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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金荣的石头记txt下载     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图南难料,变化鲲鹏(下)

    终于绕过燃烧的海面到了敌方阵地,哪怕是从小在海盗岛受训的死士,花姐也感觉这一路游来,成功上船就是一个奇迹。

    天边的朝霞光芒已经将海面粼粼的波光亮度提升到了危急的程度。花姐慌不择路钻进她够得着的第一艘船。随便捏死五个南越士兵,占领了一个舱室,换药,睡觉。第二天她换了一只船,杀人、搜索。第三天、第五天……在她渐渐失去耐心开始绝望之时,她看见金婷婷走到甲板上,对面十多个金毛怪一起鞠躬,而金婷婷行了一个落落大方的蹲礼。

    花姐显露身形,站在桅杆下放声大笑,笑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十秒钟后金婷婷娇小的身体跃入花姐怀里。

    世界上还有比这次的相逢更有戏剧性和让人瞩目的吗?

    大概船上的英法贵族们还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妖精将会把欧洲大陆搅成怎样的乱像。东方小公主和水性惊人的伯爵夫人驾临欧洲,所之所履,寸草不生……

    他们在南越留下了一封书信,让人给金五仙送去以安其心,随后金婷婷依照Alex的吩咐表露出愿意去欧洲友好访问的意愿。

    当他们回到欧洲,两个女人的安置权将会被拿破仑接手,花夫人最后成了拿破仑的第一情人,而TinTin殿下将会长住奥地利维也纳,偶尔去巴黎小住,直到赵国的西征军在水砾元帅、萧碎云将军带领下一路打土豪分田地直抵顿河,消灭沙俄帝国后,再与她们相会于莱茵河畔,最后联手奥匈帝国将拿破仑正面击败……

    其实英国也想过拯救拿破仑来着,毕竟是一起闯的祸、同时掳的人,但彼时英国本土和爱尔兰同时被金五仙、费锞指挥的无敌舰队和张炣、托亚的神龟兵围攻。威尔士乡村城市街道已经到处都是椰子壳,维多利亚女王和惠灵顿公爵自顾不暇,以至于要对赵国割地赔款求和。

    最后以赵国租借奥尔德尼Alderney港岛九十九年,英国法国赔款十亿两白银、割让冰岛而告终。

    其时远在伊犁的史台岵将军诗兴大发,有“两路好汉携手洗劫,千国万岛齐声痛哭”粗鄙之句,为后人所笑。

    何庥最近压力很大:新皇交接工作在他的又踢又打,又骂又吼中顺利结束,总算没有掉鞋跟,招致新皇的白眼。

    其实何庥和水涗的私人交往几乎为零,大概在水涗小时候何侍郎曾经给他上过课,不记得讲的是中庸还是什么。

    水涗回国是带着风的,来自草原的寒气让人不能直面。他身边除了两个准宗师太监外,全是蒙元骑兵。这些蛮子虽然粗野,却进退有度,步伐不说一模一样但至少是齐排并进,严整的队形几乎没有破绽。每隔十丈一个小队,横竖皆能成行,杀气俨然。这些人目不斜视,刀不离腰,肩不离弓,时刻处于跳起来拔刀的前一秒状态。

    懂行的人皆赞此乃精兵也,可比当年李如松家将,能以百敌千。何庥与皇后的智囊见此威势,立刻熄了某种野心。何庥从某笔帖士那里探知忠顺王和北静王都曾亲自观察这些六皇子亲卫的行止军容,然后悄然离去。

    京城风平浪静。

    只除了一样——金荣大张旗鼓地去海边,极嚣张地派四千蒙元骑兵上船,南下去打南越。

    何庥对南越没有什么期待,如今两广的金主大佬的注意力全在美洲,他们每年都有数千个苦力运到美洲去抢地盘。美洲之大十倍于南越,如果我赵国不插一脚,西海岸就全是美国和墨西哥人的地盘了。两广的船都是中型船,比美国的“中国公主号”略小,但横跨太平洋够用了。

    如今金家海盗重新活跃在海面上,引起了两广的疑虑。但前面据宁波船厂的人报告,金家炮船只打海盗,只灭洋人船,并不骚扰挂着两广浙江旗帜的商船。其他人盛赞金荣局气,但何庥却知道金荣向江南甄氏、许氏等发了英雄贴,可能涉及的资金达上亿两,他不知道细节,越发地对海上形势忧心忡忡。金荣历来所谋者大,让人很不放心。

    当八百里急报说金荣长女失陷英法越联军,可能已遭不测,何庥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必须要找金荣和水焉谈谈。

    何庥不好去凌府谈,宫中耳朵太多,也非好地方。何庥派人去约金荣,答曰“就在第一京剧院三楼见面”,何庥大喜。这个茶楼如今是由宫里管事太监出面给盘了下来,算是金荣让利。

    国丧期间禁止娱乐,扈四娘以最大的诚意把三楼装潢了一下——她目前兼任这茶楼的掌柜——何庥常服至此,满意地点点头。

    金荣正在和葵官吹牛打屁,见何庥上楼进门,立刻迎了上来。

    此时正是申时,下面人声鼎沸正好给二人交谈打掩护。

    二人将随从撵出去,保肝保心喜滋滋地揣着一大把铜钱跑了。何庥身边留下了一个头戴瓜皮帽的瘦小干枯的中年人,金荣便打量了他一眼。

    “这是广州商会理事,伍召。”何庥介绍道。

    金荣恍然,“哦,广州十三商行联合立会就是阁下的功绩?”

    伍召略微有点得意,自谦了两句。

    金荣道:“我去年路过广州,听广州将军和粤海关监督提到过你的名字,倒是缘悭一面。”

    伍召听到广州将军和海关监督名头,脸色略略一僵,恢复微笑,但是得意的表情却不见了。

    何庥道:“广州将军怎会提到商会理事?”

    金荣道:“好像和武器贸易有关……”你直接说走私火枪火炮呗。

    何庥这才明白过来,看来广州商行们已经动手了,但行事不密。

    伍召道:“他们怎么会和金大汗提到我们和武器走私有关?真是很冤枉哪。”

    此人基本上听不出广州口音了,京腔说得不错。

    金荣道:“正好我在问海贸能不能平衡,白银输入赵国太多,或者只进不出,就是盘剥全世界,必须要找到出口,让白银流出去平衡英法等国赤字,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广州将军听到,则说每年都有大量白银流入,也有大量白银流出的,和武器有关……”

    伍召急道:“真的与我十三商行没关系啊?不知道哪个孙子在广州将军面前给我上眼药?回去让我查出来的话……”

    金荣喝茶,看着他表演。

    何庥岔开道:“我们最新急报,和金大汗贵女有关,请大汗莫要……”

    金荣淡淡地道:“婷婷被英法越掳去,吾已知之,多谢何相关心。”

    何庥跟伍召眼珠子差点没掉出眼眶,你还稳稳地坐这儿喝茶,跟新晋网红葵官说笑?这个爹是亲爹吗?

    金荣道:“我的女儿哪是区区几个总督船长敢动的?他们必待如上宾。”

    你把这话当着鄢国公主的面说说看?她不跟你玩命?

    伍召道:“毕竟孩子才八九岁,不可掉以轻心啊。”

    金荣已知花姐找到了婷婷,心情大好,笑道:“当年我孤身入蒙,满目皆敌,腾挪之下将局面扳了过来,我的女儿哪怕年幼,精灵古怪,功夫也不算差。我对她有信心——话又说回来,我哭天抢地又有何用?我已支了蜀王公子水砾一百万两银子,十年内成军,西取欧洲,我要法国皇帝的人头。我已命人上书,请求对英法禁售我赵国之茶叶、瓷器、丝绸。同时对来自英法的洋布、钟表、玩具等商品进口提高一千倍关税,哪怕那钟表里只有一颗螺丝来自英法。”

    金荣的声音已经阴冷得让房间温度降到结冰的程度,“我已通知鄢国公主,当初我家传宝藏她取走一半大约五百万两银子,如今大概还能有二三百万结余,再方方面面集点资,联合南越,我要造二百万石大船十五艘,百万石大船二十艘,跨洋进攻英国孤岛,取英国女王头颅来。”

    何庥与伍召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金荣在江南大肆搜集资金,是冲着欧洲去的,和美洲无关。

    金荣道:“攻下一国土地,就分封下去。支援我造船的家族尽可择地立国。敢阻挡我的,屠城灭种。我女儿倘若有恙,我要英法两国先陪葬百万人口,再来细细甄别忠奸。”

    伍召道:“夺地封国倒是个好主意,但屠城灭种这个怕是有干天和,行不通的吧?”

    金荣冷淡地道:“敢挑逗我,就要有灭族的觉悟。说说你们在美洲进展吧……”

逐南云逝,随北雁来(上)

    秋风渐起,秋阳暖暖,照在背上极其舒服。退休赋闲在家的贾宝玉一个人坐在大观园沁芳闸旁边的花草亭,展开一叠报纸,然后愣愣地看着《煌言》最新版发呆。

    这期里面的每一篇文章都和他没关系:《犯我赵国者虽远必诛:英法国王小心狗头不保》、《金荣捐出祖宅作以民告官用》、《新皇新气象,煌言脱胎换骨》、《法官考试报名惊现二百妇人,其中有品秩者五十人,但没有得到特殊照顾》……

    为什么标题会那么长?贾宝玉想笑,但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想哭。国子监祭酒换了人,是来自青城三七学校的一个女子,出身宫里。她的副手是小孔圣!她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改组煌言报,从上到下全部撵了。

    宫女嬷嬷为主和小孔圣为副?这个组合掀起了滔天巨浪,资格不资格的两说,反正原本大祭酒也不是靠学问大或者会教书而入职——从人事变动看来,科举考试制度改革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行了!甚至已经步入了快车道。

    这个嬷嬷原本是云皇后身边的书记女官,诗书经史无一不通,是出名多年的才女,自比上官婉儿的。其五十岁时退休,被延至土默特(可能是去盯着婉婷如何工作的),在青城管理三七学校,还兼着青城“学部厅长”的官,与婉婷平起平坐,相当于侍郎!

    这个女侍郎因草原大乱而回京,被水涗聘请出任原本只能由四品大员才能担任的大祭酒。大家都想知道,她能不能压服住老学究?会不会搞出个笑话,反落了新皇面子?

    贾宝玉听说那个嬷嬷上任第一天就罢黜了十六个老夫子,而礼部却未发一言。课程计划也下发了一套全新的,包括但不限于数学、地理、生物、农学、机械原理、化学、军事理论、搏击、养殖学、税收学、法律基础、财务学、犯罪心理学、海洋学、外藩概述、行政管理学。

    每个学子必修法律和数学,不及格的一票否决,不得毕业,不得参加科考。另如果能任选一门外语(蒙、清、朝、日、英、法、维、藏、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南越语)加上口语过关的话,能加分。

    虽然许多课程是空白,还没有老师,但是每一门课程下面都有所备注——犯罪心理学和搏击是刑部必修,养殖与农学是农部必修,地理和机械原理是工部必修、法律基础和财务学是户部必修,理藩院则必修两门外语……

    听说这些课程的分数决定了日后各部员的升职加薪,是晋升或降级的依据之一,考试不过关的要停职重修,过关之后才会重新竞聘上岗……

    各地的县丞、县尉也要考试,行政管理学或者财务学、税收学、法律常识不过关的立刻停职,但他们的仕途却完全打开,可直通户部……

    新祭酒先开内部会议,将这消息一发布,老夫子们一跳三丈高,破口大骂,然后……就被架出了国子监,扫地出门。

    全体学生大会上,大祭酒淡淡地道:“以后全国实权缺口达上千个职务之多,你们在座的都有机会独当一面。请看我,一个没有功名的宫女,能做大祭酒,你们呢?前途无量不是空口说白话的。”

    荷尔蒙大爆。

    国子监大定。

    想上街闹事的意见领袖们立刻坐了回去,开始算计凭自己的兴趣和能力可以往哪个方向发展。凌宣有个好爷爷咱们比不了,但是如果方向选对了,咱们的前途可不比他低多少!

    时代果然是变了。

    可惜这一切热闹都和贾宝玉无关:他已从国子监退学,《煌言》的差事也交卸了,他在等死。贾惜春和贾葆带回了皇帝的愤怒,然后领着家将北上承德,目标大兴安岭。

    京城再怎样乱与他们无关了,亲人们,你们自求多福吧。贾珍还想劝劝这个脾气可比倔驴的妹妹,好歹你看着老太太面子,等她……再走行不?

    惜春冷笑道:“老太太从来不认得我是谁。如今她还记得二老爷、三老爷是谁吗?听说连宝玉都不记得是谁了。”

    惜春一走,宁国府更冷清了。除了迎春枯坐等阮光缵来娶,荣宁二府竟然再无姑娘了。

    贾政每日里唉声叹气,王夫人每天哭。李纨管家的手段风格越发地穷凶极恶、杀伐决绝。贾环根本不出他自己的院子,忙着和各路来投靠他的书生、武士、师爷长谈,完全不理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贾宝玉前途暗淡性命堪忧,大家只瞒着贾史氏一人。

    直到某日清晨,贾宝玉项下的通灵宝玉光泽全去,那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也没了踪影,仙石成了一块凡石。

    袭人第一个发现石头的变化,她早上负责擦拭宝玉,然后要亲手给宝玉带上宝玉……晴雯和麝月更是骇得跌倒在地。贾宝玉还在等着晴雯给他穿衣服,陡然一吓,手抖如筛,面如死灰,腿脚立不住,光着屁股软倒在榻。

    王夫人第一时间赶到,慌得六神无主,忙不叠地喊,“字呢?快找找,去庙里,求马道婆,看看菩萨前供的香油灯……”

    莫名其妙、自相矛盾的指令让整个荣国府越发地混乱不堪,媳妇婆子们跑来跑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字”。袭人、晴雯等大丫头平时说话一个比一个厉害,到了这时全部失了魂魄,变成了傻子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晴雯到了这个时候还活着?可能是作者不懂拐弯的偏爱使然……

    偏于此刻,贾母从混沌中醒来,听见窗外脚步急促和嘈杂的议论声,便问几时了。琥珀等丫头正在缝寿衣,闻言大喜,说老太太好了,禀报老爷和夫人去。

    很快贾赦、贾政、刑夫人、王夫人、贾琏、王熙凤、贾琮、迎春、李纨、贾宝玉、贾环、贾兰都环绕于贾史氏榻前,屏息而立。

    贾母自知时日无多,她睁开昏黄的眼睛一一将众子孙扫过,最后目光落在贾赦身上,“吾自知偏心,因为老儿子一直在身边,你却是常年在长城关隘与蒙人打仗的,”她和颜悦色地道:“你也养了儿子,自己何尝不是个偏心偏向的?”

    贾赦忙道:“儿子不敢有怨言。”贾琏和贾琮低下了头。说到生儿育女,贾赦甚至根本算不上好父亲,贾母说他偏心,难道给狗偏了去?迎春嘴角上扬,有些冷笑的意思。

    贾母冷笑道:“不敢?你们个个胆子大得很,都在瞒着我做坏事!一来呢我也没力气管这许多!二来,我们这样的家庭也该出几个纨绔子弟才对嘛。我马上要去找你们爹了,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也享尽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是什么话?这个女人念佛一世结果证明也只不过是个极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无知浅薄的家庭妇女而已。小聪明、小算计、小狡猾、勾心斗角是不缺的,可惜根本配不上贾氏的江湖地位——她出身的史氏家风如此:刻薄势利、小家子气、朝三暮四、城府浅而欲壑深。荣国府后继无人,此人负有深责。

    贾母喘息半晌,道:“宝玉,宝玉。”

    贾宝玉连忙上前握着老太太的手。

    贾母道:“你是个有来历的,我尽惯着你,把你养废了,才不至于遭人之忌。你莫要怨我。”

    贾宝玉流泪道:“孙儿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别提多高兴了。孙儿有出息的,您放心。”贾环、贾兰想笑,但总算知道轻重,脸上讥讽之味道没太浓郁。

    贾母道:“你的玉再与我瞧瞧?”

    室内陡然一静。

    贾宝玉整个儿人一僵。

    贾母道:“你莫要动不动就砸那命根子,要闯祸的——”

    贾宝玉点头道:“是,老太太,我一定要好好保管着。”

    贾环嗤地笑出声来,在一众噤若寒蝉中显得极其无礼。

    所幸老太太没有精力追究贾环失礼,这个孙子从来不在她的眼睛里。

    贾母道:“玉儿,玉儿呢?”

    贾宝玉搞出个谐音梗来道:“玉儿做了皇后了,不在京城——”

    贾母沉默半晌,道:“随她去……”她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逼问通灵宝玉下落,转而看着贾兰道:“你要替你老子争口气!”

    贾兰冷不妨听到这个,原本想揭贾宝玉秘事的心思立刻淡了,他点头应了。

    贾母仰面朝天看着贾政道:“我死之后你们要立刻退出京城,不可久留。”

    贾政看了贾赦一眼,应了。贾母再无一词。

逐南云逝,随北雁来(下)

    是夜,贾史氏薨。

    这个只图自己享乐,管家松懈,贪污林家资产,败坏林黛玉名誉的幕后黑手终于死了,没有亲眼目睹到下个月荣宁二府被抄家的盛况,没有亲自读到一百三十多封贾氏关系户的绝交信,没有亲耳聆听到来抄家的李㓉当众宣读御史台罗列的一百多项罪证,没有听到同时下狱的御史中丞强某人悔不该上了贾氏贼船的呐喊以及对贾氏阴私的揭发……

    听说这些人之所以背叛贾氏,全因为贾宝玉将名单交给了凌三攴做投名状,从而让新皇帝逐个策反……贾政羞愧难当,上吊死在了狱中。

    宁荣二府因高利贷逼死人,强买强卖,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干涉内庭、结交外藩……全是罪名。贾珍徒三千里,贾赦圈禁,家产没收,贾琏斩立决,王熙凤投缳。

    巧姐、迎春、平儿为元春接走。

    这是来自云太后的报复——贾政拉垮了北静王和忠顺王,让贾珍、贾赦得到的惩罚完全一模一样。

    贾琮、贾环、贾兰因无恶迹,贬为平民,发还个人财产。释放当夜这三个被金荣接走。

    贾璜因早就分家单过,得以幸免。金氏托人将尤氏救出后,顺手把琥珀等丫头解救了好几个。尤氏姐妹无儿无女,只好寄居金庄,璜大奶奶将海货铺子交给尤氏姐妹存身立命,算是圆了相好半生的始终。

    贾璜拖家带口于开春时奔承德而去。

    只有贾宝玉,始终被关着,不放不判。他的丫头被悉数发卖,蒋玉函怕是碰不上卖身妓院的袭人了。

    在登基大典当天,林黛玉将贾宝玉提到宫中,盛装礼服,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一剑将他刺死。

    百官惕然。这是不顾登基大喜,吉时见血,亲手了结恩怨的意思了。此人不死,贾氏之列祖列宗,甚至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当死不瞑目。

    当夜大雪,白茫茫一片落得个真干净。

    贾府被抄当夜,数十江湖高手杀上青城十二道场,十日后仅一人下山。

    贾三一死于车轮战,十二道场全灭。蹊跷或是巧合,峨眉山的大和尚少了一大半,据说云游四海去了。

    贾蓉在成都被刺杀,连夜逃回蒙元,仅以身免。

    贾氏之变震动全国,但是金陵贾氏并未被株连,有恶迹的三五人仅被除官罚钱降职了事。

    这个事情从中秋开始,一直到来年春天才结案。

    金荣原说开年搬家的,结果都春暖花开了还赖在凌三攴家。

    贾琮等被金荣救回,对着金荣怒目而视,“当初敬老爷要你照顾贾氏,你怎么不肯伸出援手?”要不是打不过你……

    金荣冷冷地道:“敬老爷要我关照贾氏子弟,却没有说你家造的孽要我一个人担着。如今只斩了贾琏一人,没收家产而已,算是很照顾你家了!”

    贾环怒道:“可是我爹死了!”

    金荣道:“是被你家那位害群之马臊死的。他是皇后的亲姑父,如果他不想死,谁不得好好伺候着?”

    目前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云太后没有在新旧皇帝交替时闹出什么不忍言之事,皇帝自然要投桃报李,把她心目中最大的仇人灭掉。却又没有扩大打击面——贾家真实实力不损,除了浮财丢了外,基本上可算是全身而退。

    这个结果对方方面面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贾三一之死则是最大公约数了,四川总是要收归朝庭的,你放个土皇帝在那里太碍眼。此人活了一百多年,重伤难愈,死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只可惜了青城十二道场跟峨眉山火并,让朝庭吃了一嘴油。

    峨眉是其他几大家族的势力范围,他们清除掉青城十二道场就是几大家族对贾氏独占四川表达不满。贾蓉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贪,坏了规矩。

    金陵贾氏基本没有伤筋动骨,只因有贾藻、贾莴撑着,据说他们已经拿下了半个南越,杀得人头滚滚。一方面是为了阮福映和阮光缵接手扫除障碍,另一方面是为金婷婷被掳报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甄宝玉,不知道发什么疯冲锋在南越战场,说是要做番事业出来。结果他身边高手一个疏忽,他被冷枪打中要害,虽然没有死,却得了坏血症。送回金陵后,由提前逃离贾府的妙玉照顾,二人兄妹相称,却也都得了善终。

    如果天气湿热减员不算太严重的话,大概明年冬天,王贾金蒙四家就能汇师于富春了。如此算来,迎春当上北越皇后,贾藻贾莴拿下太尉与相位,和BJ二府的损失折算下来也不算亏。

    金荣提醒贾环道:“贾蓉败走四川,但是在天下城还有贾琛、贾珩,你家兴旺发达着呢!承德那边还有贾璜和惜春、贾葆,日后向清国发展。”他面色一整,“敬老爷要我做的事,我哪一个没有做到最好?”

    连贾兰都面有惭色。

    金荣指着贾环:“赶紧喊两声好听的,不然你去了QQHE,老子一文钱不出,一个人不派!饿死冻死你个混帐。”

    贾环“蹭”地一声蹿出来,给金荣揉肩拍背,“哥,亲哥”地喊着,就差跪舔了。

    几个人正闹着,保肝来报,金花觉姆求见。

    凌府侧门上如今依然是保心引路,裹得严严实实的金花觉姆走进来,那个蒙面鬼脸女子跟在金花觉姆身后,目光如电,时不时地看一眼周围。

    贾环、贾琮、贾兰带着孝,原是不方便见客——但是来的是艳名远播的金花,那是说什么也要见一见的。三贾俱起身行礼,金荣却站都没站起来,了残目光中光芒一闪。

    金花觉姆坐下,保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送上茶,但除了光头,他什么都没看见。

    金荣道:“如今已是春暖花开,觉姆不返回图播,怎么还在京师这花柳之地流连?”

    金荣你怎么还不去死?三贾同时大骂,有你这么对美女说话的嘛?

    金花觉姆道:“贫尼有一事尚未解决,须在京师多待几天。”

    金荣道:“是为调查那个人的死因吗?”

    金花觉姆看着贾琮道:“正是。我看到了一个与她牵扯极深的人,他如今就在眼前。这位贾二爷,你还记得雪山下来的金朵朵吗?”

    贾琮心头一空,如同万丈悬崖落下的巨石,道:“金朵朵?我认识吗?”

    金花觉姆仔细看着贾琮,“她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滴泪水……”

    贾琮苦笑道:“啥?我怎么全不记得?”

    了残低声道:“渣男!”

    金花觉姆道:“或许我能在你身上找到她的灵魂碎片……”她伸手向贾琮抓去,那手穿透了无数空间,从贾琮心里揪出来一个人影儿。那个人影挣扎着想逃离金花觉姆的魔爪,金花觉姆冷笑着板着脸,“大胆。”

    贾琮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生无可恋”来,他挥手去挡金花觉姆,“您在干吗?”

    除了金荣外,无一人看见金朵朵残影挣扎,听到她在嘶吼。

    金荣低下了头。

    贾琮的巨掌并未拦住金花觉姆将金朵朵残魂收于袖中。金花对袖中残魂道:“缘起缘灭,情薄如纸求不得,——真白修了你!”

    贾琮心里不妥当的感觉愈盛,却总也说不出什么,他有些着急,“金荣,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位大师一缩手,我就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金荣咳嗽一声。金花觉姆起身道:“别说话,贫僧告辞。”

    贾琮的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流了一脸,他哀求地看着金荣。

    金荣将脸转了过去。

    金花觉姆向外走去,贾琮苦苦挣扎地软倒在地,他看着金荣哀求道:“哥,救救她。”话一说出口,贾琮更慌了,她是谁?为什么金荣知道,尼姑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金荣又咳嗽一声,金花已经到了门口,她低声道:“闭嘴!”

    金荣道:“不仅是贾琮,还有我的份。”

    金花铁青着脸回头看着金荣,“为什么要说出来?大家装糊涂不好吗?”

    金荣摸着鼻子道:“上次你在我面前祸害了四个少男——其实你当时已经知道了对不?”

    金花觉姆:“你为我画的画——我已见过了。”她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水砾得了金荣一百万银子和三个家将,就跑了,金花觉姆没见到皇帝,倒是看到了水砾家里的那幅画。

    金荣起身道:“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

    金花觉姆控制不住自己,将地砖踩得粉碎。

    金荣淡淡地道:“其实我不后悔。”

    金花觉姆住手,捧着脑子尖叫起来。

屈指春来,蛛网落花(上)

    了残冷冷地对金荣道:“你把上师怎么了?”她从未见过金荣的真实功夫,哪怕东来与金荣比试过,只浅尝辄止,范雪君根本没有亲自上手过——每次她想拎金荣的脖子,金荣就送上来给她拎。所以,说是说金荣是超级宗师,其实范雪君并未真正将他放在眼里。

    看到金花觉姆失态,她替金花出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金荣、贾琮这两个从高原下来的人对鬼脸侍女的防备从来都是最高级别,了残一质问,这二人立刻戒备起来。

    了残俯下身子去扶金花觉姆,但是金花觉姆在不同的空间碎片中飘浮,了残根本摸不到她。

    天色已晚,保肝保心点灯上来,大家围观金花觉姆悲鸣恸哭。

    金花觉姆得整理好了心绪,她从自己的小世界中走出来。

    金荣低声道:“你——感觉还好吗?”这是直男的问题,既没安慰到人心深处,又没把自己摘出去,属于挨打金句——不打无以报之。

    金花觉姆反手一巴掌向金荣脸上扇去。金荣伸手一挡,双手相握,金荣惊叫道,“疯了吧,你?”

    好巧,这是直男讨打金句排名第二,属于人格侮辱加无差别攻击别人的理智、自制和自尊心。

    回答这句,唯有巴掌。

    金花很不凑巧,表面是出家人,其实是小女子,满肚子穿越女所特有的优越感和任性。踌躇间,她连续拳打脚踢,招术新奇。金荣和她缠斗着,在空间碎片中穿梭,不知不觉二人已然离开BJ来到东海之滨。

    一艘大船刚刚驶离码头,船上只有三五乘客:一个是日本人阿嘎,一个是还没过门儿但是已经答应了北静王提亲的冼晴晴。还有个小丫头和几个水手。

    天气晴朗,风向、风速友好,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五天到十天就能在日本登陆。

    金花觉姆跃起,在半空中向金荣撞来。金荣飞速退向海面,脚尖点在波浪浪尖,身体翻滚着直上半空。

    金花觉姆紧随其后,五十丈距离瞬息赶到眼前,飞起一腿直奔其太阳穴。

    金荣拳头正面硬杠,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二人同时向后飞退,点在水面上起伏不定。刚才一击震起波浪从海面上弹起,像下雨了一般。阿嘎康宏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冼晴晴在其身后尖叫道:“金荣?”

    随后金荣金花同时向下一踩水面,人影消失。

    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大碗,下凹十米,波浪飞速旋转向上反弹。康宏的船上下颠簸,差点被掀翻。

    阿嘎咬着手指道:“他们是神吗?”

    金花觉姆想起一号金朵朵当年地堡中的没日没夜,恨声道:“你个淫贼混帐流氓——”

    金荣道:“须怨不得我,是你先给水焉下毒的……”

    金花觉姆:“我这就去杀了她。”

    金荣急忙阻拦,二人撞到一起,脚下一座海岛被削平,只剩一块石头在水面上勉强维持能被人看到——这玩意儿到底是岛,还是礁?在后世引起了极大争议。

    金花和金荣自然管杀不管埋,他们一前一后穿透空间来到BJ。金花觉姆身形如电,目光逡巡,飞速地奔跑以寻找水焉所在。

    水焉正在指导水姮功夫,忽然心头一阵剧痛,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向自己走来。

    金朵朵?你不是已经……

    金花觉姆上上下下打量着水焉,鄙夷地道,“也不过如此!哪里比我好看了?”说着一巴掌向水焉脸上招呼,金荣从空气里伸出手将其拦住。水焉惊呼声中,金荣接了金朵朵二十多招,钟楼粉碎,鼓楼坍塌,烟尘弥漫了整个紫禁城。太监宫女乱跑乱叫,有如末日来临。

    金荣道:“需知女人若以色事人,必不可久。如春花绽放终将飘零,秋来叶落枝枯,有什么可骄傲的?青春何可永驻,镜花水月,不教人间见白头者,如蛛网接花,花落网破只在一瞬间。”

    金花觉姆大怒,“你在讥讽我?”说话间又偷袭了水焉一招,幸好水焉自己也是宗师,翻了几个跟斗,没有受伤,但是脸上擦破点皮。

    金荣怒道:“你是我杀的,怪别人做什么?”

    金花大喝一声,疯了一样向金荣攻去,二人随即消失。

    当他们扭打着再次落下身形时,人已到了缅甸。

    宝音的部队刚刚屠了一个小镇,正在休整,女人们痛苦宛转的尖叫声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飘荡。金荣和金花觉姆双手相击,双腿碰撞,镇上的土屋尽皆粉碎。下一刻,宝音和一群汉子光着屁股从四面八方的房子里跑出来。

    地震?

    两团旋风从街头打到街尾,然后两条人影从灰雾中显现出来。

    其实宝音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金荣来,毕竟金荣受道书千刀万剐,外貌变了许多。

    金荣先招呼他道:“宝音?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宝音尖叫道,“金荣?”然后果断地捂住下身。

    金花觉姆厌恶地看了看他,“就是你开启了农奴起义?搞得图播天下大乱?”她手一指,宝音只觉得上身一凉,金荣推了他一把,他旁边的大树轰然倒塌。

    金荣道:“你知道农奴制是多么的残酷,怎么为了享受就罔顾他人生死?”

    金花冷淡地道:“我顾别人生死,那么谁来顾我生死?世事艰难,各人顾各人呗。”她飞起一腿又向宝音踩来,狂风大作,宝音滚到一边,金荣又挥手将这一式给化解了。

    宝音被揍得连滚带爬,吓得“嗷呦”乱叫,捂住脑袋,连下身晃当晃当也忘了去挡。金荣诡秘地一笑,一掌将金花觉姆推开,二人消失不见。

    金荣他笑啥?宝音大惭,逃回倒塌的房子里找裤子去了。

    打来打去,搞得好像在环球旅行,金花觉姆拿金荣办法不多,她生气道:“或者我去杀你老婆孩子吧。”言毕出现在承德,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翻找。

    金荣大怒,双手直插金花觉姆眼睛,金花觉姆飞退,将一堵新砌土墙撞裂。听到声响的人们纷纷跑出帐篷,有宫布大胖子,有贾瑞、王唯智三兄弟,水沂三兄弟,段妍妍柯剧夫妇,莫姒姒刘塬夫妇,还有光着上身的凌宣,他身后跟着个床单美人——就是没有桃叶、胡氏、金骁大将军或者金美美、金当当。贾惜春、贾葆、贾璜和连飞的三个媳妇儿也不在。

    金荣怒极,连扇金花觉姆几个耳光,虽然没有打着,伤害为零,但其满分的侮辱性让金花觉姆怒不可扼,袍下粉腿奔金荣下半身而来。咣地一声踢在金荣大腿根,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漾出去,将周围聚拢来看热闹的人震得四散翻飞。凌宣的裤子没捆结实,在空中变成个光鸡,落地尖叫,然后缩进了美人的床单里。

    金荣道:“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金花觉姆冷笑一声,道:“如何不记得?我就是专门去找你的。”

    二人一个跟斗,翻到了雪山之颠,那个当初二人初识的小村子里。高高的柴草堆、斑驳的石墙,悬空于山的庙宇,还有黑暗的地库。

    金花觉姆了不想打了,她痛哭流涕,全身软倒,坐在地上。

    金荣在她身边坐下,金花觉姆已然不再法相庄严,完全变成了当年最初的金朵朵模样。除了皮肤略黑,没毛病。

    金荣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二人一齐倒在棉花堆里,开始了中断了无数年的“治病”……

    山中方十日,世上已千年。

    当他们心满意足地从棉花堆里探出头来,外面已然不是赵国的天下了。天庙早已倒塌,没有人还记得金荣的存在。

    清国和蒙元都并入了中原,英法国王都是黄皮肤,黑头发,有的姓水,有的姓金,有的姓温莎,有的姓胡。

    天空到处都是古怪的飞行器,善良的年轻人整天躺在床上戴着头盔,沉浸在元宇宙构成的虚幻世界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植物般生活。旁边一台机器从空气中提取二氧化碳以获得食物和水,这些在头盔里生活的年轻人可以一年不下床。躺累了,床会甩动他们肥硕的身躯,给他们做被动式减肥。

    他们甚至不在结婚,不交之配,机器帮助他们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甚至他们的孩子也在维生舱内受精出生,从小在元宇宙中长大、社交、上学。他们只认得虚拟父母的脸,对真实父母长啥样完全一无所知。甚至他们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性别:今天做男生,明天做女生。奥林匹克运动会也能随意参加,你说你是男的,你就可以参加男子组。反之亦然。

    掌握着经济政治权力的是一群自称千岛联盟的组织,他们的董事长是世袭罔替的胡氏家族的后人。他们决定着人类如何思考,如何生活,如何自己骗自己。元宇宙的机器舱生产被胡氏集团所垄断。

屈指春来,蛛网落花(下)

    金荣看看无聊,打了个哈欠,扯着金花觉姆又回到了棉花堆里。

    金花笑道:“你竟然不伤心吗?家人、朋友都已作古。”

    金荣点着金花觉姆的鼻子:“你代表着谁在跟我说话?你自己,还是通灵宝玉?”

    金花觉姆一愣。

    金荣笑,“通灵宝玉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这算不算黔驴技穷?”

    金花觉姆冷冷地道:“你睡了我还想着别的什么乱七八糟?”

    金荣道:“可以把我放出这个幻境了吗?”

    金花觉姆泄气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金荣道:“我知道我不是神,你也不是。未来世界也绝不会变成那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话音刚落,金花再眨眨眼,只见保心duang一声放下茶水,也不知道退下,就原地站着痴迷地看着金花觉姆的光头。而贾琮、贾环、贾兰则打着哈欠。金花觉姆捧起了茶碗,一笑。

    她的笑是如此迷人,虽然只露出了一张小嘴,却依然风情万种,众人都恨不能上去尝尝甜不甜。

    贾琮、贾环、贾兰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她身上,看着她喝茶发愣。

    这一杯茶她喝了足足五分钟,细细嗅、慢慢啜、轻轻咽、还舒爽地哈了一声。三贾二保的裤子立刻就紧绷起来,丑态百出。

    金花觉姆站起身,“多谢赐茶。这一局你赢了,明早贫僧就启程回图播。你可以来送送我吗?”

    贾兰痴痴地看着她道:“走?要走到哪里去?”

    金荣摇头道:“对啊,能走到哪里去?”

    金花觉姆摇头道:“虚即是实,幻也能真。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你明白吗?”

    金荣挠头道,“我不明白。”

    金花觉姆斜他一眼,“既然是虚幻,你有本事别换裤子。”

    大家一起向金荣胯下看去,上衣下摆遮不住湿了一大片。

    金花觉姆大笑,高唱道:“花开千年落瞬间,结子亿万芽难见。求而不得只怨天,失却不悔真可怜。你把真来当作假,哪知假中孕真仙?”

    金荣浑身发冷,他嗅到了雨后操场的味道——他一愣,他眼前景色大变:夕阳、操场、湿滑、深坑、后脑痛。

    金荣回头,一块巨大的石头向他砸来。

    夕阳好美啊。

    胡氏正在给金美美缝兜布,这孩子一吃东西胸口就脏——都这么大的人了!

    金骁自封大将军,领着几个捧臭脚的小孩儿整日里舞刀弄枪,跑过来冲过去——哪像水渑他们,同样是小孩,十四五岁,已经在帮着贾瑞干活了。

    儿子金荣刚刚来信,说家里造了新楼,能容纳千人,中间一讲话,能让声音传遍大厅。有冤申冤,有苦诉苦,任何人都能上去开口。

    胡氏是反对儿子乱来的,但是儿子这么多年来没有错过,战绩太耀眼,她就算反对也无效。

    桃叶提着一条鱼来问怎么烧——就在这时,胡氏心头大震,身体分裂,一个身影从自己的心头走出来。她恍惚看见此人是个大胖子,身子之宽,就像个水桶。

    这个胖子迎风而长,变得又高又肥。他向南方看去,微笑着又回看向胡氏,点点头,消失在眼前。胡氏一口痰堵住了心口,脑子里空了一片。她这才明白,她的“超感知”原来是来自于灵魂里还藏着个人?

    胡氏晕了过去,一个支撑她八年的精神力量被强行抽走,她无法适应,无法接受,感觉从内到外都空了。

    她迷迷瞪瞪地被桃叶扶到帐篷里躺下,身边的那块神奇砚台被她衣袖带着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咯吱咯吱,从砚台里钻出一人影——正是少年金荣,没皮没脸、油头滑脑、缩头缩脑、犟头犟脑。胡氏大张着嘴看着少年金荣,亲儿子,只见他嗖地一声飞向南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贾环将倒在地上的金荣扶了起来。

    金花觉姆刚刚离开,这个金荣向前迈一步,居然就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贾琮立刻施救,良久,金荣睁开了眼睛。贾琮看见一道邪恶、自私、苛薄、冷淡的目光。这个眼神是如此熟悉,好像昨日重现——

    金荣在贾环的搀扶下站直了,甩开了他的手,原地踏步,跳跃,忽然哈哈大笑,半晌后,哇哇痛哭。

    贾兰问,“金荣你怎么了?”

    金荣念道:“你把真来当作假,哪知假中孕真仙。报告各位,我金荣回来了!保肝,给老子上茶,渴死了。”他降低了嗓门,“几百年没喝水吃东西了——”

    他看着保心道:“去把成娟娟叫来,我有事安排她。”

    他看着贾环道:“你去上书皇帝,请求把大观园赐于我。”

    他对贾琮道:“去找许庆华,我请他来招兵买马,他方能自保。”

    最后他伸了个懒腰,对目瞪口呆的众人道:“金花觉姆至少教会我一个道理,求而不得只怨天,失却不悔真可怜……我不怨天尤人,我不自怜自艾——该我的东西,我自取之!”

    当夜,成娟娟被金荣强行拖入房间,二人缠绵直到天明。

    贾环上书皇帝,请求把大观园转献给金荣,得到恩准。金荣离开凌府,搬进了秋爽斋。

    许庆华第三天搬进了大观园,成为金荣供奉。

    第四天,了残搬进大观园,说要替金花觉姆看着金荣。

    第五天,水焉杀上门质问金荣,结果被一掌掴倒拖入卧室,与成娟娟一道伺候着金荣,三个人浪了一个白天。

    第六天,皇帝召见金荣,问科举改革事,金荣对曰:凡是古人做的我们都反对,凡是孔孟朱王说的我们都打倒,大破方能大立。读书能取天下吗?

    水涗深以为然。

    第七天,金荣携水焉,领许庆华、成娟娟、连飞、金振、贾琮、贾环、了残、阿嘎夫妇直扑杀虎口,半个月后抵达青城,将主张青城归公办的天下会议员三百人全部斩杀。摄政王金珑因行事软弱被降爵为镇北公,其妻候婉婷因口出怨言被责令停职。敖斯尔朝克图因向金荣进谏说话太冲被连飞掌掴,后自尽。童隰未发一言,仅唯唯而已,是以免祸。

    是夜,青城大乱,无数人唱着《我们的歌》到金荣立像下,要推倒此物,被许庆华、了残、金振、阿嘎联合城管大队绞杀两千人,蒙人起义再一次失败。

    贾珩欲刺杀金荣,败,被水焉撕成两断。

    贾琛携两千蒙骑投降。

    金荣集重兵五万,北上掳十万牧民西进,维拉特张氏兄弟投靠,史鼎被围,粮尽投降。一年后屠尽俄罗斯人,打到顿河休整。

    两年后俄国土地革命结束,金荣征召水砾和十八家将扩军三十万,西侵波罗的海,屠灭立陶宛全境,东欧隧降。

    第五年,北路之水砾军灭德意志百多个公国,南路萧碎云吞并意大利。金婷婷被奥匈帝国送上战场要挟赵国退兵,许庆华、水焉、了残联手将婷婷救下。西征军将奥匈三倍之敌打得全军覆没,皇帝跪求饶命,因金婷婷出言得以赦免。但被罚养马,取名弼马温。

    第六年,拿破仑和英国联军正面迎敌金荣的南北两路陆军,结果被金五仙和张炣海军抄了后路。巴黎城焚,拿破仑战败身死,英国伊莉莎女王跪求赦免。花姐被从枫丹白露宫中的地道中被放出来,因长年不见日光,竟然见光而死。

    欧洲之战又持续了十年,金荣用打资本家分工厂、打地主分田地的方法尽得工人农民之心。北欧定,南欧定,西欧定。

    美国献上降表,欲免祸。何庥乘机率西海岸华人就地建国,但是华人数量有限,其在美国与墨西哥联合进攻下摇摇欲坠,仅凭最后一城抵挡。苗敢、蒋宏率九大家将从阿拉斯加西海岸入,万里长征,全歼美墨联军,横扫美洲大陆,北美定。

    宝音占了印度,送上黄金十万斤换回归天下会,得准。

    金荣以天下城为都俯视赵国,水涗没法子,自降公爵,请求金荣为帝。是以金荣登上全球王座,分封功臣。

    百年后世界大战又起,金荣帝国分裂成七百多块,殖民地纷纷独立,姓金的子弟被全球追杀而几乎灭族。

    好大的帝国,毁于一旦。

行藏在我,袖手闲处(上)

    那块巨石越来越近,胖子金荣甚至看到了石质纹理、苔痕缝隙。

    夕阳从背后照射过来,能勉强看到那张杀手的脸,肌肉扭曲。他的瞳孔还倒映着受害者金老师无辜、惊诧、恐惧、愤怒、绝望、迷惘的表情。满脸油泥而肥硕的脸,多年未见了啊。他眉毛短粗如扫帚,眼珠突出,目光无神,皮肤暗疮无数,是早夭之相。

    那似乎已经是一百年前的我了,恍如隔世。脱胎换骨的金荣想,他左手如风而上,握住杀手的手腕,向后一猛拉,右手便将石头接过了,掂了一掂。

    这是个会武术的美术老师!杀手有些迷惑,刚才那个绵软无力、笨拙蠢萌的死胖子一睁眼就变成个漠视生死、稳如泰山、气场十足的梁山泊好汉?这个魔法是怎么变的?

    金荣接下大石头握在手中,通灵宝玉就藏身于此?是不是待会儿敲开其原始的外壳看看,就像和氏璧一样,神奇异常之物一般人看不懂。

    杀手注意到对方脑袋虽然挨了一记重的,居然不急着逃跑或反击,倒先研究起石头结构色泽来,心想这真是个怪人、傻子,或者被我打傻了?算了,撤——于是拼命挣扎着,想转身就跑。

    金荣左手一松,那人一个趔趄,后脚踏入一个小坑,整个人倒栽葱一般向下摔去。金荣追上前,那人已爬了起来,向操场另外一个缺口飞奔。可能是被地上铁丝钢筋还是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摔两跤。

    金荣挥动手里的石头向他砸去,正中其后脑,鲜血汩汩而出。

    金荣走到其面前蹲下,看这人会不会立刻变身铠甲勇士或者倪二、焦大、贾赦……

    直到天黑,这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说明他没有打通关,所以成了观察者?

    金荣耸耸肩,拾起沾染了血迹的疑似通灵宝玉寄居处,狠狠地砸在另一块大石头上。两块石头同时裂开,但这就是一块顽石!一无所获。金荣并不怎么甘心,他拨弄着灰粉——大概因通灵宝玉曾经驻足于此的原因,石头已没了筋骨,成了一团散沙。

    金荣拍拍手,地上的雨水将血液融化,流向未知的土壤,终将化为基础的氨基酸或别的什么。

    愿你安息。下辈子做个好人。

    金荣脑袋里有一种午睡过量而来的沉重感,他站直了身体辨认方向,向来时的路走去。这个学校真是又熟悉又陌生啊,我曾在那个地方做过写生,他缅怀着过去。

    天色不早了,前面看到一辆进口红色甲壳虫躺在林荫深处,如同潜伏在木头缝里的蟑螂。窗户紧闭,隐隐约约看到里面两条雪白的肉体交织缠绕,陷入昏睡。

    一氧化碳是什么?他们不知道。Meneither。

    金荣揉揉后脑,那个疼痛的地方依然很醒目,在幸福中死去是何等的难得?许多人身处病痛辗转反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这对野鸳鸯死得其所,欢乐无比,可以知足了。

    他蹒跚着走向远方,直到这具石油桶一般的身体痛到精疲力尽。他打开了曾离开了一辈子的家门,炉子上还有吃剩下的小米粥,冰箱贴纸上还有“记得约会”四字。

    金荣找到卫生间,脱干净衣服,在镜子里把自己的身体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洗澡,喝粥,上床,睡觉。

    可能是昨天做雕像太投入,没睡好,在操场上做了一个春梦。什么红楼梦,什么石头记……幻觉!一定是幻觉。觉姆金花是什么?假的。

    暑假过去得很快,老师返校日期到了,你得开会、培训、聆听最新关于减负的指示和“表面上要减实际上更要抓紧”的谆谆告诫。双减啦,你们的成色要现原形啦!没有机构帮你们赚分数啦!千万别以为自己教得有多好……

    我是副科,金荣想,中考又不考,减负和我有毛关系?高考的艺考生又求不到我身上来……咦,平整的操场上干净、漂亮,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金荣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乱堆到天花板的纸张、颜料杂物。可以趁大家下班了,叫个收废品的大爷,他可以卖废品赚一票建别墅的钱,我可以换上几注彩票。

    音体美其他老师聚在大办公室,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艺术教室里办公——金荣忽然看到了那块砚台。咦,这玩意儿怎么在?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上面还有残存的墨迹,金荣颤抖的手向它伸去,但是由于肚子太大,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腰。

    金荣向前迈了一步,踉跄着站立不稳,陡然身体一轻,他站直了身体,贾琮从身后拍拍金荣的背,“想什么呢?她没走远——追还来得及。”

    金荣抬头,他的手扶着门槛,金花觉姆回眸一笑。

    何为真?何为幻?金荣完全不能判断今夕何夕了,前尘往事哪些为真?哪些只是心动无明?

    但是既然通灵宝玉还在出招,那么就接着呗,幻觉也好,梦境也罢,还有的玩。

    金花笑道:“倘若你在操场上有仇不报不杀那人,抑或在一氧化碳车厢里找钱或猥亵那女子,或者报警,那么证明你的本性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你就输了。真难得!死而复生居然本心从来没有变过,佩服!佩服!”

    金花觉姆提起风帽将光头遮住,了残三步走到她的身旁。

    我的秘密,怎么人人都可以利用?金荣大怒。没有道理你连设三个幻境,凶险异常,步步杀机而我却不置一词任你离开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

    金荣心念急速转动,必须要三步之内出手,否则金花就要走了。他慢慢地唱道:

    “波映白云蓝天,色非真彩,形非自己;

    谷返鸟鸣虎啸,心有回响,留为杂念。

    念念执着,能觉能体,未必得悟;

    斤斤计较,辨虚辨实,莫非失真?

    操弄聪明,耽娱凡心,难逃死于傲慢;

    奴役慧思,非无多情,定须毁于轻狂。

    花开叶落,常得鲜活,以证生死有命;

    金质玉品,罕有生气,无非以假乱真。

    花制金铁,焉得正果?

    觉姆无明,莫如归去。”

    八条并不工整的对仗字字诛心,由金荣缓缓说来,颇有些言出法随的意思。

    冥冥之中自有真意回响,金花觉姆代表通灵宝玉警幻仙姑出战金荣,自然不能躲开这“道韵”反噬。

    这是金荣堂堂正正的反击,战场上出招,她难脱两军对垒,不由自主地将金荣的五条对联细细地品了又品,只觉得句句诛心,有如一道寒光从头到脚将她神魂剖开。

    她这数百年纵横天下、玩弄人心、操控命运、人死而夺舍,魂飞而神留,逆天之事越做越大,旁门左道走到了极致——今日金荣抽丝剥茧般将她刻画入骨,并评论其做为轻狂乱命,心假行伪,自己骗自己。

    金花觉姆嘴上不说,心里知道,这具身体隐隐有崩解之势!

    她的异度空间本来是保护自己的铠甲,如今反成了拖累她凝定、稳固身体的巨大漩涡。她的神魂开始飘散,她的细胞正在分解……如果通灵宝玉从她身上再难得到仙灵气,那么她哪里还有存活的理由?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反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金花觉姆放弃挣扎,她强笑道,“吾何尝不知当面人称佛母,背后外号魔母?吾尝于高山深谷寻求超凡之道,至今千年矣。如君所言,殊为可笑。今日输得彻底,通灵宝玉必不能容我——只好弃了这身躯,重新开始了。”

    了残到了她身前,将她扶住。金花觉姆微微笑道:“借你所悟天道一用。”她的身体散落成粉,了残全身一震,身体舒展长高,面目纵横纹路倏忽消失,她又恢复了原状,茫然四顾。

    金荣失声道:“范姐?”

    下一刻范雪君身体僵直,印堂碎开了一条裂缝。

    金花觉姆的声音从范雪君身体里传来,“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不是真正的宗师?不对!是你干了亏心事,杀了张前天师,心魔反噬散功,跌落境界成了伪宗师……而且你根本没有悟出天道,你的感悟是金荣送的机缘?你这个天下至强竟然是他们哄你顽的?啊啊啊……那么我怎么办?”

    范雪君早已魂飞魄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强大的金花觉姆神魂附身,龟裂开来,碎成了沙土。

    贾琮、贾环、贾兰咬住下唇,看着漫天尘土的落沙失神。保肝保心更是不堪,和毕力格、巴雅尔失声痛哭,跪倒在地。

    金花觉姆神魂俱灭,连观察者都没她的份了!

    通灵宝玉再输一局。

行藏在我,袖手闲处(下)

    当秋天第一片树叶落下时,南越终于易主——北方归阮光缵,南方属阮福映,而蒙元台吉们和金家五仙各得到了两国交界处三个港口和荃兰岛、富国岛。

    趁二阮忙着拉拢农民打击地主之机,五仙将抢夺来的金银财宝运往宁波,定下了两倍于新船的大定单——这是金荣复仇英法用的。其形式参考缴获而来的英法船只残骸,材料从丹东总兵贺㓠那里运。五年前贾环、金振藏在他手里的巨木有数千颗,此外五仙通过陆路通向清国又下了一万颗大树的超级定单,从南越运送了三船大米,足足有几十万石做定金,在承德交货。

    这两笔生意中,通过贺㓠的那一笔是拉拢他的利益输送,不算赚。但在承德以米换木的价值百万贯铜钱的生意一炮打响,震动三国。CD市政收上家下家都是三十税一,也吃得滚瓜溜圆。

    五仙又下了十万张羊皮十万张牛皮的大单,花姐的胸甲承受不住火枪正面轰击,必须要重新设计!合同详细规定了羊皮牛皮的规格和加工程度,以及交货日期,五仙向居绪的银行贷款三十万两银子。这个单子由承德商务部接了,段妍妍主持向蒙清两家分包下去,而贾蓉则将皮革加工厂放在了承德。

    几方财务把帐在商务部转了几圈,生意就做成了——银行收取利息,负责三方缴纳税收,并承担发放员工工资的任务,效率比在青城时提高一倍。

    这两个经典案例被天网报一详细报道,甚至朝鲜日本都轰动了,曾经踏破凌府、何府、宫布家门槛的赵国商人们蜂拥而至,正式从冷眼旁观变成了亲身试验。

    当他们到达承德大工地时发现这个地方最核心的地块早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只有少数偏远的地块还在城管市政手里。而最大的地主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贾璜——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钱购买了半个承德主城区。还有人送他外号璜半城。

    在政府中心的协调下,贾璜将手里的地皮分三次抛出了一半,赚到了当初投资的三倍——没算手里剩下的另一半地块,就已经回本了。璜半城手里捏得紧紧的地皮中有五块位置尤其好,聚集在中心广场和城管中心旁边,那是十倍的生发啊!

    城管大队总兵是王唯勇,但新兵训练却在金荣的家将们指导下进行,并负责对承德的护卫。

    冬季到来之前,贾环、金振终于做好了准备,带着无数的文武商法人才向清国进发。他们将在阿勒锦待足半年雪季,接受清国皇帝问询,慢慢熟悉清国朝庭制度,制定五年发展规划,落实清国赵国的文化交流——确切地说就是请扈四娘来演戏。

    扈四娘不能再演江山美人志了,新皇帝讨厌这个。于是在国丧期间她启动了新戏项目,设计情节、台词、唱词、动作,搞了大半年。她们将作为文化传播使者先到清国首演,看看效果。

    这出戏也是金荣出品:苗疆有女驯蛇为生,她从山中捡到巨卵,孵化出一条小红蛇。此蛇极通人性,能帮苗女寻宝避险,驱狼伏鬼。十年长大,红蛇入山不知其所终,忽然一日大蛇回归,一口将蛇女吞噬。一天后苗女被吐了出来,从此性情大变,能言蛇语,身上长出花纹。

    原来此蛇原是修行万年的妖蛇,化形的天劫降临时渡劫失败,蛇丹被甩出去抵挡天劫,被雷劈飞不知所终。而蛇妖元气大伤,修为尽失,化为妖卵。

    这小红蛇得苗女照应十年,视之为姐且喜欢上了苗女。他回到山中找回恢复了一小截法力的妖丹。这妖丹幻化成翩翩公子与苗女在蛇腹内成亲,做了百年夫妻后送还苗女返回人世。蛇腹一百年,外界仅一天,苗女因此得到蛇妖纹,学会不少蛇仙神通。

    红蛇斩断了情丝,回到山顶吸收日月精华,准备重新开始修行。

    有恶道云游天下,凑巧发现这个蛇妖,便想将其肉身炼成傀儡,取其妖丹合成大药以求长生不老。红蛇不敌恶道,受了重伤,逃到苗女身边等死。恶道追踪而至,苗女为救红蛇大战恶道,亦不敌。恶道看见苗女身上纹路,识得是一门神通,大喜,便逼问其如何修炼。

    女不答,恶道便施以雷刑,苗女痛苦欲死。红蛇为救苗女,克服其惧雷本能,主动上前挡了几道雷,妖丹则投入苗女腹中,二人合力终于打败恶道。可惜红蛇受雷击,旧伤复发,伤重而死,妖丹只能借苗女之身残喘。

    苗女入蜀山求剑仙救夫。可惜剑仙五祖九尾妖狐最怕妖蛇,便令苗女将红蛇妖骨磨成针,骗她如此或可救蛇。百年后苗女磨剑功成,九尾又骗她自剜心肠。女毫不犹豫地举剑自戗,让妖狐深受震动,想起当年她与帝辛之情仇爱恨,于是入山求山鬼师祖相救苗女与蛇妖。

    山鬼曰,救人可,救蛇亦可,但妖丹入其腹时日太久,出世时必会吸干苗女之精血。天道不偏不倚,讲究出入平衡,须如此一命换一命。

    苗女毫不犹豫,愿牺牲自己。山鬼祖师从其血肉中将妖丹逼出。那蛇丹得遇蛇骨剑,便合而为一。遁走前他顺便问一下蛇女是否痊愈,但得知蛇女舍命相救,大受震撼,自断仙途,化作血气还与蛇女续命。

    从此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相依,永不分离。百年后,九尾妖狐退隐山林,苗女成蜀山六祖剑仙。

    这戏唱念做打热闹无比,有仙、妖、兽、道、苗人,角色众多关系复杂,又围绕一个“情”字大做文章——“恩情”、“亲情”、“夫妻情”、“友情”。苗女救蛇,是恩情。养育十年,是亲情。吞腹成亲,是夫妻情。共战恶道,是友情。求剑仙舍命相救,是自我牺牲,刻骨铭心,那已经不是情,而升华成了义!

    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到了情之最高境界——不分彼此。

    扈四娘高薪请书生打磨情节,将对白、唱词改了又改,又把贾府的十二官通过忠顺王的关系从顺天府里买了下来,算是救人于水火。十二官没了贾氏背景,只得老老实实乖乖听话,改掉毛病好好学戏,居然都得了善终。

    如此扈四娘没花几个钱就得了个新戏班子,当即开始排练。第一京剧院开新戏的消息不径而走,借口喝茶打探新戏,正大光明地偷听排练之人不少,也引来了忠顺王妃的觊觎。

    当初忠顺王淫奔,王妃耻之,不顾而去。水泾去爵,二人更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却并无离婚手续。忠顺王翻红后,专心搞科研,也曾屡次三番求复合——老丈人是翰林,人脉广阔,对恢复爵位甚至觊觎东宫是个助力。翰林家当时提出条件,不得再见扈破鞋一面,必须要断根。

    水泾无法,只好借口工作忙碌避而不见扈四娘。扈四娘探知其居心,便使一招“指点阿嘎康宏求北静王做媒”来恶心报复忠顺王及王妃。

    结果四娘还没使发后续手段,皇帝那便宜公爹就死了,鄢国公主控制了一切,云皇后及其外戚被死死按住。除了阿嘎抱得美人去了日本探亲,四娘上蹿下跳半天算是白忙活了!但她这一手“引北静王出山”让忠顺王妃吓了一大跳,后面的针对扈四娘的厉害招式就不敢再耍,大家全部精力都在皇位争夺上。她们相信如果水泾能得皇位,扈四娘可以慢慢收拾。

    可惜水溶水泾兄弟没皇帝运!水涗上位。北静王和忠顺王尚都是平民,就算咽不下这口气也没办法了。金荣是皇帝指定的帝师,他手里握着水氏皇族三个小子,还是鄢国公主的男人,与贾府、王子腾相得,背靠蒙元十万雄师……他就像一尊大佛,坐在凌三攴身边不动不说,就镇压得京城风平浪静。鄢国公主放开手脚,大开大合的手段用起来,未必没有背后有金荣作保的原因。

    这次借与清国文化交流之机出来试戏,就是扈四娘躲开一肚皮晦气和杀气的五王妃自救之举。先赚钱,试戏,修改,明年春再杀回来。

    雄心勃勃的扈四娘大概没有想到,她的两部戏是如此受欢迎,场场泪水笑声齐飞,银子铜钱纷落——她开了两个班子同时巡演,竟然在清国停留了三年之久,演了一千九百多场,才获准回赵国。而此间赵国发生的改变之大,早已不是当年那旧模样了。

    人生起伏,世间百态,命运交错,形势变幻……真是猝不及防、物是人非啊。

不忆江南,不戏梦游(下)

    金荣又做梦了。

    自从高原南下,他基本上再也没有了梦,沉睡时如同死去,清醒时百里外的虫子被鸟吃都听得到。

    金荣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可爱的毛绒绒的身子后面挂着一条细细的尾巴。爪子雪白透着琥珀色,肚子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小胡子一翘一翘,往地下一钻,就深入泥土。忽然爪子抠啊抠,从地下抠出一只铜牛。这牛提着长刀,直立行走,背后是长长的披风,身上的铜锈斑驳而深刻。

    老鼠爬上铜牛,那牛立刻活了过来,怒而刀劈老鼠。金荣口中吐出烈火,将铜牛炼软。金荣心念再动,地下喷泉汩汩而也,那软泥得水火既济,渐渐成型,变成了一头玉牛,回首衔尾,卧倒在地。这牛上身白下腹棕色最后四蹄过渡为黑色,晶莹剔透,极是可爱。

    老鼠大喜,坐上牛角,得意洋洋。牛鼻子金光烁然,如同宝器。金荣伸手在牛鼻子上一拧,那金光化为长索,一头拴着牛鼻子,一头自动送入金荣掌心。金荣大喜,骑牛而行,假装依山傍水,田闲野趣,就好像行走画中一般。

    只不过那刀扔在地上,看着闹心。金荣拾起大关刀,舞动几下,随手将刀刃往地上一插,刀锋入泥,鲜血汩汩冲出地面,将玉牛染得血红。

    闯祸了!

    鲜血继续流,地下大震,一头白熊站起千丈身躯,玉牛在祂脚边如同土块,牛角上的老鼠更是微不可见。

    白熊往天怒吼一声,金荣大喜,如果能骑熊走天下,那可是给个皇帝也不换了。此熊身高千丈,必然力大无穷,非真焰真水能伏!

    金荣眼珠子转动,毕生所作书与画从虚空中出现——文字排着队向白熊投去,将其束缚镇压;而水墨字画中的山水人物,剑仙卡通,成条成片地降落。

    白熊看着这些文气盎然的东西兴奋不已,仰头摆尾,很快这些文字图画结成铰链,一层一层将白熊捆扎成花白粽子。

    眼见得白熊上身捆得结实,而下身双足依然雪白,墨色渐渐不够。金荣想起自己出的剑仙故事曾经印刷过千万份,心念一动,更多更细小的墨色铰链从虚空中显现将白熊染成了花熊。花熊冲着高空怒吼三声,化为雕像,安静下来。

    白鼠、棕牛都松了一口气,看着熊稳立山巅,遥望天边,似在期盼月升日落。

    安稳了?

    不多时脚下开始凹陷,山崩地裂,乱石纷飞。一只四不像昂首挺立,角挂大山,冲出地面。祂长着长长的颈须,飘然垂下。如枝杈的巨角向两边伸展,枝杈间有皮膜相连,担山如挑草茎。

    此鹿足下有蹄,耳后有光。祂的廋脸又长又窄,目长睛亮,极其拟人化的表情蔑视地看着金荣以及他的熊与牛。金荣忽然想,不知道祂吃不吃人?

    这驼鹿仿佛听见了金荣肚子里的念头,大怒,长脸长须气得发抖:老子当年是天尊座骑,曾经纵横四海为姜子牙张目,会看上你这只小老鼠?虽然老子吃素,但你休以为老子的本事是吃素的!

    比芝麻还小的白老鼠、指甲盖大小的棕色玉牛、手掌一握大小的墨花熊被这头驼鹿拾起看看,又甩开,落在地上。

    要驯服此鹿可不容易!

    金荣气愤地道,既是道尊座下长者,我亦有道言,与你分享。

    四不像傲然问,汝亦讲道乎?说来听听。

    祂的身躯已然暴涨到顶天立地的地步,头顶角间有彩虹如火、盘旋往复,细长漂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金荣。

    金荣盘膝坐下,低声道,“须知:道之为道,当履之于途,得之于思,行之于逆。不言之则为默,默之则罔闻,罔闻则散其神气。唯有可知可辩可证者方为正道。恍惚者伪也。玄玄者,虚也。有欲无欲,道之体也。相生相成相形相倾相和相随,倏忽而生,瞬息而已,道之生也。多有误道者,乱言误评,浅尝之辄止,误人子弟。须知生而不有者,弃也。为而不恃者,自鄙也。功成弗居者,不可信也。用之而不盈、持而不锐者,贪也。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者,污也。守中而不勤者,懦且懒也。圣人不私不争居人所恶者,图名也。强而雌伏,阴待有时而起也。智而故做无用,其用心险也。得失若惊寄身天下,求托而不立也,疲矣。不皦不昧不名者,意在骗也,崩矣。若朴若谷若浊若畏人知者,行辟也,死矣。”

    他说一句那鹿小一分,金荣身体便涨一成。说到此时金荣已然顶住了天之胞衣,脚下是无尽大地。而那道尊之骑则缩小到膝盖高度,仰天长嘶。

    金荣用力将身躯缩小到和巨鹿一般高度,还想往下说,巨鹿则化身为长脸长须老者,半跪谢曰,君子适可而止。

    金荣摸摸鹿头,那四不像的枝杈巨角变成软毛,任其抚顶。随后那鹿将鼠、牛、熊甩到脖子旁边的长髯中悬挂起来,好像圣诞老人的玩偶。

    金荣跨上鹿,刚迈一步,清风拂过,一条巨长身躯如山巍巍而起,将金荣身躯托高。金荣低头,脚下所踩是透亮而无光的鳞甲,整齐清明,如同山泉凝固了一般。那四不像立刻跪倒于道路一侧,瑟瑟发抖,头不敢抬。

    金荣拢目向后看去,这身体巨长,尾尖高耸,来自深渊一般。再回头向前看去,前方迷雾黑沉,这巨长身躯蜿蜒前行如风一般剽悍,扎入飘渺虚空。

    这是什么?

    因其前行速度实在太快,星光如梭被甩在身后,漫天星云瞬息之间已然倏忽三变。道尊座下那位四不像被甩到无限远的后方再看不到,金荣站在鳞甲上也有些脚下不稳,身体晃动。

    就在此时,一颗巨大龙头在前面立起,向后张望,祂的目光穿透了无数时光、无限距离,落在金荣挥舞着手臂的影子上。

    双方目光相对,金荣立刻得到了答案,此是时光之龙,曲折如水,变幻如云,来自混沌,归于无极。

    金荣站立不稳的“舞蹈”动作落入时光之龙眼底,并未留下任何“意义”,祂冷漠无趣地回过头去,钻向更深的未来。金荣又向后看去,身后无数个金荣手舞足蹈地立在时光之龙的鳞甲上,渐渐淡去,化为混沌。

    是以哪怕你能穿梭时空,大概率也是毫无意义的。时光之速,非人可识。空间之远,非心念所能及。身在时光之中,就无法跳脱三界。哪怕潜入时光内部,回眸一眼,百年即逝、万亿里之遥,未可期也。

    刚才顶天立地也冲不破的天地胞衣,在时光之龙看来竟是恍若不存,横冲直撞而过。

    在金荣纠结于何去何从之即,时光之龙高速列车早已突破了天地胞衣,飞向未知未闻。

    金荣心头一动,向“下”望去,一个巨物远超时光之龙之大者,渐渐显现,煌然升起。这是一个巨人之颅,随着身体渐显,金荣看出这是一具泥巴身体,直立束手,半提左膝似在行走中而定格。

    虽然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但金荣感受不到一丝活力,如同一具死物。

    但回首看去,时光之龙“缩小”了无数“倍”,在泥人的额头上爬行,如同一只毛毛虫登上了一颗菠萝。

    金荣一动,只见一只巨指挑起透明蠕动的时光之龙,恶心地“噫”了一声,将其弹飞,就好像小朋友弹飞一粒鼻屎。

    金荣猛地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这只手指是谁的?

    秋爽斋的客厅极阔,有巨大花窗,容许月光满满地将房间照亮。光着脚的金荣走出卧室,站在客厅正中,眼前全是鼠、牛、熊、鹿、龙和泥人晃来晃去。

    值夜的家将伸着头看了金荣一眼,不知道他是上厕所还是梦游……让人惊骇的是,金荣身体在月光照耀下从暗金色变成了透明色,清冷的月光吸入他身体里,化为一团辉晕。

    这个奇景一直持续到了天明,九大家将、保肝保心以及两个车夫被惊动,纷纷披衣而起,看着透明的金荣发光看了半夜。

灼灼花香,依依柳黄(上)

    御花园中草木葱茏,水清花嫩。水焉停停走走,她身后跟着水姮和张出尘。

    小道姑清减了不少,自从亲爹死后,她就没展颜过。但是张家职责所在,她的叔叔暂时还没有出山的打算。贾葆临走前给出尘留下一卦,张出尘只能留京城,以待信风。

    自从贾葆被道书一击不死,他的卦就没有错过,包括老爷子天师的事——事实上张出尘在爹爹和皇帝火拼前便已知结果了。张出尘执意守在宫中,她必须要亲自了解详情。

    但是皇帝也死了,此事便成疑案,直到鄢国公主当面告知是雪宗师出手。张出尘才死了心,这个仇一时报不了——而且雪宗师明知张出尘就在门口偷听,但她并未斩草除根,这个不杀之恩要领。

    怪不得贾葆说她留在宫中有惊无险。

    在鄢国公主主持皇帝后事的一个月中,张出尘看到了真正的实力女性是如何行事的:先控制宫禁,将云皇后派出去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将云皇后的哥哥父亲派来的信使一概圈禁;十皇子母亲秦妃还想搞点小动作,水焉直接打上门去道:“你的儿子不可能的,想死你就去找贾珍说话。”

    秦可卿犟道:“如今皇子只有我儿在宫中,他如何不能继位?”

    水焉冷笑道:“因为他是贾蓉的种!”

    秦可卿冷笑道:“真正好笑,皇帝不疑皇姑疑,你是在污蔑皇帝!”

    水焉道:“你且去看——”说着取出一本记录,是秦可卿的月事时间表和皇帝出宫的时间表。

    秦可卿将东西往地上一扔,“简直是笑话!胡编乱造的东西也拿来说话——”

    水焉看着旁边伺候的瑞珠、宝珠道:“你们怎么说?”

    那二人跪下道:“我家奶奶与贾蓉有私,时间次数都有记录,婢子们敢以性命担保。”

    秦可卿脸色大变,怒斥道:“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

    瑞珠道:“自从奶奶勾搭上了皇帝,婢子们就入了天网,如今我们都是百户了。”

    水焉和颜悦色地对二人道:“起来吧,这里没你们事了。去找成娟娟,给你们换岗。”

    二人大喜,宝珠道:“下属想求总统领一个恩典。”

    水焉笑道:“你个死妮子,打量今儿本宫心情好,就上脸了?”

    宝珠肃然道:“以婢子观之,水氏全族有资格坐上皇位的唯总统领一人而已,婢子虽然下贱,却想抢个拥立之首功。”全体女人大惊,秦可卿甚至坐倒在地,看着宝珠发呆。

    水焉做皇帝?这倒是不算离谱,就凭她纵横赵蒙,背靠金荣,资源无穷,百官战栗的威势,强行登基并非难事。

    但水焉脸色一沉,晴空万里变成了雷雨前夜。

    宝珠抬头:“鄢国不出,如天下苍生何?”

    水焉低头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姑娘……

    宝珠倔犟地道:“难道西平王真是明君吗?他给您提鞋都不配。”

    水焉怒道:“住口,你是要逼我处死这宫中所有人吗?”

    宝珠低头服软。

    水焉叹气道:“起来吧。”皇帝遗诏指定金荣做护国太师,剑履上朝,由他指定继任皇位者,未必没有试探水焉的意思在。

    如果水焉金荣联手拿下皇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秦可卿豁出去了,她道:“莫非你污蔑我清白,说我儿身世不明,竟然是因为想自己当皇帝?哈哈哈,笑话!难不成女人也能……”她想起了武则天,改口道:“那么你死后皇位传给谁?当当吗?叮叮当当,你们搞的什么鬼?”

    那句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水焉看着秦可卿,当年你派花姐帮我脱困,破解了水硕的阴谋,想把这个人情用在这儿?

    水焉看着秦可卿满心期盼的脸,冷冷地道:“你想要什么?别太过分。”

    宝珠、瑞珠脸色一白。

    水焉给她们一个“你们放心”的眼神。

    秦可卿咬牙道:“既然我儿皇位无望,请鄢国公主及早放我母子出宫,请恩准。”及早二字咬得很重。这是不放心水涗?

    水焉道:“准了。”

    秦可卿磕头道:“多谢大公主成全。”等林黛玉一回来,她那人是有精神洁癖的,哪能容得我一人伺二夫,还要做她便宜婆婆……我和我儿哪里会有命在?赶紧要走。

    水焉道:“你儿子不可再姓水。”

    秦可卿点头。

    水焉道:“你们不得留京。”

    秦可卿应声“是”。

    水焉道:“此事不能现在就通知宁国府或荣国府,必须等我允许。”

    秦可卿看着水焉,不解。

    三个月内,贾氏被抄家,贾珍徒,贾赦圈禁,贾政自杀。

    秦可卿得到允许,带着儿子离开了圈禁她们的田庄,逃亡塞北。

    总算水焉遵守诺言,没有半路劫杀。否则按照原著,这个女人得吊死在冷宫。

    秦可卿逃至天下城,被贾蓉媳妇许青媛收留,算是得了正果。许青媛生了个女儿,看着这个快成年的便宜儿子有些气馁。好在贾蓉终于有后,哪怕是个傻子,也比从贾琛、贾珩那边过继个男孩强吧?好歹是亲生的。

    水焉看着花园里出没的甲壳虫,想起当年许多往事,她叹了一口气。水姮和张出尘都不是合适的倾吐对象,水焉并不打算把往事讲出来让这些少女议论。

    说到少女——“出尘,”水焉道,“完全不考虑五灯了吗?”自从金五仙南下,五灯就急奔南越而去,可能是去看着七灯老宗师,也可能是去救人,当然也可能是躲着点儿某人……至于要救谁,他不说,别人也不好问。

    出尘捏起一片树叶,她摇摇头。鄢国公主本人自皇帝驾崩,到如今新皇已经即位,春暖花开,还没见金荣一面。出尘有些替他二人不值。你得到了他便不再珍惜,我得不到,便只能干看着。

    水焉知道出尘曾经对金荣有过想法,时世弄人,有缘无分的事太多了。成娟娟没人可嫁,张出尘没嫁人,水姮没来得及嫁,自己——

    水姮落后一步,唯恐姑奶奶问到自己,总不能说我看中了贾琮,但是人家顾虑太多,又刚刚被抄家灭门,没心情要我了……知道水姮和贾琮事者相当的多,在水氏内部也曾有过议论。

    马道婆和两个天网百户站在御花园门口,一副欲进不进的模样,水焉望着天道:“去问问那老虔婆什么事。”

    当下水姮便留在原地,等水焉和张出尘走过了九孔桥,那两个百户迎了上去在水焉耳边嘀嘀咕咕,她则冲马道婆招招手。

    马道婆屁颠屁颠儿地上来给水姮行礼。

    水姮道:“知道人家不待见,还偏偏在人眼前晃。”

    这是马道婆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就在水焉前后左右晃荡着恶心你,反正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马道婆道:“昨夜金荣出事了。”

    水姮道:“金荣出事?你不去跟那位汇报工作,你跟我讲不着吧?”

    马道婆抿嘴道:“金荣可能要回归长生天了,人已经半透明,没有形质了,但他还是做了些安排。鄢国那边自然有别人汇报,老婆子我就不往跟前凑合去讨人嫌了。”

    水姮心道:“金荣的安排难道和我有关?”她的心开始嘣嘣地跳动。

    马道婆道:“贾琮在天明时见到了金荣的异象,金荣说,你必须立刻求娶七公主,以证赵国团结一致。”

    水姮又恼又羞,什么话!难道除了大和解,我和他就没点儿啥?

    马道婆觑着七公主的脸色道:“贾琮推说以国丧期间禁婚嫁。金荣说这个婚事是先帝指定,你不必多说了,我来做男方大媒,明日上宫中提亲。现在他们已经入宫觐见皇上……恭喜七公主啊。”

    水姮心慌意乱起来——可是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

    侍女来报,鄢国公主在乾清宫等七公主议事。

    水姮下意识想逃回自己的小院儿,好在她理智尚存,勇气也不缺,谢过马道婆后便向乾清宫走去。

    哎呀,这可怎么好?我要不要立刻同意?太着急了会不会显得轻浮恨嫁?太缓迟,被人以为我不愿意了怎么办?

    哎呀,也没个人商量一下——

灼灼花香,依依柳黄(下)

    正如马道婆所形容的,金荣已呈半透明状,身体里封存着一道月光,整个人朦朦胧胧,似真似幻。他坐在水涗身旁,旁若无人地喝水,“你们可能不信,这还是我第一次入宫。”又抬头东张西望,“比我想像中的皇宫要小了几分。”

    毕竟是通灵宝玉的模拟,要是什么都和主世界一样,就滑稽了——祂又没见过故宫,一切都是听三千个穿越者给祂描述的。

    水焉和张出尘都泪眼汪汪地看着金荣,水涗和贾琮担忧地对视一眼。

    金荣道:“就算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可能还有啜泣声夹杂着,“也没啥好伤心的,”金荣笑,“就当我从未来过好了。”

    出尘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整个人更是摇摇欲坠。

    贾琮泪水又流了下来,早上他梦中惊醒,看到金荣那样时已经哭过一场。当年金荣坐在温泉山上说“我要死了”,大家以为他开玩笑,事实证明,天意难违!但是……金荣跑遍全国,行事高调,天翻地覆的大闹一场,你怎能当他没有来过?

    看到水姮进来,金荣眼睛瞟一眼哭得眼睛都肿了的水焉。水焉抹着泪道:“这位就是七公主。”

    金荣道:“果然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

    贾琮早和南霞通过气,此时不得已起身对水姮道:“琮自听闻七公主贤名,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早有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啊?合着你求亲就是靠背书的?这也太……

    水涗道:“七妹,你说呢?”——喂,皇帝哥哥,虽然说大家是江湖儿女,能打能杀,但是当面问我意见,那也太……

    水姮瞪大眼睛,盯着贾琮,逼着他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水姮思前想后,半晌,不得已念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背书嘛,谁不会似的……串烧瞎念呗。

    旁边的人见这两个货如此,早笑得腹内瘫痪,说不出话来。真是活那么久头回见如此背《诗经》求亲的,还有女方——不知羞耻,当面喊男方“良人”……矜持一点会死吗?

    水涗抚住胸道:“既如此,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林黛玉从后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长串人,探春、迎春都在内。这些女人打扮得极其不得体,大概是匆匆忙忙跑来证婚,或者见金荣最后一面的——花枝招展谈不上,目光如火,好奇心雄雄燃烧倒是真的。

    金荣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他握着水焉的手道:“想想当年你第一次体味到死是怎样的前因后果。”

    当时水焉在地堡里突破,品尝了三分钟宗师滋味,幻想着万亿崇拜,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然后动了胎气,境界跌落,险死还生。

    金荣一句话浇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如果能再出一个女皇帝的话,上下两千年双星辉映,倒也是段佳话”的念头。

    水焉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为什么?”

    金荣微笑,“庄濉已经警告过你了。”

    水焉大悟,气息平静下来。早先她否决了宝珠的提议是因为赵国本来就五权制衡,权力分散,如果自己想登基,阻力巨大且不说了,收买方方面面的巨头得耗散掉多少皇家资源、让渡多少权力出去?是以宁可用水涗当名正言顺的皇帝,自己在幕后,也决不能乱国。而庄濉说皇权帝制更是国桓亡的毒瘤……

    水涗正在和林黛玉讲,等孝期过,七妹的婚事应当如何大操大办,要煌言和天网报连续报道三期云云。他不经意转过目光,看到水焉泪眼婆娑,手指虚握停留在空中。

    金荣已经消失不见。

    水涗叹气,果然是神仙人物啊。

    金荣已经高一年级了,原本初中时成绩不怎么样,不要说考上市级重点高中,可能区重点都勉强,还是花了点钱,托了人才进了现在的四大名高之一。

    他的爸爸总是怪他妈妈逼着他拉二胡,浪费太多时间,考个十级跟便秘似的,所以中考也跟便秘似的。

    妈妈就怪他爸爸,明明可以专心拉二胡,你知道音乐能促进脑细胞发育吗?结果偏偏又随便他捣鼓泥巴——你看他做的这个泥巴人,傻不拉叽的,提着半条腿,走又不走,立又不立,像个残废……

    爸爸说,你看这泥人的形,比例,表情,细节,咱儿子应该吃艺术饭当雕塑家呀……明儿咱们去福州,路过缊州时要不要去小商品市场批发点颜料胶水刀泥之类……

    因为专注地做这个泥人,金荣的汗水浸湿了内衣。现在是2011年7月21日,天气又闷又热。

    泥人做得很不错,光头上的皱纹显示着思考能力就是人类进化的原因。提起半个膝盖,说明了前面没有路,人类很难确定自己应该向哪个方向去。

    为什么是泥巴做材料?因为女娲造人用的材料就是泥巴,肮脏的外表和纯净的目光成了鲜明对比,手上青筋爆起,腿部肌肉丝缕毕现,证明这一步要迈出去是何等的不易。

    这个泥人看上去极其苍老,但身材却是个年轻人,证明人类生存环境之恶劣,人类平均寿命之短促。

    这含义丰富的泥塑在他父母眼中体现出的意义就是,你本应是音乐特长,这个玩意儿是不务正业;另一个就说我们耽误了一个雕塑天才。但二人都认同儿子兴趣爱好太多,影响到了学习。

    “等我们从缊州回来,我要看到你得到一个补习班二十名之内的名次。爷爷管不住你的话,你要自己管住自己。高中生了,该懂事了!爸爸妈妈忙生意,还不是为了供你读书?如果考不上正经大学,至少你要考个艺术类本科……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饭也不吃,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长得像个筷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不给吃饱……”

    金荣起身去用肥皂洗手,还有作业没完成,无聊的抄写,无趣的英语小作文,无意义的运算……从小到大,课外班上过无数个,包括小学一年级时学过的空手道,乌兹乌兹乱喊,有气无力出手……也就奥数作业还有些刺激,虽然搞得人很纠结,但是挺好玩儿……

    爷爷咳嗽了几声,他昨天才从乡下上来暂住,在父母出差期间给金荣烧饭。其实如果可以选,金荣更愿意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至少他们不唠叨……但是哪怕是暑假里,还要上课外班,从早到晚的,所以暂时还得在城里待着。

    金荣拾起自动铅笔,不自觉地开始在白纸上画小人,一帧一帧,两个小人打架,你一拳我一腿……看来画画才是自己的兴趣所在啊。

    不过二胡都学了那么久了,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放弃也很可惜。当初自己刚刚开始拉二胡时,老师还说自己有天赋、天生跟二胡有缘呢。

    怎么现在变成了个雕塑天才?

    莫名其妙。

    金荣将打得不可开交的小人人收到作业底下藏起来——果然三十秒后爸爸来查岗,四分钟后妈妈来查岗。

    睡觉前还要把《听松》《二泉映月》再拉一遍,据说这两个可以当作保留曲目拉一辈子的。只不过,客人们只有春节时才会上门,但你拉二胡庆祝过年的话……也太那啥了。所以虽然金荣的保留曲目一直在练着,其实根本没有机会现眼——也不知道如果没表演机会的话,学这个东西的意义何在?难道上公园给退休大妈大爷伴奏《提篮小卖》或者《打虎上山》?

    九点半了,金荣有些着急,不是课外班嘛?怎么作业那么多?写得手酸眼胀,老师又不看,也不知道这么搞有什么意思?

    台灯光照射范围之内出现了几条纤维,不知从何飞来,飘去何方……金荣看得入迷,忽然觉醒,已经快十点了,还有英语作文没有做。

    他提高了速度,字有些歪歪扭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英语是以后找到好工作的硬杠杠,随便去哪里面试都得用英语——听说大学里最好的老师用英语上课,最新的教材从国外买,最后博士论文必须用英语在国际知名专业报刊杂志上发表才算。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大概诺贝尔物理化学生物奖逃不掉全在中国人之手了吧?

    一边写作业,一边吐槽,终于在十点三刻完成了作业。

    明天是2011年7月23日了。爸爸妈妈将会登上南下火车,去忙他们的生意。

    没有了他们的唠叨,生活才会充满乐趣啊——画画小人,偷懒不练琴,做个泥巴小猪……

    如果爸爸妈妈不回来就好了。

千里万里,唯别而已(上)

    胡氏和桃叶一直住在远离热闹的承德工地的山坳里,这里曾是陆路通的独居小院儿,猎人草屋,稍事修整还能遮风挡雨,也能让孩子们远离嘈杂,安心读书。

    贾瑞每两天来上课一次,布置作业,让孩子们研究史学。另外有青城来的嬷嬷给孩子们讲述法律常识和金氏家传数学,专有名词叫做奥数——深奥之数学。

    据说王吤、庄濉两位先生已经动身前来,他们会给孩子们上一段时间课。

    胡氏最近睡眠不足,魂魄中似乎失去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以前稳稳当当的气质没了,她变得敏感、多疑、伤感、刻薄。

    桃叶以为她是因为离开了儿子的缘故,或者是金婷婷的事刺激到了老太太,是以并不与她一般见识,能让就让,不能让就据理力争,实在不行就让贾瑞判定是非。

    金荣剥夺了胡氏治内府的权力,简直是太明智了,好像知道胡氏会出状况一样。

    青城来的蒙人大多数会来拜会胡菩萨,带来远方干女儿们敬献的礼物——虽然许多人的脸胡氏都忘记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干女儿们都能得到胡氏的信件和回礼,然后满世界炫耀。

    当然这段时间最活跃的不是桃叶,而是连飞的三个媳妇儿——杏儿橙儿一天到晚粘着胡氏,帮着招呼来自草原的客人。人家一听这二位是连飞媳妇儿,自然也有大礼重礼送上。天网大将军统领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物!当年在青城一个人就烧死一山维拉特人,葛尔丹都栽在他手里,当时才十五岁不到……

    芹红开茶馆上了瘾,早早地在承德定下了地块,胡氏把她交上来的钱又发还给芹红买地。每天她都要带着她的女奴去工地上盯着进度,誓要打造出天下第一书场/剧院/茶楼/休闲中心!她的计划已经细到了窗帘的颜色、戏台和书场的布置、地下赌场和宿舍的划分,以及绿化摆设……

    最不能让人省心的是金骁大将军,指挥着几个路上招揽的孤儿或者家里没足够食物被卖掉的小儿女,他自封总兵官,将这些小屁孩儿组织起来进行军训,并封赏。

    王唯智他们会来帮着训练,还有森林中的鲜卑人和猎物可以练手。当然鲜卑人在吃了王唯智他们几次亏后学乖了,碰到小孩儿就一哄而散,假装败退。事后总能从王为勇那里搞到些粮或者雪花盐。

    承德附近百里内的熊虎则倒了大霉,在陆路通、王为智等保护下的金骁大将军非得要出猎必见血的,不留下点虎骨熊掌,这一次的游猎就不算完。他总是骑着一头熊,带着战战兢兢的马队,那叫一个横!

    金美美是个自我中心的小姑娘,整天和贾璜的闺女贾小妹混在一起,不爱读书,只爱玩过家家,偶尔心血来潮会帮着奶奶在绣品上蘸着砚台里的水刷眼睛。可惜她刷出来的眼睛并无神采,胡氏最近功力大减,也刷不出以往栩栩如生的卡通小笋,小蛙或者小虎了。

    金当当和他们不一样,他最喜欢钻草堆研究虫子老鼠蜘蛛,每每都能抓住条蛇或者蝎子——把伺候他的南越丫头都吓个半死。在金当当的私人领地里,有蝎子、蜥蜴、大甲壳虫、各种千足虫、螳螂、大蚱蜢……密密麻麻的恶心死人。

    贾璜的儿子贾莅最喜欢和当当一起弄虫子,两个人通常每天都是搞一身泥。

    唯一让桃叶欣慰的是,这几个小孩练武极吃苦——金小小打擂台连败三十人的盛况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那么多水家少年服气于他,简直是太震撼了!金小小就是大家偶像,大家要向他看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金骁大将军动不动就揍人,你不学点绝招就躲不过,拳打脚踢地挨打、活不出味儿来……

    金婷婷的遭遇大家都已知晓,除了练好本事以后好去救她,别无他法!救金婷婷也是大家勤练苦练的主要动力!

    在陆王爷的手下有个叫舍旺的大叔,最喜欢偷袭几个小孩,如果你稍微动作走样吃点亏,他就会嘲笑孩子们比爹爹差远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见过爹爹,他明明是清国将军。

    胡氏坐着将翻过无数遍的《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卷》和《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合上,正要喊怎么还没开饭,金荣笑呵呵地捧着一大盆子菜走进帐篷。

    胡氏惊得站了起来,“我儿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金荣笑道,“专门来给你们烧一顿好吃的。”

    桃叶领着孩子们走进来,见金荣都是大惊大喜。闹了半天,金荣把缠绕在身上的美美和当当放下,让金骁管好弟弟妹妹,然后举杯道:“今儿个高兴,大大小小都喝一杯。”

    杏儿、橙儿、芹红忙给每一个人递碗倒米酒,连当当和美美都得了一份。

    金荣看着胡氏、桃叶道:“这么多年来,我尽瞎闹腾了,带累着你们南下北上,颠沛流离。谢谢你们宽容我的任性。”

    他一饮而尽。

    胡氏、桃叶面有疑色,但也把酒喝了。金荣招呼杏儿、橙儿、芹红自便,待她们退下自己吃饭去了,金荣给每个人夹菜,“这是我亲手做的梅干菜,从种子下地,到施肥浇水,除虫收割,晒干腌渍,未假人手。”

    但猪肉是别人养了宰杀得来,金荣想了想,决定不提这个。

    “梅干菜烧肉,我的最爱。”金荣又饮一碗。

    胡氏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你好这一口了?我怎么不知道?”

    金荣放下碗,想了一想道:“娘,我要回去了。”

    桃叶第一个明白了此话的意思,她的筷子跌落在地上。

    胡氏也明白了,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

    金荣道:“孩子们,爹爹暂时要离开你们一段时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五十年,一百年。你们要孝敬好太太和娘,努力奋斗喔。”

    金小小毕竟年龄大,知道的也多,道:“他们说爹爹是长生天人间行走,您是要返回天庭了吗?”

    金荣笑,眼泪流了一脸,挨个儿地搂搂每一个人,包括胡氏和贾莅、贾小妹。

    最后金小小喊,“爹爹,你的手怎么是透明的?”

    众人这才发觉金荣的脸和手越来越淡薄,光芒从他身体里透出来。

    金荣道:“只能说再会了,我还要去看看叮叮,道个别。”

    桃叶流着泪大叫“夫君!”金荣回头看着她。

    桃叶想了想道:“你是大画家,留下自己的画像给我们……也是个念想。”她痛哭出声。

    金美美最有眼色,立刻开始铺纸,然后在胡氏的宝贝砚台里滴水磨墨。胡氏刚想说这是块宝砚,从来不下墨的——忽然想起儿子的自画像比这块时灵时不灵的观台珍贵多了。

    金小小和金当当为谁帮爹爹配色打作一团,金荣笑道:“当当你去配色,小小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两个人都面有得色,各干各的。

    金荣拍拍金骁的肩膀,“大将军,家里的男人你最大,我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给你了。你要保护好太太、你娘和兄弟姐妹们。”

    金小小噙住泪水拼命点头。

    金荣道:“惹不起的人或事不要硬杠,你不必逼自己陷入险境。活下来比证明自己很厉害更重要。”

    金小小惭愧地低下了头。

    金荣转身,提笔在三尺宣上将自己的初始少年形象画在纸上。那一天他刚刚穿越,用金手指将脸细细地摸了一遍,确定自己是个帅哥。那个形象和现在差别极大,但是你却能从眉眼中看出联系来。画中人侧身背对着观众,手里捏着毛笔,回头看向画外,目光中全是惊疑,似乎在问“我为何在这里?”

    金荣又将金当当配好的颜色一股脑用在了山水草木小桥之上,五颜六色花团锦簇,却偏偏掩盖不了画中人的清淡气质。

    胡氏桃叶呆呆地看着当年的少年金荣,想起无数尘封的记忆。胡氏想到的是他在阁楼里偷偷数铜板,桃叶则想起当年他和罗姥姥吃小笼包馄饨时的穷凶极恶的吃相。

    二人笑着想回头跟金荣说两句,可惜金荣已经融化在空气之中。孩子们正望着空气发呆,似乎那里有一扇门,爹爹随时会推门而入。

    金美美“哇”地一声哭出来,帐篷内哀声一片。

    杏儿、橙儿和芹红在隔壁帐篷里吃饭吃到一半,听到这边不对劲,忙过来看个究竟。

    金荣画像孤零零地放在桌上,人呢?

    芹红上前将画提在空中,喊道:“老爷的画活了。”

    众人泪眼看将过来,只见画中人冲着大家俏皮地眨巴一下眼睛。

    孩子们破涕而笑。桃叶道:“你们的爹爹就在我们身边,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胡氏呆呆地坐着,看着孙子孙女哭哭笑笑,道:“你们的爹爹已经是神仙了,不要哭,要争气,他在天上看着你们呢。”她回头去看那画,画中人的目光好像活了过来。胡氏知道,那砚台里魂魄如今转移到了画里。以后自己再也不能织出神级绣品了。

    胡氏呆呆地看着儿子,把自己这一生在头脑中快速地回忆了一遍,叹气。

千里万里,唯别而已(下)

    宝音台吉最近极其不顺,他的五百亲卫在连翻厮杀和疾病侵扰之后已经减员到了二百多人。从遥远寒冷的高原到达低海拔的热带草原丛林,虎蛇象虫疟疾,随便哪个也能要了你命。更别提从缺氧状态到长时间的富氧状态,不适应也算了,语言不通,食物匮乏,都是大问题。

    图播人不下印度,那果然是有原因的!看着他们饮牛尿、洗牛粪澡,内心不强大到一定程度,是无法直视的。更不能从当地人手里接东西直接吃,他没事,你病死了。

    如果再无转机,恐怕这一队铁打的军人就要崩了。

    印度人虽然贫富悬殊,但宝音的“挑动奴隶斗地主”根本无效。人家说,我们是低种姓,根本没有资格和高种姓交往,我们是劣等人,本应该跌倒在尘埃里逆来顺受……为何要战斗?和平地坐在他面前吃牛粪饼恶心死他们岂不是更安全?你要来杀,我们不抵抗,看你能杀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要躺平?当然是生活艰辛啊。只有拜神女,拜神牛,才能保佑我来生投个好胎。至于现实状况,其实万事万物皆是虚妄,你假装他不存在就好啦……

    解放我?何必费劲呢?杀了我更快。

    在印度,讲求众生平等的佛教早已灭亡,如今是绿神道当政,以种姓为基础的金字塔结构保证了上层再怎样胡作非为,底下的老百姓也能容忍。我们穷得裤子都没有,但我们求来生!转世投胎最大!不要跟我提现世,吃苦受罪就是为了转生为上等种姓,可以加入他们一起为非作歹……

    宝音要气昏了,世界上的奇葩很多,但是津津有味喝牛尿吃牛粪的还真不多见。把自己往河里泡一泡,觉得病就好了的人也不少……

    怎么办?宝音坐在漂亮的星空下看着茫茫的大海发呆。千辛万苦打到海边,无路可走了,难道跳崖?

    金荣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宝音台吉,怎么,想放弃了?”

    宝音嗷呦一声跳起来,差点真的跳崖,“你,你,你……”

    金荣笑,“我是金荣,你不认得我了?”

    宝音结巴地道:“金荣大汗?你是人是鬼?”

    金荣道:“你们不是喊我腾格里人间行走嘛?”

    宝音跪下道:“金荣大汗,请垂怜,我们的确已无路可走,您是来指示我的吗?”

    金荣冷笑道:“你当初入侵四川,妄图拉天下会下水,怎么不请求我的指示?”

    宝音垂头道:“我上了贾玏的当。”

    金荣道:“是你贪婪了,才会给人以机会骗你。是你活该。你如今悔改了吗?”

    宝音抬头望着金荣:“愿闻大汗教诲。”

    金荣道:“我且问你,腾格里好生还是好杀?”

    宝音不能解,“请金荣大汗解惑。”

    金荣道:“好杀者被杀,好生者不得死。”

    嗯?宝音想了半天不解其义。

    金荣道:“不当杀者活之,当杀者死之。四川并未亏欠与你,你入侵无义,是故被杀。贾蓉却有债要收,虽然被人追杀,却以身免。贾三一则当杀不当杀者全杀,是以不得好死。”

    宝音毕竟是蒙元有名的大才子,立刻想通透了,俯身道:“吾必以律为鞘,以义为刃,只杀不义,不及无辜。”

    金荣将宝音扶起身,宝音清清楚楚地看到金荣毫无血肉的手臂呈半透明状。他脚下一软,又要跪倒。

    金荣将他拎起来,宝音感受到了金荣的力量和热乎劲儿,心里安定了几分。

    金荣道:“我的女儿金婷婷被英法越三国战船掳掠了,正在来印度的路上,大概这几日靠岸。”

    宝音仔细地听着,盘算着杀光英法水手夺船救人的可能性。

    金荣道:“我女儿身边只有一个花侍卫,安全难以保证。许多事情让她们女人去做,比如谈判,天生就吃亏,且不方便干些脏活累活儿。”

    宝音放下心来,二百人夺船也不是不行,但是后面出海怎么办?我们又不识水性,也不认路。

    金荣道:“你们刚刚败于提普苏丹的一个将军,你们现在杀个回马枪正好。把自己好好打扮打扮,做我女儿的侍卫可不能太寒碜,跟一群叫花子似的。”

    宝音道:“找到婷婷如何取信于她?”

    金荣取出一枚金币,“此乃当年成吉思汗亲铸金币,全世界仅剩此一枚,婷婷把玩过多次,以此可证明其为铁木真直系后代,流落赵国。”

    宝音仔细看着金币,跪下道:“金荣大汗,请原谅我曾经怀疑您的身份。”

    金荣道:“你们二百三十人在她身边正好,再多就引人不快了。”

    宝音点头,认可了这个判断。

    金荣道:“凭你征西军参谋长的本事,加上花侍卫的谋略,我相信你们在欧洲一定能打下一片天地。十年后水砾将领着萧碎云他们西征欧洲,你们就解放了。”

    宝音跟萧碎云不熟,但是也认识的,哈,忍十年而已。

    他抬头,哪里还有金荣的影子?但手里的金币却沉甸甸的,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兄弟们,”宝音跳起身来,“咱们虽然刚刚输了一场,但机会来了,咱们杀个回马枪,趁他们放松警惕,屠城去。”

    剩下二百三十个流氓一想,果然如此,胜利者肯定在呼呼大睡,哪会防我们反身一击?

    当即整装,吃掉所有粮食。拼了,不成功就死吧!

    抗英英雄提普苏丹年轻时的一场不起眼的失败最后促成了欧洲版图被搅得稀碎,也是始料不及的了。

    金荣看着睡没睡相的叮叮叹了口气,那个英国人Alex正在和隔壁与花姐滚床单。叮叮一个人在这边倒是很适合金荣与她说话。

    金荣轻声道:“叮叮,叮叮,醒醒。”女儿张牙舞爪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金荣道:“再不起床礼物没了。”

    biu地一声金婷婷光脚站到地上,眼睛没睁开,手向前探去,“礼物呢?礼物呢?”

    金荣哈哈大笑,金婷婷才真的醒了,对着老爹怒目而视。

    金荣道:“宝儿,爹爹要回去了。”

    金婷婷问,“爹你要回哪儿去?”

    金荣不答,金婷婷陡然醒悟,捂住嘴,泪水汩汩而下,“爹爹你是不是要死了?”

    这孩子!就不能盼着点好?

    金荣道:“大概和死了也差不多吧。”

    金婷婷扑进金荣怀里,大哭。声音却被封锁了,没有传到隔壁或楼上楼下。

    金荣道:“傻姑娘,人哪有不死的?爹干了那么多大事,也该走了。”

    金婷婷哭道:“你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金荣道:“我给你找了个护卫,宝音台吉,前图播大汗,他还剩下二百多人,正好辅佐你们立足欧洲。”

    金婷婷哭道:“爹,说好的你会看着我征服世界的呢?”

    金荣点着她的小鼻子:“爹在天上看啊。宝儿,给你看个好东西。”金荣从身边摸出个砚台来。“碰上危险,就把这个扔出去揍他——大概普通的宗师也能打得死的。”

    金婷婷最财迷,对礼物毫无抵抗力,捧着这砚台爱不释手。

    金荣道:“宝音身上还有信物,是你最喜欢的那枚金币。有这两样东西,走遍天下都不怕了。”

    金婷婷喜滋滋地道:“那金币有什么威力呢?”

    无人应答,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金荣溶化在空气里,留给了她最后一个微笑。

    金婷婷张大嘴巴,泪水拼命地流下脸庞。此时花姐围着床单从门外溜进来,看到金婷婷站在地上哭,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金婷婷抽泣半天,道:“花姨,我没有爹爹了。”

    花姐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不怕不怕,又做恶梦啦?你有花姨呢?诶?这块砚台哪儿来的?”

    金婷婷不答,她将砚台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向下一倒,唉,宝音?大人物啊,他也要听爹爹的命令的呢。

终南之远,通灵之章(上)

    2011.7.23早上。

    闹钟响了,金荣收拾好书包,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妈妈正在弄早饭,爸爸还在检查行李箱。

    妈妈:“今天你自己去课外班行不行我本想开车送你的结果偏偏阿姨有个东西要托我带给叔叔如果我先去她那里再送你就会迟到但是如果送了你再去阿姨家就赶不上火车了……”

    金荣刷牙洗脸,天气真是热,湿热。

    他看了一眼早饭,绿豆粥配小米糕,还有两个鸡蛋。金荣闷着头开始和碗里的东西做斗争,如果吃不完,妈妈会说个没完没了。

    洗了自己的碗,金荣背上书包,说了声爸妈我上学去了,便出门向市里走去,公交车要十几站路呢。

    从课外班出来时,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金荣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一切正常,英语老师没有骂人。挂掉电话后金荣乘上公交车,在晚饭前回到家。爷爷已经把饭做好了,两个人基本上不多说话,吃完饭,金荣主动把碗洗了。爷爷去公园撞大树,这是每天的养生功课。

    金荣坐在工作台前,忽然看到那泥人脑门子上有条灰朦朦的虫子,便“噫”了一声,将虫子挑掉。

    挑了个空。

    虫子呢?

    就在此时,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

    “嗞……”金荣脸色苍白,这是梦?他看看时钟,19点45分。

    这是梦,他安慰自己,脑子里却回忆起了追尾时,爸爸面前电脑屏保上的时间好像是20点30分。

    金荣笑,肯定是自己没睡好,居然白日做梦——已经天黑了,算不上白日。

    金荣掏出作业,虽然爸爸妈妈不在,固有习惯发生了作用,要搞泥巴可以等作业完成再说。

    他努力想平静下来,可是20:30几个数字一直在眼皮里跳。

    他坐立不安,完全没有办法把心思聚集在那一串时态语态填空上。

    金荣摔下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了,不痛不痒说了几句火车到哪里啦,是不是快缊州啦?然后金荣忽然下定决心说,“妈妈,你们是不是在最后第二节车厢的倒数第三排坐着呢?”

    妈妈笑,“你咋知道呢?你看到火车票了吗?”

    金荣的两条腿开始剧烈疼痛,头脑里全是铁轨摩擦产生的尖锐刺耳的噪音。他吸了口气,“妈妈,我刚才迷迷糊糊看到了你们。”他的嗓子干得咽不下口水,“求求你们,能不能立刻到前面第一节列车车厢里等着?”

    金荣用尽最大的努力说完,手机里传来尖锐的大笑声。

    金荣爸爸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好了好了,坐了一天腰都快断了,荣儿你赶紧写作业,完了早点睡。”

    金荣徒劳地听着手机里传来对方挂断的声音,他屁股底下全是汗。

    时针指向了20:15分。想必火车正在风驰电掣,金荣呆呆地看着时钟,他的脸色好像被八个豌豆射手暴击的铁桶僵尸。

    怎么办?打电话给铁路局?连父母都不相信我,何况领导!

    七分钟。

    六分钟。

    还有四分钟。

    他拨通爸爸的手机:“爸爸,我命令你们立刻到前列去!快点!快点!求求你了。”嗓子在冒烟,心在狂跳。

    爸爸骂骂咧咧地道:“就是听了你小兔崽子的话,我们现在最前面的餐车里吃泡面……哪儿吃泡面不行?非得坐到餐车里?这儿东西贵得离谱,一个番茄炒蛋要卖到二十八块钱,简直是……啊啊啊!天啊。”

    金荣大吼,“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样?说话!”

    好大一会儿妈妈的声音传来,“腰撞青了,其他没事。”

    放下手机,金荣仰天倒下,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爷爷正开门进来,批头盖脸地骂,“鬼哭狼嚎的干啥?你疯啦?”

    金荣跳起身搂着爷爷又叫又跳,“我疯了,我疯啦,哇哈哈哈。”

    爷爷拄着腰,摸摸孙子的脑门子,“明儿快别去上课了,可怜的娃儿,上课上神经了。”

    五年后,中央美院组织去贵州采风,二年级学生金荣获得灵感,用最基础的原料——泥巴,最朴素的手法——白描,做出了千山百族行乐群像,引起轰动。教授们一致同意这件作品和四年级的几个一起参评国家美术奖。因其粗犷与细腻相结合的风范,独特的结构,首开先河的造型而夺得银奖!

    一年后,金荣在寒假期间去江南采风,偶然在公园小径上注意到一位白发苍苍的穿制服的老奶奶坐倒在路边石头上睡着了,身边还倒着一个扫把。这张偷拍黑白照片被他的死党贾玉宗偷偷发送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获得人文类年度照片三等奖。

    十年后,金荣携法国妻子回到国内,被某国家级艺术中心聘请为馆长,负责对外交流事宜。其雕塑作品屡屡被博物馆和私人收藏。

    金荣低头,体内的仙灵微光照耀,脚下出现一道旋梯,金荣拾级而上。

    此刻——

    水焉去了天下城,远离赵国。

    张出尘偷偷画了金荣的像,每天晚上对着画像哭。

    林黛玉终于怀孕了,她现在胖得像个熊猫。

    探春一口气给宫布生了三个女儿,害得赵姨娘整日里指天骂地。

    水涗把金荣留下的九个家将打散,绕着赵国边境安排了一圈,个个独当一面。

    贾珍在徒刑路上生病,遇到了贾芸,一贴而愈。

    贾赦如今在玄都观修行,南霞在逍遥观修行。相距不远,却从未见过面。

    金荣继续向上行去……

    朝鲜国王李颀托王为勤做媒求娶王子腾孙女,未果。

    迎春生子。北越大庆,不仅南越,更有赵蒙清三国高官到贺。

    金五仙找到了澳大利亚的张炣、托娅,制定计划要将欧洲的海上力量打回石器时代。

    金婷婷住在奥匈帝国(自称同为匈奴后代,是亲戚),有十个来求婚的王子比武招亲,闹得举世瞩目,结果偏偏赢得最终胜利者是金婷婷不喜欢的罗斯人。金婷婷用一枚砚台将那自许天下第一王打得吐血,狼狈而退。

    何庥儿子上了美国的恶当,大量华工被高价买去打隧道,死伤数仅次于苏格兰工人,实力大损。美英法西四国联军长驱直入,将十三华人组织和印弟安人之小国灭掉了一大半。贾琮以五十高龄率领三万人跨白令海峡而来。

    金荣越走越高……

    水砾打到欧洲,生病回国。萧碎云接替灭西欧南欧。

    金当当和水焉在欧洲住了十多年。

    凌宣如愿以偿接替贾瑞当上承德之相,结果因做事太不留余地,被投票罢免,由清国龙城府尹金振接任。

    巴雅尔捧着天书在天庙当神棍,小日子又肥又美。哪像毕力格当上了大法官在天下城死忙。

    日本政变,德川幕府被灭。造反的康宏家族据说祖先来自源氏,其父号称日本无敌,曾在中国游历娶公主近侍。

    扈四娘死后,文官接替她成为京剧团之长。她们又排了一出出新戏,全是剑仙绣娘传说。

    金荣驻足,因为他的戏正在上演……

终南之远,通灵之章(下)

    绣门九祖出身巴国富家丫头,被姑爷凌辱,愤而投井。结果那井直通大河,被八祖山寨夫人所救。此剑仙喜怒无常,最恨男人,弹指以针杀了那男人。小姐痛哭一场后也自尽了。丫头生下一个男孩送还姑爷家,入山修道,最终大彻大悟成了剑仙。

    绣门第十祖乃山中猎人女,师从猿猴,纵横山林。一日地震形成兽潮,家园终于不保。猿师为救女,死于兽群。女发宏愿要驯万兽,入绣门成剑仙后给蜀地十万大山猛兽立下规矩,违规者诛全族。又统一了黑道,号东方不败。

    绣门第十一祖三代行商,女夫家为晋国公子。某灾年,饥民四起,其父与夫出粮赈灾,反为饥民所掠,此女划破脸着男装出逃。流民恩将仇报,欲对她不轨,幸得山猇所救。从此入山修道,宁与鬼怪为伍。后魏赵韩三家分晋,她才出山止杀而归。

    绣门十二祖乃是楚国一渔家妹,打鱼为生。十八岁那年未婚夫从军,廿载无音信。后知其已成楚将军,杀人如麻。归乡娶渔女为侧妻。渔家女每日劝其莫忘初心,当爱民薄赋轻税减役,不听,视民为私产。后秦掠楚王,民趁机皆反其夫。女救下投江的屈原,与之携手逃入蜀山中,终生不出。

    绣门第十三祖自幼失祜与狼为伍,手下山贼数千,自号狼女。后偶遇书生相恋。那书生贪其貌美,隐瞒家中有妻。两年后书生逃走,反勾引官军攻下山寨。狼女仅以身免,多方打探方知那书生原是春申君之孙。狼女欲刺杀此人,反堕入陷阱,断一臂逃走,一夜白头。入山磨剑十年后千里追凶,尽斩黄歇全家。

    绣门第十六祖是个西汉女尼,和大户童子私相授受,相约私奔。结果那童子后悔,向菩萨忏悔。其师将女尼逐出,她亲尝人间苦辣,随象雄圣女央金步行至北极,半年不见天日,大彻大悟,一步证得罗汉果位。

    绣门第十七祖乃王莽之女,其父欲革旧立新,民众纷纷劝进。王莽代汉二十载后,天下俱反。平民、奴隶却冷眼旁观豪强复辟。其女观民心之反复无常,失望至极,避世入山。

    绣门第十八祖来历奇特,东汉时生人,从小陆陆续续订亲五人,皆病死、横死、或入牢狱而殁。于是此女被嘲为灾星。一时蝗虫大起,民无衣食。朝庭税却不稍减,此女上京上访,求得减税之恩旨,却伤了当地豪强盘剥的好处。被污为卖身求名,当焚之祭天。民众皆可之,于是愤而逃家。二十年后从蜀山回乡,其时豪强尽被张角所杀,乡人则被流民裹挟成寇。女一人一剑屠乡寇而归。

    绣门第二十祖乃蜀地蛮女。诸葛武侯战孟获,为水所阻,欲征民夫渡江搭桥。蛮女为救乡民,独自悬索渡江,为蜀军引绳搭桥。又一次诸葛川军陷入毒瘴,万人将死,蛮女怜之,便献草药换南国之免役,是故孟获屡被擒而不杀。后诸葛北伐,意欲耗尽南国之青壮。蛮女劝其不听,一怒取了诸葛之命而隐退蜀山。

    绣门第二十一祖乃东吴孙权后人。吴末帝孙皓听信谣言,说其弟孙奋与上虞侯孙奉必有一人会成为皇帝,遂杀尽亲弟全家,唯余一襁褓幼女。此女出海辗转于吕宋琉球身毒二十载,以武力出众而于海外建国,号西海女王。西晋时为其子所逼退位,登岸归宗,后至蜀地。山蛮叛乱,滥杀无辜,女王磨杵功成,号令兽群惊退山蛮十万大军。

    绣门第二十二祖乃一儒生女儿,貌美。村民诬其与人私通并盗人钱财。其事颇有疑问而其父置若罔闻,逼女自证清白。女誓清白而众人故意起哄不信。此女性烈,便投河道:“我即便死也放不过你们。”为上代绣娘剑仙丫鬟所救,入山侍奉西海女王。功成出山,拷问乡民实情,乃某村**谋,盖嫉其美也。虽然人人知其冤,却仍引以为笑柄,羞死其父。女遂屠尽小村而归,途中闻嵇康弹广陵散而悟生死。

    绣门第二十四祖原是当街卖豆腐的,曾因美貌被流氓调戏,得一挑夫所救解围。那挑夫由是被报复,后身残。豆腐西施照顾此挑夫三年至其过世,彼时那流氓投身北朝成了都管。豆腐女吞炭毁容混入都管府,乘其大宴宾客时用滚汤从头淋下,且瞎其双目。豆腐西施竟然成功溜走,躲过五胡兵灾后入山。

    绣门第二十五祖乃扬素乐女红拂,看李靖有英雄气与之私奔投奔唐国公李渊,为李建成宾客。后李建成亡于玄武门,李靖转投秦王。红拂不齿此无父无君之辈,宁可隐退深山,与虎狼为伍。

    绣门第二十六祖乃是楼兰女王。李靖柴绍薛万彻征突厥颉利可汗。李唐大败吐谷浑,将楼兰一抢而空。女王被张亮掳至大唐,因其美色而被多次转卖。李世民知此事不宜声张,阴释女王送至蜀地安身,入山后便不知所踪。后剑术大成潜入长安,血洗礼部军部,探知张亮造反已死全家,郁郁回蜀。

    绣门第二十八祖名聂隐娘,乃将门聂锋之女。与家人失散,流离于江南为邪尼教导为杀手,后投靠节度使,行刺杀之事。被义士点醒,节度使等民蠹,如安史之流,所为皆非义也,害民残国,何必助纣为虐?醒悟后入山独善其身。

    绣门第二十九祖乃南唐皇帝李昪女。自幼带发修行,宋灭南唐时逃至海外,为波斯人拿了欲送至赵宋请赏。疫病发,一众皆倒,唯公主身免。她迷路进入强盗山寨,反为虎豹所救。聂隐娘骑虎路过,感其身世之离奇,传其秘法修行,后刺杀赵光义不成而罢。

    绣门第三十祖乃西北兵家女折赛花之婢。折赛花嫁与杨继业后,尤亲自上阵厮杀。其婢女皆一时人杰。杨继业因潘美等人贻误战机兵败契丹,绝食而死。奸臣潘美只降三级,监军王侁除名、隶金州,刘文裕除名、隶登州。折婢愤其不公,誓必取此三贼性命。转折数千里,杀潘刘王三人,避入蜀中。

    绣门第三十三祖乃雷州采珠女。因秀妍婀娜,被广州巡抚所夺。时南宋灭国在即,张世杰护着卫王赵昺逃至广东称帝。厓山一战宋军覆没。陆秀夫背着皇帝蹈海自尽。珠女下水救七岁小皇帝而不得,因兵乱离开广东最后隐居蜀山。

    金荣看着这些闹剧、悲剧,只想笑,这些人可真哽啊,我瞎编乱造的东西还当真了……

    心里忽然一沉,他四下看去,当年的小帅哥张炣醉酒落马而死。托娅郁郁而终。

    来不及伤感,蒋宏在美洲猎熊被抓破了皮,得破伤风而死。

    胡氏以八十高龄起夜,中风而逝。

    金当当在南美洲探险,死于蛇吻。

    宝音在天下城喝酒,心肌梗塞去世。

    苗敢不服老,甩大铁锤伤到自己,当夜发烧而死。

    萧碎云坐船回国,途遇风暴失事。

    崔晨在日本被人刺杀。

    水砾终身未回四川,于BJ病故。

    吴烨在南越访问,拜天后宫当夜无疾而终。

    贾蓉玩枪走火而死。

    凌宣号称要写一本惊天动地的大书,在欧洲游历遇到亚历山大·仲马,辩论“侠”“义”三天后微笑离世。

    巴雅尔梦中和观察者吵架,吞掉了天书,醒来化为石板。

    桃叶带孙子回BJ,拜祭北静王夫妇时感染了风寒离世。

    金美美嫁与德王幼孙,离婚,三十年后病死在九原女儿女婿家。

    水焉交接天网之后去北极探险,死于冰原。

    连飞登上喜马拉雅山,到离天最近的地方想和金荣说说话,冻死山顶。

    金珑宗师接连送走了母亲妻子和儿子金哼哼,又闻连飞死亡,喝了一夜酒,散功而逝。

    贾环征服不了墨西哥,便令儿子继续,结果连孙子也没打服墨西哥,遂气死。

    贾琮于弥留之际拉着水姮的手,艰难地问,“她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她?”却没有等到答案。

    金振长住羊肠巷,保护“人民之声”,死在一女子演讲之时。

    金骁参加捧珠七子年会,因“世界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和其余六子的徒子徒孙发生矛盾,以九十岁高龄胖揍四十岁壮汉……哈哈大笑而死。

    金荣忽然想起来他还有旋梯要爬,他擦干眼泪,继续向上。风渐急,吹散了头发,他的鞋袜也没了,只余一袭白袍,腰系五彩丝带,袍上压着一枚七彩宝玉。

    云雾缭绕中出现了太虚幻境的楼阁亭台,鬼气森森的“痴情”、“结怨”、“朝啼”、“夜哭”、“春感”、“秋悲”等司随着金荣的走过逐一崩解、倒塌,化灰,成尘。这些关押着无辜弱小坚忍的女子、吸干她们血泪的监狱、坟墓、怪兽终于伴随着绣娘剑仙自强自立的故事流传而成了尘土。

    飘渺的歌声从太虚大殿内传来——

    星黯走迷尘,路遥问孤灯。

    斗移天不易,山倾地无损。

    粗酒祭万古,细雨洗危城。

    踽踽过异乡,脉脉属铜樽。

    车载无非书,各类等。

    掩卷唯太息,花落葬何人?

    红楼少烈士,白头多恓惛。

    终章论英雌,冷月葬诗魂。

    一个美人正在飞舞高歌,裙裾飘扬,云袖翻滚,手执细剑。

    金荣循声踏入朱门那一刻,那女子回眸一笑,坐上正中的王座,化为一支白色芍药。

    金荣上前拾起那朵花,略一端详,唇边微嗅,笑道:“香。”

    (全书完)

后记

    余自幼好读,不求甚解,囫囵求个大概。读书食气经年,所获似是而非,终觉一生将逝,时不我待,尚未明白。

    学如浮光掠影,思如水浸青石:表面光润腻滑,实则内里嶙峋、滴水不进。求通透何其难哉!然恶习已成,求快、求多,求杂、求难,且沾沾自喜。

    后弃国文,只读英文原著,拐弯抹角之言甚多,依然昏昧。及至网络文学大盛,直白肆意,激荡情绪。文字虽然无趣,然则情节辽阔,纵横挥洒,快意无匹。虽无营养,却愉悦身心。喜之手不释卷。

    网文之来如潮如涌,其势汹汹,退则惶惶,满目疮痍。一代新人抄旧文,味渐寡淡,满目青涩,陈辞滥调,无可读者。偶得二三稍可入目,惜灵光仅唯一瞬,不能竟夕。

    忽如一夜妖风来,满目皆是“不知女儿嫁了谁”、或“穿越一生靠作弊”、或“修仙升官乱砍也赢”……惜想像力贫乏,便觉无趣,浅尝辄止。

    闲暇之余,无所事事,便动笔于诗词中国APP上学写古体诗词经年,所获甚多。但唯见无病呻吟之愁词悲句,或雄赳赳气昂昂之口号成诗,兴致渐熄。

    不如写书。初学不知由何处入手,唯觉红楼梦人物众,多有可借力处,且续貂狗尾无算,并不少我一个——于是涂抹乱写,很过瘾,且上瘾。前写后改,匆匆三十余万字成,乱写随发,自娱自乐,竟然也坚持了两年。虽略带腥膻,然终浩然之气成,遂意自满。

    某日起,忽发现三五未授权网站转发此书,有些奇怪兼荣幸,书坛蒙童居然也得到盗版青睐——白嫖网文二十年,今终于报应来了。笑。有一抵百,文债结清。

    本书读者三五,粉丝为零,为路人所笑。然则吾心已得大圆满,并不稍以为耻。稍设阅读障碍、略提入坑门槛,不落流俗,也是趣味。偶有推荐票落下,便窃喜曰,吾道不孤也。

    俞伯牙摔琴者,以其知音寥落,吾不为也。兴至则作,兴尽则止,求知者何为?反落俗套。一如雁过衡阳之浦,传声于存心之耳;孤鹜与落霞共舞,留影与神遇之目。

    持中守恒,有始有终,方为正道。

    乐甚。

    此书终得一百七十万字,以飨通灵君者。人或不喜,冀有鬼神者乐之。

    p.s.感谢父亲竹如大人,母后焕祎陛下,多年来容我任性,肆意妄为。谨以此书为二老寿。

    p.p.s.还要感谢夫人蓓莉大当家的。依旧灿若桃李,艳如十八许,为夫人贺。

    p.p.p.s.吾儿成成,有此书下饭,当多进一碗米面,莫学金荣幼年瘦如单筷,成年后胖如油桶。

    p.p.p.p.s致《金荣的石头记》:在经历多少次难产、难养、难育后,终于以完整的面目现世。日后路如何走,只有靠你自己了。是淹没于众,或是绽放光明,或埋以待时,你有你的劫数,终非人力能挽抉者。祝你好运。

    明日新书预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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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介绍:
中学美术老师金荣被人脑后砸了一石头,于是被通灵宝玉抓入红楼梦二次元世界,做苦力干活。制造仙灵气......都是为了艺术!金荣叹气道:“咱们就像下围棋,边角都布置好了,最后决胜之处就是中原腹地。北京不得不去啊。”胡氏道:“你在跟谁对弈?”金荣坐起身来,看着胡氏的眼睛道:“全天下。”金荣的石头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荣的石头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