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百态
“我,我怎么......”
孟如招一觉从天光睡到天黑。她清醒的时候,窗户外面透出的颜色和她昨日刚到定安县时,已经差不多了。也就是说,她睡了快有一天。
睡眼朦胧的醒来,孟如招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屋子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薛诚并不在这里。
虽然如此,小小的屋内却飘扬着饭香,叫刚刚睡醒的孟如招闻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
她从床板上爬起来,裹在身上的被子随即掉落;鞋也来不及穿地直接跳下地,她几步就跨到了传来饭菜香气的门边,那张小小的桌子上。
上面摆放着一个食盒,用竹草编制的简单食盒。这也是为什么虽然盖着盖子,孟如招还能嗅到香味的原因。
忙不迭地打开,里面装着一份白米混合着粟米的饭食,上面则简单地铺着几块羊肉和煮熟的青菜。
真是十分简陋的饮食条件。
孟如招倒是并没有想太多,快一天没吃到东西了,她已经饿的快要虚脱了。抄起放在手帕上的筷子,孟如招抬起面前的饭盒,风卷残云一般地将里面的东西不间断地往自己嘴里扒。需要停下来的时候,也只是因为需要喝几口水才好叫喉咙里的东西顺利地滑下去。
很快的,面前的食盒除了不能吃的竹草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筷子上的饭粒,孟如招也吃的干干净净。
直接凑在壶口喝水,些许的杂质都没有阻止少女牛饮的状态。很快地,水壶里的水也被孟如招喝的干干净净了。
吃饱喝足之后,孟如招摸着扁平的肚子舒畅地打了个嗝儿,随后下意识地捂住嘴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在家了,不由得安心地放下了手。
薛诚去哪儿了?
估计是出去做事了吧。
孟如招环顾屋内四周,除了桌上的饭食以外,确实没有别的东西剩下了。噢,还有被自己弄乱的像是狗窝一样的床铺。
想起见最后一面时男人和自己说过的话,孟如招撇了撇嘴,看上去是很不屑的样子,却还是乖巧地走回了睡觉的床铺边,坐了回去。
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孟如招怀抱着双膝开始发呆,眼神望向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的手摸向了就丢在床边的,她带来的其中一包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孟如招嘴里小声嘟囔着,抽出压在包裹最底下的一本《千金药方》,翻看了起来。
......
“姑娘,”
“这是白小娘子差人送过来的信。”
白如意梳妆的手停了下来,她伸手接过柳儿递来的东西,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着白锦儿今日家中有事情不能给她送今日份的点心了,下次送点心的时候会补送一份。
白如意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随后便恢复正常。
“知道了,”
“待会儿我写一封回信,你叫人带去。”
“喏。”
白如意吩咐之后,重新拿回了摆在铜镜边的妆笔。
“啊~”
“不用急着工作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走在街上的少女舒展着自己的腰身,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既然暂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就先心安理得的偷个懒吧~
自从重新开店以后,白锦儿好像就没享受过这样悠闲慵懒的时光了。
“哟白小娘子,今天不开店啊?”
“不开啦午娘子,今天休息。”
“哦哦。哈哈真是舒服呢,对了对了,我这儿有刚出锅的元宝虾饼,给你一个尝尝吧?”
“谢谢午娘子~”
“来来来白小娘子,尝尝我家新做出来蜂花酿,可还没有旁的人尝过呢。”
“啊多谢林叔!”
“哟这花儿啊,可是你大娘我才去摘的,就给你这小丫头一朵吧。”
“谢谢安大娘!”
“哎哎哎白小娘子,我这儿有刚......”
白锦儿在西市晃悠一圈下来,手里赫然已经抱着满满一怀抱的东西了。什么刚出锅的油炸物,才酿出来的新饮料,就连脑袋上,都插了一朵新鲜还留着露水的花。
她嘴里叼着咬了一半的炸糕,朝着西市外面走去。
出了西市左手边就是临云坊,走到临云坊坊门口的时候,少女的脚步停住了。
又咬了一口炸糕,白锦儿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她的眼神越过人来人往的坊门,望向临云坊的深处。
似乎好久没去过临云坊了,
那天,小景的阿婆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去送一送。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怎么样了。
他还好吗?
想起那天他对自己做的那种不知所谓又让人恼火的事情,白锦儿叹了口气,还是迈步,朝着临云坊走去。
“咦,”
“公孙先生,”
才一进临云坊,就和出来的老人打了一个照面。对面的老人也愣了,在看见是白锦儿之后,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白小娘子,”
“怎么这个时辰看见你在这里,是来找信平的?”
“不不不先生,”白锦儿摇了摇头,“今天店里放个假,也让信平休息休息,我自己也出来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
“哦原来是这样,”
“挺好的,挺好的。”
“那我也耽误你自己的时间了,我先走了。”
“先生是要去?”
“有个老朋友从洛阳来了,最近才到益州。我去和他聚一聚,也有些年月未曾见过了。”
“这样啊,先生慢走,路上小心。”
“嗯。”
目送着公孙先生离开,白锦儿已经吃完了手中的炸糕,随手在怀里包着东西的油纸上面擦了擦,继续往里面走去。
没走多久呢,路过一家门口的时候,又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叫骂声。
她停步看了一眼,
这里好像,是裘敬兰的家啊。
白锦儿的眉头皱起,不由得站在原地细细地分辨起院子里的声音。
大部分内容便是些无意义又难听的辱骂,叫白锦儿听了都生出一股子火气。她抿了抿嘴唇,下决心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走上前抬手就要敲门,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面容憔悴的裘敬兰出现在门口,看见外面站着的白锦儿愣住了,没想到白锦儿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白,白阿姐?”
“敬兰,你......”
白锦儿正欲开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声。
“还不快去买!在那儿站着干什么呢!”
裘敬兰便对着白锦儿低了低头,什么都没说的直接离开。
越过眼前的少女,白锦儿看见院子内站着的男人怀抱着怀中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心肝宝贝似的哄着。
白锦儿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快步从院子门口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章 跟我一起
站在小景家门口,这儿当然已经人去楼空。
老旧的门板上搭着锁,因为小景的原因,这个小房子并没有被收回,依旧在这里,
算是少年名下的产业。
就是不知道,他在不在乎了。
听阿翁说的是,那个晚上他都没有回来,一直等到早上敛尸出殡了,都没有见到半个熟悉的人影。小景阿婆身体不好之后就深居简出,认识她的人除了阿翁以外也大多去世了,
所以送她出门的时候,一切都很平和,也很安静,
只有凶肆的那些收了钱的人,用着例行公式的声音哭嚎着。
回来之后阿翁竟然没有多大的改变。白锦儿以为,他最起码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或是喝醉个两三天的才可以,
可他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很快就来了店里,
像往常一样的做菜。
不由得叫白锦儿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悲戚和不安。
而这种悲戚和不安,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愈发的曲折和复杂起来。
她是不相信小景会不来见他阿婆最后一面的,即便,无论从其他人的口中,还是自己亲眼的所见,他怎么也算不上是个称职的孙辈,
可白锦儿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
有什么事情是她,他们,都没有看到的。
也许今天来这里,也有找个交代一样的意思吧。
可惜,门果然还是锁上了,少女伸出手摸了摸那冰凉的锁头,又在上面敲了敲,肉和金属碰撞发出不那么清脆,甚至有些闷的声音。
算了,
还是打道回府吧。
拆开包着元宝虾饼的油纸,白锦儿低头咬了一口,
嗯,虽然有些凉了,但还是十分的酥脆呢。
下次做给阿翁吃吧,他应该会喜欢的。
晃荡着从小景家门口离开,白锦儿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又走去,走到裘敬兰家门口的时候,她正看到从另一头走来,抱着大堆小堆用木头做成的玩具或是用布缝成的新娃娃的裘敬兰。
看到她的时候一愣。
“白阿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我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
白锦儿撇撇嘴,
“你买这么多的玩具做什么?”
“我,我是......”
“想必给你那个,弟弟?买的吧?”
裘敬兰低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缓缓点了点头。白锦儿则用力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元宝虾饼。
“那么你把这些东西送进去以后呢,你要干嘛?”
“做饭?收拾屋子?还是要做别的什么事情?”
被白锦儿追问的少女彻底地一言不发了,她只是低着头,没有什么动作,也不让白锦儿看见她的表情。
良久,还是白锦儿先投降似的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能叫你不做那些家务事,陪我出去待上一个下午吗?”
听见这句话,裘敬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白锦儿,
显然是没有听明白白锦儿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平常,都是用什么样的借口,换取小半天的自由的?”
......
倚靠在冰冷的黄土墙上,白锦儿抬头望了一眼身边高高的院门。上面原先是刷了什么涂料的,可现在在多年的风吹雨淋下,已经变得斑驳破旧不堪。
她在等里面的人出来。
还好,她总算是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裘敬兰从屋子里出来,难得的身后没有伴随着难听的辱骂和令人心生厌烦的粗鲁的男人声音;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笑容,是在百般压抑之后知道自己能够有一点喘息的笑容,
虽然她极力地控制着,但所有与她直面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这也许是为何她很不喜欢与她阿爷面对面的原因吧。
“阿姐,好了,”
她来到白锦儿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句。白锦儿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朝着临云坊的外面走去。
“所以你平常就是这样?”
白锦儿嘴里的元宝虾饼刚刚咽下去,就听见她开口问了裘敬兰一句。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少女听见这句话之后,脚步微微地滞了滞,
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你阿爷允许你去公孙先生那里上课;其实他不是允许你去上课,而是你骗他说,你是出去给人家打零工,能挣些钱贴补家用,他才让你去的吗?”
“嗯。”
“可是,你哪里来的这些钱呢?”
“西市有家熟识的老板,”裘敬兰低着头说,“是,我阿娘以前的友人。我可以去那里帮她做一早上的事情,换十个左右的钱,就可以拿回家。”
“然后过了午后,我就可以去,公孙先生那里上课去了。”
白锦儿握着油纸的手,陡然收紧了些。
“那那天呢?”
“我们给你办及笄礼的那一天。你不是一整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吗?”
“我,”
“我......”
裘敬兰有些犹豫,
“没关系,你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和信平,和子安他们说的。”
听见白锦儿说的这句话,少女才像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是用以前攒下的钱,给了阿爷,才......”
才蒙混过关的,
白锦儿在心里把裘敬兰后面的这句话补充完整,又不免得暗暗叹了口气。
没想到,好心竟然还差点办了坏事。
“白阿姐,方才你给我的那些钱,我,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筹齐,再还给你得。”
“不用啊,”
白锦儿走在裘敬兰的前面,抛下一句话,
“本来就是我要你陪我出来玩的,反正你也要去做工不是吗?就当作今天,我花钱雇佣你好了。那些钱就是你今天的工钱。”
“对了对了,”
“拿了我的钱,你可就得好好的做你的事情啊。这几个时辰,你除了想我要你想的事情,不准再想其他的事情了,知道吗?”
白锦儿的话钻进裘敬兰的耳朵里,听得少女的鼻子一酸,她要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用疼痛暂时把眼泪压下去。
“知道了,阿姐......”
“别叫我阿姐啦,你还打着我三岁有余呢,叫我阿姐我多不好意思,”
“既然我们是朋友,以后,你就叫我锦儿吧~”
她这样说着,将自己脑袋上插的花摘了下来,插在了裘敬兰的发髻之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吃甜品是用的另一个胃
“来来来再尝尝这个!”
没有营业的白家食肆里,却飘来阵阵的香气和两个少女隐隐约的对话声。
裘敬兰楚楚可怜的脸蛋从氤氲的热气中抬起,看向满脸笑容正从厨房走出来的白锦儿,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个小碟子,不由得露出纠结难言的神色。
“阿......锦儿,我实在是吃不下了,真的......”
“虽,虽然我昨天晚上没有吃东西,可是,可是吃了一碗汤饼,一碗蛋羹,一盘,炒菜之后,”
“我实在吃不下了......”
“哎呀被这么说嘛,”说话的功夫,白锦儿已经来到了裘敬兰的面前,笑眯眯地坐下,把托盘上的碟子放到了她的面前。
“你刚刚说的那些是正餐,现在这些是下酒菜。”
“再说了我又没有叫你全部吃完,是你自己非要把这些全塞进去的。”
“我只是要你帮我尝一尝味道,”
“你觉得怎么样?”
也许是觉得白锦儿说的有道理,裘敬兰竟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
“这是什么锦儿?”
“哦这个啊,这个可是我们店里的得意之作,”
白锦儿脸上带着笑意,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在碟子上面戳了戳。
“这是猪肝,这是猪耳朵,”
“你吃过猪耳朵嘛,里面有脆骨,卤了之后口感特别好,不管是用来佐酒还是当小菜,都特别适合。”
“本来今天不开店是不切的,我可是特别为了让你尝尝,才特意弄了这么一小碟。”
“这东西处理起来可费工夫了,又花时间。”
白锦儿就像是一只小雀鸟一样地叽叽喳喳,说的裘敬兰都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她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碟子里貌不惊人的两样,下水,生出了一股好奇。
“下次我可以试试红油拌的?反正我已经有辣椒蚝油白砂糖了,再加些花椒芝麻和胡椒,用香醋和酱油拌匀了,绝对也好吃,”
“只是这东西我一个人清洗起来是真的麻烦,看来以后要做还得找些会处理内脏之类地方的伙计才好......”
嘟嘟囔囔半天,白锦儿才像是这里还有个裘敬兰一般,抬起头带着些许的不满的语气,对着面前的少女说道:
“我都说这么半天了,你不打算尝一口?”
裘敬兰这才反应过来,哦哦的连连点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猪耳朵,放进了嘴里。
和其他店里卤制的东西不同,白锦儿卤制的东西更香,口感却没有一般卤制品的晦涩;除了咸香口味之外,咀嚼过后还有着一点点的回甘。
和耳朵上那一点点的脂肪混杂在一起,有着令人分泌涎水的出色味道。
然后就是白锦儿刚才说的,脆骨的地方了。
脆骨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它带来的主要是口感上的升华。和牙齿碰撞奏出美妙动人的乐章,甚至是牙根都会发出的欢欣雀跃的呼声。
是裘敬兰从未接触过的味道。
她尝了一口后,瞬间就用崇拜和惊喜的眼神,看着白锦儿,
“好吃!锦儿,真的好吃!”
“是嘛是嘛,”白锦儿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呵呵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别的不敢说,在做菜这个方面,我可是相当自信的。”
“对了,你想不想吃口酒?”
“我店里最近新打了一大缸的新酒,可是西市最好的酒肆酿制的。”
“不不不......”
裘敬兰赶忙摆手,
“我,我不能吃酒的,我,我吃酒的话,会,会被阿爷发现的......”
“哦对哦,”
“差点儿忘了你那个倒霉的阿爷,”
白锦儿的兴冲冲被浇了一头子的冷水,她撇了撇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她脸上的不快又瞬间消散,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对了对了,”
“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说着,从坐榻上跳了下去,几步跃到柜台后面,在那儿不知翻找着什么淘换了半天,捧出一个脑袋大小的陶罐出来,
上面用红纸压着。
“这个你就可以吃了,”
“没那么烈,甜甜的尝起来很好吃的。”
白锦儿捧着陶罐重新回到了桌子前,把上面压着的那张红纸揭开。
“这是我和人家买了些醪糟来自己用白米做的,虽然尝起来有酒味,但是不会喝醉哦。”
白锦儿说着,又拿出一柄长长的铁勺,然后从陶罐中舀出了一勺,放在了裘敬兰桌前干净的那个小碗中。
一股淡淡的醺香气,飘进了裘敬兰的鼻子里。
她十分诚实地咽了咽口水。
“真的,真的不会喝醉吗?”
她看向白锦儿,后者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期许。
“当然啊,别说喝醉了,就是一点儿味道都不会沾上。”
“尝尝吧~”
少女点点头,拿起一个洁白的调羹。
确实就像是白锦儿所说的,虽然有着酒香,却没有酒那醉人回味。酸酸甜甜的,吃起来更像是,甜品羹。
裘敬兰很喜欢这个味道。
像酒,又不是酒的味道,
而且很甜。
“锦儿,这是什么?”
“这个啊,这个我最近才弄出来,还没叫别人尝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既然你喜欢的话,那我想,应该也有很多姑娘会喜欢的吧。”
白锦儿的笑容很温柔,
“等我想个好名字,再和你说吧。”
“嗯。”
裘敬兰低着头,用调羹扒弄着碗中洁白饱满却软糯的米粒。
看着少女毛茸茸的头顶,白锦儿抿了抿唇,
“你以后来我这里帮忙吧。”
她说,不管裘敬兰投来的惊讶的目光,
“我也一样开着工钱给你,你可以在这里帮忙,或是和我学做菜,或者其他你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好,”
“只要是你想做的。”
“好吗?”
“锦儿,我......”
“我希望你认真的考虑,”白锦儿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因为客套,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拒绝。你应该明白,现在不是你为了客套而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时候。”
“你可以等着以后,你成了自己想成为之后的人,再把现在别人对你的好,回报回去。”
“好吗?”
裘敬兰和白锦儿四目相对,她可以看见白锦儿眼底的坦然和真诚。那种只有朋友,只有真正对你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绝不是虚伪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少女的嘴唇微微抖动。
“好,”
“锦儿,”
“我会的。”
她忽然远离了桌子,在坐榻上对着白锦儿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满是坚定。
白锦儿抿嘴笑了。
“好啦好啦,差不多点心也该出锅了~”
“接下来是吃甜点的时间啦——”
“可是我......”
“别别别,”
“大家都知道,吃甜点可是用另一个胃的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帮忙
“银瓶姐——”
“银瓶姐——”
坐在孟如招房里的银瓶听见外面传来压低了呼唤自己的声音,她握针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快要完成的绣面弄毁了。
将针线插在绣面上,银瓶放下手中的绣绷;她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把紧闭的屋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做什么!”
瞧见站在门口的女子,她压着嗓子,喝了一声。
门口的奴婢表情看上去很是慌乱,她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在门板上,和屋子里面的人说道:
“刚才我去小厨房,听见大娘子说待会儿,要过来给二小娘子送玉粉羹呢。”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叫大娘子发现二小娘子不在家中,那,那......”
不消她把后面的话说完,银瓶的心已经开始突突突的跳了。
“你没同燕拂姐说,靳大夫说二小娘子受了凉,想好好休息的事情吗?”
“说了......”
“就是说了大娘子才要过来看呢!”
银瓶的脑袋顿时大了起来。
“银瓶姐,银瓶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别说话了!搅得我头都疼了!”
“叫我安静的想想!”
被银瓶喊了一声,一直念叨着的姑娘总算是闭上了嘴。银瓶双手用力地绞着帕子,眼神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你快出门去,把靳大夫找回来,”
“一定要快。”
“哦哦哦,”
瞧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银瓶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重新将房门合了起来。
......
薛诚和昨天一样地打开房门,却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地睡着,而是靠在墙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听见开门的声音,专注的她抬起头来,看见是薛诚,抿着嘴笑。好像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看着是不情不愿的,可那转移开的眼神,却是暴露了此时她真正的想法。
薛诚的动作略微滞了滞,手中的饭盒摆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你醒了?”
“早醒了。”
“吃东西了吗?”
“你自己不会看啊。”
男人抿了抿唇。
“壶里没水了,我叫人送些过来。”说完,也不等孟如招开口,他拿起水壶转身又出了门。
孟如招看着薛诚这怪异不自然的动作也不多心,她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籍。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拎着满当当的水壶,重新从外面进来。
这会子进来,他就比刚才要平静的多了。把水壶放下之后,他移步来到孟如招面前,低头扫了一眼孟如招正在看的书,皱起了眉头。
“你在看什么?”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封,叫薛诚自己看。
“你看这个做什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满不在乎的语气叫男人心里忽而有些不满。
“既然闲着,不如想想如何将你的行踪告诉孟公。”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你想耍赖?”
孟如招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眼前的男人。薛诚摘幞头的手顿了顿,随即开口,
“你不会真想在这里待到十天之后,再出去吧?”
“有何不可?”
“现在城中物资勉强,我想,是没有办法再养一个闲人的。”
“谁说我要当闲人了?”
孟如招把手中的书合起,径直递到薛诚的面前。
“你没看到吗?我在学习如何帮你的忙啊。”
听了孟如招的话,薛诚嗤笑,说话的语气了带上了轻蔑和不屑。
“就看这么一本书,你便觉得,可以帮上我们的忙了?孟姑娘,你未免将医者这件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
“什么都不懂,或者,撑死算是懂得一点皮毛,就想着能行医救人,若真能这么简单,那这古往今来,又何必有这么多因救病而死的医者呢?”
“你若是真的有心,早些去找你阿爷,回锦官城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这绝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这些之后,薛诚连幞头都没戴回去,转头便打开了门。门板关起发出一声闷响,只留下孟如招依旧坐在原地,看着他就这样饱含怒火的走出去。
她望着那地方良久,
和不知为何发火的男人比起来,她要平静的太多。良久,她眨了眨眼睛,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千金药方》。
......
“你,”
“这,”
“阿姐,这,”
林信平看了看笑眯眯的白锦儿,又看了看站在白锦儿身边,有些羞怯的裘敬兰。满脸的不可思议。
“敬兰,你怎么会在这儿?”“有什么好怎么的?”
白锦儿拍了拍林信平的肩膀,骄傲地挺起胸膛。
“当然是以后敬兰,就是以后你的同事了。你作为咱们店里的小老人,可要好好帮扶着她。”
“知道吗?”
“真的吗?”
他惊喜地看向裘敬兰,
“真的吗敬兰?”
少女攥着自己的衣摆,羞涩地点了点头。
“店里呢主要是我和阿翁负责后厨,信平负责大堂。当然按理说你也是要负责大堂的,但是我估计你不大能和客人讲话,”
“这样吧,你就负责把脏碗筷收回来和清洗干净,”
“也不用和别人打交道,你看怎么样?”
“可以的阿……可以的锦儿……”
不知是不是白锦儿发号施令的时候总能把自己真正的年龄带出来的缘故,没到这时候裘敬兰就总是错口想要叫她阿姐。
白锦儿点点头,已经将围裙系在了身上。
“待会儿我阿翁就来了,早晨呢我们主要开两个窗口,一边是给堂食的客人准备,一边呢是给要打包带走,吃快食的客人准备的。”
“堂食那边有我阿翁,和信平负责,今天你第一天来帮忙,就和我一起吧。”
“负责收钱和包东西,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顺便也能看看我是怎么做东西的,好吗?”
“嗯嗯。”
裘敬兰用力地点点头。
等到外面的煮水的铁锅开始飘荡起氤氲的热气,而小油锅里细碎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的冒起到顶端又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起床或是未起的人们就知道,
锦官城的早晨,便这样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忙碌
裘敬兰看着白锦儿利落地将有她半人多高的蒸笼抬到沸腾的大锅上;然后转过身从身后打开的窗子里抬出一个大大的砧板,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已经炸过一次的葱花饼和土豆饼放在白锦儿自制的铁架上,只要有人要再丢尽锅里复炸就可以了。
“炸物最看重的呢就是火候和油温了,”
白锦儿一边抻着做油条用的面,一边和身边的裘敬兰说着,
“油温高了呢,有时候里面还没有炸透外面就已经糊了;油温低的话面团把油都吸满了还没有炸的酥脆,出锅不仅影响口感也影响味道。”
“只要油温合适,就是把鞋子裹了面粉油炸都好吃。”
裘敬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小娘子!”
这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笑呵呵地来到了摊子前,
“老规矩来一份,快点儿啊我今日赶时间。”
“得嘞,”
白锦儿脸上顿时挂上招牌微笑,音调极高又很有力气地回应了一声,叫人听了就是满满的干劲。
“老叔你今儿可是第一个来的,我先做你的肯定快。”
一边说着,白锦儿一边把架子上的土豆饼和葱花饼丢一个进锅里。
“这钱?”
“噢,老叔给这姑娘吧,”
少女用下巴指了指有些不知所措的裘敬兰。男人手中的钱转方向朝着她递过去,裘敬兰赶忙伸出双手接过,四处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钱丢进白锦儿吩咐她的那个盒子里。
发出悦耳的“叮铃咚咙”的声音。
“哟白小娘子,这是你新找的伙计?”
“是啊,”
白锦儿面上含笑,长长的筷子不时地翻动一下锅中的油饼。
“以后老叔多多照顾啊。”
“放心放心,自从你家开了外面这铺子以后啊,我可再没去光顾过其他家了。你可得少休些假啊,省的我还得另外找地方解决早饭去。”
“哈哈那我可多谢老叔了。”
说话间,男人要的两个饼子已经炸好了,白锦儿用筷子夹出来放在架子上沥了会儿油,便对着裘敬兰说了一句:
“拿油纸。”
裘敬兰慌慌张张地从桌子下的筐里抽出两张油纸,攥着就要去包那两个油饼;结果才刚刚碰到,就烫的把手又收了回来。
“啊我忘了这个了,”
白锦儿一拍脑袋,
“先给我。”
把纸从裘敬兰手中接过,白锦儿倒吸着气几下就将两个包了起来,
“叔给你,”将人家的东西给人家之后,白锦儿才又回过头,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简易的木头夹子——就是用两个扁木板合在一起做成的。
“你刚刚开始帮忙手还适应不了那个热,就先用着这个吧,我昨天帮你做的。”
裘敬兰从白锦儿手里把这个夹子接了过来,听见白锦儿是专门帮自己做的,不由得心生感激。
这会儿功夫,渐渐有人往她们这边围了上来。
“白小娘子装一笼烧卖!”“白小娘子给我装个蒸饼!”“阿姐我要胡麻饼!”
“葱花饼两个!”
“油条豆浆店里吃!”
“土豆饼快点儿啊!”
看着瞬间将自己这边包围起来的可以说是好像人山人海一样的架势,裘敬兰的心砰砰砰剧烈地跳动起来。
虽然白锦儿在开店之前已经和她交代过各样东西的价钱和包装的方法,但是人一涌上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的她还是一瞬间慌了神。接了钱忘记装东西,要不就是把东西给错别人,整个人来回在两个锅之间来回,反而把事情弄的麻烦起来。
白锦儿有些无奈。
“敬兰,敬兰,”
“你就收钱吧,东西你不要包了。”
“各位,各位!”
白锦儿挡在裘敬兰身前,和那些因为等待或是错漏而导致变得有些焦躁的客人说话:
“这位是咱们店里新来的,对这些东西还没有那么熟练。耽误大家了不好意思,麻烦大家把自己要了什么东西和这个姑娘说一声,好叫她算账。”
“我马上把大家要的东西包给大家,”
“请诸位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说完,白锦儿转过身,用力地握了握裘敬兰的手。
“赵郎君的三根油条三钱!您拿好!”
“娘子的两个葱花饼!六钱!”
“这位小娘子的一笼烧卖!一笼十钱!”
“来老翁您的油条加豆浆堂食,堂食里面请!信平!豆浆一碗!”
“胡麻饼一钱!野菜馅两钱!羊肉馒头三钱!蒸饼......”
白锦儿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事情,一边行云流水地报着每个客人的点单和价钱。裘敬兰听着耳边有力的声音,原本还很惶恐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她的动作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和凌乱,也逐渐变得有序和冷静得多了。
林信平在店里也听见,好奇地从屋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好帅啊......”
来柜台拿东西的白老头听见林信平喃喃发出的赞叹,撇着嘴笑着又回到了厨房。
一直到结束早晨的营业,裘敬兰才发现自己衣后竟然已经满是汗水了。
“呼,”
“今天生意不错。”
白锦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原本面团似的白白净净软乎的脸蛋此时更像是刚出笼的肉包一样;而此时她检视战利品似的扫视了一圈狼藉的桌子砧板和油锅。
“往常还会剩下几个油饼啊胡麻饼什么的,今天竟然一个都没剩下,”
“多亏了你帮忙呀,敬兰。”
她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少女灿烂地笑着。不说还好,一说裘敬兰的脸顿时红的像是熟透了的枣子一般。她低下头,双手下意识地绞起自己的衣摆。
“锦儿你别这样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只是给你添麻烦。”
“哎,别这么说。这是你第一天来帮忙嘛,再说了这些也是我早晨才教你的,记不住也很正常。”
“不过,”
“我相信你明天能做的更好的,对吧?”
白锦儿说着,拍了拍裘敬兰的肩膀,看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自己两个甜甜的酒窝。
“好了好了,累了一早上了,咱们也去吃东西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香酥肉饼
“信平,”
“差不多了。”
埋首在汤碗中的林信平听见白锦儿说话的声音,他愣愣地抬起头,随后噢了一声,然后快速地把剩下的吃食解决了。
看着林信平麻利的动作,白锦儿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随后她满面笑容地看向旁边的裘敬兰,声音也温柔了不少,
“你呢敬兰,你吃饱了吗?”
“嗯,”
裘敬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对着白锦儿微微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趁着还有些时间,我教你点儿新东西吧。”
“碗就不用管了,给信平收拾就好了。”
说完,白锦儿抓着裘敬兰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厨房的方向去。
“虽然时间有点点紧,但粗略掩饰一边应该还是够的。材料的配制呢我中午再和你特别说一遍,现在你先看着我做一次好了。”
瞧着白锦儿叮叮当当地移动着灶台上面的锅碗瓢盆,裘敬兰有些茫然。她看着白锦儿利落地在原本空空如也的灶台上摆上了一个盆和几个碗,碗里装着一些看上去很是粘稠的液体或是粉末颗粒。
“好了,我接下来讲的话你要好好记得噢,”
“我明天可是会抽查你的。”
“等,等等!”
就在白锦儿撸胳膊挽袖子的时候,裘敬兰总算是开口叫住了她。她看上去不知所措,心情好像是有些激动的,更多的却是慌张。
“锦儿,你,你要做什么?”
这次换成白锦儿有些茫然了。
“你不是要和我学做菜嘛,前几天在公孙先生那里的时候。”
“有,有吗......”
白锦儿思忖了一会儿,一拍脑袋。
对了,裘敬兰并没有直接和白锦儿说过这件事情。是那一天,裘敬兰及笄礼的时候,白锦儿躲在公孙先生家厨房的门口,偷听到她和林信平的对话。
其实并不是多么特别,或是多么能激发人内心的感性的话语,
白锦儿只是单纯的听见她说,很羡慕林信平会做这么多的东西。
这就是白锦儿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额,这个......”
少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迫切想要缓解尴尬的笑容。
“算了算了,那什么,你就当免费的烹饪课程吧。多学点儿手艺,总是好的,”
“对吧?”
说着,白锦儿把脸凑到她的面前,双眸里带着希冀。裘敬兰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跳速加快了一些。她抿着嘴,点点头。
“好啦好啦那就万事具备啦,”
得到了裘敬兰的首肯之后,白锦儿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就先教你做个简单的,”
“香酥肉饼。”
“不仅做起来简单要的材料也便宜,你学好之后就是回家给你那个倒霉阿爷和倒霉弟弟做饭吃,克扣下来的伙食费也能自己攒着。”
“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说着,白锦儿从灶台上的盆中,拿出一团面。”
“面我已经和好了,就只告诉你配料吧。记着做酥饼的时候一定要用温水和面,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就刚好伸进去让你觉得温暖的程度就好了。”
“然后呢,一边加水一边将面粉搅拌成,嗯,絮状,”
“就是你见过被水打湿的犬毛吗,大约就是那个模样的。”
裘敬兰已经来到了白锦儿身后,看着面前那团白白胖胖的面团,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了,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和面的时候,记得要放盐。量的话,这么大一团放,这样的两勺就够了。”
白锦儿说着,拿起了旁边搭在盐罐里的调羹。
“放盐也是十分关键的一个步骤,放了盐才能让面团尝起来更劲道。待会儿我做好一个你就知道了。”
双手放在面团上,白锦儿开始揉搓。在少女的努力下,白胖圆嘟嘟的面团很快就变成一根约莫小臂粗细的长条形状的面条。随后,她用旁边的小毛刷子在油碗中蘸了蘸,均匀地刷在了面条外面。
“然后呢,做完这些之后,再揪成一个又一个巴掌大小的剂子。”
白锦儿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行云流水一般的。
“剂子也要搓成长条状的,这样才好擀开。”说话间的功夫,少女就已经把面前的剂子擀开了,成了长长的一条,好像西域烧的那些胡饼一样的形状。
“然后呢我们开始做内馅和外面酥香的部分。”
“就有这边的这种酱料,关于配方,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好了,这样你就不用一下子记这么多的东西。”
白锦儿说着,拿将过另一个碗来,里面正是刚才裘敬兰看到的那种灰黄色的酱料。裘敬兰看着白锦儿把这种酱料刷在了长条面皮朝上的方向,然后从另一个碗里舀了一勺肉末,均匀地铺在满面饼的每一个角落。
“内馅呢其实可以你自己调整,我用的是猪肉末,你也可以用羊肉或是别的,不过羊肉比较贵,我想你还是不要考虑比较好。”
“肉末中记着要混杂一些姜末和蒜末,再放些喜欢的调料,去腥增香,口感也更有层次。”
她说着,将面前的面皮卷了起来。
“这样卷不会让内馅露出来,要记得哦。”
白锦儿特意让出一个空处来,好让裘敬兰看的更清楚。裘敬兰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白锦儿揉出的一个又一个的面团,洁白的面隐约可以看见淡淡的灰黄的油酥,以及混杂在其中的鲜红猪肉末和翠绿葱花。
裘敬兰眨了眨眼睛。
“这样就好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好奇,已经不像平常那样怯生生的,底气不足的模样。
“差不多好了,”
说着白锦儿伸出手,握拳拍在了面前的面团上。原本像个不规则的面粉做成的小山包,顿时变成了平坦的平原。白锦儿拍了拍手,
对着裘敬兰说道:
“你试试,很软哦。”
裘敬兰看向白锦儿,正看到她满是笑意的眼神。
她学着白锦儿的样子,也握起了拳头。
“就照着这里,然后砸下去就好了。”
裘敬兰用力地点点头,随后抬起了手。
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裘敬兰和白锦儿一样,也将面前的面团拍成了面饼。那柔软却充满弹性的手感还停留在她的皮肤上,叫少女不由得绽放出愉悦的微笑。
“锦儿,我,接下来的也可以,让我来吗?”
“可以啊,”
白锦儿笑着说,往后走了几步,将灶台前面的位置全部让给了裘敬兰。裘敬兰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什么巨大的勇气一般,接着一个一个地把面前的面团都拍成了面饼。
......
“来来来!新出锅的酥饼!大家来尝尝!”
白锦儿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喊了一声。正在擦着桌子的林信平和在柜台后面翻着酒罐子的白老头听见了白锦儿的声音,纷纷转头看来。
“不是吃过早饭了吗,怎么还有?”
“这可不是早饭,”
手中的盘子已经放到了桌子上。
林信平和白老头走过来,看着摆在盘子里焦黄的酥饼,疑惑地对视一眼。
“这是我和敬兰一起做的,”
“先给你阿翁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剩下的就当今天赠送的小菜,送出去吧~”
说完,白锦儿看向裘敬兰,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别扭的人
和往常一样把饭和水放下,薛诚没有多余的停留,转身就要出门去。手刚摸上门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要出去了吗?”
薛诚的手顿了顿,半晌,
“嗯。”
他应了。
“你等等,”
身后的人回了一句。薛诚没有转过头去看,却能隐约听见窸窸簌簌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轻巧的脚步声在紧贴着自己背后消失,
孟如招的声音就在他的耳后响起:
“我和你一起去?”
听见这句话,薛诚皱起了眉头。
“你又胡闹什么?”
“我总在这里吃白饭也不是回事,出去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帮着拿拿东西,送送人,也还是可以的。”
“说的如此轻巧,”
“你可知,我去的什么地方?”
“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么?”
孟如招站在他的身后,身上已经换上了薛诚送来的粗布袍子。发簪也换成了普通的木簪,脸擦得干干净净的,虽然没了平常那奢贵的装扮,看上去是苍白了些,却多了一派天然去雕饰的素净。
她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如同她的外表一般,听着叫人平静。
“现在定安县里人手肯定不够,你前几日不还和我说,这儿不养闲人吗?”
“叫我在这里白白待上十日,莫说你不愿意了,就是外面那些知道人,难免生了微辞。”
“带我出去吧,”
“好歹能帮上你些忙。”
薛诚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门板上的横栏,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孟如招还想着他还是不乐意的,又要继续劝说,却听得薛诚忽而沉声开口:
“你不害怕?”
孟如招听见,微微一愣,
随后莞尔一笑,发白的嘴唇勾勒出个圆润的弧度。
“要是怕了,我还能来这儿吗?”
薛诚半天,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那你就且和我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除非我叫你做的事情,其他一律,不准的你胡来。”
“嗯。”
少女应声,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察觉到男人一僵,她低垂的眼眸含着笑意。
......
也不知道今天的东西白如意喜不喜欢。
白锦儿拎着自己的小食盒,走在街道上。天气渐暖,路上行人的衣着愈发的少了。特别是康乐坊里这些花一般的姑娘,薄薄的纱袖拢在肩上,外面罩了两三层,显得朦朦胧胧,既不显露,却异常的勾人。
头上簪着的花,也应时节换了牡丹或是山吹。
白锦儿素面朝天的走在其中,倒也没觉得哪里奇怪的。
很快地,她就来到了醉仙阁的门口。柳儿早早在那儿候着,看见白锦儿过来之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白小娘子来了,”
“这几日不过来,姑娘可是想娘子的手艺想的紧呢。”
白锦儿也笑着,连连赔礼,
“店里有些事情耽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特意做了两份点心给姑娘,想姑娘是会喜欢的。”
“自然自然,”
两人寒暄完毕,按着惯例,白锦儿跟在柳儿的身后,由她往醉仙阁里面引。
只是今天和往常不大一样的,似乎是柳儿的话特别的多:
“白小娘子你知道吗,”
“我就要梳拢了。”“啊?”
想着自己事情的白锦儿突然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并没有及时回答她的问题;不过柳儿好像并不在意,依旧十分激动地自说自话。
“你不知梳拢是什么意思吗?梳拢之后,我就可以正式接客,也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
“像白阿姐她们一样。”
“哦哦,这样吗,”
白锦儿适时地点了点头,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现在和其他未梳拢的雏奴住在一起,那个地方,太小了,而且人太多,又很吵。收拾打扫的事情也要我们自己做,”
“像桃儿,杏儿那两个胡诌的淫坯子,明明每日我们都是一起打扫的姑娘的房,回去之后竟要收拾的事情都叫我做了。”
“嘴叨的狗妇。”
听着柳儿骂骂咧咧地说着些骂人的浑脏话,白锦儿努了努嘴,没敢接话茬。
“不过你知道吗,我是我们屋子里头一个梳拢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儿脸上刚才那种怒火已经消失不见,转而被得意洋洋的神情代替。她此时就好像一只披了七彩绸缎的长尾雉鸡,咕咕嘎嘎地张扬着自己因为绸缎的色彩而变得异常绚丽的羽毛。
“到时我有了自己的屋子,有了愿意为我一掷千金的恩客,我也能像如意阿姐或者琉璃阿姐那样子,挑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用镯子或是臂钏打赏小奴,”
“也不用天天只为了一只好看点的簪钗,和屋子里那伙子人争抢。”
柳儿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白锦儿倒是全都听进了耳朵里,除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之外,她更多的是注意到那个名字,
那个和白如意并列在一起的那个名字。
“柳儿姑娘打扰一句,”
“你方才说的琉璃阿姐是......”
白锦儿的话还没说完呢,自己和柳儿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自己和她的去路。
来者身上穿着火红的纱子缝成的裙子,里面半露的诃子则是银红色的,整个人就好像一树开的极艳丽的鲜红三角梅,仅有三片花瓣也层层叠叠出浓艳的感觉。
她的发髻几乎垂到了脑后,就好像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打整的模样。
一树火焰似的的花钿,点缀在她的眉心中间。
“去哪儿?”
女子开口说话,声音和白如意轻柔绵软的音色不同,更像是刚淬炼出的刀子,冰凉的水珠和滚烫的刀身接触,发出哧啦哧啦的清响。
就这么凌冽且清亮。
“这就是给白如意送吃的的那个小娘子?”
这句话听着像是问柳儿的,但她的凤目,却是看着白锦儿的方向。
白锦儿被着毫不遮掩又极富侵略性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还是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避一个人注视的这种感觉。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几步,想要求助柳儿,
谁知身边的柳儿更不堪用,脑袋都快低到自己的怀抱里去了。
“琉璃,琉璃阿姐,”
“正,正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琉璃姑娘
原来这就是琉璃姑娘啊。
白锦儿看着被吓得宛如一只小鹌鹑似的柳儿,刚才那种被压迫的感觉顿时减少了不少。她再一次看向那美艳女子,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坐在厅中和那些男人豪迈喝酒的姑娘吗?
火琉璃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柳儿的身上,甚至让人怀疑她压根儿就没听见柳儿说话。她只是看着白锦儿,双目微眯。
“原来就是你啊,”
“哼,”
“让那个女人这么在意的,竟然就是这么个小丫头。”
“装模作样的天天装的像个闺秀似的,现在连吃东西都要叫别人专门送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她最后说完这句,还啐了一口。
看来这位琉璃姑娘和白如意的关系相当糟糕。
“这就是她要的?”
说话间,火琉璃看向了白锦儿手中拎着的食盒。
“琉璃阿姐,我们也要,要走了,如意阿姐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妙的柳儿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她拼命地给白锦儿使眼色,同时脚步往旁边挪了挪,想从火琉璃和桃树间的缝隙里挤出去。叫白锦儿跟着她的脚步。可惜,这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已经不幸的夭折了。
火琉璃的身姿不准痕迹地晃了晃,恰好把柳儿能前进的路全部堵死。
“急什么?”
她冷笑一声,
“都等了这么会儿功夫了,再等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正好叫我看看,咱们如意姑娘思着想着的除了男人,还有什么东西?”
说着,她伸出手就要夺食盒。也亏的白锦儿反应迅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将手中的食盒收到了怀中。
“姑娘不可如此。”
柳儿也被火琉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阻:
“琉璃阿姐,这是如意阿姐要的东西,”
“不能给你的......”
“哼,若不是给她的,你当作我稀罕要这样的东西?”
“快些给我!”
火琉璃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把将拦在面前的柳儿推开;被推开的柳儿脚踩在地上的碎鹅卵石上踉跄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
这懦弱的姑娘便不敢再上前来阻拦火琉璃,只留下怀中抱着食盒的白锦儿,和面前火红色的女子对视着。
白锦儿咽了咽唾沫。
“这位小娘子,”白锦儿始终不是醉仙阁的人,又是良家子,火琉璃自然不敢像对待柳儿那般对待她;她横眼瞧着白锦儿半天,片刻后,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
“你始终不过要挣几个钱,将你手中的东西给我,我按着原来的给你两倍,你看如何?”
“咳咳,”
虽说火琉璃生的美艳,可是这样五官长相的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反而更让人心生害怕了。白锦儿干咳了几声,开口道:
“恐怕,不行。”
“什么?”
女子挑眉,
“怎么,两倍的价钱,你还嫌少?”
“不不不,两倍的价钱自然算是多的了。”
“只是,这是白如意姑娘要的东西,我已经同她约好了。若此时因为姑娘加价,我便随便将东西卖于你,我这样的信誉,往后还怎么叫其他客人放心订我的东西。”
“哼,”
火琉璃冷哼一声,
“说得如此好听,不过就是嫌钱少,想要待价而沽不是?不过一份点心罢了,给你两倍的价格已实属不得了,我劝小娘子,做人不要太贪心了些。”
“怎么又成我贪心了,”听了火琉璃的话,白锦儿无奈地笑道。
“我只要寻常的价格,姑娘出两倍,我不卖,姑娘反说我贪心,”
“那我就给你寻常的价格,你将东西给我。”
“不可。”
“如何又不可了?”
“虽是正常的价钱,可那也是要白姑娘出的。这东西既然是白姑娘先订的,自然只能给白姑娘,除非白姑娘不要了,我才有权卖给其他人。”
“真是啰嗦,狗屁不通。”
火琉璃打断了白锦儿说话,一双凤目横过来,带着浓浓威胁的意味,
“小小年纪就这么口尖舌利的,想来以后也不是个省油的,”
“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这东西给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白锦儿脸上带着有礼的笑容,
“如果白姑娘愿意将这东西给琉璃姑娘,那我自然也是要给的。姑娘若是想要,不如去与白姑娘商量,得了白姑娘首肯,自然就可以拿到。”
“或者姑娘若是愿意等,等我将东西给白姑娘之后,我赶回店里只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可做出一份新的来给姑娘。”
“谁要得到那个女人的首肯!”
白锦儿的话就好像踩到了狸奴的尾巴,原本就十分不耐的火琉璃此时更是直接炸毛,眉目都吊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就好像变化成了另一个形态,白锦儿嘿嘿嘿尴尬地笑了几声,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看来现在是不大方便的,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说完她果断地转过身,抱着食盒迈步就要往外面跑。
“站着!”
“慢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声音在白锦儿的背后响起。她转过身,除了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火琉璃以外,还从不远处的厅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雪白的衣裙,梳着簪花式髻,上面什么发饰都没有装饰着,只簪着一朵绢梨花。
白如意显然是在梳妆,听见下面的声音才匆匆下来。眉已经画好,只是唇妆未点。因此她罩了一片面纱,只是能依稀看到后面的轮廓。
她说出那一声之后,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来到几人面前。
“琉璃,你做什么?”
白如意的声音和火琉璃的形成鲜明的对比,白如意的声音更婉转,加上她说话总是刻意地压抑着,不免听起来更加动人。
她来到火琉璃面前,瞥了她一眼。
“白小娘子,抱歉,让你受惊了。”
“啊,受惊倒是不至于......”
瞧见白如意下来,白锦儿才抱着食盒又一点一点地挪回来。
奇怪倒是真的。“那白姑娘,这是今天的和上次的点心,那什么,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不等白如意回复呢,白锦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脚底抹油就从醉仙阁跑了出去。只留下柳儿,白如意和火琉璃三人。
白如意看向火琉璃的时候,女子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朝着厅中的方向走去了。
“阿姐,对不起......”
柳儿怯怯地来到白如意身边,低声说。白如意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两人一前一后地,也往厅中的方向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发现
孟家,
银瓶和一干伺候孟如招的奴婢小厮,齐齐地跪在院子外面。膝盖下是坚硬的石板路,可他们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的。
银瓶就跪在最前面。
他们跪朝的方向正对着一间凉房,四面都垂着长长的竹帘,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东西的轮廓。里面似乎有个人,正来来回回地不停走着。
而在凉房的外面,恭恭敬敬地站着孟金氏的贴身奴婢,燕拂。
燕拂双手垂在胸前,头也低着;她不时侧目过来,看一眼跪在下面的银瓶,暗暗地叹了口气。银瓶跪在距离她不远的台阶下面,脸上泪痕未干。
片刻之后,凉房的门被打开了,孟金氏走了出来,手中攥着一封已经展开后的信纸。
她的眼圈红红的,脸色也是极力压抑着怒火和不安之后出现的不自然的红色。
“燕拂,”
孟金氏开口,原来温婉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
“叫小五过来。”
“喏。”
......
孟如招做的比薛诚想象中的要好。
虽说打一开始认识开始,薛诚就知道,孟如招虽然性子偶尔放纵些,却绝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柔弱的娇气姑娘。
她在一干锦官城中富贵人家的女眷里,也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毕竟此时时候特殊,薛诚打心里不愿意叫她出来。除了为她的安危担心之外,也是怕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使得事情变得更加麻烦。结果,
孟如招的所作所为倒是叫他意外了。
薛诚负责的都是些轻症病患,大多都是初染病,或是已经快治愈的;孟如招按着他的吩咐仔细用涂了药粉的帕子掩住口鼻,这才去跟着搬动用具和煮好的药汤。
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带队的人,并没有出现令薛诚担心的状况。
“哎,”
“禹白,”
“你看什么呢?”
薛诚正怔怔看着孟如招忙碌的背影发愣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男人戏谑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时和他在一起,也是第一个见到孟如招的那个清俊的男子,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
“阿爷叫我来同你要早上的病籍书,”
“一来就看到你在这儿发呆。”
说着,男子还往薛诚刚刚发愣的方向看了几眼。
被人看到的薛诚耳根子有些泛红,他低下头,将手中已经合起的书本拿了起来,递到男子的面前。
“在这里,东方兄。就劳烦你拿给东方伯伯了。”
“客气。”
东方逸眉眼弯弯地接过。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问禹白你呢。”
“何事?”
“就是,我们来定安县时遇到的那个姑娘,现在在哪儿呢?”
听见东方逸问的这句话,薛诚身子一僵。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东方逸脸上露出琢磨的表情,“只是她做着男装打扮,叫我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东方兄,想这个做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只是我这心里啊,老是放不下。毕竟你说,什么样子的姑娘,才会追着一个大夫,追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东方逸身子微微前倾,整张脸凑在了薛诚的面前。
即使他们都用面巾遮住脸,可薛诚还是能通过他弯弯的眼睛,看出来他此时藏在面巾后面的,是一幅怎么样的表情。
“禹白啊,”
“这娘子,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东方兄不要胡说八道了,若是有空闲,不如帮着做些事情。今日又有两个病人病情加重要送去城东那边了,我们人手有些不够。”
“我知道啊,”
东方逸的语气和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依旧笑眯眯的。
“我和阿爷已经商量过了,”
“明日我们就往城东去了。”
听了东方逸的话,薛诚顿时愣在原地。
“你,你和东方伯伯,要去城东?”
“正是,”
“那边说缺人也有一两天的时间了,在我们这一批中,就我与阿爷的医术好些,去城东帮忙也是自然的。”
“今日过来也是和你说一声,怕回去的时候,你要和其他人一辆车了。”
东方逸说的这样轻松,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类似出去郊游那样的事情。薛诚双眸中光芒闪动,他看着东方逸,几次想要开口,一时之间又不知怎么说起。
因为他知道,若是此事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会和东方逸做一样的事情的。
可是,
“东方伯伯,也要去吗?”
“哎,我本来也不想让他去的。一把年纪了,你说跟着凑什么热闹呢?这儿还有这么多的壮小伙子,哪个不比他好的多了?”
“但是我们家这尊大佛,禹白,你也是知道的。老顽固了,打定主意的事情,谁能说的动他?打我阿娘去世以后,他可再也没听过旁人的话了。”
“你知他说什么?他说啊,放不下心叫年轻的人来,都说人医术没他的好。这傲气的老头子,你叫我还能喝他说些什么?”
“不就由着他去了。”
“也好,好歹父子俩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别到时候他那牛脾气再给人家添了麻烦,我也好在旁边跟着帮衬不是?”
东方逸不说还好,他这样好似开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叫薛诚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正要接话,忽然就从旁边传来孟如招清脆的声音:
“喂!”
孟如招一路小跑着过来,来到薛诚和东方逸的面前;隔着面巾,也能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喘气声。
“尹县丞叫你过去,说有话和你说。”
薛诚这就走了,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东方逸一眼。
“明日你走之时,务必来见我一面。”说完这句话,薛诚这才离开。
孟如招听见了薛诚的话,下意识看向他说这话的对象。是一个眼睛狭长的男人,笑呵呵地对着薛诚离开的方向挥着手。察觉到孟如招投来的探究的眼神,他放下了手,转而面向孟如招,说话的声音清冽,对着孟如招说道:
“这位娘子,”
“我想,你一定十分心仪禹白吧?”
看着孟如招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东方逸不慌不忙,接着说:
“不要放弃啊,”
“他这人就是闷了些,别扭了些。但他绝对是个好男人,你现在付出的十倍,他未来,一定会百倍回报于你的。”
“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信
“白小娘子!白小娘子!”
在厨房里忙活着的白锦儿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叫自己,她放下了手中湿漉漉的面条,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水,转身开门迈了出去。
才一出厨房的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
“喵。”
“小黑你来啦,”
白锦儿瞟了坐在树下的黑猫一眼。看见白锦儿出来,黑猫站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乎想要走到白锦儿的身边。
“等等等等,我马上拿东西给你吃哦。”
她一边说着,已经来到了院门口。
“白小娘子吗?”门外站着个白锦儿素未蒙面的男子,头上缠着土黄色的头巾,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看着像是刚结束一场奔波。
“是,”白锦儿点了点头。
男子的手伸向腰间挎着的包袱里,他摸了半天,随后从里面抽出一封略微有些褶皱的信,朝着白锦儿递过来。
“这是陶公家的三郎叫我带给你的信。”
白锦儿伸手接过,有些茫然。可男子并没有给白锦儿多少反应的时间,将陶阳的信传给了白锦儿之后,他转身便走,脚步很快,像是急着去做什么别的事情。
很快地,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梨花巷的尽头。
白锦儿手中握着那封信,站在原地怔怔发愣。
“喵。”
进门的白锦儿察觉到脚边有异物感,她的注意力从信上移走,低头一看,是小黑拦在她的面前,看到白锦儿看自己之后,黑猫隔着裙子蹭了蹭她的小腿,
又叫了一声。
“好好好,马上把东西给你吃好吗?”
少女一边拆着手中的信,一边往厨房走。
锦儿吾妹,见信如晤。
已至定安,诸事安好。虽依循旧例,道吾妹勿念,可怜吾离情,
望茶余饭后之闲,忆之须臾。
三郎。
字数不多,白锦儿展信的一瞬间就已经全部看完了。是她熟悉的陶阳俊逸的字体,起笔落笔十分流畅利落。
这些日子来隐隐吊着的心,总算是缓了不少。
信纸上除了陶阳写下的这几行字之外,确实再没有别的东西了,白锦儿却一直拿在手里来回地看着,就好像能从其中看出些什么别的东西似的。
她把小凳子搬了过来,坐在上面。
“怎么也不说能不能回信呢......”
正面反面都翻阅了个遍之后,白锦儿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她小声嘟囔道,指腹和光洁的纸面相接。
“喵——”
像是知道了白锦儿在发呆,
厨房的门被拱开了,小黑站在那个不大不小的缝隙中,朝着呆坐在厨房内的少女略带不满的叫了一声,顿时将白锦儿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只有一双碧绿的眸子异常醒目的黑猫,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家伙,”
“现在还会催食儿了。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呢,”
“现在就帮你热,小祖宗。”
......
“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没见了,即良还是这么风趣。”
公孙先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雪白的胡须因为放声大笑而微微抖动。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大腹便便面圆无须的老先生,只有下巴和脖子相连的那一个部分有着花白的胡须。
他也和着公孙先生笑,笑起来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年兄,”
忽然,胖子停止了笑,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地看向公孙先生。
“你当真,不愿和我回长安城去吗?”
听见胖子说的这句话,公孙先生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即良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既已致仕,如今一籍闲散老翁,在锦官城乐得清闲逍遥,早已下了心在这儿安度余年。”
“老夫在长安既无亲眷,也无牵挂,就是手上的产业,也已经悉数结清。此世与长安的缘分,算是了了,何以再回去呢?”
“年兄在长安,还有我们这些老友,还有,”
胖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圣人。”
“圣人,”
老人的眼神一时间变得虚幻起来。他喃喃念了几次圣人,忽而又给自己的杯中续了些酒,仰头一饮而尽。
“即良此言,叫老夫懵懂了。圣人身边有名臣良将辅佐,我大唐日渐昌隆繁盛,国祚绵长。老夫一介草民年老体迈,不给圣人添麻烦已是难得。圣人之事,又岂是吾能妄言的。”
“年兄,”
“你我相识数十载,盛年时携手同游,相知相惜。在我面前,年兄大可吐露肺腑之年。”
“这朝中哪个同僚不知,年兄对圣人,对大唐,持的是赤心,流的是碧血;若不然那时,年兄也不会在朝堂之上便弃官致仕。”
“年兄啊,你的心,我们都记得。”
“即良慎言,”
眼瞧着胖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公孙先生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劝诫。彼者却将杯中酒引进之后,一掌拍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如今我李唐社稷岌岌可危,年兄叫我如何冷静?”
“圣人病重,太子性弱叫天后拿捏,豫王又胆小与世无争。他日圣人一旦驾鹤西去,朝政大权不日便要落入天后手中。”
“到时这大唐,不知是姓李,还是姓武了。”
“圣人病重?”
“怎会如此?我离去时,太医署不是说圣人病情好转了吗?”
“唉,”
说到这里,胖子颓然的低下头,
“年兄与其他几位致仕后,圣人的病又加重了。我从长安出来时,长安已是太子和天后在处理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天后在处理。”
“如今朝中多数人瞧着圣人病重,天后把控朝中大小事,纷纷倒戈;昔日与我等信誓旦旦要保李唐江山之人,现在却成了天后的犬牙,助她打压忠心耿耿之人。”
“叫我如何不心痛,如何不心焦?”
“此番我来锦官城,除了与年兄叙旧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情,也是我受了众人之托,请年兄回长安,助我们,与太子一臂之力的。”
“年兄可愿意?”
将心中一直埋着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胖子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瓶中的酒早已经喝光,他拍了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个奴婢从外面进来,换了一壶灌满的。
他手中倒着酒,眼睛却一直看着公孙先生,目不转睛的。
在他的注视下,公孙先生慢慢地将杯中的残液喝光,随后放下了酒杯。
“即良,你可知,”
“锦官城的夏日,就要到了?”
“这是自然,如今这个时节,莫要说益州了,这普天之下,也是要入夏的。”
“正是。”
“昼夜更替,四时流转,总是到时候,就到了的。有人爱春,有人爱秋,可春总会过去,这秋不过夏,也是到不了的。”
“老夫在锦官城里知道家做东西很好吃的食肆,”
“也不知到了夏时,那小姑娘又会做些什么好吃的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锦官城来的
“嘎吱——”
听见门响的声音,银瓶转过头去。原来是燕拂给她送吃的过来,手中捧着的托盘推开门,发出突兀的一声。
银瓶顿时站了起来,朝着燕拂行了一礼。
“燕拂姐......”
“罢了罢了,”
燕拂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她提着裙子走上坐榻,来到银瓶的面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她坐了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吃吧。”
她说道。
托盘上是一碗百合瘦肉清粥,和一碟醋芹,旁边摆着一双筷子和一枚调羹。看着倒是清淡好下口,最适合没有食欲的人食用。
“还在想着小娘子的事呢?”
银瓶低着头,没有回话。
燕拂叹了口气,
“大娘子不是没有惩罚你么?大娘子已经差小五送信去定安县了,想必今日一个来回就能将大娘子的信送到,好叫阿郎知晓。阿郎知道二小娘子去了定安,一定会将她找到的,”
“你就不要自责了。”
“可是燕拂姐,我本来,也该跟着二小娘子前去的。如果我在二小娘子身边,还能伺候着她,可她如今一个人在那般危险之地,我,我......”
“二小娘子既已做了准备,自然是拿捏你拿捏的好。打小你就被二小娘子吃的死死的,如今出了这般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
“你看你不是找到了二小娘子藏在床底下的信交给了大娘子吗?说明二小娘子心中是有数的。”
银瓶低着头,已经隐隐有了啜泣之声。
燕拂看着她这副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你要是真觉得愧疚,便好生吃饭,等到二小娘子平安被接回家之后,再叫二小娘子和大娘子罚你。如今先把身子弄垮了,倒叫大娘子她们无地方处置你了。”
“嗯我知道了燕拂姐......”
银瓶咬着唇点了点头,她拿起手帕揩了揩眼角,对着面前的女子说道:
“我会好好吃饭的,”
“等着二小娘子回来,我就去和大娘子请罪。”
燕拂抿着嘴笑了,拍拍她的脑袋。
......
“谢谢娘子。”
“谢谢娘子。”
“多谢了小姑娘......”
孟如招站在粥铺后面给前来的人施粥,一边含笑着点头。
一个只有她一半高的小女孩捧着粥碗跑过来,来到孟如招面前的时候,怯怯地把碗递了出去。
“你要喝粥吗?”
虽然脸被面巾遮住了,可是孟如招还是十分用力地朝外面散发着自己的善意。瞧见小姑娘跑过来,她眼角弯弯地半弯下身子,对着她说了一句。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抬稳哦。”
装满了白粥的大勺子将滚烫的粥舀进了她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陶碗中,孟如招的动作十分的小心,生怕粥洒出来烫到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
正好舀到距离碗边半指的距离,孟如招将勺子收了回来。
“吃完不够再来要,好吗?”
大米的香味让小女孩咽了咽口水,她盯着那鼓囊囊的粥面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没喝孟如招道谢。
“谢谢阿兄,”
她这样说了一声,又像来时那样捧着粥碗跑掉了。
留下孟如招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她虽然这几天都是做男装打扮,可因为身形嗓音和神态的缘故,并没有人将她看作男子。结果这个小女孩,竟然叫了自己一声,
阿兄?她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周遭的氛围越发的轻快了。
薛诚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刚才孟如招和小女孩的互动,他全都看在了眼里。眼神逐渐变成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如果不是因为有面巾挡着的话,
令人丝毫不怀疑的,他觉得要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来控制自己的笑容。
“薛医师?”
就在这时,身边响起了叫自己的声音。
“林伯,你好些了吗?”
薛诚转过头来,看见说话的人是最近自己负责的一个老病人,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立马语气都变得严肃起来。老人却摆了摆手,说道:
“我是看着薛医师好像吃完东西了,”
“就想着来和薛医师聊聊天。”
“哦这样吗,”
“没什么事情就好。林伯想聊些什么呢?”
“自然是我们这样的老家伙爱关心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老人背在背后的手忽然抽出了一只,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那位娘子,想必是薛医师的娘子的吧?”
他指的方向,是孟如招的方向。薛诚顺着看过去,正巧碰到孟如招也往自己这边看,两人的目光一时间接触,又闪电似的瞬时躲开了。
“林伯不要胡说,”
薛诚耳根泛红地否认,
“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无事,人家姑娘家家,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哦?”
老头子闻言,露出奇异的表情。
“这可真是奇了。看你们看彼此的眼神,不像是无情之人。我们可都在说呢,还以为那个姑娘,是薛医师的心上人。”
“却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林伯这是说的什么话......”
听着面前老人还改了句老话来打趣自己,薛诚不由得愈发窘迫。老人看出了薛诚的不自在,哈哈大笑几声,挥挥手转身,朝着自己来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去。
“年轻人啊,可别为了些无谓对错的坚持,做了叫自己往后都后悔的事情。”
他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
要叫听见的人听进心里去。
薛诚倒是听见了。
......
“阿郎,”
伏案深读的孟景安听见了有人敲门,他抬起头,正看见跟着伺候自己的老家奴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封信。
此时,天色已昏黄。城中四处燃起灯火,照的四处如白昼一般的明亮。
孟景安看见他,皱起了眉头。
“阿满,我不是非必要之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老奴记得,只是阿郎,这封信是从锦官城中,大娘子送来的。”
他补充了一句,
“是叫小五送来的。”
“小五?”
听见是小五的时候,孟景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拿来吧。”
“喏。”
孟景安接过信展开快速地阅读着,越看,他得了脸色变得越快。由白转红,由红转黑,最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信拍在了桌子上。
“混账!”
第二百二十章 “自投罗网”
“咚咚咚!”
“咚咚咚!”
薛诚和孟如招刚回屋子,门还没未关紧,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急烈的敲门声。薛诚转身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厮。
薛诚认得他,
他是定安县县令的家仆。
“是不是县公有什么安排?”
夜已深,县令家仆深夜造访,薛诚以为有什么突发的事情,语气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面前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并非病情之事,是我家阿郎吩咐,要向每一位大夫询问,可曾见过一名从锦官城来的女子。”
“锦官城来的女子?”
“正是。”
“说是姓孟,做男儿打扮,头上簪着一支金簪。阿郎嘱咐若是有人见到,务必报于他知。”
听见男人说的话,薛诚心头微沉。
“薛某......”
“薛某一时想不起来是否见过这样一位女子,待薛某思虑片刻。”
“啊薛大夫不必着急,”
家仆连连摆手,
“我只是将此事告与薛大夫知,若是薛大夫有甚线索,倒是直接去县衙禀报即可。我还有下一家要通知,就不打搅薛大夫了。”
说完,他朝着薛诚施了一礼,关门便走了出去。薛诚的手按在门板上缓缓滑下,背对着房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为何不将我说出去?”
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薛诚的背后响起。
是了,
薛诚此时就是在琢磨这件事情。
刚才若将孟如招的行踪全盘托出,孟如招自会跟着定安县县令的家仆回到县衙。薛诚知道,定安县县令会专程在此时叫自己的家仆出来挨家挨户通知此事,
一定是孟如招的父亲已经知道她偷跑来定安县之事了。
找个机会将孟如招在这儿的事情通知孟公,孟如招被派来的人接走,本就是薛诚一开始就构思好的事情。
可是等这样的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自己面前时,他反而下意识地犹豫了。
身后的少女没有得到男子的回答,眨了眨灵动的双眼。她看着男子朝着自己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莫非,”
“你不舍得我走?”
略带戏谑的话语钻进薛诚的耳朵里,激得他登时转过身来,反口道:
“莫要胡说了!”
“我不过就是想,要将你亲自送到孟公处,也不枉孟公和孟夫人对我家一番抬举之情。怎好叫,叫他们的女儿还徒增奔波,不能立即父女相见?”
“你,你快收拾下东西,”
“我带你去回孟公。”
“我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啊,”孟如招摊开手,环顾了这小小的屋子一眼。
“勾破的衣服已叫我丢了,头上的金簪我也贴身放着。除了你给我找的这身衣裳,我确也无他物可带了。”
“还是,”
“你要我将衣服,脱下来还你?”
薛诚知孟如招是拿自己顽笑,听得惯了也不如从前在意;只是听她言语间并没有对要离开这里的不舍和徘徊,心中隐隐生了一股子哀怨的滋味。
就连反驳的话,也没有平常有底气了。
临出门前,薛诚再看了一眼屋子,
真如孟如招所说的,她没有什么东西可带走的。
却不料姑娘来到门边,将那个草编的这几日常用的饭盒卷了抱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看见孟如招的动作,薛诚疑惑不解,“你拿那东西做什么?”
“等你见了孟公,吃穿用度自然一律有府中人负责,这个饭盒,你是用不上的了。”
“我喜欢,”
孟如招没有看薛诚,半晌闷闷地来了一句,
“再说,你怎么知道以后用不上了的?”
男人一时之间失了语言。
两人走在定安县的街上,街上四处虽然灯火通明,却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对薛诚这个大夫也是眼熟的,也就没有过多的盘问。不多会儿时间,两人就来到了距离孟景安他们在的宅子一条街以外的地方。
“就到这里吧。”
薛诚停下了脚步,和身后的姑娘说道。他转过身,面向着孟如招,眼神却飘忽不定地看着少女身后不知什么地方,开口:
“我将你送到这儿,再往前走要是叫其他人看到,对你,对你我都不好。过了前面这条街,就是孟公他们在定安县的暂时住所了,你进去,自然就能见到你阿爷。”
“嗯。”
孟如招难得少的话语,反而叫薛诚有些不适应。
“路上,多加小心。”
其实不过一条街的路程罢了,更不要说,每个几炷香的时间,就会有巡逻的官兵在这儿。可薛诚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绝不是出于拖延时间的这种目的。
“嗯。”
这次,孟如招还是只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两人心不在焉地面对了一会儿功夫,还是孟如招先动,她迈出了步子,从薛诚的身边走过,朝前方去了。其间没再和男人讲多的一句话,擦肩而过,
就好像路人一般。
耳听着少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仿佛被砌在原地的薛诚这才晃了晃身体,缓缓地转过身去。那身熟悉的灰色麻布袍子,正要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一股难以压抑的奇异的情感,忽然从他的心底窜了上来。
薛诚咬了咬牙,迈步也朝着孟如招走的方向跟去。
“来者何人?”
来到门外,孟如招被两个执枪的士兵拦住。她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我是孟公的女儿,”
“我来,”
“‘自投罗网’的。”
两个士兵看了彼此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少女不着头脑的话语给惊吓到。可锦官城来的孟别驾,上面吩咐的确实是他的女儿也偷来定安了不错。
“劳烦娘子在此处稍后,我等进去通报一声,”
其中一人对着孟如招施礼之后,朝着大门里面进去。孟如招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倒也没别的什么动作。
他们都没发现的是,距离约莫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后,藏着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薛诚看着大门里跟着那士兵冲出来一个须发花白做奴仆打扮的老人,来到孟如招的面前拉着她左看右看,脸色是因为焦急而泛起的紫红。他看了一会儿孟如招之后,便拽着她连连往门里走。
孟如招和老人离开后,门口的两个士兵又恢复了刚才的那副模样。
薛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默默地离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 灵感
黄昏时分,公孙先生才摇摇晃晃地从自己老友的家中来。
胖子十分义气地扶着老人一直到院子门口,本来要差人送着他回去的,可老人非不愿意,嚷着要自己回去。
胖子没办法,也就随了他的心。
从这儿走到临云坊要顺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再穿过三个坊才能到。喝的醺醉的老人满面赤红,衬的下巴颏那长长的胡须愈发的洁白银亮,像是用银子拉出的丝码成的。
结果走着走着,
就发现银子变成金子了。
老人把自己的胡须抬起来,那金色转眼褪去;可放下来的时候,又瞬间变成了金色的。
“哈哈,”
“真有意思。”
他低着头小声嘟囔,脚步歪歪扭扭地往临云坊的方向走去。
走到家的时候,三百声宵禁鼓已经敲到了第一百八十二章。
“饮多了饮多了,”
“今日得早些睡才是,不然明日啊,可就上不了课了......”
公孙先生这样说着,有些吃力地推开了院门。谁知道门一打开,一片艳红色的花瓣就从他的面前缓缓飘落。
老人眼前一花。
“这是什么?”
“又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想作弄老朽了。”
将地上的花瓣拾起来,公孙先生凑在自己的眼前看了看。
“这是,牡丹?”
虽说是艳红色,可仔细打量下来,却能看见那艳红色底下隐隐的泛白——一片花瓣上距离远近竟能看出两种不同的颜色,不可谓不神奇。
特别是,这花瓣摸起来还有一种好似绸缎般的手感。
实在令人遐想,它是一朵整花时候,该是怎样的艳丽动人。
“牡丹啊,”
“‘国色无双’,锦官城,也有这种牡丹吗?”
公孙先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糊涂了糊涂了,真是糊涂了。‘国色无双’只种在宫中,除了皇城,那儿还见得到这种花呢?看样子年纪大了,连酒量都变差了......”
老人迈步进了院子,慢悠悠地将院门关了起来。
......
“锦儿,怎么你今天看着,忧心忡忡的模样?”
白锦儿面前的馄饨已经快被她手中的调羹搅碎了,坐在她对面的裘敬兰看了,疑惑地问道。白锦儿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调羹,总算是放过了这些可怜的馄饨。
“虽然我很想说没什么吧,但是,”
“我还真有些烦恼的事情。”
少女撅了撅嘴。
“是什么事情呢?”和白锦儿比起来异常天真烂漫的裘敬兰连忙追问,
“我可以帮忙吗?”
“如果有要我帮忙的地方,锦儿你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白锦儿抬起头看见裘敬兰灼灼的眼神,不由得“噗嗤”笑了。
“你啊可真敢说,这种十分绝对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比较好。毕竟说出的话,可是要兑现的。帮忙这种事情,还是要量力而为才好。”
“哦哦,”
裘敬兰似懂非懂地回答,可随后,她还是用着很坚定的语气和白锦儿说:
“但是只要是锦儿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是会帮忙的。”
“好好好,”
即使裘敬兰这个时代比自己年纪大,但她的单纯却多着自己不是一星半点。白锦儿也只好无奈地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
“不过你别说,我的这个烦恼,你好像还真的可以帮上忙?”
“你爱吃点心吗?”
“啊?”
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叫裘敬兰有些许的茫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可裘敬兰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爱吃。”
“爱吃什么呢?”
“唔,这个......”
这个问题引发了裘敬兰的思考,
“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是糖油饼,可是自从阿娘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后来再去看,那户人家也已经搬走了。”
“后来,后来,”
“后来好像就没再吃过点心了。”
“啊不过!上次锦儿你给我做的那个三仁酥,还有那个那个,樱桃酪,还有,那个白白的叫,叫什么......”
“杏仁豆腐?”
“对对对,就是那个杏仁豆腐,那个也好好吃。然后那个,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听见裘敬兰说出冰糖葫芦来,白锦儿还有些奇怪。毕竟山楂的季节早已经过了,她都好久没做过了。更不要说她是最近才认识的裘敬兰,根本没有做过冰糖葫芦给她吃。
“冰糖葫芦,是我做给你吃的吗?”“不不,不是锦儿做给我的,是,锦儿做了在外面卖的时候,我买来吃的。”
“是吗?”
白锦儿瞪了瞪眼睛。
“是啊,那段时间,我看着大家都在吃,我就偷偷地去买了一串。锦儿可能不记得,不过,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裘敬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的很好吃。”
看着面前人因为自己做的东西露出这样的笑容,白锦儿心里一动,不由得柔软下来。
“那等着今年入了冬,我多给你做些。”
“爱吃你就可劲吃,别的不说,这些管够。”
“嗯!”
“哎哎哎不对不对,跑题了。我要问你的可不是这个。”
“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这么爱吃,按理说姑娘都爱吃甜甜的东西,怎么我遇到的那位,就不喜欢呢?”
“锦儿说的是谁?”
“额,这个,”
“就是一个长得特漂亮的娘子。”
“她不爱吃锦儿做的东西吗?”
“也不应该不是不爱吃吧,只是......”白锦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打着圈,“只是想听她一句夸奖罢了。”
“夸奖......”
裘敬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浑身都用着力气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我觉得锦儿做的东西特别好吃!”
白锦儿被她说的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哎哟我不是要......唉算了。”
“谢谢你啦敬兰。只是,我要的是那娘子的一句夸奖。”
“是吗......”
“那,会不会是她想换一换口味,不想吃点心了呢?”
“不想吃点心了?”
“嗯嗯。点心虽然好吃,可毕竟总吃着,心里也不怎么踏实。”
“要我选的话,其实我更爱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饼。以前天气冷的时候,阿娘早晨都会带我去吃一碗汤饼的。”
“吃完以后,一天都暖烘烘的。”
瞧着裘敬兰脸上憧憬的神情,白锦儿陷入了沉思。
看来,她是不是该换个思路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父训
安静的书房内,只能隐约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和站在厅中直立负手男子的呼吸声。在他的身后跪着一个少女,双膝合拢,双手则置于膝上,低着头。
男子是孟景安,而跪在他身后的少女,便是刚刚才入府和他相见的孟如招了。
“阿爷......”
艰难的沉默后,还是少女低着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招儿,”
“你可还记得,你幼时那次落水的?”
孟如招是做好了准备承接自己父亲一顿狂风乱雨般的责骂的,可没想到孟景安开口说的,却不是想象中对她责骂的语言,反而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空落落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景安要突然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可还是她抿了抿嘴,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那个时候,你才五岁。那一年的重九时节,我和你阿娘带着你去登山。。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你玩的也很开心,可后面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竟然跌入了山顶的那个莲池中去了。幸好那时,有个路过的不知姓名的恩人,将你及时救了起来,虽然如此,我们带你回家的时候,你还是连连发了三天的高烧。”
“你可还记得?”
“记得......”
孟如招心中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孟景安要说什么,她的头颅愈发的低了,几乎要埋进自己的怀中;孟景安却依旧背对着她,身躯没有任何的晃动。
“回来之后我和你阿娘找遍了这城中的名医,即使人家已经百般和我们说,药已尽用,只叫我们回去等你醒来后便无事,你阿娘却还是不放心,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地去询问大夫。她守在你的床前,几乎粒米未进。”
“日日除了向上苍祈求你平安无事,再不做别的。”
“在你醒来之前,我们都不知你是如何落水的,你阿娘伤心之余,便将无处宣泄的烦闷和痛苦宣泄到了当时伺候你的那些奴婢身上。”
“该处置的处置,该发卖的发卖的。”
“你现在知道为何,你醒来之后,原先伺候你的奴婢,只剩下当时和你一般大的银瓶了吗?”
“是三天之后你醒过来,和我们说,是你自己甩脱了伺候的人,自己跑去池边不慎脚滑落水,你阿娘才消了对那些奴婢的惩罚。”
“可发卖了的,终究是发卖了。也寻不回来,不知以后落入什么样子的人家。”
“都只因你一人之事。”
“只因你的一时贪玩,连累了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的心?”
“你可知道?”
“我......”
“招儿,”
孟景安没有给孟如招任何说话的机会。
“我和你阿娘都知,你自小到大性子都跳脱骄纵。凡其他家姑娘,甚至是小子不敢做的事情,你都敢做——我和你阿娘都十分清楚,并且不加以制止和阻拦。因为老实说,我们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窃喜的,”
“毕竟你虽身子孱弱,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变得郁郁寡欢,反而知道去追求自己喜欢的,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这样的活力,叫我们老两口也甚是欣慰。我们也打定了日后要找个能包容你骄纵性子的忠厚男子,做你的夫君。”
“可我们对你的包容,绝不是对你的放纵。”
“你偶尔虽也会做些荒唐事,但好歹也在我们承受的范围之内。可今日你所做之事,”
“叫阿爷太失望了。”
孟景安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话:
“出发之前你问我之事,我权当你只是少女顽心未曾放在心上,我却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欺上瞒下的本事,想尽了办法也进的这定安县来。”
“我在家中并非没说过我来定安县做什么的,这是公事,公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
“全城人的性命,进来人的性命,甚至是周围其他村县,未来锦官城人的性命都系于吾等,你却权作儿戏?”
“你既非相关官员,又非杏林妙手,你来做什么?给你阿爷我添乱,给州府添乱,给朝廷添乱,给大唐添乱吗?”
“叫你阿娘在家中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叫我在自己骨肉和为官之责中难以抉择。你既是不忠,亦是不孝啊......”
虽然男人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但字句凌厉,如一把匕首一般刺入孟如招的内心。她的泪水已经抑制不住,决堤一般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少女深深地俯下身子去,整个人几乎是跪倒在地,朝着孟景安的方向。
“阿爷,我,我,错了,我,我......”
孟如招已然哭的泣不成声。
少女的哭声传入孟景安的耳中,也叫他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般。自孟如招出生以来,他便从未对她说过如此严厉的话语。孟如招心中难过,他的心中也绝不好受。
可他知道,如今孟如招做出此事,已经再也不是他能充当慈父的时候了。
男人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他转过身去来到少女身前,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有些不忍地偏过脸去。
“你今夜便跪在这里反省吧。自己犯下的过错,总要自己偿还。”
“我会叫人在外面守着,除非必要之事,不准你出这个屋子。”
“殷伯,”
孟景安喊了一声,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个通知孟景安消息,将孟如招从外面接进来的老人就打开门走了进来。
“阿郎,”
“你在外面看着小娘子,没有什么必须的事情,不准她走出这个屋子,也不准她起来,知道吗?”
“啊,这......”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孟如招,本想开口求情的,可接触到孟景安投来的严肃的眼神,老人将还未脱口的话语咽了下去,只是双手在胸前交叉,
“喏。”
孟景安的手扶到了门边,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孟如招,迈步便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的。
孟如招跪在地上身子还在微微的抽动,她的右手伸进怀中,摸了摸那个竹草编制而成的饭盒。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忆
“吃汤饼!吃汤饼!吃汤饼!”
穿着缎子裙袄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坐在蒲团上眼里闪动着期待的目光,用手中的筷子不停地敲着面前的桌子,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吃汤饼这么一句话。
屋外飘荡着浠沥沥的雨水,缓解了入夏以来的些许闷热。
“来啦来啦~”
“汤饼来啦——”
此时,一个满面笑容的妇人从庭外走了进来,她手中捧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陶碗,来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用筷子敲桌子,”
妇人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背,略带责备。
“下次再这么做,阿娘可就把你送到街上和那些小叫花子一起吃饭去了。”
小女孩收回了自己的手,对着面前的妇人吐了吐舌头。
妇人将手中的陶碗放到了桌子上,小女孩伸着头看了看,里面装着是白生生胖嘟嘟的面条,因为换牙而缺了一颗牙的笑容愈发灿烂。
妇人看着小女孩笑得这么开心,眉眼里满是温柔和疼爱。
“小满真的很喜欢吃汤饼呢,”
“天气都这么热了,还要吃。别家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吵着要吃冰酪和冷淘了,偏你还要吃这样让自己出一身汗的东西。”
“小满才不是喜欢吃汤饼呢,”
听见妇人的话,小女孩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吧。
“小满是喜欢阿娘做的汤饼,上面有香香的油酥,还有阿娘炸的好吃的肉渣。比外面卖的汤饼都要香呢!”
“是嘛是嘛,”妇人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做出很是骄傲的样子,
“那等你阿爷挣不到钱以后,阿娘就专门出去卖汤饼你觉得怎么样?挣了钱,再回来给小满买好看的料子做好看的衣服,买好看的绢花,把小满打扮成城里最好看的姑娘。”
“才不要!”
“阿娘的汤饼只能煮给小满一个人吃!”
呼噜呼噜地吸着汤饼的小女孩听见妇人说的这句话将手中的筷子一丢,双手护住了面前的汤碗,就像一只护食的小兽一般,警惕地看着妇人。妇人噗嗤一笑,食指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头,
“好啦好啦,阿娘知道啦,”
“阿娘只给小满一个人煮汤饼吃好不好?”
“快把手松开,到时再烫着。”
小小的姑娘这才满意了,继续吃起碗中的汤饼。
“唔,阿娘,那个,阿爷什么时候回家啊?”
“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噢。”
“你阿爷啊,估计还等过几天才能回来呢。他这次去的地方远,路上要费些时间的。”
“那阿娘,阿爷会给我带礼物吗?”
“谁知道呢?”
妇人双手撑着自己的脸,看了看外面雨不止的天。
“不过,”她脸上忽然起了一丝坏笑,“或许不会哦。毕竟前几天你阿爷写给我的信里可是说了,他忘了给你带礼物的。”
“咦?!”
“那怎么可以!阿爷明明答应小满的,说每次出去都会带礼物给小满的!”
“要是阿爷忘记了,小满就再也不和阿爷说话了!”
“哼!”
为了表达决心,小女孩还将头扭到了一边去,就好像自己的阿爷就在自己面前一样。妇人听着孩子稚嫩的童声,露出得逞的窃笑。
就在这时,一只用彩布金线缝制成的祥狮玩偶,从门板的一边探出头来,活灵活现地朝着小女孩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小女孩看见了,惊讶地连连眨眼。
“阿娘,阿娘你看那个!”
她伸出圆圆的小胖手指向布偶的方向,奶声奶气地说道。
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祥狮开始上上下下的摇晃起来,像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蹦跶的活像快乐的稚童一般。
然后,一只毛茸茸的手就跟着伸了出来。
“这里有没有爱哭的小孩子啊——”
可以听出是粗犷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故作单纯的响起,说了这么一句话。小女孩立马停止了腰杆,牛气哄哄地看着那只手,
“没有,小满从来不哭,小满不是爱哭的孩子。”
“对不对阿娘?”
“对对对,”妇人十分捧场地跟着点头。话音刚落,那只手的主人就从门板后面闪身出来。
“看看是谁回来啦?!”
“阿爷!”
“你回来啦!”
小团子从地上努力地爬起来,朝着男人的方向扑去。男人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抱着笑呵呵地颠了颠。
“哎哟,这半个多月没见,咱们小满又长大一些啦。一看就是有好好吃饭,是不是?”
“有!小满每天都好好吃饭!因为阿娘和小满说只要好好吃饭,阿爷就会早早回来!”
“真好,”
男人疼爱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
“不愧是我的女儿。”
“喏,这是阿爷给你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那只祥狮布偶就进了小女孩的手里。
“太好了!我就知道阿爷不会骗小满的,刚刚阿娘还是阿爷忘记给小满买礼物了的......”
“别听你阿娘胡说,她啊,就是嫉妒,”说着,男人带着笑意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妇人,“嫉妒咱们小满有礼物,她没有礼物是不是呀?”
“是是是,”
妇人也笑着承认了。
“我可嫉妒死了。某人出去这么些日子,心里想着的啊,只有自己的宝贝女儿,娘子的事情呢,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咯。”
“别胡说,”男人一手抱着小女孩,来到妇人身边。“哪回我回来没给你带东西的?我这刚进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货都没来得及卸,就赶着见你们娘俩了。这还不叫想呢。”
“去你的。”
把男人伸过来的手拍开,妇人笑骂,
“你啊,心里惦念着你姑娘就得了。只要你能好好照顾着咱们宝儿,就是把我从头到脚都忘了,我也甘愿。”
“你这话说的,真是......”
......
“姑娘,姑娘?”
倚坐在窗栏边的白如意听见身边有人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柳儿正站在门口,看来是来了好一会儿功夫了。见自己终于注意到她,总算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那个,白小娘子来了。”
“来了?”
白如意微微一愣,随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坠和发髻,点点头,表情没了方才的茫然和简单,恢复了平常一副淡淡的样子。
“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