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女人
经过简单的处理,陶阳的脖子已经被用布包起来了。
老人坐在陶阳的身边,双膝敞开,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处理完陶阳的伤势之后,他就这样坐了下来,烛火摇曳在身边的桌子上,映照着老人苍老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陶阳一眼,
低叹了口气。
“三郎,此时牵扯你了。”
“明日你回去之后,叫大夫看一看。若是你阿爷阿娘问起,便叫他们来问我吧。”
“我知道了,老师。”
陶阳察觉到了老人身上的颓败之意,听话地应诺了。随后一老一少便这样在烛火中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时辰不早了老师,”
“请老师休息吧。”
半晌,还是陶阳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三郎你,没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吗?”
“老师说的,”
陶阳摇了摇头,
“这是老师自己的事情,若老师想和学生说,学生愿倾听;可老师若不说,学生也不会多问。”
“想必日后老师夜晚可好好休息了,若老师需要什么帮助请与学生说,学生定会尽学生全力帮助老师的。”
“唉,”“罢了,”
“是为师唐突了。”
公孙先生挥了挥手,微弱的烛火晃动起来,光瞬时亮起,又瞬时灰暗。
“有些事情,你此时还不必知道。等你以后,若去了长安,自然有知道的机会。”
“休息吧。”
“为师也去歇息了。”
“喏。”
......
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白锦儿把店铺门打开,站在店门口,面朝着街口的方向,恰好是太阳升起来的那一边。她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双手叉腰,像个地主在扫视自家产业似的,将眼睛所能看见的店铺都打量了一遍。
“白小娘子来啦?”
“哎黎阿姐早呀~”
“早啊锦儿小丫头,”
“早呀王大娘~”
路过的人纷纷和白锦儿打招呼,白锦儿也笑呵呵地和对方回应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白锦儿这才将手上的袖子撸了上去。
“好啦好啦,”
“挣钱挣钱啦——”
今天白锦儿留的烧卖没有等到公孙先生,反而是等到了一个久违的客人。
那个身着一身黑,头上戴着黑色斗笠的怪人。
看见他和从前一样自然地走进店铺,坐到他曾经坐着的那个位置上,白锦儿和林信平的眼里满是惊诧。他们看了彼此一眼,都看的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是他吗?”
“是他吧。”
“是他是他......”
两个人凑在一起嘴里念念叨叨,同时眼神鬼鬼祟祟地投到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斗笠人身上。
忽然,那个人的手抬了起来,朝着白锦儿竖出两根手指。
“啊啊,”
“好的好的,马上来马上来!”
顾不上继续和林信平窸窸簌簌,白锦儿慌忙地从凳子上站起跑去来,往着厨房。可进了厨房,白锦儿才想起,她唯一留下的那一笼烧卖,已经是决定留给公孙先生的了。
没办法,她只好有些犹豫地又走了出来,走到斗笠人的身边,有些抱歉地和他说道:
“对不住这位客,那个,烧卖留下的最后一笼,是给店里另一位客人留的,你看看要不换一个?现在店里蒸饼酥饼和汤饼都还有,还有馄饨,你看看......”
她搓着手说道。
斗笠人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熟悉的刺耳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丝的轻巧:
“不用了,”
“老板娘等的客人已经不会来了,还是将那份烧卖,让与我吧。”
“不会来了?”
白锦儿听见斗笠人说的话登时一愣。
他知道自己在等谁吗?莫不是公孙先生的朋友?可是,从未听过公孙先生说过有这样的以为朋友啊......
不过像公孙先生那样从长安来的人物,有些怪怪的朋友,想必也是正常的吧。
斗笠人说话的声音虽然难听,却莫名地有一种叫人听从的魔力。白锦儿抿了抿嘴也没有多余的疑问,鬼使神差地就走进了厨房,将原本留给公孙先生的那一份烧卖端了出来,端到了对方的桌上。
又去柜台后面打了一壶冷酒,也照例是放在了烧卖的旁边。
“客慢用。”
说完,白锦儿转身,就要继续去和林信平一起吃自己的早饭。结果脚才刚刚抬起,就听见传来了一道声音:
“老板娘等等。”
白锦儿的脚步一滞。
“客还有什么需要吗?”
少女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人灿烂一笑。
“老板娘有事吗?”
“啊?”
白锦儿有些不明白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挠了挠头,“这,这,”
“暂且是,没什么事情......”
“那老板娘,想听个故事吗?”
“故事?”
“这个......”
莫名其妙出现的客人莫名其妙的消失,莫名其妙地再次出现之后又问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事情。白锦儿和林信平都觉得这人的身份不简单,虽然曾经好奇过对方的来历,可终究也是不了了之了。如今他却主动和自己说要和自己说个故事,
那到底是,
听还是不听呢?
“老板娘若是无事,便来听个故事吧。”
“过了今日,我便要离开锦官城了。那日腹中饥饿,也多亏老板娘的照拂,如今这既然成了我在锦官城的最后一顿,便想用一个故事,来报答一下老板娘的情。”
“这样啊......”
白锦儿脸上挂着有些尴尬的微笑,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那,那我就听一听吧。”
“老板娘请坐,”在斗笠人的示意下,白锦儿坐到了他的对面。瞧着他握起那小小的酒壶,在小小的酒杯中倒出了浑浊的酒液。
“老板娘可看得出,我是男是女。”
听见对方开口问出的这句话,少女垂在膝上的双手顿时僵硬了。
不是说好叫自己来听故事的吗?!怎么一开场就提这么难的问题?!
“这,恕我眼拙,看,看不出客......”
“想必听了我的声音,老板娘也很难分出在下的性别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斗笠人忽然笑了起来。他发出如同说话一样尖利刺耳的笑声,就好像残忍的人抡着棍子将一群鸭子活活殴打致死,
甚至说,比他讲话的声音还要难听。
“其实,我是一个女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笑得更加开心了,
可怖的笑声在小小的食肆里来回飘荡着。
第二百四十章 一个简单的故事
“看不出来吧,”
不知为什么,白锦儿听着她的语气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得意。
“我这样的身段,这样的声音,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白锦儿听着她的话语不断地望自己的耳朵里钻,一时失言,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东西才好。只好保持着脸上尴尬的笑容,不断地对着对方点头。
她笑了快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慢地平息了那笑声。
笑意收敛,斗笠人再次开口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那淡然的模样——她抬起摆在手边的酒杯,跃过垂到锁骨位置的黑纱端到了自己的面前,下颌微微上扬,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在炎热的天气里是如此的可口,酒杯再次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她又接着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放下酒壶之后,她从筷桶中抽出了一双筷子。
“其实,”
“你别看我这样,曾经在我住的那个地方,我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呢。家中家境殷实,自小琴棋歌舞,但凡是我想学的,爷娘也未曾说过一个不字。虽说什么都只学了个半吊子,但好歹,也能说的上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
“可惜,若不是出了当年的那件事情,或许我早已嫁作人妇,同寻常的女子一般,每日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汤罢了。”
“老板娘可要猜猜,当年是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白锦儿可不会傻到真的觉得对方是真在问自己问题,她尴尬地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嘴里嗯嗯啊啊地随便应和着。
果然她根本没有等白锦儿的回答,就径直说道:
“我阿爷被同僚构陷打成了叛逆,不禁丢了头上的乌纱,也丢了戴乌纱的脑袋;我阿娘和家中奴婢一十二人,连带着年仅六岁的我,全都充了官妓。”
“我阿娘因不堪受辱,转头便上了吊,临死前她用身上留着最后的簪子划花了我的脸,又将簪子当了换了钱,买毒药毁了我的嗓子,随后,她便撒手人寰。”
“她,你阿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斗笠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样令人惊骇的事情,白锦儿的眼睛都不由得睁大。她强压着心中的波涛汹涌,语气里却忍不住带入浓浓的疑惑。
“我也不知,”
“没人知道。毕竟她都已经死了,我也找不见她去问。”
“反正我音容俱毁之后,便叫人从教坊中赶了出来,在长安街头乞讨度日,”
“尝尽了世间苦楚。”
“那,那你……”
斗笠人的筷子伸进了蒸笼,从里面捻出一个烧卖,还热乎乎的;也不知是不是黑纱的原因,白锦儿是看不见她咀嚼和吞咽的动作的。那烧卖就这样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双干净的筷子了。
听见白锦儿踯躅的语气,斗笠人又笑了。
“我杀了一个人,”
“一个要抢走我手中蒸饼的人。他把我踹倒在地上,我却趁他转身不注意的时候,用随手拾的碎瓦片捅进了他的身子。”
“我听着他在我身下哀嚎,血混着地上的黄土,变成了泥浆似的颜色。直到他连最后的气声都发不出,我手上的瓦片也碎光了。”
“老板娘知道人这种东西有多脆弱吗?”
“刚才还在你面前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人,转眼间就肉皮破碎,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堆在你的脚边。”
“接着,我就被赶来的不良人抓住,打入了死牢。”
“像我这样重罪又不知来历的人,处死都不需要劳烦大理寺的审判。早上站着进的那个房子,晚上就能躺着出去。可是,我没有死,我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锦儿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她的眼睛看着桌面,根本不敢和面前人对视——即使隔着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一层遮盖物,这一点却只是让白锦儿更加的害怕。
“我遇到了一位贵人,”
“她将我培养到如今的。叫我重新站在阳光之下,即便是以如同鬼魅一般的模样。”
“可我手中有了刀,不再是瓦片,”
“这刀,为了她而生,为了我自己而生。”
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斗笠人说完后之后下意识地想去拿酒壶,指尖才碰到那已经温热的壶身,便收了回来。
她将筷子放下,蒸笼中的烧卖还剩下五个。
“故事说完了,老板娘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白锦儿的脸色已经苍白。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和林信平没有愚蠢的去打探这个人的来历身份——可是如今她并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啊!到底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种话呢!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自己把留给她的烧卖卖给了别的人,所以她觉得很生气,打算找个借口做掉自己。比如说,把她的身世告诉自己之后再以灭口的理由把自己干掉?
没必要吧!只是一份早点而已啊!
这么短短的功夫,白锦儿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五十多种可能。她挣扎地扯了扯嘴角,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遍布她的全身。
半晌之后,斗笠人忽然又笑了。
“哈哈哈老板娘,方才与你讲的事情都是骗你的啦。我只是因为身上有特殊的皮肤病见不得阳光,所以白天才打扮成这副模样的,”
“至于我的嗓子,也是幼时发过一场很严重的风寒,捡回一条命之后的后遗症。”
“我家中阿娘健在,身子也康健,我这次来锦官城呢,是找我阿娘的一位老友,替我阿娘传话的。”
“哈哈哈,原来,原来是这样嘛......”
“客真是,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老板娘也是个有趣的人,我想,我回去之后,一定也会想念老板娘的手艺了。”
她说着,捧起手边的茶杯。
这还是她来这儿这么久,白锦儿第一次看见她喝除了酒以外的东西。
“接下来的路我赶时间,劳烦老板娘将剩下的东西包起来我带走吧,”
“这是这些日子,我欠老板娘的钱。”
说完,她从腰上解下一个黑色的荷包,摆在了桌子上。
“哦哦,好的,好的。客等一等。”
白锦儿如蒙大赦一般地从凳子站起来往厨房冲去,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烧卖还没拿,折回来拿之后又重新抬着蒸笼进了厨房。
等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少女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竟已隐隐有些汗湿了。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等白锦儿拿着包着油纸包的烧卖出来的时候,斗笠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和她那天突然而来的时候一样,她要走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除了白锦儿递到她手中的油纸包。
“那在下就告辞了,”
她这样说着,从白家食肆的台阶上走下。
“若是有缘老板娘,想必未来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她迈步离开了白家食肆。白锦儿挂着艰难的笑容目送着她离开,听见她临行前守的那句话,不由得在心中吐槽,
她想,
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哪儿来的伤
陶阳在下午的时候又来了。
这还是陶阳第一次这么频繁的来找自己。
只是看到出现在门口脖子上缠着药布的少年时,白锦儿心中并没有出现多少的欢喜,反而是让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怎么了?”
她开口询问,同时让出一条路来,要陶阳进店。
他今天难得的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了个白锦儿从未见过的小厮,低眉顺眼的,在陶阳要进店的时候犹豫地拉了拉陶阳的衣服。
“郎君,”
“我就进去说会儿话,马上就出来了。阿爷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你就莫管了。”
陶阳没有理会身后小厮的提醒,迈步就走进了白家食肆。
店中还有几个客人吃着已经上来的饭食,林信平肩头搭着块抹布,坐在柜台后面歇息。看见白锦儿领着陶阳走进来之后,他这才站起身,热情地对着陶阳点了点头:
“陶阿兄。”
陶阳也笑着对他点头。
“你们现在这儿坐会儿,我马上就来。”
厨房里还有东西没收干净,白锦儿安排着陶阳和他的小厮在坐榻上坐下,自己则要回厨房去将没做完的事情解决。
“白小娘子,”
路过一桌客人的时候,她还被叫住加了一份杏汁冰酪。
等到白锦儿终于弄完所有事情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陶阳已经和林信平说起了话,而他小厮背在背后的那个包袱,也已经去到了林信平的身上。
将手中的杏汁冰酪送到客人的桌子上,白锦儿擦着手,来到两人面前。
“说什么呢你们?”
少女说着,下意识地坐到了陶阳的身边。坐在他身后的小厮看见白锦儿的动作之后愣了一下,目光在白锦儿的侧颜停留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将自己的脑袋低下,
还十分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哦,我带了些敬兰想要的书来给她,只是最近我暂时不能去先生家,便想要叫你帮忙带给她的,”
“不过,”
陶阳侧脸看向身旁的白锦儿,
“我忘了信平在这儿。既然信平在这儿,便叫信平给她拿去吧。”
“哦。”
少女挑了挑眉,
“对了,你的这儿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说着,她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人包着药布的地方。陶阳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着白锦儿温和地笑了笑,
“没什么事情,只是不小心被伤到了,割了个小口子。”
“怎么伤的会伤到这个地方?还有,小口子的话有必要这样包着吗?”
白锦儿的眉头蹙起,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轻轻地碰了碰陶阳的脖子,上面确实带着淡淡的药粉的味道,摸着倒是很平整没什么凹陷,也没有什么渗血的地方。可白锦儿还是觉得不会只是小口子这么简单的事情。
“咳咳,”
就在这时候,候在陶阳身后的小厮发出了极不和谐的一声咳嗽,林信平赶忙移开自己的眼神,白锦儿这才意识到失礼,飞快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陶阳责怪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随后才继续看向白锦儿。
“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本来是可以不包扎的,只是我阿娘怕留疤,才非要我包上的。”
“我阿娘有些大惊小怪了。”
“那你为什么最近不能去公孙先生家了呢?”
“公孙先生有什么事情了吗?”
“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个,连林信平也十分关心地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来。
“老师没事,”
陶阳摆了摆手,
“只是我阿娘她要我在家中休息罢了。你不知道我回去被我阿娘训了多久,要不是我和阿爷说要来你这里阿爷悄悄地让我出来了,你现在还见不到我呢。”
“那你就在家中好好待着啊,”
白锦儿显然没有被陶阳语气中的委屈所打动,她撇了撇嘴,说道:
“你日后若是得圣人重用,叫人家看着脖子上留了道疤多不好看呀。”
“我觉得陶夫人说的挺对的。”
坐在陶阳身后的小厮紧忙对着白锦儿认同的连连点头,在接触到陶阳的眼神之后,立马又停下了动作,重新地将自己的脑袋低了回去。
林信平看着白锦儿和陶阳的互动,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
同时接到了两个人的眼刀。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没什么。”
“看样子小茶和我阿娘一定很合得来,”陶阳捧起面前的茶杯,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白锦儿听了耳根子一红,小声啐了一口,
“东西既然送来了,我们自然会交给敬兰的。”
“你就快些回去吧。”
“别呀,”
“我还有事情呢。”
“什么事情。”
“我,”陶阳一时语塞。
“啊对了对了,那个,我想吃些东西。”
“你要吃什么?”
“我,对了对了,那个,那个,上次吃的那个冰淇淋,给我一份。”
“行。”
陶阳站在门口,看着白锦儿将精心打包过的食盒递到童儿手中,随后推着童儿来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灿烂一笑:
“冰淇淋外带,”
“请你的。”
说完之后,“砰”的一声就将门关起来了。
只留着陶阳和童儿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郎君,这......”
童儿举起手中的食盒,试探地递到陶阳的面前,少年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的,最后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童儿摆了摆自己的手。
“走吧。”
“下次不带这个小呆子来了,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下次叫着环儿那几个聪明的来,这倒霉孩子......”
陶阳的嘴里唠唠叨叨,唠唠叨叨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地往陶家的方向走去。
......
“娘子,”
燕拂在门口敲了敲门,手中抬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碗洁白的燕窝粥;敲完门之后,她喊了一声大娘子,便静静地在门口等着。不会儿的功夫,就听见里面传来孟金氏的声音:
“进来吧。”
“喏。”
燕拂微微躬了躬身,推开门走进了孟金氏的房里。
请假
今天翡翠答辩了就暂停更新一天啦!非常抱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成熟的
“娘子,”
孟金氏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本书;光线有些昏暗,故而叫人看不清她看的是什么书。燕拂走进来之后,先将手中的燕窝粥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这才迈步来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娘子真是的,还是同从前一样,”
“这看书要讲窗子打开,好叫阳光透进来,不然的话是很伤神的。”
“一时忘了,”
孟金氏闻言,抬头笑着看向燕拂。
将窗户打开后,燕拂将周围的东西收拾整齐,又将瓶中的残花收在,如此忙乱了一通之后,这才将燕窝粥又端到了孟金氏的面前。
“叫厨房熬的,昨儿娘子回来的晚没吃东西,吃些好下口的,午时再叫厨房做娘子爱吃的双拌金银丝。”
“嗯,”
听了燕拂的话,孟金氏放下手中的书,笑着接过她递来的碗。
“这么些年了,还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意。”
“呵呵,”
燕拂也低眉浅笑,
“伺候了娘子这么些年,我也是不放心旁的人来服侍娘子的,好歹身边要留个贴心贴己的人,也叫老夫人他们放心。”
“怨不得我阿娘如此看重你。”
孟金氏笑着,吃了一口碗中的燕窝粥。
“我刚刚从二小娘子那里过来,”
听见燕拂说这句话,孟金氏握着调羹的手顿了顿,
“她怎么着了,不吃饭?”
“娘子真是的,”
“二小娘子虽然往日里娇纵了些,可也是知道识大体知对错的。这几日听娘子的话,好好在屋中抄书练琴呢,吃东西和吃药也是按时的,没有耽误过一日。”
“哼,”
“算这个死孩子还有些良心。”
调羹和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孟金氏翻了个白眼说道。
“上次那个大夫可辞了?”
“辞了,”
“她可说什么了?”
“并未。”
“哼,也是。和着招儿一同欺骗我,没责她怪她已经是对她仁义了。找她来是治病的,却做出如此的事情。”
“娘子莫气,她想也是知道的,总归请她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也就罢了。只是这大夫走了之后,二小娘子便没有使得惯的医师了。”
“唉,说的也是,”
说到这件事情,孟金氏便叹了口气。
“原本就是薛大夫一家最好的,这薛老大夫,招儿自小便是他看的,有什么小病小灾教他治了我和夫君心里也放心。小薛大夫吧虽然平常不言不语的,但也是个极负责人的人,自打换他接手了招儿之后,招儿发作的次数比以前少的多了,”
“可不知为什么,好好的竟然就要走了。”
“小薛大夫,”
燕拂倒着茶水,低垂着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笑容,
“是呀,家里的这些姑娘们也很是喜欢他呢。每次小薛大夫从那边回来,也帮忙带些土产小玩意儿什么的。”
“真是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要离开呢。”
“或许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呢,”
忽然,孟金氏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身边人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充满了希冀。
“要不我们把小薛大夫在请回来吧!我和夫君说一声,咱们领着人去小薛大夫家看看,也许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呢?到时候我们去看看,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地方出手帮一帮,到时候,”
“就能再请他回来给招儿看了,”
“你觉得怎么样?”
“娘子真是聪明,”
燕拂将茶杯端到孟金氏面前,又将茶壶移到一边,听了孟金氏的话,嘴角的笑容不减,
“要是这般,想小薛大夫一定会回来继续照看二小娘子的。”
......
“最近好像生意又不大好了呢,”
午休的时候,白锦儿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脸蛋,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发呆。一边擦着桌子的林信平听见白锦儿无意识之间的抱怨,拿着抹布的手瞬间一停。
他抬头瞟了一眼狼藉的桌面和被肆意乱丢的碗筷,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
这都叫生意不大好了吗?要是叫这条街的其他人听见,非得被气死不可。
“阿姐,这咱们才忙了一早上,你就觉得生意不好了啊,”
“你看看这些桌子,光收拾都得好一会儿时间呢。”
“可是你不觉得,咱们没有前几天忙了吗?”
这......
林信平忽然语塞。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少女,好像对忙碌这种事情十分的乐在其中。
“那,那,确实......”
“不过也不着急,”
“再过几天,咱们店里又要忙起来咯。对了对了,过几天咱们店里的菜谱可能又要更新一次,到时候把新的给你,你背快一点儿啊。”
“啊?”
“阿姐你又弄什么东西出来了?”
白锦儿诡异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白老头手里拎着酒葫芦从店铺外面走了进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醉酒之后的红晕,看样子在酒肆那里已经喝了一些了。白锦儿看见,皱起了眉头。
“阿翁,你不是答应我少喝些酒了吗,”
“怎么就已经喝成这样了?”
“狗丫头别管,”
说着,白老头打了个酒嗝。
“你看看,这店里怎么还乱成这样,你还不快点儿收一收,到时候客人来了你打算让人家吃脏碗啊。”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厨房里走。白锦儿的嘴撅的老高,都能挂上一个酱油瓶了,她看着自己阿翁的背影,眼里满是生气和无奈。
“算了阿姐,”
林信平凑着过来,
“白阿翁都这个年纪了,也就喝酒这个爱好,既然他喝的开心,便让他喝吧。”
“怎么?”
白锦儿朝着林信平翻了个白眼,
“你桌子擦完了?”
被白锦儿满满的威胁语气吓到,林信平吐了吐舌头,赶忙拿着抹布跑到另一边卖力地擦桌子,留着白锦儿一个人,继续坐在椅子上琢磨自己的事情。
“宿主,”
“小菜园有成熟植物可以菜摘。”
听见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白锦儿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真的?!”
“这么快?!”
第二百四十三章 西瓜
“阿翁!”
“阿翁!”
“来搭把手!”
白老头正躺在院子里自己的躺椅上,手里抱着几乎已经空掉的酒葫芦,忽然就听见院门外面传来白锦儿的声音,由远及近,喊自己喊的十分费力。
白老头立马坐了起来,将手中的葫芦放下。
“阿翁——”
确定是白锦儿的声音之后,白老头扶着躺椅的边缘站了起来,几步来到院子门口,扶着院门往外看,却正看见白锦儿拖着一个大大的竹编萝筐往家的方向走。
“狗丫头?!”
他下了台阶,来到白锦儿身边,帮着她将那竹筐拖进了院内。
重重的将竹筐放到了地上,白老头和白锦儿同时直起身子,又同时扶着腰晃了晃,这才同时看着彼此开口:
“阿翁,”“狗丫头。”
爷孙俩同时一愣。
“你要说什么阿翁?”
“我要说,”
白老头双手叉着腰,用眼神指了指堆在自己面前筐内的一大堆颜色奇怪圆咕隆咚的东西,
“这是什么?”
“你又从哪儿搞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这个呀,这个是我,刚刚从旅居的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东西。”
“听说是西域那边特别受欢迎的水果呢。”
“水果?”
听了白锦儿的话,白老头再次低下头,这一次不只是低下头了,直接弯下腰,伸手在那看着绿幽幽的球状物体上拍了拍,听着里面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这什么水果,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呢。”
“这是当然啦,这可是西域独有的水果,我啊,也是碰巧才遇到的那个西域商人,又是碰巧,才看到他卖的这东西呢。”
“又是碰巧?”
老人看向少女的眼神有些狐疑,
“怎么你这个丫头就这么能遇到这样独特的商人呢?还有,这样的水果从西域那边送来,还能这么新鲜?”
“就是我运气好嘛。这,我当时也是看着这东西稀奇又新鲜,这才买回来的嘛。那人家怎么送过来的,我怎么知道。”
“哦?”
白老头眯了眯眼睛,白锦儿连忙咳嗽几声,弯下腰从其中抱出了一个,对着白老头说道:
“阿翁阿翁别说这些了,咱们快进厨房看看这东西味道怎么样吧,”
“我为了这些东西,可是花了好些钱呢。”
“臭丫头啊你真是的,”
“我都不指望你能多节省钱了,好歹花的时候也小心着些啊。还有啊,下次买这么重的东西要不就去租个车,要不就叫着老头子去,”
“听见没?”
“知道啦知道啦,好啦好啦阿翁别说啊,咱们去厨房吧~”
说完白锦儿怀里抱着一个买来的奇怪水果,推着白老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咔嚓!”
手起刀落,大菜刀顺着这奇怪的水果正中间划下,没想到菜刀才一碰,那奇怪的水果竟然就这样从中间裂开,发出极快速的什么东西憋裂之后的响声,然后在白锦儿和白老头的注视之下,这个水果就这样裂成了两半。
外面是翠绿带着幽绿的一圈圈条纹,里面却是鲜红的果肉,光看一眼就知道这果肉一定吸饱了果汁,咬一口果汁就会在口中迸发出来的那种。果肉晶莹,边缘钝钝的,吃进嘴里一定是沙沙的,甚至都不用牙齿咬,光用齿肉抿就能抿碎。
白锦儿看了双眼发光,白老头的眼里则满是惊讶。
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水果。
而且明明是如此鲜艳的颜色,叫白老头看了不仅没有任何的干燥感,反而是看了就觉得口舌生津,遍体清凉了。
“这果子,看着倒不像果子,看着倒像是蔬菜那么大,”
“这形状,看着还挺像冬瓜的。”
“哎,阿翁你还真是擦对了一半!”
白锦儿蹦了一跳,对着白老头开心地说道:
“这东西也是瓜,不过不是叫冬瓜,是叫西瓜。”
“因为是西域传进来的,所以叫西瓜,不过也不是蔬菜,是货真价实的水果哦!”
“你怎么这么高兴?”
白老头瞥了她一眼,
“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哎呦阿翁,别在乎这件小事嘛。你要想的是,这些能给我们带来多少钱嘛,对不对呀?”
说着,白锦儿屁颠屁颠地跑到一边拿出两个调羹,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将手中的调羹递到了白老头的手中。
“尝尝吧阿翁,”
“看着很好吃呢。”
说着白锦儿率先将手中的调羹插进了鲜红的果肉中去。
舀出大大的一勺,白锦儿将调羹塞进了嘴里;果肉滑落进口腔,清甜的果汁瞬间充满口腔,咽喉轻松地动了动,就将果肉和果汁一起咽了下去。
啊~
好幸福啊~
上次白锦儿在系统解锁的东西,就是西瓜的种子。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能第二次刷新就看到西瓜。毕竟说起夏天的首要水果,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西瓜了。她当时的第一选择就是西瓜,看着当时出现的选择里面没有,便想着刷新一次看看,
结果还真就出现了。
果断地买下种子之后,白锦儿便将种子种进了小菜园中。
只是种进小菜园的种子要一段时间才能成熟,所以白锦儿即使心心念念着有自己的西瓜田,也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今天,终于成熟了。
白锦儿着急要拿出来,只好找了个大竹箩筐出去,找了个附近人少的街角落,将系统里成熟的西瓜装满了萝筐,又自己费力地拖着回来,就是为了给白老头一个合理的理由。
系统种出的西瓜又甜又沙,西瓜子数量少,颜色又黑又饱满,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不过系统已经告诉过白锦儿了,种出来的蔬果虽然会保留着和外面正常的蔬果一样的种子,但在外面的土地是种不出来的,所以白锦儿可以放心的使用。
有了西瓜,白锦儿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数也数不清的菜谱,
相信没几天,她又可以靠着这还没来得及传入中土大地的水果赚得盆满钵满了。
白锦儿这边嘿嘿嘿的傻笑着,白老头已经尝了一口西瓜,他对这水果异常多的含水量也感到惊讶。看见白锦儿脸上的表情,白老头就知道,她肯定心里已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他如何都不相信世上就有这么碰巧的事情,还样样都被白锦儿碰到。
于是,
“丫头,”
白老头放下了手中的调羹,
“明日,带我去看看那个西域商人。我也要去看看,这西域商人,还有什么珍奇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求
“哇!阿姐!”
“你拿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林信平看着白锦儿抱着一个浑圆的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从店铺里面走进来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
白锦儿费力地将手中的西瓜放在大桌子上,随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我特意留了一个带来给你尝尝的。”
“我先拿去水缸里凉着,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吃哈。”
说完,白锦儿又费力地将桌子上的西瓜抬走,把它“咕咚”一声沉入了店铺角落里的水缸。
“这是新加的菜谱,”
少女走过来,十分随便地在身上擦干净了手上的水,又从腰带里抽出插着的一小张折叠过的纸,递到林信平的手中。
“东西不多,你应该记得住。今天咱们新品上市,你要记得和客人说是折扣价限量,先到先得,明天恢复原价。”
“放心吧阿姐,我做事情你还不了解吗,这些话都刻在我脑袋里了的,我睡觉都不会忘记。”
林信平嘴上这样说着,一边伸手将少女递过来的纸接过,打开扫了一眼。
“西瓜冰酪?”
“什么是西瓜?”
“啊,阿姐你刚刚抱进来的那个东西叫西瓜吗?”
“对,”白锦儿笑着对着林信平点了点头。
正巧两人这边厢说着话呢,那边裘敬兰也赶过来了。自打她来白锦儿这帮忙后,就没一天迟到的。也难为她能说服她那混账阿爷,每天那么早,能不留在家里做完饭再赶来。为了让裘敬兰和她阿爷说话能有底气,白锦儿其实给的工钱要比她以前去打工那个地方给的是多的。
至于各种零零散散的奖金或是白锦儿默许的客人给的小费,就不知裘敬兰自己能扣下多少来了。
“锦儿,信平,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西瓜?”
裘敬兰从店铺外面进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白锦儿和林信平对视了一眼,白锦儿朝厨房走去搬东西,而林信平则拿着手里的纸朝裘敬兰走过来。
“喏敬兰,这是阿姐给的新加的菜单,你看看然后背下,等过了早饭时间,店里就开始卖这个了。”
“噢噢,”
裘敬兰忙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毕竟她在记东西这方面是比不上林信平的速度的,同样的内容裘敬兰要比林信平多看几遍才能记住。
白锦儿从厨房出来,看着裘敬兰站在铺子中间专心致志地瞧着纸上的内容,嘴唇不断上下阖动着。她露出满意地微笑,便没有叫裘敬兰帮忙,自己抬着蒸笼那些东西就往店铺外面走去。
“敬兰!差不多了!该干活了!”
“哦哦,锦儿我马上来!”
少女将手中的纸叠了叠,小跑步往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
......
“咚咚咚,”
薛诚坐在自己的屋中看书,手里的笔刚沾上了墨汁,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薛老医师进城去找朋友了,此时就薛诚一个人在家。打定安县回来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回村里自己家开的医馆帮忙,还是先在家里待了几日,没什么必要的事情,都是不出门的。
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他是才从外面回来,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上医馆中去寻薛老医师,并没有人直接来叨烦他。故而这几日薛诚在家,倒是独享了一份清闲。
只是今日,看来这种清闲打破了。
薛诚正在整理自己收集到的各种不同药材对不同病人会造成以前未出现过的副作用或是独特作用的例子,打算以后研订成书,好给其他的行医者提供个参考。他有这样的主意已经很久了,也在断断续续的做着这件事情,只是往往因为别的事,而使得进度有些缓慢。
这几日赋闲在家,薛诚便重新握起了笔,开始了这件繁杂的整理工作。只是今日才一开始,便有人来打断了。
薛诚将笔重新放回砚台中,他站起身来打开门,朝着院门的方向望了望。怕是村里的人得了什么着急的病,这才顾不得来敲自己的门,薛诚也没有那个功夫去问是谁,披了件外袍套上鞋就奔着院子门口走去。
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时,薛诚登时愣在原地。
来者并不是什么村里的病人,甚至不是村子里的人,而是薛诚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的益州孟别驾的夫人,锦官城孟府的大娘子,而她身后跟着的事她的贴身侍婢燕拂,以及一个普通奴婢和两个小厮。
身着华服和珠钗翠环的孟金氏在这还有些泥泞的乡村小路上,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薛诚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孟金氏,原本还十分平静的脸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大娘子缘何在此?!”
“这,这,”
想着自己身上还做邋遢打扮,薛诚就觉得自己的羞耻心好像火一样的烧了起来。他连忙闪身躲在了门板的后面,让出宽阔的一条路给孟金氏和她后面伺候的人。
“不知大娘子会来,在下衣着唐突了。还请燕拂姑娘请大娘子厅中入座歇息片刻,在下立马更换整洁的衣服再过来。”
“小薛大夫不必如此,”
孟金氏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容,
“倒是我们未曾提前知会一声便贸然前来,想必是打扰小薛大夫了。”
“哪里哪里,大娘子万不要这么说,”
“还请大娘子先在厅中入座,在下去去就来。”
“有劳了。”
孟金氏率先进了门,入门后目不斜视脚步轻稳,她身后的燕拂和奴婢小厮也没有抬着眼睛四处张望,俱是低眉敛袖眼观鼻鼻观心跟在前人的身后。孟金氏一眼便认出了薛家的前厅,在门前还顿了顿身形,这才脱鞋迈步走了进去。
薛诚看着孟金氏和燕拂他们进了前厅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冲回自己的房间换上了整洁干净的衣物,又去厨房泡了上好的茶叶,这才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孟金氏她们在的地方。
“大娘子请用茶,”
“粗茶不知能否合大娘子口味,权当解渴,还望大娘子莫怪。”
“小薛大夫不必如此客气,”
孟金氏双手叠放膝前,腰背坐的挺直端庄,一看就是极有教养之人。她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男子,颇有一种长辈和晚辈说话的亲和,
“此番来,我也不与小薛大夫说那么客套话了。我和夫君与你阿爷,也算是旧相识老朋友了,你看小时候,我也在你阿爷领着你的时候,见过你一两回。算起来,也是你个不疏远的长辈了,”
“如今,我倒是有事情,要求小薛大夫答应的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自剖
“求?”
“大娘子万万不要这么说。”
听见孟金氏和自己说的话,薛诚十分惶恐地摇摇头。
“当年我与阿爷初来锦官城蒙了孟公与娘子大恩,若不是孟公与娘子帮助,我与阿爷也无法这么快就在锦官城生根。阿爷时常用此事教育我,要是有能帮上孟公和大娘子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很快地说完这些之后,薛诚才像是松了口气。他低了低头,再次抬起头看向孟金氏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诚恳和笃定,叫人看了就知道,他说的字字句句都出自真心。
孟金氏自然也明白,心里也落下一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只是,”
“毕竟我们与你阿爷是朋友,对待你自然也是以后辈的方式,而不是什么恩人和被施恩者的关系,所以你要真是不方便,也可以拒绝,千万不要碍于什么不必要的事情而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大娘子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我会细细斟酌的。”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了,”
“是这样的,你可否再回来,负责招儿的看护呢?”
“嗯?”
薛诚没想到,孟金氏竟然是来和自己说这件事情的。已经潜伏了好几日的心,此时再次暗暗地活络了起来。
看样子,孟金氏应该是不知道孟如招是为了自己跑去定安的,毕竟如果她知道,是绝不可能再来找薛诚的了。听说孟如招回了锦官城之后从未出过家门,想必是被关了禁闭。
想到这儿,薛诚内心忍不住有些波动。
在定安县和孟如招相处的那几天,薛诚毫无疑问是不安和紧张的,可是在那十分凸显的紧张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淡淡的,连薛诚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感情,
一种名为窃喜的感情。
像是偷到了粮食的小老鼠,慌慌张张地抱着怀里的东西藏到角落的小洞里,背靠着墙壁喘着急促又满足的粗气。还要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是绝对不能叫人类发现的,要继续潜行,继续偷偷地,躲在最阴影的角落里。
可那样的满足感,却是光明正大情况下做不到的。
可薛诚明白,把孟如招尽快送到和她父亲团聚,才是最好的选择,毋论从任何角度来说。
所以即使他几乎是走十步退五步的从和孟如招分开的地方离开,也不能动摇他已经做出的决定。
他也决不愿意承认,
他对孟如招有些不一样。
起初他只是遵照着父亲的吩咐,去代替他照顾这位身子羸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正如薛诚一开始所说,他是医者,孟家又对自家有恩,所以他对孟如招,确实要没那么注意的用心一些。
她确实是个被娇宠到了极致的姑娘,吃穿用度一律用的是最好的,偶尔什么东西不合胃口了或是不合心意了,对着奴婢小厮发火也是常有的事情。薛诚这样的姑娘,见到的太多了。
孟如招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她终究还是变得特别了起来。
她虽是娇惯,却也知大体识进退;虽傲气无比,在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时候,也会毫不退缩的承认,并坦然接受自己做错事会受到的惩罚。
最关键是,她是真的很爱笑,
恰如盛开的艳红芍药。
实在是十分的迷人。
这或许才是为什么薛诚在听到她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逃跑吧。
毕竟已经不坦荡的人,再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身正了。
孟如招的情他承不起,最起码他是这样觉得的。孟景安和孟金氏有多疼爱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薛诚明明地看在眼里。
他们想的是叫她嫁个家世相配,又疼她爱她的人,如此才能保她一世衣食无忧,做父母的心中,也才能放心的下。
而和夫君不同的是,他这样的大夫,随处都找得到。
薛诚想,自己是配不上做孟家女婿的要求,
所以他果断的逃跑了。
他没有孟如招那样的勇气,自然只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因为薛诚知道,自己和孟如招的联系是很简单就能断掉的。只要他走,很多事情就能解决。而时过境迁,孟如招自会淡了那懵懂的喜欢,照着孟公和孟夫人的安排,嫁给他们真正看上的人。
真爱在男人身上表现的是怯懦,在女人身上表现的才是勇敢。
可薛诚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简简单单就能处理掉的事情,竟反而水藻一般地重新纠缠了上来,
比以前还棘手,还不容易摆脱。
因为他原本还算坚定的内心,也已经开始怯懦的瓦解了。
“小薛大夫?”
“小薛大夫?”
孟金氏的声音在薛诚的耳边响起,男子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反应过来,一股异样的情感缠绕在他的心头。
孟金氏误以为薛诚的这副表情是为难,不由得语气有些焦急地开口道:
“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只管开口。虽说方才,我同你说叫你视自身情况考虑,但自打你走后我们连连给招儿找了好几个大夫,没有一个合招儿用的。”
“你看招儿自小就是你父亲照顾的,你父亲年迈受不得劳累,我们自然是理解的,只是你看,你既得了薛大夫真传,招儿交予你照看,我与她阿爷也更放心,”
“你上次突然说要辞去,我们也不好的细追问缘由,若你是有什么难处置的事情不好的出面的,我回家报了夫君,能帮上小薛大夫的事情,我与夫君定出全力帮助。”
“小薛大夫一定要仔细考虑此事啊。”
孟金氏的声音虽依旧温婉动听,但措辞和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满满的紧张和期待。
她朝着燕拂使了个眼色,燕拂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块成色极好温润泛光的玉佩,递到了薛诚的面前。
“此玉佩是我府中宝物,虽不敢说四方通用,但好歹在锦官城中,也是好使的,”
“望小薛大夫收下,以后要在城中做些什么事情,也方便些。”
“大娘子这是做什么,在下实在是不敢......”
薛诚连忙推脱,一时之间和燕拂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便拉扯起来。
想是这样十分不好看,薛诚推了几下看孟金氏态度坚决没办法,只好接过了玉佩,站起身对着孟金氏行了个礼,
“我知道了大娘子,”
“大娘子已如此厚待在下,再推脱,便是再下狼心狗肺了。”
“明日起,二小娘子的病,”
“自然还是在下来负责。”
第二百四十六章 火热
“一份酸辣冷淘,一碗馄饨,一碟卤素菜是吗,”
“好嘞客稍等啊,东西马上就得。”
林信平写完以后利落地将手里的纸撕下来攥在手中,刚转头想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脚步立马停住。
“几位客,”
少年回过头来,对着这桌子的人粲然一笑,
“店里新上了几道凉品,几位客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阿姐!新单子!”
“哎!来了!”
白老头正从水盆那边过来,白锦儿切着菜腾不出手,他便走过来,将递来的单子接过。
“西瓜冰酪?西瓜,雪酒?”
“这就是你昨天晚上鼓捣出来的东西?”
“对呀对呀,阿翁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嘛。”白锦儿笑眯眯地对着白老头说,同时几步迈到厨房后面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先是掀开上面堆放着的厚厚的布堆,然后才打开底下盖着的萝盖。
里面正是白锦儿已经做好了的西瓜冰酪和西瓜雪酒。
西瓜雪酒其实就是将西瓜碎冰和口味比较淡的竹叶青混合,口味清冽又解渴,虽有酒香却是不会醉人,连白锦儿自己都很喜欢。当然,这萝筐里放的西瓜冰酪和西瓜雪酒都只有几份,是摆给白老头看的,至于其他的,自然还是在保温效果更好的白锦儿的系统里。
“阿翁还有一份酸辣冷淘和一碗馄饨,就麻烦你啦。”
“得得得。”今天的菜是白锦儿亲自端过去的。
她将手里的托盘摆到客人的桌子上,随后满面笑容地将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端下来。
“这是酸辣冷淘,这是这位客的馄饨,一碟卤素菜,最近收了些鲜菌一并卤进去了,各位客尝尝味道如何。”
“得了,你的手艺我们还不放心嘛,跟我们客气这干嘛。”
“哈哈那就多谢各位客了。”
白锦儿笑着点头。
“这可是咱们今天的重头戏,”
“西瓜冰酪,西瓜雪酒。”
“请慢用。”
装着冰酪和雪酒的木碗外面已经凝结了小水珠,端到客人面前的时候带着丝丝的凉气。为了保证最好的广告效果,白锦儿还限定了一桌只能各点一份。
“哎哟,这是白小娘子新弄出来的东西嘛?”
“这红红的是什么?”
其中一个客人拿起调羹,扒拉着碗里已经被切成了小块小块的西瓜。
“这个啊,这个可是从西域新来的水果,咱们锦官城独一份呢。”
“嗬——”
又对着几位客人微微拱了拱身,白锦儿这才抱着怀中的托盘离开。果不其然还没走几步呢,就又被别的桌的客人叫住了。
“哎哎白小娘子,”
“刚刚那桌客人要的那是什么,给我们也来一份呗。”
“好嘞,请稍等啊。”
“哎哎锦儿小丫头,我们这桌儿也来一份!”
“得嘞。”
“哎老板娘,我们这儿也是!哎不对,能给我们两份吗,我们人多。”
“哎哟不好意思,这因为是新品所以没做多少呢,每桌就限点一份,实在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好吧好吧,那就给我们各来一份呗。”
“行麻烦各位等等啊,马上就来。”
白锦儿今日套着件鹅黄和米白相间的袍子,来来回回地在厨房和前厅之间穿梭着,活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白老头在后厨看着白锦儿额头上的汗水和脸上洋溢的笑容,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还是别的什么情感。他没说话,专心地弄起自己手上的事情来。
一切都按着白锦儿构想中的发展,几乎只一个早上的功夫,白锦儿做的那些存货就几乎已经空了。
“呼,真是累死了。”
少女站在店铺门口伸着懒腰,白老头从厨房里出来,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这狗丫头还知道累呢,”
“知道累啊,你就慢些弄这些新奇玩意儿,可不止你累,老头子我都跟着一起累。”
“累,并快乐着嘛阿翁,”
白锦儿转过头笑嘻嘻地和白老头说道。
“好啦好啦,咱们来吃饭吧,肚子怪饿的。我可是馋那个西瓜好久了。放水里这么久了,肯定正是好吃的时候。”
说着,白锦儿一蹦一跳地往林信平已经摆好了菜的地方走去。
今天中午吃的菜很简单,就用鸡蛋炒了个莴笋,又弄了个青菜切了碟猪耳朵,然后舀了碗羊汤就把午饭解决了。裘敬兰早早地吃完便赶着要回家做饭,白锦儿只好给她单独切了一瓣西瓜,叫她拿着路上赶紧吃完。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三人解决干净了。
“阿姐快点快点快点——”
林信平坐在凳子上,从他的语气和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的期待和激动——毕竟白天他可是端了二十几份西瓜冰酪和西瓜雪酒的,那股清甜清凉的香气直往他的鼻子里钻,早就叫林信平馋虫骚动的了。
“好啦好啦,这不是来了嘛,”
说话的功夫,白锦儿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的托盘上已经摆好了切开的西瓜,一瓣一瓣的一般大小,翠绿的西瓜皮上面是莹白的瓜皮肉,接着就是鲜红水灵的果然,点缀似的嵌着几颗饱满的黑色瓜子。
林信平看见的都是白锦儿已经切好放在冰酪和雪酒里的小方块,还没有见过西瓜完整的样子,此时一见,不由得暗自称奇,
心中对白锦儿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
“来啦来啦,”
“好吃冰凉的西瓜来咯——”
少女脚步轻盈地来到桌前,将手里的西瓜的连着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她也坐了下来,率先拿起一个捧在手中,一口咬了下去。
轻微的“咔嚓”一声,口感沙且多汁的果肉被白锦儿吃进了口中,牙齿上下轻轻一碰撞,就将果肉搅碎,混合着果汁,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吃完了果肉,白锦儿微微抬头,嘴里的西瓜籽噗噗噗地吐进了面前的小木碗里。
“注意些,”
“你看看你,怎么吃成这个样子,姑娘家家的。”
白老头看见白锦儿的动作皱起眉头说了一句,白锦儿偏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阿翁也吃,信平快吃快吃,”
“待会儿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道歉
“对了信平,”
“啊?”
“西瓜冰酪剩的不多了,最后剩下的估计只能装下半碗了,到时若是有人点了你先和别人说一声,若是要的话你便和客人说只收一半的钱,就不收一份的钱了知道吗?”
“哦哦知道了阿姐,你放心吧。”
......
白锦儿分明记得自己是这么和林信平说过的。
可是眼前这个快比自己和林信平加起来还要高的男人,却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店里就这么对待客人的?!是不是想着自己店铺做大了就能欺客了?做生意这么没有诚信,以后谁还来你们家这儿吃东西啊!”
“这位客稍安勿躁,”
白锦儿双手在自己面前压了压,同时看了身旁的林信平一眼。少年正偷偷地往白锦儿这边看,在接触到白锦儿的眼神之后又赶忙收了回去。
白锦儿皱了皱眉头。
“你看,我这刚从厨房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也不太了解。要不客您给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好道歉的道歉赔礼的赔礼,”
“您说是不是?”
“行,那我就仔细和你说说,”
壮汉上下打量了白锦儿一眼,眼里有些不屑,
“只是你做得了主吗?要是做不了主,可别浪费我的时间。”
“您放心,我肯定做的了主,”
“您只管同我说。”
“行,那你可听好了。”
说着,壮汉微微侧身,给白锦儿让出一条路来,又指了指自己身后凌乱的桌面。白锦儿扫了一眼,上面狼藉地堆放着许多已经吃光的脏碗,整个桌面可以说是打过战的战场也丝毫不夸张。
白锦儿看了一眼,再看向男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双手拘在身前,朝着男人点了点头。
“多谢客惠顾。”
“......”
“我是叫你看那个了吗?!”
男人忽然有些气急败坏,他足足有两根筷子那么粗壮的手指对着桌面一个角落的方向用力地点了点,调门都提高了不少,
“我叫你看那个,那个!”
那是白锦儿店里专门用来装甜品的碗。
因为今天主打的是新推出的西瓜,白锦儿便没有太多的时间弄别的东西,也就没有弄冰淇淋,只是煮了一锅酸梅汤罢了。而西瓜雪酒因为格外受到成年人的欢迎,所以早早地就卖光了,只是西瓜冰酪,就剩下白锦儿所说的那小半碗罢了。
也就是说,
这一碗就是白锦儿说的那半碗。
“怎么我付的钱和人家付的一样,我的就比别人少的半碗?”
“小丫头,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锦儿对着壮汉说道,
“这是我们这儿的疏忽,因为昨天我做的时候没估计好量,最后这一碗其实就是半碗的量,我们忘记和客先说了,您看这样,要不我将钱全退给您,这小半碗就当我请您吃的您看怎么样?”
“怎么的我是差这点儿钱吗?”
“我就是受不了你们这骗人的态度。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因为遇到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你们才这么处理的吧?要是遇到个性子软弱点的,还不就叫你们骗过去了?”
“客不要这么说,此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您看这钱退您,今天您要的这桌,就算我请您了您看怎么样?”
“呵,只会用钱收买人吗?”
壮汉冷笑一声,双手环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前几日听别人说你们家的东西多么多么的好吃,价钱便宜量又大,什么西市最好的食肆,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个骗人的噱头罢了。想必,也是你们这么用钱收买回来的吧?”
白锦儿的双手垂于胸前,听着壮汉口中说着对自己的嘲讽,表情没有什么的改变,倒是旁边有些围观的人,有些听不下去了。
“哎你这人你说什么呢?”
有个头上簪着朵大红牡丹的妇人不平地开口道:
“这锦儿他们家像来是足钱足货的,从来就没有过坑人骗人的事情。这她不都说了是个小错,免你一顿饭的钱向你赔罪了吗,有必要说话如此刻薄吗?”
“瞧你人倒是生的高高大大的一个,怎么做事情如此矫情,叫人看不下去。”
“嘿,敢问这位大姐,我方才说的话,说错了吗?”
“你的东西是拿出来卖的,要是分量不足或是质量有缺,难道不应当早早地叫客人知道?要等到客人自己发现了之后才出来道歉,还张口闭口地就是赔钱了事的架势,敢问这样铺子的东西,你们吃的放心?”
“且不说你们吃的放不放心,你们自家的孩子,也敢带来这种地方吃吗?”
“这入口的东西最是要小心,”
“今天缺斤少两都还算好的,改明儿里面的材料要是换了不同的,或说是多了什么东西,难道你们心里就不会打怵吗?”
壮汉身子虽壮看着一副莽撞的模样,没想到说出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那妇人一时间失了言语,竟不知从什么角度如何去反驳他。
“你,你这人,哪儿有你说的这么,这么夸张的......”
“嗬嗬,那只能说是这位娘子生的好运,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可以后要是遇到了,难免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在来后悔啊,可是晚了。”
“你......”
“这位客说的对,”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正是作为纷争中心的白锦儿,此时开口说话。她面上带着谦逊有礼的微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民以食为天,这衣食住行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食这一件了。我们做厨子的,要对每一位食客的味蕾,胃袋负责,也当为每一道从我们手里出来的食物负责。”
“我在这里,先向客道歉了。我也保证,下次我们店里决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出,方才这位客所说的那些事情。在座的,有咱们店里的老客,也有咱们店里的新客,恳请各位日后也做个监督,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说话算话。”
“至于这位客,我要再和您说一声抱歉,”
“这样吧,您觉得怎样的抱歉方式能叫您放心您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
“我们自然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这些,白锦儿双手在胸前交叉,朝着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胃王
“你这小丫头,倒还不错。”
壮汉再看向白锦儿的时候,眼里的不屑已经褪去了不少,反而带上了些许的讶异,看着面前只比自己腰线高上一些的小姑娘。
他打量了白锦儿良久时间,忽然撇了撇嘴,双手抬起来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随后枕在自己的脑后,有些不耐烦地移开眼神看向了别处。
“现在说是这般说,至于如何,还是要看你们以后如何做。”
“哼,我可不是什么好糊弄之人,”
“要是以后我有心思,自然回来看着你们的,光是牙齿和牙齿碰来碰去说出的话,老子可是不会相信的。”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从白锦儿和林信平的中间擦过,竟然就这么径直走出了门,丢下这店铺里的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这就完了?
就这?
所以方才说的那么通大道理,还让人觉得是个十分难缠的家伙来着。谁知道白锦儿才简单地回复了几句,他竟然就这么直接就走了?
未免有些虎头蛇尾,外强中干的感觉。
只是白锦儿站在原地看着壮汉离开的方向,脑子里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还是没有给钱......
就这么走了......
少女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总感觉最近店里奇怪的客人增多了。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不在白锦儿考虑的事情之列。
”各位各位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吃饭了。没吃完的各位请留一会儿,我做主给每位送一小碟卤菜。“
白锦儿话音刚落,就听见全店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白锦儿暗暗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林信平。
“你跟我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说完,白锦儿迈步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听见白锦儿语气的林信平不由得身子一抖,他低着头,也跟着白锦儿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
“怎么回事儿?”
白锦儿一进来,白老头的问话接着就追了过来。白锦儿朝着他摇了摇头,一边撸着袖子一边说:
“没啥事儿,都也已经解决了。”
说完她转身,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林信平竟然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做什么?”
她开口询问。少年这才从自己双手的缝隙中看了出来,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
“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阿姐......”
“......”
白锦儿很是无语。
“我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再想些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着。”
林信平讪讪地笑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喏,给你这些,”
说话的功夫,白锦儿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张写着字的宣纸,递到了林信平的面前。又随后抱出一罐子浆糊,也一并塞到了林信平的怀中。
“去铺子外面把这张纸贴好,”
“我告诉你啊可仔细地贴,我就这么一张,贴坏了又得麻烦别人给我写了。”
林信平接过纸又接过浆糊,好奇地看了看。
纸上最显眼的部分是画着一只长相十分特别的异兽,林信平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异兽的旁边则写着粗粗的一个大字,而那个字,林信平也不知道怎么念。不过起笔落笔都甚有笔锋,一看就知道是个写字很好的人写出来的。
至于再旁边呢,就是一些林信平也读得懂的小字了。
“大胃王,比赛?”
“五日后开始,冷淘比赛?”
“这是什么?”
虽然纸上的纸林信平都认识,可不知为什么写出来之后,林信平却觉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阿姐,什么叫,大胃王比赛啊。”
“就是比谁吃得多,吃东西比赛。”
“啊?”
这么一说,林信平更不明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吃东西也要比赛。而且根据这张纸上写的,好像得到了第一名的人,还能得到免费在店里吃半年的奖励。
林信平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这些你就别管了,你呢,就负责把它贴在门口,好好贴,贴的工整,保证每个来咱们店里的人都能看见,就行了。”
“哦知道了。”
“嗯。”
“嗯。”
“......”
“去啊,”
看着少年依旧呆呆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白锦儿扶额。林信平手里抱着浆糊,听见白锦儿的声音,脸上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
“那个,阿姐,”
他试探地开口,
“你不骂我吗?”
“骂你,骂你做什么?”
白锦儿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林信平说的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无奈。
“骂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错的人,还要我骂你来点醒你。”
“事情发都发生了,你以后注意着不就行了。这外人都骂了咱们了,我也没必要还花费功夫来骂你了不是。”
“阿姐......”
“好了好了别跟我来这些虚的了,”
白锦儿不耐烦地摆摆手,就把林信平把厨房外面推。
“快点儿把东西贴完把桌子收好听见没,不然就扣你工钱。”
“噢知道了!”
听着外面人小跑的细碎的脚步声,白锦儿笑着摇了摇头。
......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刚才从白家食肆出来的壮汉此时正坐在一张柔软的坐榻上,手边还搭着个凭几,绣着好看的团花纹。他手里拿着一块做工精致的糕点,上面还嵌着一朵完整的茉莉花,不仅味道香甜,模样也十分的好看。
只是在壮汉的手里,未免小的可怜。
他大嘴一张,咬都不带咬的,直接就丢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随后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还是太甜了,唉。”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
“刘郎君,”
就在壮汉碎碎念的时候,从垂着竹帘子的另一侧走出个身段妖娆的美人,她来到壮汉的面前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行过礼了,这才用极绵柔的声音开口说道:
“阿郎已经好了,请您进去呢。”
“哦,”
“这么快,”
“要是再快点儿,我可都能睡着了。”
说完,他拍了拍并没有残渣的手,双腿一撑就从地上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竹帘里面走去。
那美人翻了个白眼,扭着水蛇腰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饕
“刘郎君刘郎君,”
“哎呀你看,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突然有人来找我,在下也是没办法,耽误了刘郎君这么久的功夫。”
“理解理解,”
壮汉伸手推开了要扶着自己坐下的美人,丝毫不在意美人脸上露出的惊诧的神情。在一边陪侍着这位和他说话的男子的婢女倒像是早就知晓了,对着美人摇了摇头,彼方只好懊恼地退下。
壮汉大咧咧地就在男子的对面坐下,还十分自然地歪倒了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刚才在外面那样的,用了一个虽然让自己舒服,但是却十分不雅观的姿势。
他横斜着一双牛目,瞧着面前的人:
“毕竟您可和我这样的闲人不一样,认识的多的是不能耽误功夫的贵人。咱这功夫不值钱,您呀就放心,”
“耽误些也不会叫您多付我钱的。”
男子听了壮汉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的尴尬。
不知道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这家伙又会说出些什么刻薄话出来,最好的就是赶紧把话题给转移了。男子这样想着,便没有继续理会刚才壮汉说的那些,而是带着笑问道: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麻烦刘郎君做的事情,郎君可做到了?”
“这话说的,”
“您要是不相信我,自然也不会找我不是。问这样的问题也纯粹是在耽误功夫了,您要知道结果,不会直接问不就得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如果不是有着良好的修养,男子此时都要骂街了。
“那,敢问郎君,结果如何呢?”
男子笑得嘴角颤抖,眼尾抽搐,若不是此人号称锦官城第一食客,他口中说出的点评在整个东市西市都极有分量的话,男子早就叫人把他从自己家打出去了。
壮汉或许是已经察觉到了男子隐隐要爆发的怒火,总算是不继续用惹人生气的话语逗弄对方。他将手中的杏仁蜜饯丢进口中,咀嚼几下咽下去之后,这才清清嗓子,开口说话:
“不错。”
“不错?”
“什么不错?”
男子一愣,随要发火,可还没等他发作的呢,壮汉便接着说道:
“那家店子确实不错。”
听了壮汉的话,男子的眉头深深的皱紧。
“我自然知道那家店子不错,可是我想,我叫刘郎君做的事情,怕不止这么单纯的吧。”
“你着急什么,我不是正要说吗?”
说话间的功夫,他抬手又在旁边装满各种果脯蜜饯的盘子里拿了一个。
“嗯!这不错!”
他瞧了瞧手上已经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蜜饯,
“这什么,怎么以前没吃过?”
“郎君不是号称益州第一舌吗,怎么不自己尝尝?”
“嘁,考我是吧,你以为你难的倒我?”看着男子挑衅似的微笑,壮汉不屑地哧笑一声。
他将手中的蜜饯丢入口中,不会儿的功夫就吐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果核出来。咂巴了几下滋味,壮汉这才幽幽地开口道:
“万州产的青梅,去年时送来的锦官城。先用味道较轻的粟米酒浸泡,之后再拣出完整的三蒸三晒,用桂花酒熏制后,再用槐花蜜蜜制。”
“这也是为何你不去皮的原因。外面尝起来和寻常的蜜饯没什么两样,而咬破了外面那层皮之后,里面没有完全干制的果肉却混合了两种酒香。”
“这东西,恐怕价钱不便宜吧?”
“你看看老董,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好久了,是不是......”
“待会儿叫天香给你包一盒送去。”
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敢情好!老董不愧是你,真上道嘿!”
说完这些,壮汉还是手不停歇地往自己的怀里藏那蜜饯。
“快说重点,说完以后这东西你要就全部拿去。”磨磨蹭蹭了这么半天,男子也烦了,刚才还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语气中透露出满满的不耐烦。
“这不是正在说了嘛,”
“你别着急啊。”
美滋滋地吃下一颗蜜饯,壮汉又端起身边的茶杯饮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之后,这才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我说的不错的意思,就是不错。”
“只是我想,你大可不必忧心忡忡地整日想着,那家店子会来东市和你们争抢。那家店啊,还是适合西市。”
“你就把你的心好好放进肚子里,照我看来,你还不如多考虑考虑和翠浓阁之间的事情,都比你忧心那一家来的有意义的多。”
“你确定?”
“我呢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倒是问心无愧,至于你是不是放心,可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
“我记得,在我之前,你不是已经找人去过那家铺子打探了吗?”
听见壮汉说的这句话,男子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尴尬。壮汉瞟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自己的一排大牙,
“想必也只是去胡搅蛮缠一阵子,白白丢了脸吧?”
男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世上呢,好吃的东西多如牛毛,可好不同口味的人呢,也是多如牛毛。你守着你东市的产业,人守着人西市的产业。你去了西市不会如现在这般风生水起,人家来了东市,也不一定就如鱼得水了。”
“好菜也要有人赏识,赏识不来,也就是单纯的食材与食材混合在一起罢了。”
“好了老板,你交代我做的事情呢,我是做完了,”
说完,壮汉站起身来,弯腰的功夫,抱在怀里的蜜饯差点还掉了出来。多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
“哎哟哎哟,罪过罪过,”
嘴里念叨几句,壮汉抬起头,对着男子一笑,
“那我就走啦老板。”
“我等着你送的蜜饯啊。”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的迟疑,脚步比刚才进来时还快上许多。
男子正想喊他呢,忽然壮汉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回来,对着男子说:
“蜜饯工序太多味道太杂,反而去了青梅原本的清香和酸味,你就算留着核儿也是治标不治本,还不如直接去了,好歹吃起来方便些。”
“还有,你山羊胡子怎么剃了?原来看着还挺好看的,”
“一看就是个做生意很厉害的人。”
说完这些,他再次咧嘴对男子一笑。
“......”
第二百五十章 我也要参加
“大胃王比赛?”
“那是什么?”
石玉宁和陶阳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不解。而默默坐在一边的赵小晓却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的,眼睛陡然就亮了起来。
白锦儿将切好的西瓜递到三人面前,同时用下巴指了指门外贴着的那张纸。
他们一人拿了一块,陶阳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手中长相奇异的水果,赵小晓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只有石玉宁一个人,眯着眼睛朝白锦儿示意的方向看去。
“比赛吃冷淘?规定时间内谁吃的多谁就获胜?”
“呜呜,呜呜呜呜——”
“吃下去再说话。”
听了石玉宁的话,赵小晓几口就将手中的西瓜吃完,只剩下上面白白的一层皮肉。将瓜皮丢开之后,赵小晓用手擦了擦嘴角的瓜汁说道:
“锦儿,”
“小茶。”
陶阳对着赵小晓笑了笑,像是没看见石玉宁的做出的恶寒表情,重复了一次:
“小茶。”
“噢,”
赵小晓反应过来,看向白锦儿,眼神澄澈,
“这个比赛,我也可以参加吗?”
“可以啊,”白锦儿一愣,还以为赵小晓要和自己说什么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有什么不可以的,既然是对外的比赛,给了报名费的都可以参加呀。”
“嗯!”
得到了白锦儿肯定的回答,赵小晓的开心溢于言表,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什么好奖励哦,不要抱太多期待。”
“奖励?奖励是什么?”
陶阳已经开始吃西瓜了,一点鲜红的果汁残留在他的唇角,愈发显得面容清秀,唇红齿白;听到白锦儿说话,他抬头看过来,眼里带着一点疑惑。
白锦儿和他对视一眼,忽然脸颊有些发烧,眼神转眼又飘向一边。
“没什么啦......”
“白吃半年,是吧?”
石玉宁冷不丁地开口。
“白吃半年?”
“是啊,”少年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冰凉的果汁窜到他喉咙里,“那个贴在门上的纸就是这么写的。”
“白吃半年?”
“没有数额限制吗?”
陶阳的眉头皱起,
“这要是遇到心贪的,不把你吃亏了?”
“安心啦,虽然没有规定数额,但是我规定了人数呀,而且规定的是堂食不能打包,又不会吃掉多少东西。”
白锦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最近天气热,店里生意不好,就想着靠些活动,来增加一下店里的客人嘛。”
赵小晓倒是没多大的反应,石玉宁和陶阳对视一眼,他们可是记得在前几天白锦儿开店的时候来,这店里人头攒动的样子,
叫人看了就热。
吓得石玉宁连忙咬了一口手里的西瓜压压惊。
“那行,”
陶阳倒是很捧场地点点头,
“等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来看看。”
“嗯嗯!”
“看看,你虽说不是什么好奖励了,但老赵可开心的很。我想,这锦官城里,怕应该没有人能吃的比老赵吃的多了的吧?”
“你这奖励啊,想必,已经是老赵的囊中之物了。”
“我也希望啊,”
白锦儿笑眯眯地说,
“要是老赵得了这奖励,我还真不用担心负担不起这件事情了。”
“你倒也想的美,就老赵那个食量,你还想着能省钱呢。就他一人放开吃,能抵得上你一店人吃的了。”
“不是不是!”
已经将面前西瓜扫光的赵小晓忽然听见石玉宁这样说自己,连忙将西瓜皮丢下,对着白锦儿连连摆手。
“小茶,我不会的!”
“我,我会控制的!”
“我想参赛!”
“噗,”
白锦儿扑哧笑出了声来,
“你别听老四胡乱说话,你也放心大胆地放开吃,我肯定能负担的起你的奖励的。就是这得啊,自己的还得靠你。”
陶阳他们在店里聊着天吃着西瓜,白锦儿便出来关店门。刚来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店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熟悉的男人。
身高快有八尺,站在白锦儿的面前好像一座小山似的,他正低头看着贴在门板上的纸,忽然瞧见白锦儿出来,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哟,小丫头,”
“你在呢,”
“怎么,你们家今天不开门?我看都没什么人。”
正是那日在店里的壮汉。
白锦儿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随后也挂起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今日是我们店里休息的日子,所以不开门营业。客要是想吃东西,旁家都有好吃的。”
“我可没说是来吃东西的。”
壮汉笑眯眯地说道,
“哎还有,这一般人遇到不凑巧的客人,不都是说改日请早。怎么到你这儿,却是直接请去别家了呢?”
“这不是怕耽误您事情嘛?”
白锦儿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不会是记我的仇吧,啊,小丫头?”
“您这话说的,会有老板记客人仇的吗。”
“是吗是吗,”壮汉笑着点头,“那就好。”
“客你......”
少女正想叫他快走,又被他开口打断:
“对了小丫头,你这,写的是什么?”
“这不是写着嘛,”白锦儿的笑容逐渐不耐烦,“就是,一个小活动。”
“小活动?”
壮汉再一次上下量了量那张纸,宽大的手掌摩挲上了满是胡须的下巴。
“大胃王,”
“还有点儿意思。”
“怎么参加?”
“上面也写了。”
“有奖励吗?”
“上面也......”
“半年在店内免费吃?这么好?”
壮汉的眼睛里忽然放光。
“哎,这个免费吃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吃,吃到我饱为止是吗?”
“是。”
“哟,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壮汉嘴里念叨了几句,忽然手掌合起用力一拍,笑容灿烂地对着白锦儿说道:
“小丫头,这比赛我也要参加!”
“啊,哈哈,好。”
白锦儿的嘴角有些抽搐。
不知道白锦儿出去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石玉宁和陶阳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看上去很生气的模样。
她径直冲到了赵小晓的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可怜的少年嘴里的西瓜都还没咽下去,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顿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赵!”
“啊,啊?”
“你一定要给我赢,听见没!”
“只要你赢,我天天给你做新的菜给你吃!”
白锦儿看着赵小晓的双眼里,燃烧着浓浓的火焰。
第二百五十一章 缘由
“这位大叔,”
“我是......”
“啊啊,我认识你,你是二小娘子和表郎君的朋友。”
“额,是,那什么......”
“你等等啊,我马上进去通报。”
“啊?哦哦,好多谢大叔......”
白锦儿站在孟家的院门外,也不知此时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石玉宁家她现在还没有去过之外,毋无论是陶家孟家还是赵家,似乎门房大爷都已经认识她这个人了。每次她出现上门,几乎都不需要她表明身份,那大爷就乐呵呵地跑进里面去通报去了。
白锦儿站在门外,挠了挠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出来个奴婢。倒不是孟如招惯用的那个奴婢,不过白锦儿也是见过有印象的,好像,是孟如招阿娘的贴身侍婢,
叫,燕拂来着。
“原来是白小娘子来了,”
燕拂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和孟金氏看上去一模一样,
“上次踏青之后就没见过了,最近如何。”
“托您的福。”
白锦儿也挂起笑容,对着燕拂微微施了一礼。
“你是来找二小娘子的吧?”
“是,请问二娘子她在吗?”
“在在在,”
“正巧,我想二小娘子最近在家里待的也烦闷,白小娘子来了,还能陪她纾解纾解呢。”
“来,请进吧。”
说完,燕拂让开身旁一侧,叫白锦儿同她一起进去。白锦儿对着她笑了笑,低头乖巧地跟在了燕拂的身后。
白锦儿是听石玉宁和陶阳说的,孟如招被禁足了,只是具体禁足的缘由,他们二人也不是很清楚。
约莫就是犯禁一类的事情,石玉宁满不在乎地说。不过这次禁足的时间,好像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甚至于到了现在,也不见孟如招有解禁的迹象。
白锦儿在家里琢磨了半天,还是想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孟家的院子装修的不似陶家清雅,繁花竞放木树杂疏,倒有些像小一号的陈公府。白锦儿被燕拂领着左绕右绕,穿过林立的假山和弦月一般的桥梁,最后在被海棠花从簇拥着的一排房前停下。
“我就不过去了,这儿就是二小娘子住的地方。想必此时,她应该在抄书才是。白小娘子便自己上前找找吧,我得回去找大娘子复命了。”
“我知道了,多谢燕拂姐。”
“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的人送茶点过来,”
燕拂面带微笑地说,
“白小娘子稍等片刻。”
“有劳了。”
燕拂曲了曲身,迈步从白锦儿面前离开,朝着刚才的来路去了。白锦儿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知道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才转身,朝着背后那一排的房屋看去。
想了想,她还是走上前,从最打头的一间屋子敲起。
敲门声响了三声,白锦儿停了一会儿等等,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她又站在原地等了等,迈步去敲下一扇门。
“咚咚咚,”
这次里面就有声音了。
叮铃咣啷的,砰砰咚咚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惊吓到乱摆动自己的手脚,所以不小心把旁边的一干器物都带倒了,又慌慌张张地去扶,结果不就是拆了东墙,塌了西墙。
白锦儿耳朵里听着里面的东西算是摔的干净了,声音这才消失。
然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
于是哗啦的一声,面前遮挡视线的门板被打开,一个美貌的姑娘,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孟如招显然是打瞌睡刚醒,从她有些歪斜的发髻,朦胧却努力睁大的睡眼,还有嘴角隐隐涎水的痕迹都可以鲜明的看出。她脸上还带着惊醒的茫然,瞧见白锦儿之后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不由得先松了口气。
然后才是朋友久别后的惊喜。
“丫头?你怎么来啦?!”
孟如招揉了揉眼睛,十分惊喜地说道。她从屋子里冲出来,拽着白锦儿的手,上上下下地围绕着她看了一圈,倒好像是许久未见晚辈的长辈一般。
白锦儿也不反抗,笑着任由她对着自己捏捏看看的。
“你怎么来啦?”
“听阿陶他们说你被禁足了,我便来看看怎么一回事儿,”
“你是怎么了?”
听见白锦儿的话,孟如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她的嘴角也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别提了,唉,”
“进来说,进来说。”
说着,孟如招拽着白锦儿往屋里走。甫一进屋,白锦儿就知道刚才自己听到的此起彼伏的声响是从哪儿来的了。
这书房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打翻的砚台,打碎的笔搁,散落满地的宣纸,以及你根本不知道她怎么碰倒的花瓶和其他的瓶罐。这幅场景别说是写字,你要说是有人在里面被贼人偷袭了,白锦儿都相信。
孟如招似乎是察觉到了白锦儿僵住的身体,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白锦儿说了一句你先等我一会儿,自己则快步地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就看见几个手里拿着抹布和掸子的奴婢从外面进来,低头不语地开始清扫着凌乱如战场一般的屋子。
孟如招则又拉着白锦儿两人从屋内出来,闪进一旁的海棠花丛之中。
“刚才你看见的事情,可千万别和我阿娘讲,”
“不然我估计我真得到猴年马月,才能从我们家门出去了。”
“我上哪儿去和孟夫人说......”
白锦儿有些无奈,
“所以呢,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禁足的?”
“这个,”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儿,就是吧,”不知为何,孟如招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前几天,”
“去了趟定安。”
“什么?!”
“嘘嘘嘘,”孟如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窘迫,也不知是怕什么人听见她们说话似的。
“别大喊大叫的,你看看你......”
“你是说,你前几天偷偷偷偷跑去定安县了?!”
“嗯......啊......”
白锦儿看向孟如招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无语,
“你说这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第二百五十二章 教教我
“定安县的事情是你告诉我的吧?”
白锦儿手中捧着茶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正往嘴里塞着一块乳白色的饼酥。听见白锦儿的话,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嘴胡乱发出几个音节,然后用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算是承认。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跑去定安县做什么?”
白锦儿问完这句话之后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惊骇的表情,她再看向孟如招,有些无语凝噎的感觉。
“你不会是,去找薛大夫去了吧。”
“唔唔嗯嗯,”
孟如招口中的东西还是没有咽下,她哼哼唧唧地说了些什么,眼神却飘忽不定地到处乱看。
想来自己是说对了,
白锦儿此时真说不出话来了。
这小半辈子书上的故事是看遍了,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能在自己的身边看到这样的故事。
“呼~”
孟如招总算是把嘴里的饼酥咽下去了,她抓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杯放下之后,她才看向白锦儿,撅了撅嘴。
“还真聪明丫头,我都没说话你都能猜到。”
“废话,”
“你总不能是去定安县去观光的吧?还是说,你是去找你阿爷去?”
“你是怎么进去的啊?不是,你怎么从家里出去的,你去了定安县几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没什么事吧?”
“停停停,”
孟如招连忙叫停。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的吗,能有什么事情?”
“若不是阿娘叫我禁足抄书的话,我都能出去打马球给你看了。”
“得了吧,”
“该。”
白锦儿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原因被禁足的,还想着来看看你顺便带些最近店里新出的东西给你吃呢。结果好家伙,就是这样的原因,我要是你阿娘啊,就非把你这人关到你出嫁为止。”
“咦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亏我这几天在家里没闲着还天天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呢,你就这么说我是吧。”
“哟,咱们孟姑娘想我做什么?”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啊我跟你说,”
孟如招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认真。她忽然转过身,弯着腰去够不远处摆在窗边的一处矮柜,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之后在里面摩挲半天,随后便抽出一沓纸,又费力地撑着回来。
白锦儿看着她做完这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做什么呢?”
“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孟如招将她拿到这些纸在白锦儿的面前摊开,同时示意白锦儿来看。
白锦儿伸头看了看,上面除了写了一些小字之外,还画了一些十分抽象的画。
“哎哟我说二娘子啊,你这画技,”
“不如叫老四好好教教你吧。他前几天给我画的那个饕餮画的可好看了,你看看你画的这个,这是什么,小鸡吗?”
“那是鸳鸯!”
“噗,”
白锦儿看着纸上两只一起拍打着翅膀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刚刚出壳没多久长得毛茸茸的小黄鸡,
说是鸳鸯,
估计笔也不会同意吧。
“认真点!别笑了!”
瞧着面前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要跪伏在地上做昏迷状似的,孟如招的脸有些红;她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抽出其中一张展示在白锦儿的眼前,还用手用力地在上面拍了拍。
“看见没,看见没?”
“我看看啊,”
白锦儿捂着肚子坐起来,右手装模作样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开始认真地看起孟如招要自己看的纸来。看了一会儿,她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
“‘如何让丫头嫁给三郎?’这是什么东西?”
白锦儿有不禁有些无奈,
“这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我这几天可都有在好好的考虑要怎么帮你和三郎呢。你知道我那个姨母啊,她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叫我姨父宠坏了,脾气什么的有些......”
“停停停,”
趁着孟如招说出更多别的胡乱话来,白锦儿连忙叫停了她。她脸上挂起无奈的笑容,对着孟如招摆了摆手,
“你啊,又没人叫你做这些事情,你操这心干嘛?”
“这不是抄书......这不是我担心你们嘛。我这人啊,就是见不得有情人成不了眷属,你说你们俩这么好,要是以后不能在一起,多可惜啊。”
“得了吧,”
“你说的是我,还是你呢?”
“你和薛大夫两个有情人,什么时候能成眷属?”
听见白锦儿的话,孟如招的动作僵了僵。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姑娘沉思了一会儿,双手慢慢地落了下去,停在自己的膝盖上。片刻后,她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的自嘲和苦闷:
“或许有情的只有我一人,人家不是呢。”
这样低落的情绪并不适合孟如招,白锦儿瞧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二娘子......”
“算啦算啦,别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
孟如招又很快地恢复了刚才元气满满的模样。她忽然露出一种鬼鬼祟祟的表情,然后身子前倾,整个人凑到了白锦儿的面前,
“刚好,丫头你来了,我最近还在烦恼着没人帮我出出主意呢。银瓶那个丫头又被阿娘罚到外院去了,最近伺候我的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想商量个事情都没人。”
“你又要做什么?”
“先告诉你啊,我可是不会帮着你从家里逃跑的啊。”
白锦儿十分警惕地说。
“谁告诉你我要逃跑了的,我又不是傻子。再逃跑被抓回来,那我可真是要被关到嫁人了。”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是想说,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哄哄我阿娘的?我实在是在家里待不住了,再待几天,我估计看这些海棠啊竹子的,都要看吐了。”
“哄你阿娘?”
少女一愣,“这不是得你自己努力的嘛?我能怎么帮你?”
“可是我阿娘最近完全不见我,我就能看见燕拂,燕拂就和我说我阿娘不想见我,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我想叫你教教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哄我阿娘不生我气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