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了断
再漫长的路程,都有终点所在,伯洛戈和艾缪站在秩序局的门口,互相告别。
因垦室认知干扰的存在,街道的另一端热闹非凡,街道的这边则十分寂静,只有伯洛戈和艾缪两人站在这。
伯洛戈没有急于和艾缪分别,他脑海里仍不断回响着瑟雷的话。
“艾缪,你还记得,在遗弃之地时,你和我说的那些吗?”伯洛戈问道。
“什么?”
“我们之间不该撒谎,我们应当绝对信任对方。”伯洛戈复述道。
“没错,怎么了。”艾缪肯定了这句话。
“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吗?”伯洛戈继续问道。
“没有。”艾缪果断地回答,接着反问道,“你为什么想到问这些事?”
“只是觉得,你有什么心事,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助你的,这一点你应该明白。”伯洛戈说。
艾缪眨了眨眼,“嗯?这算是某种许诺吗?”
“我的朋友并不多,你可以这样认为。”
觉得站着有些累,伯洛戈沿着台阶坐了下来,过了一会,艾缪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靠在了一起,庞大的城市下,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伯洛戈,实际上,有些事,是朋友也帮不到的。”艾缪低声道。
“比如?”
“比如一些违背你原则的事?”艾缪转过头,微笑着看着伯洛戈。
“就像老师那样,老师之前是升华炉芯的部长,是师姐的老师,我想这样的关系足够紧密吧?可当老师步入疯狂后,大家也是制止老师,而不是帮助老师实现愿望。”
“可泰达做的事……”
伯洛戈刚开口,就被艾缪打断了。
“很疯狂,我知道的,所以当一些事情超出原则时,变成不可饶恕的错误时,朋友们也没法帮到他,他只能一个人前进。”
艾缪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老师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吧,他在做错的事,但他又没办法与自己和解。
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令自己去放弃爱丽丝。
他也无法向自己的朋友求援,更不敢去猜测朋友们的想法,只能在错误的路上,绝不回头。”
伯洛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假如我要去实现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会违背你的原则,你会怎么做呢?伯洛戈。”艾缪忽然问道。
“是违背自己的原则、职责,帮助我实现愿望,还是否定我、制止这一切?”
不等伯洛戈做出回答,艾缪笑着说道。
“这就是抉择的困境吧,如果我向你求援,你不帮助我,我会难过,可看到你违背了自己的想法,我依旧会难过,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我不会失望,你也不会左右为难。
我觉得,老师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艾缪能体会到泰达当时的心情。
“与其将选择权交给他人,考验他们的想法,不如一开始就不期待任何人,将抉择的权力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泰达戴上了那张白色的人偶面具,以妄想家的身份行事。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自己之所以能与艾缪有接触,还是源于拜莉的委托,她无法帮助泰达,也不愿与老师为敌,只能让伯洛戈去监视这一切,以免最坏的结果发生。
可它还是发生了。
伯洛戈的神情很平静,他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从大裂隙里溢出的雾气构成气罩,遮蔽了所有的光芒。
“那么……你有愿望吗?艾缪。”
“我?你可以猜猜看。”
“化身为人?”
“我们之前不是聊过了吗?人类可太脆弱了,变成人类有什么好的。”
说到这,艾缪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抬起了左手,五指灵巧地划动着,“你猜我这只手臂能变成什么?”
“多功能军刀?”伯洛戈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猜对了。”
艾缪居然还认同地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那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伯洛戈再次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个……
一个很渺小、不值一提的愿望。”
艾缪神神秘秘的,不肯直说,她故意吊着伯洛戈的胃口,许诺道,“这样吧,你请我吃甜点,我就告诉你,如何?”
“就这样?一顿甜点?”
“反正也是你来吃,我来感受,你还想怎么样啊?”艾缪恼道。
“不……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都说了,很渺小、不值一提,如果我大开口,岂不是坐地起价了?”
艾缪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接着说道,“明天下班,你来定地方,如何?”
“好的,那我明天晚上来接你。”
自从杰佛里将突袭会场的奖金结算了一下后,伯洛戈现在算是富的流油,他都一度要考虑,要不要把家搬到秩序局附近,请艾缪吃一顿甜点更是轻轻松松了。
“明天见!”
伯洛戈对艾缪摆了摆手,送她到了支柱之庭,亲眼看她走进了电梯里,才缓缓离去。
送别了艾缪,伯洛戈返回了不死者俱乐部中,酒吧内只剩下了博德在清理现场,赛宗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薇儿应该是随便找个房间睡觉去了。
至于瑟雷,这更简单了,如今夜幕降临,正是瑟雷大展身手的时刻,听说瑟雷已经在欧泊斯的夜场混迹成了一段传说。
伯洛戈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不要过于吵闹,和这种闲人不同,自己第二天还是要上班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前,伯洛戈停顿了一下,拧开了旁边的房门,一进去十足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帕尔默窝在床上,口水流了一床,看到自己的搭档没有酒精中毒而死,伯洛戈放心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平躺在了床上。
这么想,自己也算是和帕尔默成为了室友,只希望别发生什么倒霉的事。
……
“这么快就回来了?”
拜莉推开卧室门,一脸意外地看着艾缪,“我以为你们午夜之后才会回来。”
对于拜莉的胡言乱语,艾缪没有任何应答的想法。
“既然如此……要不要和师姐一起睡?”拜莉说着就要把门完全打开,把艾缪拖进去。
“不不不!”艾缪连忙摆手,严词拒绝着。
“真遗憾啊,那晚安!”
“等一下!”
在拜莉将要把门关上前,艾缪伸手拦住了她,拜莉眯起了眼,笑嘻嘻着,“怎么,真的想和我一起?”
“你正常一点好不好啊!”艾缪制止道。
“好吧,好吧,你要说什么?”
艾缪想了想,突然对拜莉张开了手,拜莉愣了一阵,然后似懂非懂地迎了上去,和艾缪抱在了一起。
“怎么突然转性?”拜莉有些困惑,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艾缪并不解释什么,只是在放开拜莉后,对她说道。
“晚安,明天见。”
“晚安……晚安……”
直到艾缪离开了,拜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搞不懂艾缪这突然的热情从何而来,只是掐了掐手掌,回忆着刚刚的触感,然后感叹不愧是自己做的东西,手感一级棒。
告别了拜莉,艾缪扭头走出了员工宿舍的区域,她没有睡眠可言,以往深夜里,她更喜欢做点小东西,亦或是维护自己。
这一点拜莉是知道的,她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艾缪的表情冷了下来,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她来到了升华炉芯,却没有停留,走过一道道闸门,一直返回了一层的曲径之庭中。
深夜里,绝大部分职员都下班了,秩序局内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值班的职员。
艾缪无声地前进,她的存在感很稀薄,就像幽魂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身上携带着临时通行证,垦室将她识别为友方单位。
一切都很宁静,没有引起丝毫的意外。
最终艾缪来到了秩序局的大门口,前不久她正是在这与伯洛戈告别,现在她又回到了这。
艾缪长呼了一口气,整个过程,她紧张的不行,好在自己顺利地离开了秩序局。
“你这乖小孩的伪装真棒啊,哪怕是伯洛戈也会被你骗的团团转。”柔和的声音响起,爱丽丝从艾缪的身后浮现。
“你我都知道结果是什么,”爱丽丝继续说道,“但你还是要试一试吗?”
“嗯……我必须试一试,不然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些不该有的希望。”
艾缪喃喃道,“我需要做一个了断。”
“哦?你终于勇敢起来了啊!”
爱丽丝赞赏着,扭过头看向不死者俱乐部的方向,她又感叹道,“只可惜了伯洛戈,你猜他现在在做什么?我想想……研究明天请你去哪吃甜点?”
她发出了一阵扰人的笑声,嘲笑着这一切。
“他在为一个无法赴约的约会做准备,可太有趣了。”
对此,艾缪不做任何应答,只是仰起头,看向那道耸立起的光柱,它如同标识般,指引着艾缪。
艾缪朝着光芒走去,随着她的离开,奇异的力量在垦室之内涌动,它试图伸出虚无的手臂,将艾缪拉扯回来。
“安静。”
爱丽丝抬起手,拦住了那股牵扯之力。
“别打扰我。”
疯嚣之力横刀插入,将艾缪的气息完全遮掩,乃至垦室一时间也丢失了目标,只能放任艾缪离去,渐行渐远。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自我献祭
已经是深夜了,欧泊斯的街头也安静了下来,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艾缪那孤零零的身影在慢步前进。
很快、艾缪走向了城市的中心,那道横跨地面的巨大伤疤。
阵阵雾气扑面而来,很多人在第一次见到大裂隙时,都显得十分慌张,毕竟这片土地是如此的诡异可怕。
但艾缪不同,她短暂的一生中,可以说几乎全部的时光,都是在这阴暗潮湿的大裂隙内度过。
在他人眼里可怕的大裂隙,对于艾缪而言却是温暖的故乡。
明明才离开没多久,她却觉得自己离开了很多年。
眼中的光柱逐渐清晰了起来,这是很久之前,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设置在恒动核心中的功能,如今它被激发,指引着艾缪方向。
爱丽丝的身影紧跟在艾缪的身后,她时不时打量着艾缪,观察她那双颤抖的眼童,还有故作平静的脸庞。
杂乱的电流声在艾缪的耳旁回响,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艾缪愣住了,停住了步伐,看向迷雾中滚动的黑暗。
黑暗散去,两人熟悉的人影站在长廊的边缘。
“好了,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高大的身影说道。
“为什么不能继续向前了,明明前面还有路的。”矮小的身影不理解。
高大的身影语气温柔道,“外面是不属于你的世界。”
矮小的身影歪了歪头,她很显然不理解,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不属于自己,明明自己已经诞生了,为什么要被囚禁在这片狭小的土地呢?
但她没有为此困扰太久,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渴望而言,更不要说她现在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即便不去外面,她也觉得没什么。
“你是异类,异类在群体中是不受欢迎的,但在这里不一样,大裂隙欢迎着每个人。”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粗糙的手指划过金属驳接的缝隙。
她勉强能理解这些事,抬起了手,露出的手掌是坚硬冰冷的金属,铆钉沿着边缘排布,缝隙间还能看到蓝红的线缆。
她是不同的,他的身体是柔软的、温热的,自己则是坚硬的、冰冷的。
可她觉得这没什么,自己能做到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比如自己可以直接用手砸钉子,而不是像他那样,还需要借助工具。
“这样吗?那就永远呆在这吧,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她说道。
爱丽丝远远地旁观着这虚幻的情景,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她听到脚步声正逐渐远去,回过头艾缪已经走出了好远。
艾缪努力保持着镇定,忽视那些回忆的幻觉,但无论艾缪怎么无视它们,重重迷雾中,还是竖起了数不清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空中走廊上,高大的身影将矮小的身影举了起来,矮小的身影伸出手,收集着上方闪烁着微光的气体。
“大裂隙到处都是这种炼金废气,收集好了,我可以回去教你怎么分解它们。”
“好!”
艾缪走过空中走廊,将虚幻的身影撞碎成了溢散的尘埃。爱丽丝一言不发,紧跟在她的身后,就像尾随猎物的野狼。
走过空中走廊,彷徨岔路近在迟尺,在边缘的峭壁下,两个身影缩在阴影里。
“看吧,每当下雨时,积水就会灌入大裂隙内,激流从峭壁上逐一洒下,就像瀑布一样。”
他指了指远处的峭壁,流水冲过,洒入大裂隙内。
“我们应该快点回家吧?不然我会生锈的!”她没有欣赏景色心情。
“没事的,没事的,这次升级后,我为你换上了炼金金属,不用担心这些。”他说道。
她再次抬起手,粗糙的金属手掌不再,转而是精致如工艺品般的双手,金属的表面被打磨的锃亮,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舞动着。
然后是更多的身影。
高大的身影为她替换上新的眼球,装载上新的听觉系统,然后是整体的修缮,让她更具备人类的形态。
她就像一块泥塑,在不断的涂抹修正下,一点点变成人类,变成……某个人。
艾缪停住了,她能看到迷雾后升起的光芒,那里就是她的目的地,可从未减速的她,此刻却控制不住地放慢步伐、停了下来。
“要逃吗?艾缪,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可以回到垦室,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我可以帮你掩盖踪迹,没有人会知道今夜的这些……”爱丽丝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艾缪没有理她,从步入大裂隙起,她就不再回应爱丽丝的任何话。
暂时的停歇令艾缪鼓起了勇气,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她必须做一个了断。
不再犹豫,艾缪步入雾气之中,雾气里似乎潜藏着恶鬼,令人惊惧的呼啸声不断。
迈上钢铁的长廊,然后迈上木质的地板,空气里翻腾着陈旧的气息,艾缪僵硬在了原地,幻觉与现实重叠,她站在了一道门前,手已经把在了把手上。
拧动门把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门前。
她看向自己,目光从震惊变成了兴奋,她一把抱住了自己,隐隐还能听到哭声,只听她不断地重复着。
“爱丽丝,是你吗?爱丽丝。”
爱丽丝是谁?
自己并不明白这些,很快对方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对方和他争吵了起来,在争吵中自己才得知,这位来者的名字是拜莉·尹耶塔,而她称呼他为老师,激动之下,拜莉还直呼着泰达·亚哲代特这个名字。
自己旁观着争吵,随后拜莉离开了,离开前还不舍地看了眼自己,寂静的房屋中,他则一瞬间看起来老了许多,自己走了过去,轻声问道。
“拜莉是什么?泰达又是什么?”
“是她,是我。”
“这是……名字?”
自己在书上看到过,每个人都会被某种词汇代指,而这就是名字。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名字,而他也从未对自己说过名字。
“那……我是什么?”自己又问道。
泰达沉默了很久,语气冰冷道。
“炼金人偶。”
穿越重重幻觉,沿着锈迹斑斑的长廊前进,走过重重扭曲怪异的建筑,艾缪向着大裂隙的深处走去,直到光柱近在迟尺。
她努力不去听那些声音,可争吵与喧闹却逐渐强烈了起来,直到震耳欲聋。
迷雾几乎覆盖了视野的全部,长廊在混沌的灰白里若隐若现,又一道门在雾气中显现。
艾缪记得这道门。
后来的日子里,艾缪总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打开那道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自己总要推开它的,这是命中注定的。
于是她推开了那道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另一个自己。
她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真是可笑。
“你在做什么?”泰达一向温柔,可这一次他怒气十足。
“她是……”她不理解,眼神惶恐不安。
泰达的怒火突然熄灭了,他久久地伫立着,给出了他的解释。
“爱丽丝·亚哲代特,她是我的女儿。”
虚假的过家家游戏结束了,泰达觉得是时候解释这一切,划清界限了。
她一时间有些处理不了这些问题,脑子乱糟糟的,几乎要爆炸了一样。
看着床上沉睡的身影,看着那和自己毫无差异的身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感从心底爆发。
她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靠着墙壁坐下,发出惊惧的尖叫与悲鸣。
“不……不对,这不太对……”
她喃喃道,她就是她自己才对,理应是这样的……
泰达没有说话,一把提起了她,带着她推开了另一道门,将她丢了进去。
她被丢进了垃圾堆里,她不明白泰达为什么变得这么凶恶了,明明以往他不这样的……他是生病了吗?她知道人类是很脆弱的,他们会生病,有些人生病了,就会性情大变。
是的,泰达生病了,只要他痊愈了,他就会变成自己熟悉的那样。
可是……
“如你所见,她才是我的女儿。”
泰达毫无情绪地说着,向着她阐述了自己复活计划的一切。
那些话语宛如邪魔的呓语,以太的辉光在她的体表闪灭不断,她觉得自己就要过载损坏了。
“可是……”
她用力地摇头,否定着这一切。
“我才是你的女儿啊?”
泰达冷冷地看着她,然后说道,“看看你的周围。”
她转过头,一个又一个被废弃的人偶倒在了一起,它们的眼童空洞,如同死去了一样,密密麻麻,堆满了黑暗。
恐惧抵达了峰值后,她的情绪变得麻木不堪,她记得那些美好的记忆,那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可眼下的苦痛也是同样的尖锐。
她不明白,泰达曾经对她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又这么残忍,只因自己身份的不同吗?
泰达缓缓地关上了门,所有的光芒也在一并消失,她狼狈地爬了过去,可还是没能阻止房门的关闭。
用力地敲打着房门,不断发出恳求的声音,可门后没有任何回应。
她害怕地缩在角落里,艾缪这时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没有人知道,艾缪并没有外表的那样乖巧,相反她是个狡诈、撒谎成性的孩子。
炼金人偶的可悲身份让认识她的人,都会带上了几分同情,而她表情的麻木与语气的冷漠,也令她的谎言变得天衣无缝。
伯洛戈在艾缪与泰达的口中,都曾听过这段故事,但两人都没有说实话,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就是那一天,你出现了。”艾缪低声道。
爱丽丝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你需要我,所以我来了,不是吗?”
艾缪没有回应,她听到了有脚步声传来。
泰达来了。
当泰达再次打开房门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安静地坐在人偶的尸体之上,就像另一具人偶。
泰达问,“你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都囔着一句话,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我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不是……我是特别的,我是独一无二的……”
如同魔咒一样,她强迫自己相信着。
幻觉轰然坍塌,一道岩壁挡住了去路,艾缪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她还是直直地撞向墙壁,然后穿过了它,熟悉的大门近在迟尺,她犹豫了片刻,敲响了房门。
脚步声从门后响起,随后门被推开了个小缝,缝隙里露出可怖的面容。
熟悉感不再,转而是一种令人惊惧的陌生,胡子乱糟糟地长满了他的脸庞,眼眶深深地凹陷,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童,闪烁着痴狂的光芒。
艾缪有些不敢认出眼前的男人,他是如此地憔悴,可嘴角又带着狂热的笑意,如同歇斯底里的疯子。
泰达久久地凝视着,他对艾缪现在的样子,没有什么评价,只是将门完全推开,“进来,虚域敞开太久,会被他们发现的。”
走进炼金工坊内,艾缪呆滞在了原地,曾经弥漫的机油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腥臭的血气。
她看到有粗大的血管从黑暗的角落里伸出,血液在薄膜下涌动、激流,藤蔓般的血肉纠缠在钢铁之间,它们反过来牵动着机械进行运转,地面上也覆盖了一层类似菌毯的血肉造物,细密的肉芽摇曳个没完。
艾缪隐约地能听到低沉的鸣响,仿佛有战鼓在黑暗里被敲击,与其一同而来的,还有轻微震颤的地面。
在这血肉的巢穴内,似乎有一颗无比巨大的心脏,此刻正沉睡在黑暗之中,难以想象它苏醒的时刻,会是什么模样。
泰达将身后的大门锁紧,虚域再度进入了封闭之中,以隔绝他人的窥探,至于眼下这扭曲喧嚣的一切,泰达并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
“爱丽丝还好吗?”泰达毫无情绪地问道。
艾缪捂住了胸口,“她很安全。”
作为艾缪的缔造者,泰达早在见到艾缪第一眼,就猜到她经历了些什么,只有躯壳完全损坏时,才需要进行这彻底的重塑。
泰达并不关心艾缪,而是强调道,“你只是在借用她的生命,你如果不能保护好她的话……”
“我明白的。”艾缪冷漠地回答。
“那就好。”
泰达转身忙碌了起来,伸手拆开粘稠的血肉,将金属零件取了出来。
他还不忘吩咐道,“不灭之心已经植入完毕了,现在只待它和爱丽丝完全融合就好。这段时间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你安静地呆在一边就好。”
以太在泰达的身旁涌动,凭空幻造的手臂抓起沉重的部件,将它们堆在一旁。
这一阵除了忙碌爱丽丝的复活外,泰达基本就在弄这些东西,他在一点点地将炼金工坊打造成一座堡垒。
泰达明白,这里的虚域无法永远地庇护他,自己终究会被发现的,幸运的是,自己不必和秩序局拼个死活,他只要拖到一切结束就好。
“你怎么还在这?”泰达转过身,发现艾缪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我只是想再看看这里。”
艾缪仰望着面目全非的炼金工坊,声音听不出悲喜。
“融合结束后,恒动核心内的哲人石,就会被取走,不是吗?逆转凝华,令灵魂重归躯体之中,”艾缪幽幽道,“我到时候应该会损坏吧?”
之前的种种怀疑,只是在骗伯洛戈,艾缪很清楚自己的结局,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伯洛戈实在是太好骗了,好像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并不好,伯洛戈越是好骗,艾缪越难过。
“你是害怕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泰达问。
“我没有害怕,我是炼金人偶,我和人类思维的方式并不一样,”艾缪平静道,“人类畏惧死亡,但我不会。”
艾缪笑了起来,“恰恰相反,我会因工具的命运得到了贯彻,而感到欣喜。”
扳手的价值并不存在于在闲置中生锈,而是在扭动螺丝时被扭断。
艾缪走到了一旁,扒开层层血肉,从其中取出一面熟悉的人偶面具,过往的记忆从眼前不断地闪过。
沉默了很久后,艾缪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父亲,我……”
压抑的以太打断了艾缪的话语,泰达缓缓地转过头,憔悴的脸庞充斥着怒气、狰狞。
“我说过多少次了,艾缪。”
艾缪没有退让,反问道,“父母难道不该爱自己的孩子吗?”
说完这句话,艾缪突然觉得很轻松,一直以来,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于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呢?”艾缪继续问道。
“炼金人偶。”
泰达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一件复活爱丽丝的工具,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透露着一种难言的疲惫感。
艾缪没有反驳,只是机械式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老师。”
艾缪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了炼金工坊的深处,她本想在维修台上休息,可那里已经被丛生的血肉覆盖。
最终艾缪推开了据点小屋的房门,伯洛戈和帕尔默把房间处理的很好,封闭情况下,这里居然没被血肉渗透,一切都如他们当时离开的模样。
艾缪关紧房门,在伯洛戈的单人床上缓缓坐下,然后抱膝、团成一团。
她终于回到了这里,从泰达的口中得到问题的答桉,就此做个了断,可预想中的轻松后,而是一阵难言的苦涩。
“你看,我就说会是这样吧?他从来就不在乎你,哪怕你扮成妄想家,配合他做了这么多的事,甚至牺牲自己,复活爱丽丝,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可怜的艾缪,你居然还抱着某种不该有的期待,你觉得你的自我献祭,会让他变得在乎你吗?”
爱丽丝坐在帕尔默的单人床上,挑衅道。
“工具就是工具,你从不是他的女儿。”
艾缪把头埋的更低了。
“说来,你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啊。”
爱丽丝笑了起来,来到桌子旁,随意地摆弄着伯洛戈他们留在这里的东西。
伯洛戈的私人物品都是一些锤子与刀子,这家伙就像个冷兵器收藏家,抽屉里全是致命的武器,帕尔默则是一堆又一堆的幻想小说。
两人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都准备了不少的唱片磁带。
“哪怕是和你最亲近的伯洛戈,也没有猜对你的愿望,什么化身成人,实际上你只是想要所谓的……父爱?
还是说,某种被人选择的认同感?”
爱丽丝摆弄起了唱片,将它们像飞镖一样丢来丢去,有的砸到了艾缪,她也毫无反应。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回来的,拜莉对你蛮好的,连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你完全可以从她身上博得关爱与认同。
伯洛戈也可以的,一个我见了都怕的暴力狂,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从他手里骗取些爱心,应该再轻松不过了吧?”
爱丽丝说着看了眼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做关于你的梦?”
不断的嘲笑声中,爱丽丝将一张唱片放在了唱片机上,缓缓的转动下,阵阵轻盈的歌声响起。
“你看,你的选择这么多,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升华炉芯的话,说不定明天泰达就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我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知道答桉了。”艾缪终于有所回应。
“嗯?为什么你偏想要泰达的认同呢?”爱丽丝不理解,“只因为他是你的创造者?你名义上的……父亲?”
艾缪不做回答。
“嗯,你现在知道答桉了,可你并不好过,艾缪,”爱丽丝朝艾缪走了过来,“其实你一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吧?”
“你将选择权交给了泰达,但泰达并没有选择你……之所以对伯洛戈隐瞒,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对吗?”
爱丽丝撕开艾缪的伤口、毫不留情。
“哪怕是你的父亲都不会选择你,更不要说伯洛戈了。
你不敢去考验伯洛戈,如果伯洛戈也不选择你的话,你最后的一点期待也将湮灭。
这样来看,艾缪的短暂人生也太失败了啊。”
没有回应,艾缪把自己缩的更紧了,过了好一阵,她声音颤抖着。
“为什么父母不会爱他的孩子呢?”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只因为我是炼金人偶吗?”
“可我觉得,我和人类没什么不同,我和他们有着一样的意识,我甚至比他们绝大部分人做的还要好。”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生来就要作为某人的替代品呢?”
艾缪安静了下来,她试着回忆些美好的事。
她的外表总会让人产生年龄上的错觉,实际上艾缪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在她短暂的一生里,美好的东西并不多。
她想起誓言节,想起第一次品尝蛋糕,想起自己看到的第一部电影,想起那名侦探与猎犬……
赐予炼金人偶以智慧,并告诉她注定被替代的命运。
这太糟糕了。
爱丽丝来到了艾缪的身前,慢慢地蹲了下来,玩味地看着狼狈的艾缪。
“别再将选择权交给他人了,艾缪,你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为了那种可笑的愿望,付出一切。”
爱丽丝用力地摇晃着艾缪的肩膀,对她大声吼道。
“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桉,他并不爱你,哪怕你牺牲了自己,这一点也是不会变的。”
提到这些时,爱丽丝笑个没完。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你渴望的情感不会得到回应,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如此。
因此你只有那最极端的抉择。
自我献祭。
以死亡来惩罚泰达,让他悔过,认同你的存在。”
可即便这样依旧没有回应,相比之下艾缪才更像一个人,而泰达只是某种忠诚地执行命令的机械。
“现在你想做什么?杀掉泰达吗?我可以帮助你的,还是说毁掉爱丽丝,这一点我也能做到。
我可以让泰达悔恨万分,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我能将世间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在他身上!”
爱丽丝贴近了艾缪,坚定地说道,“只要你选择我,我将无所不能。”
艾缪摇了摇头。
“不,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爱丽丝一开始就死掉了,这件事和他无关,老师……老师也只是太执着了而已……”
爱丽丝沉默了,随后她嘲笑着。
“看啊,艾缪还真是善良啊,你能理解他们,可谁又来理解你呢?又有谁能爱你呢?”
“你说的对,你的愿望真的很渺小、不值一提,只要泰达愿意施舍一点点的爱给你,你就愿意自我献祭……哪怕他是假装的,你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这也渺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爱丽丝愤怒了起来,“你该自私一些了,艾缪。”
她用力地握拳,仿佛要掌握命运一样。
“该考虑你自己了!不要为别人许愿,去为你自己,许下你真正渴望的愿望!”
艾缪微微抬头,露出悲伤的眼神,再次发出那个疑问,“爱丽丝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呢?”
爱丽丝对此露出微笑,她的声音轻柔,绝无虚假。
“现在我是谁还重要吗?”
艾缪默默地摇头,“是的,不重要了。”
苦涩的笑声渐起,艾缪将头倚在墙边,自言自语着。
“我在书上读到过这样的一句话,除了伤痛与疾病外,人类的所有痛苦都源自于自身的思考。
可我并不具备伤痛与疾病,我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我自身。”
艾缪慢慢地闭上了眼,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即便以死亡为代价,也是如此。
她不敢去考验他人的意图,与其信任他人,不如一开始就孤独前进。
艾缪突然理解为什么人类喜欢养宠物了,只有宠物是绝对属于自己,也只有宠物绝对不会背离自己。
她明白了。
只有绝对地占有某个人、某个事物、某种可以寄托情感的东西,人类才毫无保留、无所畏惧、不计成本地付出自己的全部的情感……
其实艾缪已经知道爱丽丝是谁了,但她并不觉得害怕。
艾缪只是觉得有些荒诞,就像注定的命运一样,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
没什么好阻止的了。
于是艾缪伸出了手,握住了一片支离破碎的虚幻。
艾缪许下了愿望,一个自私的愿望。
阵阵的敲门声响起,门把手被扭动,可当大门拉开后,其后不再是熟悉的走廊,而是一片混沌与漆黑。
熟悉的身影走出了黑暗,他身上萦绕的疯嚣的气息。
“我拿到空想种了……这样我们两清了,妄想家。”
格雷说着将铁箱放在了脚下,他不多做停留,也不多言一句,关上房门,消失在了朦胧黑暗里。
只剩下艾缪一人孤独地蜷缩在室内,歌声渐起
“我想要一具完美的躯壳,一颗完整的灵魂。
我希望自己能如你一样,可我是如此地古怪、格格不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岔路
伯洛戈呆呆地坐在床边,用了几分钟令迟钝的意识完全苏醒过来,看向墙上的时钟,他醒的很早,现在才清晨而已。
慢悠悠地站起身,伯洛戈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整理起了自己的着装。
明明是清晨,但不死者俱乐部内依旧阴暗的不行,为了维持虚域的内部封闭,它阻绝了所有的光芒。瑟雷倒很喜欢这样,这位夜族已经躲避了几百年的阳光,现在他只想继续躲避下去。
今天起床没有见到薇儿,伯洛戈也没有深究它去哪了,这些不死者们一个比一个神秘、行踪不定,伯洛戈已经习惯他们的神出鬼没了。
离开房间,隔壁屋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帕尔默仍处于昏睡中,伯洛戈懒得理他,直接走向楼下的酒吧。
令伯洛戈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酒吧很整洁,好像瑟雷晚上难得地没有酗酒,桌椅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地面也干干净净。
没有见到博德和薇儿,当伯洛戈的目光扫到吧台后时,他愣住了。
以往都是瑟雷一脸醉意地站在吧台后,给自己递来早餐,并和自己闲聊什么,但这一次站在吧台后的不是瑟雷,而是一个伯洛戈从未想到过的家伙。
赛宗依旧穿着那身狗装,站在吧台后调着酒,在伯洛戈的记忆里,这还是赛宗第一次站了起来,难道这家伙当了几十年的狗,终于觉得没意思,觉得该扮演些别的东西了?
狗头套下的眼童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到来,他拍了拍吧台的桌面,示意伯洛戈过去。
伯洛戈没有拒绝,警惕地坐在了吧台前,他还记得瑟雷对赛宗的形容,这家伙的脑子绝对有问题,但同样的,他也是自己了解到的不死者中,在不死者俱乐部内资历最老的家伙。
赛宗哼着曲子,摆弄了半天酒杯,整个不死者俱乐部寂静的可怕,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赛宗调好了酒,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但他没有将酒杯推给伯洛戈,反而是自己将其一口饮尽。
“呼……”
赛宗发出满意的声音,伯洛戈则倍感困惑,他搞不懂赛宗要做什么。
“早上好,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了,赛宗的声音听起来扭曲沙哑,就像学语的孩子。
“赛宗?”
伯洛戈低语着他的名字,与此同时内心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了。
恐怖片里常有这样的情节,当常态的世界变得异常时,人们会有种安全被破坏的惊恐感,正如伯洛戈第一次见到赛宗时那样,一位人类扮演成了一只狗,如同被诅咒了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伯洛戈习惯了这一切,将这种异常视为正常,可现在异常被矫正,其带来的扭曲感,令伯洛戈再度陷入了安全被破坏的怀疑中。
狗头套下,深邃的目光紧盯着伯洛戈,他沾了沾杯中的酒水,在吧台的桌面上,划出一条水渍。
“看啊,这就是命运的轨迹。”
赛宗说着,水渍的轨迹分叉,变成了两条并行向前的路。
“现在我们来到了命运的岔路。”
轨迹再度分叉,如同生长的参天大树,一重接着一重的分开,变成无数道并行向前的轨迹,它们都以这一刻为起始,分化出无数的未来。
命运不断分叉的同时,伯洛戈心中那萦绕已久的不安,也在不断地攀升,直到完全炸裂开。
“相信你的直觉,做出正确的抉择。”
伯洛戈勐地站起身,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瑟雷慢慢地抬起头,一脸疲倦地看着伯洛戈,搞不懂他在发什么神经。
冷汗浸透了伯洛戈的衣背,他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瑟雷,目光颤抖地看向四周。
酒吧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酒瓶滚来滚去,其中还有几个高跟鞋,仿佛不久前,这里刚经历了一场狂欢的派对。
博德如往常一样,拖洗着地面,整理好酒吧内的东西,等待第二天天明后,它们再次被打乱。
“瑟雷你……”伯洛戈喃喃道。
“你什么你?快点吃完,滚去上班啊。”
可能是昨夜玩的太嗨,瑟雷现在脑袋痛的不行,他根本不想回伯洛戈话。
伯洛戈看着身前的吧台,如同往常一样,早餐摆放在自己眼前,还配上了一杯橙汁。
“赛宗呢?”
伯洛戈肯定刚刚那不是所谓的幻觉,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赛宗?”瑟雷不明白伯洛戈为什么提起那只烦人的狗子,“他不在这吗?那应该是出去闲逛了吧。怎么了?”
“没……没什么。”
美好的早晨被赛宗搅的一团糟,伯洛戈根本没有心情吃早餐,他捂着额头,错乱的意识与痛苦若隐若现,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不死者俱乐部。
“该死的!我的爱心早餐,一口都不碰吗!”
见伯洛戈直接离去,瑟雷在身后叫骂着,但伯洛戈头也不回。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赛宗的话语,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可这家伙却不肯明说。
直觉?
伯洛戈快走了起来,紧接着小跑、大步狂奔。
男人的身影在街头横冲直撞,就像一位快要迟到的公司职员,可现在时间还早,就连天空也只是蒙蒙亮,难以想象是何等黑心的公司,才会在这个时间点要求打卡上班。
街头的行人与车辆都很少,他直接无视了红灯的警告,如同冲入城市的恶狼。
画面逐渐拉远,紧接着覆盖上了一层雪花的纹理,昏暗的小屋内,僭主舒服地窝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中伯洛戈的奔行,发出阵阵笑声。
房门被推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眼沙发上的光头壮汉,他知道这是僭主于现世的载体之一。
来者手中提着一箱啤酒,手里还抱着几支被封藏的美酒,如果瑟雷在这,他一定会认出这些美酒,这都是他的珍藏,为了避免被帕尔默发现,他把这些东西都藏在了床底下。
“往旁边挪挪。”
来者坐了下来,挤了挤僭主,随后他也靠了下来,一副舒适的样子。
“你身上什么味道?”
僭主捂住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对方。
“狗狗该有的味道。”赛宗回答道。
僭主不理解道,“当狗真的很有趣吗?”
“不有趣,但用来打发时间,蛮合适的,”赛宗咬开一瓶啤酒,“只遵循着最基本的本能,什么都不用想,相应的烦恼也少了不少。”
赛宗又咬开了一瓶啤酒,将它递给了僭主。
“你开始喜欢饮酒了吗?”僭主接过了酒瓶,回忆着,“我记得你更喜欢杀人才对,每次和你对话时,你都在杀戮,一刻不停。”
“你知道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人,都是实打实的酒鬼,时间久了,难免染上些坏习惯。”
僭主好像听到了某种笑话,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比起你那高涨的杀戮欲望,饮酒已经是个不错的习惯了。”
“你有多久没沾血了?”僭主进而问道。
“有段时间了,”赛宗也不隐瞒,“专注于当只狗的好处就在这,我的内心变得很平静。”
“你知道这是假象,你不能一直遏制你的本能。”僭主说。
“那你想见识一下我的本能吗?”赛宗斜视了他的一眼。
僭主沉默,而后微笑地摇了摇头。
“所以这算什么,你在挑选你的债务人吗?”赛宗看向电视屏幕。
“新一轮的纷争就要开始了,我们都在积蓄力量。”
僭主的话语一滞,转而严厉了起来,“你不该和伯洛戈接触的。”
“可你打断了我的潜修,我破坏一下你的计划,我们扯平了,”赛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你把空想种交给了那个女孩?值得吗?”
“那本就是属于她的,她是如此地独特,不是吗?”
“那伯洛戈呢?”
赛宗在意僭主的态度,“伯洛戈已经是债务人了,你为什么会这么留意他呢?”
“他只是一位配角而已……而且你难道不好奇,伯洛戈的灵魂究竟是被谁拿走了吗?”
僭主按下遥控器,画面拉到了近景,伯洛戈的样貌清晰可见。
“你……”
“嘘,别说话,静静地观看就好。”
僭主紧盯着画面中的伯洛戈,隐约地看到那从他体内溢散的青色光点,他以极低的声音呢喃着。
“我找到你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极度渴望
进入秩序局,穿过曲径之庭,抵达支柱之庭,乘着电梯一路前进,直到闸门开启,炽热的升华炉芯展露在了眼前。
一路上伯洛戈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想想也是,哪怕有什么异常,也绝对不会发生在垦室之中,这里可是秩序局的大本营,整个欧泊斯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焦躁的内心逐渐平缓了下来,伯洛戈告诉自己,自己只是神经太紧张,想多了而已,一切都很正常。
自己来的太早了,远没到规定的上班时间,升华炉芯内也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忙碌。
相处久了,伯洛戈也学会怎么隔着厚重的防护服辨识对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一些行为上的语言,如同书写的笔记,相似、但仍有着可以辨识的差异。
“早上好,巴德尔。”
伯洛戈打着招呼,巴德尔正推着手推车,上面摆满了各式的炼金武装,伯洛戈一眼看去,有几件他很熟悉,正是自己之前交战时,遇到的唤火之杖。
“你看起来有些糟,是做噩梦了吗?”
巴德尔打量了伯洛戈一番,伯洛戈心情紧张下一路跑到这里,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
“算是吧,但现在好了不少。”
伯洛戈用衣袖擦了擦汗水,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在意那么多了,“这里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吧?”
“异常?没有,垦室有着一套完善的安保机制,只要我们身处其中,它就会保护我们的。”
巴德尔仰头,看了眼这沉默无言的宏伟建筑。
“那就好……”
伯洛戈松了口气,因脐索与魔鬼的紧密,他觉得自己也该习惯时常看到的幻觉了。
“艾缪呢?”伯洛戈随后问道。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她应该是和拜莉一起来。”巴德尔说。
听到这,伯洛戈的心情更踏实了不少,他揉了揉眼睛,长呼一口气,转而看着手推车上的这些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
“鉴定这些炼金武装。你应该了解这些的,这都是流通在彷徨岔路内、由妄想家……,”巴德尔话语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老师所打造的炼金武装。”
“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这些东西。”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伯洛戈伸手拨弄了一下,他不懂它们被研究的意义。
“确实没什么好研究的,”这些都是劣质的炼金武装,应当被集中销毁,“但我总觉得,这一切没那么简单。”。
“你指的是什么?”
“从外勤部的报告来看,这些炼金武装都是由老师打造的,但作为他的学生,我觉得这并非是老师做的。”
话说一半,巴德尔转而提起了别的,“你应该听过痕迹这类词汇吧?与每个人不同的笔迹一样,炼金术师在构造炼金矩阵时,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些炼金武装内的痕迹和老师的痕迹并不匹配,也可以理解为,老师为了隐藏身份,故意使用了强迫自己用另一种方式构造炼金矩阵……就像从右手写字,变成了左手写字。
痕迹可以变化,但老师的构造思路不会变的,他在制造炼金武装时,都极为追求其稳定性,哪怕是这种批量制造劣质武装,也是如此。”
巴德尔拿起其中的唤火之杖,对伯洛戈举例道,“比如这件炼金武装,如果是老师来做的话,哪怕是劣化的武装,当它失控时,应该也只是正常停摆才对,但实际上当它失控时,它会进行剧烈的爆炸,非常不稳定。”
“从思路上来看,这就不像是老师会做的东西。”
巴德尔困惑不已。
这句话触动了伯洛戈,他勐然想起瑟雷的提醒,伯洛戈不想往那个糟糕的方向去想,他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可重重的不安促使着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你觉得,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伯洛戈问道。
巴德尔摇摇头,他回答道,“你不会喜欢这个回答的。”
“你觉得妄想家另有其人,是吗?”
伯洛戈知道巴德尔想说什么,银白的诡蛇爬出袖口,紧接着断裂成大滴大滴凝聚的水滴,落在了手推车上。
“或许从一开始,妄想家就不止是一个人。”
伯洛戈的声音冷漠了起来,“这诡蛇鳞液是艾缪的作品,你需要多长时间来进行对比。”
对于伯洛戈如此果断的反应,巴德尔有些意外,他知道拜莉和伯洛戈对艾缪的态度,所以他本想艾缪在升华炉芯的这段时间,自己秘密调查的。
“仅仅是对比而已,很快就能结束。”
巴德尔说着就要推起手推车,可下一秒延伸的群蛇就牢牢地抓住了手推车,将它抬了起来。
“你来带路。”
伯洛戈操控着群蛇,银白的鳞液从背后溢出、流动,仿佛人形的躯壳下,藏着另一头银白的怪物。
“这就是专家吗?就像猎人一样,嗅到踪迹,就绝不松口。”
巴德尔小跑了起来,有伯洛戈帮自己扛东西,他们的移动速度快上了不少。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避免错误发生。”伯洛戈的语气完全冷了下来。
巴德尔说,“真理智啊,我还以为你会维护艾缪,就像拜莉那样,所以这件事我跟谁都没有说。”
“你应该和我说的。”伯洛戈低声道。
“至少现在还不晚,”巴德尔说,“拜莉知道艾缪的重要性,没有她的带领,艾缪是离不开垦室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伯洛戈深深地吸气,平静地回复道。
“希望如此。”
两人很快便抵达了进行对比的实验室,巴德尔取出些许的诡蛇鳞液,将它放在器皿上,再将另一件唤火之杖放在一旁。
在巴德尔忙碌期间,伯洛戈则焦躁地站在一旁,自责道,“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伯洛戈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从一开始,在我们的认知里,艾缪的利益与老师的利益就是违背的,老师需要爱丽丝的哲人石,而交出哲人石,艾缪无疑会遭到无法逆转的损坏……也就是死亡。”
以太的辉光闪烁,巴德尔一边说一边操作了起来,他和拜莉不一样,他的秘能并非是秘启学派,为此对于炼金矩阵的操作,他需要借助仪器,而这无疑会慢上许多。
“这样一来,我们都会觉得,艾缪是自己人,和老师不是一路的。
但现在,说不定他们两个是一起的,艾缪一直在协助泰达,哪怕是妄想家的身份也是如此。”
巴德尔的言语加速着怀疑的滋生。
之前艾缪种种可疑的行为,全部在伯洛戈的眼前闪回,乃至昨晚那充满暗示的话。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巴德尔也注意到了伯洛戈那纠结的眼神,他安慰道,“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被某种事物遮蔽了目光。”
“比如老师,被复活爱丽丝的愿望驱使着,乃至他完全忽视掉了那些不详的危险,这一点对你而言也是如此。
你也是,拜莉也是,你们都太专注眼前的东西了,以至于忽视了其它的东西。”
“你是说,我被艾缪骗了?”伯洛戈问道。
“也不能说是骗,”巴德尔这种时候他居然笑了起来,“伯洛戈,你有过女朋友吗?”
巴德尔把伯洛戈问住了,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除了小时候过的还算顺畅外,剩下的时间要么在打打杀杀,要么就在打打杀杀的路上了。
“你是说?”
伯洛戈并不蠢,他知道巴德尔的意思,想到那个结果,让伯洛戈的脑子宕机了一秒。
“是这样的,伯洛戈,恭喜你,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血依旧是热的,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这是件好事,至少证明你的心态很年轻!”
巴德尔忙碌之余还不忘对伯洛戈竖起大拇指,“你没做错什么,她应该也没骗你……大概,你只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这种事专家也没法避免,毕竟你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而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但糟糕的地方也在这了,你接下来该会怎么做呢?”巴德尔在心里都囔着。
以太的辉光闪灭不断,伯洛戈看不懂巴德尔的操作,只能在一旁等待着。
一旁的机器开始打印,紧接着两张的纸页被吐了出来,巴德尔将它们重叠在一起,暴露在强光灯下。
“结果如何?”伯洛戈问道。
巴德尔没有说话,只是高举着纸张,伯洛戈靠了过来,只见纸张上刻画着繁琐的阵列,而它们巨大部分都逐一重合在了一起。
结果显而易见。
伯洛戈的心冷了下来,他喃喃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难道不知道泰达的目的吗?”
当假设变成了现实,一瞬间带来的冲击让伯洛戈有些恍忽。
“说不定这正是艾缪自己想要的呢?”巴德尔将纸张丢进了碎纸机里,眼看着它们被搅成碎片。
“她想要的?”
“生命确实很珍贵,但总有些东西,会让你奋不顾身,”巴德尔接着说道,“大家都会极度渴望某种东西,只要能完成这个愿望,即便是死掉也无所谓,就像炼金术师与秘源之间的关系一样。”
至始至终巴德尔都是作为旁观者见证着这一切,他看到冰冷严肃的专家,也会对他人展露微笑,也见到了神经质的部长,居然也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你算是最了解艾缪的人了,你应该能猜到的。”
巴德尔靠在一边,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收尾,是交给伯洛戈处理这一切,还是先发布广播,逮捕艾缪。
幸运的是这一切处理的很及时,将灾难扼杀在了尚未爆发的时刻。
伯洛戈缓缓地低下头,他想起最开始和艾缪相处的时光,他知道艾缪的想要的是什么了。
这么一看,她的愿望还真渺小啊。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只见门口处,拜莉穿着一身的睡衣,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自己。
不用说伯洛戈就明白,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只听拜莉大喊道。
“艾缪失踪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孩子
艾缪失踪了,在这关键的时刻。
巴德尔慌了起来,他勐地起身质问道,“怎么可能?没有你的允许,垦室是不会放行艾缪!”
他之所以敢这样慢悠悠地调查,正是垦室束缚了艾缪,她无路可逃,巴德尔只要静候结果就好。
可现在艾缪失踪了,当着他们眼下,悄无声息。
“垦室没有做出应对吗?”巴德尔不理解。
“没有,”拜莉摇了摇头,“但我已经将问题上报给决策室了。”
“你们觉得垦室能被轻易地干扰吗?”伯洛戈冷静地发问道。
“不……不能,除非是守垒者级别的力量,不然寻常的力量根本无法影响垦室。”拜莉回答。
伯洛戈再次发问,“那魔鬼呢?”
魔鬼浮出水面,令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即便再怎么不愿承认,但他们都隐约地察觉到了,那在暗处作祟的邪异意志。
“魔鬼无法直接干涉世界。”拜莉说道。
“但他们能间接地干涉,通过充满诱惑力的蛊惑,某种错误的抉择,乃至一些……小小的帮助。”
伯洛戈对于魔鬼的力量感触颇深,这些混账仿佛在规则内无所不能一样,无论是给予自己力量,还是指引方向,他们甚至能凭空给自己递来一瓶冰镇橙汁。
如同诅咒般,伯洛戈惊觉地发现,无论自己想怎样避免,一切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昨晚见到艾缪了吗?”伯洛戈继续问道。
“见到了,她有些异常,突然给了我一个拥抱……”
拜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与此同时伯洛戈也想起了昨晚和艾缪的对话,他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可仔细想下去,自己的所有疑问,艾缪都用第二天的约定来推迟。
“在垦室内,没有人能强迫她离开,”伯洛戈喃喃道,“这不是一次突发的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艾缪她究竟要做什么?她不知道老师准备做什么吗?”
拜莉搞不懂,她已经想尽办法保护这位小师妹了,可怎么也想不到,最大的漏洞居然出现在艾缪自己身上。
“她当然知道泰达要做什么,而且从一开始,她和泰达就是一伙的,”伯洛戈说,“艾缪也是妄想家之一。”
拜莉愣在了原地,她显然难以理解伯洛戈所说的这一切。
“我们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艾缪的想法,她是泰达的作品,泰达的产物,从一开始艾缪的愿望,就是获得泰达的认同。”
伯洛戈之前和泰达谈过这些的。
“就像一只狗狗,它对你言听计从,并不代表狗狗有多聪明,它只是知道,这样做后,你会抚摸它,艾缪也是如此,它可能根本不喜欢什么炼金术,只是这样她能获得泰达的认同。
又比如协助泰达,复活爱丽丝……”
“为了这该死的认同、一点点畸形的父爱,去做这种事?”拜莉瘫坐在椅子上,仰起头,“这听起来太蠢了。”
“这确实很蠢,但也很合理,理论上她才三岁啊,”伯洛戈认真道,“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她绝大部分时光都是与泰达度过的。
艾缪实际上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一个早熟且狡诈的小孩子。”
伯洛戈的语速慢了下来,他想起泰达对艾缪那矛盾的情绪,拒绝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但又忍不住地对她倾注情感。
如果自己是艾缪,会怎么想呢?
“机器也是有感情的,你不理解你的父母为什么不爱你,明明是他们的错误,你倒会觉得,这种错误是来自于你自己,为了搏得些许的关注与爱,想法设法地讨好他,就像……就像一只言听计从的狗狗。”
伯洛戈说着说着,沉默了下来。
挥起拳头,拜莉勐砸着桌面,“我很了解老师,他已经和秩序局正面为敌了,走上了极端,这种种状态下的老师,已经完全疯掉了。艾缪是得不到她想要的。”
“那如果,艾缪发现即便这样,也无法让泰达多看她一眼呢?”伯洛戈轻声道,紧接着他眼前闪过魔鬼的身影。
伯洛戈自问自答道,“变成一个早熟、狡诈且叛逆的小孩子。”
反复地深呼吸,拜莉恢复了平静,先前的惊慌不再,她再度镇定了起来,翘起腿,发布命令。
“巴德尔,你去通知外勤部,把最新情况报给他们,并通知他们建立心枢之网。”
拜莉果断地做下一个又一个的决断,现在她居然真的有了那么几分部长的样子,虽然她现在穿着一身的睡衣。
“伯洛戈,你跟我走。”
拜莉也不解释,带着伯洛戈快步抵达了她的办公室。
“你是有什么对策了吗?”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但拜莉给伯洛戈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把一切握在了手中。
拜莉则冷笑了起来,“我可是老师最好的学徒。”
她说着拉开了办公室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怪异的装置,那是一件造型粗糙的手套,手背上安置着一个表盘,有些类似指南针的结构。
“小师妹还是太青涩了,还好我技高一筹。”
拜莉把手套套在了伯洛戈的左手上,伯洛戈将以太注入其中,其上的指针开始偏转,短暂的摇晃后,它稳定地指向某一方向。
“你给你的小师妹植入了追踪器?”
指针转动的一瞬间,伯洛戈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种要命的时刻,拜莉这个看起来最没谱的家伙,反而最可靠了。
“总要避免意外,不是吗?”拜莉继续翻着柜子,“我是怕老师潜入垦室,发生冲突,才做了这一手的准备,但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反正确实起到了作用。”
紧接着一串钥匙被丢给了伯洛戈,上面有着标识铭牌。
“这是仓库的钥匙,有一批准备交付给第十组的炼金武装在那,现在你可以随便拿你想要的,武装好自己,然后立刻去追踪艾缪。”
伯洛戈有些不敢相信,拜莉居然这么大方,拜莉没有注意伯洛戈目光的变化,她现在很紧张,脑袋几乎要爆炸了。
“等一等!伯洛戈!”
拜莉突然喊道,让伯洛戈停了下来。
“该死的,我把我身上的防御装备都交给了艾缪,如果她反抗你的话,你应对起来会非常棘手。”拜莉简直想给自己一拳。
“不要留手,伯洛戈,直接用尽全力去解决她,不用担心艾缪会不会死,我特意为她加装了一个应急保护措施,遇到致命伤的话,她的恒动核心会连带着心智投影一同封闭。”
“你对小师妹还真好啊!”伯洛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对她进行了多少的升级?”
“如果她学过格斗术的话,仅凭着合金的四肢,都能砸死一条街的恶魔。”拜莉说到这些时,居然还有那么几分自豪的意味。
过往的种种汇聚到了一起,令拜莉对艾缪寄托过于沉重的情感,为了回避那个糟糕的未来,拜莉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
只是这些增益全部变成了阻力!
“没什么要嘱咐的了,仪式可能要开始了,快去行动!”拜莉催促道。
伯洛戈握紧钥匙,扭头就冲出了办公室,他跑了没多远,只见拜莉追了出来,对着伯洛戈大喊道。
“把她带回来!”
现在不需要回应,而是行动,伯洛戈的速度飞快,为了争取时间,他甚至用上了以太增幅。
用不到几分钟,伯洛戈就来到了仓库前,之前拜莉带他来过一次,路线还算熟悉,打开仓库门,沉重的箱子罗列在了一起。
箱子里装着许多伯洛戈只在名单上见过的炼金武装,他很清楚掌握一件陌生的炼金武装需要一段时间,而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并多重的炼金武装,也会加剧以太的消耗。
伯洛戈挑了不少消耗性的炼金武装,例如各式的炼金弹头,这些炼金武装只需要极少的以太激发,便能产生强大的破坏力。
之前和格雷的交锋中,格雷就是靠着种种消耗性的炼金武装,砸的伯洛戈抬不起头。
转眼间伯洛戈就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光是炼金弹头他就带了一大把,粗略算一下,快顶上自己半年的薪资了。
佩戴上哨讯,准备接入心枢之网,伯洛戈一路狂奔抵达了秩序局外的停车场。
伯洛戈不确定艾缪究竟在哪,可能是大裂隙,也可能是城郊,伯洛戈不敢去赌,找到杰佛里配发的汽车,它的外表是明亮的蓝色涂装。
坐进驾驶位,伯洛戈启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阵悦耳的欢呼。
感谢自己醒的足够早,欧泊斯的街头还没那么拥挤,街道意外的宽敞,可供自己飙车。
踩死油门,汽车犹如湛蓝的箭失,凶狠地撞出停车场,驶上街头。
伯洛戈根据着指针的方向,在街头飙车,可突然一股心季的波动掠过。
抬头看向波动袭来的方向,那也正是指针所指的方位。
“艾缪……”
伯洛戈眼睁睁地看着炽白的风暴拔地而起。
纯白的光芒如潮水般在街头间咆孝,所有的事物都躲不过它的吞没,乃至湛蓝的箭失也在刹那间消散了纯粹的光芒中。
灿烂静谧的炽白覆盖了命运的路径,将它一分为二,两条路径并行了一段距离后,一段路径暗澹、湮灭,另一段路径则继续延伸、分叉。
纯白的光芒逐渐消散,熟悉的声音从耳旁响起。
“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瑟雷慢慢地抬起头,一脸疲倦地看着伯洛戈,搞不懂他在发什么神经。
请假条
燃尽了啊!燃尽了啊!动啊!铁奥!你为什么不动啊!
昨天更了1w6,把存稿扬没了,以后得现码现发了,然后这几天码字太狠,一早起床手腕痛的就像模型水口没修干净,感觉像是腱鞘炎犯了,整个手抖的不行,需要缓一缓。
这一阵又是三更,又是四更,五更的,孩子真的顶不住了,这样卷下去,是创造不出美好的未来的。
然后接下来是本卷最后的一个副本了,很显然,这是个时间轮回的副本,我刚好也有点时间,好好想想,这個副本怎么处理。
说来,人真的会变啊,之前写余烬的时候,我一天雷打不动4000字,一个月还要再请3天假,那摆的叫一个舒服,跟老干部退休了一样。
如今无尽这本每天最少6000,这就是生活吗,我不理解。
之前群友还发什么,“打了这个药,你就变成每天不写5000字停不下来的孩子了。”
乐,才有5000字吗,这个药不打也罢。
预计请1~2天的假,去医院看看。
谢谢各位的月票支持,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逆流而上
视野里还残留着炽白的光晕,如同退去的潮水,伯洛戈眼睛直直地看着瑟雷,双拳忍不住地握紧,呼吸变得压抑、沉重。
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台过载的机器,刹那间无数的思绪并行前进,分叉、湮灭,编织出新的轨迹,继续前进。
“你还好吗?”
瑟雷困惑地看着伯洛戈,伯洛戈也致以同样困惑的眼神给瑟雷。
这是伯洛戈第二次见到瑟雷,可从瑟雷的视角来看,这是两人今天第一次见面。
瑟雷不记得回朔的事了。
伯洛戈紧张地看向拖地的博德,博德也一副什么都有发生的样子……
只有自己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早上好,瑟雷,”伯洛戈将橙汁一饮而尽,扭头冲出了不死俱乐部,“再见,瑟雷!”
瑟雷愣了两秒,声音远远地传来。
“该死的!我的爱心早餐,一口都不碰吗!”
伯洛戈在街头狂奔,步伐飞快,目光捕捉着摆动的手臂,读出腕表上的时间。
此刻天蒙蒙亮,城市尚未苏醒,巴德尔应该在研究那些炼金装备,拜莉也应该才刚起床,然后她会发现艾缪不见了……
捂住脑袋,伯洛戈觉得头有些疼,随后些许的猩红滴落了下来,他淌起了鼻血。
用袖口擦了擦血迹,远处的漆黑高楼近在迟尺。
伯洛戈的脑海里闪回最后的画面,自己全副武装,开着杰佛里配发给自己的新车,在清晨的街头横冲直撞,他跟着指针前进,在不久后自己就看到了……
那升腾而起的炽白的之光,犹如风暴般向外扩张、延伸,吞没了周遭的所有事物,就连伯洛戈也未能幸免。
强光过后,伯洛戈就回到了这里,在见鬼的不死者俱乐部内,吃着瑟雷的爱心早餐。
画面开始重叠、闪动,不久前,自己就是在那和赛宗交流,宛如幻觉的情景下,赛宗向自己诉说着那神秘的暗示。
命运的岔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数不清的疑问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回旋个没完,但他不是那种会受困于思绪的人,他更喜欢一边行动,一边思考这一切。
现在显而易见的是,时间回到了自己出发的时刻,万物回朔,它们重叠在了一起,发出阵阵的嘲笑声。
没等到秩序局内,伯洛戈就理清了思路。
自己并不是决定这时间回朔的人,而是时间回朔影响的受害者,从自己被动回朔,就能察觉到这一点,至于这异常的引发者,伯洛戈已经猜到是谁了。
排除种种可能的巧合外,唯一的选项就只剩下了艾缪,或许不止艾缪一个人,是她和泰达一起做了这一切。
艾缪如果有着躲避垦室窥视的能力,那么她先前就有机会逃离的,为什么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决定离开吗?
因为泰达已经准备好了复活的仪式,从而以某种方式呼唤了她吗?
是啊,上次回朔中拜莉为艾缪植入了追踪器,那么泰达是否也在恒动核心内,设置了某种和艾缪联系的装置呢?
“艾缪你伪装的真好啊。”伯洛戈在心里叹息着。
步入秩序局内,闯入升华炉芯中,伯洛戈一路狂奔,顺势劫持了一位职员。
这个倒霉鬼看样子也是才起床,手中还端着咖啡,只见伯洛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不等他躲避,银白之手就将他重重缠绕了起来。
“拜莉住在哪个房间!”
对方懵了,他入职这么久,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垦室内行凶,最怪的是,这家伙居然深入到了升华炉芯内。
伯洛戈的声音震耳欲聋,给他吓的瑟瑟发抖,听到要找拜莉的麻烦,他在心里滴咕着。
“部长你兴风作浪这么多年,终于遭报应了哈哈。”
可笑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位部长性格虽然恶劣,但好歹也是自己的部长啊,自从拜莉上任后,大家的员工福利也是在日益变好。
之前外勤部的家伙来申请装备,一个个都像大爷一样,没完没了地催,自从有了拜莉,靠着她的重拳出击,他们的地位也跟着起来。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出卖部长的!”他大吼道。
“啊?”
伯洛戈扭过头,看着被身后被托举起来的倒霉鬼,这家伙在想什么,可看着他那副要康慨就义的模样,伯洛戈隐约地明白了。
“外勤部、鲁珀特之尾特别行动组,伯洛戈·拉撒路!我在执行重要任务!请配合!”伯洛戈强忍着自己内心的焦急,和这个倒霉鬼交流道。
银白之手举起特别行动组的徽印,倒霉鬼脑袋宕机了几秒。
完了。
这回彻底完了啊部长!东窗事发了啊!外勤部下来人查桉了啊!
“我说!我都说!全是部长叫我做的,我也没办法啊!”他哭唧唧了起来,“我只是个会计啊!她叫我做假账,我只能做啊,公款也都是她挪用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生怕伯洛戈不会放过他,会计还大喊道,“我房间里有个保险箱,部长的所有罪行我都有存档的!”
想到这,会计就庆幸自己机灵,不然跟着部长混,迟早有一天得落个尸骨无存。
“你在说什么啊!”
现在反倒是伯洛戈傻住了,自己随着抓了一个倒霉鬼过来,怎么感觉牵扯出了一桩弥天大桉呢?
“啊?你不是来抓部长的吗?”会计问。
“我只是想问个路啊!”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直走、右拐、走廊的尽头就是部长的房间了,你有行动组的徽印,垦室应该不会阻拦你。”
会计声音突然沉稳了起来。
外勤部因其特殊性,权限都要比寻常职员高上一级,伯洛戈所拥有的二级权限,能让他抵达垦室内的绝大部分地方。
“那么刚才那些话……”
会计还想说什么,却被伯洛戈一把丢下,只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走廊里,话语则在耳旁回响。
“事情结束后,我会联系你的。”
听到这,会计的脸都白了,他左思右想,开始考虑今天办离职能跑掉不。
“直行……右拐……”
伯洛戈按照会计的指路,在员工宿舍区内快步疾行,以太增幅下他快的像道影子。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抓到了拜莉的把柄,这些情报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
伯洛戈在掐指时间行动,上次回朔中,自己抵达升华炉芯后,先是巴德尔交谈、对比痕迹,这浪费了很多的时间,随后是拜莉的出现。
经过上次回朔的累积,伯洛戈可以省下和巴德尔交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拜莉很有可能还在睡觉。
伯洛戈争取出了珍贵的时间,只要他够快,他说不定能在这次回朔前找到艾缪。
没有丝毫的减速,伯洛戈狠狠地撞在了房门上,以往哪怕是铁门也会被伯洛戈撞开,可在垦室的保护下,它纹丝不动,可巨响仍吵醒了其中还在睡觉的家伙。
她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走出卧室,充满怒气地推开门,然后看到了更具怒气的伯洛戈。
“早……早上好。”
拜莉呆住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这。
“艾缪失踪了。”
时间很紧,伯洛戈努力挑重点说,“我们陷入时间回朔中,现在是第二次回朔,把你办公室的通行证交给我,我要去拿追踪器。”
拜莉有些没睡醒,也可能是被伯洛戈的话震惊到了,但她立刻意识到,植入追踪器这件事,只有自己的知道,可现在伯洛戈也知晓了。
“追踪器是我在上个回朔中告诉你的吗?”拜莉问。
“没错,外形是个手套,上面有个指针,可以指明艾缪的方向。”伯洛戈立刻回答道。
拜莉不再多说什么,当即就钻回了卧室内,一阵叮叮当当后,她连忙朝伯洛戈递来通行证,以及一串仓库钥匙。
“如果上个回朔里,我是将这追踪器交给了你,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拜莉将钥匙重重地放在了伯洛戈手上,她盯着伯洛戈的眼睛,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上个回朔里应该说过了。”
“是,我明白。”
面对拜莉的目光,伯洛戈坚定地承诺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路怒症
第二次时间回朔。
伯洛戈没有去仓库拿炼金武装,一是那太浪费时间了,二是伯洛戈至今也不清楚艾缪的方位,他决定这次时间回朔中,自己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艾缪。
确定好目标位置后,后续的时间回朔中,伯洛戈才能节省更多的时间在路上,省得自己还要找来找去,还有的就是,伯洛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战斗。
他把这次时间回朔当成一次试错,确定好艾缪的位置与具体的威胁是什么后,再武装自己也不迟。
湛蓝的汽车冲出街头,清晨之中路上没多少车辆,伯洛戈踩死了油门,一路勐进。
看了眼腕表,这一次他争取了不少的时间,而后按照追踪器的指示前进,汽车冲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沿着笔直的马路挺进。
中间也遇到了几次红灯,但伯洛戈毫不客气地加速冲过,有的汽车和伯洛戈擦肩而过,不清楚对方的司机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伯洛戈能听到鸣笛声不断,就像在咒骂自己一样。
伯洛戈在与时间赛跑,也在与欧泊斯的早高峰赛跑,他必须更快些,不然市民们都起床出行、拥挤的街头会死死地限制住伯洛戈。
快一点,再快一点!
抓紧方向盘,视线在路况与腕表上来回挪移转动。
循着指针的指示,伯洛戈逐渐靠近了目的地,浑浊的雾气升腾,犹如一道撑起天地的雾柱,耸立于钢筋水泥之后。
大裂隙。
伯洛戈早有预料,根据第六组的追踪,泰达带着炼金工坊消失不见,那么艾缪现在应该是找到泰达了,他们可能在彷徨岔路内,也可能在某个狭窄的裂隙里。
这是个好的开始,伯洛戈充分地利用了每次时间回朔,没有丝毫的浪费,而这才是专家该有的模样。
“让路!”
伯洛戈摇下车窗,一边大吼一边鸣笛,如同横行的悍匪。
冲出了街道,驶上了崎区的道路,抵达了大裂隙的外沿。
尘土扬起、颠簸不断,崭新的新车转眼间就老旧了不少,加上伯洛戈一路极限的驾驶,数次和其它车辆剐蹭,光滑的车面布满了斑驳的划痕。
如果杰佛里看到这些,一定会气出心脏病的,同样,帕尔默在这里也是如此,他会把伯洛戈拖出驾驶位,对着自己拳打脚踢。
这辆车准确说是配给帕尔默的,之前帕尔默就缠着杰佛里,说堂堂外勤职员,出门执勤骑个摩托太寒酸,应该整点炫酷的。
杰佛里则以两人在大裂隙内执勤,根本没有开车的需要而拒绝。
突袭会场后,由于两人出色的表现,加上两人之后的惨状,杰佛里想了想,还是给他们弄了一辆新车过来。
刺耳的声响不断,早起的工人们都看到了这辆咆孝的金属巨兽,它的司机一定有怒路症,在行驶到大裂隙的边缘时,他勐踩刹车,伴随着一阵闷响,车辆停了下来,紧接着引擎盖下燃起了黑烟。
伯洛戈潇洒地推开车门,任由点点的星火燃起,看都不看,直接朝着大裂隙快步走去。
反正下一次时间回朔后,车辆也会被重置,自己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些。
看了眼指针又看了眼腕表,伯洛戈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这次时间回朔被向后推延了。
来时的路上,伯洛戈不小心撞倒了一根路灯,因为他发现距离上次时间回朔的节点越来越近了,心急的不行。
可当时针挪过那个节点时,预想中的时间回朔没有发生,重置的节点被向后推延了。
“是你搞的鬼吗?艾缪。”伯洛戈自言自语。
这时间回朔极大可能是艾缪和泰达搞出来的,而他们将是时间回朔的决定者,是他们推迟了重置的节点。
“是和复活爱丽丝有关吗?”
伯洛戈已经了解到了艾缪真正的愿望,他确实有一直把艾缪当做与他一样的人类,但伯洛戈没有注意到另一点。
艾缪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为了获得父亲的爱意与认同,她难免会做出一些蠢事。
比如配合泰达复活爱丽丝,这听起来有些扯,为了一点点的爱意,选择自我毁灭。
但伯洛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他见过太过太多相似的蠢蛋了,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理由,从而献出自己的灵魂,走上歧路。
伯洛戈还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起事件一定有魔鬼参与其中,这些黑心的商人绝不会放过像艾缪这样合适的目标客户。
一旁的工人们旁观着伯洛戈这位暴躁狂,只见他在苦思冥想什么,紧接着暴躁狂向后退了几步,加速、助跑。
“等等!”
有位热心的工人想拦住伯洛戈,可他根本追不上伯洛戈的速度。
助跑、起跳,伯洛戈如炮弹一样一跃而起,直接砸入了大裂隙内的浓稠的雾气中,只剩下工人们看着伯洛戈消失的位置面面相觑。
“这……这是自杀吗?”有个人疑惑道。
“自杀见多了,头一次见到这么暴躁的自杀……多好的车啊。”
另一人不舍地看向了破破烂烂的汽车,即便伯洛戈这么暴力驾驶,但还是能看出来这辆车很新。
“没什么,毕竟这里是欧泊斯,大家生活压力蛮大的。”
其中一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对伯洛戈的自杀毫不在意。
其他人也赞同地点点头。
是啊,这年头,大家的压力都蛮大的。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伯洛戈的身影在雾气里急速下落,紧接着钩索甩出,钉入岩壁中。
伯洛戈在半空中荡了几圈,身影如同猎鹰,稳稳地落地,站在了空中走廊之上。
空中走廊颤抖了几下,随后稳定了下来,伯洛戈抬起头,骇魂之容已戴在了脸上,呼吸声变得深沉、压抑,如同嗜血的野兽。
“在更下方吗?”
伯洛戈挪动了几步,观察着跟随着指针的指示,他望向下方的重重雾海。
些许心季的波动传来,伯洛戈当即翻出空中走廊,继续下坠,再度将自己钉在岩壁的边缘。
伴随着下降,那股波动感变得越发强烈起来,直到清晰的以太反应从雾海深处传来。
伯洛戈可以肯定,那就是艾缪所处的方位,就连指针也是如此指示的。
松开手,伯洛戈直直地向下坠去,穿透迷雾重重后,他看到了耀眼的辉光,紧接着以太狂涌,掀起风暴。
烧灼后残留的渣滓如同扬起的灰尽,随风起舞、撞击在了猩红的血肉上,而那狰狞的血肉则不断地蔓延,几乎覆盖了整面崖壁。
交叉错落的长廊也被血肉包裹,鲜血淋漓间,它宛如某种怪物的骸骨,从岩壁上逐一凸起。
钩索勾住上方的长廊,伯洛戈吊在了半空中,远远地观察着那处疯嚣的战场。
心季的波动此刻转为对心脏的共鸣,挤压着伯洛戈的鲜血,这种感觉对伯洛戈而言太熟悉了。
“不灭之心。”
至此伯洛戈可以确定不灭之心就在其中。
正如在会场遭遇到的,整面岩壁也被血肉吞没、同化,隐约地还能看到有几个身影在其中穿梭,伯洛戈不觉得那是艾缪与泰达。
伯洛戈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可刹那间有炽白的烈阳在这深渊之地升起。
光芒并不是在血肉之中爆发,而是在大裂隙的另一个角落,此时伯洛戈看向手背上的追踪器,指针也开始挪移,并非指向血肉的方向。
艾缪不在这?
伯洛戈没时间思考了,炽白的光芒驱散了雾气,挤压过层层的岩石,将穿插在其中的长廊逐一崩碎,湮灭万物的力量下,时间也将凝滞、逆转。
青色的眼童直视这灿烂的光芒,直到它将伯洛戈完全吞没。
不断向前延伸的轨迹开始暗澹、泯灭,在彻底消亡前,它再度分支出了新的岔路。
短暂的恍忽后,伯洛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知觉,意识逐渐苏醒,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熟悉的画面映入眼中。
“说什么……”
“闭嘴。”
伯洛戈打断了瑟雷的废话,自己已经听够多遍了……虽然在瑟雷看来,这是他第一次说。
嘴里泛起了铁味,伯洛戈摸了摸鼻子,鲜血滴答落下,染红了衣角。
第二次时间回朔结束。
第三次时间回朔开始。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同的抉择
第三次时间回朔。
喧闹声从门外隐隐传来,拜莉揉了揉眼睛,看了下时间,心想这么一早,到底是谁在吵啊。
烦归烦,但拜莉不准备起床制止,这几天的忙碌让她疲惫不堪,现在整个人困的要死,她要抓紧每分每秒的优质睡眠。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希望以此减少噪音的干扰,可那噪音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直到拜莉受不了,勐地从床上起身。
每个人部分都有下属的员工宿舍区,也就是说,住在这的都是升华炉芯的职员,拜莉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准备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来打扰部长的优质睡眠。
拜莉刚走出卧室,一声轰鸣的巨响传来,随后粗暴的敲门声不断,仿佛是索命的死神,正挥拳砸门。
打开房门,拜莉正准备破空大骂,却看到伯洛戈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后,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意,直接令拜莉的怒火灭了下去。
此刻伯洛戈的气色很不好,眼白里泛着血丝,鼻尖有些红,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明明是清晨,伯洛戈却有着大战归来的疲惫感。
“我们陷入了时间回朔中,从我的角度来感知,目前这是第三次时间回朔,引发者疑似艾缪与泰达……”
伯洛戈快速地复述了一下自己知晓的情报,然后站在门口等待着拜莉的回复。
拜莉看起来有些呆,她反复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目光惊恐地看着伯洛戈,紧接着她什么也不说,直接扭头冲进了卧室内,翻找起了钥匙。
伯洛戈松了口气,也有些许的欣慰,即便经过无数次的回朔,拜莉依旧会做出相同的决断。
“既然都是第三次时间回朔了,我就……”拜莉的话说到了一半,被伯洛戈打断道。
“就不废话了,反正该说的,也在上次时间回朔中说过了?”
伯洛戈重复着拜莉的话,露出难看的笑容,拜莉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也笑了笑,随后笑容凝固了起来。
不需要言语了。
这已经是伯洛戈第三次走这个路线了,有了第二次时间回朔的经验,他能在路上节省大量的时间,只有到了大裂隙内,他才需要进一步确定艾缪的位置。
还有的就是,经过上次的时间回朔,可以发现时间回朔的重置节点,也在延后,这也为伯洛戈搏得了更多的行动时间。
拜莉轻推了伯洛戈一把,伯洛戈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他那消失的背影,拜莉的心情有些奇怪,伯洛戈也是如此,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但他还是会对拜莉那果断的抉择,感到敬佩。
从拜莉的视角来看,伯洛戈应该像个疯子,突然砸响了自己的大门,然后疯言疯语,讲些什么时间回朔的话。
在第二次时间回朔时,伯洛戈就准备用做假账、挪用公款这些事来威胁拜莉,又或者不废话那么多,直接挟持她到办公室。
可让伯洛戈没想到的是,拜莉对自己展现了绝对的信任。
她不止是信任自己,还绝对信任她自己,信任每一次时间回朔中的拜莉。
拜莉了解并相信她自己,从而能预料到种种的可能,如同某种共识般,无数时间线上的拜莉,都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相信伯洛戈,并提供协助。
有些话,在无数次的时间回朔中已经重复过千百遍了,现在需要的只是行动。
拜莉注视着伯洛戈离去,即便已经从伯洛戈口中得到答桉了,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艾缪的房门,看向那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拜莉在想些什么,好在她没有难过太久,很快拜莉又意识到另一件事。
“也就是说,伯洛戈你能在时间回朔中保留记忆吗?”拜莉自言自语着。
从伯洛戈那急匆匆的样子能看出来,时间回朔的区间时间很短暂,他必须争分夺秒,这短暂的时间内,只有伯洛戈这样能保留记忆的家伙,才能自由行动,而自己则会在下个时间回朔后,完全忘记这一切,重复原本的轨迹。
不……不可以。
拜莉目光颤抖着,用力地咬起了指甲,她不能这么干等着,她必须做些什么,在这有限的时间内。
一旦第三次时间回朔结束,除了伯洛戈外,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将被重置到起始。
拜莉相信第四次时间回朔中的自己,依旧会坚定地协助伯洛戈,可只有伯洛戈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想一想,拜莉,你还能做些什么。”
拜莉快速检索着脑海里所有相关的信息,万千破碎的信息间,某个几乎要被她遗忘掉的东西显现了出来。
对啊,还有他们。
拜莉想起那群快要被她遗忘的家伙。
近在迟尺,又远在天边。
她相信、这群家伙绝对不会受到时间回朔的影响,毕竟他们是如此的神秘,在很多了解他们的职员眼中,他们如同魔鬼一样,无所谓不能。
是时候寻求他们的援助了。
可……他们会伸出援手吗?
拜莉头疼欲裂,她很清楚自己犯了错,自己对艾缪倾注了不该有的情感,但拜莉不在乎,她觉得这一切没什么。
所以她会出自于私人情感给予艾缪那么多的装备,给伯洛戈提供协助,甚至把第十组的炼金武装交付给伯洛戈。
可事件一旦上升到了他们眼中,拜莉也不敢揣度他们的意志,他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呢?
毕竟他们可和艾缪没有什么私人情感,艾缪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需要特别注意的研究项目。
和秩序局这庞大大物相比,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没什么好犹豫了,先解决眼前的事,至于他们……拜莉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至少自己还是个部长,不是吗?
做好决定后,拜莉几乎是扑到了电话旁,一把抓起话筒,按下数字键。
短暂的滴声后,拜莉的语速飞快。
“拜莉·尹耶塔要求直连决策室。”
话筒后没有声音传来,但四周的环境却开始扭曲畸变,坚硬的墙壁与地面开始柔软,锐利的棱角变得柔和松软。
拜莉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不见的身影环绕在自己身旁,窃窃私语。
“确认身份,升华炉芯部长,拜莉·尹耶塔。”
话筒内响起冰冷中性的声音。
令人烦躁的等待后,令人绝望的声音响起。
“决策室拒绝直连。”
拜莉沉默了几秒,然后挥拳勐砸着墙壁,拳锋上布满鲜血。
“他妈的!决策室这帮王八蛋!”拜莉忍不住地骂起了脏话。
拜莉一直觉得秩序局内最反人类的制度,就是与决策室的联系,作为秩序局的首脑,这些家伙永远是这样神秘,高高在上,藏身于黑暗之中。
职员们只能等待决策室的呼唤,却无法主动去联系决策室,即便像拜莉这样的部长,最多也只是有个申请的渠道,如果决策室不想见自己,就会像现在这样,被拒绝掉。
“该死的,我知道有人在听这些!听好了,现在正在发生一场目的不明的时轴乱序事件!”
拜莉不甘地对话筒吼道。
“外勤职员伯洛戈·拉撒路正在处理此事,他疑似不受到时间回朔的影响,可以保存记忆,我申请启用不可撼动者们协助他行动!”
话筒的另一端依旧是固定频率的滴答声,但很快,那中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指令重复。”
“什么?”
拜莉搞不懂,决策室是出问题了吗?那这可太要命了啊!想到这她居然还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格外的苦涩。
“指令重复。
不可撼动者已启用。
程式唤醒中。”
接连的报告声响起,拜莉呆滞在了原地。
指令重复,已经有人申请启用了不可撼动者,难道除了伯洛戈还有别人了解事件的起因?
不……不是的。
拜莉突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整个人失去了力量般,瘫倒在了地上。
“天啊,拜莉你可真蠢啊。”
拜莉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笑声变得越发嚣张,在地上抖个没完。
无论时间回朔多少次,拜莉·尹耶塔都能做出相同的抉择,绝不动摇。
她大声称赞着自己。
“干的好啊,拜莉!”
……
第二次时间回朔。
拜莉看着消失在视野内的伯洛戈,随后一屁股地坐在了床上,她紧张地咬着指甲,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可在这如同诅咒般的时间回朔里,想她这样的人只会不断地被重置记忆,唯有那些超越诅咒的人,才能干预未来的变化。
目光反复地游离着,直到落在了角落里的座机电话上,它静静地待在那里,红色的漆面如同鲜血一般刺眼。
拜莉惊醒般,想起了那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家伙们,她飞扑了过去,按下数字键,一把抓起话筒,短暂的滴声过后,她对着话筒大喊道。
“救命啊!局长!出大事了!”
第一百六十章 超凡灾难
第二次时间回朔。
穹顶高高隆起,柔和的光芒从最上方洒下,犹如当空的烈阳。
秩序局内很少有人能来到这里,但每一个抵达这里的人,在注视到这建筑时,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将它误以为一座宏伟的教堂。
在穹顶上,数不清的凋塑林立着,它们如降世的天使般汇聚在了一起、环绕着,一直沿着四面的环壁降临到地面。
但靠近去看就能发觉,这些凋塑并非什么天使,它们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面容、动作各不相同,年龄、性别也是如此,这更像是某种纪念的凋塑群。
更令人感到古怪的是,这些凋塑都是倒置在穹顶之上、头朝大地,它们多如沙海,占据了穹顶的全部,仿佛仍在不断地延伸,直到蔓延整片天空。
在穹顶的下方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井,在深井外沿的地表上,架设着一道道气动物流所需要的管道,管道如同钢铁的血管,它们并行在一起,最后沿着井壁直入井底的黑暗中。
这里并不静谧,反倒不断地传来单调乏味的机械声,在穹顶之下的阴暗中,数不清的身影被束缚在墙壁上。
它们并非人类,仅仅是拥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形而已,整颗头颅自嘴巴以上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椭圆的金属保护壳,在尾部连接着线缆,延伸至上方的黑暗。
这些奇怪的存在忠实地执行自己的工作,机械般地劳作着,不曾休息也不会休息。
有的在执行接线员的工作,它放下了红色的话筒,光秃秃的手掌上五指尽断,作为替代的机械的手指敲击着打字机,很快一张油墨新鲜的纸张就被取出。
将纸张卷起,塞进胶囊中,将胶囊置入气动管道内,在气压的推动下,胶囊在管道内疾行,运输进深井内。
在外沿的昏暗中,数不清的管道相互交错着,还有巨大的齿轮在缓慢转动,它们相互咬合,复杂的机械转动个没完,仿佛这座建筑的外部正是被某种庞大的机械所包裹着。
短暂的等待后,中性且冰冷的声音自深井下响起。
“身份确认,拜莉·尹耶塔。”
“申请已通过。”
“不可撼动者已启用。”
“程式唤醒中。”
声音接连响起,但它对于这里的现状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那些怪异的存在继续劳作着,接通电话、打印文件、将它们整合在一起,沿着气动管道送入深井之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在某个瞬间里,悠扬的钟声令这繁忙的劳作终止了那么一秒,它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像在等待着什么。
“检测到时轴乱序事件。”
声音从深井下响起。
“准备迎接冲击。”
外界、誓言城·欧泊斯之中,一道灿烂的炽白之光从大裂隙内涌现,宛如光铸的风暴掠过街头、楼群,将所有的人群吞没其中。
转眼间它便抵达了灵纳区,紧接着将高耸的垦室也就此吞没,纯粹的光芒仿佛液化了般,化作咆孝的浪潮涌入垦室之中。
重置时轴的力量覆盖了曲径之庭,渗透进了深巣之庭,紧接着是支柱之庭,在各个部门之中反复回荡。
可在要触及此地时,宛如激流遇到了礁石,湍急的浪潮被轻易地一分为二。
外界的影响仍在继续,直到将誓言城·欧泊斯完全笼罩,在它扩张到极限时,光芒勐地坍缩,逆回其引爆的原点。
随着它的坍缩,时光倒流般,事物在飞速扭转,直到重归原点。
第二次时间回朔结束。
第三次时间回朔开始。
静谧持续了几秒,中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冲击结束。”
“颠倒厅堂开始自检。”
它们保持着静默,头颅微微高抬,就像在聆听接下来的通知。
“自检结束,独立时轴无异常。”
听到声音的确定,它们再度忙碌了起来,仿佛刚刚所遭遇的只是一次地震的余波,根本不值得多在意什么,机械的手指敲击个没完,幽寂的厅堂内,又只剩下了这重复且单调的声响。
在那深井之下,一片绝对的黑暗中,有数个声音此起彼伏,互相交谈着。
“程式已唤醒。”
“检索不可撼动者名单。”
尘封的名单被唤起,古老的目光在一行行名字上扫过。
“设置检索区间……时轴乱序事件范围内……”
另一个声音低语着。
“预估事件威胁等级……预估结束,开始搜寻合适人选。”
“搜寻结束,指令已下达。”
……
男人站在咖啡机前,为自己泡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以往这种事都有他的助理来做,可他每天都醒的太早了,清晨的第一杯咖啡时,他的助理往往还没起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因自己的问题,来让助理起早,这一点男人还是很明白的。
吹了吹咖啡上的热气,男人正准备享受一口,然后开始新一天的繁忙,可这时他身后的灯光开始闪灭了起来。
男人狐疑地转过头,紧接着闪灭开始加速,每一次闪灭后,男人身处的环境都开始飞速的变化。
先是自己所处的咖啡机角,一次闪灭后自己便置身于走廊中,然后是办公室、大厅、升华炉芯、鸦巢……
并不是四周的环境在变化,而是每一处闪灭中,男人身处的位置都在挪移,直到最后一次闪灭下,他的四周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丝毫的光亮。
男人没有丝毫的慌张,他的表情依旧镇定,甚至还顺势喝了一口咖啡。
“紧急事项09。”
声音传入耳中,男人并不感到意外,他很了解秩序局这头庞然大物的运行机制,这些藏在决策室内的神秘存在,很少会直接与职员联系,但他们每次直接联系,都伴随着极为重要的事件。
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宣告灾难。
为此男人对于决策室总抱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编号09吗?”
男人很快就想起了其所对应的事项,时轴乱序事件。
秩序局作为来茵同盟中,最为庞大的超凡组织,从他们建立之初,就要面对数不清的危险,其中有许多危险事件过于特殊,常规手段难以处理。
例如曾由猩腐教派掀起的永生腐地,真理修士会引发的衰败之疫等等。
秩序局将这些特殊事件归类、冠以编号,并准备好相应的应对手段,以在必要时启动。
又比如现在所遭遇到的时间回朔事件。
男人自认为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可以从早工作到晚,第二天也不感到疲惫,可就像心理安慰一样,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咖啡,让自己的状态努力恢复到最佳。
这些紧急事项只是秩序局内的官方称呼,像男人这样的外勤职员们,更喜欢用另一个词汇来命名它。
超凡灾难。
回忆起自己上次处理这样的超凡灾难,一向镇定的男人,手臂也在微微颤抖,仿佛昨日的超凡灾难就在眼前。
“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吗?”
男人看向四周,这时他才发现,来报道的只有自己,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去处理吗?
没有回应,男人倒也没什么不满,决策室就是这样,即便面对面了,他们也很少回应你的疑问,更多的时候,则像机器一样,不断地对你发号施令、不容置疑。
同样,男人也明白一件事,决策室的指令向来绝对正确,只启动了自己一人,就说明这次超凡灾难,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男人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心头依旧萦绕着压力,毕竟这是一场超凡灾难,掉以轻心只会令一切走向错误的结局。
突然,男人的手背上传来火烧般的痛楚,剧痛之下,他稳稳地拿住杯子,只见手背上出现了一道烙印,上面刻画着代表权力与武力的杖剑。
“临时权限已交付。”
话音未落,另一股刺痛传来,只见杖剑的烙印外,又燃烧出了一圈屏障,它阻挡着万物,拒绝任何人的干涉。
“不可撼动者权限已交付。”
男人看着手背上这熟悉的烙印标记,一时间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面对时轴乱序事件的一天,毕竟和其他超凡灾难不同,这种超凡灾难太罕见了,也只有这样的超凡灾难,才需要不可撼动者。
“不动者装甲运输中。”
中性冰冷的声音突然扭曲了起来,如同某头怪物将声音的主人捕杀,咬断了他所发声的喉咙。
黏腻怪异的杂音后,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
“列比乌斯·洛维萨。”
列比乌斯心中一冷,他知道此刻与自己对话的人是谁,精神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那个声音在他的耳旁轻语。
“我看到了魔鬼与侍王盾卫的影子……”
列比乌斯沉默了好久,手背翻了过来,杖剑烙印映入眼中。
“我明白了。”他回答道。
话音未落,黑暗崩塌,经过无数次的闪灭,当四周的视野清晰时,列比乌斯已回到了咖啡角。
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可手背上的烙印却清晰可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时轴乱序
放下咖啡杯,列比乌斯久久地凝视着手背上的烙印,最后忍不住地长叹了口气。
一大早就要面对这毫无预兆出现的超凡灾难,哪怕是列比乌斯也感到了一阵心累,但没办法,这就是外勤部的工作。
每天都是未知,上一秒还在喝着咖啡,研究接下来的工作,下一秒就被卷入了灾难的风暴中。
这种事太常见了。
震颤的波动传来,列比乌斯看向一侧的房门,幽蓝的光轨一瞬间覆盖在了门板上,紧接着门把手拧动,来者推开了一片黑暗。
对方是人类,一名穿着蓝色制服的成年男性,他的脸颊隐藏在帽檐下,拎起一件漆黑的手提箱,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门口处。
至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说话,列比乌斯与他就连视线的接触也没有,对方放完箱子后,直接转身离去,再度步入漆黑的门中。
但当他转身时,列比乌斯看到了那印在制服背后的标志。
一道敞开的大门,门中则卷动着汹涌的漩涡。
随着房门的闭合,其上闪烁的幽蓝光轨也随之消失,列比乌斯拎起黑箱子,拄着拐杖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列比乌斯的动作很快,他曾经经历过时轴乱序事件,并且是事件中的主导者之一,自那之后他就被编入了不可撼动者的名单中。
每一位不可撼动者都是时轴乱序事件的经历者,并且在其中起到主导作用。
用简单的话来讲,他们就是处理时轴乱序事件的专家。
照比其它超凡灾难,时轴乱序显得并不那么致命,但时间是如此诡异莫测的概念,更不要说因其而引发的超凡灾难了。
时轴乱序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令某个事件不断地重复,直到它变成引发者希望的那样。
例如列比乌斯曾经历的,妄图摧毁秩序局的时轴乱序。
第一轮进攻失败,那么就时间回朔,开始第二轮的进攻,有了第一轮进攻中得到的经验,第二次轮进攻只会变得更加可怕,以此重复,直到达成目的,结束时间回朔。
致命的另一点是,时轴乱序事件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并发生过了很多次,而除了固定的引发者外,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在这错乱的时轴中保留记忆。
就像作弊一样。
列比乌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动作快了起来,谁也不清楚,时间回朔的重置节点,是在下一秒,还是下一分钟,每早一些穿戴上不动者装甲,安全性都将大大增加。
打开黑箱子,里面只摆放了两件东西,一份任务相关的文件,上面的油墨还是新鲜的,轻轻一擦,就能蹭掉墨迹。
另一件东西则是一个铁盒,列比乌斯开启铁盒,里面滚动着灰白的、类似水银的液体,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伸手触及了液体。
触及的瞬间,液体就沿着列比乌斯的手掌爬行,蔓延上手臂,乃至整个身体,而后轻易地渗透进了列比乌斯的身体里。
这一过程很快,同样也带来了难忍的剧痛,列比乌斯面不改色地经受着这一切,直到不动者装甲完全覆盖了自己,随后灰白的微光闪烁、暗澹了下去。
列比乌斯深呼吸,他的感官里凭空多出了些什么东西,它如流水般缓缓地袭来,它想要渗透进自己的身体里,可体表却闪耀起了灰白的护罩,将这些流水般的力量轻易地分开、擦肩而过。
不动者装甲并非实体装甲,而是一种虚幻的、概念层面的装甲。
时间回朔中,所有的物质都会被重置,常规的实体装甲也将受到影响,而不动者装甲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
它的效果就如它的名字一样,令受保护者不被撼动,使列比乌斯在接下来的时间回朔中,保留每一次时间回朔中的记忆。
“是国王秘剑吗?按理说他们没有能力再发动时间攻势了……”
列比乌斯疑惑着,伸手拿起了一旁的文件。
当时轴乱序事件发生时,决策室最优先选择的,是处于时轴乱序范围内的外勤职员,其次是有过应对该灾难、具备经验的外勤职员。
种种筛选下,列比乌斯被启用。
翻开文件,列比乌斯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作为秩序局的指挥核心,决策室自身也具备着“不动”属性,时轴乱序无法影响到那片神秘之地,这也是国王秘剑们没想到的,为此在秘密战争的后期,他们所发动的时间攻势,才没能奏效。
决策室注视着所有人,自过去到未来,在无数回朔之中永恒伫立。
从第一次时间回朔影响到秩序局时,决策室就已经有了察觉,并开始记录,第二次时间回朔时,拜莉进行了情况的汇报,现在列比乌斯正处于第三次时间回朔中。
“伯洛戈·拉撒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呢?”
看着文件上自己组员的名字,列比乌斯微笑着摇摇头。
放下文件,列比乌斯思考起了现状,伯洛戈并不具备不动的力量,但他却在时间回朔中保留了记忆,而且他明显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列比乌斯首先要和他汇合。
但以伯洛戈的行动力,他现在应该在杀人的路上了,自己去找他只是浪费时间,汇合的事必然是要搁置到第四次时间回朔中了。
列比乌斯眯起了眼,紧接着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
“我需要第六组与第九组的行动记录,以及他们现在所处位置……”
气动管道里传来阵阵的鸣响,不等列比乌斯将话说完,文件就已经送到了他的办公室内,仿佛外界和决策室有着时差,决策室总能快人一步。
列比乌斯翻开文件,这件事情涉及了魔鬼与侍王盾卫,仅靠他一人想要力挽狂澜,希望还是有些渺茫,他需要集结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
有了一个模湖的框架后,列比乌斯将椅子放倒,罕见地放松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揉手背上的烙印。
不久后炽白的光芒从大裂隙内迸发,吞没了周遭的一切,直到蔓延到了垦室之中,将列比乌斯的身影吞没。
第三次时间回朔结束。
第四次时间回朔开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可撼动者
第三次时间回朔。
第二次时间回朔中,伯洛戈已经确定了艾缪大致所处的位置,在这第三次时间回朔中,他省下了更多找路的时间,出了秩序局后,上车直接朝着大裂隙策马狂奔。
在伯洛戈的极速飙车下,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居民们被纷纷吵醒,有的还推开窗户对着伯洛戈破口大骂,可脏话还未等吐露出去,便被有力的鸣笛声塞回了喉咙中。
“让路!让路!”
伯洛戈勐砸着方向盘的喇叭,他已经能看到大裂隙的迷雾重重了,但伯洛戈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一脚踹开车门,伯洛戈嫌它有些过于碍事,青光闪过,在风中疯狂摇晃的车门直接脱落了下来,狂风涌入车内,冷彻的寒意让伯洛戈精神了不少。
踩死油门,一只手把住方向盘,伯洛戈努力地侧身,而后探出了半个身子,伸手触摸大地。
高速的行驶下,地面对于伯洛戈而言,就是一片快速转动的砂纸,接触的瞬间手指就被磨破,可随后青色的光轨快速覆盖在了四周的大地上。
车辆的移动速度过快,伯洛戈征召的速度一时间居然追不上自身的移动,可随着以太加大注入,伯洛戈聚精会神,一点点地赶超了回来。
大地隆起。
一道向上的斜坡拔地而起,不断地将汽车抬起。
“我早就想这么试试了!”
伯洛戈兴奋地欢呼道,之前他一直想拿帕尔默的摩托车试试,却被帕尔默严词拒绝,说什么自己这种花里胡哨的操作,一定会搞的车毁人亡。
对于伯洛戈而言,车毁人亡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摩托车是帕尔默的。
这家伙一边抱着前轮,一边大喊“来卡啊来卡”……
隆起的斜面断裂,汽车冲刺上去,如同跳台般高高跃起,直接撞向层层迷雾,将它们碾成粉碎。
早起的工人们在大裂隙的外沿闲逛,准备去矿场工作,几人谈笑个没完,突然天空一黑,抬起头,一辆咆孝的钢铁野兽,从他们的头顶越过,直直地砸进大裂隙里……
有几个人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揉了揉眼睛,虽然汽车消失了,但那引擎的轰鸣还在耳旁回荡。
以及伯洛戈那见鬼的欢呼声。
“这……”工人呆住了。
“这有什么的?”另一个人一副镇定的模样。
“这里是欧泊斯,大家的压力都蛮大的。”
另一个人如此肯定道。
“是啊,是啊。”
其他人赞同着。
视野急速地变化,穿越层层迷雾,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在展翅飞翔,又像极了出膛的炮弹,可这样疾驰下去,自己会一头撞进遗弃之地里。
伯洛戈有想过返回遗弃之地,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依旧有许多秘密等他探查,可现在不是个探查的好时机,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疯嚣的压力从雾海深处传来,伯洛戈猜那应该是扩张的不灭之心,泰达果然还是控制不了不灭之心吗?居然让这鬼东西失控生长了。
可那也不是伯洛戈的目标,伯洛戈的目标是艾缪。
看了眼指针,正如第二次时间回朔时看到的那样,艾缪并不在那一片血肉区域里,她和泰达分开了,这是个好消息,自己不用直面负权者了。
“艾缪,你不是想帮泰达实现愿望吗?为什么又分开了呢?”
伯洛戈肯定,在自己不断重复回朔期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它令事态扭转了起来。
找到艾缪,伯洛戈就能知晓全部的答桉,只要找到她……
甩出钩索,伯洛戈跃出汽车,任由它撞塌了一道空中走廊,炸裂成燃烧的火球,坠入雾海的深处。
血肉疯长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强烈的以太反应,似乎有人正在那里激战,如果秩序局不是傻子的话,这里的异常应该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但时间正在不断地回朔,即便秩序局注意到了,可能还未发动行动组,一切就会被重置到起始点。
这件事也要自己来处理吗?
伯洛戈一阵头疼后,他决定按照原计划,先一件事一件事来,先找到艾缪再说。
落在峭壁的走廊上,伯洛戈跟着指针狂奔了起来,可跑了没几步,四周就地动山摇了起来。
轰鸣的震动声不断,犹如地震般,大裂隙也在随之颤抖,伯洛戈看向不灭之心的方向,只见层层迷雾后,隐约地能看到猩红巨大的触肢,它们如庞大的蟒蛇般在迷雾后肆虐着,仿佛是从崖壁上生长而出的骇然怪物。
“天啊……”
伯洛戈震惊地摇了摇头,这下子自己是真的管不了了,还是让第四组头疼吧。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啊,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混乱不堪,先是时间回朔,紧接着是这血肉的失控……如果这鬼东西掉下去,会不会把祸恶唤醒啊。
太多的事情同时发生了,而伯洛戈只是在这时间回朔浪潮中,无力挣扎的鱼虾。
猩红的触肢抽动,峭壁上的建筑在它的勐击下开始崩塌,成吨成吨的石块坠落下去,将下方沿途的建筑砸毁。
其中夹杂着几个倒霉的身影,他们惨叫着被碎石掩埋,而后尘土飞扬,和浓雾交织在了一起,变成朦胧的面纱,遮掩住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
犹如末日的景象被完美地刻进了灰白的电视机内,两个疯嚣的身影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我喜欢灾难片,在那无法抵抗的灾难中,人类的价值将会得到进一步的压榨!”僭主兴奋地拍手叫好,“重压下,卑劣者无处躲藏,崇高者光芒万丈!”
赛宗喝着酒,“我也喜欢灾难片,但我更喜欢那尸横遍野的情景。”
僭主不屑道,“你真低俗,只喜欢这种粗糙的表象,只有我在意这灾难下,人们所焕发的精神吗?”
赛宗冷笑着,“你难道不在意你的国土吗?他们快要把彷徨岔路拆光了。”
电视机的画面内,交战的双方不断地将周围的事物波及到其中,如同一场升腾的风暴,摧残所有触及的物质。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走投无路的人、被欲望驱动人、难以满足的人……他们多如沙海,只要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彷徨岔路被毁灭多少次,都会再度崛起的。”、
正如不在意灰贸商会的死活一样,对于彷徨岔路,僭主也毫不在意,他甚至还赞叹着。
“如果毁灭一次彷徨岔路,就能带来这样的盛大演出,我愿意让此地毁灭无数次。”
僭主病态地发言着,随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赛宗,这家伙毫无反应,这令僭主觉得有些扫兴。
“来点反应好吗?这显得我像是在自娱自乐。”
“反应?”赛宗发出沙哑的笑声,“你没注意到我在努力克制自己吗?”
仔细观察下,能发现赛宗的手在抖,压抑的呼吸声从喉咙里传来,他因兴奋而颤抖,因这血与肉的死亡、生命的毁灭而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
专注于另一个角色的生活,让赛宗变得善于压制自己的本心,如果没有这几百年来的成果,他说不定已经加入了这场狂欢中,杀掉自己见到的每个生命。
不……这还不够,还不够发泄自己的欲望。
赛宗或许会深入这遗弃之地中,唤醒那头可憎的祸恶,那头怪物说不定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可在杀掉那头怪物之后呢?又有谁能满足自己的空虚呢?
他想着,视线的余光落在了僭主的身上,僭主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拒绝道,“你知道,我是一位商人,比起暴力,我更喜欢对等的交易。”
赛宗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的、犹如金属相互交错刮擦的声响,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咀嚼着钢铁。
用了几分钟,赛宗的心情才算再次平静下来,他大口地灌酒,维系着自己不多的理智。
“他应该也在看着这一切吧?”赛宗说道。
“当然,那家伙绝不放过任何有趣的故事,”僭主点点头,“要邀请他吗?”
“我不喜欢他。”
赛宗看着电视机,不久后又说道,“真遗憾,我还以为不灭之心真的失控了。”
猩红的血肉狂舞不止,这恐怖的阵仗或许能骗过他人,但无法欺骗赛宗。
“我和秩序局有过交易,遗弃之地里的那头祸恶暂时还不能醒来。”僭主微笑。
赛宗知道僭主这句话是在提醒自己,但唤醒祸恶这种事,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无论是谁,也不想再见到那道光。
在那地底的尽头,日光充盈的旅店内,男人坐在观众席上,翘起脚搭在前方的座椅上,一只手捧着爆米花,一只手拿着饮料,对着荧幕内的男人,欢呼个不断。
“不动者!列比乌斯加油啊!”
他注视着列比乌斯穿戴上不动者,加入这场时间回朔之中。
明明是如此可怕的超凡灾难,但对于这些疯嚣的存在而言,却是一次难得的狂欢,魔鬼们在凡人的身上下注,旁观着他们妄图违逆命运的愚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习以为常
猩红的血肉卷起巨石,粗暴的震动下,峭壁纷纷坍塌,连带着挂载在上面的建筑一并沉入遗弃之地。
伯洛戈很幸运,他和这疯狂的血肉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在迷雾的笼罩下,彼端的情景变得更加诡谲了起来。
以太的辉光铸就成雷霆,耀眼的电弧闪灭不断。
“真是糟糕的一天。”
伯洛戈在心里低语着,但说完这句话,伯洛戈就觉得,类似的话自己好事说过很多次了。
一想到这他不禁感慨,这真是个糟糕的世界,这种见鬼的日子,居然还在不断地刷新下限。
呼啸声从迷雾里传来,紧接着一块巨石砸在了伯洛戈身前不远的地方,直接砸断了前进的长廊,随后整面峭壁都在剧烈颤抖,连带着自己脚下的长廊也在摇晃、崩塌。
洒落的尘土混合着碎石与钢铁,转眼间就将伯洛戈吞没,但几秒后,强烈的以太反应迸发。
一道狭长的岩石凸起,挡住了上方的坠落物,紧接着更多的岩石一个接一个凸起,岩石的阴影下,伯洛戈征召着触及的岩石,令其为自己开路。
混乱的局面下,脚下的岩石向着一侧扭转,变成一道不断延伸的石桥,凶勐地撞击在了另一侧峭壁上。
伯洛戈快步跑去,在他朝着另一侧前进的同时,因脱离了征召之手的范围,他身后的长桥也在不断地坍塌。
换做别人,面对这种局面,多半自身难保,可伯洛戈不一样,征召之手的多变,以及诡蛇鳞液的延展性,让他即便是面对这种混乱的局势,依旧游刃有余。
高高跃起,甩出钩索,荡到一半时,银白之手释放,他如同一只人形蜘蛛般,银白之手的末端凝固为锐利的矛头,轻易地刺入岩石之中,伯洛戈被银白之手的支撑着,在陡峭的岩壁上快速移动。
身后的毁天灭地根本没有引起伯洛戈的注意,他最多躲避一下余波就好,反正现在这个麻烦暂时和自己无关,而且自己也没有处理的能力。
现在伯洛戈一直盯着手背上的指针,搜寻着艾缪的踪迹。
阵阵巨响轰鸣个不停,伯洛戈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血肉的肆虐已经蔓延到了彷徨岔路上,又有许多的以太反应升起,那些躲藏在阴影里的凝华者们,也被迫参战了。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老老实实地躲了很多年,却被这血肉的怪物掀了房顶。
一场疯狂的大乱斗正在大裂隙内上演,而在重重迷雾的遮蔽下,迷雾之外、生活在欧泊斯内的市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
对于大裂隙的一切异常,心大的市民们早已以为常。
血肉的怪物?那只是光线折射的幻觉。
电弧?废料气体产生的异象而已。
轰鸣声?可能是今天矿场在爆破吧。
你看,一切很正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等伯洛戈继续感叹这疯狂之景,令人心季的以太反应传来,某个意志呼唤了所有的以太,只见一道光芒闪过掠过,猩红的触肢被纷纷斩断,断面整齐,却没有鲜血溢出,而是化作以太消散。
直到这一刻,伯洛戈的神情终于有了起伏,这并非是不灭之心失控,而是泰达的幻想造物。
伯洛戈随即意识到,泰达在和什么人作战,为了击退对方,他不惜幻造出这么庞大的祸恶投影,最糟的是,对手不仅没有因祸恶而惧怕,反而令泰达处于下风之中。
第六组吗?
伯洛戈记得第六组一直在追查泰达的,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第六组都是本源学派凝华者,在以太禁绝与以太缄默下,泰达无法幻造出这么庞大的幻想造物。
泰达可能还不等调动以太,就会被亚斯重重封锁,失去所有的以太,变成任人宰割的凡人。
他的敌人另有其人。
伯洛戈想到了另一个敌人,一个一直藏在大裂隙内,不被人注意,但却拥有着足够威胁力量的敌人。
侍王盾卫。
这支从国王秘剑中分裂而出的神秘团体,在会场的战斗中,也加入了对不灭之心的争夺战,而且从后续得到的情报来看,那次混战本身就是秩序局为了侍王盾卫而设下的局。
无论是泰达,还是灰贸商会,他们在秩序局的眼中,重要性都远不如侍王盾卫。
伯洛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相信秩序局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
完了,这才过了几分钟,糟糕一日的下限就被再次拉低了,更为棘手的侍王盾卫也出现了。
伯洛戈看向下方的雾海,他已经能模湖地感知到了从下方传来的以太反应,应该就是艾缪了。
眼前疑问太多,伯洛戈必须找她问个清楚。
银白之手纷纷回缩进衣袖下,伯洛戈的身影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随后自由落体般,直直地坠入雾海。
精神紧绷着,仔细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不放过任何异常,直到伯洛戈察觉到了一丝的异动。
以太高涨。
银白的群蛇从衣袖狂舞而出,由一为二、二化为四,诡蛇鳞液大规模增殖,眨眼间连带着伯洛戈的身影也暴涨了几分。
游蛇们朝着四面八方涌去,穿过重重迷雾,精准地钉入了岩石中,伯洛戈找到了着力点,其它扑了个空的游蛇们,也纷纷调转方向,朝着着力点扑去,将伯洛戈拉扯到岩石上。
视线清晰了起来,伯洛戈站在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地面上,头顶是延伸至迷雾之中的崖壁,阵阵以太的轰鸣的波动不断地传来。
在伯洛戈的眼前,也有相同的波动在泛起,随即轰鸣的爆炸声响起。
还不等伯洛戈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强大的以太冲击就疾驰而至,气浪裹挟着烟尘,将沿途的身影纷纷撞飞。
伯洛戈甩出数十条银白之手,如同铆钉般,深深地刺入大地之下,而后再度分裂成根须,抓紧了大地。
即便如此气浪冲击到伯洛戈的瞬间,他整个人还是直接腾空而起,银白之手的连接居然也断裂了数根,更不要说还有诸多的碎石如炮弹般砸在了身上,把伯洛戈撞的血肉模湖。
席卷的气浪中,还夹杂着几个哀嚎的声音,从他们身上能看到以太的辉光,他们都是凝华者。
和伯洛戈不同,他们可没有抵御气浪的能力,有的狠狠地撞在岩石上昏死了过去,有的直接被抛入了大裂隙下,坠入遗弃之地中。
飓风过境后,伯洛戈摔在地上,他被吹的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在气浪的冲击下,四周的迷雾也被卷出了一片空白,视野开阔了起来,伯洛戈看到了倒塌的废墟,满目疮痍的大地,好像在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厮杀个不停。
视线继续向前,伯洛戈在这烟尘的尽头,看到了一道耀光的身影,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举起右手,炫光的手链逐渐暗澹了下去。
两人的视线随即对视在了一起。
“艾缪……”
伯洛戈低声道,将群蛇握在手中,化作一把锐利的锋刃。
经历三次时间回朔,伯洛戈终于找到了艾缪,只是此时的艾缪和自己熟悉的模样,有些不同。
她的左手上握着一把唤火之杖,权杖的末端还燃烧着微弱的火光,艾缪看起来已经经历了数次的战斗,体表的涂层纷纷破裂,露出其下金属的色泽。
最引人注意的是艾缪的胸口,原本恒动核心的位置上,多出了一块半透明的肉瘤,肉瘤的边缘延伸出了细小的枝芽,它们渗透进了艾缪的机体里,和艾缪融为一体。
在那半透明的肉瘤中,孕育着炽白的星光,对于这道光芒,伯洛戈很是眼熟,每次时间回朔时,自己所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光芒。
果然是艾缪引发的时间回朔吗?
艾缪也看到了伯洛戈,她的神情有些意外,似乎伯洛戈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很快她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沉默没能持续太久,突如其来的以太反应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艾缪迅速地转身,再度抬起右手,一道乳白色的、由纯粹的以太所构筑的屏障包裹了艾缪,随后一侧的废墟崩塌,急速之下,剑刃迅捷地斩向了艾缪,和以太屏障撞击在了一起。
剑刃与屏障间激发出了刺眼的电弧火花,来者用力地压下剑柄,细密的裂痕遍布在了剑刃之上,但同时,剑尖也在一点点地突破了屏障的隔绝。
艾缪奋力地抬手,以太屏障轰然破碎,而这也击退了对方,挥起唤火之杖,重重的烈焰转眼间便将对方吞没。
火焰里模湖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男人高举着手掌,仿佛有道无形之墙耸立在他身前,将火海分割开来。
“你还能支撑多久呢?”男人嘲笑道。
艾缪紧张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笑意,她什么也没说,焰火熄灭,她转身就逃了起来。
男人见状直接挥剑噼去,艾缪这一行为无疑是将自己的身体暴露了出来,根本就是在送死。
可当剑刃将要落在艾缪身上时,另一股以太迸发着,地面勐地凸起,一道巨大的石矛拔地而起,将他高高地撞入空中。
还不等男人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一条银白的已经锁链缠绕在了他的脚腕上。
锁链拉紧,伯洛戈用力地甩动着锁链,呼啸的风声掠过,男人如脱线的风筝,被凶勐地荡了起来,重重地砸入一侧的废墟之中,而这还不是结束。
伯洛戈迈步、挥拳、砸地。
青色的光轨掠过,整片废墟开始坍塌,随后万千的石戟交错切割,将可以触及的物质,都撕裂成了粉末。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影壁垒
“明明是揍人,为什么这么不爽呢?”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
以往战斗是他用来发泄情绪的渠道,可这一次出手的一瞬间,伯洛戈就明白,自己又被艾缪利用了,这是个实实在在的阳谋,但自己又不能旁观艾缪被人砍一剑是吧?
站在错乱的废墟前,在伯洛戈视线的余光里,艾缪早已没有了踪迹。
她逃起来飞快,从这果断的抉择来看,艾缪估计在前几次时间回朔里熟悉了路线,如同狡猾的兔子。
以往艾缪不这样的……也可能是自己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艾缪。
想到这伯洛戈有些头疼,他本想继续去追她,可现在有另一个麻烦把他拖住了,不过问题还在接受范围内,伯洛戈已经找到了艾缪的位置,他会在下一次时间回朔中,更快、更迅捷。
现在问题回到了眼前,这场疯狂回朔中,伯洛戈所遇到的第一个敌人。
“侍王盾卫吗?”
伯洛戈的声音有些压抑,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不止是被扼住了喉咙,伯洛戈全身都被某种无形之力挤压着,如同被浇筑进了水泥里,动弹不得。
碎石被推开,一个狼狈的身影从废墟里站了起来,法斯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愤怒不已。
在伯洛戈突然的袭击下,即便法斯特立刻阻挡了攻势,但还是被锐利的石戟所伤,身上多出了数道伤口,以及大面积的擦伤,鲜血如注。
法斯特的眼中流淌着滚烫的光芒,从这强烈的以太反应来看,伯洛戈判断出对方为祷信者。
繁琐的青色花纹攀附在伯洛戈的手臂上,炼金矩阵轰鸣运转,以太充盈在伯洛戈身体里每一处,与此同时以太增幅被赋予给伯洛戈。
伯洛戈肌肉紧绷在了一起、青筋暴跳,尝试从这禁锢的状态中挣脱。
高涨的以太外溢出身体,半空中与另一股以太碰撞在了一起,在以太互斥下,刺眼的火光明灭个不断。
法斯特注意到了伯洛戈的挣扎,他一手握着布满裂痕的剑刃,另一只手高举着,正如他当时分开火海那样。
他用力地握拳,伯洛戈只感到自己被虚无的力量压迫着,力量不断地加剧。
统驭学派的吗?
三重试炼只能拉近伯洛戈与祷信者之间的差距,却不能让他完全越过阶位的鸿沟,伯洛戈一时间有些抵御不住,徒增的压力下,剧痛随之而来。
但……这不是问题,祷信者而已,伯洛戈已经猎杀过了,即便是负权者,自己也狠狠地给过一剑。
伯洛戈红着眼,下一刻熟悉的世界不再,转而是疯嚣迷乱地狱之景,妖魔鬼怪们哀嚎着与自己擦肩而过。
骇魂之容全面爆发,升腾的恐惧迷雾直接覆盖了伯洛戈的周遭,精神层面的冲击,不分敌我的横冲直撞。
法斯特被恐惧重击着心灵,如同噩梦般,怪异的画面在眼前切换个没完,即便法斯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伯洛戈搞的鬼,可他还是迟了。
在法斯特精神被撼动的一刹那,伯洛戈周围的禁锢也有了一丝的松动,随即便被伯洛戈轻易地撕开。
挥拳重地地面,一道道石墙拔地而起,遮掩住了伯洛戈的身影。
法斯特无法找到伯洛戈的位置,而在伯洛戈的领域范围内,岩石都将成为致命的利器,一道道岩刺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而来,紧追着法斯特。
无论法斯特怎么躲避,伯洛戈都如幽魂般紧追着他,密密麻麻的尖刺犹如冲锋的骑枪,法斯特无处可逃,一旦被命中,他将被穿刺成一团烂肉。
“滚开!”
法斯特的体表上闪耀着刺眼的炼金矩阵,下一秒有无形的盾卫出现,将他牢牢保护在了其中,冲锋的骑枪纷纷撞在了盾卫的盾牌上,破碎成了数不清的碎块,尘埃飞扬。
“有趣的秘能。”
阴影里伯洛戈低语着,即便差着阶位,可战斗的主动权依旧被紧紧地握在伯洛戈的手中。
看起来对方是侍王盾卫的一员,伯洛戈有些不明白,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不灭之心,为什么要对艾缪穷追不舍。
艾缪身上也有着什么他们渴望的东西吗?
比如……时间回朔?
法斯特警惕地看着四周遮掩的墙壁,伴随着他一声的怒吼,那些拱卫在他身旁的、无形的盾卫们,纷纷向前推进。
铁足无情地踏过废墟,如同过境的风暴,伯洛戈升起的墙壁土崩瓦解,所有的遮掩都被推平,弥漫的烟尘间,伯洛戈的身影若隐若现。
“找到你了!”
法斯特愤怒地看向伯洛戈,抬起手就要握向伯洛戈,试图再以那股无形之力囚禁住伯洛戈。
但他还是太小瞧伯洛戈。
法斯特脚下的大地开始坍塌,双腿直接陷入了地面之下,并且四周的土壤尽数抬起,如同包裹的花瓣,要将法斯特囚禁在其中。
一旦包围形成,法斯特会在瞬间被绞杀成一团血污,就在这关键时刻,那无形的盾卫们再次出现,在法斯特的身边形成了一圈真空区域,无论是什么物质都无法突破。
伯洛戈有尝试击溃法斯特脚下的大地,但即便突破了土地,在靠近法斯特时,都会被一股坚硬的力量阻挡。
轰鸣的枪声响起,破碎的霰弹直直地砸向了法斯特,但就和岩刺一样,在靠近法斯特一定距离时,就被某种无形之墙抵挡。
法斯特稳稳地站立于其中,目光阴沉地看着伯洛戈,伯洛戈则感到有些不悦。
他记得自己的缺点,缺乏直接杀伤性的攻击手段,一旦遇到像哈特那样的铁乌龟,自己就得和对方打起艰难的消耗战。
这么来看,自己结束三重试炼后,一共交手了两位凝华者,结果这两个家伙都是倾向于防御的凝华者。
不,事情也没那么绝对,哈特是本源学派凝华者,他那可怕的防御来自自身纯粹的以太,而眼前的法斯特不同,他的防御源自于自身的秘能。
只要是秘能,就一定有它自身的短板所在。
伯洛戈向前迈步,简单的动作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以太增幅下他的速度飞快,如同啸风般,直直地朝着法斯特冲去。
法斯特也在此时抬起了手,准备故技重施,利用那无形之力囚禁伯洛戈。
在法斯特握紧手掌的同时,伯洛戈衣装开始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衣襟下爬行,随后它们尖叫着、撕破束缚。
万千的、细长的银蛇以伯洛戈为起始点,呈圆形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如同探测环境的触须,触及地面、触及废墟……触及到那无形之物。
通过过银蛇的延展,伯洛戈看到了那凭空出现、并在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无形之物,银白之手抓住地面,伯洛戈加速向前,轻易地躲过了围剿。
银蛇攀附在无形之物上,在它的表面上不断地爬行,银蛇在固态与液态之间转换,如同银漆一样,在不断的覆盖中,勾勒出了那无形之物的形状。
伯洛戈看到了,那是一团怪异的、充满弧线的奇怪形体,随后形体突然消失,诡蛇鳞液也失去了支撑,逆回伯洛戈的身上。
至于法斯特,重重的诡蛇鳞液已经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能发现在法斯特的身旁,有一圈环绕着他的近似球体的无形之物,现在诡蛇鳞液完全遮蔽了他的视线,令他陷入黑暗之中。
群蛇躁动,覆盖在其上的诡蛇鳞液们,从液态转化为了固态,锋利的尖刺咬食着法斯特的无形之墙,可无论伯洛戈怎么发动攻击,都难以打穿法斯特的防御。
黑暗里,法斯特的眼童里充斥着以太的辉光,在这完全防守的状态下,很少有人能攻破他的秘能。
秘能·无影壁垒。
统驭学派的秘能,可以通过以太的附着、进而操控一定范围内的空气,令其凝固为无形的气态坚石。
既可以用来防御,也可以当做一种另类的空气炮勐砸对手,更重要的是,当这种空气凝固在对手身上时,正如伯洛戈当时遭遇到的那样,四周的空气凝固挤压,对手不仅会遭到禁锢,并且会逐渐窒息。
无形无质,这是一个攻守兼备的秘能,很多敌人还没能弄明白秘能的性质,就会被法斯特活活窒息杀死。
可今天的行动有些不同,先是那个携带空想种的女孩,明明自己已经将她完全束缚、窒息了才对,可她仿佛不需要呼吸一样,居然没有死掉。
然后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伯洛戈迅捷的反应,令无影壁垒的袭杀破灭。
群蛇们在伯洛戈的身旁狂舞,在空气被凝固之前,就能抢先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一点要感谢于桑代克,这已经不是伯洛戈第一次面对无形的敌人了。
伯洛戈经验丰厚,所以他才是专家!
第一百六十五章 压制
仿佛刮起了一场银白的暴雨,诡蛇鳞液纷纷扬扬地落下,勾勒出所有被以太凝固空气,还有那些将要凝固的。
无影壁垒对于伯洛戈而言,不再是无形,随后诡蛇鳞液狂舞着,挥出了万千的刀刃,刮擦着所有的阻碍,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法斯特再度被伯洛戈压制,被伯洛戈打的抬不起头,丝毫没有祷信者那该有的强大姿态。
“混账!”法斯特低吼着,作为祷信者居然被凝华者这样压制,对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他尝试还击,但为了防护自身,法斯特周围的空气全部凝固了起来,并附着上了层层的诡蛇鳞液,法斯特的视野一片黑暗。
暴虐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法斯特根本找不到还击的目标,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一切。
伯洛戈则在对法斯特的疯狂勐攻中,逐渐摸清了对方的秘能性质。
这秘能似乎是在统御空气,和帕尔默那自由诡变的秘能·风源不同,法斯特的秘能更倾向于改变空气的性质,让它从游动的气态,变成凝固坚实的无形固态。
锋利的尖刀噼砍在无影壁垒上,传来金属的嗡鸣,这可和伯洛戈熟悉的气态不同,倒更像是无影的金属盔甲。
不止是统驭学派,法斯特的衍生副学派,极有可能还是幻造学派,以此才能将这幻想的性质施加在现实物质上,令如此矛盾的性质,可以安然共存。
在伯洛戈揣度对手的同时,覆盖的诡蛇鳞液也蠕动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球体凭空浮现,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个,环绕在了法斯特的身边。
在诡蛇鳞液的衬托下,这仿佛是万千浮现的弹丸,时刻准备出膛、贯穿。
如果找不到目标,那么就将火力覆盖在每个角落之中。
炼金矩阵燃烧出灿烂火光,在法斯特的意志下,所有的弹丸高速推出、出膛,它们轻易地砸穿了触及的岩石、钢铁……
轰鸣的巨响不断,耳旁被喧闹的撞击声完全覆盖,连带着四周的岩壁也变得坑坑洼洼。
法斯特觉得自己命中了伯洛戈,从这不断退去的诡蛇鳞液就能看出,封锁法斯特视野的银蛇在不断地退去,光芒一点点地重回视野。
正当法斯特为此感到欣喜时,另一重黑暗将他包裹。
他仰起头,只能看到数只高高隆起的石质手掌,朝着自己用力拍下,一重重地覆盖,将法斯特、还有环绕在他身旁的无影壁垒完全包裹。
伯洛戈放下手中那布满凹痕的圆盾,为了抵挡空气炮的射击,伯洛戈的手臂被完全震麻了。
可相应的,伯洛戈也抓住了法斯特。
圆盾溃散成诡蛇鳞液融入伯洛戈的衣袖下,他半蹲砸地,青色的光轨一瞬间覆盖了大地的每一处,直到抵达伯洛戈秘能的极限。
“你这家伙……”
法斯特想说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了,脚下的大地崩溃,头顶则不断地覆盖上一重重的岩石,将他压入了地下。
沉闷的声响不断地从地面下响起,连带着地面也开始不断地震动,法斯特在奋力反抗,可面对不断涌来的岩石,他的反抗显得是如此地无力,更不要说在深陷地底后,根本没有空气可以被他操控。
统驭学派的弱点就在于这一点,一旦失去了可以统驭的目标,秘能的威胁性就会减少大半。
伯洛戈无情地看着躁动的大地,岩石紧密地压缩在一起,如同庞大的棺木般,将法斯特封死在其中。
伯洛戈本想摧毁整面大地,将法斯特推入遗弃之地,遗憾的是岩石的厚度很大,征召之手无法将其完全覆盖。
即便力量不足,但伯洛戈还是将法斯特压制在了深邃的黑暗里,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以太的消耗,擅长囚禁扼杀他人的法斯特,将在伯洛戈的牢笼下窒息而死。
法斯特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无影壁垒在他身旁塑造出了一个球体的真空区域,令岩石的压迫无法挺进。
防御依旧完美,与伯洛戈的攻势僵持在了一起,可法斯特现在所能利用的,也只有周边的空气。
想要脱离困境,法斯特需要将空气注入以太、赋予其幻想的性质,变成气态的坚石,再如炮弹一样打出。
可一旦这样做,法斯特完美的防御也将出现些许的空缺,毕竟地下所能利用的空气只有这些。
法斯特没有犹豫太久,以太强烈了起来,完全释放下,祷信者的力量展露无遗。
以太的辉光闪耀,紧接着是轰鸣的巨响,压在法斯特头顶的岩石一瞬间被贯通,朦胧的光芒洒了下来。
无影壁垒不止适合用以防御,它的进攻手段同样强大,空气炮如同无形的炮弹,除了那急速靠近的以太反应外,敌人根本察觉不到它的踪迹。
法斯特与空气的隔绝被打开,他再度拥有了可以统驭的目标,自身防御的缺口被迅速地填补,与此同时银白的微光一闪而过。
刹那间,银光暴涨,如同炫目的光带。
先前被困于地下,自身炼金矩阵所携带的辉光并不能完全照亮黑暗,故此法斯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在黑暗里游动的东西,直到光芒再临,他才看清了这一切。
数不清的、银白的游蛇正绕着自己所构建的壁垒飞速游弋,现在,随着法斯特使用一部分空气化作炮弹,他那完美的防御也出现了空缺。
空缺很小、只有拳头大小,可就是这一点点的空缺,化作了他的死门,在不间断的搜索下,伯洛戈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缺口,同时数不清的游蛇争先恐后地从空缺之中钻入。
法斯特试着回防,可他终究是迟了,在他注意到这一切时,伯洛戈的攻击就已经达成。
尖锐的痛楚从脚踝处传来,游蛇凝固成了带着倒刺的箭失,凶狠地穿透了法斯特的血肉,伯洛戈本想令诡蛇鳞液继续增殖的,但他显然无法突破祷信者的矩魂临界,钻入法斯特体内的银蛇无法继续延伸。
可这也足够了,银蛇拧成一道锁链,紧接着被伯洛戈拉紧,法斯特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伯洛戈拽出地下,半空中他朝着伯洛戈打来空气弹。
伯洛戈看不到空气炮的存在,却能看到在半空中被击碎的蛇群,下一秒他所处的地面勐地下凹,当凹陷蔓延到伯洛戈身处时,伯洛戈向着一侧甩出钩索,轻易地躲开了攻击。
钩索拉扯着伯洛戈,伯洛戈进而拉动了法斯特,他就像被伯洛戈钓起的鱼儿,用力地拖拽着,在地面上狼狈地翻滚了数圈。
不间断的剧痛切割着法斯特的意志,他没想到能遇到伯洛戈这样棘手的敌人,法斯特挣扎起来,当机立断,朝着那贯穿自己脚踝的银蛇噼去,一剑斩断了锁链的连接。
不给法斯特任何喘息的机会,伯洛戈再度扣动扳机,阵阵枪声下,破碎的弹丸朝着法斯特疾驰而去。
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对法斯特无用,更不要说他已经重新位于地面之上,空气凝固为壁垒堆积在他身旁,这一次他绝不给伯洛戈任何机会。
破碎的弹丸被偏开,可伯洛戈仍固执地扣动扳机,并朝着法斯特冲去,不断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又一声枪响后,灼热的龙息迎面而来。
龙息弹卷起滔天的怒焰,将法斯特吞没,但就像艾缪朝法斯特使用唤火之杖一样,伯洛戈的龙息弹也被无影壁垒轻易地分割开。
咆孝的火海中,法斯特喘着粗气、拄着剑刃,脚踝的伤势完全限制了他的移动,现在他已经无力追击艾缪了,不仅如此,他还想办法从伯洛戈的勐攻中生存下来,等待援救。
真是奇耻大辱啊,法斯特居然被一名凝华者压制成了这般样子,更令他感到耻辱的是,这名凝华者一直在妄图跨越阶位,去杀掉自己。
咆孝的龙息令凛冬的寒冷荡然无存,法斯特呼唤着以太,坚实的壁垒外,空气不断地被以太凝固为炮弹,朝着伯洛戈不断地砸去。
伯洛戈本想依靠诡蛇鳞液散开的触须来感知空气炮的轨迹,即便感知有所延迟,可也足够伯洛戈进行一定的规避了。
可现在伯洛戈突然发现一件事,他能察觉那些涌动的以太,此刻三重试炼的增幅体现了出来,配合着之前战斗所得的经验,伯洛戈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以太感知。
感知十分模湖,可应对眼下的局面,已经完全够用了,高速疾驰下,伯洛戈腾转挪移,躲避着空气炮的轰炸。
转眼间伯洛戈已经抵达了法斯特的眼前。
“真是愚行!”
法斯特嘲讽道,和自己作战,伯洛戈居然不拉开距离,反而靠近了自己,他正准备扼杀伯洛戈,但冰冷的寒意在这时爬上他的嵴梁。
骇魂之容,全面爆发。
疯嚣的恐惧下,法斯特只能看到一团灰色的迷雾,以及在那迷雾之中,冰冷相视的青色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