找死,小子。”陈诗博睁开眼,“虽然我没有撑开领域,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下。不想身体缺少什么零件,大可试试看。”
那些致命的银线没有近在咫尺,因为不久前差点发生意外,忽如其来的堵塞逼停了出租车,急刹车让身体前倾的人质们险些被割断喉咙,陈诗博耳中又出现了那种致命的呓语。
她心烦意乱地收回领域,即使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感知。
在风驰电掣的急速中,逼仄的后座内响起了一段富有节奏的提示音。
陈诗博好奇地向后瞄去,饶有兴趣地问,“唉?这是什么消息的提示音?回头发我一份,我很喜欢。”
“好啊,一会儿发给你。”破天荒地,吕息竟然与她搭话。他当然知道这声提示音代表什么,是安全局传递的信号。
“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哦?说来听听。”陈诗博来了兴趣。
“被制作成人偶,还能变回正常人吗?”
陈诗博捂着胸口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你不会还抱着有人拯救你们的念头吧?别想了,不可能。我会用泯灵仪式灭杀你们的灵魂,然后在你们的身体植入银白丝线,禁锢虚灵来操控你们的身体。”
“这样你们的虚灵,每时每刻都会受到我的控制,可惜我还没办法保留一点你们的灵魂,也封在里面。要不然那是何等美妙的场景?你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却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杀害了曾经的朋友与亲人,再看到他们不解、愤怒、惊讶的目光……啊,太美妙了!”
陈诗博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侧脸飞上一抹潮红。
余雪捂着耳朵,满脸惊恐:“这不就是死了吗?求你了,别说了。”
“这可不是死了,被制成人偶意味着永生,你们的灵魂灭亡,无法逆转。但虚灵将永远地活在世界上,不腐不朽。”陈诗博满脸陶醉的纠正。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吕息低声说。
“什么?”陈诗博一怔。
“停车。”吕息抬起头,不看她,盯着后视镜,正好与观察路况的司机对视。
“停车?你说停车就……”陈诗博差点笑出声,加冕者这是因为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搭车?
可在下一瞬,窗外传出的轮胎摩擦声极其刺耳,出租车的时速表陡然归零,陈诗博没有搞清状况,身体因为惯性前倾,一头撞到了挡风玻璃。
疾驰的出租车骤然停靠,柏油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还冒着袅袅青烟,可以想象它的速度与刹车的急切。
两声惨叫不分先后地传出,吕息早有准备,在急刹的时候用左臂横在身前,坚固的支撑让他没有像余雪和陈诗博那样失控。
在电光火石之间,落锁的车门弹开,他抓着泪眼朦胧还没搞清状况的余雪飞奔出去,犹如离弦之箭。
“怎么会这样?”陈诗博捂着额头,玻璃的碎屑从伤口中掉落,她又气又急的嘶吼,并不是因为破了相。
痛楚让她的意识有点模糊又极度兴奋,她想不明白,明明司机已经是被杀死的一具尸体,是任由她操控的人偶,为什么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在后视镜中,她看到了两个仓惶如丧家之犬的背影,吕息几乎是强拽着余雪逃命,眼角隐约能看到一抹深绿的光芒。
“变得有意思了。”陈诗博低低地笑,是加冕者从未公布的唤灵吗?
现在恼怒已经完全消散了,她喜欢这种刺激,更喜欢猎物在亡命时刻的奋力挣扎,这样杀死他们才更有成就感。
她推开车门,左腿迈出,根本不在意脸上横流的鲜血,反而跟品尝美酒似的,贪婪地舔去淌入唇角的鲜血。
“我要把你们制作成最好的人偶,跑啊,跑得再远点!”
陈诗博嘴角向上挑起,脸上狰狞如恶鬼。银白领域再次扩张,数不尽的丝线从她的指尖流淌,庞大的蛛网铺天盖地涌向两个逃跑的猎物。
“嗯?”
不过很快,陈诗博根本没有完全迈出车门,就连银线追踪的速度都变慢了,它根根紧绷如琴弦,好像被人用力拽住了。
的确是被人用力拽住了,代号为‘寄居蟹’的暗鸦成员,伸出苍白的手有力地攥紧陈诗博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勒住了银白丝线,他的肌肤正在一点一点被切割,血珠挂在银白的丝线上面,能从伤口里见到森森白骨。
“该死!放手!”
银线的锋利更甚,对于死人来说,当然无法感知痛苦。最令陈诗博懊恼的不是人偶再次失控,而是司机胸前冒着微微的亮光。
她知道那是什么,暗鸦独家掌握的一种诀窍,逆流在星锑之印当中的灵能,可以产生轰然的爆炸。
这是禁忌的手段,至今没有破解的方式,也就是暗鸦能无所顾忌的原因,这群亡命之徒被逼急了会化身自爆兵,引爆多年积蓄的灵能,足以让同境界的人陪葬。
“就是你的亡魂作祟?又能怎样?”
狂风漫漫,吹起了陈诗博额前染血的碎发。
她终于被激怒了,金色的灵能从天而降,如铁水般在体表处游走,仿佛有看不见的绝世铁匠在虚空中捶打,转眼间流淌的灵能熔炼完毕,武装的甲胄贴满全身。
她在一瞬间变得威严起来,带着凌驾众生的气质,高举左手,以手化刀,那一刀仿佛皇帝亲手对叛逆的臣子处刑,切断了寄居蟹的双手,鲜血溅了满身。
然而寄居蟹体内的灵能已经逆流完毕,星锑之印轰然爆碎,根本无法约束其中的灵能,火焰席卷,整辆出租车在爆炸中解体,热浪与狂风甚至席卷到了十几米开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雪心悸地回头。
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司机莫名其妙的听从了吕息的命令,出租车莫名其妙的发生爆炸,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吕息逃亡。
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好像是巧合,可巧合叠加在一起,就令人想到某种必然。
“你有时间废话,不如节省体力快跑两步!”回应她的是略带疲惫的喘息,策划本次逃亡的吕息,灵能几乎枯竭。
第四十章 你足以载入史册
钢铁的残骸在水园区长相街燃烧,这是都德的边境,高楼大厦被低矮的平房取而代之,北方是蓊郁的青山,正是岚国都德生态园所在。
正午时分,这里的宁静被打破了。
有居民听见爆炸声好奇地推开窗户,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把头缩了回去,连忙紧锁房门,躲进狭窄又坚固的储物间。
这是都德居民生活的第一要素——不要好奇,不要围观,否则死亡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而远处的深山中,动物们就没有这样的智慧了,猛兽的嘶吼响彻山林,宣告自己才是周围地区的霸主,企图吓退可能接近的敌人。不过敌人没有被吓退,反而惊飞了休息的鸟儿,它们成群地飞起,在天空中目睹了全过程。
下方的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吕息拉着余雪玩命地狂奔,背后是汽车燃烧的残骸,浓烟滚滚。
忽然一只手推开燃烧的汽车前盖,从燃起火焰的废墟中走出,她的手直接触碰到恐怖的高温,却连一个水泡都没有烫起。
燃烧的钢铁碎屑从她的发丝中掉落,可以想象这些残骸在爆炸时冲击力不亚于破片手雷,对于血肉之躯来说这是灾难,不可能在这样的灾难前毫发无损。
但陈诗博就是做到了,她已经离开了平凡三境,序列赐予她武装,赐予她领域,她强大得几乎不像人类。
“喂,你还有力气吗?”绝命狂奔中的陆离问。
他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逃离圣殿联合会的魔爪。上司王睿曾经提过好几种人身安全受到危害的预案,被暗鸦或者其它什么犯罪组织绑架,都可以静静等待救援,唯独圣殿联合会例外。
它们的几条铁律之一,就是不得与当权者发生任何形式的关系与合作。
如果官方把他们逼入死路并提出人质交换计划,唯一的结局就是玉石俱焚。
“还有很多。”余雪惊魂未定的回答,生怕被抛下。
她的身体虚弱,但体力还没这么快耗尽,何况生死之间会最大程度激活人体的潜能。
“那你能不能背我一会儿?我没力气了。”吕息说。
“这个时候能不能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余雪回头瞄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们身后,是近乎凌空的矫健身影,陈诗博并没有掌握唤灵‘万有引力’,而是踩在银白丝线上。她的速度超乎想象,银白丝线在背后编织出一双羽翼,就像草原上飞速靠近猎物的鹰。
“谁跟你开玩笑了!”吕息的速度越来越慢,“我的灵能几乎耗尽了,我在运动中没有办法提炼灵能!”
“该死!上来!”余雪咬牙蹲下身子,满脸愤恨。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平日说什么都会撒腿就跑,绝不顾忌吕息的死活。
但今天不一样,凶徒来自圣殿联合会,她可跑不过领域级别的人偶主宰,也不能指望灵能枯竭的同伴争取多少时间。只能祈求吕息快速积攒灵能,再次施展权能,说不定能争取到生的希望。
吕息跳上她的后背,两人再次开始狂奔。
虽然这一幕看上去有点滑稽,好像吕息是个吓软腿的怂货,容易被人误解。但在生死面前,面子还重要么?
余雪背着一个人,速度与之前相比当然会变慢,为了拖延时间,她开始颂唱传承自血统的咒文。
澎湃的钢琴声炸响,声波形的灵能激荡而出。那一瞬好像水拍崖岸,岩石都要被粉碎。
静安余氏的祖先是乾朝著名的乐手,他的后人可以使用第六序列的唤灵·五音旋律,音波足以蛊惑人心,也同样可以引起体内器官共振,导致五脏六腑崩碎。
“雕虫小技。”半空中的陈诗博只是轻轻挥手,就斩断了音波似的灵能,根本没有耽误片刻追击的时间。
“你爷爷在我面前都不敢造次,何况是你?”她十指全部缠满了银线,它们彼此交缠化作锋利的爪,向两人后心探出。
“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就去九幽相伴吧!”
“我看你才该魂坠九幽!”余雪背上的吕息,猛然回头。
这是个良好的机会,光影对他说过,森罗之瞳很难对黑耀境界的唤灵者生效,原因就是领域的阻隔,这是灵能质的变化。但陈诗博此刻扩张领域用来进攻,相当于一堵透风的墙。
眸光顺着透风的墙贯入,如凿壁偷光的人看到了光。
陈诗博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瞳孔,与出租车内同出一辙,只不过亮着强光的瞳孔远超先前的一闪而过,几乎是两道实质性的光束袭来。
她想躲闪,已经晚了,这样的四目相对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银白领域!”
已经探在半空的锋利银爪不得已凭空炸开,再次编织出一张密集的网。幽绿色的眸光与银白色的蛛网正在展开激烈的攻防,它就像两根长矛,不断地螺旋穿透巨盾。
虽然她大意之下中了对方的唤灵,但转攻为守的领域阻隔了后续的进攻。
陈诗博的大脑昏昏欲坠,灵魂正在坠落在黑暗的深渊中,身体的控制权正被那道浓烈的、贯入大脑的意识改写,她几乎要在星锑之印中逆流灵能,当场自爆。
“虚灵具象!”
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陈诗博终于动用了属于黑耀唤灵者的另一底牌。
在银白的领域中,光点漫天,渐渐走出朦胧的人形,他轻轻招手,来自外界的灵能涌入陈诗博的大脑,帮助她驱赶了凌厉的、不属于她的意志。
沉睡在唤灵者精神空间内的‘灵’苏醒了,它不是浑浑噩噩的,而是通过序列之书的考验,拿回全部记忆、拥有自我意识的投影。
“不愧是加冕者,以你青铜五柱的实力能逼我动用投影,足以载入史册了。”陈诗博在银白领域中傲然一笑,“但是,就到这里了!”
投影与来自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一起从空中俯冲至地面,有了投影跟随,陈诗博再也不用担心被控制。
彼时逃亡的两人刚好跑过一个路口,来自静安余氏的千金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负担,一个趔趄摔在地面上,背后的吕息立刻翻滚出去。
他痛得呲牙咧嘴,反身面对俯冲的陈诗博与近在咫尺的银爪,毫无惧色。
“是到此为止了。”
“什么?”陈诗博猛地蹙眉,她听到了……野兽似的轰鸣!
一个漂亮的漂移,足以载入跑车拉力赛满分的漂移凭空出现。
左侧的路口,也是陈诗博的视野盲区,忽然拐出一辆重型越野车,它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凭借甩尾的车身恰好撞上了俯冲的陈诗博,无法想象的冲击力撞得她倒飞出去。
开车的司机带着亡命之徒的气质,他迅速换挡,调整车身,趁着陈诗博被甩到墙上,踩死油门继续撞了过去。在重达数吨的钢铁碾压中,隐约能听到崩碎的声音,金色的实质化灵能碎片在浓烟中飞溅。
武装是有抵御上限的,目前来看,她的武装已经支离破碎。
“停下!”
不过在越野车最后一次倒退、冲刺的路程中,虚幻的银白灵体终于也变成活生生的人,他同样全身甲胄,拦在倒塌的墙壁之前,双臂擎着前保险杠,硬是活生生终止了这次撞击!
银白丝线迅速贯入车窗,准备结束司机的生命。
“呼叫支援!呼叫支援!”
安全局的特工身经百战,当即切断安全带,从窗口跳了出去。他抓着对讲机,在地面上翻滚卸力,“歹徒已经晋升领域!晋升领域!”
第四十一章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上)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轰鸣声。
安全局的特工、吕息、余雪三人玩命狂奔,追逐他们的是踩在银色丝线上的陈诗博,这个来自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扑击的姿势就像鹰隼。
“坚持住,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别被那些丝线碰到!”特工大喊。
果不其然,震耳欲聋的鸣笛声炸响,前方街道忽然拐进一辆辆执法车,它们同时甩尾,完全封死了整条街道。执法员们匆匆下车,在身前竖立防爆盾牌,枪械打开保险,子弹肆意倾泻。
“蚂蚁再多还是蚂蚁!”
被枪林弹雨锁定的陈诗博,面对数以千计的火光,脚下的银白丝线编织成竖起的盾牌,子弹打在上面,就像击中了100mm的钢板。
黄铜色的弹头前端凹陷,落在地上发出声脆响像是有人拆解算盘,算珠落了一地。
“这就是领域强者?”玩命狂奔中的吕息难免有些心神摇曳。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领教黑耀唤灵者,普通的器械对他们已经无法造成伤害。
最要命的是,陈诗博唤出的投影,他同样套着甲胄,不是血肉之躯,竟然可以顶着枪林弹雨前进。只是轻轻挥手,那些银色丝线分射贯入防爆盾,命中了执法员们的胸口,只留下一声声惨叫。
“趴下!”他们前方忽然有人大喊。
正在玩命狂奔的三人组,发现左侧街道忽然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们看清黑衣人手里携带的武器后面色大变,急忙停下脚步,在地面上卧倒。
喷出尾焰的气流从他们头顶掠过,黑衣人在肩上发射了一枚反坦克火箭弹,炮筒里至今还冒着青烟。
“兄弟你哪个部门的!”特工大喊,他的背后还是滚烫的高温。
刚才那声漫不经心的提醒只是打个过场,如果他们慢一点,被恐怖的冲击力弹飞的就不是陈诗博召唤的投影,而是他们的碎骨。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回答。
特工原以为是保密的部门,也就没有多问。毕竟安全局的特工身份全部保密,每次出任务也都易容,除了安全委员会主任,没有人知道彼此的真实面孔与身份。
不过吕息倒是猜出来了,在狭窄的巷尾采用这种高杀伤力违禁武器,再加上那一身黑西装和隐隐露出的不屑,不是暗鸦成员还能是谁?
“啊!”有人忽然尖叫出声。
吕息差点被尖锐的分贝震碎耳膜,他扭头望向身侧,是余雪捂住嘴巴,半侧脸颊都是滚热的鲜血,附近有持盾的执法员仰面倒下。
这位来自静安余氏的大小姐倒没有受伤,而是执法员胸口被银白丝线贯穿,他的心脏就像爆炸的水泵,浓稠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养尊处优的余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何况血珠溅到了眼睛里,她揉着眼角,几乎失明。
“我们的领域强者还有多久能到?”吕息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边跑边问。
刚才那一击来自被火箭弹击飞的投影,他虽然可以无视子弹的伤害与反作用力,但面对炮弹还是不能幸免,弹飞的过程中攻击失去了准头,否则被一击毙命的,说不定是谁。
“我怎么知道?”特工满脸煞白。
“我们出动的兵力围剿黄金一柱都绰绰有余,谁能想到她晋升了领域?领域强者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到处都是!从总部赶到这里,起码要十五分钟!”
此时的战局已经被扭转,执法员们的火力封锁已经被突破,漫天的银色丝线激荡,无情地收割生命。
现在来看,几辆车并排停在街口是个错误的决定。
陈诗博单手拽着细如蛛丝的银线,它却能承受数万倍的重量,牵在那辆越野车的前保险杠上,庞大的黑影掠过半空,横扫了车群。恐怖的气流掀飞了那些正在更换担架的执法员,油箱被引爆,连环的爆炸顿时让前方畅通无阻。
她狞笑着跳跃前进,纵横交错的银线提供了弹力,仿佛腾云驾雾。
“不好!”特工眼疾手快,左右臂纷纷一推,奔跑的吕息与余雪旋转着摔倒,滚向不同的方位。
两根直奔他们后心的银线就此落空,他本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径直被击中。
“倒是有点能耐。”陈诗博失笑。
特工并没有死去,骤然套在身上的武装抵御了致命一击。金色的灵能铠甲已经崩碎,他竟然位于唤灵第三境界黄金,不过是个初入者。
陈诗博没有理会奄奄一息的特工,而是伸手去抓艰难爬起的吕息,他的膝盖已经红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液正在滴落。
投影则瞄准了另一目标,余雪的身体素质较差,摔倒之后根本无力起身,躺在地上直哼哼。
“你总是这么多废话。”
这时有人突然出现在街口,他游走在紫色的电荷中,袖口缠满了被磁化的碎屑。恰好恰好有乌云遮住太阳,天空顿时阴了下来,两道闪电在袖口释放,紫色的电光让人睁不开眼,他站在光芒中巍峨不动,恍若雷神。
两道闪电击退了陈诗博和投影,有着领域的加持,他们倒是没有受伤。
“这种强度的离子电弧?”陈诗博愕然,来人已经处于领域的晋升仪式中,实力即将与她相仿。
而另一侧,满脸横肉的黑衣人则释放了大量的白雾,整个战场立刻变得模糊起来。他抓着余雪的衣领,粗暴地丢进开来的那辆黑色轿车中。
“暗鸦?”陈诗博明白了。
此时已经沦为战场的长相街,救援先锋部队幸存的特工与执法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暗鸦为什么会出动,不过看起来……这次他们的关系不是敌对?
“是。”猎鹰坦然承认,“别以为你晋升领域,就可以肆意挑衅暗鸦的威严。”
他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天窗被缓缓收回,那竟然是一辆敞篷车。这个举动并不是炫耀爱车多酷或者暗鸦的财力,而是展示了一件武器,两块类似太阳能电池板的武器,矗立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开始!”
空气中传出尖锐的咆哮,像是快速挥动武器撕裂了风,声音以波的形式传递,肉眼可见的灵能声波化作无数的银光,它们彼此交织,狂躁的风暴在前方席卷。
吕息听说过声波武器,据说它可以用震动的频率摧毁岩石,就是躲在地下几十米的掩体都没用。
而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就像当年《功夫》电影里播放的那样,盲人琴师以音化刀,翩翩飞舞的音波摧枯拉朽般毁灭一切。
音波破坏了墙壁,在上面留下深刻的凹痕,就像被刀斧凿过。
就连那些密集的银色丝线也纷纷崩溃,陈诗博骇然的发现,她的领域正在以某种频率震动,武装上是流水般的波动,她的肌肤正在颤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领域及武装一起崩碎。
“该撤退了!”
投影大喊,他完全是由灵能构成,目前已经无法维持身形。
“该死!你们给我等着!”陈诗博撂下狠话,脸上已经全是痛苦,再也无法高高在上,只能落荒而逃。
她怎么都想不到,暗鸦竟然能研制出这种针对领域强者的声波武器。她不能继续逗留了,在感知中,已经有几道不逊色自己的气息正在靠近。
“你能跑到哪呢?”
猎鹰没有追,只是暗暗给吕息比了一个眼神,他与秃鹫快速上车,在安全局真正的精锐赶来之前,带走了余雪。
第四十二章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下)
陈诗博越过一堵矮墙,武装已经完全破碎,她右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钻出云层的阳光洒满正在燃烧的街道,清风吹散浓烟,露出空荡荡的街道。她回头眺望,并没有人追来,已经短暂地摆脱追兵。
“想不到二百七十六年后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投影用怀念的目光远眺。
“比你想象中的要差?”
“不,我的意思是岚国竟然没有任何改变。”投影耸耸肩,“当年我也是被安全局追得四处逃窜,他们现在还不允许用活人制作人偶吗?”
“不允许,你有时间怀念过去,不如帮我想想如何脱身。”陈诗博冷冷地说,“我耗费灵能维持你的形体,不是让你观赏风景的,陈实。”
陈实是投影的名字,他生前一直用活体制造人偶,颇有建树,死后被序列升华,他的后人都可以使用第四序列的唤灵·人偶主宰。
“这是你第一次放我出来,无论是谁目睹死后的世界,都会好奇的。”陈实面对后人冰冷的态度,也不恼。
其实学术界历来对此颇有争议,唤灵者抵达黑耀之后,虚灵会化作真实的投影。他拥有你祖先的记忆和容貌,究竟要不要把他当成祖先来对待呢?
有人选择毕恭毕敬,双方成为心意相通的伙伴。不过更多还是当成下属,是主从关系。否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供着?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没机会。
对于陈诗博来说,她的选择更极端。
投影就是被契约奴役的仆人,只是工具。就是她真正的先祖复活,也只会帮其挖坑顺便竖个碑,然后吐上一口唾沫,表达自己的不屑。
“你要是继续好奇,就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吧。”陈诗博削弱了灵能供给。
陈实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逃离安全局的追捕很简单,抓几个人质。反正他们的迂腐,一万年也不会变。”
“正合我意。”陈诗博阴阳怪气地说,“看来我成为罪犯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体内留着邪恶的血。”
“这就是我们的命。”陈实耸肩,“前面那几间屋子就不错,说不定还有制作人偶的上好材料。”
陈诗博放眼四周,隐隐能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而她前面就是低矮的平房,没有任何安保措施,甚至大门都没锁。
这里已经是战场的边缘,平房后面就是铁轨,再远处就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还有人正在提着水壶浇花,浇花的人面容老实憨厚,是那种一看就很好骗的角色。
“嗨!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他大喊。
陈诗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都是血迹,伤痕从锁骨蔓延到左腰,衣服全都破破烂烂的。
这种狼狈来源于声波武器,她的确受了严重的伤,就像从坏人手里逃离的落难少女。
“有凶徒正在追我,能帮帮忙吗?”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陈诗博也不例外,她低着头,额前碎发盖着眼睛,故作柔弱地捂着胸口,快速向院落靠近。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眼中的神色,必然会被蛇蝎似的怨毒吓到。她已经做好准备,把这一户居民全都变成人偶。
只是需要靠近点,再靠近点,近乎枯竭的灵能已经无力扩张领域的范围。
“过来吧,我现在就给执法局打电话!”憨厚的大叔似乎担心陈诗博的伤势,提着水壶快速向她跑来。
两人的距离正在缩短,陈诗博几乎要控制不住得意的笑容,背后的银白丝线蓄势待发,在眨眼间就可以夺走他的生命。
可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憨厚的大叔说是给执法局打电话,手却摘掉了水壶的盖子,从里面掏出一把锯断枪口的防水猎枪!
大口径的弹丸密集如雨,在空中留下了长长的弹痕!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陈诗博仓促之下只能召唤投影挡在身前,利用人偶盾牌躲过了致命的杀招。
暴怒的她几乎想也未想,银线铺天盖地卷出。她竟然被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骗了!这是个杀手!
老实巴交的大叔无法躲过这一击,但他同样没有死亡,金色的武装抵御了致命的伤害,他竟然也是一位实力到达黄金境界的唤灵者!
不仅如此,陈诗博惊讶地发现银线中的灵能被污染了,毒素通过双向渠道进入体内,喉咙一甜,紫色的血大口喷出。
“你是暗鸦的毒蛇?!”
这是个陷阱,针对她的陷阱。老实巴交的大叔是故意引诱她上当,并在近距离注入破坏灵能的毒素,他是诱饵!
“哼,不过如此。”老实巴交的大叔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新的面孔来,小眼睛,眼窝塌陷,一看就是那种阴险狡诈的恶徒。
“你!”陈诗博不敢逗留,踉踉跄跄的离开。
放在平常她有一百种手段杀死毒蛇,可现在灵能枯竭又被通缉的状态属实无能为力。不过所幸毒蛇也受了不轻的伤,同样撤退,没有选择缠斗。
离开平房的陈诗博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只是大意了而已,都德常住人口有几千万,难道抓不住一个普通的人质吗?
事实证明,陈诗博还真的抓不到一个人质。
她在街头找到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谁能想那是暗鸦的牧师?金色的天秤险些把她拉入‘心灵拷问’的精神空间,要是中招就麻烦了,她的意识被困之际,肉体将会任人宰割。
逃离的陈诗博又跳上驰来的火车,没等喘几口气,货车车厢的大门拉开,密集的弹雨向她袭来,她不得已从火车上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后没等翻转几圈,数辆铲车向她靠近,完全封死了路面。
那些铲斗的边缘没有任何污渍,崭新得像是刚出厂,可它们的用途绝对不是用来翻土,锋利的铁刺足以摧毁任何血肉之躯,再配合每小时二百迈的高速,就是钢铁也被碾碎了。
不仅如此,就连路边的野狗面露凶光地对她狂吠。
一声声狂吠像是信号,多次逃离的陈诗博被多次发现,她气急之下杀了几条,没有吓退这些畜生,反而激发了它们的血性,玩命似地撕咬,最后小腿被狠狠地扯下一块肉。
在逃亡的十五分钟里,陈诗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敌人,她好像掉进了暗鸦的窝点,处处都是他们的人。
而逃离暗鸦的势力范围后,她又被安全局与执法局联袂锁定,逃得连鞋子都没了,狼狈不堪。
终于,天空上驶来的直升机用光圈把她锁定,彻底终结了逃亡之旅。
此时陈诗博位于十字路口,前方是安全局柳南,左侧是都德实验中学唤灵老师白青青,右侧是健美课老师田冬,后面则是教导主任严宽。
足足四位实力与她相仿乃至超出她的领域强者,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你该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了。”柳南说,“陈诗博,你的罪行罄竹难书,现如今不知悔改,还试图绑架我们的加冕者,我代表审判庭下达你的判决——死刑!”
“竟然敢绑架我们学校两名学生,你太放肆了!”严宽满脸正气的呵斥。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能被逼到这种地步,四位守护者联袂而至,真是瞧得起我。”陈诗博向上眺望。
高空的直升机中,吕息同样低头向下看,他面无表情地俯瞰全场。
她有些后悔,本以为绑架并把加冕者制成人偶,只是手到擒来的任务。现在想想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有这多人保护,暗鸦、安全局、执法局……都是为他而来,他的身份真的只是普通的加冕者吗?
这种阵容也太强大了。
“后悔已经晚了。”几位守护者齐声说,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四道光柱,全力以赴的灵能宣泄,全部命中陈诗博。
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任由灵能之火焚烧自己的躯体。
她站在耀眼的火光中,指着自己的耳朵,满脸陶醉:“你们听见了吗?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又来了!”
没有人理她,权当这个家伙精神病又发作了。灵能之火冲天而起,模糊的黑影化作尘埃,随风飘向远方。
直升机内,王睿望着吕息,那是一张正在思考的面容。
“想什么呢?”她问。
“我想,她来自圣殿联合会,为什么圣殿联合会没有人支援她?”
这是吕息最大的困惑,只是随着陈诗博的死亡,已经没有人能揭晓事情的真相了。
第四十三章 你去安全局卧底吧
5月15日,都德郊外。
浅灰色的云层让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吸进肺部的空气冰冷又潮湿,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出一身汗,把骨子里那股潮气逼出去。
可吕息没有蘸着麻酱涮羊肉片,一是财力不允许,二是时间不允许。
现在他穿着得体的黑西装,脸上佩戴银色面具,手里撑着黑伞,正把一捧洁白的花放在墓碑前。
这是个新坟,从地里掘出来的泥土带着褐色的湿气,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是画着寄居蟹,草率得就像孩子的涂鸦。
但这并不是什么孩子们的游戏,而是一场葬礼。
在前不久那次行动中阵亡的暗鸦成员——寄居蟹的葬礼。
组织里有代号的成员都出动了,全是黑西装撑伞,站在触手可及的天空下,只有牧师唱着空灵的藏歌,让逝者得到安息。
“愿序列保佑你。”
牧师右手按在左胸,所有人一起鞠躬,简单的葬礼就此结束。
暗鸦的成员们在葬礼结束全部散去,他们那些经过易容的面孔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眼里还是流露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每个人的心头仿佛都笼罩着浅灰色的云,沉重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下雨了。”不知道是谁轻轻说了一句。
吕息从伞面中探出头,数以万计的雨点从天空掉落,牛毛般的细雨滋润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盖满了那些干燥的泥土,给悲凉的葬礼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愿你得到安息。”他轻声说。
不久前的那个梦,好像成真了,虽然不是孩子们围着墓碑,但暗鸦的成员不也是孩童时代走过来的吗?
吕息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忽然觉得下雨之后温度降低了,他有点冷,瘦削的肩头微微抖动。
这次是寄居蟹的葬礼,下次是谁的?林语?还是他?
死亡是多么遥远又陌生的一个词语啊,偏偏它就在你的身边,如影随形。
“别看了,走吧。”白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可惜寄居蟹看不到我们建立新秩序的那一天了。”
“嗯。”
这是暗鸦成员的临时聚集,来得快散得也快,在雨势尚未迅疾的时刻,人几乎走光了。
吕息没看到猎鹰的身影,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孤寂的背影站在墓碑前,袅袅的青烟飘向雨幕。
“猎鹰大哥他……”
“想不到猎鹰也会多愁善感对不对?”白狐回身远眺,“在你的印象里,我们只是一群冷血的罪犯,对不对?”
吕息被这句话挤兑得有点囧,还有点羞涩。其实这还真是他的刻板印象,今早接到出席葬礼的通知时,着实吃了一惊。
“不怪你,这种偏见是人之常情。”
白狐大度地对他笑笑,扭过头并肩与吕息在雨中漫步。
“我希望有一点你能记住,暗鸦是个冰冷的组织,我们有崇高的理想并为此不懈奋斗。但我们不会灭绝性情,灭绝性情的组织是不会长寿的。你知道圣殿联合会的规矩吗?”
“知道一点。”
吕息知道网上流传最广的那条规矩——不与任何当权者发生任何形式的关系与合作。
“圣殿联合会准则第一条——就是抛弃父母兄弟在内的所有亲人,最常见的考核就是手刃亲人,通过之后你在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羁绊。”
“第二条就是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从事合法劳动,只能通过犯罪获取资金来源。”
这点倒是和暗鸦差不多,不过暗鸦也有合法生意,只不过没绑架来钱快而已。
“第三条是圣殿联合会成员应该无偿传授犯罪技术,并对除暗鸦以外任何犯罪组织施以援手,第四条才是你知道的。”
吕息膝上的伤口忽然有点痛,他停下来挠了挠,现在看进入暗鸦卧底还算幸运的,总比进入圣殿联合会要强。
这时背后传来杂草被踏倒的声音,一把伞横在左上方,恰好遮住了飘来的雨丝。
吕息抬头,正好看到猎鹰那张冷峻的面孔,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明明距离很近,遥远得却像隔了一个世界。
“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没给暗鸦丢人。”他说。
猎鹰平常不太喜欢发言,从他的嘴里听到称赞更是破天荒的一件事,与他并肩而行的秃鹫一惊,咧着大嘴,唇上灌满了雨丝。
“赎金拿到了?”
吕息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三亿元,已经打入混乱之地的账户,首领对你赞赏有加。”
“三亿?”吕息愕然。
静安余氏并不像同在静安的林氏那样富庶,他记得最开始的价格只有一亿元,怎么飙升了三倍?
这笔赎金的单位是亿不是万啊!
“另外的两亿是医疗费。”白狐解释了加价的原因,“她在逃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要不是五叶草恰好回到基地,整个都德没有人能救她。”
两亿买一条命,听起来很划算,毕竟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何况静安余氏让吕息觉得恶心,还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多花了两亿就当是补偿他的精神损失了。
“五叶草是一位医生?”
吕息总觉得这个代号怪怪的,别人都是动物,怎么他是植物?
“神医。”
猎鹰言简意赅,仅用两个字就说明这位成员在医术上的造诣。
“请他出诊需要多少钱?”吕息脱口而出,然后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
“我说了,暗鸦不是灭绝性情的组织,你不用为难。”白狐淡淡地说,“以你暗鸦领袖后补的身份,请他对组织外的成员问诊,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吕息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身份这么有用?
他还以为自己在组织里是个底层呢。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白狐浇了一盆冷水,“他从京府回到都德后,我就问过唤灵综合征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上次聚会吕息询问白狐的,同样,他也询问过王睿。在安全局方面石沉大海,没想到暗鸦还记得。
“结果呢?”
“我不知道你读没读过《论唤灵综合征-林语综合征的病因及讨论》这篇论文,就是五叶草年轻的时候撰写的。他给了我一个回答,除非制造出传说中的生死权能结晶,否则这种病无药可医。”
命运总是这样巧合,吕息没想到不经意间拜读过五叶草的大作。
“生死权能结晶?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摸向西服口袋,两枚权能结晶完好无损,至今没有被启用。
“权能结晶是被固封的灵能,但无法固封唤灵。”白狐伸出手,黑金色的灵能在掌心涌动。
“如果我晋升领域制造出权能结晶,你捏碎后,我注入的灵能会保护你。但是无序的灵能无法使用唤灵,只有封入‘死而复生’这个唤灵,才能治好唤灵综合征。”
“唤灵还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吕息瞪大眼睛,他也读了不少典籍,可从未有过相关记载。
“那为什么要制造生死权能结晶这么费事?直接让唤灵者施展不就好了?”
“因为施展这个唤灵的代价是以命换命,‘死而复生’这个第一序列的唤灵,传承于东州吕氏,只出现在吕氏历代的家主身上,这一代的吕氏家主是岚国首相。先不说他是否觉醒了这个几百年不曾出现的唤灵,就是觉醒了,你让他的命去换小女孩的命,现实吗?”
白狐的回答让吕息无言以对。
“只有制造出能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才能避免以命换命。不过这种方法,至今没有被制晶师们摸索出来。”
两个障碍,一个比一个困难。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猎鹰拍了拍吕息的肩膀,目视前方:“组织要交给你第三个任务了。”
“什么?”
“去安全局卧底。”
第四十四章 手辣,但是心不狠
都德郊外,黑色的伞没有完全遮住雨幕,被风吹得斜飞的冷雨,胡乱地拍打在吕息的脸上。
他听到第三个任务后陷入了呆滞,没有握紧伞柄,导致雨灌了进来。
走在前方的猎鹰发现身侧只有白狐与秃鹫并肩,溅上泥点的皮鞋立刻停在原地,转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有点吃惊。”吕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忙追上。
他的掌心微微潮湿,既有雨水也有紧张的汗水。去安全局卧底?其实他本来就是安全局安插到暗鸦的卧底,这么一来算是回家了。
不过这项任务总比勾引同龄的女孩要好,他可受够了和这群家伙虚与委蛇,何况还有道德上的约束,只是……有点突然,他还没有准备。
“首领咨询过我的意见。”
猎鹰掏出火柴,点燃香烟后摇晃着将其熄灭,他深深吸了一口,顺便把火柴梗丢进杂草堆,大雨立刻淹没了它。
吕息望着那张被火光照亮的侧脸,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认为你执行这种任务很屈才,而且次数多了容易引起怀疑。”猎鹰吐出一口灰雾。
“这倒是,而且以后我可能没有太多的自由。”
吕息耸耸肩,“昨天还有媒体说我是人族的瑰宝,安全局和执法局怎么能让瑰宝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出行应该有专门的人保护,免得再发生类似的绑架案。”
这项措施一旦通过议会的表决,他以后上厕所可能都有人跟着,更别提去勾引名门大小姐了。
说是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所以安全局要是补上这个漏洞,我们只好寻找新的机会了。”白狐耸耸肩,“从那天营救行动的规模来看,安全局认为你很重要。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让你趁机打入敌人内部,我们正愁在安全委员会没有高级别的内应。”
“我该怎么做?”吕息问。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他们来招揽你。”猎鹰盯着他的眼睛,“等你通过选拔成为初级特工后,我们会尽可能给你提供便利,让你尽快得到信任。等你获得信任之后,才是为组织提供便利的时刻。”
秃鹫忽然凑过来,用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盯着吕息,面露凶光,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柔和:
“小子,好好干,组织不介意暂时出卖自己的利益,来帮助你站稳脚跟。这在暗鸦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待!”
“我知道了。”
吕息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戴着面具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加入安全局,好处可不仅仅只有获得官方身份这么简单哦。”白狐也插了一句,“你知道安全委员会主人孙九合这个人吧?”
“知道。”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来判断,他才是抛弃你生命的幕后黑手,宋泣只是替罪羊。”
白狐的嘴唇闭合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就像魔鬼在你耳边低语。
“竟然是他?”
吕息愤怒地紧握双拳,一半是真心实意,另一半是故意为之,毕竟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相信你没有忘记生死之仇,这就是你的机会。”白狐慢悠悠地说,“有了这层身份,你才能接近他,有机会杀死他。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努力提升唤灵境界。”
说到这她有些嫌弃,就像母亲看自家不用功读书的孩子,语气里除了宠溺还多了斥责。
“我要是没看错,你现在还是青铜五柱吧?我和猎鹰都处于晋升仪式了,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
猎鹰和白狐当然算得上天纵奇才,否则不可能以这样的年纪即将踏入领域。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们哪怕处于黄金境界,实力都突飞猛进,而吕息一个位于青铜的菜鸟,还原地踏步就说不过去了。
“是有原因的,我很忙。”吕息也很委屈。
他真的没有偷懒,只不过提升境界需要在灵能满溢的时候冲破枷锁,可每次施展‘森罗之瞳’都会虚弱一段时间,何况还被挂上了‘修炼速度-90’这个负面状态,没倒退到黑铁就不错了。
——假如真有黑铁这个境界的话。
“你还有我们忙?”白狐对这个辩解嗤之以鼻,抓着他的耳朵狠狠旋了一圈,“少狡辩,反正我下次看到你还没升阶,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痛痛痛!白狐大姐,你快松手!”吕息痛得上蹿下跳。
他揉着通红的耳朵,嘴里一下又一下抽着凉气,这真是有苦难言,只好在心里痛骂光影那个黑心的资本家。
隐隐的,畅怀大笑浮现在耳边,那笑声有点孩子气,想要找到来源的时候,笑声又像在天边那样遥远。
“好了,让银面回市区吧。”猎鹰结束了这场闹剧,“秃鹫你送他。”
于是一身黑衣的暗鸦成员们穿越过膝的杂草,走向停在远处的车辆。从高空向下看,几柄伞正在移动,伞面彼此交错,就像几朵黑色的卷云正在拼接。
很难想象这是以冷酷著称的暗鸦聚会,仿佛下到世界尽头的滂沱大雨中,带着难得的温馨。
他们分成了两支队伍,秃鹫护送吕息回市区,而猎鹰与白狐则驶向不同的方向。
在开着暖风的车内,猎鹰打开电台,通过后视镜看正在补妆的白狐,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对我们的新人怎么看?”
“还凑活,虽然有点孩子气。起码学会了一半的心狠手辣,还有显著的上升空间。”白狐倚在舒适的靠垫上。
“哪一半?”猎鹰认识白狐很多年了,但有时候也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当然手辣。”白狐翘着二郎腿,裤线上还在滴水,“事后我仔细复盘过这次行动。你就不好奇寄居蟹的尸骨为什么没有保存完整?如果他和余雪那个小姑娘一直在车里等着,灵能之火就不会焚尽一个人的尸骨了。”
“你是说……”猎鹰眼角上挑。
那座坟是寄居蟹的衣冠冢,暗鸦没办法从车体的残骸中拼出完整的遗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聊表心意。
“没错,当寄居蟹被陈诗博制作成人偶时,他就死了,一个死人怎么能逆转星锑之印中的灵能?亡魂作祟吗?”白狐抿抿嘴唇,鲜艳的红色晕开,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自己的妆容。
随后她把梳妆镜丢在打开的手提包里,笑吟吟地说:
“当然是我们的加冕者银面,用唤灵催眠了陈诗博封在寄居蟹体内的‘虚灵’,才创造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看来我还是小觑他了。”猎鹰淡淡地笑。
暗鸦成员并不在意尸骨被亵渎这件事,事急从权,可以理解。他们更关注,组织的新人,正在一点点走进那个既定的未来中。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白狐伸了个懒腰,美丽的曲线纤毫毕露,“我说过,他现在只占了手辣。如果寄居蟹还活着,他断然不会采取这种行动。”
“组织也不允许。”猎鹰冷冷地说,“暗鸦不是圣殿联合会。”
“别摆出一张死人脸。”白狐抛了个媚眼,可惜猎鹰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这才悻悻地说,“银面现在还是个温柔的小帅哥,我们要教他的,就是心狠。让我这个引路人来做,最恰当不过了。”
“那就交给你。”猎鹰猛打方向盘,车身撕开雨幕,驶入高速公路。
而在另一条高速公路的黑色轿车里,吕息摘掉面具,拄着头眺望车窗外的大雨,无聊得要死。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说:
“刚才骂得真难听,我本来想告诉你,制备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的方法呢。”
第四十五章 谢谢你,吕息哥哥
吕息回到福利院后,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他坐在床边擦头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烦躁极了。
“喂,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这个黑心的资本家很生气!”
“要不你去附近的路灯转转?可能气就消了。”吕息回身看了一眼。
背后的床上,光影盘坐在灵能原石前,被风腐蚀的孔洞中不断有气态的灵能环绕,围着她身边转来转去,好像有蝴蝶绕着小孩子飞。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光影握拳,恶狠狠地威胁,“小心我把你也一起带走。”
“行了。”吕息满脸无奈,“我今天多给你提供点灵能,这样你满意了吧?”
“耶!”光影竖起两根手指,“我这么大度,原谅你的不敬了!”
“那还不赶紧告诉我?”吕息眯着眼看她。
“让我想想,应该从哪个地方讲起……深奥的知识对你这个小白来说太晦涩了。”光影用手抵着下巴,抬头望天。
忽然她一拍巴掌,在床上跳起来,得意洋洋地说:
“我先告诉你权能结晶为什么不能封存唤灵吧!”
吕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权能结晶是实质化的灵能,就像被运输的液化天然气,天然气能生火做饭,但是不能直接变出可口的饭菜。
这个理论放在唤灵方面也通用,灵能是施展唤灵的工具,无法从固态演化出各种唤灵。
他很期待光影有什么高见。
“灵能是由精神力与血统之力混合组成的能量,它是使用唤灵的媒介,只有唤灵者历经《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后,才能沟通序列借助虚灵使用唤灵。”
“但权能结晶是固态的灵能,它虽然有了血统之力与精神力,但缺少虚灵沟通序列这一步。唤灵者无法把虚灵封在里面,所以无法释放唤灵。”
“权能结晶缺少虚灵沟通序列?”吕息提取了关键信息。
他猛地一拍大腿,“要是能把虚灵封在权能结晶里,它不就变成了星锑之印吗?”
“答对了!”光影拍掌,“我要教你的办法,就是如何制造不属于你的星锑之印!或者说,用制造星锑之印的办法制作权能结晶!”
“这听起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吕息狐疑地看着她。
完成星锑之印的前提是你身上流淌着某位古人的血,进行《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后,才能诞生虚灵,从而沟通序列成为唤灵者。
好比你是张三的后代,怎么去找隔壁李四的虚灵?他根本不存在!
“我的存在就是让不可能化作可能。”光影神秘兮兮地说,“假设你要制造生死权能结晶,虽然你不是出身东州吕氏,但总有人来自这个家族!”
“什么意思?”吕息越听越糊涂。
“笨!就是用别人的血统之力与精神力,制造星锑之印。”光影说,“你的同班同学吕方,就是不错的原材料。”
“他觉醒的唤灵不是来自吕北牧将军吗?”吕息抬头看她,“就算我用吕方的血统与精神力制造出权能结晶,封存的唤灵也是‘侧立南天’,而不是‘死而复生’啊?”
“你是你爸爸的儿子,难道不是你爷爷的孙子?”光影幽幽地说。
“对啊!”
吕息终于明白了,他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血统一脉相传,吕方既然能觉醒吕北牧将军的唤灵,同样也能觉醒吕氏任何一位先祖的唤灵。就是不知道觉醒的唤灵是随机的,还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机制。
“如果说一个人既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又创立‘光的微粒说’,他的后代会觉醒哪个唤灵?”
“不一定,你连接序列之后,会随机觉醒体内的灵,主要是看运气。”光影慢悠悠地说,“不过我有办法挑选。”
“真的?”
“如假包换。”光影耸肩。
“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吕息看光影越来越顺眼了。
“首先,你要拿到原材料,也就是东州吕氏后人蕴含精神力的血液。”光影竖起一根手指。
“等等!”吕息抛下毛巾,去前面的书桌上抓起纸和笔,摊在腿上开始记录。
“慢一点,我记下来。”他把第一个条件如实记录,“蕴含精神力的血液是什么?去掉前面的修饰词行不?”
“不行,反正你找机会抽一管吕方的血,其它的交给我。”
吕息连忙点头,“好,下一个呢?”
“第二个条件,学会《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你要收集盐、硫、汞这三种材料,用吕方的血液欺骗序列,这样才能以吕氏后人的身份抵达高天之上,我来帮你选择恰当的灵和权能。”
吕息又把这一条也记下了。
“第三个条件,得到灵的认可,通过序列之书的考验。”光影露出严肃的神色,“这一点我没办法帮你,需要你自己得到灵的认可。”
吕息放下纸笔,抬头看她:
“灵的考验?怎么听起来和黄金一柱晋升黑耀五柱的仪式有点像?”
“差不多,主要是因为你没办法与别人的虚灵达成契约,虚灵只能凭借自己的意识连接序列。完成这个步骤,当然需要虚灵转变成真实的投影。”
“具体操作呢?”吕息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他是个青铜五柱的菜鸟,没必要关心黄金一柱的晋升仪式。
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你进入序列之书,会体验虚灵生前遇到的各种困境。你帮他脱离困境,自然就得到了认可。”
“听起来像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吕息嘟囔着写完,“还有么?”
“我要再说个十条八条的,你会想杀了我的。”光影掩嘴偷笑。
“没了,好好努力吧,如果成功制造出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对你低微的实力也有好处,起码面对敌人不会那么被动,算我给你的补偿了。”
“谢啦。”吕息真心实意地说。
“道谢就免了,还不如多提供些灵能给我。”光影忽然停顿,“有人来了,我们下次聊。”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后有人敲门。
“哪位?稍等!”吕息连忙穿好上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林语,她撑着一把伞,小脸煞白。那种小大人的成熟气质和倔强没有了,就像一只张开肚皮的刺猬。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吕息连忙让她进来。
林语穿着短袖和九分裤,外面阴雨连绵,她一个重伤未愈的小孩子,肩头一直微微发抖。
“我是来道谢的。”林语把伞放在门口,认真地说。
“道谢?”吕息有点疑惑。
他最近一个星期忙得要死,基本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就连探望林语,都是深夜站在医务室外,彼时她还在沉睡,虚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莫非是出资捐助福利院这件事被她发现了?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林语揭晓答案,声音低低的,“我死不死无所谓,但是伤害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吕息低头看着她,从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哀伤,还有转瞬即逝的自责。是因为以前这种病发作,误伤到其他人了吗?
他怜悯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说:
“太客气了吧?我是这里所有人的大哥哥,帮你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再说上次我心情低落,不也是你追过来安慰我吗?”
“你说上次的探望会?才不是安慰你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蠢表情而已。”
吕息看着扭扭捏捏、傲娇再次发作的茶色头发小女孩,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还没说是哪次呢,林语就不打自招了。
“行吧,身体怎么样?”
“医生给我开了新药,每晚都要服用,让我和灵一起陷入深层次的睡眠。效果不错,能一觉睡到天亮了……阿嚏!”林语忽然打了个喷嚏。
吕息连忙转身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揉着鼻子的林语,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
“你的道谢我收到了,赶快回去吧,天冷了多穿几件衣服,别感冒了。”
“啰嗦!”
林语握着纸巾,眉梢上挑,语气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谢谢你,吕息哥哥。”
说完她好像害羞似的,抓起伞夺门而出,几乎是落荒而逃。
福利院的很多孩子都叫过吕息“哥哥”,毕竟他年长。但林语还是第一次,吕息望着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成就感爆棚,心情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