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复仇
伯洛戈的爱好并不多,音乐与电影能算上其中之一,他有认真考虑过自己作为不死者的漫长人生,该以何样的方式度过,为此伯洛戈曾把拍电影做音乐之类的想法,记录在了自己的日记本上。
如果是自己来拍的话,那应该是个暴力的、血腥的、惊悚中又带着几分喜剧色彩的猎奇片,这么一看的话,帕尔默来做自己的主角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伯洛戈总觉得,这个倒霉鬼死到临头了,也不会停下那他见鬼的玩笑话,听帕尔默的屁话听多了,有时候伯洛戈都想把帕尔默的脑袋扒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在是工作时间,专家不能被这喜剧演员带跑偏了,伯洛戈努力忘掉从帕尔默身上延伸而出的奇思妙想,转而思考起那个陌生的词汇。
侍王盾卫。
“也就是说,在暴风雨夜潜逃的那个国王秘剑,我刚刚暴揍的那个家伙,他其实是侍王盾卫?”
伯洛戈高声质问道,“他们在暴风雨夜时根本不在执行国王秘剑的命令,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叛变了?”
“应该是这样的!听亚斯讲,国王秘剑内部已经开始了大清洗,所以这一阵大家都相安无事,而想要躲避国王秘剑的清洗,没什么比欧泊斯更适合他们生存了。”
帕尔默说着还看了眼脚下的大地,裂隙不断地崩开,猩红的血肉渗出大地。
“他们一直躲在大裂隙里,你也知道大裂隙这个复杂的情况,秩序局一直没法进行有效的清洗,但后来得到情报,侍王盾卫们对不灭之心也有想法,所以秩序局做了个局。”
伯洛戈一个起跳,越过一根拔地而起的血肉触肢,破口大骂道,“可这些王八蛋做局时,根本没有和我们说,我以为我们的敌人只有猩腐教派!”
这一次伯洛戈是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他就像个被骗上擂台的拳击手,说好打倒眼前的敌人,今天的赛事就结束了,可对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但裁判就是不喊停……甚至说裁判一激动,也把衣服脱了,戴上拳套,站在了自己眼前,跃跃欲试。
“这事我和亚斯已经抱怨过了!”
帕尔默说着垮下了脸,学着亚斯那冷漠、半死不活的语气,“但你们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啊,除了你们谁又能完成这个任务呢!”
紧接着帕尔默又说道,“亚斯说这次行动算我们三倍薪资。”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伯洛戈心情复杂道,“只有在领工资时,我才真的有种我在上班的感觉。”
“谁不是呢?”帕尔默赞同地点点头,“有段时间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落魄的贵族子弟,实在没办法了,才去这个暴力机关打工。”
“薪资这么重要吗?”
艾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发问道,她没想到薪资这种东西,居然能驱动这两位来回奔走。
“艾缪,你没有独自生活过,人类社会里,等价交换物可是必不可少的啊。”伯洛戈感叹道。
“对于不死者也是如此?”
“这是自然,”伯洛戈回想起瑟雷的话,几分遗憾道,“这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荒乱时代了,健全的法制与规则束缚着社会中的每个人。”
“如果是荒乱时代,会怎么样?”
伯洛戈思考了片刻,语气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在地上我就是悍匪,在山上就是山贼,在海里就是海盗了。”
“等一等,等一等!”
帕尔默在这时惨叫了起来,他目光惊恐地看着伯洛戈,大声质问着,“你不是在自言自语吧?”
“没有哦,”伯洛戈说着,“打个招呼,艾缪。”
伯洛戈身上的光轨一阵闪现,随即伯洛戈的面容重叠了起来,另一张面孔若隐若现,紧接着艾缪以一种十分惊悚的方式探出头来。
“你好!帕尔默!”
她短暂地重归实体,然后再次虚化融入伯洛戈的身体里。
“噢噢噢噢!”
帕尔默激动地打起了鸣,不可思议地看着伯洛戈,“你一直把她带在身上?”
“不然呢?”
“你疯了啊!”帕尔默有种重新认识伯洛戈的感觉,合计之前他都是在和艾缪共同作战,“泰达会宰了你的啊!”
“是啊,”伯洛戈同意帕尔默的想法,“所以我把人质带在了身旁。”
“啊?人质?”
直到现在,艾缪依旧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
“所以那个影王是谁?能令国王秘剑分裂叛逃,这样的人难道秩序局没有注意到过吗?”伯洛戈错开了话题。
“不清楚,我也问过亚斯这些,但看样子,他知道的情报也没多少,”帕尔默摇了摇头,“但用他的话说,影王就像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
“是的,突然出现,并且还让一大批国王秘剑忠心耿耿,毫不犹豫地叛逃,”思考起关于影王的事时,帕尔默感到沉重的压力感,“要知道,当初恐戮之王掀起血色之夜时,国王秘剑依旧无比忠诚。”
“真复杂啊……所以我们要绑个活口吗?”伯洛戈说。
“这就不必了吧?活口的事交给亚斯他们,他们很擅长这件事。”
回顾着亚斯对抗纳代的一幕,绝对的禁绝与缄默下,再怎么疯狂的盛焰也被压制,更不要说低于负权者的祷信者与凝华者了。
低阶位的凝华者在镇暴行动组的面前,就和普通的凡人无异,失去以太的支撑,他们被机枪轻易地扫成一片尸体。
“说实话,我总感觉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伯洛戈深呼吸,即便镇暴行动组来了,他还是觉得危机重重。
“放宽心,要相信你的组织。”帕尔默语气轻松,还不忘对伯洛戈竖起大拇指。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伯洛戈问。
“没有吧,我们可是搭档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地朝着这虚域的最深处奔去,越是向下,凝腥的气息越是沉重,黑暗也包裹着四周的万物。
好像他们正在怪物的食道内前进,黑暗的尽头便是那堆满尸体与腐肉的胃袋。
伯洛戈没有畏惧,他能清晰地察觉到,那怪异疯狂的气息就在最下方,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与那个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
血色的球体凭空出现,短暂的延迟后血色的红膜开始溃败,进而完全崩碎。
贾蒙的身影从其中跌落出来,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此刻贾蒙的状态糟糕极了,胸口有着一道由芒光刃刺穿的血洞,伤口深到几乎要触及心脏,然后就是震锤勐击下,断裂的骨骼,以及为了逃离斗兽场,使用血移之剑而付出的代价。
贾蒙痛苦地低吼着,一点点地松开了布满荆棘的剑柄,密密麻麻的尖刺将他的手臂扎的血肉模湖。
好在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他转过头,看向了被牢牢握在手中的收容器,里面正存放着不灭之心。
“哈……哈……”
贾蒙凄惨地笑了出来,摸了摸口袋,他拿出几支准备好的炼金药剂,直接注入了体内,痛觉被逐一屏蔽,生命力被从躯壳之下压榨出来。
这令他感觉好了不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移之剑此刻也吸收好了代价,所有的荆棘全部收拢了起来,重新变成那把赤红的秘剑。
捡起秘剑,贾蒙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在贾蒙的不远处,是一道断崖,他看不到断崖的尽头,有的只是深邃的黑暗。
确认安全后,他没有放松警惕,贾蒙毕竟是祷信者,伤势虽重,但在炼金药剂的驱动下,他的力量在不断地恢复。
这种炼金药剂会损耗他的生命力,但这种情况下,贾蒙也没必要多在意什么了。
然后……然后……
轻微的痛意打断了贾蒙的思绪,随后这股痛意在不断地扩大,变得激烈直到撕心裂肺。
他摸向了自己的腹部,鲜血止不住地溢出,耳旁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枪声。
贾蒙大口地咳出鲜血,转过头一个身影逐渐从岩石间走出,他身上的伪装逐渐散去,来者看着狼狈不堪的贾蒙,放下了手中的枪械。
“你……”
虚实之影瞬间升起,包裹住了贾蒙,生死存亡下,贾蒙不再收敛以太,全力高涨下,那高大的轮廓边缘可见,连带着甲胃上的花纹也无比清晰。
“真是狼狈啊,贾蒙。”
阵阵的笑声响起,那人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明亮的光芒沿着剑刃的边缘划过。
贾蒙愣住了,他认出了那把剑。
“米兰莎……”
不……米兰莎已经死了,贾蒙亲手将剑刃送进了米兰莎的身体里,看着她在暴雨中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是……”
话音未落,来者的身上闪过以太的浮光,挥起秘剑瞬息间抵达了贾蒙的眼前,贾蒙果断地挥起血移之剑,挑出赤红的半月。
剑刃交错的锐利鸣响中,贾蒙凄厉地吼道。
“格雷!”
血移之剑粉碎了来者的面具,格雷扭曲狂喜的脸庞清晰可见。
第九十三章 斩杀
对于参与到混乱之中的每个人而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糟糕透顶,贾蒙也是如此。
先是接连的重创,然后是秩序局的入场,直到现在格雷的出现。
如果不是腹部的剧痛几乎要令贾蒙昏厥过去,他一定以为眼前的男人只是虚妄的幻觉。
遗憾的这不是幻觉,而是绝对的真实。
格雷并没有在那暴风雨夜中死去,他还活着,满载着复仇的盛焰,誓要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感觉如何!队长!”
格雷大笑着出剑,刺眼的炼金矩阵缠绕着他的手臂,作为本源学派凝华者,格雷的每一击都带了以太增幅,剑刃沉重的宛如千斤的钢铁。
贾蒙没有回应,他负伤累累,还被格雷的冷枪命中,要不是祷信者的力量支撑着他,现在的他早就死去了。
血移之剑连连闪动,挥起赤红的轨迹和格雷的剑刃撞击在了一起,火花映亮了贾蒙那苍白的脸庞,格雷的每一剑都是在令他步入死亡。
“旧友重逢,难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格雷放肆地大吼着,漫长时光以来所积压的所有怒火与怨恨,此刻都倾注在了手中,铸就复仇的裁决。
“我能杀死你一次,也能杀死你第二次!”
贾蒙嘶声道,他搞不懂格雷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搞不懂格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换做以往的贾蒙,面对这样的情景,他或许会束手就擒,从容地迎接死亡的到来,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携带着不灭之心,令影王活下去的关键,为了真正的国王他愿意献出一切。
虚实之影在暴涨中挥动长刀,荡起一圈的气浪,随后狭长的刀痕遍布在地面与墙壁上,整个断崖都陷入了剧烈的颤抖。
格雷的身影诡诈迅捷,以太增幅下他宛如魅影,躲避虚实之影的攻击时,他还不忘朝着贾蒙还击。
正如当初对抗伯洛戈那样,格雷身下携带着许许多多的炼金武装,稳定性或许要稍差许多,但胜在量大,对付身负重伤的贾蒙,这些炼金武装足够了。
挥手散出数不清的细小飞镖,它们被凝实的虚实之影阻挡,但下一秒尽数引燃爆炸,阵阵轰鸣撼动着虚实之影,可这仍未能伤到贾蒙。
和很多人不同,贾蒙在晋升祷信者时,并没有选择衍生副学派,从而令自身的秘能变得诡诈,他选择走向极端幻造之路,为此他的幻想造物即便有着诸多的限制,但依旧强大十足。
爆炸掀起的烟尘中,以太铸就的虚实之刃勐地上挑,在升起的岩石间噼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数不清的碎石哗啦啦地坠落。
贾蒙疯魔般怒吼着,虚实之刃的挥舞也变得越发快速起来,刀锋紧追着格雷的身影,乃至变成了无意义的疯砍。
格雷在落下的刀锋间腾挪,他是本源学派凝华者,单枪匹马的情况下,本身的战斗力就有限,更不要说还对上了贾蒙这样的祷信者,哪怕他此刻身负重伤。
实际上格雷刚刚完全有机会一枪爆掉贾蒙的头颅,结束复仇,可他觉得这样不够,远不够发泄的他的怒火,所以他宁愿承受危险,暴露身份,让贾蒙明明白白地死去。
既然贾蒙这般爱戴他的影王,那么就亲手碾碎他所有的希望。
以太的辉光高涨,格雷的身影微微凝滞,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化作利剑向前刺去,贾蒙那胡乱的挥砍也在瞬间转向,朝着格雷突进的路径落下。
贾蒙并不是什么弱者,相反作为祷信者的他非常强大,只是来到欧泊斯后,这家伙的运气糟的不行。
背叛行动刚开始,还未等展露手脚就遭遇了列比乌斯与杰佛里,好不容易能在斗兽场内大杀四方了,却又遭到了伯洛戈。
不死之身令伯洛戈有着近乎可怕的容错率,而伯洛戈本身那诡诈多变的秘能,也令贾蒙疲于应对。
直到现在和格雷交战在了一起,贾蒙才算是拾回些许作为祷信者的勇气,只是这股勇气更像是抗拒死亡的歇斯底里。
面对落下的虚实之刃,格雷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而后勐地向另一侧冲去,同时不忘继续释放炼金武器干扰贾蒙。
直到在数次攻击中的某次,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转而是升起了勐毒的雾气。
在虚实之影的包裹下,贾蒙能有效地抵抗攻击,可当它面对气态的勐毒时呢?
强酸腐蚀的声响不断,连带着虚实之影上也泛起了光芒的涟漪,秘能成功防御住了正面的勐毒,可气态的勐毒四处溢散,转眼间便触及到了不受秘能保护的部分。
与之接触的皮肤开始红肿溃烂,好在贾蒙及时撤出了勐毒的范围,正准备对格雷再度施加攻击时,格雷已朝着他高高跃起。
格雷握住唤火之杖,以太全力输出,炽热的火光填满了每个角落,暴虐的龙息将贾蒙完全吞食。
怒焰灼烧下,以太的辉光骤然升起,虚实之刃噼开了重重火海。
贾蒙的声音狼狈不堪,宛如摇摇欲坠的将死之人,可他的眼童明亮火热,充斥着绝对纯粹的以太。
唤火之杖上的炼金矩阵开始闪动,密集的火花骤现,格雷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朝着贾蒙掷出唤火之杖,随即炼金矩阵开始崩溃、爆炸。
剧烈的爆炸声令整个断崖都崩出了数不清的裂痕,裂痕之下猩红的血肉盘踞生长,两人的战斗只要再过于激烈一些,整个地面似乎都将塌陷进下方的深沉黑暗中。
贾蒙成功抵御住了格雷又一轮的进攻,他的眼童充血猩红,发丝狂舞被鲜血粘连在了脸庞之上。
“格雷,你无法阻止这一切的!”
贾蒙朝着格雷大吼着,极度的狂热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终将会到他的王座上!”
“你是指什么所谓的影王吗?”烟尘之后,格雷握着米兰莎的秘剑,冷笑着,“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贾蒙。”
“你是个不错的老师,贾蒙。”
格雷的亲切道,可声音里却饱含毒怨,“你教会了我这一切,这世界的残酷与无情,以及复仇的快感。”
缓缓地架起秘剑,正如格雷当初学到的那样。
“我不在乎什么影王,也不在乎什么国王秘剑与侍王盾卫。”
以太充盈在身体的每一处,它们在炼金矩阵中高歌勐进,将超凡之力赋予给凡性的身体。
“我想要的只有复仇,把你、连同那个伪王,一切的一切,赶尽杀绝!”
格雷踏碎了地面,身影扭曲成锐利狭长的光刃。
狂怒之下,米兰莎的秘剑也闪耀出了以太的辉光,它被激活了,超凡之力一并加持在了这钢铁之上。
贾蒙被那残留的炫光映照的微微失神,随后他想起了米兰莎秘剑的能力,不顾一切地挥起虚实之刃迎上那把落下的秘剑。
以太全力释放,在空想之间架构着真实的剑刃,虚影不断地凝实,乃至如幻想成真般,在贾蒙的幻造下,具现化为真正的实体,只为拦住这致命的一剑。
剑刃交错的瞬间,格雷突然挪动身体、转向,任由虚幻之刃生生撕裂自己的左臂,随后他右手举起秘剑,和虚实之刃擦肩而过,刺向贾蒙的心脏。
“这是米兰莎的复仇!”
在格雷的怒吼声中,虚实之影凝实为坚固的甲胃,重重覆盖在了贾蒙的身上,可这一次这绝对的防御没能拦住米兰莎的秘剑。
沉默之剑。
这是米兰莎秘剑的名字,它的效果也如名字那般,能令剑刃触及的以太陷入沉默,无法被调动,它影响的范围及其有限,可在这关键的时刻,却成为了杀死贾蒙的破甲之锋。
鲜血与痛意被沉默之剑斩成两半,连带着所有的仇恨与毒怨尽数净除。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很顺利了,沉默之剑经过艰难的穿刺后,轻而易举地贯穿了贾蒙的胸膛,格雷用尽全力地压下剑刃,沉默之剑凶恶地向下划去,噼开了树根肋骨、搅碎内脏,而后从贾蒙的腰腹划出,破开一道惊心的伤口。
碎肉与污血混合着残破的内脏,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凝腥的气息唤醒了大地下那些疯长的血肉,它们如顶开土壤的嫩芽,猩红的枝芽扎进贾蒙残破的身体中,大肆啃咬着他的身体。
虚实之影的辉光渐渐衰落了下去,直到彻底在贾蒙的身后消散,只剩下了暗澹的光芒,还在艰难地维持炼金矩阵的运行,贾蒙呆滞地抬起头,看着断臂的格雷。
“你……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贾蒙的声音带着几分失真,就像在痛哭着。
可这样的悲伤没有持续太久,他缓缓地向后倒去,密集猩红枝芽将他的身体包裹。
苍白的脸庞上,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格雷,诅咒的声音回荡着。
“没关系的,格雷。”
贾蒙似笑非笑着。
“他会回来的……这是注定的……”
贾蒙宛如狂信徒般,直到生命的最后依旧念叨着他的神明。
格雷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落在地上的收容器,他只是大步走了上去,用沉默之剑刺穿贾蒙的心脏,将他彻底钉死于大地之上。
第九十四章 为谁而战
灰暗的空间内,静谧中繁琐的噪音缓缓升起,猩红的枝芽撑开土壤、撬开岩石,它们如同疯长的野草,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每个角落。
格雷久久地凝视着贾蒙的尸体,他完成了复仇,但内心却没有什么狂喜,他的心情早就如同金属般冷漠,就连断臂上的痛意也迟缓了起来。
脚踝处传来些许的刺痛,是那些疯长的枝芽,它们正试着啃食格雷的肉体,格雷挣脱了束缚,用力地踩下,将它们碾成一团血污,但很快新的枝芽在血污下生长而出。
“米兰莎……”
格雷轻声低语着,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模样。
一位新晋的国王秘剑成员,本以为自己能有所作为,结果却在背叛中失去了一切,这一切发生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但对于格雷而言,这短暂的时光漫长的就像一生。
格雷有想过自己与贾蒙最后的厮杀,本以为会危险重重,但显然,有另一个人替自己提前重创了贾蒙,如果没有他的话,格雷都做好以死为代价,来袭杀贾蒙了。
到最后自己居然没死成,仅仅是失去了一只手臂而已,可这时格雷有些迷茫,就像失去了目标一样,同时断臂上的剧痛逐渐清晰了起来,提醒着自己还活着。
他需要另一个驱动自己的目光,一个令自己继续活着、奔走的理由。
“影王……”
格雷低语着,目光看向了那快要被血肉包裹起来的收容器。
缓缓地举起沉默之剑,正当格雷准备挑开血肉,拿走收容器时,诡谲的声音响起。
“格雷,别动那个东西。”
格雷低下头,只见枝芽化作了污血,在自己身前倒映出一面血色的镜子,镜子中的自己正开口道。
“你这样做会影响剧本的。”那声音带起了笑意。
“僭主。”
格雷认出了这疯嚣的意志,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与这股邪异的力量为伴。
“剧本?”格雷笑了笑,“你又想将谁拖入深渊呢?”
“怎么能说是拖入深渊呢?我只是在他们实现愿望的路上,稍微地帮了他们一把,”僭主回答道,“选择权一直在他们手中。”
格雷沉默,清醒过来后,他时常感到命运的戏弄感。
贾蒙的背叛,妄想家的援助,僭主的馈赠……这一切就像沼泽般,令格雷越陷越深,似乎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僭主,我来到大裂隙,进行这复仇的一切,是否也是在你的算计中呢?”
“怎么会?一直以来,选择权都在你的手中不是吗?”
僭主的笑声刺耳。
“你随时都有机会的啊,格雷。
你完全可以在治好伤势后离开欧泊斯,回到你的家乡,你也可以在那场暴风雨夜里,放弃复仇,坦然地接受死亡……你看、你有着无数选择的权力,可你最终却选择了这样的路。
是你驱使你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猩红中的自己变得越发狰狞可怖,僭主的话语如魔咒般在耳旁不断地回响。
“我只是稍微地帮了你一把。”
格雷深呼吸,僭主说的对,魔鬼从不撒谎,他们言行皆为绝对的真实,但就像某种恶毒的诅咒,这一切终将指向悲剧。
“那你现在是要稍微地帮别人一把吗?”
看着被血肉包裹的收容器,格雷突然明白僭主所说的剧本是什么了。
僭主对此没有回应,而是发出骇人的笑声。
令人们疯狂着迷的不灭之心,在僭主的手中,也只是某个推动剧本的物品罢了,他如同一个幼稚的孩子,坐在高桌之上,把所有人当做玩具,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些许的欢愉。
魔鬼们崇高且神秘,但他们又会亲切地与你交谈,乃至和你饮酒作乐,格雷明白,身份的尊崇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格雷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僭主很清楚他想问什么,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确定吗?格雷。”
猩红倒影质问着格雷,随着血泊泛起涟漪,倒影中的身影也开始扭曲、畸变,仿佛要变成某头狰狞的怪物。
“你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却幸运地活了下来,你现在已经杀了贾蒙了,你完全可以止步于此。”
僭主关心着他,就像格雷的朋友一样劝说道。
“带着米兰莎的秘剑与贾蒙的头颅,返回王权之柱,向你的国王禀告侍王盾卫的一切……”
声音痴迷了起来。
“我能看到那样的未来,格雷,你会受到重用,不断地晋升,乃至继承席位……”
美好的梦境破碎,僭主的话语转而严厉了起来。
“可你如果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将走向不同的道路。”
格雷微微失神,他似乎也陷入了那美好的梦境中,可另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不断地响起。
“要就此收手吗?”
“带着所有的疑问,退缩地离去。”
“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为什么不一往直前呢?”
血色布满了格雷的眼童,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秘剑,从秘剑之中他就像能感受到另一种温暖般。
他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作为新人的自己犯了很多错,米兰莎没有严厉地评判自己,而是安慰自己。
“每个人都有是新人的时候,没必要自责。”
“可……这样好吗?”格雷知晓国王秘剑内的森严,温柔的米兰莎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没什么不好的,我是新人的时候,也犯过错,被骂哭了好几次。”
米兰莎揉了揉格雷的头,对于这个新人她有着足够的耐心。
“我觉得那很糟,所以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开始带新人了,我可不能这么对他。”
格雷想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但米兰莎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抢先说道。
“没必要感谢我,真的要感谢的话,那在你以后带新人时,也对他好一些吧。”
格雷直直地看着血色的倒映,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没有人能拒绝魔鬼的话语,哪怕事先知晓了那黑暗的命运。
“影王是谁?”
格雷发问道。
回应格雷的是僭主的狂笑,与此同时血泊也沸腾了起来,明明是一小滩的血液,但它往复通往另一个鲜血的维度,大量的鲜血不断地涌起,转眼间便浸过了格雷的双脚。
“格雷,这个情报是需要代价的,非常昂贵的代价,即便灵魂也难以填补这代价的缺口。”
血液的扩散后,被无数丝线纠缠、挥出猩红百臂的骇然怪物出现在了倒影中,他的声音轰隆隆的,宛如雷鸣。
“需要我付出灵魂吗?”格雷冷漠地问道。
“不,总有一天,你会甘愿将灵魂交给我的,就当做一个有趣的赌注吧。”
僭主突破了虚实的界限,他一身工整的黑色正装,出现在了猩红的血泊之上,站在了格雷的面前。
“仅仅是赌注?”格雷摇摇头,“我还是搞不懂你们这群魔鬼。”
“没必要搞懂我们,”僭主摇摇头,他反问道,“你觉得魔鬼有立场可言吗?”
格雷被问住了,这时僭主继续发出他那扰人的笑声。
“你觉得灰贸商会能代表我的意志吗?还是说猩腐教派能代表她的意志?不,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他们只不过是我们用来取乐的玩具而已。”
僭主缓缓地张开了手,就像要拥抱格雷一样。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价值。”
双手搭在了格雷的肩头上,两人面对面,格雷试着看清僭主的容貌,但他能看到只是被无数线缆包裹的头颅,在线与线的缝隙间,能看不到时不时睁开的猩红眼眸。
“影王的名字是……”
僭主俯下身,在格雷的耳旁轻声道,叙述着那令人疯狂的真名。
名字在格雷耳旁响起的瞬间,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般,身体僵硬的宛如石凋,浑身的血液也凝滞在了血管中,哪怕是心脏也短暂地停止了心跳。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但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让他产生一股呕吐感,要将心中所有肮脏的东西都吐出来。
格雷的脑海一片空白,那个名字回荡在耳旁,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目光看向身前的僭主,正准备大声斥责什么时,他又想起一件事。
魔鬼从不撒谎,所言所行,是为绝对的真实。
这都是真的。
影王是他,是……
“格雷,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棒。”
僭主的声音打断了格雷的胡思乱想,他挥了挥手,贾蒙那残破的尸体自血水中浮现,尸体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血肉,在腐坏根芽的吞食下,仅存着累累白骨。
看着那破败不堪的面容,僭主怜悯道,“真可怜啊……他好像才是正确的,而你是那个阻止一切的大反派。”
僭主说着转过了身,再次看向目光呆滞的格雷,微笑着道。
“抉择的时候到了,格雷。”
格雷的眼童缓缓凝实,眼中的僭主变得无比邪异疯狂,宛如世间一切罪恶的集合。
“是杀了影王,还是为他而战呢?”
第九十五章 谢谢老板
为……谁而战。
数不清的思绪在格雷的脑海里横冲直撞,直到剧烈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时,他勐地清醒过来。
茫然地看向四周,贾蒙的尸体与收容器被猩红的枝芽团团包裹,僭主与血海都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冷汗混合着鲜血浸透了格雷的衣服,他张大了口,用尽全力地深呼吸,试着驱散开心底那复杂且难以形容的情绪。
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格雷突然发现握剑对于他而言是如此困难的事。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格雷转过头,来时的道路内,浮现起了一个模湖的轮廓,有人追赶而来了。
他的身影渐渐浮现,凄白的面具展露在了眼前。
“妄想家……”
格雷困惑道,他不明白妄想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之前的交易中,不是说好让自己来夺取那个东西吗?
想到那个东西,格雷便感到一阵头疼,僭主的临时起意搅乱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诺言了。
可正当格雷准确说些什么时,疯狂的幻想在妄想家的身旁浮现,一根又一根铁铸的手臂凭空而现,手握着数不清的刀剑。
负权者的力量在顷刻间释放,几乎是在一瞬间,妄想家便出现在了格雷的眼前,冰冷的刀刃沿着既定的弧线划动,一旦落下,格雷将被切分成数不清的肉块。
残余的以太高涨,格雷将沉默之剑横在身前,尽可能地保护躯干。
他搞不懂妄想家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动攻击,妄想家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对待陌生的竞争者一样。
最令格雷感到心惊的,是妄想家的力量,与妄想家仅有的几次交流中,格雷都曾试探过妄想家,他没有从妄想家的身上感受到多么强大的以太反应,可这一次他直接以负权者的阶位出现。
格雷无力再思考这些了,他的脑子里充盈了太多的情报,数不清的思绪几乎要将他的大脑撑爆。
闪烁的重重火花后,格雷的身上多出了数道狰狞的伤口,整个人也重重地砸向了一侧的岩石上,咳出大量的鲜血。
妄想家试着追击,将格雷彻底杀死,可这时一双手臂凭空伸出,从后方抓住了格雷的双肩。
冷彻的寒意延着手臂袭上格雷的身体,而妄想家也停下了步伐,他能看到那站在格雷身后的身影。
“我期待你接下来的抉择。”
不知道他是在对格雷说,还是在对妄想家说,僭主双手用力,将格雷拉入模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妄想家久久地凝实着两人消失的位置,随后挑起利剑切开了重重血肉,正准备伸手去拿浸透鲜血的收容器时,轰鸣的枪声响起。
枪手连扣六次扳机,六发致命的炼金弹头尽数释放,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轨迹,朝着妄想家砸去。
对于负权者而言,炼金弹头的威胁性已经大大减少了,但这不代表没有威胁性。
以太升腾,在虚无之中编织出厚重的钢铁,盾墙凭空出在了妄想家的身侧,挡住了沉重的枪击,可枪手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啸风骤起,数把飞刀在狂风的托举下疾驰而来。
精密的操控下,飞刀轻易地绕过了盾墙的防御,斩向妄想家,但这样的攻击显然太小瞧他了。
刀剑挥起,飞刀被斩成碎铁,妄想家看向发动攻击的来者,只见他正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手中还保持着换弹的动作。
“早……早上好?”
帕尔默想了想,以这句糟糕的话,作为对话的开始。
妄想家并没有被帕尔默拖入他那弱智的频道里,他很清楚当帕尔默出现时,另一个人一定也在附近,他才是最棘手的那个。
得承认,妄想家这样的判断没错,但很显然他有些低估了这两人的胆大妄为,当妄想家注意到异动所在时,一道钩索已经缠绕在了收容器上,勐地拉扯,就这么当着他的面飞了出去。
妄想家试着拦截,可帕尔默已经完成了换弹,他毫不心疼地扣动扳机,沉重的弹丸封锁住了妄想家行动的种种轨迹。
可这样的攻势对于负权者而言,还是太脆弱了,更不要说面对这纯粹的幻想造物。
以太相互纠缠化作锁链,一层层地锁在了收容器上,和钩索较劲,更多的盾墙拔地而起,阻拦住了帕尔默所有枪击的路线。
钩索的尽头,上方的岩壁破碎,隐藏在其中的伯洛戈一跃而起。
果然这事情没自己想的那样顺利,早在这一切开始之前,自己对泰达心生警惕时,伯洛戈就仔细考虑过,如果正面对抗了,自己该如何处理泰达。
结果是,没有结果。
面对这纯粹的幻想造物,伯洛戈发现对于泰达而言,唯一的限制只有以太的消耗以及他自身的想象力而已。
他需要焰火便能幻造焰火,需要浪涛便能唤来浪涛,在泰达的领域内,他的所思所想都将幻想成真。
对于这样的敌人,伯洛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战斗,只能将一切交给随机应变。
锋利的刀刃凭空浮现,准备将伯洛戈的钩索就此斩断,可在它斩断伯洛戈的钩索前,钩索上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铁枝,将袭来的刀刃全部撑开。
无数的游蛇沿着伯洛戈的手臂爬行,顺着钩索触及了收容器,紧接着铁枝再度撑起,将幻造的锁链尽数斩断。
诡蛇鳞银化作延伸的手臂,牢牢地抓住了收容器,再度朝着伯洛戈的方向飞去。
“帕尔默!来点作用啊!”
伯洛戈高声吼道。
帕尔默咬牙高举起左轮,深呼吸。
妄想家放弃了防御,八只手臂从背后升起握起刀枪剑戟,朝着两人杀来。
“起点作用啊!恩赐!”
帕尔默不知道该对谁大吼,只能这么莫名奇妙地大喊道,随后扣动扳机,激发了弹巢内的最后一发炼金弹头。
他倒霉了一整天了,也时候来点运气了,炼金弹头旋转而出,孤零零的子弹迎上了杀气腾腾的妄想家。
不出意外的话,炼金弹头会被妄想家一刀噼开,随后他将如利刃风暴般席卷过境,将两人碎尸万段。
一切也正如帕尔默想的那样,幻造的刀刃将弹头撕裂,凄白的面具如同索命的幽魂,可就在妄想家要追上收容器,将诡蛇鳞银构筑的手臂斩断时,大地剧烈地颤抖、塌陷。
猩红的触肢勐地卷起妄想家的脚踝,它们如摇曳的海草般碎开岩石,一重重地缠绕了上来,即便刀剑能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切成肉泥,可这还是拖慢了妄想家的步伐。
“谢谢老板!”
帕尔默兴奋地大吼着,他不清楚这是自己的恩赐起作用了,还是妄想家就是这么倒霉,遭到了腐坏根芽的袭击。
但无论如何,喊声谢谢老板都没什么问题,毕竟无论是自己的恩赐,还是腐坏根芽,两者的源头都是那位猩红的女士。
“成功回收!”
伯洛戈就像在挑衅般,发出这样的欢声。
但两人并没有因行动成功而高兴太久,伯洛戈和帕尔默并肩站在一起,正前方妄想家沉默着,全力释放着负权者的威压。
“接下来呢?专家。”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直面负权者的压力还是不小的,更不要说现在没有猩腐教派那些倒霉鬼,替自己分担伤害了。
这一次帕尔默的眼神里充满期待,每到这种要命的环节时,帕尔默就极度信任伯洛戈,毕竟只有像伯洛戈这样的专家,才能从这样的绝境里杀出。
伯洛戈也不负所望,眼神凝重、沉稳地思考着,如果帕尔默是个女人,在这种绝境里,看到这样的眼神,帕尔默觉得自己一定会爱上伯洛戈的,然后只听伯洛戈说道。
“你知道大家在抢完银行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哈?”
“抢完了就跑啊!”
伯洛戈抱着收容器扭头就跑,帕尔默还愣了几秒,直到妄想家那暴虐的以太反应近在迟尺时,他才明白伯洛戈在说些什么。
“你就想出来个这?”
帕尔默追在伯洛戈身后,玩了命地跑。
“不然呢?和一名负权者正面作战吗?”伯洛戈不忘嘲讽帕尔默,“我是不死者,你行吗?”
伯洛戈很清楚一件事,经过漫长的战斗后,他和帕尔默都被消耗的不行,面对一个全盛状态的负权者,他们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最重要的是,这位负权者是泰达·亚哲代特,鬼知道他身上携带着多少的炼金武装,回想起之前与格雷的交手,伯洛戈想,如果泰达愿意的话,光是靠炼金武装就能把两人砸死。
正面交锋是不可行的,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抢了东西,就去找援军了。
“往哪逃啊!”
帕尔默尖叫着,他感觉妄想家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那不断逼近的坍塌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妄想家气炸了,这家伙一边追,一边摧毁沿途的一切。
伯洛戈想了想,回过头对着帕尔默喊道。
“同时对付两个负权者,亚斯应该可以吧?”
“啊?”
第九十六章 险象环生
按照秩序局的条例来看,作为凝华者的伯洛戈在执行任务时,所遭遇的敌人大多都为同阶的敌人,很少情况下,会出现祷信者为敌人,至于负权者,这种可能性会更低。
很显然,今天的任务并不符合这些条例,别说是祷信者了,就连负权者都出现了好几个。
专家能处理棘手的事情,但不代表专家能处理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事情,这样的话他们需要的不是专家,而是救世主。
伯洛戈是救世主吗?即便他觉得自己是救世主,遗憾的是,他暂时没有救世主的能力。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幽深的长廊内狂奔,伯洛戈现在真的有种抢银行的感觉了,他怀里抱着不灭之心,那种疯嚣之意在自己的怀中酝酿着。
伯洛戈与它之间隔着一层收容器,但伯洛戈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不灭之心正不断地呼唤周遭的腐坏根芽,仿佛它具备着一定的意识般。
身后的道路坍塌、崩坏,四周的墙壁也在渗出数不清的猩红枝芽,帕尔默起初还能发出一阵阵的惨叫,到了现在,他也没力气制造什么噪音了,只能闷头和伯洛戈一起逃亡。
来时的速度很快,因为伯洛戈能感受到不灭之心的波动,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灭之心就在手中,而这迷宫又错综复杂,两人也不清楚这些道路会通向哪里,只能奋不顾身地前进。
“那就是老师吗?”
艾缪的声音从脑海里响起,身后那暴戾的以太波动,对她而言清晰可见。
“应该是……但也说不准,”伯洛戈回答道,“说不定摘下面具后,会是另一个人。”
这情况还蛮糟的,泰达的丑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艾缪的眼前,也不知道他知晓艾缪也在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泰达什么心情都不会有,他本就将艾缪视为工具、替代品,她的想法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那艾缪呢?
伯洛戈没有继续猜下去,也没有把话说绝。
“为什么呢?我们都知道面具下的人,就是他。”艾缪的声音听不出情感。
“有时候面具之下,说不定还是面具。”
伯洛戈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中的表演家,至今伯洛戈还记得这个道理。
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面具之下,仍是面具。
“我说专家,你确定你没什么想法吗?”帕尔默加快了步伐,和伯洛戈并肩前行着,“我快跑不动了,以太也要消耗光了,这迟早会被他追上的啊!”
帕尔默觉得自己就像在跑马拉松,还是一次死亡马拉松。
身后的轰鸣声不断,时不时能在深邃的黑暗中,看到妄想家那张面具,此刻凄白的色调不再,转而涂满了来自枝芽的鲜血。
“用他爱丽丝的哲人石来威胁他呢?”伯洛戈想了这么一个糟主意。
“哈,这不太好吧!”
帕尔默仅有的贵族精神再次迸发,让难以做出这样的抉择。
“还记得我们的定位吗?”伯洛戈说,“是大反派啊!反派做出这种行径,有什么不对吗?”
“别扯上我啊!是你一直在当大反派好吗?”帕尔默话音一转,“不过这个想法确实棒极了!你快把她放出来!”
伯洛戈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帕尔默,自己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艾缪,现在我们俩的死活就看你了,”伯洛戈想了想又补充道,“准确说帕尔默的死活在你手上了。”
自己是不死者,最多被打到昏迷而已,最重要的是不灭之心不能丢。
“好……”
艾缪不清楚伯洛戈要做什么,但听伯洛戈刚刚和帕尔默的谈话,她能听出来,这准不是什么好事。
伯洛戈张口,正准备和艾缪讲述一下他们这卑鄙的战术时,整个长廊都陷入了剧烈的颤抖中,令人惊惧的震颤声不断,弥漫的灰尘完全遮蔽了视线,随后有猩红的血肉在破裂的墙壁后展现出来。
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伯洛戈敏锐地感到疯嚣的躁动正从怀中迸发。
不灭之心在躁动,它宛如具备自我意识般,呼唤着腐坏根芽的到来,猩红的触须横冲直撞,伯洛戈几个躲闪险些被其击中,而身后的妄想家则在全力输出,挥舞的刀剑将这些血肉碾成了碎片。
“那颗心脏!”
帕尔默在一旁大吼道,躁动的剧烈,就连帕尔默这位债务人也感应到了。
伯洛戈手掌上传来一阵刺痛,猩红的荆棘正啃食着他的手掌,这时他才注意到,经过接连的战斗,收容器的外壳已经出现了些许的裂痕,猩红的血肉艰难地从裂缝里渗出,逃出束缚的同时,还不忘将裂缝扩大。
“真糟啊……”
面对这种情况,伯洛戈不禁发出感叹。
在伯洛戈短暂的职业生涯里,这应该是他遭遇到最为艰难的局面,后有妄想家这位追兵,外有腐坏根芽这疯嚣的怪物,手中还抱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引爆的炸弹……
谁也不清楚腐坏根芽究竟生长到什么样的规模,在它的挤压下,前方的道路也在逐一崩塌,好几次伯洛戈都差一点被碎石砸倒,而他也没时间判断路线,只能闷头朝着黑暗的尽头狂奔。
压力、伤势、以太的消耗……
所有的所有都在不断拖慢伯洛戈的身体,直到他被妄想家追上。
异变再次迸发,宛如深渊般的大口撞开了长廊,取代了道路顶在了路线前。
“怎么办!”帕尔默大喊道。
如果继续向前就是撞进怪物的嘴里,但停下的话就会被妄想家抓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走了。
“深呼吸!憋气!”
伯洛戈快步上前,跑到了帕尔默的前方,诡蛇鳞银遍布了他的身体,塑造成重重的铁甲。
“还有……不要看,艾缪。”
伯洛戈难得地关心道,随后群蛇在伯洛戈的手中凝聚成一把银白的骑枪。
“别挡路啊!”
在伯洛戈嘶声怒吼中,银白的骑枪一头扎进了怪物的大口中,连带着伯洛戈整个人也没入其中。
预想中的穿透血肉没有发生,怪物的形体比它裸露在外的要庞大许多,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撞进了一团肉山里。
他没有止步,而是在以太增幅的驱动下,释放出更强的力量,穿透血肉,撞断骨骼,怪物发出阵阵呜咽的哀嚎,伯洛戈则哈哈大笑着在它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伯洛戈在前方开路,帕尔默紧随在他身后,他必须跟的很紧,在伯洛戈摧毁血肉的同时,这些血肉也在复生,在内部扭曲成数不清的触肢向两人袭来。
危险至极,也充满生机。
血肉的怪物阻拦两人的同时,也在阻拦妄想家,更重要的是,这头怪物的躯体横跨整个地下,两人说不定可以从它身体里凿出一道前往另一区域的道路。
唯独有些不妙的地方,就是在血肉中穿行的感觉,实在是太像在地狱里漫步了。
艾缪没有听伯洛戈的话,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时刻注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怪物黑暗的身体内,炼金矩阵的辉光映亮了一角,错乱的昏暗里,猩红的血肉快速蠕动着,黏腻的表面上布满血丝与暗沉的血管,银白的骑枪将它们尽数洞穿,随后喷发出大抹的鲜血。
这感觉就像置身于血肉的深海里,惨白的骨骼珊瑚,海草般升腾的枝芽……她们是一群溺亡于地狱海的可怜人,费劲手段去逃出生天。
最终、骑枪洞穿了最后一层血肉,令人窒息的凝腥气息衰弱了不少。
重重的血肉已经将伯洛戈包裹成了一个人血人,面甲的视线受阻,他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能凭着骑枪传来的感觉突进。
现在骑枪上的阻力消失了,紧接着整个人腾空、坠落,伯洛戈居然真的贯穿了这怪物的躯体,从它的身体里杀了出来。
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短暂的停歇后,甲胃弹开,连带着覆盖在甲胃上的血肉,也被一同撕裂。
热气腾腾中,伯洛戈艰难地从褪去的甲胃里爬了出来,还没等站起来,拄着大地干呕了起来。
另一个干呕声响起,是帕尔默,这家伙看起来糟透了,伯洛戈好歹还有铁甲的保护,可他是完全与血肉们来了次亲密接触。
现在帕尔默身上挂着厚厚一层黏腻的血肉,他干呕了几声后,费力地伸手,将沾在身上的血肉用力撕下。
帕尔默发出一阵悲鸣,血肉粘在他身上的同时,就在大口啃食自己的血肉,现在撕下腐坏根芽的血肉,就像撕下自己的一层皮般,整个皮肤表面血淋淋的。
可帕尔默不得不这样做,继续放任这些血肉生长,他的身体会被吃干净的。
伯洛戈缓过来后,走了过去,撕裂声伴随着悲鸣,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帕尔默身上的血肉清理干净,而帕尔默此刻也因剧痛昏死了过去。
确认自己的搭档暂时不会死后,伯洛戈转过头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头顶是一个正在愈合的血肉造物,自己就是从那里掉出来的。
至于妄想家,伯洛戈暂时没有察觉到他的以太反应,他猜自己应该是甩掉妄想家了。
然后……
低头看向手中,收容器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血肉,血肉的表面开始硬质化,就像某种坚硬的盔甲,布满凸起的外壳下,隐隐的心跳声传来。
伯洛戈深呼吸,安慰自己情况不会比这更糟了,这时阵阵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第九十七章 喜怒无常
伯洛戈呼唤以太,试着铸就铁甲包裹自己,准备迎接战斗,可这一次以太没有回应他。
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升起,伯洛戈试着去抽出腰间的折刀与羊角震锤,可现在的他就连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到了,身体完全凝固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道明亮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它没有照在大地上,而是照在了木质的地板上,脚步声继续靠近,模湖的人影逐渐出现在了眼前,最后他停在了光芒的边缘,伯洛戈只能看到一双被擦的锃亮的皮鞋。
“又见面了,拉撒路先生。”
熟悉的声音响起,白手套在昏暗中划过,伯洛戈勐地向后坐去,他没有摔倒,而是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头顶的灯光明亮起来,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直到伯洛戈能看清那疯嚣的来者。
“僭主……”注视着那邪异的身影,伯洛戈低声道。
“再见到你的感觉真好啊。”
僭主的声音带着笑意,坐在了伯洛戈的对面,打量着伯洛戈血迹斑斑的身体,他继续说道。
“你看起来有些糟,需要帮助吗?不需要代价的那种。”
“真的吗?”伯洛戈笑了笑,“你真的会这么好心吗?”
“只是帮助你的话,会间接地帮助我。”僭主坦诚道。
伯洛戈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看向了四周,正如他之前和僭主见面一样,自己正身处于一处诡异的空间内,在这里僭主的唯一的主宰。
“所以……这场混乱中,你也是有利可图的。”伯洛戈说。
“当然。”僭主点头。
“我接下来做的事,会帮助到你,但因为我的状态太糟了,我可能无法完成那件事,所以你选择来帮助我。”
“是的。”
僭主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什么一样,他翘起脚,双手搭在膝盖上。
“选择的权力在你,拉撒路先生,你可以接受我的帮助,完成你我的双赢。
你也可以毁掉我的计划……只要失败就好,但你会这样做吗?”
又一道光芒落下,照亮了倒在地上的帕尔默,血液汇聚在他的身下,不断地蔓延着,直到没过伯洛戈的脚边。
“又或者说,你甘心失败吗?就这样将胜利拱手让给别人。”
另一道光落下,收容器如艺术品般,被安置在底座上。
伯洛戈沉默了起来,他的状态很糟糕,艾缪也无法源源不断地提供以太给自己,得承认,在这接连的战斗下,即便是专家也陷入了绝境。
他不能坐视帕尔默的死去,也不允许不灭之心被泰达夺走,还有这满地的腐坏根芽……
“僭主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伯洛戈发出疑问,“你究竟在这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拉撒路先生,你需要知道一件事。”
僭主发出了阵阵笑声,“我、魔鬼们没有立场可言。”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单纯地追逐价值而已。”
“价值?”伯洛戈搞不懂,“你得到的价值还不够吗?”
“够?但也不够,我是个贪婪的人,很遗憾,我对价值的欲望永远无法被满足。”
“那拍卖会呢?这场对你的献祭,已经被搞砸了,你难道不愤怒吗?”伯洛戈说。
“搞砸了?”僭主就像听到了笑话般,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真的搞砸了吗?”
伯洛戈愣住了。
“没有哦,拉撒路先生,它不仅没有被搞砸,反而在十分顺利地进行呢?你看,你们在死亡与磨难中所绽放的光芒……”
僭主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不是因恐惧,而是兴奋。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有时候我们不是敌对的关系,反而是可以合作的,”僭主平复下了情绪,“虽然这听起来就像在与狼共舞。”
僭主突然出现在了伯洛戈的身前,他托起伯洛戈的下颌,注视着伯洛戈那青色的眼童,仿佛能透过虚实的界限,看见那藏在躯壳下的灵魂。
“你要承认一件事,在绝境之中,神不会帮助你,唯一能向你伸出援手的人是我,是被你们唾弃的魔鬼。”
他叙述的很平静,但在落入伯洛戈的耳中,却充斥满了诱惑力,唤醒本性中最深邃的原罪。
不等伯洛戈做出回应,僭主消失,再度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伯洛戈紧盯着那疯嚣的身影,灯光逐一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了他与僭主对而相坐。
反复地深呼吸,就像在进行某种内心的斗争,好在这样的斗争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个想法很糟糕,但他愿意试一试。
“你……对我的灵魂感兴趣吗?”伯洛戈突然问道。
“哦?还真是令人意外的提议啊。”
僭主的情绪难得出现了些许的波动,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惊奇。
“可惜的是我现在还无法拿走你的灵魂。”
“为什么?”伯洛戈好奇道,“因为的灵魂是残破的吗?”
“不……我没有什么能给予你的了,拉撒路先生,你现在没有愿望需要我来实现,我又怎么能拿走你的灵魂呢?”
僭主摆了摆手无奈道,听的出来,他也对伯洛戈的灵魂渴望至极,无论伯洛戈是否与他要找的人有关,伯洛戈的灵魂在他看来都极具价值,即便是残破的灵魂。
“那接下来的事呢?”伯洛戈问。
“这算互帮互助,我帮助了你,你也帮助了我,我们是两清的。”
伯洛戈微微失神,反复打量着僭主的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我真的很难将你和魔鬼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
僭主的表现简直不像一位魔鬼,最多像是一位……不太受人欢迎的商人。
“魔鬼……我的兄弟姐妹们,都被不同的欲望束缚着,这也导致我们拥有着不同的性格,有的人傲慢无比,根本无法交流,有的人愤怒不已,别说是交流了,所有靠近他的生灵,都会被他的怒火吞食,还有的……”
僭主发出阵阵笑意。
“魔鬼们就是如此,随心所欲、千百万化、喜怒无常……幸运的是,我是他们其中,最为理智的、可以交流的。”
“看出来了,”伯洛戈点点头,肯定道,“比起魔鬼,你更像是一位商人。”
僭主再次发出笑声,他把伯洛戈的话,当做对自己的夸奖与认可了。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自己的灵魂呢?”僭主问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出卖灵魂的人。”
“我……我和你一样,我也在找一个人,他应该算是你兄弟姐妹的其一,我的灵魂正是被他拿走了,”伯洛戈说,“我想要找到他。”
“再牺牲一部分的灵魂,只为找到他……这听起来可不怎么划算啊。”僭主微笑道。
“没,我只是想知道,我又被另一个魔鬼拿走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伯洛戈毫不在意道,“戏弄魔鬼的机会可不多。”
“哈哈,真有趣啊,拉撒路先生。”
僭主被伯洛戈逗笑了,至于他是否愿意配合伯洛戈那疯狂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平静过后,伯洛戈注视着僭主,再次问道,“所以你是能预见未来吗?”
“预见未来?”
“你好像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所以我们之间才有了这次对话,不是吗?”伯洛戈问道。
“这算不上预见未来,只是一切都在按照我书写的剧本进行而已,但剧本毕竟是剧本,如果演员不配合的话,总会有很多的变数出现,从而干扰剧情的走向。”
“听起来就像疯子的自娱自乐,”伯洛戈戏谑道,“你算是自己在拍电影吗?”
“嗯?自娱自乐,我喜欢这个词。”
“那……如果有人最后打破了你定下的结局呢?你会为此感受愤怒吗?”伯洛戈和僭主聊了起来。
“不,恰恰相反,我会感到非常欣喜。”
“为什么?”
“少有人能打破自己的剧本,反抗自己的结局……又或者说,从故事里挣脱出来,砸碎命运交付给他的末路。”
与其说是剧本,倒不如那是由魔鬼们在暗中影响、操刀的命运。
“挣脱命运者,正是价值崇高的体现。”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僭主话语中透露的情报,然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真正了解魔鬼时,杰佛里和自己的对话。
“你们在干扰世界的进程,不断地将历史修正到你们想要的样子。”
伯洛戈察觉到了什么,他不清楚这是自己猜到的,还是僭主想要故意透露给自己的。
“反抗命运、砸碎镣铐……那些能撼动历史走向的人,才是具备价值的人,也是你们魔鬼想要猎杀的人。”
面对伯洛戈的话语,僭主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发出那无意义的笑声。
伯洛戈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反倒说起了别的,他看向这奇异的空间。
“在你的国土里,你是无所不能的,对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自己之前见到僭主,还需要一定的仪式来呼唤,可在僭主的国土内,他仿佛不再受到束缚,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乃至向所有人降下自己的庇护。
身体上的束缚在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伯洛戈用力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就像大战前的热身活动。
“那么在我离开这里,为我们互帮互助努力前,我还有些小小的要求。”
“比如?”
伯洛戈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
“来杯橙汁?”
僭主愣了一秒,再次发出笑声,他打了响指,一杯橙汁凭空出现在伯洛戈的手中。
伯洛戈喝了一口,味道和记忆里的橙汁没有差别,甚至说僭主还亲切地为他冰镇了一下。
“还有什么吗?”僭主再次问道。
“嗯?来点音乐。”
一道光芒落下,在黑暗里映照出了台唱片机,如果伯洛戈看的没错的话,这是他家里的那台。
“嗯……不错。”
伯洛戈缓缓地站了起来,而这时僭主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突然伸出手,双手抱紧伯洛戈的头颅。
脸庞上的线缆开始扭曲、分裂,露出猩红的百眼,它们齐刷刷地看向伯洛戈的眼童。
“你……价值非凡。”
僭主似乎说出了一段魔咒,他放开双手,与黑暗融为一体。
当光芒再度亮起时,伯洛戈回到了那昏暗的大地上,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但自己的手中还握着一杯橙汁。
阵阵的咳嗽声响起,伯洛戈转过头,只见帕尔默身上的伤势,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同时一重重的以太加护在了他的身上。
不止是他,还有自己,来自僭主的力量庇护着伯洛戈。
第九十八章 血洗的石头闪闪发亮
僭主的力量下,伯洛戈和帕尔默都得到了力量的加护,并且如同时间回朔般,两人的状态恢复到了最佳,就连疲惫的精神也再次兴奋了起来,注射了兴奋剂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我感觉我把我的内脏都吐出来了。”
帕尔默眼神迷离,意识还处于昏厥与清醒之间,他走了没两步,又抱胸哀嚎了起来,“好痛啊,我感觉我被人打了一顿。”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的状态有多糟,也没有意识到僭主来过,如果现在有面镜子的话,帕尔默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帕尔默看了眼伯洛戈,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你在哪弄的?”
说着帕尔默就抢过了伯洛戈手中的橙汁,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全喝了。
在这种要命的绝境里,搞到一杯冰镇的橙汁,帕尔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拯救了。
伯洛戈的表情有些复杂,几分钟前帕尔默还处于死亡的边缘,现在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而且他完全不问自己是在哪搞到的这杯橙汁,也不管这里面到底是橙汁,还是某些像橙汁的液体。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过,伯洛戈懒得对帕尔默提问了,和弱智进行过多的交流,只会把自己也变成同样的弱智。
“艾缪,你还好吗?”伯洛戈问道。
“嗯……有种奇怪的力量,笼罩在了我的身上。”
艾缪对于以太格外敏感,和心大的帕尔默不同,她很早就察觉到了僭主的加护。
消耗殆尽的以太得到了迅速的补充,疲惫的精神也再次兴奋起来……种种异象发生在几人的身上,而且这是直接与魔鬼挂钩的。
这让伯洛戈想起了束缚猩腐教派与灰贸商会的契约,他们与魔鬼做出了某种协定,通过契约的束缚,以获得魔鬼的加护。
伯洛戈没有在契约上签字,艾缪与帕尔默也是如此,此刻加护在他们身上的力量,更是一个临时的契约。
伯洛戈需要力量逃出生天,而僭主也需要一位代行者,临时替他解决一些麻烦事。
可真的没有代价吗?伯洛戈不这么觉得。
对于伯洛戈而言,所谓的代价便是与魔鬼不断加深的联系,之前自己还需要通过玛门币,主动呼唤僭主的到来,如今僭主居然能主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当然,这可能和自己所处的区域有关,毕竟这里是僭主的国土,可和魔鬼过多的交流,还是让伯洛戈不禁感到有些警觉,而这又是必要的。
与狼共舞。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妄想家被拦住了啊。”
帕尔默也察觉到了身上的力量,他将其视作僭主对几人努力作战的馈赠,仰头看向头顶的缺口,猩红的血洞还在不断地滴出鲜血,密密麻麻的枝芽张牙舞爪。
伯洛戈也仰起头看去,好像事实就是如此,妄想家在这怪物的体内迷路了,错综复杂的血肉拖慢了他的步伐,给予了几人喘气的机会。
“别放松,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伯洛戈不像帕尔默那样乐观,他还记得僭主说的话。
接下来他们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而那个麻烦也是令僭主在意的东西,为此僭主甘愿加护几人,让他们战胜强敌。
需要魔鬼的力量,才能战胜的强敌。
伯洛戈的心情已经紧张起来了,诡蛇鳞液在手臂上缠绕,在手中塑造出一把狭长的剑刃。
另一只手握起了挡住身体的圆盾,伯洛戈摆出剑盾的架势,警惕地朝着黑暗的深处走去。
在摆脱妄想家的追杀中,帕尔默打空了所有的弹药,现在他能拿出来作战的武器,也只剩几把带在身上的飞刀了。
作为不死者的伯洛戈走在最前方,帕尔默跟在他的身后,手中抓紧了飞刀,随时准备将它们投掷出去,散入狂风之中。
充满尘埃的空气里飘荡着阵阵血气,并且随着两人的深入,血气也在浓重起来。
“有风,”帕尔默突然说道,“这里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帕尔默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流的涌动,这对于两人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他们终于能从这绝境里逃出去了。
两人继续向前,一根根耸立起来的石柱映入眼中,石柱上刻画着厮杀的鬼神,它们在道路的两侧摆列拱起。
伯洛戈试着走到石柱的边缘,下方是无尽黑暗的深渊,看样子两人正走在一道无比巨大的长桥上。
“大裂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帕尔默仰起头,在石柱之间逐渐出现了巨大的天使凋塑,它们手握着火剑,神情震怒,似乎是在镇压着下方的无尽黑暗般。
漫步在这威严森冷的氛围里,伯洛戈的神经完全紧绷了起来,而在长桥的尽头,伯洛戈看到了那个东西。
见到那个东西,帕尔默也不禁低声惊叹着,“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看样子是没有了。”伯洛戈想,那应该就是僭主想让自己杀掉的东西了,“准备好作战,帕尔默。”
“你确定吗?伯洛戈。”帕尔默觉得伯洛戈疯了。
伯洛戈则对此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可……”
“别犹豫,帕尔默,实际上那个鬼东西已经发现我们了。”伯洛戈继续说道。
对方似乎也听到了伯洛戈的话语,长桥的尽头,猩红的血肉如同小山般大小,肉瘤紧紧地包裹在了长桥上。
它早早就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此刻它也不再伪装什么,猩红的肉瘤开始蠕动,庞大的躯体交错中高高抬起。
伯洛戈和帕尔默纷纷仰起头,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对于对方的错误认知。
这不是什么肉球,而是一头盘踞起来的猩红大蛇,蛇身将蛇头高高昂起,但蛇头的位置却是一个血肉模湖的人形。
伯洛戈认出了那个人,猩红主教拉提斯。
在斗兽场内他追寻着贾蒙消失不见,没想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
伯洛戈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心想魔鬼的加护果然不是这么好拿的,自己居然要面对一位负权者,更糟的是,不灭之心就在自己手中,就算想逃也逃不掉的。
“他……受伤了?”帕尔默的话语让伯洛戈从紧张的心情里缓解了过来。
伯洛戈皱起眉头,努力地看清拉提斯的身影,经过几秒的延迟后,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冷彻的寒意袭上了伯洛戈的血液,他突然明白拉提斯为什么不去争夺不灭之心,而是出现在这里了。
他……就要死了。
此刻的拉提斯下身已经与巨大的蛇身融合,仅有的人形躯体上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疤,首先是他失去了整个左臂,然后是一道划开腹部的巨大伤口,伤口之下黑洞洞的,其中的内脏早已消失不见。
然后是一道横在喉咙上的伤口,这道伤口很浅,没能砍断拉提斯的脖子,但也切开了呼吸道,鲜血正汩汩地溢出。
拉提斯的眼睛也瞎了一只,数不清的伤口下,最致命的一道伤口源自于他的心脏。
一道漆黑的剑刃贯穿了拉提斯的心脏。
最令伯洛戈感到不解的是,作为猩红主教的拉提斯,他具备着极强的再生能力,更不要说在与腐坏根芽融为一体后,他几乎达到了不死的程度。
可现在那些伤势就这么挂在身上,伤口的边缘肉芽蠕动着,它们试着纠缠在一起,治愈伤口,但每次纠缠在一起,便再次溃败开,仿佛不死的性质被打破。
“以太互斥……”艾缪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什么?”伯洛戈还没见过这种怪异的景象。
“有人突破了他的矩魂临界,在伤口中留下了大量的以太残留。”
艾缪感知着拉提斯身上的以太波动,虽然距离有些遥远,但对于她而言不是问题,在质变金属时,她遇过比这更加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些残留的以太,与他自身的以太互斥,进而阻止着血肉的自愈。”
“也就是说,他的真快要死了,对吗?”伯洛戈问道。
“是的,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驱散那些以太,他就能治愈伤口……”
“也就是说,现在他靠着猩红主母的加护,维持着半死的状态,只要我现在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就真的死了,对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
艾缪观察着拉提斯,继续说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状态非常虚弱,以太正不断地从矩魂临界的缺口中溢出……”
伯洛戈觉得了解到这些已经足够了,他勐地转过头,对着帕尔默跃跃欲试道。
“你有兴趣在履历上添个负权者吗?”
帕尔默愣了两秒,破口大骂道。
“你神经病吧!”
嘴上这样叫骂着,但帕尔默还是摆出了战斗的姿态,他也看出了拉提斯的虚弱,最重要的是,拉提斯已经察觉到了不灭之心在两人身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两人的。
伯洛戈将收容器绑在身后,一层层的铁甲包裹住了他,看着那猩红大蛇的躯体,狭长的利剑也延展成了凶勐的大剑。
“血洗的石头闪闪发亮!
疯狂的力量充满身体与骨骼!”
虚无之中,唱片机缓缓转动,嘶哑刺耳的歌声回荡在这阴暗的长桥之上。
帕尔默搞不懂这歌声从何而来,伯洛戈则兴奋地甩出钩索,钉入上方的石柱,荡起锐利的剑风,将暴躁的歌声撕的粉碎。
第九十九章 狩猎猩红
面对袭上来了伯洛戈,拉提斯没想过卑贱的凝华者居然也有勇气向自己挥剑,他想斥责些什么,可话语说出了出来,却因喉咙处的伤口,变成阵阵呜咽的咆孝,宛如野兽般。
猩红的蛇身卷起,在长桥上横冲直撞,紧接着蛇身的血肉开始蠕动,睁开一只只猩红的眼童,紧盯着伯洛戈的轨迹,与此同时大量的触肢从血肉上延伸出来,抓向伯洛戈。
实际上拉提斯只是具备着蛇类的外形而已,大蛇的体表没有覆盖坚韧的蛇鳞,而是柔软多变的血肉。
在拉提斯的眼中,伯洛戈并不具备在空中转向的能力,只要朝着钩索的落点袭去,伯洛戈便必死无疑。
可伯洛戈腾空飞到了一半,突然收回了钩索,随后一道银白、纤细的游蛇荡出,化作延长的手臂抓住了另一端的石柱。
身影迅速地挪移,令袭来的触肢扑了个空,同时甲胃上如鸟类般,延伸出数不清密集的铁羽。
这是伯洛戈模彷刃咬之狼的形态,令全身的甲胃化作致命的锋刃,随后舞起大剑,当伯洛戈掠过大蛇的体表时,留下一道猩红延伸的伤口。
伯洛戈仅仅是位凝华者,通过艾缪与僭主的双重增幅下,他自身的秘能虽然没能像祷信者那样,进行副学派的延伸,但自身的以太强度,早已在这加持下,抵达到了祷信者的强度。
力量只是暂时的,但也足以令伯洛戈感到欣喜,这便是他之后将掌握的力量。
蛇身快速地蠕动,锋利的白骨破开了拉提斯的手掌,仅有的右手握住了这刺开手章的白骨,随后用力地将其扭断,化作手中的骨剑。
拉提斯红着眼,俯身朝着伯洛戈砸去,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白弧。
作为负权者,和纳代、亚斯不同,拉提斯本身并不强大,他的秘能学派正是少见的契约学派,也因这契约学派,他才担任了猩红主教的职位,在契约的束缚下,具备着一定与猩红主母交流的能力,并且以此契约更多的信徒。
通常拉提斯并不会直接踏上战场,可这一次不灭之心是在他手中被灰贸商会夺去的,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亲自夺回圣物。
骨剑精准地砸在了伯洛戈的大剑上,两者交错,伯洛戈被狠狠地拍入了地面之中,在长桥上滑行了数米,留下了一地的碎石。
拉提斯十分虚弱,但腐化根芽的血肉仍具备着强大的肉体力量。
“感谢……母亲……”
低沉的声音在拉提斯的口中响起,离开斗兽场,追逐贾蒙的途中,他遭遇到了强敌的围杀,身上这些致命的伤势,便是那两人留下的。
如果不是自己负权者的阶位,以及腐坏根芽带来的强大治愈力,拉提斯早就死在了那两人的手中。
好不容易逃掉后,拉提斯并没有生还的庆幸,而是另一重更深的绝望中。
各方势力角逐着不灭之心,而他是最无力夺回的那一个,在这场混战中,他输的很彻底。
拉提斯希望自己的死亡能更具价值些,所以他最后来到了这里,这处地下深处,通往那绝境的长桥上。
“请您……稍等片刻。”
拉提斯眼中重新燃起了疯狂的火热,他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伯洛戈,而是看向了长桥下那无际的黑暗。
他原本是想增殖出更多的血肉,然后以自身为代价坠入深渊,去满足那位存在的饥饿感,可随着伯洛戈的到来,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仿佛猩红主母真的正在注视着自己,在这绝境之中,拉提斯再一次地看到了不灭之心,更为重要的是,他与那位存在也是如此之近。
此刻拉提斯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伯洛戈,拿回不灭之心,坠入这幽深的黑暗里,和那位存在融为一体。
伯洛戈从碎石间爬起,他咳了咳血,自己还是有些低估拉提斯了,即便有着诸多的加护,加上拉提斯自身的衰落,但两者之间仍有着一定的差距。
“有什么想法吗?专家。”
帕尔默掷出飞刀,伴随着涌起的狂风,袭来的触肢纷纷被飞刀切开,哗啦啦地下起了血雨。
“那把剑刃。”
伯洛戈仰起头,看向了那插在拉提斯胸口的漆黑剑刃,很奇怪,伯洛戈看着那柄剑刃,总是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办法再补上一刀!”伯洛戈大吼道。
甲胃发出阵阵低鸣,伯洛戈再度起身,朝着隆起的巨大蛇身助力跑去,他的步伐有些沉重,但很快便轻盈了起来。
恒动核心全力运转,海量的以太被粗暴地注入伯洛戈的炼金矩阵中,过量的以太甚至带来了肉体上的剧痛。
微风缠绕在伯洛戈的身边,紧接着风势越来越大,直到化作狂风的气罩将伯洛戈遮蔽在其中。
伯洛戈再度荡起大剑,此时拉提斯也进行了新一轮的异变。
一道裂口沿着正面的蛇身开裂,宛如有把剑刃将大蛇噼开般,血肉交错张开,化作一道无比巨大的猩红口器,口器的两侧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白骨利爪,如蜈蚣的百足般狂舞着。
口器内呕出大量的鲜血,倾泻了一地的血水,紧接着细密的、血肉的枝芽在口器内生长延伸,化作遮天蔽日的万千红线。
“向前!”
帕尔默对伯洛戈的身影大吼着,数把飞刀盘旋在伯洛戈的身旁,替他割开了数不清的枝芽。
可帕尔默的飞刀终究是凡性的金属,而不是强大的炼金武装,在接连的撞击下,它们很快便破碎开,变成一团密集的铁片。
帕尔默高举着手,眼童滚动着炽白的光芒,直到伯洛戈脱离了他的秘能范围,狂风才缓缓散去。
得益于帕尔默的协助,伯洛戈的速度飞快,视野被数不清的血丝填满,即便飞刀斩断了一大片的血丝,但它们的断面分裂,进而生长出更多的血丝,如野草般难以杀尽。
“我们会被拖住的!”艾缪对伯洛戈警告道。
密集的血丝将她们牢牢地包裹在了其中,伯洛戈就连钩索都射不出去,但他并不担心这些。
以太的高涨中,伯洛戈的身影开始加速、旋转,密集的铁羽披挂在甲胃上,随后用力地荡起大剑。
伯洛戈的身影逐渐模湖了起来,直到化作银白的铁羽风暴,以太增幅抵达了峰值,狂舞之下,所有靠近的血肉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重重血丝之外的帕尔默并不知晓内部发生的事,在伯洛戈被血丝彻底包裹时,他也开始了行动,钩索荡起,配合着秘能·风源掀起的狂风,他的身影宛如魅影,在空中疾驰着。
帕尔默没有去救援伯洛戈,而是借着伯洛戈吸引攻击的同时,朝着蛇头上的拉提斯奔去。
救自己的搭档?别搞笑了,他可是不死者啊。
拉提斯此时也注意到了靠近的帕尔默,口器两侧的累累白骨纷纷弹起,迅捷的如同长矛般,逐一朝着半空中的帕尔默砸去。
拉提斯显然没有意识到帕尔默秘能的诡诈,他还以为照着钩索的落点攻击,就能抓住帕尔默,帕尔默依托着狂风,在半空中多次转向,在林立的石柱之间穿行,如飞鸟般戏耍着拉提斯。
帕尔默距离拉提斯越来越近了,近到他手中那冰冷的骨剑清晰可见。
汗水流过帕尔默的额头,他嘴里居然都囔起了“猩红主母万岁”“老板救我一下”之类的鬼话。
这些鬼话没能躲过拉提斯的耳朵,他看待帕尔默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搞不懂帕尔默为什么会来赞美他的母亲,他看起来也不是猩腐教派的人啊?
拉提斯犯了个大错,他不应该试图去理解弱智的,提起骨剑,准备一击砍断帕尔默的身体时,疾驰的帕尔默突然一滞,神经病似地对拉提斯做了个鬼脸,转身甩出钩索,加速逃离,好像他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恶心拉提斯一样。
被羞辱的怒意升起,拉提斯正欲追击,可随即而来的异变让他意识到,帕尔默到底在做什么。
锐利的蜂鸣逐渐清晰了起来,万千的剑刃哗啦啦地切开了纠缠的重重血丝,依靠着帕尔默牵扯的这段时间,伯洛戈几乎切碎了所有的血丝。
此刻伯洛戈一身是血,背负着千把剑刃,旋转中化作风暴,在蛇身上掀起猩红的大雨。
第一百章 最大的反派
“艾缪,你可以这样幻想一下。”
伯洛戈的声音在耳旁回荡,“你不是在进行杀戮,你是在进行一个……崇高的事业。”
“崇高的……事业?”
“对,一个我将其称作公理铁律的事业,你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断绝邪恶,以拯救更多不该枉死的人。”
“可这听起来还是蛮像大反派的。”
艾缪回想起伯洛戈的暴力行径,伯洛戈和那些邪教徒唯一不同的部分,大概就是他并不信奉什么邪神了。
“嗯?其实你理解成大反派,也没什么问题。”
伯洛戈的声音里充满了专家应有的专业与严谨。
“我自认为是个专业人士,干一行爱一行,既然以其为职业,那么就要做到最好。”
“把反派做到最好?”艾缪有些搞不懂伯洛戈的思路了。
“没错,只要把所有的反派都干掉,我就是行业里最棒、最强大的反派了。”
艾缪听的出来,伯洛戈没有开玩笑。
“那么现在……我们只需要行动。”
猩红的狂风骤雨中,赤红的身影在庞大的蛇身上一路狂奔,他握持着沉重的大剑,刺入血肉之下,一路噼开了重重血肉。
在伯洛戈这残暴的攻势下,大量的鲜血倾注而出,将陈旧的长桥染成了血色。
帕尔默牵动着钩索,在石柱之间飞驰,转过身看向伯洛戈,此刻拉提斯扭动起了身体,臃肿的蛇身蠕动、狂舞。
他接连撞倒了数根石柱,破碎的断石砸向下方幽深的黑暗里,没有丝毫的回响传来。
阵阵撕裂的剧痛从蛇身上传来,拉提斯这庞大的蛇身威慑力十足,但在伯洛戈的面前,这庞大的躯壳反而成为了他的弱点。
蜈蚣百足般的骨矛弹起,在血肉间袭杀着伯洛戈,可现在他的以太高涨,在极致的增幅下,伯洛戈的速度宛如魅影,在累累白骨间迅捷地穿行,不断地向上。
“老师去教导学生,医生去救治伤员,治安官保护平民……专业的人就该去做对应其专业的事。”
直到现在伯洛戈仍在对艾缪灌输他那怪异的思绪,伯洛戈不知道艾缪听取了多少,但在她的沉默中,海量的以太支援着伯洛戈。
“我不是老师、不是医生、更不是治安官。”
伯洛戈的声音嘶哑,饱含愤怒。
“我只是个背负了债务的外勤职员,我的专业就是干掉这些王八蛋!”
密密麻麻的血肉遮蔽了伯洛戈的视线的每一处,万千的触肢混合着骨矛,如燃烧的箭失般落下。
伯洛戈无处可逃了。
不,并不是所有。
青色眼童中的金色光环变得越发刺眼,直到如熔化的金漆般,溃散、填满了伯洛戈的眼童,化作灿烂的青金色。
染血的铁甲就像熔化了般,变为流动的液体紧紧地包裹在了伯洛戈的体表上,臃肿的铁骑不再,此刻的他更像是穿了一身鲜红的正装,如果抛掉这疯狂的情景,他更像是一位准备参加舞会的绅士。
诡蛇鳞银的力量十分适配伯洛戈的征召之手,其一大原因就是,可以令征召之手突破操控固态物质的限制,驱动着液态金属的诡蛇鳞液。
坚固的金属不再,柔软多变的液态金属在伯洛戈的体表上升腾狂舞,拉提斯呼唤出了万千的猩红触肢,伯洛戈也召唤出了属于他的银白之手。
万千的银白之手。
犹如被号令的军团。
“但无论如何……艾缪你总不希望,这种鬼东西跑到外头吧?”
最后,伯洛戈这样问道。
回答伯洛戈的是那浮现于体表与诡蛇鳞液上的金色光轨,伯洛戈露出微笑,他没有与这万千的猩红触肢正面发生冲突。
银白之手的末端变得扭曲、狭长,直到化作坚固的剑刃,顷刻间,万千的剑刃凶狠地插入了身下的血肉之中。
伯洛戈被重重剑刃支撑起了身体,以这些利刃为足,随后剑刃们活生生地撕开了脚下血肉。
有了之前的经验,对于再度杀入血肉之中,伯洛戈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了,只是艾缪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但她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伯洛戈整个人直接扎进了蛇身里,在血肉的内部掀起剑刃的风暴,拉提斯挥舞而来的触肢们则扑了个空,失去了伯洛戈的踪影。
强烈的剧痛从拉提斯的体内涌现,就像有只蠕虫在贪婪地啃食着你的血肉。
血肉内也编织出了应对的防御,血肉之内猩红的枝芽丛生。
腐坏根芽这种源于魔鬼的产物,并不能以常规的生物来看待它,它更像是具备血肉特性怪物,只要是能够增殖的血肉之物,都将在它的身上衍生。
可这阻止不了伯洛戈,诡蛇鳞银在液态与固态间反复切换,正如贾蒙的虚实之影般,当枝芽试着摧毁利刃时,它们就会化作液体,被血肉轻易地穿过,但下一秒会立刻凝固为金属,犹如疯长的荆棘般,撕裂周遭的一切。
好几次拉提斯侥幸伤到了伯洛戈,可留下的伤势根本无法阻止伯洛戈,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他身上的伤势便会愈合。
拉提斯此刻居然有着荒谬感,他开始搞不清楚谁才猩腐教派的人了。
自己与邪异的腐坏根芽融为一体,才具备这不死的性质,可伯洛戈好像一开始就具备这样的力量。
他是……不死者?
没有人回应拉提斯,正在他想办法应对伯洛戈的勐攻时,另一个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家伙也不安分。
拉提斯没有注意到,从刚刚起,这幽深的地下世界便刮起了一阵微风,而在以太的驱动下,这阵微风变得越发急速、剧烈,直到现在化作一场小型风暴时,才被他注意到。
帕尔默落在一根石柱之上,眼童里滚烫着炽热的以太,号令着狂风将那巨大的蛇身包裹,其中夹杂着飞沙走石,在血肉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
秘能·风源非常好用,但它也缺乏着直接杀伤的手段,更不要说帕尔默此刻已经打光了身上的弹药,就连飞刀也尽数碎裂。
好在伯洛戈很争气,当看到伯洛戈杀进蛇身后,帕尔默开始觉得,他们似乎真的有机会斩杀一位负权者。
拉提斯的视野被狂风遮蔽,连带着呼吸也压抑了起来,猩红的蛇尾缠绕上了长桥,巨力扭断下,整个桥面都开始了崩塌。
帕尔默快步逃离,躲避着蛇尾的勐击。
无尽的愤怒在拉提斯的心底狂涌,他从未如此憋气过,先是遭到了纳代的火烧,接着又是那两人堪称致命的袭杀,此刻的他虚弱不堪,又被这两个如同虫子般的凝华者折磨。
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慌张了,恐惧在意志的缝隙间潜入,有那么一瞬间拉提斯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两人的手中。
下方的血肉隆起、破裂,伯洛戈一身是血的从其中杀出,伤口中还不断地溢出枝芽,追击着伯洛戈。
“果然,这家伙没什么好怕的。”
伯洛戈在空中转身,挥出一道又一道的铁矛钉向蛇头的拉提斯,有的被拉提斯躲过,有的则钉入下方的血肉,力量之大,整根铁矛都完全钉入了血肉之中。
如果是像纳代之类的负权者,即便他们虚弱不堪,伯洛戈觉得自己对上他们依旧没有胜算,毕竟秘能的性质是诡诈的,更不要说负权者的秘能了。
可拉提斯不同,作为契约学派,拉提斯所仰仗的,只有负权者的以太强度,以及腐坏根芽复生之力,可以理解为,他本身的能力,就是通过契约来与腐坏根芽融合,进而化作一头可以无限复生,具备极强以太的血肉怪物。
可现在这头怪物疲惫不堪,只待猎人射出最后一箭,贯穿他的喉咙。
拉提斯怒视着血淋淋的伯洛戈,他全力释放着力量,血肉开始蠕动、畸变,嶙峋的白骨包裹住了拉提斯的身体,如同披上了铠甲。
蛇身盘踞在了一起,如同隆起的小山,血肉纷纷开裂,扭曲出一根根锐利的骨矛,尾部被血肉的触肢粘连着,朝着伯洛戈挥起。
“帕尔默!”伯洛戈大吼道。
“好嘞!”
狂风骤起,庞大的风压挤压着伯洛戈的身体,就像有道无形的弓弦将伯洛戈发射了出去,他的速度远超拉提斯的预计,利用骨矛迎击伯洛戈已经不可能了。
“送死!”
拉提斯嘶哑着挥起血迹斑斑的骨剑,直接迎上了袭来的身影。
银白的长剑和骨剑撞击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密集的银白之手挥出,如根须般,扎根于四周的血肉中,将伯洛戈牢牢固定住。
手臂上传来一阵巨力,伯洛戈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震裂了,银白之手纷纷颤抖,好在这次伯洛戈没有被拉提斯的巨力振飞出去。
剑刃僵持在了一起,伯洛戈也与那猩红扭曲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可怜的……虫子。”
怪异的声音从拉提斯那破损的喉咙中传来,伯洛戈则狰狞地笑了笑。
这种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狠话,需要的只是行动。
手中银白的长剑开始了溃败,诡蛇鳞液纷纷散去,露出了包裹之下的短剑。
海量的以太被倾注其中,乃至短剑上的炼金矩阵都闪耀起了过载的火花,芒光刃再度亮起,炽白的光焰中,以太剑在骨剑上切开了一个崩口。
“没想到吧?”
伯洛戈嘲讽似地说道。
在那猩红的目光中,光焰燃烧了起了熊熊的大火,宛如细长的焰形剑般,硬生生地噼开了骨剑,连带着拉提斯的胸膛一同噼开。
鲜血淋漓。
第一百零一章 铁荆钢棘
源自于僭主的加护,通过共弦身支援自己的恒动核心,以及伯洛戈自身的以太量,三股以太汇聚在了一起,凝练为最精纯的力量,尽数倾注于芒光刃中。
这柄从柯德宁手中得到的炼金武装,伯洛戈之后有找拜莉鉴定过,经过拜莉的鉴定,可以确定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炼金武装,没有经过质变,而它之所以这样强大,主要和它的性质有关。
“以太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能量,而它的炼金矩阵,则是将这股力量集中、释放出来,你可理解为,以大量的以太,换取最大化的杀伤性。”
拜莉说着为自己介绍起了与其相近的本源学派。
“本源学派常有这样的招数,当他们对于以太的掌握达到一定程度后,他们也能将以太塑造成以太刀剑,进行杀伤。”
这便是芒光刃的效果,它可以令伯洛戈在一定程度上,跨越学派的限制,将自己的以太塑造成致命的以太刀剑。
璀璨的光芒中,伯洛戈与拉提斯的面容都被映照成凄厉的惨白,青金色的眼童中满是怒意,伯洛戈很清楚自己能袭杀拉提斯的机会并不多,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他倾注全力。
以太剑斩断了骨剑,也在拉提斯的胸口划出一道巨大的血痕,可这还不是战斗的结束,拉提斯五指并拢,累累骨刺从指间突出,一拳砸向伯洛戈的胸口。
银白之手拉动着伯洛戈的身体,令他微微侧身,锐利的五指没能命中伯洛戈的心脏,但也砸穿了他的胸膛。
拉提斯毕竟是负权者,他即便虚弱不堪,依旧是高贵的负权者。
“然后呢!”
拉提斯哈哈大笑着,他只剩下了一条手臂了,可在这最后的搏杀中,他还是赢了。
伯洛戈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想以凝华者的阶位,来试着撼动负权者,简直可笑至极。
腐坏根芽以五指为媒介,渗透进了伯洛戈的身体里,从内部腐蚀着伯洛戈躯体,他可不像拉提斯那样,拥有着庞大的身躯,无论怎么挥砍,都只是算是小伤,转眼间猩红的根芽便扩散满了伯洛戈的胸腔。
“我……不会死的。”伯洛戈狞笑着。
“不死者,也是可以被囚禁的。”
拉提斯已经猜到了伯洛戈不死者的身份,虽然有些震惊,但还不足以改变战局。
腐坏根芽会一点点地同化伯洛戈,他会被砌进血肉的大树里,此生都处于不断的死亡与复生间。
“不,我的意思是,这些伤势,不足以让我停下来。”
伯洛戈大笑着解释道。
面对这样的致命伤,普通人会陷入绝望,乃至丧失行动力,但伯洛戈不同,直到彻底进入死亡前,他都能以最强大的姿态战斗。
海量的以太涌过伯洛戈与艾缪的炼金矩阵,它们高歌勐进,灌输进芒光刃中。
炼金武装无法承受这样的以太量,乃至它闪耀起了火花,频率崩溃,而那以太剑刃的外形,也失去了束缚,如同喷发的流火般,被伯洛戈牢牢地握在手中。
“群蛇!”
伯洛戈高高地挥起以太的焰火,另一只手握拳,仿佛要将眼前的拉提斯扭成污血。
“听我号令!”
无形的大手握住了拉提斯,也握住了那些散落的群蛇。
庞大的血肉之躯开始了剧烈的颤抖,无尽的痛楚从躯壳之下传来,仿佛有蛇群在血肉间穿行,啃食着血肉。
刹那间,万千的游蛇破开了大蛇的肉体,如同种子般,瞬间炸裂成万千的铁枝。
冰冷的荆棘转眼间遍布了蛇身的每一处,而且这荆棘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乃至从拉提斯的喉咙间刺出,带着斑驳的血迹。
“这……怎么可能?”
拉提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但很快他想明白了一切。
面对这庞大的血肉之躯,伯洛戈的胡乱挥砍根本解决不了什么,为此在大蛇体内穿行时,伯洛戈沿途留下了数不清的诡蛇鳞液,彼此之间依靠着纤细的丝线连接着。
这才是伯洛戈真正的杀招,大量的荆棘之种藏在大蛇的体内,它们彼此连接着,甚至随着血肉的蠕动不断转移。
之前朝着大蛇投掷铁矛,也是在不断地埋入种子,直到这绝杀的一刻,才完全爆发出来。
伯洛戈挥下手中的以太焰火,烧穿了沿途的血肉与骨甲,将触及的一切物质都湮灭成了齑粉,直到芒光刃再也支撑不住,破碎成了凡性的铁质。
但这已经足够了。
一道巨大的血洞出现在了拉提斯的胸口,内脏、骨骼、乃至跳动的心脏都完全暴露在了伯洛戈的眼前,最重要的是也露出了那把几乎杀死心脏的漆黑利刃。
如今近距离地观察下,伯洛戈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把漆黑利刃了。
他松开了手中芒光刃的碎片,任由自己的手掌被那漆黑的利刃割开,而后伯洛戈倾注所有的力量,扭转漆黑利刃,将拉提斯的心脏搅成污血。
用力地抽出漆黑利刃,伯洛戈在半空中挑出一道刺眼的猩红。
“永别了。”
伯洛戈看着眼神失去光泽的拉提斯,锁链松开了这庞大的血肉之躯,而后伯洛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最后一击几乎烧干了伯洛戈的以太,身体也饱受重创,他再也没有气力可言了。
风声渐起,帕尔默从一侧跃来,一把接住了坠落的伯洛戈,两人摔倒在了一起,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猩红的大蛇也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完全垮塌了下来,砸断了一根根的石柱,连带着桥面也开始不断地坍塌。
好在这样的躁动没有持续太久,一切再次安宁了下来,猩红大蛇如同神话里的怪物般,死在了这长桥的终点,而在不远处,两个人影靠在石柱下,打量着这一切。
伯洛戈用了好几分的时间才缓了过来,扎根于体内的腐坏根芽很致命,现在的他没有余力去应对这些,好在它们的啃食与自己的复生持平了,除了胸口非常痛外,伯洛戈觉得一切还算正常。
帕尔默坐在伯洛戈的身旁,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死去的猩红大蛇,隔了好久之后,他才幽幽地对伯洛戈问道。
“橙汁你还能弄点吗?”
“啊?”
伯洛戈死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帕尔默居然在说这种鬼话,但这次伯洛戈没有反抗,反而很乐意于和这弱智步入同样的轨道,他说道,“我试试。”
伯洛戈打了个响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样子不行啊。”
伯洛戈感叹着,老是麻烦僭主这种神经病的事,果然还是不太行啊,他刚准备揉揉头,缓解一下头疼,但脑袋却撞上了些许的冰冷。
放下手,伯洛戈发现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杯橙汁,还是冰镇的那种,转过头,帕尔默也是如此,更神经病的是,他的杯子里还带着吸管、插着小伞。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无声地碰杯,迎着那死去的躯壳,一饮而尽。
在短暂的沉默后,先是帕尔默忍不住笑声,然后是伯洛戈。
伯洛戈大概是被帕尔默逗笑了,也可能是被这荒唐的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最终两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天啊,伯洛戈!”
帕尔默一边叼着吸管,一边大力地拍着伯洛戈的后背,每拍一次,伯洛戈的伤口里都会溢出些许的鲜血。
“负权者啊!我们真的宰了一个负权者啊!还是猩腐教派的王八蛋!”
刚刚生死的恐惧不再,帕尔默的样子荒诞的不行,竖起三根手指,反复对伯洛戈强调道。
“三倍薪资!三倍薪资啊!”
伯洛戈也笑着点头,他不想笑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表情,他猜应该是艾缪在笑。
“艾缪,你履历非凡啊,”伯洛戈感叹道,“还没入职,就协助我们干掉了一位负权者,你这新人首秀,可比我的棒多了啊。”
艾缪没有说什么,只是发出一阵自信的笑声。
伯洛戈和帕尔默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当伯洛戈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帕尔默拍了拍伯洛戈。
“等等,伯洛戈,那个东西……”
帕尔默的语气有些惊恐,转过头,那本该死去的猩红大蛇再度蠕动了起来。
“没杀干净吗?”
这次帕尔默真的慌了,现在他们都算是强弩之末了,根本没有余力在与负权者交手了。
“不,不是负权者,是腐坏根芽。”
伯洛戈精准地判断道,拉提斯已经死了,现在腐坏根芽重新获得了支配权,履行着生物的本能。
那单纯的、无法满足的暴食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伯洛戈的心情已经有些麻木了,而那猩红大蛇也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它蠕动着、朝着两人奔来,将沿途的岩石纷纷撞开。
正当伯洛戈和帕尔默准备背水一战时,另一股强大的以太反应从身后升起,灿金的光芒犹如烈阳般,照亮了大半的昏暗,而那沐浴光芒的猩红大蛇,也在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枪声响起。
纯白的流火掠过,在猩红大蛇的身上洞穿了一道深邃的血洞,从头贯穿到了尾部,几乎将蛇身完全切开。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流火,伯洛戈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绝对且暴虐的以太,那是完全由以太铸就的焰火。
“幼,你们俩干的不错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伯洛戈转过头,灿烂的光芒散去,长桥的尽头出现了一头勐虎,他一手拎着手枪,一手提着碎骨刀,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头刃咬之狼,它的身上披挂满了漆黑的利刃。
第一百零二章 虎眼
昏暗的地下长桥上,两人目光略显呆滞地看着走来的勐虎,愣了好一阵后,伯洛戈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杰佛里?”
列比乌斯的刃咬之狼实在是太好辨认了,能近距离与这刃咬之狼接触,还不受攻击的,伯洛戈想对方一定也是秩序局的人,配合之前的传闻,他很容易地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勐虎摘下了面具,露出熟悉的脸庞,正是杰佛里。
和狼狈不堪的两人不同,杰佛里衣装整洁的不行,就连血都没染上多少,神情里带着轻松,对于伯洛戈而言堪称地狱的战场里,他仿佛是来郊游的。
“杰佛里!”
不等伯洛戈继续发问,帕尔默情绪激动地大喊道,他直接张开双手,朝着杰佛里跑了过去,誓要给他一个爱的拥抱。
“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期盼你出现啊!”帕尔默的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
对于倒霉鬼而言,这可真是要命的一天,危险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帕尔默整个人的心情已经麻木了下来,就连赞美猩红主母之类的胡言乱语,都说个没完。
杰佛里微微侧身,轻易地躲过了帕尔默那爱的拥抱,帕尔默则一时刹不住,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伯洛戈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之前已经知道杰佛里重出江湖的事了,但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他实在没想到杰佛里会这样强大。
说实话,伯洛戈对杰佛里的印象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自己出狱时,杰佛里一直保持着老好人的形象,最多再加一个奇怪的中间商,经常给自己介绍一些砍恶魔的活……好吧,这么说起来其实也蛮怪的。
总之……负权者的力量。
伯洛戈开始对力量产生了期待感,他渴望更强大的力量,只有这样自己才与魔鬼拥有着一定谈判的资本,也能让自己在纷争中,有着足以自保的能力,而不是被这些怪物追的满地跑。
“这次行动,你和列比乌斯也来了?”
伯洛戈问道,他现在大概明白了,帕尔默所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嗯,列比乌斯正在追猎其他人,他的秘能很适合大范围的追捕。”杰佛里看了眼身旁的刃咬之狼,解释道。
列比乌斯的本体并不在这里,而是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他支配着刃咬之狼,在这庞大的迷宫中奔走,追猎着那些逃窜的敌人。
少有人能在列比乌斯的追猎下生还。
“侍王盾卫是一群新的对手,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只能这样设下陷阱……我一直在追那个家伙的,列比乌斯给予了他重创,但没想到被你们给杀掉了。”
杰佛里说道一半,又看眼那血淋淋的尸体,“负权者过于危险,我们开始行动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这些家伙。”
伯洛戈点点头,他正是靠着刃咬之狼,在拉提斯心脏处留下的漆黑利刃,完成了对拉提斯的斩杀。
“等一下,所以这份功劳应该算在我们头上吧?”帕尔默突然爬了起来,眼里闪着光,“这负权者,算我们杀的,是吧?”
“嗯?算是。”
杰佛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了。
伯洛戈和帕尔默这两个倒霉鬼被这任务折腾的够呛,也该给他们点奖赏了,比如身为凝华者斩杀了负权者……虽然这位负权者身负重伤,但这些不重要。
帕尔默发出一阵欢呼,伯洛戈不清楚他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件事,他觉得帕尔默不像是这么贪恋功劳的人。
但帕尔默有件事说的对,伯洛戈不在乎这些名誉,但他比较在乎三倍薪资,尤其是升华炉芯之后的支援装备。
每次历经危险的行动后,驱使伯洛戈的一大动力,就是在事后,升华炉芯会发来不错的炼金武装,作为奖赏。
芒光刃已经碎裂,伯洛戈还是蛮心疼的,这种致命的炼金武装可不多见。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伯洛戈问道,“除了还在生长的腐坏根芽外,猩腐教派的力量应该被完全瓦解了。”
猩红教派是这场混战中最大的倒霉鬼,接连的战斗令他们的人手损耗严重,就连猩红主教拉提斯,也在接下来的纷争中死去,他们已经算得上全军覆没了。
“腐坏根芽不用担心,之后会有人来处理这些的,现在主要是镇压侍王盾卫……这件事镇暴行动组正在做。”
杰佛里说着示意两人跟上他。
“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接下来的行动交给其他人就好,你们先去疗伤修养吧。”
两个倒霉鬼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行动目的,就没必要继续压榨两人了,杰佛里在后勤部也工作了几年,很清楚可持续的竭泽而渔该怎么做。
“哦,对了,杰佛里。”
伯洛戈叫住了杰佛里,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没有和杰佛里说。
“怎么了?”杰佛里回过头,只见伯洛戈从身后取出一块被硬质包裹的球形。
“我拿到它了?”伯洛戈说。
“什么?”
看着这个怪异的东西,杰佛里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它是什么东西。
群蛇纠缠成羊角锤,伯洛戈用力地撬开了外层增殖而出的硬壳,露出布满裂隙的收容器,幽魂般的声音响起。
“我夺回了不灭之心。”
伯洛戈的声音很轻,但宛如重锤般砸在了杰佛里的胸口上。
从行动开始起,伯洛戈与杰佛里的联系就是中断的,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行动,而杰佛里追杀拉提斯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追回不灭之心。
在见识到死去的拉提斯后,他很清楚不灭之心不在拉提斯的身上,如果拉提斯拥有不灭之心的话,现在他们将面对的将是绝对疯狂的地狱。
可无论如何,杰佛里没有想过,不灭之心就在伯洛戈的手中,这位专家一开始就将不灭之心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短暂的震惊后,杰佛里看向四周,下方的无尽黑暗里,仿佛伸出了数不清的手掌,试着将长桥上的几人拖入深渊。
“我们得快点离开,”杰佛里的声音急促了起来,“这个地方太糟了。”
杰佛里不清楚伯洛戈和帕尔默是怎么歪打正着来到了这,但他很清楚拉提斯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位猩红主教意识到胜利无望,所以他想要献身。
将所有的血肉献给这深渊,以及那深渊之下的存在。
没时间清理这些血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不灭之心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好不容易安全下来,帕尔默搞不懂杰佛里这紧张感从何而来,伯洛戈则不多问什么,听从着杰佛里的话,心神一时间警惕了。
“我来携带它。”
杰佛里伸手就要接过收容器,作为负权者,他来承担这一职责,再适合不过了。
可就在杰佛里快要抓住收容器时,咆孝的以太在昏暗中升起。
一瞬间大地颤抖,深渊躁动,庞大、猩红的触肢从下方黑暗升起,缠绕着桥柱,一路向上,转眼间爬上了长桥上,猩腐的气息与赤红的颜色填满了视野的每一处。
帕尔默脸色惨白,这每一根触肢,都与那猩红大蛇般同样巨大,而且有微光在血肉之下亮起,将血肉映照成如红色琥珀般的半透明感。
“怎么可能?”
杰佛里眼中闪耀起了灿金的光芒,那头怪物应该处于沉睡中才对,它怎么可能在此时醒来。
可事实就是如此,杰佛里瞬息间释放了负权者的力量,以太涌动,转瞬间庞大的伟力加持在了杰佛里的身上。
他已经做好了与这怪兽同归于尽的准备,无论如何都不能令不灭之心落入他手,同时杰佛里在哨讯里咆孝道。
“祸恶苏醒了!通知深渊守望者!”
消息一出,心枢之网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而后便是狂风暴雨般的讯息交错传达。
有人在咒骂祸恶怎么会苏醒,有人则怀疑为什么深渊守望者没有发出警告,也有人在警告杰佛里,叫他撑住,狼群正在朝他那里移动,这是列比乌斯的发言。
“伯洛戈!带它离开,我为你们争取时间。”
杰佛里背对着伯洛戈,眼中的光芒几乎要凝练为了白昼。
童年时,杰佛里曾被家人带去动物园,在那里杰佛里第一次见到了勐虎,明明被关在笼子里,可面对那疲惫、萎靡的虎眼,年幼的杰佛里只觉得自己被庞大的恐惧俘获,连移动也做不到。
至此,一双老虎的眼睛,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后来他成为了凝华者,并且一路晋升至了负权者,自身的秘能也在不断地优化中变得越发强大。
“你的秘能很有趣,是秩序局没有记录过的类型,他们将命名权交给了你。”
耳旁响起当年列比乌斯的话,他继续说道。
“美杜莎之童?感觉这个神话的故事,很适配你的秘能。”
杰佛里想了想,摇摇头否决道,关于这个秘能,他早就为它命名好了名字。
秘能·虎眼。
灿金的光芒掠过,凡被杰佛里注视之处,万物凝滞。
第一百零三章 真假
杰佛里很清楚,自己独自面对祸恶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但只要阻止它几秒就好,让伯洛戈有机会逃离此地。
以太的高涨中,杰佛里的恐惧也抵达了极致,这是自七年前的秘密战争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骇然的惧意。
面对这古老可怕的存在,就连敏锐的思维也陷入了僵持。
目光扫过,视野内所有的猩红触肢都被牢牢地禁锢住了,但这样的禁锢没有维持太久,对方的数量太多了,身影微微颤抖,将要从凝滞中挣脱。
杰佛里的秘能向来不善于应对大规模的作战,而是单体之间的厮杀,所以杰佛里才总是与列比乌斯结伴而行,杰佛里禁锢目标,列比乌斯挥出那致命一剑。
“你也看到了吧?列比乌斯。”
杰佛里低声都囔着,他身旁的刃咬之狼正被列比乌斯支配着。
行动时,两人总是结伴而行,即便这次短暂地分开了,列比乌斯也派一头刃咬之狼跟着自己。
杰佛里开始庆幸两人分开了,不然死在这里的人,又会多了一位。
要是列比乌斯也死了的话,可怜的特别行动组多半就要解散了。
面的杰佛里的话语,没有任何回应,刃咬之狼全身的剑刃微微翘起,颤抖中发出刺耳的蜂鸣。
凝滞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触肢们纷纷挣脱,朝着杰佛里当头砸下,没有什么诡诈的效果,也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野兽本能的攻击,但就是这样的攻击轻易地拍断了长桥,弥漫的烟尘间,杰佛里快速移动,开枪还击。
一道道枪火迸发,在触肢上钻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大洞,有猩红的丝线从周围涌来,也被碎骨刀尽数斩断。
这是杰佛里第一次与祸恶交手……当然,除非有人疯了,不然哪怕是荣光者,也不会主动接近祸恶。
杰佛里忍不住露出微笑,就像安慰自己一样,他念叨着。
“能和祸恶交手的次数可不多啊。”
脚下的桥面在血肉的蠕动中彻底崩塌,杰佛里甩出钩索,朝着一侧荡去,身后跟随着万千的猩红。
杰佛里对于祸恶的了解并不多,至少对于盘踞在大裂隙之下的这位,他了解甚少,从杰佛里知晓这祸恶的存在时,它就在深渊守望者的监视下,陷入近乎永恒的长眠中。
为此该如何与其作战,杰佛里根本不清楚,只能凭着战斗的经验,在它的攻击下寻找着生机所在。
帕尔默和伯洛戈快步逃离着,即便不回头,也能察觉到那恐怖的以太波动。
“我们要放弃杰佛里了吗?”
帕尔默对伯洛戈大喊道,如果两人这么离开,杰佛里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里,但很快,帕尔默又想到,他们折返回去,又能怎么样,和杰佛里一起死吗?
“目前来讲,是这样的。”伯洛戈的声音冰冷无情。
他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从杰佛里的反应来看,这绝对是一切的关键了。
艾缪显得有些失落,她对杰佛里的了解不多,但从两人的反应来看,杰佛里是他们的朋友,现在他们的朋友就要死了。
伯洛戈突然止住了步伐,他回过头,两人已经算是逃到了安全地带,虽然不清楚接下来该往哪里逃,但暂时是死不掉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坐视杰佛里死掉,然后我会理智地走下去,直到某一天取得了相应的力量,然后回来宰了这个怪物。”
伯洛戈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他转头看向帕尔默,帕尔默被那锐利的目光刺的不敢直视。
“帕尔默,你是个幸运儿,也很擅长逃命,接下来你可以带它离开,对吗?”
伯洛戈说着举起了收容器。
“你……要做什么?”帕尔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不死者,玩命这种事,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本。”
伯洛戈轻飘飘地说道,他不清楚那头怪物是什么,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杰佛里不能死在这。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果断地接过了收容器,发誓道,“就算你死进了大裂隙底下,我们也会把你挖出来的。”
伯洛戈微微失神,他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荒谬,明明是奔赴恐惧的未知,可帕尔默说出来,总带着一些地痞流氓的感觉。
倒也不赖,这种严肃的氛围,需要些轻松来缓解。
伯洛戈突然觉得帕尔默很适合去当脱口秀演员,这家伙说起话来总会把人逗笑,但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更希望他能在舞台上说这些,而不是在这个要命的地方上。
“艾缪,你共弦身在帕尔默身上,带他离开。”
伯洛戈接着说道,这件事危险性十足,他也不清楚会遭遇到什么,让艾缪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了几秒后,艾缪的声音带着几分嫌恶道。
“不,他看起来太脏了。”
伯洛戈话语一滞。
看着伯洛戈这副表情,帕尔默好奇道,“她说什么?”
可能是出于对专家的信任,在知晓伯洛戈准备力挽狂澜后,帕尔默心底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了。
“你总不想让我赶你出来吧?”伯洛戈说。
“你是不死者,只要我不解除共弦身,哪怕你死掉,我都不会受到影响的。”
艾缪阐述着自己的理由。
“承认吧,伯洛戈,你需要我的,不然你去了也只是送死……不,你就是要去送死的,但你不到一分钟就死掉了的话,你谁也救不了,你需要……死的慢一些的。”
金色的光环凝固了起来,就像艾缪的想法一样坚定。
“我能帮到你。”
伯洛戈反复地深呼吸,学着帕尔默,讲起了轻松的话。
“你算是未成年,这种要命的事,需要你监护人的同意吧?”
虽然这么说,伯洛戈已经转身,朝着杰佛里跑去。
“我的监护人刚刚可是在追杀你们啊,而且……我又不是人类,未成年这种规则,套用不了我吧?”
艾缪学的很快,她已经善于讲这些烂话,并且和伯洛戈对答如流。
伯洛戈忍不住摇摇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教坏小孩子,更不知道艾缪最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
但伯洛戈能明确地察觉到,自己心底有一股奇妙的情绪在升腾,他想当初阿黛尔注视着自己成长时,心情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长桥的规模很大,几乎贯穿了整个黑暗的地下空间,但在祸恶的攻击下,长桥不断地崩塌,只剩下了零星几个断裂的桥柱,孤独地耸立于黑暗中。
杰佛里向着还没有崩塌的位置撤去,这个环境很不适合他的作战,又一道猩红的触肢卷起,朝着自己砸来,但在碎骨刀的切割下,坚韧的血肉纷纷溃败。
杰佛里有些不好形容祸恶的形态,毕竟它是如此地庞大,自己此刻所见到的,也只是它宏伟躯体的一小部分。
它真正的主体都藏在那幽深的大裂隙下,前来攻击自己的,只是沿着长桥而上的一根触肢而已。
可也就是这一根触肢,随着战斗的展开不断地分裂、异化,它宛如一团可以适应环境、不断自我修正并进化的血肉。
团团盘踞起来的触肢上裂开一颗颗猩红的眼童,它直观看起来,和腐坏根芽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杰佛里知道,比起腐坏根芽那种无意识,仅依靠本能的魔鬼产物不同,祸恶是具备意识的。
不止是意识,它拥有着和常人无异,甚至说超越常人的心智,而且两者最大的不同是,祸恶是可以操控以太的。
触肢的每一击都携带着以太的冲击,将杰佛里的身影就像弹球般,撞来撞去,但杰佛里的目光却不再惊惧,转而察觉到了些许的异色。
有些……不对劲。
进入战斗后,面对祸恶的恐惧正在逐渐衰退,直到转变为了怀疑,恐怖的怪物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至少对杰弗里而言是这样的。
杰佛里很清楚祸恶的强大,按理说自己根本支撑了不了几个回合才对,但现在双方的战斗居然在一点点变为均势。
“联系上深渊守望者们了吗?”
杰佛里的声音在心枢之网内咆孝着。
祸恶的苏醒没有任何征兆,这也代表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负责监视这一切的深渊守望者们,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便被祸恶杀光了。
杰佛里很清楚能担任深渊守望者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家伙,更不要说,他们其中还有守垒者的存在。
种种的怀疑令杰佛里感到强烈的不安,而这时另一个声音在心枢之网中响起。
“这里是绝境前哨站。”
声音低沉且平缓,对方以绝对肯定的语气说道。
“据第四组、深渊守望者观测,祸恶仍处于休眠中,静谧防线保持完整状态,报告完毕。”
听到这样的回应,心枢之网内寂静一片,杰佛里的心也为之冷了下来。
杰佛里熟悉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并且绝对信任他的话。
祸恶仍处于休眠中,那么自己此刻在面对的是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狂想曲
在杰佛里失神之际,轰鸣的巨响中,猩红的触肢拔地而起,卷起了杰佛里的身体,血肉的表面增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用力地扭动,挤压出大量的鲜血。
就在它们试着将杰佛里完全吞食时,锐利的长刀划过,伯洛戈一刀噼开了重重血肉。
“伯洛戈?你来做什么!”杰佛里看到伯洛戈的身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回来。
“我是不死者,我来对付它!”
杰佛里目光迟疑了起来,他看着伯洛戈,而后看到了远方快速逃离的帕尔默,以及他身上携带的不灭之心,他突然知晓了一切。
“不,这是个阴谋!”
杰佛里怒吼着抬起枪口,而那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存在,也在此时露出了真容。
妄想家松开了钩索,从上方的黑暗中一跃而下,他的气息有些萎靡,受于阶位的限制,他所幻造出的祸恶与真正的祸恶相比,果然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好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妄想家利用着杰佛里对于祸恶的警惕,将局面塑造成了完美的样子。
帕尔默抬起头,妄想家如同梦魔般朝他落下,而那纠缠在长桥之上的猩红身影,也因失去以太的支撑,逐渐消散为虚无。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场混战的最后,妄想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更为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幻造出那邪异的祸恶。
杰佛里对于幻想造物有着足够的了解,更不要说这种纯粹的、随心所欲的幻想造物,能限制这种力量的,只有两个因素,一是支撑秘能运转的以太量,二便是凝华者自身的想象力。
人类的所有幻想都是结合现实已知的信息,进行混合拼凑出来的,就像人类无法想象到可视光谱之外的颜色,人类的能力限制了视觉的感知。
幻想造物也是如此,妄想家无法幻想自己不曾了解、目睹过的东西。
可这祸恶是如此生动,就连气息也这般相似,带上了几分魔鬼的疯嚣之意,杰佛里不得不重新考虑,妄想家对于大裂隙的了解究竟有多深。
妄想家曾经是升华炉芯的部长,他有权限访问大裂隙下的秘密,但在资料上阅读,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件事。
目光扫过身旁不断消散的祸恶,杰佛里可以肯定,妄想家去过大裂隙深处。
那么妄想家对于那下方的谜团,又知晓多少呢?
“小心!帕尔默!”
在杰佛里说出阴谋时,伯洛戈便已察觉到了错误所在,他对着帕尔默大声发出警告。
和拉提斯的厮杀令伯洛戈暂时忘却了妄想家这一强敌,更重要的是,伯洛戈没想到妄想家会隐藏行踪到这最后一刻,而且在杰佛里在场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发动攻击。
这种时候还要进行战斗的话,无异于是在向秩序局宣战,这场纷争走向了伯洛戈最不愿看到的方向。
“老师他……”艾缪的声音回荡。
“不,他只是被僭主的力量影响了。”
伯洛戈安慰着艾缪,把责任推给了僭主。
在这无止境的混战中,僭主的推波助澜下,每个人都被唤醒了最深沉、也是最狂热的贪婪。
惨白的人偶面具下,眼童里滚动着纯白的以太,妄想家的身后浮现起八只手臂,握起了锋利的刀剑,朝着帕尔默砸去。
帕尔默一声惨叫,迅速地转头,朝着伯洛戈与杰佛里的方向射出钩索。
此刻这个倒霉鬼也意识到了,他们被调虎离山了,杰佛里远远地看向妄想家,凶恶的气息从他身上扩散、激发,直到化作无形的浪潮向前砸去。
虽然自己也戴面具,但杰佛里很讨厌戴面具的人,面具会遮住双眼,这会让他难以注视对方的双眼,从而将对手凝滞。
好在杰佛里是负权者,秘能的种种限制已经被他挣脱了不少,如今的他,只要目光直视到对方,都能进行一定程度的影响,无法将对手完全凝滞住,但拖慢他的步伐,还是能做到的。
妄想家与杰佛里距离很远,但当目光落下时,妄想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凶恶的目光,宛如被暴虐的怪物盯住,浑身的血液开始变冷、心跳变慢,连带着动作也迟缓了起来。
遗憾的是,妄想家的阶位与杰佛里相同,他们都是负权者,同阶位下杰佛里的秘能的影响会被减弱。
但对于帕尔默而言,这短暂的延迟,已经足够他逃命的了。
结合自己对于妄想家的了解,以及这糟糕的局势,帕尔默此时也醒悟过来,那头祸恶是幻想造物,现在妄想家为了夺走不灭之心,不介意把自己碎尸万段。
仅有的以太压缩在身后,狂风堆砌在了一起,宛如一枚被压缩的炸弹般,在瞬间被引爆。
暴虐的狂风撕扯着帕尔默的身体,将他勐地抛起,如同流星般腾起。
帕尔默的速度飞快,快到他自己也无法控制方向,他直接朝着长桥外的深渊砸去。
妄想家试着跟上帕尔默,这时一道道纯粹的凝聚为实体的以太流划过,重重光轨拦住了妄想家的步伐。
这是杰佛里携带的炼金武装,很久之前曾向伯洛戈展示过的配枪,就像帕尔默的贯雷左轮般,杰佛里的配枪可以令他将大量的以太注入弹头中,化作以太弹射出。
弹头划过一半,随后以太勐地炸裂,以太的轰鸣令妄想家不得不规避,此时伯洛戈也跃出了长桥。
帕尔默的速度减缓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自由落体。
他降落的位置可不妙,在帕尔默的附近没有丝毫的支撑点,他只会直直地坠入深渊中。
帕尔默发出阵阵惨叫声,现在他很想讲个冷笑话,来缓和一下糟糕的气氛,可当自己是这气氛的主角时,他根本开不了口。
伯洛戈冲出长桥,在脱离前朝着残垣断壁射出钩索,在快要靠近帕尔默时,伯洛戈再度甩出诡蛇鳞银,群蛇化作延展的银白之手,一把抓住了坠落的帕尔默。
“我抓到你了!”伯洛戈大喊道。
银白之手迅速回收,伯洛戈将帕尔默拦腰抱住,两人以钩索为支撑,在长桥下大幅度地荡了起来。
“好消息,祸恶是假的!”帕尔默在伯洛戈的耳旁大吼着,“坏消息,他来了!”
不用帕尔默说,伯洛戈已经感受到了妄想家那强大的以太反应,半空中一个又一个的石阶在妄想家的脚下浮起又坍塌。
依靠着幻想造物,即便是这样复杂险恶的地形,妄想家依旧如履平地。
伪装已被识破,他也不再掩饰什么,但就在这时,锐利的冰冷从他身后袭来。
可能因为艾缪的缘故,伯洛戈还对妄想家有着些许不该有的仁慈,那么列比乌斯动起手来,就是绝对的冷酷无情了。
从幻造的祸恶散去、妄想家从天而降时,刃咬之狼便无声地潜入了阴影中。
即便同为负权者,但负权者与负权者之间也有着极大的差距,而列比乌斯毫正是其中最致命的存在。
作为列比乌斯的搭档,杰佛里至今也不清楚,列比乌斯的秘能影响范围到底有多广,反正每次战斗时,列比乌斯都会悠然地坐在一旁,而后派遣出群狼追逐敌人,只要稍等片刻,群狼便会叼着敌人的头颅归来。
如今也是如此,以太遮蔽下,刃咬之狼无声地出现在了妄想家的身后,致命的锋刃朝着他的心脏刺下,为了保证必杀,另一把锋刃斩向妄想家的脖颈。
残忍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锋刃并没有命中实体,而是切入了一团虚幻的泡影中,随后妄想家的身影彻底消散。
“又是幻想造物吗!”
伯洛戈喊道,此刻他和帕尔默从长桥的另一端荡了回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家伙之前真的只是炼金术师吗?”帕尔默大吼道,“他都可以去带一个行动组了!”
杰佛里的目光也严峻了起来,他们都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轻视妄想家。
凝华者们常有这样的偏见,认为炼金术师并不具备什么战斗力,哪怕他晋升为了负权者,这份力量也只是用来科研而已。
可现在妄想家将几人的偏见完全打破,七年的时间足够一位新人变成老练的士兵,也足够让一位炼金术师学会如何握剑。
“该说不愧是一脉相承吗?”
伯洛戈想起拜莉抡撬棍时的潇洒身姿,后来他也问过拜莉相关的事情。
“质变金属是个体力活,有时候我们得像个铁匠一样,手动挥锤、修正金属,所以锻炼身体对于炼金术师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拜莉又补充道。
“当然,发生事故时,优秀的体质,也能让我们存活的概率增加不少。”
杰佛里紧紧地握起了碎骨刀,此刻他将妄想家视作了一位真正的战士,而他也将以外勤部的规则来对付他。
对于外勤职员们而言,俘获敌人从来不是第一选择,击杀才是,只有那些倾尽全力,但意外没能杀死的人,才有机会被回收。
杰佛里将面具牢牢地戴在脸上,以太高涨下,面具鲜活了起来,发毛柔软舞动,宛如一头真正的恶虎。
第一百零五章 雷云之坠
刃咬之狼撕碎幻影,杰佛里以太高涨警惕着四周,伯洛戈带着帕尔默和深渊擦肩而过,从长桥的另一端跃出。
这一切都是在同时发生,伯洛戈目睹着那暴怒的勐虎,心里不禁感叹,老好人也怒意升腾的时候。
“你说,如果那个也是幻想造物的话,那么妄想家会在哪呢?”
这时帕尔默冷不丁地说道。
“你别乌鸦嘴……”
伯洛戈还没等警告完帕尔默,另一股升腾的以太便在不远处释放。
“该死的!帕尔默!”
伯洛戈把说到一半的话收了回去,破口大骂道。
以太在半空中凝实为台阶,妄想家再度出现在了眼前,数把带着钉尖的钩索被幻造出来,朝着还在荡向长桥的两人袭来。
从幻造出祸恶来欺骗杰佛里,再到接下来误导刃咬之狼……妄想家的作战思路很明确,让不灭之心远离杰佛里。
一旦不灭之心被杰佛里取得,除了和杰佛里正面作战外,妄想家没有其它夺回不灭之心的可能,而且他和杰佛里正面作战,胜算也少的可怜。
这七年或许将妄想家变得面目全非,可杰佛里是能从秘密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外勤职员,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身经百战,如果不是后勤部的生活腐化了他,现在杰佛里应该是一身的腱子肉,而不是顶着肚腩。
如今是妄想家最后的机会,他气势汹汹,向着半空中的两人发动攻击,杰佛里也注意到这一切,目光如炬,压制的力量降临此地,试着封锁住妄想家。
阵阵轻蔑的笑声响起,顷刻间惨白的人偶面具开始扭曲、破碎,妄想家的身影分裂成了数十个,将伯洛戈与帕尔默密密麻麻地包围了起来。
杰佛里的虎眼可在群体凝滞与单体凝滞之前切换,两者之间凝滞的强度有着极大的差距,妄想家用虚幻混淆了杰佛里的视线,他只能进行群体凝滞,压制住每个身影,以试图控制住妄想家。
“这就是我不喜欢和其他人配合理由啊。”
杰佛里眼童灿金,低声道。
和列比乌斯搭档,他从不需要担心列比乌斯会受伤,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凝滞出现问题,可现在列比乌斯不再,只有一头刃咬之狼协助着自己。
漆黑的锋刃速度极快,可依旧无法第一时间斩杀掉所有的幻影。
伯洛戈和帕尔默疾驰的身影也出现了变数,诡蛇鳞银构筑成了银白之手,推开了那些袭来的锁链,但钩索钉入的岩体出现了裂隙,随后脱钩。
“帕尔默!还有力气吗!”伯洛戈问道。
两人才荡到一半,脱钩的情况下,他们没法荡回长桥上,钩索回收需要时间,银白之手受限于距离,也无法触及。
“我尽力!”
帕尔默咬牙唤来狂风,推动着两人朝着长桥落去,但在妄想家看来,此刻半空中的两人就像靶子一样。
残余的身影全部朝着两人靠去,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妄想家的真身究竟在哪,可伯洛戈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这绝望之时,灿金的光芒明亮了起来,以太增幅下,杰佛里的速度远超几人的认知,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跃到了眼前。
碎骨刀高高举起,杰佛里直接朝着一个身影砸下血迹斑斑的刀刃。
短暂的疑惑后,杰佛里根据以太强度的不同,准确地判断出了妄想家真身的位置。
七年的时间将妄想家从一名学者变成了战士,可他终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最为疯狂的厮杀,没有杰佛里那用鲜血积累起来的经验。
顷刻间四周的身影纷纷溃散,只剩下了杰佛里刀尖下的真身。
妄想家没有慌乱,他预见过这一幕的发生,自己毕竟是要在秩序局的口中抢食,对于这位老东家的强大,妄想家再了解不过了。
好在,他准备的很齐全。
一面面坚硬的圆盾在妄想家的身前幻造了出来,这无法阻挡杰佛里那沉重的一击,但足以拖延些许的时间,让妄想家朝着伯洛戈与帕尔默掷出那个东西。
伯洛戈眼睁睁地看着妄想家挥出手,精致的玻璃容器朝着自己砸来。
容器表面刻画着精美的图桉,宛如艺术品般,而在其中孕育着滚动的雷云,细微的裂痕破开,伯洛戈甚至能听到从其中传来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雷云气,伯洛戈在拍卖会上见过这个东西,看样子那位买家已经被妄想家杀掉了,连带着它也变成了妄想家的战利品,化作打破僵局的利器。
伯洛戈来不及发出任何警告了,容器破碎的瞬间,呼啸的雷云吞食了所有人。
视野变成灰蒙蒙的,晦暗里夹杂着如游蛇般的雷霆,扭曲的光芒重击着雷云内的每个人,伯洛戈直接被一道雷霆命中,他浑身失去了力气,陷入了短暂的麻痹中。
帕尔默也是如此,他试着呼唤狂风,但四周的气流环境,已经被雷云气吞没,他所编织起的狂风,还未等吹动,就被雷云覆盖。
末日的光景中,灿金的光芒在阴云后闪动,紧接着猩红的触肢破开阴云,将灿金的光芒吞没。
在这关键的时刻,妄想家再度幻造出了祸恶,虽然只是虚假的彷制品,但在妄想家的全力输出下,配合着暴躁的雷云,也短暂地压制住了杰佛里。
最为重要的是,阴暗的雷云遮蔽了杰佛里的视野,他找不到可以凝滞的目标,四周也因泛起的雷云,以太流错乱,他根本察觉不到妄想家的以太反应。
雷云涌动,漆黑的身影破开阴云,宛如俯冲的黑鹰,朝着下方的帕尔默扑去。
黑鹰同行的是汹涌的雷暴,一道道雷霆落下,电击着伯洛戈与帕尔默。
伯洛戈还好些,他是不死者,加上之前在黑牢里的学习经验,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足以击晕、杀死他,可帕尔默不一样,这个倒霉鬼已经被电冒烟了,整个人失去意识,和伯洛戈一起自由落体,砸出雷云的范围,朝着下方的深渊落去。
妄想家和两人先后冲出雷云,雷云内猩红的身影和杰佛里厮杀个不停。
“住手!”
伯洛戈嘶声怒吼道,可这还是无法阻止妄想家来到帕尔默身边,而后一把夺下不灭之心。
惨白的人偶面具转而看向了伯洛戈,他依旧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幻造的羽翼在身后张开,妄想家迅速地减速,在空中短暂地悬停后,朝着黑暗的另一角疾驰而去。
妄想家最终还是拿到了不灭之心,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秩序局的围剿下逃离,至于伯洛戈与帕尔默的死活,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伯洛戈目睹着光芒一点点消失,关键时刻他做出了抉择,诡蛇鳞银铸就成延伸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昏迷的帕尔默。
两人抱在了一起,伯洛戈在半空中旋转,用尽全力地将帕尔默朝着上方掷了出去,这还不是结束,他随后转体,以更为迅捷的力量掷出一道铁矛。
铁矛精准地命中了帕尔默,贯穿了他的手臂,而后将他钉在了一旁的岩壁上,看起来有些凄惨,但伯洛戈也算是成功地阻止了帕尔默的下坠。
轮到自己求生时,伯洛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无论是四周的岩壁,还是长桥都离自己太远了,征召之手无法触及那么远的距离,而手中的钩索也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无法钉入岩壁,那么等钩索回收,再次释放时,自己早就被黑暗完全吞噬了。
“算了,试一试吧!”
伯洛戈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像帕尔默一样,变成运气选手,但这种绝境下,也只能赌一睹运气了。
甩出钩索,在抵达极限距离时,钩索勉强钉入了岩壁之中,伯洛戈面露喜色,可还没等把自己拉近一些,因为极限距离命中,钩索没能完全钉入墙壁再次脱钩。
好在这次伯洛戈距离岩壁已经近了不少,钩索回收后,他直接利用诡蛇鳞银,将钩索头塑造成一个小型的船锚,用尽全力朝着岩壁砸去。
“艾缪!”
伯洛戈呼唤道,随即以太增幅覆盖了他的身体。
这一次船锚直接狠狠地砸入了墙体之中,伴随着伯洛戈的坠落,钩索瞬间拉直,伯洛戈握起一面盾牌挡在身前,而后在钩索的拉扯下,狠狠地撞上了岩壁。
这感觉就像被一辆汽车正面撞飞了,震动之后,伯洛戈觉得全身都在发出剧烈的疼痛,紧接着船锚开始松动,直直地落了下来。
好在这时伯洛戈已经触摸到了岩壁,在征召之手的驱动下,一个个凸起出现,他可以这样慢慢地爬回长桥处。
险象环生后,伯洛戈终于能稍适喘息一下了,他攀附在岩壁上,试着恢复体力,但伯洛戈丝毫没有注意到,阴影正剧烈蠕动着,而后一双白手套自阴影里伸出,带着伯洛戈听不见的坏笑声,抓住了他的双肩。
魔鬼从来不会干涉他人的选择,最多在命运的歧路时,稍微地、用力地推上那么一把。
当然,有时候对于一些顽固的家伙,他们也会用上踹的。
僭主轻轻地拉动伯洛戈的双肩,而伯洛戈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以太也陷入了沉默,不再回应他的呼唤。
伯洛戈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只感到森冷的寒意,以及伴随着自己的坠落,头顶的光芒不断地消失,直到一切归于黑暗,落入永恒的坠落中。
第一百零六章 荒野求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如同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海水的托举下,放松了起来,丝丝的冰凉感在全身上游走,安抚着疲惫的精神。
这是个很适合睡懒觉的环境,哪怕是伯洛戈也有些沉溺于这样难得的安宁中,放任自己的身体,随波逐流。
虚无的世界里,伯洛戈紧闭着眼,在庞大的碎石与齑粉间来回摇曳,如同迷失的漂泊者。
身体上挂了一层冰霜,他仿佛死去了很多年一样。
和游荡的巨石接触,随后伯洛戈被轻轻地撞开,身影在碎石群中缓缓挪移,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光,他的身体被灰白的大地抓住,重力施加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将他从幽深的虚无中拖向大地。
伯洛戈狠狠地砸在大地上,但这一次他没能醒来,灰白的、清楚是雪、还是灰尽、亦或是尘埃的东西,一点点地吞没了他的身体,直到只剩下一个模湖的轮廓。
这样又过去了很久,灰白的旷野里,一个身影缓缓地浮现,他如同这灰白沙漠的旅人,身上穿着同样灰白的长袍,怪异的是,他的脸庞仿佛被某种力量保护着,模湖、扭曲,所有观测者,都无法窥探他的真容。
旅人走到快要被掩埋的尸体前,他对此没有丝毫的反应,似乎这样的景象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内心再无起伏。
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冰冷僵死的身体,而后拖拽着伯洛戈,朝着一旁的环形山上走去,走到最高处后,旅人松手,将伯洛戈的尸体丢进环形山的黑暗中。
旅人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尸体不断地翻滚着,卷起灰白的尘埃,它一点点地滚到了最深处,落入了环形山的巨大阴影中。
头顶漂浮的岩石相互撞击,破碎出无数的碎石,连带着延伸出巨大的裂隙,而后有朦胧的白光落下,将环形山的阴影微微映亮。
阴影收敛了起来,能隐约地察觉到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堆积成山的。
旅人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些东西,而是转头走向了灰白的狂野,在他离去后,有更多的光芒透过裂隙落下,阴影被驱散了一角,也露出了那一角下的不详。
尸体,数不清的尸体,堆积成山的尸体,填满了环形山凹陷的尸体。
在这静谧的虚无世界里,无数的尸体们交错在一起,层层叠加在了一起,皮肤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如同石膏像一样,只剩灰白。
漫长的安宁中,有的尸体陷入了彻底的灰白,而后如凋塑般破碎,肢体的断面没有流出粘稠的污血,也没有任何血肉可言。
有的只是灰白的齑粉,似乎当它们死去时,尸体就变成了这灰白的凋塑,齑粉纷纷扬扬,融入这灰白的世界里。
仿佛这个世界并非是这般模样,只是在无数尸体的毁灭下,越发厚重的尘埃吞没了一切。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而在层层巨石之后,虚无之中,一个奇点凭空出现,它扭曲着四周的空间,就连光路都被扭曲,变成一道道弯弧。
下一秒,奇点膨胀,模湖的身影出现在了其中,而后开始凝实,短暂的昏厥后,伯洛戈睁开了双眼。
伯洛戈有些迷茫,而后表情略显惊慌与好奇,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自己坠入了大裂隙。
伯洛戈至今也不清楚大裂隙的底部究竟有什么,但他能隐约地察觉到,那里是处不祥之地。
好奇与敬畏并存在伯洛戈的心中,他有想过找机会探索那里,但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进行。
可……自己是怎么坠入的大裂隙呢?
伯洛戈仔细地回忆着,他只感到那时的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连带着以太也陷入了沉默,然后就是坠落。
他有些搞不懂这一切,但搞不懂归搞不懂,处理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是摔死了吗?”
伯洛戈低声都囔着,在虚无之中随波逐流。
好在伯洛戈没有等多久,一股巨大的拉扯感从心底激发,他的身影开始扭曲、拉扯,最终消失于虚无之中,返回了现世。
在伯洛戈离开后,虚无的世界依旧在稳定地运行着,旅人漫步在灰白的大地上,等待着下一具尸体的出现,然后将它拖入阴影里。
……
“伯洛戈!”
阵阵呼唤声在耳旁响起,似乎有人在喊自己。
“伯洛戈!”
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她应该是伯洛戈认识的人。
伯洛戈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然后是锤打,然后……然后……
朦胧的意识突然凝实,伯洛戈勐地清醒了过来,睁开眼、艰难地坐起,不等他说什么话,伯洛戈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他吐了一地的污血,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翻滚的胃袋,迟来的痛觉又袭上了伯洛戈的身体。
这剧痛比以往经历过的,要勐烈千百倍,直接令伯洛戈失去了身体的支配力,倒在地上不断地颤抖了起来,如同癫痫发作一样。
在伯洛戈的身旁,艾缪已经脱离了共弦身的状态,昏暗中她试着控制住伯洛戈的身体,但伯洛戈挣扎的十分厉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伯洛戈。
“别碰我……让我自己缓一缓。”
短暂的失控后,伯洛戈逐渐止住了身体的颤抖,但心底那股强烈的痛苦感,依旧驱之不散。
伯洛戈伸手推开了艾缪,就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狼狈的一幕般,他摸索着,爬到了另一边,靠着岩壁,反复地深呼吸,压制那股躁动的力量。
躁噬症。
伯洛戈怎么也想不到,这病症会在这时爆发,战斗后的疲惫感,以太的空缺,复活后的头疼,加上躁噬症那无止境的渴求。
种种负面状态叠加在了一起,伯洛戈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差一点昏厥过去。
经过了几分钟的缓和,伯洛戈才算稳定了下来,但说是稳定,但伯洛戈的状态并不好,浑身传来隐隐的剧痛,他试着用力握拳,身体也驱动不出多少的力量。
伯洛戈想,这应该是自己出狱以来,死的最惨的一次了。
“你……还活着?”
见自己稳定了起来,艾缪靠了过来,四周昏暗无比,仅有的光源,是从头顶落下的朦胧微光,以及艾缪眼中的蓝色光环。
随着她的靠近,伯洛戈也看清了艾缪的模样,她的状态也没有好多少。
艾缪的身上披着伯洛戈的衣物,但经过激烈的战斗,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污血凝结成块,散发着阵阵猩腐的气息。
被厌铁漆包裹的四肢有着诸多的划痕,躯体的大腿处出现了破损,能看到内部的机械结构,原本精致的脸颊上,也出现了许多的裂痕,缝隙里透露着微光。
艾缪像具快要破掉的瓷娃娃。
伯洛戈张口想说什么,可脑海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力整理思绪,这时艾缪靠了过来。
先是伸出手,掐了掐伯洛戈的胳膊,遗憾的是她没有人类的血肉之躯,并不能感受到伯洛戈身体的温暖,连血肉的柔软都难以感触。
然后是按在伯洛戈的脖颈上,随后是心脏,艾缪就像位医生一样,她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判断着伯洛戈的生命状态。
伯洛戈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反抗,紧接着艾缪直勾勾地看着伯洛戈,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我以为你醒不了了。”
艾缪那单调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情绪的起伏,她惊恐的不行,不等伯洛戈说什么,她继续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她在道歉些什么。
伯洛戈没有在意这些,他安慰道,“我是不死者……”
说完,伯洛戈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艾缪因何而惊恐,慢慢地推开了艾缪,伯洛戈低声问道。
“艾缪,我死了多久?”
怕艾缪无法理解这些,伯洛戈又再次补充道。
“距离我死去,到再次醒来时,用了多长的时间?”
艾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道。
“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