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阵仗
赵宝萱站在已经挖下去十来米深的工地前,又是一阵恍惚。
仿佛她又回到了波塞冬地宫遗迹的博物馆,听导师给他们讲解潮湿地层的古文明发掘和现场保护。
挖掘机的轰鸣,在她听来犹如天籁。
她很想去摸摸地下的泥土,忍不住下车去找张无为。
这会儿负责接待张无为他们的工地负责人是渔城本地人,讲话带着很浓的口音,表述上还夹着渔城方言中特有的俚语,正比手划脚的大说特说。
张无为和赛文私下交谈的时候用的是外语,跟其他人交谈就是标准的普通话。
赵宝萱理所当然的想要上前帮忙翻译。
没想到,张无为每句话每个意思都听得懂,不时的点头或者张嘴回应一下,跟工头聊得可欢了。
赵宝萱直接傻眼:“为伯,你听得懂缙村土话?”
晋村在渔城边上的一个山窝窝里,他们的土话连渔城本地人都不一定听得懂,生活习惯饮食习惯跟渔城本地人也不一样,常常被渔城城区的人打趣为鬼子缙村。
工头很自豪的一挺胸:“我说的就是普通话啊!”
赵宝萱没绷住:“哦!”
张无为用眼神问赵宝萱,你来做什么?
工地上很吵,要扯着嗓子喊才能听得见,他跟赵宝萱隔了两步远,很自然的就用眼神交流。
赵宝萱上前靠近他:“我想下去看看。”
工头牛坚强很惊异:“女娃儿胆子大哦!我们工地煮饭的大嫂都不敢往下看。”
地基越挖越深之后,有恐惧症的人别说下去,站在边上往下看都不敢。
张无为笑笑,他能理解她的想法。
不等他开口说话,赛文就严肃的否决:“威尔伯,这里不是写字楼,工人们没有进行过应急管理演习,与工程无关的人员不能随意进去工地。”
工地上只有几架简易升降梯,坑边的逃生板只搭了两条,跟安全要求的四条差太远,只怕逃生板上多站几个人就能踩塌了。
牛坚强不以为然,可是不敢在设计公司尤其是外国人面前显得没有干过活似的不懂规矩,就闭嘴不言语。
张无为点点赵宝萱的胳膊,让她看图纸:“这里的土层好像有问题。”
复又指着工地远处:“在那边,声音很空,钻探机现在停下了。我们过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先照顾好自己,跑去安全区域。”
赵宝萱看过新城区的规划效果鸟瞰图,知道渔城大剧院的工地隔壁就是渔城唐宋文化广场的工地,地基是同时开挖的,基础公司的负责人当时还请了中文大学的校长来为家乡的文化建设铲了第一锹土。
这附近方圆百里在规划之前就是荒郊野外,没有农作物,也没有树木经济可破坏,推平了当新中心最适合不过。
听说声音很空,她才不担心呢,不下去就不下去,严格遵守制度对大家都有好处,提醒道:“这里没有地下水,或许是防空洞。”
赛文很意外:“这里又不是重要的地方,挖这么深的防空洞做什么?”
市政部门和建设部门那边的资料上都没有这项说明,所以他们的设计图才会如此布局。
牛坚强说话了:“不是防空洞,我家祖祖辈辈就干工匠的,要是有的话早就听说了。”
上面禁言是一回事,老百姓私下流传又是一回事。
真要有防空洞,工地就得停工,拖上半年八个月的,他们这一大帮子老少爷们吃什么呀?都指望着这个大工程不拖欠工资能好好过个年呢。
“我一开始就往下钻了四十米才出了一点点地下水,打井都不够。”牛坚强为了强调安全,又补充道:“我请了地师做过法事的,说下面都是土,绝对错不了。”
张无为和赛文都是凭数据凭事实讲话的人,对于牛坚强的保证,忽略不计,依然坚持到第一线去看看。
赵宝萱看着他们几个人进了升降梯,就站在原地一手抱着手肘,一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发呆。
这里没有地下水,又不是防空洞,原始人的地下洞穴不可能挖到这么深,唐宋时期的大户人家做的墓葬几乎都集中在渔城的另一个方向的山头上,挖地不过一两米。
就像赛文说的,这里也不是兵家争夺重地,能把工事挖这么深,都可以防原子弹了。
难道,这里有史前文明?
赵宝萱不禁浮想联翩。
要是为伯能给她带一块泥巴上来就好了。
一念及此,赵宝萱左右望了望,喊住一个推砂子的女工:“大姐,你一直在这里干活吗?”
那个女工对于工地上来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倍感好奇,还被尊称为大姐,有些受宠若惊:“是嘞。”
赵宝萱用渔城方言问:“你们在这里干活,有没有人生病?”
女工愣愣的:“每天都煮绿豆汤喝呢,上面发了降温费,没有人生病。”
赵宝萱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工是把她当成劳动部门来调查的了,连忙指着牛坚强他们说道:“我是实习的,闻到有霉味,不舒服,怕咳嗽,才没跟过去。”
女工恍然大悟,原来还是个学生,娇气一点情有可原:“泥巴的味道是有点。你要不要喝支藿香正气水?在这里做事的人都不会咳嗽的,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坑里头烧一堆火驱邪气。”
赵宝萱明白了,怪不得来这里就闻到一股烧火的味道:“我还以为是工地上做饭的味道呢。”
女工说道:“现在做饭有电饭锅,烧菜用煤气炉,谁还搭灶烧火啊?又脏又累的。”
赵宝萱汗:“我没来过建筑工地。”
不过每天晚上在坑底烧火这一说她很赞叹,这是消毒杀菌的土办法,特别管用。
在古代的雨林部族里,懂得用火来驱散霉菌的人,往往可以当上首领或者管事的人。
“你们工头什么都懂啊!”
女工点头:“可不是嘛,牛叔开工的时候宰了十头大肥猪十只羊一百只鸡拜土地爷。”
赵宝萱吓一跳,这法事还真是大阵仗,比播出来的奠基仪式隆重多了:“没请人跳神舞?”
女工笑了:“请了,跳的真好看。”
第十七章 奇异
古代的皇家建筑在开工前完工后都有严苛而又隆重的大型仪式,地球人几乎都知道。
在渔城靠近缙村的位置还有这种习俗,赵宝萱真没听说过。
车子一离开工地,她忍不住就跟张无为提要求:“为伯,给我办个工作卡好不好,我还想来。”
赛文很惊异:“你不害怕?”
很多女孩子都有深坑恐惧症,看到这样的工地能跑多远是多远,只会要求下次再也不要来了。
张无为并不吃惊,他的新助理本就与众不同,为了要下工地,不但收起了炸毛的小爪子,还对他笑脸相求,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宝萱,你以后很多机会来工地。”这是委婉的拒绝。
赵宝萱没听懂:“我是说下到坑里去看看!”
听人说等人取样还不如自己亲眼看亲手摸,老师说过事实胜过传说。
张无为勾起一边嘴角:“那你要带上你自己的工具来吗?这里没有恐龙。”
赵宝萱不服气:“今天我要是能跟着你们下去,说不定我就能辨别出那个空洞的声音是什么。”
赛文见张无为的语气带着开玩笑的意味,知道这会儿不适合继续谈工作,又开始逗赵宝萱:“宝萱,你不知道好奇心吓死猫吗?万一把石壁敲破了,山神跳出来把你抓去当媳妇儿,你哭都来不及了!”
赵宝萱很敏感:“石壁?你们敲到石头的声音?”
她环视过整个深坑,四壁都是土,连砂石都不见,植被长得也不好,都不见什么树根。
按理说渔城的雨水充沛,不太可能有这种鸟都不拉屎的荒凉之地。
钻探机能钻到石头停下来,只说明一个问题。
这里有地下建筑!
赛文说漏了嘴,他跟张无为正是这么推测的。
本来按照正常程序,这个事情要上报,等有关部门派专家过来跟他们一起勘察,共同解决。
但是官方给的地质勘测报告完全没有提到这回事,问题就大了,打报告上去就要多等好几个单位派人来,集齐了才能进行下一步。
万一真的有什么地下古迹,或许大剧院就要迁址。
这种事情有过很多先例。
他们担心这两年的设计心血就要白白浪费。
“宝萱很专业哦!”赛文没有正面回答,他们从不做无谓的揣测,不过还是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学什么的?地质?”
赵宝萱一本正经:“学考古的。”
赛文大笑:“还真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去博物馆上班?跟着威尔伯是挖不到宝藏的。”
搞建筑设计的,除了挖土还是挖土。
赵宝萱:“……”
是王翠郁说的,现在搞房地产挖土的,比考古挖土赚的多得多,跟着张师叔可以一举当上白富美。
大实话不能说:“渔城没有博物馆,我爸妈不希望我离他们太远。”
赛文感叹:“可以理解,渔城的生活节奏很悠闲,你做为独生女儿,恐怕父母都不会让你远嫁。”
赵宝萱石化,这也扯的太远了吧,建筑师不说地基空洞的事,管她嫁不嫁人做什么!
她轻咳一声,说回刚才听到的事:“听工人说他们每天晚上都会烧两堆篝火,你们下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烧火的痕迹?”
那些巫师和萨满在举办这些仪式的时候,是有指定位置的。
赛文没有在意:“是有烧火的痕迹,有什么不对吗?”
有些碎料肥料懒得搬走就地烧掉处理,还有一些老树的根须在地底伸得很远,一把火烧干净了还能预防植物逆长对建筑物的潜在威胁,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做法。
张无为注意到了每天这两个字,略一回想就记起来了:“在45°、135°、225°、315°这四个位置的角落上。”
这块地他太熟悉了,只要是在大剧院的设计图范围之内,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他看到过的物品所在位置。
赵宝萱听了,蹙眉沉思,这个角度,跟哈冥斯的地宫大厅里点火把的角度位置是一样的!
一个在欧洲,一个在亚洲,难道其中真的有关联?
地宫在地下是相通的,就像地面上的各大洲可以互访一样?
张无为不见回应,点点赵宝萱的胳膊:“你还听到什么?”
赵宝萱回神:“听说这里晚上会闹鬼,所以工头才会请地师来做法事。”
赛文笑了,直摆手:“没有的事!都是些地底下的微生物被挖出来起了化学反应,根本就没有鬼啊,我还给我表弟的游乐园设计过鬼屋呢。”
赵宝萱很认真的说:“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篝火是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不过这个篝火的角度不一般,能精确的选这几个位置,你们也要通过软件或者测量工具才做得到是吧?我听工人说,地师就是做法事的时候临时定的,地师停在哪里就在哪里画圈。”
赛文依旧觉得这不过是神经虚弱所致:“有些微生物肉眼看不见,会随着呼吸进入到肺部引起感染,或者引起迷走神经障碍,出现幻觉,只要吃些抗生素,或者多锻炼身体,练到像我这么strong就不会相信有鬼神了。”
至于精确的角度,只要有心学习,利用先进的电子仪器,掩人耳目不是难事。
摄像机对着大卫科波菲尔,人家还能把飞机给变没了呢。
总之,古建筑+传说+鬼神信仰+胆小+神经虚弱,就能编出很多很多版本的故事。
赵宝萱被赛文的总结气到了:“你这么武断不科学!”
这么多氏族的传承还能是臆想出来的?
没有工具的古代,造出来的地宫比大剧院这个坑宏伟多了好吧!
赛文笑:“小宝萱不要生气,我们会带着工具再来的,你记得带双雨靴。”
这就是答应带她下去了。
赵宝萱转怒为喜:“好,谢谢啦!为了庆祝我找到工作,今天我请客。”
赛文大笑:“有男士在,怎么能让女士请客呢?你就尽地主之谊,带我们去渔城最好吃的老店开开眼界。”
赵宝萱不假思索的道:“去步行街,我知道翡冷翠的西餐特别地道。”
第十八章 多了个称呼
赛文的要求看起来很随意,实际上很挑剔:“你带我们去吃渔城特色菜,要去小街小巷,很古老的,街坊邻居都爱去吃的但又不是很多外地人慕名而来的那种老店,你有熟悉的吗?”
赵宝萱转了转眼珠子答道:“有。”
除了玉厨馆,渔城还真有一家老店能满足赛文的所有要求。
舌尖上的这里那里红遍全国之后,渔城的很多路边小店宵夜摊成了网红打卡店,在急功近利的心态驱使下,渔城冒出了更多的“正宗某店”、“百年老店”、“某记传人店”等等,味道相似,让不是吃货的外地人真伪莫辨,而真正的吃货若是没时间寻访老店,对渔城的印象也就大打折扣。
赵青山就算是难得的坚守自己家传菜式的人,玉厨馆的如一品质才得以慢慢在吃货中传出口碑。
不过她不愿意带人上自家饭馆去吃饭,王翠郁只要见到赵宝萱身边是个男的就要仔细盘问一番,像赛文这种自来熟的,她连玉厨馆所在的复古街都不能带他们去。
想了想,赵宝萱给司机指了自己小时候住的那条老巷:“去西道口,刘铁哥河鱼店。”
她爱吃鱼,又不喜欢挑刺,只有刘铁哥家的鱼片合她的心意。
至于小菜么,只要铁哥河鱼店没换老板,刘家父子谁掌勺都一样好吃。
就是店里不知道装了空调没有,如果还是几十年的吊扇,等下就不能点辣椒蒸黄骨鱼了,水煮活鱼也不能点,汤都是辣的。
点清淡的又不能代表渔城特色。
车子已经拐上了单行道,现在改地方好像太迟了。
赛文流口水:“听名字就觉得很地道,这家店就是河鱼很出名,是吧?他们都有什么做法?”
赵宝萱如数家珍:“豉汁蒜蓉蒸鱼嘴,鱼蓉羹,水煮鱼片,水煮活鱼,清蒸河鲜,辣椒黄骨鱼,啤酒鱼,还有干烧鲫鱼红烧鲤鱼,最厉害的是香煎鱼腩,外焦里嫩还不带碎的。”
她也说到流口水了。
虽说吃活鱼讲究一个鲜字,可是渔城人就爱吃有滋有味的。
赛文惊叹:“这么厉害!”
赵宝萱得意,有身为渔城人的自豪:“老板手很巧,你能说出来的鱼的做法,只要有菜谱,他就能给你做出来。”
刘家活鱼店能开这么久,才不是那些黑粉说的在调料里放什么壳壳让顾客回头吃了又吃,人家掌勺的就是手艺好,还细心,街坊邻居谁爱吃什么口味的吃一次老板就记住了,再来就按您喜欢的口味做,谁不喜欢这种被人敬为上宾的感觉啊?
她特别喜欢这种被尊重的感觉。
赛文意味深长:“宝萱,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在渔城定居了。”
赵宝萱不傻,她没忘记赛文刚见到她时的举动,还有说她不远嫁的话。
对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来说,哪怕以后是同事,现在也是交浅言深啊!
她还没自立呢,找对象的事,那是未来的事情。
还有,她不想找张师叔和张师叔的朋友圈,那跟活在亲妈眼皮子底下没两样。
历史如果一开始不创建,就没有以后。
于是,赵宝萱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也奇怪,渔城人说话快,喜欢吃香的喝辣的,偏偏生活节奏慢,你们在别的城市见过这种截然相反的样子吗?”
赛文想了想:“有,泰国就是。他们的饮食,哇,酸得让人流泪,辣得又让人冒火,可是他们永远都是轻声细语,吵架都像是在商量事情,真是叹为观止啊。”
张无为道:“能吃辣的,就一定会暴脾气,你没见到而已。”
赛文对张无为的套路太熟悉了,顺势问道:“宝萱,你会吃辣吗?”
赵宝萱的笑容倏地收起,很想磨牙,忍住了:“不怎么会!”
较大部分渔城人而言,她吃辣的程度和频率的确算得上不怎么会。
赛文挑眉,跟张无为对视了一眼,果然很辣哟!
到了刘铁哥活鱼店,是老刘掌柜的在守店,看见赵宝萱那是真心真意的高兴啊,老赵家的饭店开大了,赵家闺女还带人上他这儿来撑场子,绝对是自己人呐!
“小萱哪,快进去坐,凉快凉快,我们家装了空调。”
赵宝萱在心里谢天谢地,嘴巴很乖巧:“刘爹爹,我给你帮忙。”
街坊老店,用的是自家的房子,红案就在门口。
她小时候来刘家饭店蹭饭吃,都是在门口帮忙择葱剥蒜什么的。
张无为正好还要跟赛文商量事情,两个人就进屋去说话,由着赵宝萱点菜。
刘家帮工请的是自家亲戚,端了茶水送进去,出来稀罕得什么似的:“姨爹姨爹,那两个人讲外国话。”
老刘掌柜的一边剖鱼一边问:“小萱呐,这是你对象啊?那个外国人是你对象的老板啊?”
赵宝萱笑笑,她这个年纪这个话题是街坊必备,早就预料到了:“外国人是我同事,另外那个是我老板。”
“那你找对象了没得?”
“还没。”
“小翠青山没催你哟?”
“催了,没用唦,哪个看得上我哟。”
“你有老板娘了吗?”
“不晓得。”
“问下唦,男娃儿长这么漂亮,岁数大一点没关系。”
“那是我叔叔。”
“啥?青山哪里跑出来个弟弟?你爷爷在外面搞的?”
老街坊了,百无禁忌。
赵宝萱假装没听见,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老刘掌柜的摇头:“八竿子打不着十杆子捞回来的亲戚,不认也可以。你外公我晓得,人好,就是死脑筋,只看辈分不看岁数。”
“刘爹爹,有个叔叔照顾我,上班轻松唦。”
“那也不是喊叔叔,是喊舅舅!”
“啊?”
“你外公的侄子,不就是小翠的表弟哟,你还不是要喊表舅哟!哎,独生子女最可怜了,没得兄弟姐妹,亲戚怎么喊都绕不清了。”
结果,一顿饭吃好,张无为去买单,老刘掌柜的笑呵呵的:“表舅啊,今天的菜味道还好吧?小萱点的,她说都是你爱吃的,她从小就是我们这条街上最懂事的娃,会读书,脾气好,每次等到大人吃完了才端碗,不晓得几多乖巧。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到我这里来吃饭,点三个菜送一个,表舅慢走啊,常来!”
第十九章 工作狂
张无为的眼神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扫一眼过来,赵宝萱就恨不得原地消失。
怎么从来不堵车的地方塞得一动不动?
这让她如何是好?
老刘掌柜的那些话,完全是他老人家自由想象自由发挥的,不关她事好不好!
坐到包间里开饭,赵宝萱才发现她跟老刘掌柜的对话都被张无为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不坐实了她非要上赶子倒追张无为嘛!
害得她坐立难安,一顿饭下来就只喝了半碗羹,煎鱼腩还是蘸了辣椒酱才咽下去的。
赛文这会儿看出点问题来:“宝萱你不舒服?还在生我的气?我陪你去翡冷翠吃牛排?不好意思,让你迁就我。”
刚才他们两个在用外语聊天,不聊的时候就是赞不绝口的大吃特吃,吃了个盘干碗净,只看到宝萱走进走出,还以为她去跟掌柜的叙旧。
赵宝萱勉强假笑:“我没有不舒服。”
赛文上下打量:“你在节食吗?”
赵宝萱几乎要跳下车去泪奔:“我没有节食,就是想着工作的事。”
她现在就想回家去,上电脑问问周大师,她那个三天内找到工作的预言还有没有效?这才过了一天半,还剩一天半的时间呢!
赛文不太理解,但还是好心的劝说:“宝萱,你就那么想下工地?那就不能再节食!当威尔伯的助理必须strong!他是个工作狂,加起班来你想跑都跑不掉,我们试过连续半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没有足够的体力是支撑不住的。”
赵宝萱愣住:“啊?”
这么加班还是人吗?
听起来好可怕!
她读书的时候最勤奋也要睡七个小时,少于这个数就头昏脑涨效率更低。
赛文笑着曲起上臂:“所以有空就要健身。”
赵宝萱想起写字楼里的健身器械:“健身保持体力?”
天,她累的时候只想躺下去再也不要起来,这些人还有力气健身然后接着再工作。
疯子!
她的疯子老板淡淡的道:“你不用那么大强度,你从慢跑和有氧单车开始。”
赵宝萱结结巴巴的:“我,我也要参加?我喝咖啡啊或者西洋参汤就可以了。”
张无为的表情就跟相片一样:“加班的时候你还有力气端杯子?大家都忙,没人给你喂。”
赵宝萱脸色爆红,她刚才喝汤,没端碗,就是用汤匙舀了送到嘴里。
可她不就是想降低存在感嘛!
这也要拆?
人生好艰难啊!
赛文挤眉弄眼的:“宝萱,我可以当你的私教。”说着单手叉腰摇头耸肩的显摆他的雄壮:“我以前兼职做过水上救生员,你会游泳吗?我还可以教你游泳。”
赵宝萱摇头:“不会。”
也不想学。
游泳池里那么多人,她一看到就想起泰坦尼克号。
实习的时候,去波塞冬地宫,她不得不坐船过海,当快艇出了港口,四面都只能看见天边的地平线时,她就惊慌失措胸闷气短,感觉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似的哭了一路,直到看到波塞冬地宫里的宏伟,才忘记了恐惧。
总之,她不怕坑,怕水。
赛文拿出手机给她看视频和照片,兴致勃勃的给她介绍:“你看,这是我跟威尔伯参加铁人三项赛的时候。”
穿着连身运动服伏在单车上,能认出两个人的轮廓,张无为领先一个车身的距离,赛文紧随其后。
赵宝萱惊疑:“你们以前是运动员?”
退役之后学的建筑师?
天啊,文武全才啊!
赛文喜笑颜开,这个女孩子说的话咋就听着那么顺耳呢:“这是业余爱好,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赵宝萱感叹:“跋山涉水的,要命啊。”
换做是她,哪一项都到不了终点。
赛文摇头:“不不不,密室逃脱才是真正的要命。”
“掉到水里会窒息,密室逃脱才安全呢!”赵宝萱来了精神:“密室能让你进去,就肯定会让你出来。”
赛文更加大力的摇头:“不不不,密室一旦封住了,空气都没有,会窒息的。在陆地上在海洋里,看起来四处茫茫,实际上四处都是出路。”
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就能存活。
“密室都有出路!”赵宝萱脱口而出:“密室之所以叫做密室,就是因为出路只有密室的使用者知道,外来者属于入侵的,窒息只是密室主人对乱入者的惩罚!”
赛文笑出声:“你看古墓丽影看多了,被埃及法老的传说影响太深。”
赵宝萱很认真的解释:“那些传说不是空穴来风,仪器探测不出,科学解释不了。”
赛文点头表示明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那你事先知道工地那里会有密室?”
赵宝萱遗憾的拍膝盖:“就是不知道啊,所以才想下去眼见为实。”
要是她之前跟着去看一眼,用手机拍个照片,拿块泥巴,回去就能打电话问她老师了。
不是王墓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墓也没关系,参与挖掘,本身就是个令人激动的事。
业界早就有人说过,人类太浅薄,挖地三尺就很难再深入了,该挖的已经挖的差不多了,要挖掘只能到原油层下面去挖史前文明。
这都地下十来米了,已经超出王公贵族的陵墓标准深度,说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呢!
她兴奋的搓搓手,心情好多了。
赛文靠回椅背:“哦,威尔伯,宝萱还真像你啊,不达目的不罢休。”
张无为不紧不慢的道:“以前不盖高楼,地基不用挖很深,没有发现也不奇怪。古代的工具也有限,所以每个朝代的路面都以前面那个朝代的路为基础,直接往上面铺砖铺石头。”
赵宝萱悄悄坐直了,认真的听,等下文。
“渔城在唐代以前没有文字记载,不代表没有人在这里隐居。”张无为停了一下,告诉司机:“走右边车道,宝萱要回家去拿东西。”
赵宝萱惊奇的往车窗外看,真的哎,前面红绿灯路口右拐就是她家住的小区了。
可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回家?
还有,拿什么?
第二十章 加入
似乎知道赵宝萱会张口结舌,张无为转过头来简单的解释:“牛老板约了钻井的师傅到工地,我们现在回公司拿工作卡,等下不经过这边。”
一句话说了三件事,汇成一个意思,赵宝萱听明白了——这是答应带她去现场了。
她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冲回家拿了她的宝贝工具,连蹦带跳的跑回车子上:“为伯,等下我就要用这个去找桃花源的路。”
隐居到没有文字记载,不是桃花源是什么!
她要念芝麻开门吗?
赛文惊奇的拿起来一样一样的看:“做得真精致,瑞士设计的工具真是没得说,我都想备一套了。”
功能齐备,一物多用,最大程度的缩减了工具包的体积,给携带者更多的便利。
赵宝萱热心的道:“这是我们去实习的时候看到别的考古队在用,然后团购的,我给你个地址,你要是没买到,我就把我那套转让给你好了。”
这么好的人,虽然说话太热情让人有点受不了,可是有赛文在,她在为伯面前不至于太难堪啊。
赛文惊喜:“是真的吗?你愿意转让给我?你自己不用吗?”
赵宝萱不好意思的笑:其实一套工具就够用了,我买两套是用一套收藏一套。”
赛文笑:“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还是自己去找。只要有心,总能找得到。”
赵宝萱笑弯了眼睛:“对对对,只要有心,什么都能做到。”
赛文竖起一个手指摇了摇:“No,有心,加上足够的体力!”
没有耐性的人,多半也是体力不支。
体力不够,即便有耐性,最终还是会输在时间上。
赵宝萱心情飞扬:“赛文你懂的真多。”
赛文扬眉:“不敢当,还有很多不懂的,以后要请你多指教。”
赵宝萱摆手:“我是个学渣,学过的东西都还给学校了,还要请你多指教我。”
为什么她身边出现的人都这么优秀?
还是不要自曝其短比较保险。
张无为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宝萱讨好的笑:“为伯,我比较谦虚。”
人在开心的时候比较没有顾忌,自黑都有喜剧效果。
赛文笑出声:“宝萱,你蹦蹦跳跳的动作很灵活,只要锻炼方法得当,搭配适当的饮食,耐力和体能提高会很快,就是锻炼过程比较枯燥难捱,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坚持下去。”
赵宝萱显得很有信心:“我们实习的时候经常爬上爬下的,身手不灵活什么也做不了。”
最枯燥的就是她的专业了好不好,她试过在一堆碎瓷片里找茬拼碗拼碟子,也试过蹲在坑里拿刷子凿子,小心翼翼的把长在土里的秦权给完好的取出来。
如今还有一个这么有趣的同事愿意教她,当然能坚持了哦!
想起自己在午饭前还打算要重新找工作的想法,赵宝萱暗暗吐吐舌头,幸好,幸好只是想想。
赛文很开心,伸出手来要跟赵宝萱击掌:“来,就这么说定了!”
张无为把赛文的手腕拉下去:“等成功了再庆祝,现在为时尚早。”
赛文回应:“这是击掌为盟,有何不可?”
张无为笑:“你想把我的助理变成你的卧底?”
赛文愣了愣,低头沉思片刻,把张无为的话想了想,咧嘴笑:“对,打倒你这个剥削阶级。”
张无为哼了一声:“做准备吧。”
两个人的话里有话,赵宝萱不知他们的前因,也不好冒冒然插话,就低头把工具收好。
……
牛坚强喊来的打井队,属于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啥都会”,打井垒墙砍树盖房,无一不会。
张无为他们到工地的时候,打井工具已经摆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工。
赛文愣了一下:“就是他们?”
没有地下水源探测仪,钻井机还是属于淘汰了的款。
牛坚强忙道:“他们打井那是百钻百中,从来没有出过错的。”
赵宝萱拿出口罩:“有时候,遇到这些问题,土专家的土办法还是行得通的,他们整天在这片土地上游走,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
熟能生巧,土专家的直觉往往就是灵感。
牛坚强竖起大拇指:“对头!”
张无为问:“你这工具能打多深?”
牛坚强:“一百米没问题!”
张无为轻轻点头:“开始。”
开钻井机的是个黑黝黝的矮个子,从机械开动起,就凝神听着钻头的声音。
赵宝萱觉得,只要看这个人的五官的动静,就能知道地下有没有情况。
他长得非常有特点,神情又极为专注,随着钻井机的声响微微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地,仿佛钻井机的钻头就是他的手指头。
钻头很顺利的往下走,没有发出异响。
过了几分钟,矮个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缆绳上的数字,复又垂下眼皮,专心的看着井口泥土的翻涌。
赵宝萱觉得很奇怪,如果有地下建筑,那就是往下一两米的事,她之前甚至觉得就是一层纸样的一捅即破。
怎么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缆绳已经下去不少了,还要再往下?
又过了十几分钟,钻开的井下发出一阵怪声,矮个子一惊,连忙去看缆绳走下去多少。
“坏事了!”
跟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钻井机停止了工作。
牛坚强大声问:“老郭,咋个回事?”
矮个子老郭脸色难看:“惊到地神了。”
牛坚强吓一跳:“(⊙o⊙)啥?”
老郭摇头,面色越来越灰败:“幺八停了,这是敲鬼门了!”
牛坚强声音都变了:“我这就喊人去请韩大爷!”
抓着手机的手在发抖,腿也开始抖。
老郭看看天,使劲拍了自己的头一下,重重地叹气:“叫你逞里手!”
工地上的工人全都傻呆呆的看着。
赛文跟张无为对视一眼,耸耸肩,两手在半空摊开,表示不明白,不过是一架早就该报废的钻井机械坏了而已,至于这么心疼吗?
就在这时,从老郭刚钻开的井眼里,一只接一只的蹿出一群老鼠,跳到地面就四散奔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一章 幺八
在鼠群甫一出现的那刻,赵宝萱就把脸埋在了张无为的胳膊上。
有一只老鼠从她脚背上蹿过,她更是寒毛竖立,只想着但愿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自己不是最大声的那个。
张无为轻轻动了动胳膊:“老鼠已经跑光了!”
赵宝萱不肯抬头:“还有没有爬行动物?”
张无为问:“你说是有脚的还是没脚的?”
赵宝萱的手抓得更紧了:“都有。”
张无为看看脚下:“是,都有,它们看着你呢。”
赛文道:“宝萱不要害怕,我找工具打死它们。”
赵宝萱尖叫着抬起头制止:“不能打死它们。”
她抬头的动作太猛,安全帽掉到了后背上。
赛文把头一歪,目光在地上一扫,迅速看回赵宝萱,眼神很无辜:“它们倒回去了。”
赵宝萱已经从赛文和张无为的淡定反应中,确定井眼里并没有再跑出什么她以为的那些爬行生物。
是她脑补太过了么?
张无为看着赵宝萱惨白的小脸,问:“你还走得动吗?我们现在回去。”
赵宝萱看看四周:“我想在这里等韩大爷。”
刚才牛坚强哇啦哇啦的打电话,找的就是那个会做法事的地师。
她想亲眼见一见懂得民间祭祀的人,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她不了解的东西。
张无为摇头:“机器坏了,我要另外找专业打井队过来,还要联络其他部门,确定一下明天的进展。”
赵宝萱以为张无为不明白她的想法,定了定神,小声解释道:“这里可能真的有墓室。”
那个老郭的哀嚎她听得一清二楚。
张无为一怔:“你不害怕了?”
都长在他胳膊上了,还有胆子留下来?
赵宝萱飞快地答:“怕!”
又怕又想亲眼目睹,所以想有个认识的人作伴。
张无为:“……我不可能在这里等着。”
赵宝萱眼中一阵失望,扭头看了一眼大步朝他们走过来的牛坚强,咬咬嘴唇:“没事,我自己在这儿也行。”
张无为:“……”
她这是还没反应过来在他手下当助理呢,已经不是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了。
牛坚强汗流浃背,步子急,神色更急:“张总,电梯用不了了,麻烦您走逃生梯上,上去,等你们都上去了,我的人再走。”
张无为问:“什么时候?”
牛坚强结结巴巴的:“不,不知道,已经叫电工去搞了。”
张无为眉头一皱,环视工地四周:“赛文,我们上去看看电源总闸。”
几台升降机应该是独立电源,钻井机一坏,升降机居然同时用不了,莫不是电工也是游击队水平的?
赛文点头,用外语说道:“这些人也太不专业了,报废个钻头断个电源就吓得六神无主,这工程能做好吗?”
张无为面色冷峻。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本以为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断电没什么,接上就是,跑出老鼠也不稀奇,驱走就是。
工头慌慌张张的应对方式引起了他的不满——专业的工程遇到了问题居然找非专业人士处理!
这已经超出了他忍耐的底线。
还有什么是这些人做不到的?
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给他检查的材料跟实际施工用的材料不符。
“正好趁着这个小事故,再去核查一遍。赛文,你我各自拍照,做好记录,回去讨论。”张无为看着牛坚强,换了国语,冷冷的道:“带我去电工那里。”
牛坚强都快哭了,一把一把甩着脑门上的汗:“是是是,走这边,这边结实,走十几个人没问题。”
张无为听出话里隐藏的问题,忍着怒气瞥了一眼牛坚强,带头朝逃生梯走去。
赵宝萱被突然就冷了脸的张无为吓了一跳,忘了松手,就这么跟着走了,一看到逃生梯就腿软了:“为伯,我……我还是等升降梯修好了再上去吧。”
逃生梯是用废旧钢管绑了沿着坑壁搭的斜面梯,梯面只有五十公分宽,钢管之间还有很宽的缝隙,没有扶手。
这哪是逃生梯啊,根本就是悬崖边的栈道嘛。
别说三层楼高,就是一层楼高她也不敢走。
分分钟眼花掉下来的节奏啊!
张无为不容置喙:“把背包摘下来给赛文背着,我抓着背包带,你扶着我的胳膊,只看墙壁,我跟在你后面。”
他没法放心的等电工修电闸,谁知道修不修得好呢。
万一是趁他们等的机会把偷工减料的材料换回来呢?
这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赵宝萱既不明白牛坚强的恐慌,也不明白张无为的怒火,还在结结巴巴的试图留下:“为伯,我去问问那个钻井的师傅出了什么事,他看起来不是在心痛他的钻井机,他好像是害怕触了什么霉头。”
牛坚强伸出两个巴掌乱摇:“没没没什么,快上去吧,这里热,到处是泥巴,上去车里有空调。”
这是实话,为了减少扬尘,工地上隔一阵就要洒水,在工地上走几步,鞋底都是厚厚的泥巴。
张无为懒得听他们废话,直接拽了赵宝萱的背包扔给赛文,连推带抱的把她给弄到了地面上,塞到了车里:“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
说完甩上车门就走了。
他这么做不是关心小助理,是担心牛坚强乘虚而入,从赵宝萱这里打听他的喜好,想办法求他高抬贵手。
赵宝萱瘫在后排座椅上,闭上眼睛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掏出了望远镜。
老郭依然蹲在打井机旁,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
想起老郭喊的那些话,她转向打井机,去找幺爸和幺爸敲的鬼门。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和门。
再看,缆绳上的刻度,标着红色的刻度线,大约是一米一格。
她灵犀忽至,幺爸,其实就是幺八?十来米深的坑,加上八米的线,幺八就是十八米,是鬼门的位置!
钻井机的钻头不是钻到石头坏掉的,是因为敲到鬼门了。
所以老郭才这么害怕!
老郭是怕鬼去找他算账!
天啊!
赵宝萱被自己的大胆揣测惊呆了。
第二十二章 敲门
赵宝萱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端着望远镜继续观测。
工人们在小工头手忙脚乱的呼喝中陆陆续续的走逃生梯都上到了地面,一个个表情木然,四散着站在坑边看着坑底。
坑底只剩老郭和他带来的两个徒弟,分头奔向角落里在找什么东西。
她的视线跟着老郭移动。
那是烧火的位置!
地上有未烧尽的木条,还有没打扫干净的灰烬。
老郭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红色的布,嘴唇一张一合的在默念着什么,仔细地捏了一小撮灰放在红布中央,小心翼翼的包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虔诚万分。
他的徒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老郭的双手捧着红布包,走回自己的工具箱前,打开箱子,又拿出一个纸巾盒大小的铁箱子,把自己和徒弟手里的红布包依序放进去,盖好,锁上,放进工具箱,动作纹丝不乱。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莫名的安静。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围观的工人沉默的看完了全程,都在等老郭下一步的动作,等着看他们没见过的稀罕事。
赵宝萱研究过民俗,知道手艺人各有各的行规,不论是家传还是师传,祖训门规必定是口口相传,不可能当众进行。
那么,老郭如此慎而重之的取工地上避邪篝火的灰烬,肯定是为了带回家。
带回去之后呢?
这些灰有什么用?怎么用?起什么效果?
在工地上敲了鬼门,鬼会出来找老郭?会跟着老郭走么?老郭是自己解决问题,还是等着牛坚强说的那个地师来解决?
赵宝萱浮想联翩,越想越激动,连忙打开沃的软件做记录,起了个“鬼门关”的标题,把刚刚看到的全过程写下来。
她无意间抬头望向车窗外,居然看到张无为赛文他们就在老郭的钻井机旁边站着,旁边还有牛坚强和工地上的两个电工。
赵宝萱把手机往背包里一揣,跳下车就奔过去。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失!
……
赛文检查了钻井机的功率,百思不得其解:“威尔伯,这台机器的型号是二十年前的,电流不可能瞬间增压烧掉整条电缆。”
张无为的脸色很不好:“那还有什么原因?”
赛文摇头:“材料?”
看得见的地方就用他们指定的品牌,埋在地下的部分就用便宜的。
张无为眯了一下眼睛:“线路全部换!”
赛文赞成:“我这就跟厂家联系,让他们派人过来协助。”
牛坚强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甩泪还是甩汗,带着哭腔:“张老总,我都说了我们都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去买的最好的材料,都是进口的,价钱贵了三倍还不止,这一烧掉,还要停工检查,我都亏死了哇!”
张无为转用普通话:“电路材料全部换。”
牛坚强大惊失色:“这些材料没问题啊!全部换掉(的话),赔了我的棺材本都不够哇!”说着连连打自己的耳光:“哎哎,我瞎说的,不算啊,不算数的!”
赵宝萱走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立即问道:“既然材料没问题,那为什么还是没有电?”
张无为:“……你跟着来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古怪
赵宝萱展示自己手里的两个玻璃瓶:“老大,你看我采了一点泥土的样品。”
其中一瓶装的是钻井机的钻头上沾着的泥浆,她没敢用手指碰,戴着手套用刮刀小心的刮下来的。
另外一瓶是炭灰,来自于老郭取过灰烬的同一个地方。
她打算寄给在京城博物院工作的师兄,请他帮忙化验一下这些泥巴和炭灰的成分。
张无为沉着脸:“没事赶紧上去。”
赵宝萱指着老郭那边:“有事,我还有话要问。”
“回车上去。”张无为不由分说的朝车子方向挥手:“让司机先送你回家,我跟赛文要在这里检查完才走。”
牛坚强忙伸手去接玻璃瓶,点头哈腰的道:“我带你过去,那个灰可以多装一点……”
张无为很不满,立即出声打断:“宝萱!”
他语气冷冷的淡淡的,没有多话,只喊了她的名字。
可赵宝萱就是知道,她要是再多呆一秒钟,多讲一个字的条件,这个工地她就别指望再来了。
上班第一天就被老板给熊一顿,岂不是让外公很没面子吗。
“为伯,那我走啦,明天见!赛文明天见!”
赵宝萱识时务者为俊杰,抱着两个玻璃瓶子一溜烟的跑了。
牛坚强看着张无为的脸色,讨好的笑:“张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那个灰拿回去要冲水喝,可以压惊。”
本来这是秘而不宣的法子,为了保住工程不遭受损失,牛坚强一狠心就把秘方给说了出来。
贵人们高抬贵手,他们这些凭力气吃饭的人才有条活路嘛。
张无为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的走向升降梯。
……
赵宝萱回家就先找师兄联系。
结果,电话关机,微信不复,其他老师和同学像是约好了似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好吧,假装你们都在金字塔那里开会!”
满腔的想要与人分享的兴奋劲儿突然之间落了空,赵宝萱的心里怪难受的,对于张无为阻止她跟老郭了解情况的事而克制住的小情绪,这会儿又翻了上来。
她打开了周大师的解梦专栏。
周大师的粉丝们还不知道周大师已经跟赵宝萱私下用站内短信联系,还在专栏里纷纷发帖子表示自己在痴痴的等待小姐姐的反馈。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就打开自己问梦的帖子一层楼一层楼的慢慢看。
其中有一个回复引起了赵宝萱的注意。
【楼主在梦里要杀新郎,这个梦说明你们前世有姻缘啊,还是孽缘,也可以说是怨偶。楼主可以留心一下自己在生活中有没有见过跟梦里人长相相似的人。】
赵宝萱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把她两个梦混在一起重新编了个故事来给她回帖!
她正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呢,就飞快地打了几行字,点了发送:
【请你仔细看清楚我发的帖子!没有追杀新郎这回事!谢谢!】
那层楼的ID叫吉普赛老妖婆,显然是正在线,没过多久就跟帖再次回复:
【楼主追杀的人,不但不跑,还要娶你为妻,这说明你们有十二世以上的姻缘,哎,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二十四章 什么意思
哪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姻缘不好奇呢?
不要说三世姻缘,就是上辈子如何如何都能引起女孩子追根究底的刨问。
可惜,赵宝萱就是个例外!
“呸,还十二世姻缘呢,你就编吧!”赵宝萱看着好笑,自言自语道:“现在的骗子越来越高科技了啊,都开始上网忽悠了。”
嘴里这么说,手下却没闲着:
【谢谢您的解释,请问一下,您能说说我跟他是哪十二世的姻缘吗?】
她觉得自己这么问不算抬杠,如果那个吉普赛老妖婆能说出十二世的姻缘故事来,当奇闻异事来听听也好啊。
点击发送,然后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弄吃的。
冰箱的冷冻室里有黄酒焖鸡有五香牛辗,她全都拿出来,也不解冻,也不等水烧开,连包装一起放锅里开始煮。
这些熟食都是玉厨馆的出品,说明文写的很清楚,拆了包装摆盘上锅蒸透就可以吃,色香味不变。
可这会儿嘛,反正赵大厨和王掌柜的不在家,她爱怎么整就怎么整,谁也管不着。
等饭熟的功夫,赵宝萱去酒柜里找了瓶低度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外公教她的,吃红肉必须配白酒。
十五分钟,肉熟了,酒有了,就等着看故事了。
赵宝萱端着餐盘回到房间,顺便抓了两个保鲜袋,铺一个在键盘上,省得看到什么惊人之词不小心一口酒全都喷在键盘上。
吉普赛老妖婆的回复已经来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赵宝萱汗:【什么意思?】
前尘往事还没解释呢,就说上后果了,这话答的也太跳跃了吧。
吉普赛老妖婆:【就是说,楼主的姻缘近了。】
赵宝萱再汗,这个老妖婆是故弄玄虚的吧,总是答非所问,问这个说那个,问那个又说这个:【谢谢!】
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想找个陌生人聊天,谁知又聊到了死胡同!
赵宝萱无语,闷头喝酒吃肉。
五香牛肉超级好吃,鸡肉酥烂,不知不觉中一大杯兑了雪碧的白酒,就这么喝下去了。
吉普赛老妖婆回复了长长的一段:
【楼主与你梦中人的十二世姻缘,第一世,是在汉朝,他是汉人大将军,你是匈奴和亲的公主……】
“噗~”赵宝萱只看到第一句,一口酒就喷到了屏幕上和键盘上。
“骗子,这绝对是骗子。汉朝和亲的话,只有汉人的大将军送汉朝的公主去匈奴和亲,您这儿都反过来说了,后面的也不用看了。”
这种严重不符合史实资料的故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回复,她的笔记本电脑差点给报废了。
赵宝萱手忙脚乱的拽了几张纸巾去擦屏幕上往下淌的酒,不小心进到屏幕里,又得花好几百块钱去修,幸好键盘事先做了预防。
刚擦了两下,她就看到自己的站短有提示。
点进去看,是管理员给她的提示:【请小心聊天中出现的链接和财务方面的消息,以防被骗!】
第二十五章 故事
赵宝萱回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解梦贴,多了十几楼的跟帖,都是在线等周大师解梦的粉丝,把吉普赛老妖婆当成了高手,纷纷艾特吉普赛老妖婆去给自己解梦。
【求高人看我的姻缘!】
【请吉普赛大师帮我解梦,链接是……】
【哇!是不是跟追杀有关的梦就可以看姻缘?】
不知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人说话,还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赵宝萱的手指,鬼使神差的再次点开了吉普赛老妖婆的回复。
“就算有个BUG也无伤大雅,故事嘛,又不是历史!”
她给自己找了个看下去的借口。
【第一世,是在汉朝,他是汉人大将军,你是匈奴和亲的公主。第二世,是在唐朝,他是武状元,你是皇家公主。第三世,是在唐朝,他是商人,你是伶人。第四世,是在南唐,他是秀才,你是县令幼女。】
赵宝萱边看边点头:“厉害,还是有点历史知识,朝代的先后没搞错。”
就凭着两个梦几句话的信息,就能说出这些人物,真是神奇。
可惜,写的太简单,没有故事情节,看着不过瘾。
如果后面八世也是这样只说个朝代和身份,过程什么的要靠自己去脑补,那有什么意思啊?
她又打了一句话:
【能说说将军和公主之间的姻缘是怎么开始的吗?】
还没等她发送,许诺颜的电话来了:“萱萱,今天上班怎么样啊?”
赵宝萱打了个酒嗝:“好玩。”
许诺颜听见了:“啊?你喝酒啦?第一天上班就陪老板出来应酬啊?”
赵宝萱对着电脑屏幕翻白眼:“不是,我在家呢,没人做饭,我自己随便吃点。”
许诺颜叫苦:“你就好喽,吃香的喝辣的,我现在只能吃剧组的盒饭。”
赵宝萱:“咦?你不是跟着张大导的团队吗?不是说要封闭看剧本吗?”
住的是五星级酒店,出门就是越野吉普车,几个助理跟前跑后的侍候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许诺颜长叹一声:“别提了,又要重新改剧本,我的那个角色都给删到只剩十个镜头了,改出来的剧本还不知道有没有我呢。”
赵宝萱很义气的安慰道:“有你舅舅在,说不定剧本改完了,你就是女一了!”
许诺颜噗嗤一笑乐:“萱萱,你要是跟着我来剧组就好了,你的工作怎么样啊?想不想辞职到我这儿来啊?”
赵宝萱对着电话摇头:“不来,我现在正忙着呢。哎,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发生了两件好大的事儿……”
她把老郭迷信的事儿和网上解梦的事儿都跟许诺颜提了一下。
许诺颜对解梦那个帖子明显感兴趣:“哎,萱萱,你赶紧问啊,你把那十二世的身份哪,故事啊,全都问出来,问的越仔细越好,哎呀,你就别管是真是假了,问完了你告诉我,我这正需要故事梗呢!”
她听说过国外有通灵的女巫,不知道这个吉普赛老妖婆是不是真的吉普赛人呢?
第二十六章 吃食可以预知梦境
赵宝萱嘎嘎直乐:“人家瞎编的,肯定是忽悠我呢,再问几句你信不信她就让我付费消灾了?”
这种把戏也就许诺颜相信吧?
前不久刚被骗了一次,还没吸取教训么?
许诺颜长叹一声:“你这人怎么那么不开窍呢?你比我机灵,所以我才叫你问啊!编剧编剧,剧本不都是靠编嘛!拜托啦,你赶紧学会怎么编故事,我这儿有好位置都给你留意着呢。”
赵宝萱不想上当:“我给你个网址,你自己上去问。”
“我这里上不了网,张导不让我们跟外界联络,都签了合同的!”许诺颜有点着急,也就说了实话:“萱萱,你就帮我问嘛,张导让我们根据大纲自由发挥,我可全指望你给我提供资料啦!我跟你说千万别找那些历史记载的故事,那些历史拍正剧都用光啦,最好找那些没有证据的传说,越不合理越好!”
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发动闺蜜帮忙找。
“……好吧!”就这样,赵宝萱接下了许诺颜半真半假的重任。
她把吃完的餐盘端去厨房收拾干净,外公和爸妈就回来了。
王恩正乐呵呵的:“宝萱,上班累了吧?年轻人嘛是要吃点肉食补充体力,不过你现在才吃完,得十一点半才能睡,要不然做梦该到处跑着找厕所了。”
赵宝萱觉得这说法真新鲜:“外公,你还知道我晚上要做什么梦?”
不是做了梦然后解梦吗?
居然还能预知要做什么梦?
王恩正笑着点头:“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王翠郁一看祖孙两个大有聊个究根追底的趋向,立即出声阻止:“爸,你就别吓唬她了。宝萱刚上班,必须得早睡早起,不能再过颠倒黑白的作息,让人家领导看了不喜欢,上不了几天班就退回来可不好。”
赵宝萱:“……”这么打击我真的好吗?
“宝萱,今天上班怎么样啊?”王翠郁最关心的是这个:“小张是怎么跟同事介绍你的?”
赵宝萱哼哼唧唧的:“就说我是他的助理啊。”
助理嘛,就是打杂的,做的都是些小事,跟秘书不一样,不用跟着老板转,那她就不用天天回家跟亲妈汇报自己的工作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翠郁忍不住教女:“那你自己要找机会表明自己的来历,这样你那些同事就会看在小张的面子上对你态度好很多,谁介绍来的跟是谁的人,差别可大呢!”
赵宝萱听话的点头:“知道了。”
王翠郁追问:“那你说给我听听,你要怎么跟你同事介绍你自己?”
“……”又来了!赵宝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呃,明天吃午饭的时候,我跟为伯坐一起吃。”
呵呵,办公室同事辣么多,还有赛文密斯吴等等,坐一起不代表坐一个饭桌啊。
先应付了再说。
王翠郁一笑:“傻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啊?你能跟小张坐一起?你连看小张一眼都不敢!”
赵宝萱的心里小人内牛满面:果然是亲妈啊!
王翠郁一摆手:“明天你带饭去单位,带两份,给小张带一份,要是旁边有人看见了,你就要说‘我外公说这是你从小就爱吃的特意让我给你带来的’,如果他说谢谢,你就要说‘你还想吃啥我叫我爸爸做’,知道了吧?”
赵宝萱汗:“知道了。”
设计院大厦有食堂,密斯吴说明天给她去办个卡,充值消费方便得不得了。
带两份饭去,还刻意说那些话,她开不了口!
王翠郁暂时放过:“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出门,反正也顺路。”
赵宝萱无语:“哦!”
有点发愁,明天跟着亲妈出门,就得穿套裙化淡妆,还得拎着两个饭兜,大婶即视感有没有?
王恩正招呼外孙女坐下来聊天:“宝萱,你刚吃了那么多肉,喝了白酒没有?”
“喝了一点点,兑了雪碧。”
“嗯,可以。”
“外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是绝配,是不是啊?”
“当然啦,酒是好东西啊,可以活血,提神,解毒,刺激肝经,解腻,就是不能过量,要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适可而止。”
赵宝萱听的心花怒放,顿时觉得满满的正能量:“嘿嘿,外公最好了!”
“本来嘛,酒呢,用好了,就是药可以治病,过了量物极必反,就是致病。这些都是常识。”
“外公啊,那你刚才说我今晚会做梦,找厕所,是不是总也找不着然后一找着了就尿床的那种?”
“哈哈哈,你都多大了还尿床啊?”
“外公~”赵宝萱佯装羞恼:“你为什么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梦?是我吃多了喝多了的原因吗?”
王恩正笑眯眯的:“就是看你吃什么吃多了喝什么喝多了!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五香牛肉啊?是不是吃了黄酒焖鸡呀?”
这两道菜是赵青山的拿手菜,调料都是王恩正提供的的,他一闻就知道是用在哪道菜式里,起的功效和作用是什么。
这两道菜,一个入脾经一个入肺经,都需要肝脏的调补,喝点白酒能刺激肝经的活跃,却不该是这个时候吃与喝,该安眠的时候脏腑还在忙着工作,自然会有梦,还是很激烈很累的梦。
赵宝萱服得五体投地:“对呀!”
王恩正也不卖关子,自己的外孙女啊,他就想多教一点是一点,引起外孙女的兴趣最好,他的目的就是争取让外孙女接过自己的衣钵呢:“牛肉是补脾胃的,益气,强筋骨,一般是搭配土中金,你光吃了牛肉没吃别的,肠胃消化的负担就重,你吃饱了就睡,肠胃还在工作,胃不和则卧不安,就得做梦呐。”
赵宝萱有了新问题:“什么是土中金?”
从没听说过。
王恩正乐呵呵的:“就是萝卜、土豆、山药这些健脾的,看着普通,牛肉不搭配这些,强筋健骨的功效就大打折扣啊,吃多了还会起反作用,伤脾!”
赵宝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有这个说法?”
跟外公聊天,真是长知识啊!
第二十七章 老传说
赵宝萱跟外公聊得热火朝天,毫无睡意。
“宝萱该睡了。”关键时刻,王翠郁总是跳出来阻止,还拿着一件巴宝莉格子连衣裙:“明天穿这件去,配这双蝴蝶结的皮鞋,最好看了。”
赵宝萱莫名其妙的:“这是哪儿来的?”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买过。
王翠郁面有得色:“我觉得你买的那几件衣服都不够贵族气,这是巴宝莉今年的新款,整个渔城就两件,一件在橱窗里的模特身上,一件在我手上。”
赵宝萱愁眉苦脸的拒绝:“妈,现在多热呀。”
她从小就讨厌格子衣服格子裤子格子裙子格子围巾,还有这种蜂蜜色和粉色,总有种跳回二战时期的感觉。
王翠郁不由分说的挂在了女儿房间的门上:“明天我送你到设计大厦,两步路走进去,不会出汗的。好啦别跟我找理由顶嘴,赶紧睡去,记得做面膜肥瘦。”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多年以来的模式,不断的重复上演。
要是在平时,基本上是赵宝萱无奈地跟长辈道晚安,然后微微撅着嘴回房间,直接往床上一倒。
可她晚餐刚喝了白酒,这会儿酒劲上头,胆子出奇的大:“明天我要跟为伯去工地,这件裙子土了吧唧的,站在坑里跟保护色差不多,人家看不见我,一挖土机的土就能把我给埋了,你找都没出找我去。”
王翠郁的脸色变了:“你去工地?不是坐办公室?小张不是设计师吗?不是在办公室画图纸的吗?”
赵宝萱的心里涌出一阵得意:“画图纸是在办公室画的呀,可是图纸上的图是要挖地基盖房子的呀,不去工地上检查怎么知道会不会出错呀?你看着为伯衣冠楚楚干干净净的吧?可人家去工地上凶的跟老虎似的,把那些工头震的一愣一愣的。”
王翠郁像是不太相信:“小张去工地带着你去那些还在盖的房子里检查?他给你买保险了吗?跟你讲五险一金是不够的,你这种还得有意外保险才行。哎,就算给你上了保险,也不能跟着爬上爬下的,太危险了。”
赵宝萱把脸一仰:“一点也不危险!我戴着安全帽呢,自己上下了一回,一点事儿也没有。妈,我跟你说,我的恐高症都没了。”
王翠郁大惊:“哎呀呀,那怎么行,工地上那么简陋,你穿的裙子走上走下的那不是走光啦?你这个孩子怎么也不长点脑子呢,前几天刚出了事,哎呦急死我了。”
电视里最近刚播过一则新闻,有个住在北郊摩羯座小区的女职员下夜班的时候被一名建筑工地的工人尾随,行凶未遂,后来嫌疑犯交代说他曾在女职员居住的大厦当保安,在监控里见过女职员穿睡衣在楼道走廊里进出的模样,早就上了心,被摩羯座物管部开除后找不到工作就去建筑工地做事,又因为年底拿不到工资没钱回老家,走投无路之下就想到了摩羯座小区的监控漏洞,本想劫财的结果无意间改主意劫了色。
中年妇女进入更年期都这样,就是喜欢疑神疑鬼,没边没影的事儿全都能拉过来联系到一起去,瞬间就能想到最严重的后果,越想越可怕。
赵宝萱哪里知道她亲妈想的有多远啊,顺势说道:“妈,所以我上班不能穿裙子,就穿牛仔裤粗布衬衣最好了,去工地也很安全啊,有升降梯,还配了安全帽,人家工地上也有女工,从来就没出过什么事,他们懂得还挺多,还知道要点篝火驱鬼呢。”
她一高兴,就说溜了嘴。
没法子,看到亲妈这么紧张害怕,她忍不住高兴。
王翠郁瞪圆了双眼,声音提高了两分:“什么?小张带你去的地方闹鬼?是大剧院那里吗?还是唐宋广场?”
赵青山走过来,拍拍老婆的肩膀:“小翠,别着急,我去给你炖个牛奶木瓜。”
“爸我也要!”
“冰箱里有红枣银耳汤,给你热一下。”
“……爸!”
王恩正乐了:“青山,你陪她们娘俩说说话看看电视,我去弄。”
赵青山不好意思了:“爸,我的手已经好了,弄炖盅不碍事,您都累了一天了,您歇着。”
转身去了厨房。
赵宝萱有外公撑腰,兴致更好了,竖起大拇指给亲妈点了个赞:“妈,你反应真快啊!我都没说是哪儿,你就猜出来了!你是不是也听说过那里有鬼门啊?”
王翠郁一下子跳起来:“你看到鬼门了?”
赵宝萱摇头,因为跟母亲有了共同的话题而觉得格外亲***时的那种抗拒和抵触似乎都不见了,憋了一天的话脱口而出:“妈,那里真的有鬼门吗?今天大剧院工地那里有个钻井的师傅,他的钻井机打到幺八的时候就坏了,整个工地上都停电了,本来我还想继续看的,为伯非让我回来,那我就只好回来了喽。妈,鬼门是什么样子的啊?你见过?”
王翠郁捂着心口瞪着女儿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在梦里见过。”
赵宝萱笑盈盈的:“妈,快说快说,我要听。”
王翠郁不想说,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就是个梦,梦里的事都是反的,已经过去了。哎,不说了,你赶紧去睡,早睡早起精神好。”
赵宝萱耍赖:“妈,你就说嘛,我明天还要去工地呢,你说说,我好画个符带在身上。”
她的书柜里有一本符咒大全,里面搜罗了世界各地各民族祭祀时用的符号和咒语,上学的时候跟几个同学还试着画过。
王翠郁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情压在她心里很多年了,她一直谨小慎微的刻意回避,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那时,我跟你爸还没结婚,我们几个中学同学到缙村去玩儿……”
赵宝萱惊喜的喊了声:“今天工地上的工头就是缙村人呢!”
王翠郁的脸色古怪,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以前我们都觉得缙村特别落后,解放那么多年了都还没有通车,听同学说他们那里的人进出村子全都靠两只脚……”
第二十八章 往事(一)
王翠郁的思绪飘的老远。
当年她们几个女同学进了缙村,一个个都好奇的要死,对村落里据说是好几百年的古建筑打量个没完。
她们不懂历史保存完好的重要性,看到古旧的木式建筑,全都有一种身为现代城里人的自豪,仿佛自己代表了先进和文明,凌驾于这种接近原始社会的不通外界的村居之上,打量四周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带着对落后地区的怜悯和批判,心里对莫芝就是带路的那个缙村女同学就更加同情,觉得能离开缙村到外界去读书,简直是脱离蛮荒的明智之举,纷纷劝说她毕业之后千万不能再回缙村。
她们还没来得及说得更深更远,莫芝就被大人叫去有事,离开时让她们在原地等别乱走,她很快就回来带她们去祠堂那边吃大盆菜。
结果,她们几个女同学误以为是待客的礼貌之词,加上对村落认路的自信,觉得去溜达一圈再按原路返回没什么问题,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顺着她们脚下的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们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往前走的时候,只看到一条路的走向,无需选择。
想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居然都是两三条以上的路,她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从哪条路上走过来的。
就这么似是而非的左猜右猜,前进后退,她们彻底迷路了!
最后她们决定找个人问路。
谁知,偌大的村子,半个村民的人影也不见。
她们一下子就慌了。
有个叫杨静的女同学急得直哭:“莫芝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啊?”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女同学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这么偏僻这么穷,男的肯定娶不到媳妇儿!”
“莫芝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完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对莫芝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呜呜,我们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啊?”
各种不好的预感和悲惨的下场纷纷涌出。
她们越说越觉得很真实,越分析越觉得恐怖:现在人贩子几乎被打击到绝迹了,缙村的人买不到媳妇儿,就另辟蹊径让村里的女孩子到外面去读书,然后结交几个女同学再以参观游玩的名义把她们带到村子里来,这会儿莫芝被叫走了,肯定是跟其他村民一起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呢!所以,那个大盆菜宴席根本就不是给村长过大寿的,是村里老光棍们的集体婚宴!
在绝望之中,还是王翠郁急中生智:“别哭了,哭也走不出去,咱们还是想办法跑吧。”
她还记得来的时候,村口有片参天的大榕树林,莫芝还自豪的说这片榕树林最早是一棵树,这一片树林其实都是一棵树慢慢长出来的。
“你们记得吗?莫芝说榕树林已经是村里高度最高的地方,老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咱们站在高处找一找那棵树,不就可以走到村口了吗?”
她们几个惊弓之鸟顿时有了主心骨,就凭着王翠郁的说辞,仓皇失措的在村子里寻找出路。
村民的院子里有梯子,她们不敢进去怕。
大门四敞的民居里有板凳,她们更是不敢搬出来踩在脚下,还躲得远远的绕着走。
仿佛她们只要一踏进任何一个私人空间,就会被永远的禁锢在这里。
突然,杨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抱头哭着喊着:“啊啊,我要回家。”
在逃命般的时刻,倒下就意味着失败。
王翠郁连忙去伸手去拽杨静的胳膊,才发现旁边有个简陋的亭子,里面有个人影。
她硬着头皮打招呼,才发现是尊雕像。
那是座涂着彩漆的泥塑像,饱经风吹日晒,身上的漆剥落了不少,只有眼珠子那里,亮闪闪的,跟活人的眼睛一样,能跟着旁边人的移动而转动。
怪不得杨静被吓得瘫软无力,拽都拽不动。
王翠郁呆了呆,擦了一把冷汗,刚想安慰一下杨静,突然发现这个亭子是她看到的唯一能踩的地方了,立即合掌对着塑像默默的祷告:神啊,娘娘啊,求您放我们走吧,等我出去了,我一定给您重塑金身。
然后,她壮着胆子踩在亭子边上的栏杆四处张望,找到了榕树林的方向,带着大家七绕八拐的终于跑到了大榕树下。
谁知,她们又遇到了同样的难题,进村的路口只有一个,想出去的时候,榕树林里却出现了好几条小路,在小路的尽头看不到外界,她们要是一条条去尝试,恐怕会耽误时间,莫芝带人追上她们就麻烦了。
幸运的是,在她们找不准出口在哪儿时,赵青山骑着单车从村子里出来,车尾架一左一右绑着两个大筐子,一路走一路滴答着水。
等赵青山拐弯消失不见之后,王翠郁她们才敢从树洞里跑出来,顺着水渍的方向,穿过了树林,跑出了缙村。
再后来,她们几个女同学搭到了一辆中巴车,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学校。
再后来,莫芝没回来上学。
班主任还来问她们几个跟莫芝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知不知道莫芝生病的事?
她们几个女同学一跑出缙村就已经偷偷的约定发誓,把这一场缙村之行当做梦一样忘掉,谁也不许再提。
因此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班主任还很惋惜的说就剩半个学期考完了就能拿毕业证,现在只能拿肄业证,缙村第一个女高中毕业生就这么浪费了。
她们班照毕业合影的时候,莫芝依然缺席。
这段经历,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王翠郁也就慢慢的想不起来了。
高中毕业后,王翠郁没考上大学,就在百货商场当营业员,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帮王恩正加工整理采集来的各种草药。
王恩正经常外出采药,一走就是半个月甚至更久,她就自己照顾自己,顺便替王恩正接待一下找上门来求医的病友。
直到有一天,赵青山找上门来。
第二十九章 往事(二)
王翠郁看到赵青山的第一眼,就吓得一声尖叫。
她以为是缙村的人找上门来了!
赵青山也吓了一脑门汗:“小妹妹,我,我找王医生买草药的。”
王翠郁更害怕了,尖声道:“没有!你去派出所买!”
说着就要关门。
就她一个人在家,没被认出来真是万幸,保命要紧。
赵青山用手扒住门框,急得直解释:“小妹妹,我不是坏人,真的,我们家就在西道口那边开饭店的,我姓赵,我是良民,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说来也巧,赵青山平常兜里不带钱不带证件,那天刚好去办卫生许可证,顺便来看看王恩正在不在家。
王翠郁看了赵青山递过来的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勉强信了,西道口那边是渔城最早的饭店一条街,赵御厨大饭店在渔城当地很有名气。
“你要买什么草药?”
她还是心存戒备。
渔城的饮食店越来越多之后,有报道说西道口的无良商家为了留客,在烹制菜肴时会添加某种壳壳,让人吃了还想再吃。
所以很多店主也来找过王恩正,请他私下帮忙弄。
王恩正很正直,这类请求一律拒绝。
赵青山见王翠郁的表情好了很多,顿时松了一口气:“我爸跟王医生关系很好,我们家的调味料都是在王医生这里拿货,我爸知道王医生去钦州了,让我来看看王医生回来没。”
王翠郁抿了抿嘴角:“哦!”
她爹是到桂州山区里收野生八角去了。
能把王恩正的行踪说的这么清楚,可见不是外人。
“我爸还没回来。”
“可是我们家的香叶和青花椒都快没了,明天等着用呢。”赵青山到处摸口袋,没掏出钱来,傻眼了:“我晚上来取行吗?或者明天大清早,六点行吗?我们家还开了宵夜,等会儿怕是没时间过来。”
王翠郁想了想:“我明天要上班,等下我吃了晚饭给你家送过去。”
她正好过去探下虚实。
赵青山如释重负:“好好好,那就麻烦小妹儿了!诶诶,小妹儿就去我家店里吃晚饭吧,什么菜都有。”末了结结巴巴加了一句:“晚饭都是我掌勺。”
于是,王翠郁以送货为由喊了邻居家的哥哥帮忙,跟她一起去了赵家饭店。
邻家大哥李朝阳是保安公司的小头头,警惕性挺高,跟着王翠郁来吃白食还不忘刺探军情:“赵老板,你们进这么多调料用多久啊?”
踩着三轮车送了几麻袋的调料,这用量都赶上几百人的工厂开尾牙团宴了。
赵青山特老实:“是附近的村子摆喜酒,请我们过去掌勺,肉和菜他们自己采买,调味料就得我们带过去。”
开饭店的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招牌秘制调料。
王翠郁趁机装作无意的样子问道:“你们经常接这种宴席吗?都是些什么村子啊?我都没听说过。”
赵青山憨笑,顺势坐下来:“一个月有一两回吧,结婚啊四代同堂添重孙啊九十高寿啊这些的,就是渔城附近郊县的村子,卢家村,缙村,板桥村,羊村,土坝村,都去过。”
李朝阳咦了一声:“缙村也请得起厨子了吗?”
“请得起请得起,”赵青山连连道:“我后天就是去缙村做厨师,他们村里很讲排场的。”
王翠郁听到缙村的名字,后背发紧。
她观察了好半天了,赵御厨大饭店开了十来年,墙上还贴着赵御厨以前在京城大饭店的工作照,这里不可能是缙村的联络点。
那就是说,她看见赵青山的那回,就是他去村里做宴席的咯?
“缙村不是没有交通车去那里的吗?谁会去吃宴席啊?他们村很多人吗?”
“是没有公交车,我都是自己骑车子去。”赵青山回答的特别仔细:“缙村跟别的村子不一样,别的村子都是外出打工发了财的回来做酒席,缙村的人不做别的行业,只做挖地基打桩的事,人家给的给钱很高,他们每次接了大活,做完了就要摆酒庆祝,每次摆十二桌,八个热菜四个凉菜两道汤一咸一甜,吃流水席,老人家和壮劳力吃第一轮,年轻人吃第二轮,妇女儿童吃最后一轮。”
王翠郁不明白:“民工不都是很穷吗?”
她们上学的时候莫芝还跟她们要过旧衣服说是送给村里的弟弟妹妹们。
有做酒席的钱,村里都可以建个学校了。
赵青山笑了笑:“我也是去缙村做了两回厨师才知道,他们是祖传的本事,凡是他们挖地基打桩的楼盘,从来就不会出事。”他转头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农大的教师宿舍晓得不?上了报纸的,人家都说包工头卷款跑了,其实就是地基挖不下去,后来请了高人,指点包工头找到缙村,他们一去就能挖了。”
他说得神神秘秘的,颇有几分知道内幕的可信度。
李朝阳啧了一声,点头赞同:“这个事我知道,是那个高人做的法事,那时候还请了我们公司去维持工地外面的秩序。”
在学区范围,为了注意影响,开发商封闭了消息。
赵青山附和道:“那个高人的师傅就是缙村的,他们村里的祠堂还供了师傅的牌位。”
李朝阳很感兴趣:“啊?原来是这样啊!你后天什么时候走,我跟你去瞧瞧。”
赵青山笑道:“这个我就做不了主了,我没跟他们说过要带人去,要是他们不同意,以后我就接不到他们酒席了。”
李朝阳抬眉:“缙村不让外人进村?乡里镇里的人不去检查工作?”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像我这样的人进去,都是他们村的人出来接,我自己去的话,站在那里都找不到进去的口子。”赵青山看了王翠郁一眼,像是下了决心般,咬了咬牙说道:“他们村还供神,供的是孟婆,你们两个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说出去要倒霉的。
王翠郁被这一瞥弄得心惊肉跳,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慌不择路时看到的泥塑,可不就是个老太太的样子么,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对会转动的眼珠子,颤声问道:“孟婆是什么?”
第三十章 往事(三)
赵青山连忙比划噤声:“你没啥子事,就坐一会儿,慢慢吃,我去厨房炒菜,等下过来给你结货款。”
客人多,徒弟忙不过来,硬菜必须赵青山去做。
他匆匆忙忙跑开了。
王翠郁很无语,她又不是急着收货款,有李朝阳跟着呢,还怕赵家不认么?
她就是急着想知道孟婆是什么神嘛!
她更想知道莫芝是不是真的病了?那天她们几个女同学的揣测到底是不是对的?
听话听一半,抓心挠肺的,能把人给急死。
李朝阳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笑:“小翠,你不知道孟婆?下次去丰都转一转就知道了。”
王翠郁没反应过来,缙村跟丰都有什么关系?
李朝阳啧了一声:“丰都鬼城啊,孟婆就是给那些要投胎的人灌孟婆汤的。哎哎,你别紧张啊,那又不是真的,就是传说,丰都人不都活的好好的嘛!别怕别怕,邪不胜正啊!再说了这世界上哪有鬼啊?有也是胆小鬼!”
要在往常,王翠郁早就嘎嘎笑起来了,这会儿她听到鬼字就头皮发麻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还许愿要给那个泥塑像镀个金身呢?
在魔爪底下逃了命,哪有回头感谢坏人不杀之恩的?
这可如何是好?
店里的服务员给他们这桌又端上来两个炒菜一个清汤:“老板说送给你们的!”
嫩绿清脆的凉拌莴笋丝,碧绿色芦笋爆炒黄牛肉,汆黄瓜片汤,都是赵御厨的招牌菜。
李朝阳乐了:“小翠,这个老板蛮会做生意的,下次还有这送货的好事尽管喊我啊,随叫随到!”
两个人,坐包间,统共六道菜,看着是普通的食材,却是用纯白镶金边的菜盘装着。
赵御厨大饭店的规矩是,金边菜盘是招待国宾级的手艺,必定是大厨掌勺。
这奉为上宾的待遇,忒高了。
王翠郁心里有事,反应慢了不止三拍,再好看的菜也没兴趣,又不想被李朝阳看出来她食不下咽,就舀了一碗汤装模作样的喝着,还赞了一句:“挺好喝的。”
李朝阳打趣:“小翠,你说赵老板去缙村做酒席,是不是也做这些菜?要不你后天调休,咱们跟着一起去看看?”
他就觉得要是小翠开口要求跟着去,说不定小赵老板会想办法。
在保安公司做事,这点火眼金睛还木有,怎么混!
王翠郁直摇头:“我请不了假。”
她怕见到莫芝。
更怕再次见到空荡荡的缙村民居。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经历想起来就觉得好丢脸。
好不容易等到赵青山有空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只剩王翠郁还在等着有话要问。
“赵老板,你说那个孟婆神,缙村是怎么供的啊?是供在庙里?缙村有庙?庙里有和尚吗?”
刚才李朝阳在,她不敢表现得太急切,这会儿包间里没别人,她就把想问的问题一股脑往外抛。
“怎么供的啊?这个我没留意,我一去就在忙着做菜,他们连徒弟都不让带,大事小事都得我自己搞,我就是骑着车子在村里路过看到好像有庙,不过没见过和尚。”赵青山停下来,看着王翠郁光洁的面庞,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嘴唇,忽然间就不想说太多:“要不,我这次去帮你留意一下?”
他是没进过那些小庙啊祠堂什么的,但是宴席开始之前,他会被要求单独用专门的小锅炒几道菜煮一锅汤,听说是供神的……
这个,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想现在就说。
王翠郁失望的瞪着地板,又要等好几天,郁闷:“好啊,那你要看仔细一点哦!越清楚越好。”
赵青山郑重的点头答应:“好!你大后天来找我。”
王翠郁抬头:“你不是后天去吗?为什么大后天才能来找你?”
赵青山按住满心欢喜:“我怕回来晚了。”
王翠郁:“没事,你们家不是还有宵夜吗?你要是不累我就来。”
赵青山笑:“不累不累,随时欢迎。”
累也不累嘛!
岂料,两天之后,王翠郁并没有来。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来。
赵青山坐不住了,决定亲自上门去,把他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包括村里人不准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