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白子清出棺。
他留给后人的除了藏书之外,只有一副躯壳。
天阴沉沉地,都城的雨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便被施法禁止落下。
无数雨滴集聚在天空之中,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水波缓缓流动。
全城百姓都来送别,送行的队伍一直从青龙大道排到玄武大道。
无数人穿着丧服默默的行走着,雍钊帝萧秀成亲自抬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白子清是他的老师,自小教育萧秀成知识,唯一一个在他登上皇位后,还敢当众斥责他的人。
白子清的家人默默的跟在后面,和萧秀成同排的是白子清的夫人,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同样抬着棺。
这是他的丈夫,是她一辈子爱着的人。
谁都不知道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究竟用了多大力气,才可以把水晶打造的棺材抬起来。
但是她走的却是那么的坚定,一步步的向着皇家陵园走去。
白子清死后,萧秀成追加谥号文正,入皇家陵园安葬。
当朝太傅白子清,白文正。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是对白子清一生的概括。
乃是千百万为人臣者,追求的最高目标。
萧秀成把这个荣耀给了白子清,出自特旨,不由群臣擅议。
‘文’是道德博闻,‘正’是靖共其位。
秦暮站在帝都青龙大道的东福源阁楼上,望着那道由纯白色组成的长龙默然不语。
他真的很希望,这个时候的萧秀成,并不是假冒的。
苏如月站在秦暮身旁,看着缓缓移动的白色长龙,不知怎地摇了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太傅是唯一一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出萧秀成错误的人。
只要萧秀成有什么错误,太傅都会立马指出来,毫无保留。
这让萧秀成很多次都下不来台,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抄起身旁的东西乱砸。
这些年被萧秀成砸坏的东西,可以买十座东福源了。”
说道此处,苏如月忽地又笑了一下。
“每次萧秀成都说要把太傅给罢免了,让他回家种地。
可是谁都不知道当年太上皇死的时候,是拉着太傅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萧秀成的。
萧秀成离不开太傅的指导,正是因为有太傅,他才能严格要求自己。
所以太傅对于萧秀成来说,相当于他的半个父亲。
如果这个萧秀成是假的,那真不知道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秦暮默默的听着苏如月的话,随后歪着头看向她。
“太傅对我也有莫大帮助,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倒是这谋杀太傅之人已死,线索却是断了。”
秦暮说罢走向屋内,朝下面望去,又扭头对苏如月说道:“这小姑娘在这里安全吗?”
只见他们所处的房间下方,正是东福源酒楼的大厅。
一位瞎姑娘,正在手脚忙乱的和一个琴师学着如何弹奏。
“放心吧,林龙把她放在这里很安全。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她学会了弹琴,就让她在这里谋个生路吧。
不管她的父亲如何,毕竟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并且这场事件她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少不了被人惦记,在这里最少能阻挡一些有心之人的谋划。”
秦暮到现在才知道东福源是苏家的产业,这座在都城鼎鼎有名的酒楼,实际掌权人就是苏如月。
对此,他对苏如月表示了感谢,换来的却是苏如月的一阵调笑。
两人交谈片刻之后,一只信鸽缓缓落在窗台上,眨着眼看着他们。
苏如月当即将信鸽揽入手中,看完传过来的消息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来杀人者是三个人,第三个人就是那位死在徐东来手上的那位面目丑陋的人。
再那之前,他一夜之间杀了数十名女子。
原本他是一位生来丑陋的人,从小被家人嫌弃,被同龄人嘲笑侮辱,因此导致他内心极度扭曲自卑。
成年后的他,又因相貌原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得已以挑粪为生,最后散尽家产,好不容易娶一位妻子。
可没想到的是妻子竟然在新婚之夜与人通奸,被他抓了个正着。
奸夫还是他的亲哥哥。
两人看奸情败露便准备杀了他,没想到却被反杀。
秦暮眉头紧锁,默默思考着。
三个杀人犯,同样的死因,同样罪大恶极,同样因为各种原因遗弃。
三人之间没有丝毫的联系,如果硬说有什么关联的话。
最多也只是那位丑陋之人,最后因为色欲熏心,误打误撞到了徐东来的客栈中。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这三个人在同一天犯下滔天大罪。
苏如月也是低头不语,这是近几年来她见过的最棘手的事情。
半晌之后,秦暮与苏如月猛地抬头,异口同声的说道。
“欲望!”
幕后的操盘手在利用他们的遭遇,来勾起他们心底最可怕的欲望。
三人对应着因嫉妒杀人,因贪念杀人,因色欲杀人。
恰恰是他们心中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导致他们变成了杀人凶手,并且期间还造成了太傅的死亡。
“有什么想法吗?”
苏如月望着秦暮不自觉点在桌面上的手指,出声问道。
“你还记得江流水吗?他因为仇恨我引来业果进入菩提世界。
现在这些人的做法,感觉跟他们的手段很像。”
秦暮回忆着江流水的面貌,记忆里只剩下那颗被压得像是大号咸鸭蛋的眼睛。
“有道理,不排除萧秀成身旁有业果的人,如此看来,我们要更小心了。”
苏如月点头,望着已经结束送葬的队伍。
都城上空的禁制,随着白子清的入葬已经解除。
霎时间,大雨倾盆!
“我要抓紧时间去宋春秋说的地方了,距离和解大会开始只剩下五天时间,在拖下去恐怕会有变故。”
秦暮直接起身告退,苏如月望着他的背景,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都城的雨越下越大,秦暮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四周除了雨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黑暗和大雨笼罩了整个众国都城。
待到秦暮走到老街时雨势越发大了起来,四周的小楼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光亮从中透露出来。
封轻侯站在秦暮小楼门前,仿佛是在躲雨。
“走吧,陪我去个地方,随后我告诉你华安心的踪迹。”
“早这样不就好了。”
封轻侯歪着头,雨水砸向他的鼻梁,握着唐刀的手泛青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