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灵晶赌斗
“生了,当家的,子钰昨日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
闻来富将将踏入家门,自家夫人已是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大胖小子四个字更是咬得特别重。
“真的?”惊喜的表情顿时出现在闻来富的脸上,一身的风霜和疲惫似乎尽数消散一空。
替主家跑商虽是累点,危险也不小,不过他一直甘之若饴,钱不钱的都是其次,关键是能得一个修士家族从属的身份。
闻来富此时心里是充满感激的,自己在主家踏实做事快小三十年了,便是成为管事也有十年了,主家素来还算宽厚,有了从属的身份,关键时候就是多出一条性命。
“当家的,传业寺的师太让我们三天之内将消业银牌交过去,你看……”夫人已是喜笑颜开接过了闻来富手中的物事,开始拍打起他身上的灰尘。
不过妇人的眼里却有着热切地期盼。
“这事可不敢耽搁了,别拍,别拍,我现在就去族里换消业银牌,这些灰就留着,不然别人哪知道我的辛苦。”闻来富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大声说道:“你先去小两口那里看着,我速去速回。”
话音未落,闻来富转身向门外走去。
妇人却是抹了抹眼角,眼见闻来富已是要迈过门槛了,方才喃喃地喊了一声:“当家的,一定要拿到啊。”
她心里的石头始终放不下来,昨天之前是为着当家的还未安全归来,而眼下看着当家的出门,则更害怕他空手而回。
闻来富脚步一顿,猛地挥了挥手,“这次出门,倒是遇到一个贵人,得了一件赏赐,若是有个万一,我就算拿这赏赐来换,也要把消业银牌带回来。”
闻来富一步迈过门槛,再没有半点迟疑,只是心头在暗自庆幸,真好,幸亏自家是修士从属,否则便是大麻烦了。
……
一枚晶盈静静地躺在雪白的丝绸之上,点点星光氤氲不时冲上跳跃而出,让屋中都映出了阵阵碧萤。
当真是灵晶!
唤宾玉舍的大管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脸上更是有着唏嘘之色。
一万灵石抵一枚灵晶,事实上,真要去换是换不到的,至少要一万二千灵石左右才能换到一枚灵晶。
攻击符箓三百灵石一张,一枚灵晶可换四十张符箓,轰死一个蕴气的真修都够了。
便是在修士遍地的内城,在食色造化宗的铺子里点上一桌最上等的灵膳席面,八百灵石也就顶天了。
一万灵石,小一些的修士家族,怕是都不见得能随时拿得出。
这一枚灵晶,便是把唤宾玉舍全数包下都是绰绰有余。
这姐弟二人到底什么来历,莫不是金丹的眷属?
大管事神色一凛,不过心头却是感到有些古怪,万佛诞将至,内城虽说多出了很多真修和沙门护法,但若是金丹眷属或是法王的俗家,自然是有稳妥安排的,怎么会自己在外城落脚?
但旋即,表情又尽数转化为无奈,还是得马上报给族里,本是池塘一个,却貌似来了个巨物,只是影影绰绰间,不知道是蛟是龙。
正要起身亲自去族里汇报,一个副手管事却是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何事?”凡事都有规矩,不过能让副手情急至此,绝不是小事。
“有贵人打起来了!”来人急急地说道。
大管事神情怔了怔,最让人害怕的事情来了。
“手下还是亲自上场?”大管事镇定地问道,若是手下相争便无大碍,横竖只是一众护卫,哪怕断手断脚也是无妨。
若是亲自上阵,倒也少见,毕竟来此的都是一些修士的眷属,基本没有踏入道途。
“天字房那对姐弟的手下武士,已是掀了一桌,更抓了几位真修眷属,拿刀逼着问话。”
咯噔!大祸事!大管事当机立断,旋即咬了咬牙道:“我去安抚,你速去主家,就说疑似有金丹眷属入住,与人起了纷争,请主家派真修前来缓颊。”
待副手转身奔出,大管事却是回到桌前,将灵晶细细用雪白丝绸包好,贴身藏住。
同时叹了口气,赚点灵石当真不易,怎么不守规矩的人这么多呢。
哪怕是金丹眷属也不能乱来啊!有灵晶也不行!
北疆有北疆的规矩!
……
唤宾玉舍的大厅之中已是一片死寂。
好几家真修眷属都是噤若寒蝉,心头已然怕得要死,却是不敢离座而去。
众人眼中,那坐在宴厅边角的一双玉人,已是化为了无比恐怖的存在。
当然,半个时辰之前,如仙佳丽和唇红少年同时出现,留给众人的印象却是如同空谷幽兰,盈盈秋水满眼,溶溶月色凝肌。
坐酌温温水,看煎轻轻尘,人如秋水春山映入画中似的,让人一眼忘俗。
好气度!场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暗自叹道。
如此气度,也不知是哪家的人物,当真想结交一番。
可还没等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异变却是突发了。
随在那姐弟身后的护卫,却是有一人走到了场地正中,大大咧咧地开口了,“听说北疆有博戏的规矩,我家军主听了很是开心,直呼爽利。
我家军主愿以一枚灵晶作为彩头,以武比胜,若是有人能胜过我这刀,灵晶便拿走,
若是输了的,给不出灵晶也无妨,说几句话,能把我家军主所眷给逗乐就行了。”
君主?好大的口气,什么来头?
场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过北疆确实是有这等规矩,甚至就在刚刚,这厅中才有两家比斗过。
不过这拿灵晶来当彩头,怕是唤宾玉舍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
这万佛诞将至,当真是炸出好多厉害的人物,就看这形似姐弟的二人,一个清雅如玉,一个迷蒙柔媚,怕是深得他们老爷喜爱。
“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我初来北疆,不是很清楚这边规矩,所以想借这机会熟悉一下,那彩头只是一些零用而已,绝非戏言。”
似是看出众人的疑虑,柔媚佳人出乎意料地开口解释道。
灵晶是眷属的零用?!哪家这么豪遮?!便是法王的俗家或是金丹眷属,若非是最贴心的解语花,怕是都舍不得。
不过看这二人的形貌气度,倒还真有可能。
横竖手下赌斗,也不伤和气,若是胜了,一枚灵晶便是献给自家老爷也是大功一件,若是能借此搭上关系,甚至对自家老爷来说都是机缘。
有几桌听到此处,细细思量一下,已是眼中灼灼放光。
“我来!”其中一桌真修眷属对着自家护卫打个眼色,当即有人跳了出来。
一瞬间,已是落地无声地到了场地中央。
“好!”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发出由衷赞叹,就这身法,已是快要打破界限,即将迈入体修的门槛了。
“我叫桂柳业,兄台有礼了,这就开始吧。”先前的大汉苦着一张脸,连刀也没拔,却是拱手一礼。
“我叫方德……”来人也是拱手一礼。
哪知两手刚放在一处,精美长刀,已是连刀带柄拍在了他的脸上,整个人已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都说开始了,还用这么大破绽的起手招数,唉,下一位。”桂柳业歪了歪脖子,脸上苦相更甚了。
无耻!场中众人顿时一片惊呼!
一双玉人端然而坐,尽显云淡风清的模样,鬼契中却是忽然有了激烈的交流,
或者说,丢锅!
“这是你教的?”姬催玉语气中有些纳闷地问道,“你是万鬼军主,不该负起责任嘛?”
“老爷,还请容奴家狡辩,这鬼将跟着姜家人来回走了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奴家也很绝望啊。”
沈采颜语气也是闷闷,不过委实不能接这个锅,这鬼阵虽说是自家在祭炼,但真形内核都是按老爷心念来映画的。
但能说是老爷的问题嘛?不能啊!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姜家人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提刀问话
有资格单独一桌的真修眷属或是法王俗家,在场总共有七家,身后的侍卫少则两三人,多则七八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场中发生的一幕,众多侍卫倒是没有呼喊出声,眼中更是露出了谨慎之色。
一个人强也就罢了,若还能不要脸,那就有些可怖了。
对于没有修炼资质的人来说,这种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人,也是最有机会跨过那道门槛的。
修士啊,遁光高高在上,寿三百,当真让凡人好生羡慕,更何况在北疆规矩甚多,但能管到修士身上的却是又不多了。
若非必要,实在不该惹上这种人,不过主上有命,却是不得不遵。
一个侍卫旋即叹了口气,自家主上已是瞪了两眼,事不过三,却是不能再等了。
“我来领教兄台的高招,还请手下留情。”
不急不快走到了场中,也不报名,这人却是第一时间摆了个紧守门户的架势,两柄混铜烂瓮锤架在身前,几乎将身子挡了大半。
这一下能看出玄妙的人却是不多了,只有几人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暗道了一声,“好严谨的门户!”
鬼六哈哈一笑,“那我攻了哦!”
随即几步走到宴桌前,在众人惊诧的神色中,长刀一挑,已是连桌带菜向场中罩了过去。
不能避开,也不敢避!
场中的侍卫已是看出飞来的力道,若是自家避了,这漫天的酒水菜肴就会洒向身后主上那桌。
当真好生无耻!
没办法,只能运起拙劲,将双锤舞得风雨不透,将飞来的汤汤水水,尽数兜住然后往地上一引。
啪!长刀带鞘已是拍在了肩膀之上!
这侍卫当真了得,千钧一发之际,还能转换气机,生生侧开了头颅,没被刀鞘砸在脸上。
厉害!懂行的几人不由得赞了一句,旋即又是惋惜,可惜无用啊。
果然,就在下一刻,如诡异的蛇盘,长刀一弹一转,仍然是向着侍卫的脸砸去,任凭他再换气机,依然是难逃昏迷的下场。
“下一个!”那大汉脸色更苦了,若是光看脸色,怕是会觉得吃亏的是他。
比起一众侍卫的谨慎,各家眷属倒是有些真火了。
于是,上场的节奏便快了起来。
使刀的,耍剑的,带爪的,舞鞭的……林林总总,倒是让姬催玉看了个过瘾。
这些侍卫没有修炼天赋,只能打磨肉`身、技艺,熟能生巧,倒是自有不凡之处。
若是修士被封了灵气神通,可能还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又或是这些侍卫得了神通加持,怕也能与战妖拼个生死了。
“老爷,他们几家都输了。”姬催玉还在发散灵思,自家幽魂侍女柔柔的声音却是从鬼契中传来。
这么快?!结下因果就好,免得说自家师出无名。
这规矩是北疆的,对面也是自愿的,这体面不就有了。
想到此处,姬催玉却是微微颔首,眼中闪过精光。
如仙佳丽却是当即露出了盈盈笑意:“暂时就赌到这里吧,几家都应该是北疆的,来说说我不知道的规矩呢。
若是我身边的妙人儿被你们逗笑了,这事就算皆大欢喜了。”
其中一桌上的人接过话头,也是笑着说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沈。”清丽的声音从佳人轻笑的檀口中传出,旁边少年却是面无表情,如同木石似的,若不是偶尔微眯的双眼,都有些看不出是活人。
“沈小姐好!”众人都是正色一礼,这手笔阔绰,护卫凶悍,家里至少也得是金丹或是法王。
“不知沈小姐想知道什么?居然会想用灵晶来赌。”有人好奇地问道。
“稍等,几个手下还有点布置。”沈采颜微微一笑,仍然很清丽温和。
铮!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几个长刀护卫已然冲到了七家的席间,长刀出鞘,更是摆在了几人的脖颈之上。
霜刃寒光明晃耀眼,森森寒气冷意已是侵体冰心。
在场众人均是一个激灵,瞳孔中露出恐惧的神色,万万没想到,对方笑语晏晏间竟然直接下手,自家一个不慎却是落到了对方掌控之中。
“别动,你们都退远一点。”其中一人却是对着自家护卫大声斥道。
“刀下的话总是真切一些,我来问,你们按着顺序来答。
若是你们以谎言骗我,便是结下了因果,身在北疆,什么意思就不用我多解释了。”
“沈小姐请问,若是知道的,绝不会谎言相欺。”
北疆之中,因果神通出类拔萃,便是在五域中都是名声显赫,这沈姓佳人既然敢说出结下因果,怕是身后的大人斗法强横,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几家眷属均是提起心来。
“这弘经城气象磅礴,祥和之气与烟火之气,都让我见之心喜,
但有一样事情很奇怪,这城中的耄耋老人和婴儿去哪里了,各位且和我说说。”
沈采颜笑了笑,貌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呼!原来是这事,众人都是舒了口气。
“全城婴儿都由传业寺接生,当然是在那寺中啊,由各宗佛门以佛音涤体后才会送回父母身边,若是被查出有修炼资质,便是全家都能成为人上人。”
铮!说话的人已是人头落地。
杀了?!一位真修眷属就这么被斩杀当场?
众人都是惊呆了,正要迈入大堂的唤宾玉舍大管事更是猛地停下了脚步。
北疆是有规矩,但里面这人用刀说规矩不对,怕是不好反驳。
还是再等等,没有真修在场,对面那几名护卫是真敢下手的。
“传业寺是真的,佛音涤体是真的,其余便是假的,你们可以继续试试看,因果结下也无妨,演技若是够好,或许能瞒过雪亮长刀也未可知。”
娇`媚佳人慵懒地摆摆手,“你们看,我身边这妙人儿眉头都锁紧了,哪像是会笑的样子,说得可不够精彩啊。”
一川冰河,半峰冻雪却是从头浇下,一众真修眷属和法王俗家已是如寒髓涌上心头。
“各城有名额,只有资质过得去的婴儿才会以佛音涤体,结下因果,最后再送回父母身边,待长大后,成就佛体的机会能多上不少。”
“修士不在此规矩之内,也可护佑少数从属。”
“至于耄耋老人,这个不是会由天宫接走么,这等老人没有外欲,心智神慧也是饱经历练打磨,当然是参悟佛法的最好人选啊。一旦开悟,直接就是修士了,阳寿更得以延长。”
“万佛诞中的一项,降天宫,不就是为接这些人前往参悟么。”
……
长刀之下,众人七嘴八舌生怕说慢了,沈采颜鬼母灵性倒是没察觉到还有敢谎言相欺的。
“资质好的婴儿受佛光洗礼,资质不好婴儿哪去了呢?当真有意思!”
森冷的笑声幽幽传来,众人侧目看去,正是坐在佳丽旁边的少年。
他,笑了!
在场众人一惊,随后却是一阵欢喜,不用死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欲动刀兵
天光如雨,轻柔地从虚天上打了下来,洒在身上时,不禁给人一种温暖得好似要睡过去的感觉。
城中也不时回荡起各座寺庙传出的佛门禅唱,落入耳中,使人心神为之一静。
只是这些都与闻来富无关,他此时只感到浑身上下如同泡在刺骨的冰河中,落入耳中的声音倒像是隐隐啼哭声。
“兰管家,看在我为族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行行好。”
闻来富的呼吸有些粗重,颤抖着递上一个小袋子,低声说着,“全是主家的赏赐,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
灵石?不会超过十个。
兰成礼一把将袋子推了回去,“不是我不帮你,每年府里的消业银牌都有定数,你也是府里老人了,当是知道的。”
旋即便摆了摆手,“今年最后一个银牌已是在十日前给了老刘,要想领下一批,按往年惯例,当是在万佛诞之后了,只能说你家这小子生得时机有些不巧。”
兰成礼几句说完正待转身而去,哪知感到有些牵扯,转头看去,却是衣袖被闻来富抓了个正着。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越礼?!”兰成礼瞬间勃然大怒,正要运起神通,闻来富已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挣扎着在胸口处掏摸着什么。
倏地,一张纸片连着刚才的袋子又颤巍巍地呈在半空,胀得通红的脸上却是带着丝丝的渴求。
“兰管家,想想办法。”闻来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符箓?一个小小的管事怎么会有这种修士所用的东西,兰成礼眉头一紧。
“闻主事,看不出来,你很是深藏不露嘛,连符箓都有了,你若是使出来,怕是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呢。”兰成礼也不接过,只是对着闻来富开玩笑似地说道,不过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笑容。
“兰管家说笑了,这次行商归途,有几位贵人在商队中同行,其中一位看我顺眼,便随手赐下。
但我区区凡人,哪里识得这等宝物,还是得请兰管家来品鉴才行。”
闻来富闻言顿时唬了一跳,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横竖这东西来历清白,却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语气中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否则必然引来对面的猜忌。
“所谓天降灵物,有德者居之,此物于我无用,恰恰东西到手就有机会来见兰管家,可见此物当是有灵识主的,正该兰管家品鉴参悟,此后必然道途长进。”闻来富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谄媚,呼吸却是努力在放缓,尽量保持语速的平稳。
“你倒是会说话。”兰成礼这才随手拿起符箓和袋子,“事情有点难办,但不是不能办。”
“还请管家费心,大恩大德绝不敢忘。”闻来富一拜到底。
灵符上的灵光盈盈流转着,不时会汇聚成一个“卒”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异象,兰成礼不由点点头,灵韵暗藏,光影显意,看来是好东西啊。
旋即笑了笑:“虽说消业银牌是定规,但大老爷是金丹,若是开口,那传业寺自然是要卖个面子的。
但这种小事,能值得大老爷出面么?就算你敢开这个口,我也不敢陪你胡闹。”
闻来富眼中似乎带着丝丝叹息,焦急地问道:“那管家的意思是……”
兰成礼笑了笑,“霖峻少爷,眼下已是凝真巅峰,剑意纵横,马上就要冲击金丹了,那传业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好在这等小事上为难吧。
我去说说好话,想来拿一张名贴却是没有问题的。”
“多谢兰管家,多谢兰管家!”闻来富忙不迭地道谢。
看着兰成礼远去的背影,闻来富昂起头,紧抿着嘴唇将脸迎向暖暖的日头,似乎这样眼中隐隐的晶莹就不会跌落下来。
还好有贵人的赏赐,总算是活了!
……
“你们再说说万佛诞的事情,就算额外送我的赠品。”
沈采颜犹如天上谪落的仙女似的,声音如梦如幻,如馨如馥。
落入场中众人灵台,却是让人不由心紧。言谈之间便是人头落地,哪怕对面美若天仙,仍然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来说如何?”一人慢慢从大堂外踱步进来,浑身散发着玄奥的波动。
来人一身青色儒袍,看上去却是满脸凶相,笑容中更是有着森森冷意。最让人注目的是,他手上持一柄幡旗,不住透出凶厉和诡异的光芒。
真修来了,还是凝真后期以上的真修,在场的修士眷属已是眼中生出希翼的光芒。
这坏了规矩的姐弟二人,哪怕后面的老爷是金丹,怕是也要服软了吧。
毕竟在北疆,凡人修士等阶有序,规矩森严,中间如有天堑一般。
哪知一见对面,如同谪尘仙女的佳人却是掩着檀口嘤笑出声:“没想到是个用旗的,算你运气好,倒是让你给逗笑了,既然如此,你说清楚一点,便不会有事。”
“你家大人是谁,难道不知道北疆的规矩么,凡人不得冒犯修士,否则便是死罪,便是你家大人在这里,也是这个道理。”
修士的眼中闪过冷意,手上的幡旗立时凶光大盛,旗面上更是浮现出一头蛮荒异兽。
“还有这规矩?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倒是跟其它地方不太一样。”
沈采颜盈盈一笑,脸上露出有趣的神色,“看来五域之中,北疆的规矩倒是最为森严。”
“知道就好,这方天地得了祥和,却更是要着力维护,规矩自然要严一些!还是说说你家大人是谁,免得伤了和气。”
对面的修士见得这边半点不见畏惧,心中已是有些犯难,想了想,终是口气稍缓。
哪知对面的女子却是微微一声叹息,刹那间当真是我见犹怜,幽幽开口说道,
“唉,我近来常在思索,倒底差在什么地方,才让人处处压了一头。”
咦?持旗的修士瞬间已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采颜随意拉过少年的手,轻轻的在上面摩挲着,“后来我想明白了,便是输在规矩二字上。”
持旗的修士旋即哈哈大笑了两声,“有道理讲规矩,正该如此,可是你眼下说有什么意思。”
“以前姓姜的讲规矩,我却不放在眼里,想来这是我争不过他的原因。”沈采颜继续幽幽地说道。
姓姜的对头?持旗修士已是脸色一变,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瞥了一眼如仙佳人旁边那人。
头上悬骨玉,俊俏美少年!
霎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持旗修士已然簌簌发抖,手上的幡旗也随之翻起涟漪,旗面上的异兽似要扑出一般。
“所以,我来北疆看看学学,今日也是依足了北疆的规矩,你为何觉得是我的问题呢?”
沈采颜一双妙`目终是从少年的脸上转到持旗修士身上。
啪嗒!手上的灵器已然跌落在地,凝真修士更是满头冷汗。
对面没有丝毫灵气波动,便是八名护卫也如凡间武士一般,但他终是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
不管是座上的佳丽或是席间的护卫,面对修士,眼中都没有任何畏惧之色。
再看看那骨玉悬额的少年,哪还能猜不到对面的身份,这可是双英啊。
至于冒充?便是胆子再大,怕也是没有人敢冒充双英的。
凝真修士当即脸色惨然,浑身上下甚至不敢运起罡力:“见过玉诡,实在是失礼了。”
本以为是哪家金丹的眷属闹事,自家一个凝真后期应该拿捏得住,万万没想到,这宴厅就是鬼门关,自己当真是劫气迷心才会一头撞了进来。
“若是觉得我大不过这里的规矩,你可以发灵讯叫人来,金丹问题不大,元神也可以聊聊。”
沈采颜转过头去,好似没了兴致似的,毕竟这修士若是再晚一步认出来,几个鬼将的刀应该就斩过去了。
“万万不敢!”凝真修士拱了拱手,旋即束手而立。
“你既然承下因果,那就由你接着说万佛诞,我想听!”
凝真修士已是苦着一张脸,今日流年不利,却是被拿捏了,于是将万佛诞的由来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
“这段时间我暂住此处,那万佛诞我会去观礼。”沈采颜淡淡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待众人退下,少年道人却是缓缓站起,走到窗前指着一片繁华盛景,“采颜,知道么,我生平最恨吃人二字。”
“老爷所恶,便是奴家所恶。”沈采颜站在少年道人身后,委身一福。
“凡事总须细探,才会明白。
这北疆有祥和盛景,有人间烟火气,城池错落分布,似乎每处都标榜着“天地祥和”几个字。
我来听,我来看,天地间只写着两个字。
就是吃人!”
森冷的杀意从姬催玉眼中冒出,“北疆的和尚玩得花啊,大妖为沙门护法,妖王为沙门法王,以口腹度人上西天极乐。
好一个天地祥和,好一个人妖共处!这北疆之地,尽在吃人!”
姬催玉抬头看向自家幽魂侍女,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已是化为了姜默舒原来的模样,淡淡说道,
“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第二百八十七章 此间因果
“闻主事,这是霖峻少爷的名帖,少爷的恩情你要记住,以后誓死来报。”
闻来富还在院中焦急地等待,兰成礼的声音已是幽幽在身后响起。
倏地,闻来富已是迅速转过身来,脸上尽是感激的神情,“多谢少爷恩典,多谢兰管家援手,以后自当誓死报答。”
兰成礼挥了挥手,“速度去吧,你这孙子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巧合的日子出生呢,当真是什么都赶上了。”
眼中却是隐隐有着嘲弄的神色。
闻来富赶紧接过名帖,行了一礼,却是转身向外奔去。
兰成礼冷冷看着闻来富的背影,口中惋惜地说道:“可惜了,府里这么多年的老人,却连规矩都看不明白,已是快接近万佛诞,哪会有什么例外。”
兰成礼转身来到一处庭院外,思索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了符箓和灵石袋。
进到庭院中,却是躬身一礼,“少爷,名帖已是给了闻来富,不过何必多此一举呢?”
悠闲的声音响了起来,“万佛诞将至,传业寺的规矩可不能坏了,不然各家都去捞人,盛会怎么办得起来。
既然是府里老人,还是该给一点希望,那名帖上有暗记,传业寺的知客一看便知道怎么处理,不会让各家来当这个恶人。”
兰成礼却是立起身子,双手将灵石和符箓呈上,笑着说道,“想来这主事当会念着少爷的恩情,戮力做事。
我也得了一点好处,这道符箓是有人赐给那管事的,似乎颇为不俗,少爷可要看看。”
兵符?
兰霖峻不由得点点头,这种符倒是有些少见了,能将道兵收入,比起一般攻击符箓却是更加灵动难缠。
普通一些的兵符能封十数道兵,好一些的能收的道兵为天罡之数,这是一道坎,再往上就看各家专修符道修士的神异了。
当年在玄痕剑宗,便有师兄以符剑著称,能收七十二名剑奴在符中,剑出瞬间便能结成剑阵,当真有些厉害。
“我已是凝真巅峰,这等东西与我无用……”话还未说完,兰霖峻却是感觉自家灵剑在气海中铮鸣了一下。
灵台中也是莫名有些战栗。
自家的剑意是在西极刑戈原凝就,当时正好取了尸林鬼潮的外景道蕴。
咦,这兵符难道还是以鬼为兵?不然自家灵剑为何会有所感应。
兰霖峻一把将兵符拿在手上,“下去吧,我再看看。”
兰成礼怔了一下,本想着少爷已是凝真巅峰,万万看不上这东西,自家拿出来卖个好,不想真被少爷看上了。
不过却是反悔不得,只得有些悻悻地告退。
兰霖峻笑了笑,轻幽灵剑当空一幻,已是现出一片微缩山景,兵符被悬置在山景之上,流光道蕴顿时被山光一点一点演化着。
良久,兰霖峻叹了一声,“没想到居然是大师之作,这里面的鬼兵怕不是有百数之多,便是拿来凝真斗法,都够了。”
随即又是一喜,这道兵符难得与自家卦演剑意和外景道蕴相合,若是参悟透了,当真连冲击金丹都会多出大半把握。
好运道!当年来北疆避祸,当真是来对了。
想到当年之事,兰霖峻旋即发出幽幽一声叹息,想到了两位仙尊给自家批的命,不禁喃喃念了出来,
“若遇死劫,必为连环,离家弃宗,方出生天。”
“躲一劫,涨一运,避一时,活一命。”
当年在幽魂河自家刚得了剑意,却是被鬼阵轻易击溃,更是折了众多师兄弟。
自家当年躲了,却不知道还要躲多久。
这么多年在北疆苦心修炼,不想却被越甩越远,当真让人有些沮丧。
……
“既然是兰霖峻少爷的名帖,自然抵得了一枚消业银牌。”传业寺的知客点点头,不过神色上却是有些惋惜,眸子中神色更有些冷。
闻来富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浮现出希翼的眼神。
北疆的规矩森严,其中消业银牌便是一条铁律,有这牌子无论佛光涤体结果如何,都可带回孩子。
眼下他做的就是坏规矩的事,还好少爷仁慈,更是有着金丹道途,方能有这等面子。
“但是,”然而知客的下一句话,却是把他的希望直接从云端砸进了泥里,“你来晚了啊。”
什么?!闻来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昨日才生产么,自己已是第一时间去找了兰管家,怎么可能还是晚了。
“自然是晚了,各寺大师和法王都是筹备万佛诞,这佛光洗礼却是不便久等,当然是一日一做了。昨日的婴儿已是在今日上午做了佛光洗礼,都已经送走了。”
传业寺的知客咳嗽了一声,合十向闻来富一礼,“若是你昨日,或是今日上午来,凭兰霖峻少爷的名帖,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惜啊,这等大事,你怎么就拖到现在才来?”
晚了?闻来富眼中有着魂不守舍的茫然。
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怎么就晚了?
孩子的衣物都备好了,怎么就晚了?
自家怎么不快马加鞭催着商队早一日回城,怎么恰恰就晚了一天,不,就晚了几个时辰?
闻来富已是呆在了当场,良久,眼中忽然生出一点点光,猛地一下蹿到知客面前,一拱手,“能不能请大师想想办法?”掌指悄悄露出的空隙,却是一枚灵石闪着微光。
知客眼中顿时露出了嘲意,摇摇头,“你还是省了吧,北疆规矩的森严你是知道的,看在兰霖峻少爷的份上,让你抵了消业银牌已是天恩,但这孩子没有时运,却是怪不得谁。”
闻来富脸上似哭似笑,神情有些呆滞,懵懵懂懂间已是跌跌撞撞走出了传业寺。
他有些慌,望着天上依然有着温度的大日喃喃道:“怎么没有早一日呢?怎么就没有紧一天呢?我的乖孙子啊,你怎么就不能多等上一天呢!”
滚滚泪水已是从眼角滑落下来,砸在地上扬起丝丝灰尘,随后就消失不见了,就如昨日那刚来到世间的婴儿,还未抱在怀中,却转瞬已逝。
闻来富捏着仅剩的一块灵石,立在天光之下,嚎啕大哭。
“闻主事,这是怎么了?”沉沉的声音在闻来富耳边响了起来。
闻来富一个激灵,惨然转过身去,却是看到了一个武士悠闲地挎着长刀站在自己边上。
“桂爷,见笑了,家里出了点事,一时悲上心来失了控制。”闻来富毕竟带队出商,见过世面,怔了一下,脸上神色已是慢慢恢复过来。
只是眼神中仍然有着深深的悲凉,也许,这就是命!北疆凡人的命!
“说说,你说说看。”鬼六苦着脸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闻来富叹息一声,已是蹲到了地上,鬼六也跟着蹲到了地上,终是被他套到话。
“这样啊,军上说了,这北疆水很深,不要节外生枝……”鬼六的苦脸皱得更深了,“除非……”
“除非怎样?”闻来富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你有钱嘛?”鬼六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来富惨然一笑,露出了掌中仅有的一枚灵石。
“哈哈哈,够了,因果已成!”鬼六的脸上瞬间不苦了,跟开了花一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人头无别
丝竹入耳扣心弦,劝饮三百若等闲,妙语生花娇娆态,桃雪入眼笑流年。
妙花楼中往来侍女或是清奇,或是靓丽,或是华美,吟露经行处比之百花还要缤纷耀眼,细语浅笑时胜过霓虹万化的妙相。
更有喷溅出的晶莹灵雾,映着天光氤氲在金碧辉煌中,一眼看去令人忘俗。
“这北境之地得了祥和,天地间戾气一消,这几十年效果越发明显,佛体道子已是多出不少,可见因果流转,人心所向,正合天意。”
各色佳丽如行云流水似的落入眼帘,和尚却是微微一笑,清明的眸子中没有半丝涟漪。
“月浧上僧说的极对,立好规矩各层有序,人可生息妖可繁衍,如此光明未来当真称得上地上佛国。”
一名法王已是开口应道,口气有些惋惜,“如今只在北疆见了大利,其它几域却是阻碍重重,只是可惜了翼刚,去西极行这功德好事,却没落个好下场。”
“若是当年他不回流明妖廷,在溯雪妖廷这边不也是蛮好的么,听说他家的小子已是天妖了,当真了得。不像我那几个后辈,妖身练不好,佛法也坐不住,只能走明王的路子。”
“据说被西极的鬼母,以诡计骗开了因果,才入了套。”
几名法王你一言我一语,随意说着当年和翼刚把酒言欢的往事,倒也有些唏嘘。
堂堂一代妖王,英雄气概更是令人心折,却是陷于阴诡之手,死于幽冥之地,当真使人有些意气难平。
月浧和尚也是微微叹息,自从西极月喜河的消息传来,定缘寺数位金身上僧便以因果大神通定那姬催玉和沈采颜,果然如迦云真所说,因果混淆颠倒,天机晦明不定。
两人都是死物,这种因果结论,就连寺中觉僧大德看了都是摇头。
寺里这才知道,当初月白和尚对玉诡的评价没有半点夸张,反倒是保守了。
这等杀才足证明王,偏偏还是个心思诡谲的性子,当真不好招惹,怪不得流明妖廷在西极吃了小亏,被占了一处地界。
“听说那玉诡已是叛离了命昙宗,眼下不明行踪,听说走前还落了流明妖廷的曲禽妖圣,也算是有本事。”
“是啊,虽说是鬼母之身,但确实是个厉害人物,那西极的命昙宗是真的没眼光。”
“也不能这么说,那双英气运犯抵,命煞相冲,我看命昙宗是有苦说不出,这鬼母走了不知有多少人心头一块大石安然落地。”
“这玉诡叛宗而出,也不知躲哪里去了,倒是可惜。”一个法王撩了撩身上的袈裟,将杯中灵酒倒入口中,慨然叹道。
“怎么,你还想和她过上两招?”一个朗润声音在大门处响了起来。
月浧和尚古井不波的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长长起身,合十一礼:“七皇子怎么来了?”
诸多法王都是起身见礼,一时间袈裟翻飞,隐隐露出其下凶悍狂猛的妖躯。
“见过七皇子。”
“见过七皇子。”
光影晃动间,已是出现了两个风华绝佳的人物,男的英俊挺拔,张扬霸气,气场之强盛犹如身披血焰战袍,脚踏凌霄之云。
脸上神色却是一派闲然,这等架势活脱脱一个王者风范。
“我这妹子一定要出门看看热闹,我成就天妖也有一些时日了,近来修为停滞不前,就受了他家老祖所托,带她出门看看风光,见见世面。
横竖这北疆也没什么危险,便先到此处看看,随后还要去东界和南域。”
男子有些无奈地冲月浧和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还要去西极,中原去不了也就罢了,西极为什么不能去?我要去看看化鸿大哥,还有他那个叫云真的好兄弟。”
娇俏少女犹豫了一下,兀自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七皇子微微一晒,这就是不去西极的原因,不过口中却是心平气和地安慰道:“紫苏,西极不比北疆,流明妖廷和西极人族之间还在进行兵线对峙,化鸿和迦云真都在前线,那边兵危战险,你去了只会让他分心。”
月浧和尚神色古怪,赶快接过了话头,“这北疆风光无限,天地之间也是祥和,若是想看看红尘人间的繁华,倒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月浧和尚不想接,却不得不接,因果牵心,一眼入彀,皆在情不知所起。
流明妖廷的边军妖王之子,怎么就让溯雪妖廷的皇女一见倾心了呢。
漠北的妖圣还以为定缘寺下了暗手,三位妖圣联手压上门来,结果定缘寺的几位觉僧当着三位妖圣把各种因果神通,气运秘法皆是使了个遍,这才洗脱了嫌疑。
当真差点坏了北疆的大好局面。
只是这皇女出自真心的懵懂情意却有些不好处理,本想着顺其自然,慢慢淡化消磨也就行了,反正翼化鸿走得是金身和尚的路子,时间长了自然能解开因果。
结果接到迦云真的消息,翼化鸿和尚也不当了,直接证了天妖不说,更是没有半点犹豫就遁回了西极,给定缘寺留了一个天坑。
少女则是悻悻地撇了下嘴,有些气馁,“我明明传了无数灵讯,怎么就没有任何回音?紫明道,说,是不是你在中间搞了鬼。”
紫明道连连摇头,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我不过是天妖实力,怎么会有这种神通?
化鸿身在前线本就艰难,加上有杀父之仇在身,怕是没有心思回复吧。”
紫明道微微一笑,天妖当然是遮挡不住灵讯的,不过三个大天妖联手就刚刚好,不然为何来这安全的北疆,妖圣还要指派三个护卫呢。
以山海隔绝因果情孽,虽然看着笨缓,却最是有效。
“别想了,紫苏,万佛诞是北疆最热闹的节日,北疆人族皆认为那一日祈福最为灵验,不如你在那天为化鸿祈福如何,祈愿他早日大仇得报。”
“好哒!”少女愉快地答应了。
一道灵讯带着长长的红色尾焰,忽然撞破了墙壁,悬停在月浧和尚身前。
明明是在城里,为何还用万里赤烟?月浧眉目间一紧,转身看向两位妖皇子女。
“大师请便,我二人此来北疆不过是个闲散游客。”紫明道耸了耸肩膀。
等到月浧和尚一指点开灵讯,其中的声音似是忍着难言的恐惧,又似感到不可思议,苦涩地说道:“玉诡就在弘经城,眼下正住在唤宾玉舍……”
霎时间,厅中的风声似乎都被凝住了。
啪!啪!数个玉杯跌落在地。
“她,她怎么会来北疆?”一个法王再没了最开始点评天娇的淡定,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因果已深,这鬼母为什么会来北疆呢?”月浧和尚眼中紫光正要大盛,瞬间已是被他生生压住,不行,不能使用因果神通。
月浧和尚凝着眉头想了一会,却百思不得其解。别家若是惹上定缘寺,远遁万里都是少的,这鬼母倒是有些胆量,居然还敢主动到北疆,她到底图谋什么呢?
总不会是没处落脚吧。
“虿宴鬼母,能对上着迦云真和翼化鸿不落下风,真就这么厉害?”紫明道眼中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
“玉诡?好像听过,貌似……化鸿的杀父仇人!”皇女的眼中先是有着迷茫,忽然想起什么,却是越来越亮。
……
轰!
传业寺的大门已是被砍作了两半,不远处,三位武士牢牢将闻来富护在最中。
看着空空如野的双手,和对面轰然倒地的大门,闻来富感觉自家似乎在做一个不真实的梦。
凡夫武士冲击修士驻地?这不合规矩啊!
幽幽的声音却是如同恶鬼一般在他耳边响起,“闻老爷放心,你既然这么爽快,先把灵石结清了,就是对我等的信任,事情必会给你办得妥妥的。”
站在大门处的五名武士,听到这话,顿时齐齐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妥妥的。”
闻来富甚至还看到那桂柳业冲自家比了个大拇指,他万万没想到,桂柳业满口所说的君上略有薄面,那传业寺应该会卖个面子。
这面子居然是这么个卖法。
几人说话的功夫,那寺里已是如同鸡飞狗跳一般,好些修士冲了出来,看着倒下的大门顿时面面相觑。
桂柳业冲身边众鬼使了个眼色,当即踏前一步,苦着脸说道,“听说闻老爷持了修士的名帖上门,还拿不回孩子,这不合规矩啊。”
此话一出,传业寺的众人齐齐色变,不少人更是羞怒上脸。
区区凡夫武士,也敢到传业寺撒野,还敢大言不惭什么规矩,传业寺守的就是北疆的规矩,护得就是天地祥和的本分。
“我佛慈悲,尔等岂能在此胡作非为,既然扰乱秩序,那便试试这灵业咒吧。”
一位身着白衣的尼姑却是站了出来,神色平静地冷然发声。
桂柳业侧着头看了看对方,蕴气期,那就无妨。
尼姑再度神色平静开口吟道,“消业……”
刀光如水,已是人头滚落,甚至在地上轻轻弹了一下,滚了几滚。
桂柳业微微点头,果然,没有头发缓冲就是如此,跟灵识中模糊的印象没有什么出入。
军主说得有道理,修士和凡人的脑袋全都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斩业斩人
四周已是传出了尖叫声,不过很快就被捂死在口中,周遭的人甚至不敢再停留和观看,瞬间已是跑了个干净。
凡夫杀修士?这不合规矩啊!
闻来富浑身在颤栗,嘴唇更是哆嗦个不停。
传业寺的一众僧尼已是怔在了当场,不少人脸色化为一片苍白,万万没想到,佛门净土竟然血染一地。
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战身法能练到如此地步,便是体修入门都够了,很好,你们是何人?”
一个身影带着遁光从后寺中冲出,落地现出身形却是一个中年尼姑。
如同一颗水中明珠跃然出现在天光之中,只是亭亭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令人心思平静的韵味。
古井不波的眸子中有着超脱红尘的意味,似乎立在云霄之上俯瞰众生,当真是众生平等。
道道业火佛咒凝在衣袍之上,眼中似乎有着莫大的怜惜,“如若束手就擒,我可作主放尔等一条生路。”
凝真?应该也无妨。桂柳业轻轻在长刀上一弹,叮!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桂柳业再踏前一步,毫不在意脚下已是踩上了血水,不过脸上的苦色却是越发明显了,似乎对面欠了他太多太多,没有还也不肯还。
桂柳业挠了挠头,语气中甚至可以听出一些无奈,“你我也没什么仇怨,只是我等收了别人的钱,按规矩要把事情做完。”
收了钱?一众修士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三名武士保护着的那人,顿时有些无语。
多少钱值得你们来冲击修士驻地?什么时候卖命都如此敬业了。
“既然来了北疆,自然要守北疆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这个道理吧。
那今日`你们若是死了,见了佛祖,记得报我桂柳业的名字,莫要胡乱攀咬。”
此话落到众多修士耳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却又莫名使人惊骇,对方看着也没有灵气萦绕在身上,更没有神通异像,若说真要引人注目的,便只有那把霜雪一般的长刀了。
但这长刀就算是灵器,还能打得过凝真修士?
中年尼姑微微一笑,淡定的面容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你既然说规矩,我也想说一说……”
哪知刚一开口,却被桂柳业猛地打断,“没有必要,省点力气幽冥路上能走得轻快一些。”
“你……”中年尼姑浑身一颤,对面既然这等无礼,哪怕出家人多少也生出些许无明火。
也罢,就以端明业火咒了结吧。
铮!
中年尼姑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容,对面居然还敢悍然出手?
倏地,一道身影撞到了业火佛咒之中,仿佛滚油泼烈火,业火霎时间汹汹燃烧起来。
烈焰若潮,如意呼啸,连地都烧红了,就如一座熔炉横亘的场地正中,剥剥炸裂之音不绝于耳。
不想此人如此悍勇!诸多传业寺的修士也不由得赞叹一声,业火焚身炼魂,在佛门中也算排得上号的神通了。
这人居然敢直扑而上,只能说无知即无畏啊。
铮!又是一声刀鸣响起。
就在众多修士愰神之时,业火中骤然亮起一片雪亮霜华,就如其中升起了一轮明月。
盈盈照沧海,耿耿也照人。
如同一抹决然向前的逝水,经行处不问荣枯,明心见性处化为烈火如荼。
中年尼姑微微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浑身灼痕的魁梧身影,却见到那脸上的苦色消散了少些。
原来,我在他眼中,却是他的业,最后一个念头浮上灵台,中年尼姑缓缓闭上了双眼。
人头从脖颈滑落,精血冲天而起如同一挂血瀑倒冲九天。
“痛快!”桂柳业冷冷喝了一声,眼神却是盯着长刀,似乎不屑于看向场中任何一人。
传业寺的一众尼姑已是呆立当场。
怎么可能,业火焚心炼身都不畏,这人的心是铁石做的么,对人狠对自己更狠。
更何况,就这么直直一抹刀光斩来,不带半分灵气,只有一腔冰雪杀意,竟然就斩了一个凝真,难道是修罗离宗的神通?
不过情况已是容不得一众传业寺的修士多考虑和犹豫了,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铮!铮!长刀出鞘的声音陆续响起。
几位武士已是手持长刀冲向了众多修士。
天地落悲,修士喋血,这方天地已是瞬间化为了炼狱一般。
众多修士各运神通,各种灵韵交汇,异象纷呈,消业咒、祥身咒、莲花法相、金花灵器……交相映辉,直将传业寺映彻得犹如佛土。
若是置身其间,当是若真若幻,有妙口叱佛音,有宏声称慈悲,朦朦胧胧间似有无数菩萨佛陀端坐传道,引导众生得极乐自在。
轰!
法体被斩,人头掉落,佛光幻界顿时又缺了一块。
“佛敌,你们是佛敌!”已是有尼姑目眦欲裂地怒喝出声。
“体面点,我等守着规矩怎么就变成佛敌了,众生平等,这北疆的规矩是修士要更平等,我家雇主拿着修士名帖没享受到这待遇,自然需要寻个说法。”
桂柳业苦着脸,懒懒地说道。
一边说,手上的长刀却是半点不见停。
神通斩却,灵器破开,肢体横飞,沉躯入寂,这方天地如同被血水洗过似的。
几道灵光却是从寺后遁走了,一众武士看在眼里,只是嗤嗤笑了几声,却是浑然没放在心上。
“北疆讲规矩,讲因果,实在是有些道理,这善因种了多年,这恶果今日当有,却是一报还了一报,如何不好。”
“大胆!“一声断喝从天而降。
数尊法王金身已是刷空而来,有执璎珞伞盖,有拿花罐鱼肠,有举加持神杵,还有金铃、银弓、幡旗……各类佛器持在法王手中。
“在北疆佛土也敢如此大胆,
屠戮佛寺当杀!
不敬佛祖当杀!
干涉佛诞当杀!
破坏佛规当杀!”
大日天光之下,祥辉普照,佛光四射,满空弥漫着禅香,令人情不自禁心生皈依之念,天地间顿时化为了极乐佛国,西天净土。
可是下一刻,无数阴气倒卷而上,仿佛幽冥降世一般,紫色的冥雾瞬间铺展开来。
几个法王却是止不住遁光,迎头撞了进去,只见传业寺上空,森森鬼气已然澎湃如海。
第二百九十章 不背就死
紫色的冥雾如潮涌,似山崩,层层如沸,滚滚卷腾,一篷一蓬的幽冥死寂之性在上面炸裂开来,纷纷撒撒。
一柄旌旗当空漫展开来,呈现出红黑二色,刹那间,鬼凄魂号四起,已是打破了弘经城中祥和的佛家禅意。
“大胆妖孽,居然敢在北疆之地冒充佛家法王,我替佛祖收了你们!”
娇叱中有着森森冷意,回荡在传业寺上空。
姬催玉既然来这北疆,自然是要将因果神通的圆缺之处问个清楚,恰好,罗云就是此道的大家,深知其中玄妙。
因果神通玄妙非常,万般不讲道理,但也有个极大的缺陷。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有因则必有果,但若是诸因不起,这神通便是无根之水,注定落空。
姬催玉是玄牝珠化身,沈采颜是万鬼旌旗主魂,两者本质都是有主的法宝,而姜默舒本体又被命昙三界花定了真形,全都不在算中。
根据罗云的指点,只要姬催玉行`事俱有来由,便能隐日月消缘根,因果难起自是来去从容。
所以此间行`事便要严守规矩,死扣帽子。
“北疆本是得了天地祥和,万万没想到,有妖族胆敢来浑水摸鱼,我来为佛祖拭此尘埃。”
痛心疾首的声音从沈采颜檀口中吐出,玉颜上更是神色凝重。
随着沈采颜一声令下,鬼阵中的铿锵战甲已是列阵而出,众多战鬼眼中的魂火忽生忽灭,原来明晃的铠甲已是化为了黑白二色,各为一军。
森严肃杀之意已是喧天而起。
什么?落入鬼阵中的几位法王已是一呆,到底是误会,还是对面反咬一口?
“有话好说!”
“中间怕是有误会,等等……”
“是我等急躁了,我等确为传业寺法王。”
却是等不及他们再说话,阴阳鬼军已是盘旋杀至,初时不过如湖面微澜,旋即已是化为了倾天浪潮,将上下左右尽数裹住,宛如地府施刑的大磨,鬼气森森。
“这鬼推磨你都已经操演得这么熟练了?”鬼契中传来了自家老爷调笑的声音。
沈采颜神色不变,嘴角却是微微弯了一个曼妙的弧度。
这万鬼旌旗是她的根本,若想一直紧随在老爷身后,当真容不得半点怠慢。
特别是在刑天神魔横空出世之后,她已是有了深深的紧迫感,自家老爷在神魔一道的资质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即便世间最绝顶的茶艺,怕是也不会让自家老爷有丝毫流连,唯一能与老爷并肩的,只有神通修为。
自家心中所思所慕要想绽放成花,还得着落在万鬼旌旗上,不然等老爷再祭炼出几尊神魔,怕是就没了自家的位置了。
所以才有了牝鬼挲玉大神通,也有了这阴阳陷磨杀阵。
“造化为工,阴阳为磨,我这鬼军阴极阳生,正要一试军势,你们这些佛敌藏头露尾,且拿命来。”
刹那间,沈采颜凤目一凝,面上带了森然冷笑,谪仙玉人似的气质都似发生了变化,看向几位法王已是如看死物一般。
玉手挥下,铜墙铁壁似的鬼阵立时开始消磨运转,黑白交错,鬼气森森,凛然杀意赫然化为实质,随着军阵运转形成一个深渊漩涡,好似能磨灭天地一般。
吼!
诸般佛器散发出盈盈佛息,潋滟灵气,满天飞舞并投射`出万道毫光,连作一轮璀璨光圈,瑞气条条,禅意淼淼,更有金花飘摇生息,佛音漫空禅唱。
只是在鬼军恣意消磨下,点点金星银屑在佛光上不停被弹飞,又消散在虚空中。
“玉诡,我等确实是北疆佛门法王。”
说话的法王已是现出了天妖真身,却是个狈妖,獠牙巨口一张一合,急急地说道。
随着这天妖现出真身,一件件的袈裟纷纷裂开,几位法王均是现出了真身。
似是为了印证狈妖所言不虚,妖气夹杂在佛光中冲天而起,却是没有半分违和。
不过眼下,几位妖佛一体的法王却没有了平日谈禅说性的兴致,狈妖更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叫玉诡知道,这北疆已是得了人妖祥和,我等妖王在佛寺中领了法王司职,便能在北疆行走。”
似是想起什么,赶紧又补充道:“也有人族体修习炼了妖族战体之法,到溯雪妖廷游历的。”
妖佛一体,当真是众生都有佛性,没想到这北疆的和尚真有点本事,姬催玉眼中生出沉沉冷寂。
少年道人嘴角噙着冷笑,赫然出声,“总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可有证明?”
咦?!几位法王顿时吃了一惊,玉诡的伪身,居然还是活的。
沈采颜微微一笑,“他为鬼阵主魂,自然是有灵智。”
原来如此,狈妖没有计较,只是张着獠牙巨口,声音有些战栗,“此间动作如此之大,想来马上就有各寺金身和尚来此,可以证实我等的身份。”
走到沈采颜前面的姬催玉却是笑了笑,摆了摆手,“妄语我听得多了,还是你们自己来证明吧。”
自已证明?一众妖王顿时面面相觑。
却见骨玉悬额的标致少年,再次踏前一步,已是走到了鬼阵边缘。
下一瞬间,一段佛经骤然从少年道人口中传出,“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完一段,姬催玉转过头,微笑着看向狈妖,淡然说道,“你说你是佛门法王,接下去是什么内容,且念来听听,若是念对了,我便放开鬼阵,若是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会怎样,少年没有细说,却让一众妖王有些战栗。
狈妖艰难张了张口,却只能呼呼出声,更是缩了缩庞大的妖躯,喃喃说道:“这个,不是很熟……”
姬催玉却是继续开口:“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抬起手指,指向另一个法王:“你来试试看,将后面五百字背来听听。”
那法王顿时呆住了,天妖真身的兽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已是胀得通红。
“这个也不知道?看来各位没有佛法修为啊。”
少年道人将手一摊,脸色肃然发冷,“连经书都背不出来,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佛门法王?礼佛不虔,当是取死之道。”
话音一落,幽碧大手已是骤然出现,抓着佛光两下一扯。
咔嚓!
佛光本是虚幻,却如同实物似的被撕成了两半,鬼阵中顿时化为了一片光海,旋即又被鬼阵杀意消磨一空。
跑!几个天妖心头震撼不已,知道不能善了,猛然爆发战体,向四面冲去。
阴气闭合,冥雾流转,黑白二军一错,已是将各位天妖又拉回了阵中。
鬼母微微一笑,檀口吐出佛音,“不是息心除妄想,须向空门绝是非,各位佛敌可不能跑了,我还要拿你们交好定缘寺呢。”
沈采颜站在黑甲中,姬催玉立在白甲处,神通妙现,各有加持,冥雾中就如有两尾阴阳鱼翻腾搅动,看起来分外震撼人心。
两军缠错相交,没过多久,几个妖王已是尽数化为了齑粉。
“玉诡且慢!”佛喝灵异,居然透过冥雾传了进来,冥冥因果似要涌上心头,但却飞快消散了。
姬催玉笑了笑,在这北疆讲规矩,倒真有不少妙处。
冥雾散开,沈采颜转过如仙玉颜,对着来人淡淡说道:“这几个佛敌,让我给除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此话落入追来的几位佛门修士耳中,不由得一怔,良久,方才合十一礼,
“我佛慈悲。”
月浧和尚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此佛性却是个杀才,这北疆多事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入佛成魔
晶莹灵雾盘桓在金碧辉煌的宴厅之外,让妙花楼中的这方小天地多了丝丝生机。
可惜,却是对宴厅中诡异的气氛没有丝毫帮助。
闻来富浑身都在颤栗,若非数道清心凝神的佛光轻微作用在他身上,怕已是昏迷当场。
当然桂柳业和另一位武士搀扶着他,也是他还能站直的主要原因。
在他对面,有寺庙中的上僧大德,有面目狰狞的沙门法王,还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赶紧将头低了下来,但那女子声音入耳,已是知道正是那赐自己符箓的贵人。
“我次次慢默剑几分,神魔一道上更是失了先机,便是因为之前不重规矩,听闻北疆规矩最重,我便来炼心凝道,今日之事我可是照足了北疆的规矩,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误会。”
意兴阑珊的声音自沈采颜口中传出。
一众佛门修士不由得相视苦笑,好几个沙门法王也都是慨然叹息。
事情一对,还真就是巧合,这凡人的血脉碰巧在传业寺中,偏偏这人得了鬼母的欢心,还赐下了灵符。
座下鬼将正好灵智初生,懵懵懂懂,见了军主看重之人有了麻烦,便按规矩收钱办事。
本来斩下了蕴气和凝真僧尼也就罢了,有人来报有人冲击传业寺,有法王觉得不能耽误万佛诞,于是便去看看。
哪知又冲撞了玉诡,直接以礼佛不虔的名义生生炼死了。
诸多金身和妖王不由得看了一眼立在场中的闻来富,这人当真有些气运。
而诸多目光落到桂柳业手中正在摩挲的那块灵石,所有修士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也许,这枚灵石的买卖算得上五域最划算的买卖了。
有鬼将出手,有鬼母站台,平了一处佛寺,死了众多法王。
“我来北疆,若是你等不欢迎,大可以出手将我打出去,我也是输得起的性子,但我到北疆的第一天,却是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被落了颜面。”
沈采颜目光扫过一众金身和法王,语气慢慢转冷。
似是感受到鬼母一言不和就要动手的决心,几个法王倒是没有针锋相对地瞪回来,一众佛门修士也是默然不语。
今日之事虽然有些荒唐,但确实是玉诡一惯的性子。
只能说本城的修业寺是撞到刀刃上了,明明这凡人持了修士名帖,还谎言相欺,立即便结了因果,满寺被斩杀大半当真咎由自取。
几个法王更是荒唐,劫气入心一般,被炼死的原因居然是背不出佛经,当真死得憋屈。
沈采颜忽然笑了笑,就如同仙子谪落人间带来惊艳,淡然说道:“传业寺是我手下屠的,几个妖王是我炼死的,因果我接着,若有亲朋在这厅中,现在就可以做过一场。”
满场顿时落针可闻。
良久,一位师太却是站了出来,合十一礼,“没有因果,是门下僧尼违了规矩,如今已然归往极乐,此事就此了结。”
剩下的法王彼此看了看,终于还是按捺了下来。
这玉诡当时在气头上,便是元神在场,怕是也要出手比划比划,更何况是几个妖王。
之前只听说这鬼母在西极逼得流明妖廷丢了一大`片地方,不想今日这一见,果然不凡,这接风洗尘都要拿佛寺和妖王来踏脚。
一个法王拱了拱手,“此事作罢。”
哪知此语一出,鬼母却是森森冷笑,“作罢?哪有这么便宜!”
什么?!一众法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溯雪妖廷死了妖王,对面居然不想善罢甘休。
这人妖祥和的局面还要不要了?!
诸多法王没有说话,却是将目光扫向场中的北疆佛门修士。
几位金身大德正要开口,却见沈采颜摆了摆手,
“我想过了,在神魔一道上我确实不如默剑,不过没关系,我说过,没有神魔,我就自己来当神魔,这佛门即身成佛的神通倒是与神魔有异曲同工之妙。”
咦?北疆几位佛门修士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放出华光,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却见鬼母环视了一圈,昂着头嗤笑了一声:“没错,等我修成佛家神通,再去与默剑一较高下,天地为证,我沈采颜在北疆修佛。”
沈采颜此语一出,顿时在宴厅中掀起莫大的风暴,几位金身大德甚至佛心都有些波动。
真的?明王之才就这么跑上门来了?!
道誓已成,这玉诡当真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定缘寺怎么说?你我两家可还有因果在!可要先做过一场。”沈采颜转过身去,轻轻拉起少年道子的手摩挲着,眼神却是冷冷看向月浧和尚。
“我佛慈悲,施主既然回归正途,前面因果自然就当了结,不过事关重大,我马上禀告本寺,还请玉诡放心,我北疆佛门自有气度。”月浧和尚先是一愣,随即合十一礼,眼中的紫光都快要盛出来了,可见心境已是不平。
“我不急,我来北地不是来吃吃喝喝的,事情嘛,一步步来。”沈采颜淡淡说道。
说完却是看向一众法王:“至于你们……”
怎么还有自家的事?一众法王很是不解,你玉诡要修佛是你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同在佛门大不了给你些颜面,你还待怎的?
“我既然修佛,眼里就容不得沙子,我之前炼死那些个法王,半是冲撞了我,半是我真认为他们就是佛敌。
佛经都背不出来,我很难相信他把佛祖放在心上。”
沈采颜淡淡一笑,落在一众法王眼中犹如地狱恶鬼,“我所在地界,便是佛国,若是有法王被我逮住,背不出佛经,下场你们应该想得到。”
什么?一众金身大德不由得苦笑起来。
诸多妖王更是面面相觑,难道,为了这人妖祥和,自家还真要去研读佛经?
“老爷,你为何要留在北疆?”鬼契中传来沈采颜疑惑的声音。
“这北疆就是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又来入地狱呢。”姬催玉淡淡地说道,
“世尊灭度后,于末法时期中,我将化为比丘僧,于世尊佛法中`出家,披佛袈裟,诵佛经典,而破坏佛法。”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仇爱皆至
哐当一声,轻幽灵剑无力地砸在了地上,卦演剑意化出的尸潮幽林已是刹那间崩溃,散作漫天飞舞的黑气。
这柄剑修用以性命双修的灵剑仿佛失去了锐气似的,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离剑不远处,兰霖峻已是有些簌簌发抖。
“传业寺已是被屠戮一空,只有少数几个机灵的跑掉了,几个法王想去逞威风,倒是成就了鬼母的威风!”
兰易盘站在自家侄儿对面,眉眼中尽是愁苦,语气中更是有着深深的无奈,即便他贵为金丹,眼下却是没有什么办法。
当年幽魂河因果未清,此间战鬼符因果又起。
一块灵石就买了传业寺众多修士的性命,还连累了数个法王身死道消。
那一张灵符又值几何,若灵符还是玉诡亲手炼制的呢,要拿多少性命来换?
眼下,兰家手里的战鬼符就如那马上要炸开雷珠,不是一颗,而是能将整个兰府托举上天的一大缸。
兰霖峻的脸色由红转白,声音已是略带疲惫,颓然说道,“因果在我,一时起了妄心,才给出了有暗记的名帖。”
略有犹豫,兰霖峻的声音中却是带着一丝颤抖,“当年在西极幽魂河,玄痕剑宗围杀玉诡,只有我一人还活着,大不了把命交出来。”
兰易盘微微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传业寺虽然说与玉诡因果已了,但就事论事,他传业寺说到底也是按规矩来做,这仇怨说不得就要落在兰家身上。
更别说还有一众妖王陨落,那溯雪妖廷不敢找玉诡的麻烦,为难一下兰家出出气,你我二人也是承受不起。”
兰易盘不禁有些唏嘘,当年他带兰霖峻来北疆之时,玉诡虽说神通了得,也不过只是命昙宗的道子,并没有证金丹,自家侄子与之相比,也就是神通斗法差了些。
若论道体和气运,却是还要胜过对方。
来这北疆脱了死劫,兰霖峻的修为是突飞猛进,眼下已是摸`到了成就金丹的界限,放在任何宗门都能称得上修道种子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剑修种子。
只不过跟对面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便是他这个兰家的金丹,怕是已然不被鬼母放在眼里了,这才多少年?
兰易盘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走吧,霖峻,你命中有劫,只能躲!
若遇死劫必为连环,离家弃宗方出生天。躲一劫,涨一运,避一时,活一命。”
“还躲?”兰霖峻低着头,眼光盯着地上的轻幽灵剑。
哪怕只需要一个念头,这剑就会化为流光幻影,冲天而起,可是眼下,剑和他都是已经从天坠凡,那遥遥在前让他一直躲避的背影,已是化为了弥天盖地的恐怖。
兰易盘轻轻一召,轻幽灵剑已是悬在了自家侄儿的身前,长长一声叹息,说道:
“因果牵连已是难以解开,对面杀性又大,我也须和你一起走!
既然在北疆又牵扯上了,那我们就去东界,五域中那处最为混乱,我兰家正好也有据点,图活命,不丢人!”
顿了一下,兰易盘眼中变幻不定,继续说道,
“而且别忘了仙尊给伱批的命,躲一劫便能涨一运,也许去了东界你便能证金丹了。”
此话一出,兰霖峻的眼中倒是升起了希翼的光芒。
兰易盘抬头看看四周,惨然一笑,对面只是现身,自家身为金丹千年经营,却只能舍了。
……
弘经城中,传业寺已是被鬼兵霸占了。
玉诡言说要拿这地盘了结因果,传业寺在这城中就只有一个金身尼姑,却是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佛堂中的佛像已是被鬼阵磨灭,偌大的地方顿时显得清爽亮堂。
自从拿了这庙,沈采颜便让人将庙里的五百余婴儿尽数领回,言明这些婴儿待长到十岁便需来庙中供奉鬼母十年,以完因果。
五队已生灵智的鬼兵,每两日会到这些婴儿家中巡查一次,祥和中带着邪森森鬼气,更是显得高深莫测。
“暂时稳住这段时间再说。”姬催玉长长舒了口气,慨然说道,“等立住根基,还是要分化这边的佛门和妖族,不然北疆铁板一块,啃起来有些费力。”
“老爷可有什么想法?”沈采颜苦笑连连,自家鬼母之身自有神妙,却和大多数佛家神通天生相克,却不知道老爷如何打算的。
姬催玉点了点头,森森冷笑却是噙在了嘴角,“倒是有个想法,也多亏你将鬼卒炼出神智,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就等这些和尚把佛门功法拿来,看老爷让他们亏到吐血而亡。
既然北域的佛门要气运,哼,就看看谁抢得过谁!”
“军主,有北疆妖廷的前来拜访。”鬼六跨着刀跨进了大门,拱手说道。
“北疆妖廷?”
姬催玉眼中闪过精光,还真来了。
想到那日在妙花楼中气势不凡的两妖,不少妖王说话时都会不自觉地瞟过去,应该也不是普通的身份。
一个人盯着沈采颜眼放精光,一个盯着俏鬼母神色异常,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登门来访怕是别有用心。
沈采颜端坐在佛堂正中,姬催玉却是随在身侧,“带他们进来吧。”
若是妖圣来了,自然要起身相迎,无它,斗法或跑路皆是要方便不少。
一个天妖,一个大妖,却是用不着这么小心。
“你就是化鸿大哥的杀父仇人,你自裁吧。”来人进门的第一句话,已是如同石破天惊一般。
并肩走进佛堂的另一位,却是猛地在额头一拍,似是有些无奈。
沈采颜面露深思之色,稍过了几息才认真地开口道:“翼刚妖王确实是我所杀,不过我却敬他豪勇,你跟翼化鸿什么关系?可认识迦云真?”
姬催玉仔细看去,说话的娇俏少女自带几分贵气,若要比较,竟然比尚春如也不遑多让。
浑身上下,宝光盈盈可见,自然不太可能是灵器。
北疆妖廷的皇女?
关键是这要报仇的口气,难道是翼化鸿在这边的小媳妇?
“舍妹有些无礼了,我是紫明道,见过采颜小姐。”气宇轩昂的妖族才俊却是拱手一礼,口中有些歉意。
旋即,却是目光中带着灼灼热意,慨然说道,“明道此来,是想向采颜小姐求婚,还请采颜小姐委身下嫁。”
此语一出,顿时如一道天雷轰然打在佛堂之中,将沈采颜和姬催玉雷得不轻。
见到鬼母怔在了当场,紫明道却是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
“有幸在这三千春秋中遇见你,我语出至诚,必不会辜负采颜!”
第二百九十三章 当有无间
“老爷,奴家冤枉。”鬼契中却是传来了幽魂侍女急急的辩解。
略感发笑,姬催玉却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不想在这号称祥和清净的佛门北疆,也会有情劫。
不过这妖族的才俊也实在有些自信了,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开口,就敢直接求婚,也不像是中了情蛊啊。
“无妨,支应几句打发他走。”姬催玉哈哈一笑,大方地通过鬼契知会自家幽魂侍女。
佛堂中流淌过片刻的死寂后,鬼母丝毫没有理会紫明道,却是对着那娇俏少女盈盈笑了笑。
沈采颜淡淡开口道:“小妹妹,翼化鸿和迦云真这两人倒是有些意思,但是呢,此二人和我因果莫深,以后免不得还要做过一场。
我若是你,绝不会牵连进这段因果。
因为,你背不起!”
铮!一道绚丽刀光出现在佛堂中,疾如雷电,犹如天地间那轮清丽的月光,看似轻柔却垂照天地。
不好!紫明道眉目一紧,却是不明白沈采颜为何瞬间翻了脸。
正要爆发妖气,却见随在鬼母身侧的少年道人轻轻一握手掌,青碧大手猛然围在了妖躯之外,一股沛然大力霎时将他箍了个牢实。
紫苏皇女身上顿时有数道宝光亮起,流光幻影,瞬息万变。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如月刀光恣意纵横,已是搭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之上。
传业寺上空猛然出现三股庞大的妖气,“大胆!”,滚滚声浪已是传入了佛堂之中。
“紫明道是吧,上面三个看不清形势的,若是五息还敢停在传业寺上空,我就发动鬼阵了。”
沈采颜的声音好似银铃般悦耳,流露出的却是死寂森然。
紫明道叹息一声,只能高声喊道:“三位叔叔,无妨,沈姑娘与我等开个玩笑。”
刹那间,传业寺上空的妖气似乎犹豫了一下,终是消散开来。
看了看箍在身外的擒拿神通,又看了看似乎已被吓傻了的紫苏,紫明道慨然说道:“便是紫苏说错话了,沈姑娘又何必跟她计较。”
心中却是不由得一叹,当真如传闻所说,玉诡杀性惊天。
只是自家却是着实欣赏这等敢与天争高的佳人,人如花,性痴绝,一刀划破云中月。
“说错话会死,对她来说如此,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沈采颜仙音变得冷厉,似乎连佛堂都寒肃了几分,“天大的因果她也敢来沾,这一刀没杀她,当我卖翼化鸿一个面子,没有下次了。”
“至于你?”沈采颜眸光如冰,仙容冷澈,“我来北疆修佛,你居然敢来坏我佛心,也只饶这一次。
若再胡言乱语,便是有妖圣为你撑腰,我也是照杀不误,你大可以试试。”
这一番话如朔风冰冷,森然杀机更是显露无疑。
紫明道如坠冰窟,英俊的脸上顿时闪过尴尬,只能默默点头。
佛堂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云楼刀灵倏地离开,那抹惊艳的刀光就如梦幻泡影一般消逝不见。
被沈采颜森冷的目光看着,妖族的皇女只觉得双脚已是有些软。
她已是清楚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不管不顾斩得天地见婆娑,斩却仙神斩佛陀。
不得不说,在她此生当中,从未直面过如此冷冽的杀意,原来化鸿大哥一直在跟这种杀性冲天的鬼母做对手么?当真好生艰难!
“若是没有其它事,便走吧,少来沾我的因果,下一次便是死局。”
鬼母挥了挥手,却有几个鬼将走入佛堂,将两个垂头丧气的妖皇后辈请了出去。
“老爷,奴家做得怎么样?”沈采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老爷的脸色。
“不怎么样。”姬催玉`面无表情。
“不要吓人家嘛,老爷。”沈采颜的柔荑已是熟练地在自家老爷肩背上捶打起来,“为何不让奴家炼死他们二人。”
“既然是翼化鸿的情劫,迦云真少不得会牵连在内,既然如此,且看看再说。”姬催玉沉吟了一下,淡然说道,
“而且,眼下炼死实在太过明显了,离间北疆妖廷和佛门搞不好就应在这两人身上。”
……
“好叫玉诡知道,你来北疆修佛的消息,寺中觉僧大德已然知晓,俱是欣慰。”
月浧和尚双手合十,淡淡说道。
“北地佛门六寺都有佛身之道,不知玉诡想入哪一寺?罗汉、明王、菩萨三道,想选哪一道?
定缘、传业、黑天、化禅、欢喜、善见,几家觉僧大德都言明,六寺三道任你挑选。”
沈采颜默然不语,就在月浧和尚觉得奇怪之时,方才开口道:“我来北疆,一直有个疑问。”
“玉诡请讲。”月浧和尚微微一笑,身上佛意盈盈而现。
“这方天地证了祥和,当真是有大气运,怪不得北疆佛门兴盛如此,其它四域拍马也追不上。”
鬼母盈盈一笑,“但对于佛敌,一般是打杀了事。”
“出家人慈悲为怀,当考虑天地大局,些许阻碍自然是要扫平的。”月浧和尚点点头,直言相告。
“这怎么行?对于佛敌,岂能如此宽松,这样岂不是只有菩萨慈悲却无明王之怒。”
什么?月浧和尚却是一愣,佛心隐隐出现波动,眼中的紫光竟是慢慢盈满,似是有大功德大气运要出现一般。
鬼母身旁的少年道人见得此景,心头却是冷冷一笑,果然如此,当初在幽冥之地自家就很奇怪,这方天地果然不全,才让这北疆佛门钻了空子,居然以什么天地祥和得了气运。
你钻得空子,我自然也钻得,大家来争佛门气运。
沈采颜看着月浧和尚,盈盈一笑,“我要设无间地狱,专惩佛敌,当为佛门添一气运。”
此语一出,月浧和尚眼中顿时紫光大盛,周身佛辉普照,佛光四射,满空弥漫着禅香。
心中已是一叹,果然,不愧为明王之才,刚刚选定佛途已是大增佛门气运。
“何为无间?”月浧和尚合十一礼,语气中已有礼敬。
沈采颜拉过少年道人的手,轻轻摩挲着,正色说道,
“一者,魂魄日夜受罪,以至劫数,无时间绝,故称无间。
二者,一人亦罚,多人亦罚,故称无间。
三者,苦楚相连,更无间断,故称无间。
四者,若堕此狱,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以此连绵,故称无间。
五者、不问男子女人,老幼贵贱,妖怪魔佛,或龙或神,或天或鬼,罪行业感,悉同受之,故称无间。”
月浧和尚周身顿时佛光映耀,室内变成了极乐净土,
却见他面上慈悲,合十一礼,敬呼:“大善业!”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本愿破缘
天空中洒下金花朵朵,瑞彩万道,佛光瑞霞弥漫天地,祥云也化为了莲花模样。
三尊佛像端坐于金莲之中,身上袈裟八风不动,漫空梵音琅琅染心,充满缘化众生的禅韵佛意。
佛像开口,天地中顿如有大德禅唱,点点莲华若生若灭。
座下众多僧人或是沉眉思索,或是拈花而笑,或持禅定印,或持无畏印……
此间远离尘世浮华,梵音绕耳,金花莲华拥拥簇簇,如同生出一片净土。
“嗡嘛呢叭咩吽”
虚空中忽然响起六字真言,漫天的金花莲华无风自动,氤氲的佛光由朦朦胧胧变得遮天蔽日。
“不想那鬼母竟然是真心入佛,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佛光渺渺而凝,其中一座佛像缓缓开口,慈悲的面容上却是带着淡淡笑意。
北疆佛门六寺耗时七百年经营,于二千三百年前方才得了天地祥和的气运,随后千年,其他宗门便被逐渐排挤出了北疆。
北疆化为地上佛国已超千年。
不过至此以后,再无大气运降世归佛。
鬼母初来北疆,一语定了佛途,却是在北疆佛门修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佛鬼两道向来相克,便是这虿宴鬼母身怀明王般若,到底能不能转修佛道,其实不少佛门修士都心有疑惑。
能御阴叱咤,却不见得能舌灿莲花。
不过这虿宴鬼母不愧为明王之才,无间地狱一途,当真是别出机杼。
虽说还只是个设想,各寺觉僧都隐隐从气运涟漪中有所触动,这看似酷惩一道,居然还真是佛门正途,说不得就是北疆佛门再度大兴的契机。
确实,佛门有菩萨大慈大悲,也当有明王极忿极怒,有平等祥和赐予众生,也要震慑佛敌才护得住天地祥和。
实在是,实在是让六寺觉僧都不住暗叹,多亏那西极双英相争,留不住这明王之才。
这等明王佛子,终还是入了佛门。
现在这鬼母在弘经城中大布因果,督着城中凡人礼佛,逮着一众法王背经,如此行为甚至显得有些做作。
不过这鬼母却毫不在意,自行其事,只言说心中有执,与佛有关,也与佛无关。
这执在何处,众多金僧和法王已是有所猜测,想来,就是与默剑的因果,玉诡不弱于人,默剑也不行。
为了稳妥,定缘寺三位觉僧还是联手探察了因果天机。
虽说这鬼母的因果诡秘难测,却也无妨。
鬼母此来北疆已是与众多凡人、金丹、金僧,还有若干法王结下了因果,以神通看来,众人与鬼母的因果当真都在青萍之末,俱有花开可见花落。
如此可见,这鬼母入佛之心当真不假,那眼下,就是看虿宴鬼母选哪一寺了。
三尊佛像对视一眼,却是看到了彼此都执了说法印,当即明白佛心所印已然相通。
其中一尊佛像淡然开口,声若洪钟引得天地共鸣,“众生万物皆有佛性,人有,妖有,灵鬼有识,自然也蕴有佛性。
虿宴虽为鬼母,却一心向佛,入北疆佛门正合因果。”
“善哉,我佛慈悲!”一众僧人稽首称善,眼中顿有佛光盈盛,心中更是生出欢喜。
“月浧,既然鬼母佛心无碍,你把本寺的本愿经带去给她。”
“是,尊上僧法旨。”月浧和尚略有一丝犹豫,随即却是领了法旨。
似是知道月浧和尚的顾虑,其中一尊佛像已是从莲台上站起身来,层层佛光灵性好似蝶穿花,风拂柳,袅袅升腾。
两道佛光落到月浧和尚身前,其中一道却是化为了一本佛经。
佛像拈起一朵金花,微微一笑,金花却是瞬间盛放开来,变得绚丽夺目至极。
“六寺的本愿经均可度人入佛,虿宴鬼母只要开始诵经文参佛理,无论前尘如何,心中便会种下佛种,其所行所思便会逐渐归入我佛门。”
还不待月浧和尚多想,另一道佛光却是化为了一柄金光熠熠的戒刀,佛咒遍布萦绕在刀身上。
佛光映衬下,戒刀不仅没有森寒杀气,反而有着一种大解脱,大欢喜的佛韵。
此时佛像手中的金花已是现出了枯萎之象,佛像的眼中豁然放出两朵红莲,因果道韵震荡虚空,“若是她连六寺的本愿经都不愿选,你便拿此刀杀她。”
杀明王之才?月浧和尚金身都不由得一抖,过了一会方才合十稽首,“上僧,破缘咒轮刀虽有无上伟力,但虿宴鬼母也有大神通在身,怕是不见得降服得住。”
三尊佛像施施然悬浮在半空,佛光梵音甚至盖过了天光,映得下方如祥辉净土,自在西天。
佛音潋滟,从天而降:“她入佛之心甚坚,让你带刀只是以防万一,若她选了本愿经,注定就是佛门中人,我北疆佛门自当大兴。
若是不敢选,便是别有用心,可直接让其入灭。
破缘咒轮刀当然能降得住她,即便鬼母有大神通也是无用,因为这等佛器,其它几寺自然也会带上。”
月浧和尚这才恍然大悟。
北疆六寺也担心这鬼母有诈,毕竟玉诡的名声是拿妖王和妖圣的血染红的,所以各寺觉僧都以本寺神通推算鬼母。
如今既然推算无误,本愿经就是最后,也是最强一道掌控,不管玉诡是真心入佛也罢,又或是别有用心,只要选了六寺任意本愿经,便终会成为佛门中人。
如若不选,那当然就是心怀不轨的佛敌,六件佛器一起出手,玉诡就算神通再强,也只能饮恨当场。
“佛陀拈花,鬼母含笑,祥天恶狱,更相互照。
灵云败阙缘灭生,闭目千秋只一跳。
去吧,带本愿经去,也带破缘刀去,
或我佛门多一镇狱护法,或是虿宴鬼母于弘经城入灭。”
半空中的佛光已如灿烂烟花一般璀璨,三尊佛像的眼中有着深深切切的慈悲,也有着扫灭一切障的威势。
与此同时,传业、黑天、化禅、欢喜,善见五寺中,均有佛光冲天而起。
六道宏大的梵音响彻在北疆的天上地下,佛光如海澎湃,照耀重霄,令人一见便生出皈依之感。
六道巍峨的佛门遁光向着弘经城飞去,沿途金花如雨,莲华自生。
元神和觉僧以下,不可知不可察之处,北疆磅礴的佛门气运逐渐开始缓缓流转。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都要了
“鬼啊!”
法王张开深深巨口凄厉地喊着,惨号声重若雷霆,回荡在弘经城上空。
几名鬼将却是悠然挎着刀,不慌不忙地向法王走去。
“嗯,好叫法王知道,今儿又是到了背经的日子了,有军令在身,我求求你,不要为难我。”
桂柳业将手一摊,狡黠的双目中带着丝丝笑意,虽然口中说着哀求软语,却是根本听不出半点诚意。
对面妖王已是尽量将身子缩在了桌子之后,虽然徒劳无用,但却多少有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忽然想到什么,妖王脸色微微抽`动,却是在腰间一掏,当即有个袋子出现在他手中。
“几位兄弟,这里有些个小玩意儿,就当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大颗的汗珠从妖王头上冒起,眼下的他已然对迦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能跟这玉诡在西极僵持不落下风,当真是好本事,当个流明妖廷的边军统领当真是屈才了。
为什么自己身为妖王,还是佛门法王司职,要遭这种罪。
桂柳业扬了扬眉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灵晶的味道。
整个鬼顿时变得精神奕奕,总算有个脑袋开窍的了。
一把抓过袋子,在手中掂了几下,桂柳业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不错,在北疆像你这么心思通透的法王,倒是不常见,有前途。”
憨厚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妖王脸上,明明对面只是个鬼将,为何对方一句有前途,他的内心甚至有些雀跃呢。
可能,应该,大概,是那些被打断腿的妖王,居然没想到可以拿钱消灾。
老子就不一样了,以后请称呼本法王为北疆云真。
然而就在这法王面带笑容正要离开的时候,桂柳业却是短促地笑了一下,一个箭步生生挡在了他身前。
“既然是朋友,那金刚经就不用背了,心经少一点,就三百零九个字,这是我给妖王的福利。”
什么!我可是给了灵晶!那是灵晶!
法王死死咬住后槽牙,眼神中有着最后的倔强和挣扎。
似乎看懂了法王眼中复杂的情绪和纠结,桂柳业却是没有半分同情地耸了耸肩膀,随意地说道,“军令在身,我最大的权限就是可以挑选背诵的佛经。
心经已是我能想到最少的了,若是三百零九个字你都背不出来,打断腿也不冤枉。
看在法王你这么通透,我还可以给你起个头,五块灵晶,就五个字吧!
观自在菩萨,下面你来……”
五个灵晶,五个字?!对面的法王已是被这鬼将的无耻彻底震惊了。
尼码你知不知道,五个灵晶买半个金丹底蕴的灵鬼都够了,抵得上五个你这样的鬼将。
西极流明妖廷居然一直在跟这种狠角色进行兵线对峙么,才丢了一个万妖丛林?厉害!
不过妖在鬼阵下,不得不低头,妖王死命回想这两天恶补的佛经。
可恶啊,明明看过,当时是不是看着看着,然后睡着了。
“行深般若……波罗……蜜,蜜多时,照见……五蕴空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舍利子……”
大颗的汗珠从法王头顶冒了出来,舍利子下面是什么?完了,忘了!
法王的手掌用力地在脸上拍了拍,试图抓`住脑海中已然消融得仅剩残余的文字。
还差一点,色什么?一定是色什么!
可惜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对面已是无情地说出了冰冷的判决,“总共背了二十三个字,还错了一个!朋友,我帮不了你啊。”
桂柳业脸上的表情很是痛心疾首,旋即又笑眯眯地说道。
“妖王是自行散去双`腿妖气,让我等动手,还是让我等唤军主过来,让天蛇来做?
对了,这个也是给朋友的福利!”
法王就如同被抽了脊梁似的,身子几乎一软,不过还是咬了咬牙坐到了椅子上,“不用麻烦玉诡了,还是就请几位动手吧。”
说完,已是将双`腿上的妖气散开,甚至还将气血压制到了最低,毕竟对面只是鬼将,若是一击打不断,还要多打几次,吃罪的还是自己。
不过这弘经城怎么就这样了?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不是没有妖王反抗过,对面鬼母张口就是一段佛经,然后反问一句,“我鬼道之身都能礼佛,你一个佛门法王凭什么不行?”
顿时就让这边哑了火。
至于斗法,一个法王自信有后台,直说自家就是挂职,根本不会背经参禅,你玉诡有种就打杀了我。
至于这个法王的下场,剩下的法王,以及城中的金丹和佛修,一致的评价是,临渊不惧,敢以生死试双英气度,真勇啊!
从此规矩就立下了,两日一抽,法王背不出佛经的当场打断腿。
事后可以用妖气自愈,当然若是再抽中,自然也是再次打断。
至于想反抗的,若有胆量也大可一试。
咔嚓!
剧痛已是从双`腿席卷全身,四肢百骸俱是发出战栗,甚至让法王的意识有些迷茫,过了几息才回过神来。
真它酿的痛啊,成就天妖之身后,哪还受过这种伤!
法王死命撇了下嘴,一身剧痛尽数化为了嘶哑的呢喃,“这弘经城怕是不能待了,鬼的万佛诞,真等到了那天,腿都不知道折了几次了。”
……
“我若是不选是不是几位就会出手啊。”
沈采颜盈盈笑着,乖顺的少年道人却是立在她身后,用一把梳子,温柔地整理着如瀑青丝。
在她对面的,则是六位形象各异的佛修,有光头穿袈裟和尚,也有蓬头垢面的和尚,也有身着青衣的居士……居然还有个身着彩色华衣的憨胖女修。
月浧和尚一窒,却是淡淡笑道:“鬼母何必说笑,你入佛之念甚坚,便是这城中法王也被你管得服服帖帖。
只是这北疆六寺都有本愿经,凡是北疆佛修都在其中,便是鬼母要走镇狱之路,却仍是要先选一寺,以本愿经转化佛门真性。”
那彩色华衣的憨胖女修,抬眼细细看了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却是笑着开口道,“我欢喜寺有美妙真,也有大欢喜,不若鬼母选我寺,你这伪身倒是上好的乾妃,会省不少功夫。”
沈采颜笑着摇摇头,“我不选。”
“不愿极乐欢喜,那来我善见寺如何?自有清净之道。”身着青衣的居士眉头微微皱起,却是开口邀请。
“不选!”
“那我定缘寺呢,若论因果神通,天下能胜过我寺的不多,你与默剑因果勾连甚深,我寺神通最是堪用。”
“因果神通确实厉害!”沈采颜点点头。
月浧和尚嘴角刚露出淡淡微笑,却听鬼母仍是笑吟吟吐出一句,“定缘寺我也不选!”
嗯?月浧和尚脸色已是有些凝重,难道真要用上那等手段,让这明王之才入灭?
果然,待传业、黑天、化禅三寺一一问过,这鬼母只有一句:“不选!”
不选?!几名金身佛修互看一眼,均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本是以防万一的手段,倒还真要用上了,这鬼母不敢选本愿经,必定是有问题。
就在众人准备取出佛器之时,却看见鬼母盈盈一笑,眼中露出媚意,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六寺的本愿经,我全都要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六经在手
“我若是不选,你们不会安心,我若选其中一寺的本愿经,北疆佛门的平衡必然就会被打破。”
沈采颜妍姿凝霜,眸光冷冷,语气更是如有幽幽寒意侵袭向六位佛修。
再无半点巧笑盈盈,开着玩笑的模样已然化为了凛凛霜颜。
“既然如此,我不如全部要了,反正佛本一色,并无高下之分,以六经注我,更能得佛门真意。”
六寺佛门修士都是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觑,
停顿了一下,憨胖女修却是开口了,“鬼母好心气,不过北疆六寺虽说同气连枝,但神通各有千秋,若想六经融会贯通,当真不是易事。”
确实不是易事,甚至从未有人成功过,佛门神通最重佛理与心性相合,稍有不对便会神通反噬。
北疆六寺中有求大欢喜的,有寻因觅果的,更有谈禅说法的……
佛理之间参差太多,却是难以同修。曾有黑天寺的金身和尚欲要聚六经之神通,以力证得大觉果位,下场却是因佛理冲突,佛心化魔,金身更是直接崩溃了。
“鬼母还请三思而行。”月浧和尚没想到这鬼母却是心比天高,眼中的紫光已是盈盈欲出。
只见他郑重起身,合十一礼,正色说道,“六经同证只是理论上可行,北疆开域以来,从未有修士调理降服成功,若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几位佛修也是大摇其头。
这几位的修为本就不弱,全都是各家寺院中拿得出手的金身,眼界自然不同凡响,这鬼母是神通绝强,但也没逆天到能六经同修的地步。
“我既然之前输给默剑,从此便不会再输给任何人,就是我自己都不行!”
鬼母幽幽的声音断然响起,凤目傲立,冰冷的面容已是散发着淡淡的威严,“更何况,六寺要以本愿经试我佛心,就试个彻底!
免得以后再来一手递佛经,一手藏刀子。”
见被鬼母一言戳穿真`相,六寺佛修都有些许尴尬。
月浧和尚暗自叹息一声,不愧能以玉诡为号,名动五域,当真如玉决绝,心思诡细。
“玉诡误会了,我等护送本愿经而来,自然需要带上护道之宝。”善见寺的居士当即摆了摆手,淡淡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沈采颜环视了一众佛修,眼中生出冷光,语气淡淡,“此话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便是犯了口业。待我立狱成功,犯业之人便要进去走上一遭。”
什么?善见寺的居士当即已是哑口,不敢再接话,因为一句狡辩便丢了性命,当真是让佛祖也笑。
这鬼母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如今当面一见,果然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儿。
算了,好言难劝该死鬼,这鬼母既然想试这万年无人走通的佛途,劝一句就算了,只是可惜了这明王之才。
善见寺的居士摇了摇头,一卷佛经赫然出现在他手中,传业寺的佛堂中顿时禅香弥漫,金花朵朵。
“愿虿宴鬼母心有般若,妙生梵净。”居士稽首一礼。
沈采颜皓腕一转,天蛇蜿蜒而出,将善见寺的本愿经圈住,漠然开口道,“生死在我,其它几寺还不交经?”
几位佛修都是一叹,这等拼了命也要硬开一途的绝世明王,实在超乎想象,即便从北疆开域起算,也不多见。
难怪西极命昙宗没本事留住人。
那默剑能与之媲美,不知又是何等风采。
“不想玉诡佛心如此之坚。”月浧和尚已然从鬼母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脸上已有礼敬之色,“六经共证,再无退路,愿虿宴鬼母心如明王,证得明王。”
倏地似天光乍现,一本佛经从月浧和尚手中破光而起,因果道韵飘飘荡荡,似乎要将整片虚空勾连起来。
散发着不同的佛韵,绽放出各色光华,其余几本佛经也是飘到了沈采颜手中。
“你等既然带了佛器,一事不劳二主,这些日子的护卫之责就交给你等了。
另外,我闭关期间若有妖王不听招呼,或是不愿老实背经的,各位还请帮我压住,不要坏了规矩。
不然等我化佛而出,第一件事就是杀生,殊为不美。”
沈采颜本要升起冥雾,似是想起什么,旋即转身笑吟吟说道。
六寺佛门修士听了,顿时一股寒意升上心头,待得紫色冥雾将传业寺的佛堂尽数遮蔽,几位金身不由得都是苦笑了一下。
善见寺的居士带着犹豫,诧异地对着月浧和尚说道,“你们定缘寺之前居然跟这种天生杀才结下因果,怎么想的?”
月浧和尚长长舒了口气,眼中的紫光缓缓平复下来:“万般皆命数,半点不由人,好在这牵机缘毒终是化解了。”
……
滚滚冥雾宛如无底深渊,已是将整个传业寺尽数吞没了。
传业寺的佛堂空空荡荡,没有佛像,只有一位少年道人盘膝坐在正中央。
刚刚杀意凛凛的鬼母已是变回了乖顺的幽魂侍女,而在她的手上,六本佛经熠熠生光。
《莫呼洛迦欢喜大`法》、《八部众生执业经》、《妙禅印法》、《咒轮黑天佛身》、《顺逆定缘佛光》、《心内善见光明法》,六本佛经俱有佛韵,更是隐隐散发出一股祥和之气,似能祛除贪、嗔、痴三毒。
沈采颜眼中有着森森冷意,口中叱道,“老爷,这些和尚没有安好心,这几本佛经都有问题。”
“难得有个明王之才送上门,北疆的和尚自然是要想办法拢到手里的。”姬催玉眼睛微眯,脸上毫无异色。
落一叶而知秋至,在西极遇到定缘寺的几个和尚,已是让姬催玉生出了杀心,对这北疆之行更是早有预料。
和尚的风格嘛,一直都是与我佛有缘,便当归入佛门。
居然是扭曲修士本心?当真不知死活!
“那几人虽然是被唬住了,可眼下该怎么办?老爷,本愿经却是不能修行的,不如我们遁走吧。”
外有佛器层层围堵,身边的佛经就如带着毒蛊的灵丹,内忧外困的沉重局面却是让沈采颜有些烦闷。
万万没想到,这些北疆的和尚谨慎得很,居然带着佛器来递经,就不能有一点信任么?
沈采颜御灵之身,对法器最是敏感。
若是只有两件佛器,可以打杀了从容离开;若是三件佛器,鬼阵全力围困,大抵还是能跑路的。
但这六寺金身都带了佛器来此,倒是大麻烦了。
“老爷,老爷,我们要跑嘛?”沈采颜有些焦急地呼唤道,但少年道人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出神。
咦?自家老爷这是怎么了,沈采颜螓首微侧,乖巧站在了自家老爷身侧,静静相候。
良久,却听少年道子噗哧一笑,“采颜,你刚才是说跑对吧,可若是跑了,玉诡的名声不就毁了?可不能让你丢人。”
“可是这些佛经有问题,根本不能修炼,会扭曲本心,甚至会影响到老爷本尊!”沈采颜急得有些面红耳赤,“对了,和天魔的惑心神通却是有些异曲同工。”
姬催玉点点头,旋即露出了促狭轻笑,“这些佛经扭曲本心,你确实不能修炼,我若是修了,也怕玄牝珠沾染上佛家因果。”
“那还是要跑?”老爷说话云里雾里,沈采颜却是没有明白过来。
“你不能修,我不能修,不是还有西极的本体在么,他在那边养伤养得骨头发`痒,正好起来嗨!”少年道子微微一笑,神秘莫测地说道。
嗯?!沈采颜却是愣住了,对姬催玉的话则是若有所思,老爷本尊来修炼?难道后天神魔还可以定住本心?
姬催玉将手一召,六本佛经已是在面前依次排开,与此同时,西极命昙宗白骨神魔洞中,姜默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个巴掌大小的虚影小人却是倏地出现在他身前。
北疆和尚,好教你们知道,爷有挂!
第二百九十七章 气运天劫
虚空中传来隐秘的涟漪,顿时让定缘寺上空三尊佛像眼中亮起紫光。
方才还是金花许许,莲台低垂,转眼佛光已是映彻朗朗青天,只见莲华金花交织成云,佛音遍洒,漫空因果佛韵顿时如潮水一般涌现。
其中一尊佛像口中传出的佛音,却是出现了少有的惊异,“那虿宴鬼母不仅选了本愿经,还六经同取?”
三尊佛像都是若有所思。
本愿经每发动一次,便会消耗本寺的根基气运,轻易不会动用,也就是双英明王之才,才能值得定缘寺如此投入。
若是鬼母不敢选,就是来北疆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大可直接使其入灭。
但若是选了,明王之才便是真心入北疆,况且以玉诡的气性,极大可能会选之前有因果瓜葛的定缘寺。
若是能将这等佛子收入寺中,以后佛门镇狱一脉大兴,定缘寺必然会获功于天地,得无量气运。
“怎么会六经同证?这鬼母为与那默剑相争,竟然把自家性命佛途都押上去了。”行痴觉僧的法体佛像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心比天高,又有执念,嗔痴难平,不过正是如此,这玉诡却才能称雄世间,与那命中注定的对手一争。”另一尊佛像行嗔觉僧却是显露出笑容,与之相反地点了点头。
“问题是这六经同证,没有先例,或者说,凡是走这条路的北疆佛修,俱是入魔毁身。”
行贪觉僧口宣佛号:“我佛慈悲,想来这鬼母神通绝强,保住鬼躯当是不难。”
三尊佛像却是祥光遍洒,眼中紫光勾连到一处,齐齐开口,“六经共证,登天之难!习经之鬼,当来定缘!”
因已种下,只待果结!
三位定缘寺的觉僧相视一笑,虽说北疆六寺同气连枝,但该争还是得争!
更何况这等明王之才,便是放在妖魔降世,人族开域的大争之时,也足有一席之地。
……
白骨神魔洞中,难得有些拥挤了,没办法,谁让姜默舒的第八峰还没有建好呢。
不过四尊后天神魔挤在一处,也实在是有些为难这方小天地了。
顶上是太阴玄魄神魔洒下如水月华,对面是元辰白骨神魔盘膝而坐,若生尸佛已是和郑冰尘一般的玉颜,俏立在偌大的莲台之上
最小的,反而是只有两丈高的刑天神魔,静静立在姜默舒身后。
如果说神魔只是让这方天地显得狭小,那让这方天地显得热闹的,就是三位神魔之主了。
“冰尘,你如今修炼有成,也该回南域看看长辈了。”郑予晴思及诸般关节,不再犹豫,断然对自家侄女开口道。
随后更是使出了一记杀手锏,“你答应老祖,要回南域证金丹。”
“不行嘛,那是之前,现在默舒伤势未愈,要是被剑宗突袭怎么办?要是天魔来袭怎么办?我现在也是神魔之主了,可以帮得上忙,姑姑!”
郑冰尘却是随意地摆`弄着手中的棋子,无需机关算尽,也无需步步为营,直`捣黄龙即可。
坐在她对面的罗织却是盈盈一笑,柔荑拈起一枚棋子,宛如月华碧海交相辉映,慵懒地在棋盘上应了一手。
“我也觉得冰尘说得有道理,大敌当前,总不好孤军奋战。”
说完却是妙`目盈波,柔柔瞟了一眼郑予晴这个白骨峰峰主。
大敌,谁是大敌?
罗织似是说了,却又什么也没说,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郑冰尘却是瞬间心领神会,单看那妙人儿关键时刻总会第一时间回到白骨峰,这中间到底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到底是输在哪里了呢?
郑冰尘细细思索,罗织若有所得,郑予晴满眼警惕。
……
三个女人的大戏,姜默舒并没有注意到。
在刑天神魔立起的大盾之后,他正在将第二元神传的六寺本愿经逐一注入虚影小人。
其余三位神魔之主已是见怪不怪,自家妙人儿每日总有一段时间,对着刑天神魔发呆,想来也是特殊的祭炼后天神魔的法门。
若真若幻,虚影小人身前已是出现了六寺本愿经的虚影。
姜默舒都不由得一呆,本来只是试着将愿经灌注,到了中途,却是灵机一动,这愿经灵异,不知能否让小人具现出来。
念头刚刚转过,六寺本愿经已是现出了虚体。
“本尊,怎么回事,我这边的经书消失了,你那边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第二元神的神识已是映照在了灵台中。
姜默舒当即把眼前所见映照过去。
咦?!一人一宝都是有些惊异。
其实对虚影小人到底是什么,姜默舒有多种猜测,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是让他心中多出了一块碎片。
原来不仅有金丹法域凝幻为真,本质还跟气运有关。
有意思!姜默舒眼中闪过精光。
不过眼前,还是先把这六本佛经给推演了。
霎时间,无数虚幻的闪电在虚影小人身外乱劈,却是丝毫不着力。
不过,那六本佛经却是没有那么好运了,无数闪电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
狂雷怒电发泄似地打在佛经之上。
直至半柱香之后,才万般不情愿地消逝在虚空之中。
瞬间,虚空中隐隐禅唱传来,幻化出玄奥的金花莲华汇入法体之中。
过了良久,姜默舒脸上露出笑容,消化完灵台所得后,心中喜悦之情更是澎湃汹涌。
以虚影小人推演神通奥秘,就如一池秋水浸明月,一朵金花如红莲,神气完备,无有缺漏。
越是推演精深,越是契合天地间冥冥意蕴,便是这六寺的本愿经也不在话下。
反正呢,反噬肯定有反噬,不过打在谁身上,姜默舒管不着。
打不到自家身上就没关系。
而就在刚刚,这六寺佛经已是成功入门,姜默舒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分天劫一分货,接下来,就是以虚影小人将六经融汇贯通了。
这对虚影小人也算事?
后天神魔映照心神这么恶心的事情,自家都坚持过来了,区区佛经融合,当然是不在话下。
姜默舒只给第二元神传去一句话,“妥妥的,本体做事,你放心!
另外,看看哪个倒霉催的被反噬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明道入痴
天光如水,带着祥和之意洒下,好似有菩萨佛陀挥洒着无量神通,让这弘经城满是盎然生机,一众生灵轮转有序,各有前途。
若说这明光辉映的城池中有什么不和谐之处,倒是有一处地界被紫黑雾气笼罩,其中有鬼嘶怒啸不停传出。
淡淡金光佛韵不时会在雾气上流转,犹如诡蛇怒蛟一般颤动和奔蹿,或轻飘或沉坠,却始终逃不开冥雾困锁。
紫明道踏在半空中,浑身宛如木石,一脸落寞地看着那幽暗不可测的所在。
紫苏和月浧和尚都站在他身后,一个左顾右盼,一个默然无语。
良久,紫明道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了,神色间甚至有一种安详的味道,“月浧大师,不知六经共证,成算几何?”
“没有成算。”月浧和尚微微叹息一声,不知是为了执着的鬼母,又或是为了眼前这痴儿。
“六经佛意大相径庭,若说神通还可以共修,但心意最是极端微妙,或是禅定,或是欢喜,或是随缘,如此般般变化,甚至比魔火天雷还来得凶险,如何能共证?!如何能调和?!”
紫明道恍若未闻,深邃的眸子中却如有流星坠落。
玉美一人,明澈润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过了好一会儿,紫明道才深吸一口气,指着如同深渊巨口的传业寺,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拦着她?”
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或是来告诉我,我去拦她!”
“玉诡之执,世间罕见,我等也未料到她入佛之心如此之坚,气性更是如此之高。”月浧和尚脸色已然有些不自然,沉声说道,“佛途自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甚深之道我等自是不便干预,眼下更是无法帮助。”
紫明道面无表情,看着那吞噬光辉的鬼雾所在,淡然开口,“你说她为何要如此拼命呢,以她之才便是平平稳稳,证个明王有什么难的?”
“可能正是因为她如此拼命,才能被人称为玉诡吧,不愿输人也不愿输己,双英风采当真不同凡响。”月浧和尚淡淡回道,也许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所以才能脱口而出。
“是啊,也只有这等如玉佳人,才值得我期待和相候。”紫明道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今日才对你佛门有了些许怨懑,若不是她要一心入佛,不会有如此凶险的局面,我的机会也会多些。”
想到那日,妙身鬼母,霜华玉颜上多出铮铮战意,冰雪仙容泛起凛凛军威,在那佛堂之中风采摄人,当真是历历在目。
缘分若有若无,若有,如何才有?若无,随波逐流?
紫明道犹豫了一下,随即眼中泛出坚定,看向身边的少女,“紫苏!”
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
“紫明道,你终是想起我了,我跟你说啊,我祝词都想好了,就等万佛诞那天,我就为化鸿大哥祈福。
你晚点帮我看看语句通不通顺!”
紫明道顿时哈哈一笑,“紫苏,我问你,你真的喜欢翼化鸿?
哪怕为他改性情,免娇嗔,甚至苦海误一生,仅剩余恨浮沉,这样你也愿意?”
“我……”紫苏张口结舌,好似一颗焦雷炸响在脑海。
“想清楚再回答。”紫明道淡淡说道,一身赤衣如火焰似地扬起在天地之间,让人不敢直视。
“我愿意!”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似要蹦出胸腔。
开口的刹那,眼中的惶恐犹豫已是逐渐散去,多出的却是盈盈水光。
“我愿意!”少女阖目,泪水从眼角滑落,再次坚定道出已然病入膏肓的心意。
“好,我们去西极!去找翼化鸿!你去选两件礼物,我们今天就走!”紫明道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真的?”紫苏眼中亮起明光,却是难以置信地涩声确认着。
紫明道洒然一笑,没有开口,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道哥哥,你最好了!我想想带什么东西给化鸿大哥……”少女银玲一般的声音飞快飘远。
“少主……这事?!”幽幽的声音在虚空中荡起。
“妖圣那里,我一力承担,有些因果牵扯仅凭外力是挡不住的!”紫明道却是冷然说道。
旋即微微一叹,在心中补了没有说出口的后面半句,有些缘分也只能靠自己来抓`住。
紫明道双`唇紧抿,注视着那冥雾和佛光纠缠所在,脑海中已是恢复了清明,一点灵光在众多念头中脱颖而出。
既然想接近一个人,毫无机会和办法,也许可以从她的敌人那里先着手试试。
毕竟除了玉诡自己,她的敌人也许就是最了解她的人。
……
入夜,弘经城上空露出了点点星光,不过今夜却是有些不同,星宿洒下的光芒白森冷幽,犹如刀剑一般刺向大地。
其实不只是弘经城,整个北疆的夜空尽是如此,星光难得露出秉冽寒意,一股狠厉之色漫彻天地。
众多北疆修士只是有些奇怪,甚至有修士点评着,“今夜天生异象,这星光当真难得,若是有收拢星光的法宝或是神通,今夜辛苦一晚,当真抵得上十年苦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星云慢慢汇聚收紧,就如那套在脖颈的绞索,虚空中都慢慢生出了肃杀的道韵。
这时北疆的修士才发现不对。
而在六寺山门中,更是如临大敌,因为根本不用推演,只是肉`眼来看,就能发现璀璨星光如刀如剑,已是越来越明亮。
渊劫?!
众多觉僧的佛身猛地一震,眉头更是少有地紧皱在一起。
之前也有过一次渊劫征兆,些微天地气运变化还不待众人探查,渊劫却是莫名其妙消散了。
怎么今日却直接降临在了北疆?荒唐啊!
不过已是轮不到几家天宗佛寺多想了,天地猛地一抖,星光如轮如雨,已是瓢泼而下。
万千祥和之气从虚空中舒展开来,现出璎珞丝绦,形同华盖,
序等佛音更是响彻天地之间,“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天地之间生出一片佛光,此间乃是佛国净土。
轰隆!咔嚓!
星光如海,六寺就如浮舟被佛光托着在星海中浮沉。
佛光弥漫,幻生幻灭,好似六道烛火淡淡绽放光芒,驱逐着星光侵袭。
佛光星辉交相映照,当真美轮美奂,只是各位觉僧沉凝的眉眼,却表明其中的凶险难与人说。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天地祥和之气,侵染了凝为胶质的星海,天地间生出了庄严神圣的光辉。
星光缓缓消散,不过虚空中的祥和之气已是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三成。
渊劫自北疆起!
六个字已是如大道伦音一般,凭空出现在众多觉僧的灵台,令人眉心直跳。
对抗渊劫本是人皇之责,为何落在了北疆佛门,这可如何是好?
良久,
佛光盈盈,梵音琅琅,六寺钟声长鸣,回荡在天地之间,似乎有天地祥和为之加持。
众位觉僧,或说北疆佛门已经达成一致,这天地因果,还是要还给中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