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男女事(求收藏~~)
“可不是,奴婢也觉得新鲜。”曹化淳笑呵呵的道。
崇祯笑了又笑,最后摇了摇头,道:“果然是新鲜事,走吧,窝了两天了,出去活动一下。”
曹化淳心里一想,连忙道:“皇爷,御花园有不少阴凉处,还能赏赏花,看看景。”
崇祯自然也是想逛逛这大明宫,笑着道:“好,去逛逛。不要带太多人,低调一点,朕就是随便走走。”
曹化淳顿了下,道:“是。”
崇祯穿着常服,径直出了乾清宫。外面没有后殿那么漆黑,还有些光亮。
崇祯站在阶梯下,左右看了看,向右个方向,径直向北走。
他是不了解紫禁城的地图,但御花园在北面他是知道的。
曹化淳见要绕路,也没多想,就以为崇祯想逛逛,恭谨的陪在身后。
崇祯虽然说不要带太多人,曹化淳可不敢大意,悄悄的吩咐,身前身后的不远处,以及暗中都是人。
大明皇宫里的龌龊太多,从嘉靖差点被宫女勒死,到泰昌帝的红丸案,天启的落水,谣言漫天,而今魏忠贤在宫里还有没有人,除了那个孩子外,还有没有后手……一切的一切,令曹化淳丝毫不敢大意。
崇祯确实不认识路,就一直拐着向北。
天色渐黑,他见到了不少宫女,内监,但认识他的人似乎并不多,偶尔有见礼的也只当他是某个贵人。
崇祯在走过一个拐角,远远就看到张皇后,带着一群人,急匆匆迎面而来。
崇祯连忙后退,摆了摆手。
曹化淳跟着退后,同时让跟着的人后退。
崇祯站在墙角,见曹化淳等人都看着他,淡定如常,道:“朕想安静的走一走。”
曹化淳并不知道,崇祯是不想应付、虚假寒暄,懂事的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崇祯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张皇后正俯身要捡什么,灯光下,衣领敞开,露出无暇锁骨以及一片雪白。
崇祯双眼微睁,猛的缩回头。
曹化淳又疑惑的看着崇祯。
崇祯连连摆手,低声道:“绕路,带路。”
曹化淳哪知道崇祯看到了什么,慌忙无声应着,转身带路。
“快点。”崇祯担心张皇后快走到转角发现他,催促曹化淳。
曹化淳虽然心里疑惑,还是应声。
就在崇祯等人消失在前面转角,张皇后带着人出现在崇祯刚才躲着的地方,并没有察觉,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崇祯走过墙角,才暗暗松口气,但旋即,他微皱眉头,神色古怪,自语道:“我为什么要跑?”
曹化淳听着,更加疑惑了,没敢回头,更不敢问。
绕了一圈,曹化淳领着崇祯来到了御花园。
看着草花树木繁茂,清香扑鼻,崇祯心情顿好,肩膀也没那么累了。
崇祯慢慢走着,逛着,看着草,看看花,假山流水,烦躁的大脑清爽的多。
“曹化淳,跟朕说说朝野的趣事。”崇祯一边走,一边说道。
曹化淳跟在边上,想了想,道:“皇爷,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前不久,户部进行了一次捐纳,有个知府捐了一千两,后来就被锦衣卫给拿了,说他的一年俸禄不过六十两,入仕不过十五年,不吃不喝也没有这么多,肯定是贪了……”
崇祯一怔,转头看向曹化淳,道:“所以,就抓了?”
曹化淳点头,道:“是,关入了诏狱。”
“还诏狱?”
崇祯神色变得怪异,道:“这是捐纳还是钓鱼?”
曹化淳躬着身,道:“后来,奴婢听说,这位知府,不知道怎么的,又升任江西右参政了。”
崇祯又是一怔,道:“升官了?”
曹化淳道:“是。”
崇祯看着他,旋即忍不住笑了,道:“确实是有趣。还有吗?”
曹化淳犹豫了一下,道:“奴婢听说,某位尚书的刚续弦的夫人,不多久,就成了宁国公的如夫人,养在外面。那个,具体是谁,奴婢就不知道了。”
崇祯眉头挑了挑,向前走,道:“这个没趣了。”
曹化淳拿不准崇祯到底想听什么,不敢再说,亦步亦趋的跟在崇祯身后。
崇祯闲逛了一会儿,见天色还没有黑透,来到一处凉亭坐下,道:“让人准备点吃的,简单一点。”
曹化淳应着,吩咐人去准备。
崇祯坐在凉亭内,感受着丝丝凉风,没有后殿那么燥闷,心情舒服不少,不自禁的左顾右看,欣赏着这偌大的御花园。
曹化淳见崇祯好像是有些坐立不安,心里微动,上前道:“皇爷,今夜是在后殿,还是回后宫?”
不止是周王妃入宫了,几个妾室也一同入宫,等待册封。
崇祯闻言,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刚才看到的那一抹雪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国事那么繁重,朕还有空隙去后宫?”
“是,奴婢多嘴。”曹化淳心里微惊,连忙请罪。
崇祯没理会他,主要是,他不是朱由检,担心被熟悉的人看出破绽。
曹化淳哪里能想到,还认为崇祯是真的忧心国政,无心男女之事。
崇祯坐在御花园内,静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几样小菜与稀粥,自顾的吃起来。
都察院。
曹于汴还在梳理都察院的人事,都察院的事务太杂,加上这几年党争激烈,留下了巨大的烂摊子,尤其是他认为崇祯不久之后就会着手清算阉党,是以更加卖力,既要清理都察院,又要暗暗准备。
着实是忙坏了他。
这时,一个文吏进门,等了一会儿,才道:“总宪,户科给事中的弹劾奏本。”
曹于汴忙于写着什么,道:“照章办。”
文吏犹豫了下,道:“是弹劾元辅的。”
“拿来!”曹于汴猛的抬头,大声喝道。
文吏吓了一跳,快步送上前。
曹于汴接过来,面色肃然的挥手。
在小吏退出去时,曹于汴也看清了奏本的内容,他目露不解。
“奇了怪了,怎么今天弹劾黄立极的人,屡屡不绝了……”
曹于汴手里这道奏本,是户科给事中上的,弹劾黄立极‘任人唯亲,培植私人,党同伐异,实乃奸臣’。
这道奏本,比早先那些,更为严厉一些,还举出了实例,比如,黄立极的亲家,女婿,都因为他的关系,身有案底还一路高升。
第三十二章 出事了
曹于汴隐约觉得,这些弹劾有些不寻常,却又想不透彻。
“到底是谁在针对黄立极?目的是什么?”
曹于汴思索一阵,还是不得要领,自语道:“明日见陛下再说吧。”
曹于汴将这道奏本放到一旁,拿起笔,继续写。
夜已深,不管是紫禁城内,还是紫禁城外,都有着格外的安静。
乾清宫偏殿,天启灵堂。
魏忠贤还在慢慢烧着纸,驴长大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火盆,谁也注意不到,他眼神里都是冷漠与不安。
‘明天,我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他心里惶惶的想着。
他的名声在朝野,在整个大明都是万恶的,清流没人喜欢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剁!
明天,他要么平平安安走出去;要么,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极刑!
‘新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魏忠贤冷漠惶恐的眼神里,同样有着困惑与不解。
如果新皇帝要收拾他,那么软禁他之后,应该立刻挥刀,斩去他的羽翼,怎么会不断提拔他的人?
在魏忠贤煎熬忐忑的时候,灵堂之外,王承恩悄悄走过来,认真看着慢慢烧纸的魏忠贤。
许久之后,伸手招来一个内监,道:“有什么异动?”
这内监躬着身,低声道:“没有。公公放心,有任何异动,小人第一时间禀报您知道。”
王承恩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是从信王府带出来的,他看着长大,倒是可以信任。
王承恩又观察一阵,见魏忠贤确实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转身离开。
王承恩离开偏殿,来到后殿,站在门口。
入眼看去,就见到灯光下,崇祯坐在软塌上,拿着笔,一道一道的批阅奏本。
曹化淳见他来了,低声道:“陛下刚才在御花园休息了一会儿。”
王承恩自然知道,道:“娘娘那边我去过了。”
曹化淳点点头,两人其实并不熟,交流点到即止。
灯光下,崇祯拧着眉,拿着笔,一本一本的翻阅,批阅。
他批阅,其实并不需要他给出意见,因为在奏本最后,都有内阁批注以及司礼监的批红,他只需要进行复核,或者说‘选择’。
即便如此,崇祯还是看到了诸多他不满意的批注与批红,直接画×给打回。
这一本又一本,仿佛没有尽头,崇祯看了不知道多少,写了多久,眼帘不断打架,头也有些昏沉起来。
崇祯勉强批阅最后一本,放下笔,直接躺在软塌上,拉过锦被就要睡。
“一个时辰后喊我。”哪怕再困倦,躺下后崇祯还是说道。
曹化淳与王承恩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对着崇祯躬身点头。
崇祯很快睡着了,响起轻轻的鼾声。
他并没有进入深层次睡眠,而是做起了梦。
他眉头不是皱起,又舒展,脸上有种古怪的笑意。
又过了好一阵子,崇祯慢慢睁开眼,脸上意犹未尽,睁开眼,他砸了砸嘴,精神特别爽利,就是心里有点不太得劲。
崇祯抬头,不远处隐约能看到门外站着人。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梦,发现有些想不起来,总之,很美妙。
崇祯躺了一会儿,咽了几次喉咙,轻吐口气,坐起来,伸手拿小桌上的茶杯,道:“点灯。”
曹化淳快步进来,轻声道:“皇爷,您睡的还不足半个时辰,要不,再睡会儿?”
崇祯精神不要太好,喝了口凉茶,透心凉,就更加舒服了,道:“不睡了。”
说着,就伸手拿起身边的奏本。
曹化淳不敢多说,连忙去掌灯。
四周很快亮起来,崇祯拿起笔,再次批阅起来。
曹化淳退到不远处,门外的王承恩跟进来,他看着崇祯埋头,认真,专注的神情,眼神里有敬色与欣慰。
奏本是看不完的,崇祯一道一道的看去。
他既要从中了解大明的国政以及各种人与事,也在摸索处理的方式方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色逐渐大亮。
一个内监悄步走进来,在王承恩耳边低语了一句。
王承恩看了眼还在批阅的崇祯,悄步走出去。
刚走到正殿,就看到周王妃带着一群宫女进来。
“奴婢见过娘娘。”王承恩上前行礼。
周王妃倒是不拘礼,上前一步,轻声道:“王……陛下还在忙?”
王承恩躬着身,道:“是。陛下昨夜,睡的还不足半个时辰。”
周王妃皱了皱眉,面露心疼,本来想进去与崇祯说说话的,犹豫了下,道:“我熬了碗羹,等陛下不忙了,你去坤宁宫取给陛下。”
“是。”王承恩应着。
周王妃又向里面看了眼,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恭送娘娘。”王承恩躬着身道。
等周王妃走了,王承恩回到后殿,见崇祯还在忙碌,头也不抬,与曹化淳对视一眼,没有上前打扰。
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崇祯感觉肚子饿的不行,笔头不断,道:“准备点吃的。”
王承恩快步上前,道:“皇爷,娘娘为您煮了羹,奴婢去给您端过来。”
崇祯一怔,旋即点头道:“好。”
王承恩应着,转身去取。
他一走,有一个内监进来,在曹化淳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化淳挥手,上前与崇祯道:“皇爷,都察院的曹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
崇祯嗯了一声,道:“你带他进来。”
“是。”曹化淳躬着身道。
在乾清门外,曹化淳见到了曹于汴,笑呵呵的道:“曹大人请,皇爷在等着了。”
曹于汴满脸的凝重之色,一边走一边道:“有劳公公。陛下是否很忙?”
曹化淳收敛笑容,走在曹于汴前面一点,回过头,道:“皇爷昨夜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乎都在批阅奏本。”
曹于汴眉宇有迟疑,还是道:“多谢公公提点。”
曹化淳看着曹于汴一脸铁色,便没有再说,加快了一点脚步。
曹于汴来到了后殿,见崇祯还在批阅,上前抬手见礼道:“臣曹于汴,参见陛下!”
崇祯匆匆写完几个字,将奏本合起来,放到一旁,看着曹于汴笑着道:“卿家来了,坐下说,朕恰好饿了,准备吃点,来人,给曹卿家准备一些。”
曹于汴面色如铁,沉声道:“陛下,臣就不吃了。出事情了。”
崇祯看着曹于汴的神色,笑容慢慢收敛,从软塌上下来,坐到小桌上边上,淡淡道:“卿家坐,没什么大事,慢慢说。”
曹于汴知道他心急了,强自压了口气,抬手后在崇祯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几道奏本与书信递给崇祯,道:“陛下,都察院昨夜就收到了几封弹劾首辅黄立极的奏本,臣原本没有在意。今日一早,有人要敲登闻鼓,被巡按御史拦下,带到了都察院,臣见过,发现他们是要举告黄立极的亲家,周珩元,举告他受贿,草菅人命,他们拿出了详细的证据……”
第三十三章 惶恐(求收藏~~)
曹于汴没有说完,崇祯已经拿起来看了。
前面弹劾黄立极的,是什么‘卖官鬻爵’、‘培植私人’、‘附着阉党’、‘党同伐异’之类,都是老生常谈,并没有什么新鲜。
最后,是一些书信,账簿,证词。
崇祯拿起来,认认真真看去,不久,他就看到了曹于汴所说的。
最有分量的,是苏州府通判的证词,他详细的罗列了周珩元受贿的时间,地点,数目,还有在场的人,并且对周珩元‘草菅人命’的案子,进行了列举,足足二十多宗!
这样一份证词,假不了,稍微一查就能坐实。
崇祯面色不动,慢慢放下这些‘证据’,从王承恩手里接过玉碗。
他拿起勺子,轻轻转了一圈,在喝之前,道:“卿家说说想法。”
曹于汴见崇祯如此淡定,心里暗自惭愧,秉了口气,仔细回忆之前所想,认真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太寻常。以往弹劾黄立极的奏本不在少数,言辞比这些激烈的有的是,但鲜少能列出这样的证据。臣看来……更像是图谋已久,早就在准备。可是……时机又不太对,陛下尚未举行登基大典,是不可能处置朝臣的,还是首辅。即便再急迫的想要赶走黄立极上位,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徒劳无功……”
崇祯喝着羹,肚子里不那么空,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调着羹,笑着道:“继续说。”
曹于汴见崇祯还是丝毫没有动容,微微躬身,越发谨慎的思考,旋即道:“从昨天起的弹劾,臣还以为是某种试探,现在看来,其背后之人,居心叵测,怕是,不止是要试探陛下心意,更想一石二鸟,未必是真的针对黄立极,还有可能是魏忠贤。”
崇祯微微点头。
曹于汴的话是没错的,这种时候弹劾黄立极,只会适得其反,不会有半点功。幕后之人不会不清楚,之所以还这般急迫,肯定是不止于试探他对魏忠贤,对阉党的态度,应该更有某种深意。
‘是什么目的?什么人在操弄?’
崇祯心里好奇,他将朝野大人物想了个遍,也没想到合适的人。
曹于汴见崇祯思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的道:“陛下,这件事要不了多久,朝野会人尽皆知,得想办法处置,不能任由幕后之人肆意妄为。”
崇祯抬起碗,直接喝完,而后,放下碗,笑着擦了擦嘴,道:“卿家说的是。其实啊,这件事并不难处理,不管这背后之人是谁,是什么目的,我们不能受影响,我们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走。当然了,也不能任由他肆意来侵扰我们的计划,嗯……朕该做点事情了。”
说着,崇祯就站了起来。
曹于汴一惊,连忙跟着起身,道:“陛下,您想怎么做?”
崇祯笑着道:“万变不离其宗,这幕后之人搞这些,无非是党争,那我就将最大的朋党头子给放出来,让这条鲶鱼去折腾,将水搅浑,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曹于汴瞬间就懂了,却又有些慌,道:“陛下,要将魏忠贤放出来?”
崇祯看向门外,双眼微微眯起,轻轻的说道:“朕不止要将他放出来,还要亲自将他送到内阁!”
曹于汴是惧怕魏忠贤的,神色不安,变化再三,还是道:“臣斗胆。敢问陛下,魏忠贤……您是怎么打算的?”
崇祯瞥了眼,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忽然明悟,曹于汴这些人,对魏忠贤有着深刻的惧怕。
‘得让他们放下心理负担。’
崇祯稍稍沉吟,便道:“卿家,魏忠贤以及阉党,祸乱朝纲,败坏国政,于辽东失地,丧我大明国威等等,这些朕都清楚。不过,清理魏忠贤与阉党,还不是时候,朕还用得着他们,卿家无需担心什么,有朕在,阉党翻不起浪花来!”
见崇祯这般推心置腹,曹于汴大受震动,噗通一声跪地,道:“臣有罪,请陛下重重惩治!”
崇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笑着道:“朕能理解卿家,想必不止卿家疑惑,不少卿家都不解。待会儿出宫了,代朕解释解释。”
“臣明白。”曹于汴起身,惶恐又激动。
在他心里,还是认为崇祯只是暂时隐忍,用不了多久,阉党仍旧会被清理个干净,如天下士人所愿!
崇祯没有多说,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曹化淳,传旨,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到内阁。”
“遵旨。”曹化淳应声。
崇祯又看向曹于汴,抬脚笑着道:“走,卿家随朕一起,接九千岁九百岁出来。”
曹于汴见崇祯称呼魏忠贤为‘九千九百岁’,有些僵硬的笑着应‘是’。
自古以为,有哪个人敢自称‘九千九百岁’?
离万岁一步之遥,灭族大罪!
曹于汴跟在崇祯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宋太祖的那句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崇祯带着曹于汴,曹化淳,王承恩等人,来到了偏殿灵堂。
魏忠贤一见崇祯,心头骤慌,连忙转身伏地,道:“奴婢魏忠贤参见皇爷。”
崇祯没有理会他,取过三支香,点燃后,认真的祭拜。
不管怎么说,天启在临走前,为他做的那些安排,他还是要感激的。
终究还是皇帝,没有完全糊涂。
魏忠贤趴在地上,余光能看到崇祯的脚,见崇祯上香,不说话,心头越发的慌乱。
此时此刻,就要决定他是死是活了!
哪怕是他曾经一手遮天,坐镇内阁,令百官臣服,天下伏首,无人敢掠其威。
可现在还是慌了,怕了,眼神都是恐惧,头上出现丝丝的冷汗。
“魏卿免礼。”
突然间,崇祯的声音在魏忠贤耳边响起,更是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魏忠贤心头冰冷,急忙道:“谢皇爷。”
他慢慢起身,依旧低着头,跪在蒲团上,对崇祯表现了足够的恭谨。
崇祯双眼微微闪动,突然上前,又拉住魏忠贤的胳膊,道:“魏卿,皇兄在天之灵,知道你这般虔诚,一定会深感欣慰的。走吧,宫外出了事情,朕需要魏卿的帮助。”
魏忠贤头上都是冷汗,不敢抬头,强行镇定,道:“皇爷,奴婢只是内臣,不敢僭越国事,一切尽凭皇爷吩咐。”
崇祯见着,猛的一把用力,强行将魏忠贤给拉起来,道:“魏卿,还记得皇兄临终的遗嘱吗?”
魏忠贤猝不及防,一个不稳,加上跪的太久,双腿都麻了,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直接倒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搞钱
崇祯眉头一挑,故意等魏忠贤摔倒,这才上前,扶着魏忠贤的一只胳膊,关心的道:“魏卿,你满头大汗,可是生病了?曹化淳,传太医,来人,扶魏卿起来。”
曹化淳应声,顿时有一群内监,扶着魏忠贤就往外走。
魏忠贤心头慌乱不已,完全不知道崇祯要做什么,急声道:“皇爷,奴婢还要为先帝守灵……”
“魏卿之心,皇兄知道,朕也知道,身体要紧,快让太医诊治。”崇祯说道。
魏忠贤闻言,越发不安,却又不能再说什么,做什么,被一群内监,硬生生的给夹走了。
乾清宫一处偏房内,崇祯看着太医给魏忠贤诊治。
魏忠贤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敢与崇祯对视。
他现在内心恐惧非常,又万种疑惑。
他着实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位新皇帝,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崇祯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心里同样在思索着——魏忠贤放出来,对他,对朝局,对朝政,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阉党多无能之辈,不能指望他们贯彻大政,还得防备着他们。这魏忠贤,软禁了他两天,要他为我全心全意做事,或许还不够,得再做些事情……’
曹于汴站在崇祯身后,看着魏忠贤,表情一直是沉色。
阉党的排斥异己,不止是针对东林党或者其他朋党,而是凡是影响他们上位或者占据了位置的人,无不遭到了攻击,构陷。
寻常罢官已是好事,若阉党中存有仇怨之人,那就会更严重——削籍,抄家,下狱,活活打死,逼死的朝臣不计其数!
曹于汴这次狱未死,算是幸运的。
所以,他是既恨又怕。
好一阵子,太医小心翼翼的过来,与崇祯道:“陛下,魏太监是操劳过度,气血损耗,臣开些药,注意休息,十天半月就能好。”
崇祯站起来,道:“太医辛苦了。”
“臣不敢。”太医连忙说着,而后退到不远处去开方子。
崇祯走向魏忠贤,笑着道:“魏卿没事,朕就放心了。来人,给魏卿换身衣服。”
经过这么久,魏忠贤多少有些安定,故作惊慌的站起来,躬身在崇祯身前,道:“皇爷,奴婢不当您如此关心……”
崇祯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看着魏忠贤,道:“魏卿,皇兄临终前的话,朕从来没有忘记过。朕之前与你说过,一切照旧就是一切照旧。待会儿,随朕一起去内阁。”
魏忠贤哪敢,噗通一声跪下,头磕地,颤声道:“皇爷,臣之前是为先帝去内阁传旨,并未有坐镇内阁,都是谣传。臣的一切,都是先帝给的,一切都是为先帝做的,从未有僭越分毫,请皇爷明鉴……”
崇祯上前,拉住魏忠贤的胳膊,却发现,这次魏忠贤仿佛死死的固定在地上,他根本拉不动。
‘可不能让你跑了。’
崇祯看着魏忠贤的背影,心里稍稍琢磨,就直接道:“魏卿,朕与皇兄一样,你之前是怎么做的,现在还是怎么做。朕提拔了那么多你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魏忠贤头磕在地上,心头无比的慌乱,双眼闪烁不休,脸色变来变去,口干舌燥。
他哪里能想明白崇祯这一系列动作的目的,他更倾向于,崇祯是在暂时安抚他!
“皇爷,奴婢愿为皇爷上刀山下火海,可不敢僭越朝政,有违内监本分,不合祖制……”魏忠贤心惶惶的说着。
崇祯没有继续做戏的耐心了,盯着魏忠贤的背影,细细思量一番,忽转头看向曹化淳,大声道:“曹化淳,魏卿一定要去,绑也得绑去。”
说完,崇祯转身就走了。
“奴婢领旨。”曹化淳应着。
曹于汴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神色冷淡,跟着崇祯离开。
魏忠贤跪在地上,头上冷汗更多,心里有无数的猜疑,这令他更加恐惧不安。
曹化淳就没有那么客套了,来到魏忠贤身前,笑呵呵的道:“魏太监,您就不要让小人为难了。来人,给魏太监更衣。”
魏忠贤知道难以拒绝了,心头惶恐的飞速想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驴长大脸都是笑容,看着曹化淳道:“曹太监,你我往日没有什么交情,今后还请多多指点。”
曹化淳哪里听不出魏忠贤的话外之音,笑呵呵的道:“以魏太监的身份地位,两代皇爷的圣眷,小人还需要魏太监多多提携。”
魏忠贤还想再与曹化淳探探口风,见着一群内监拿着衣服进来,只好笑着点头,转身去换衣服。
崇祯在走向内阁的路上,边走边道:“卿家,你对魏忠贤怎么看?他能听朕的话吗?”
曹于汴跟在身后,沉色的思索一番,道:“陛下,魏忠贤应该不敢不听,只是能不能完全听,臣不敢说。并且,阉党不是魏忠贤完全能控制的,他们那些人争权夺利,相互倾轧,无恶不作。臣担心,魏忠贤出来后,臣等行事,怕会多有掣肘。”
崇祯点头,笑了笑道:“这不意外。咱们要分开看,就比如,国库现在见底了,魏忠贤与阉党抄了那么多人,肯定非常富有,咱们就不能想想办法?”
曹于汴一怔,道:“陛下是想让魏忠贤与阉党将银子拿出来?”
崇祯摇头,道:“朕是皇帝,你们是朝臣,咱们不能像阉党那样,搞抄家,追赃。得有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银子拿出来。”
曹于汴瞬间就明白了,道:“陛下,是想让魏忠贤带头……陛下,臣建议,可以进行捐纳。”
崇祯连连摇头,失笑道:“捐纳?谁敢拿出太多银子?魏忠贤一下子要是……不说上百万,就是拿出个十万八万,朝野怎么看?这么多银子怎么来的,怎么解释?其他人更不敢了,要是都捐个三五百,甚至几十两,捐纳又有什么用?”
“那,陛下的意思是?”曹于汴疑惑了。
崇祯也在想着,道:“暂时不急,再等等,等朝局稳定一些再说。”
先帝驾崩,新皇继位,这是一种迅猛剧烈的变化,朝野不安,人心浮动,不是做事的好时候。
第三十五章 都给朕不许动
崇祯一边走一边还在思索。
‘从曹于汴的态度来看,朝臣们还都是比较惧怕魏忠贤的。可惜,阉党龌龊之人太多,不能指望他们做事……我现在将魏忠贤放出来,怕是有不少人会大失所望……’
‘必须要死死的钳制住魏忠贤与阉党,大明的吏治太坏了,坏到了无以复加,人心背离。历史上宋朝还有南渡,明朝却没有,大体就是因为失了民心,必须要慢慢的恢复民心……’
‘既要控制、保留魏忠贤与阉党,又要收拢人心,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崇祯心里暗暗感慨。
阉党是不能立马扫去的,否则一下子空出那么多位置,就只能由东林党人来填,这是在重复犯错。
‘慢慢来,不要着急。’
崇祯心里给他自己打气。
魏忠贤与阉党都是要去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未来的大明朝廷,可以有党争,但不能是这样可怕的规模,这样恐怖的内讧,必须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曹于汴见崇祯沉思,没有打扰,内心是忐忑又期待。
他忐忑魏忠贤的出来,担心阉党气势复燃,那么他以及毕自严,王永光等人随时都可能再次身败名裂,并且再无翻身之地!
新帝继位,大明刚有的希望就陡然而止了。
期待在于,新皇帝对阉党看的十分清楚,对阉党表达了明确态度!在曹于汴看来,只要去除阉党,那么大明中兴在望!
‘暂且隐忍。’曹于汴心里沉着一口气。
崇祯哪知道曹于汴想了那么多,看着内阁在望,他停下脚步,看着曹于汴道:“曹卿家,都察院那边,你要整顿好,言官在党争中,扮演了十分可怕的角色,是最为锋利的刀,这把刀,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
曹于汴神色一正,抬着手,肃然道:“请陛下放心,臣在一日,都察院,只能是陛下的都察院,绝不会为朋党所利用!”
崇祯微微点头,余光瞥见曹化淳领着魏忠贤过来,魏忠贤低着头小碎步,如同刚入宫的小太监。
‘魏忠贤,是一个什么态度?’崇祯心里琢磨着。
‘这个态度,现在演变成什么样了?’崇祯竟然有些好奇。
“皇爷。”曹化淳来到近前,躬着身道。
魏忠贤立在曹化淳后,躬身低头,十分的恭谨与卑微。
‘这种卑微,魏忠贤有几年没尝试过了吧?’
崇祯心里有些胡思乱想,转而就笑着道:“走,去内阁,诸位卿家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魏忠贤谨慎小心,大气不敢喘,直到崇祯转身,才轻轻抬起眼皮看向崇祯的背影。
他脸角动了动,心头越发的恐慌不安。
他在宫里的根基没了,在宫外的那些人根本靠不住,新皇帝的态度诡异难测,他着实感到害怕。
‘怎么办怎么办……’
魏忠贤心底疯狂的念叨着这一句。他已经念叨了不知道多久多少遍,可一点头绪,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十分想念崔呈秀,倪文焕等人,这些读书人最是有办法!
崇祯带着一大群人,走过会极门,径直来到内阁前。
内阁前,已经聚集了十多人。
首辅黄立极,到阁臣来宗道,钱龙锡,冯铨,以及刚刚入阁的周应秋,崔呈秀,杨景辰等人都在,外加六部在任,能来的尚书,刚刚上任刑部尚书倪文焕,昨天上任的户部尚书毕自严,吏部尚书王永光等等。
所有人虽然看着崇祯慢慢走来,实则余光都在魏忠贤身上。
这个人,在三天前,还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人!简直是皇帝的代言人,所有人都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只是短短三天时间,天旋地转,风云变幻,大明换了主人!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头动了下。
崔呈秀,倪文焕等人,则是微微低头,收敛目光。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显露表情,难以看到情绪,但可以想见,没人能平静。
因为除了崇祯提拔的少数几人,每个人都与魏忠贤有着这样那样,难以撇清的关系!
“臣等参见陛下。”
黄立极领头,一众朝臣抬手朗声而拜。
“众卿免礼,咱们进去说。”崇祯目光扫过这群人,脸上都是笑意的率先向前走。
黄立极等人侧身,给崇祯让开一条道。
曹化淳,魏忠贤紧随其后。
曹化淳坦然的多,脚步从容。魏忠贤一直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几乎没有抬起头。
不少人好像看出了什么,忍不住的相互看去,眼神里都有恐慌之色。
黄立极作为首辅,相对淡定,等崇祯一群人走过去,他转身跟上。
崇祯来到内阁,在主位上坐下,看着进来的一大群人,笑着道:“无需拘礼,如上次一样,都坐吧。”
“谢陛下。”
一众人,怀着万种心思,慢慢的相继落座。
魏忠贤站在崇祯的右侧背后,这个时候,他依旧低着头,但目光已经可以看向内阁议事厅的所有人。
在这里的,身为大明最高机构的内阁中,有他好几个干儿子,二品大员的阁臣冯铨,崔呈秀,周应秋,三品的倪文焕等等。
冯铨,崔呈秀等悄悄与魏忠贤对视,只是一接触,连忙匆匆错开。
周应秋,杨景辰,倪文焕等人,则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他。
黄立极,来宗道等人,则根本视若未见。
落座之后,不大的议事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这魏忠贤的影响力,果然不一般啊……’
崇祯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并没有点破,等曹化淳端来茶杯,这才笑着道:“今天,这个会,主要是说说,弹劾首辅的事。这两天朕收到了三十多封弹劾,朕看过了,全都是捕风捉影,肆意攀咬,毫无证据,形同构陷!”
朝臣们还沉浸在魏忠贤出现的复杂情绪中,听着崇祯的话,陡然醒悟过来,不少人惊色的看着崇祯。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差点敲了登闻鼓,那些人手中有黄立极的‘涉案铁证’。
但,为什么皇帝一开口,就将事情定性为‘构陷’?
崔呈秀看着黄立极的背影,目露冷漠的凶狠色。
不等朝臣们想太多,黄立极忽然站起来,道:“陛下,臣惭愧,周珩元……”
“好了,”
不等他说完,崇祯就一摆手,道:“卿家是卿家,那周珩元是周珩元,他又不是卿家家的小孩子,犯了错还要卿家来顶罪?不管他犯了什么事,依律论处就是,不能因为他是卿家的姻亲,就搞诛连,没有这样的道理。都察院,刑部!”
“臣在!”曹于汴第一时间从椅子上出来,抬手道。
“臣在。”倪文焕连忙跟着。
崇祯看着两人,大声道:“周珩元一案,由都察院,刑部联合查处,查到谁就处置谁,绝不宽容!不过,朕有言在先,查案就查案,不得随意扩大,更不能炮制证据,构陷他人。凡事重证据,没有证据,一律疑者从无,不得纠缠不放!”
“臣领旨。”曹于汴与倪文焕异口同声的道。
崇祯不给黄立极或者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转向在座的所有人,沉声道:“刑部,都察院如此,在座的诸位卿家也是如此。朝廷首重和睦,朝臣之间不得相互攻讦,构陷,内讧,没有证据、捕风捉影的事,不得上纲上线闹到朝廷,闹得满城风雨,闹得天下尽知!朕的意思,够清楚吗?”
第三十六章 极限拉扯
崇祯的话,振聋发聩。
令内阁出现了极度的安静!
大明朝廷,从嘉靖以来,党争日趋激烈,尤其是近二十多年,从‘国本之争’到‘阉党’与‘东林党’,一次比一次激烈。
阉党更是将东林党编纂名录,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短短三年间,东林党人被以各种罪名迫死的,三品以上的就高达五十多人,林林总总,数百人之多!
从朝廷到边关,无一逃过。
其明目张胆,凶狠暴力程度,在大明,甚至是历朝历代,绝无仅有!
现在,新皇帝当众,明确、清楚的要求朝臣‘不得内讧’,要遏止‘党争’,众朝臣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都在愣愣的看着崇祯。
“臣等领旨。”
在短暂安静之后,黄立极抬着手,肃然道。
其他人陡然惊醒,纷纷起身,在刺耳的桌椅移动声中,群臣抬手,道:“臣等领旨。”
崇祯眼见着这群人的反应,心里也有些意外:‘这反应……是将党争刻入骨髓,难以自持了?’
不过,他也知道,他这些话,没有一点用处,最多也就是在他登基大典之前可能稍稍安静,一旦过了这个敏感时段,他们的内斗只会更加剧烈,丝毫不会停止。
崇祯盯着这群人好一阵子,淡淡道:“朕的话,希望诸位卿家都听进去,日后若犯,莫要说朕言之不预。”
“臣等谨记。”这次,朝臣们反应正常,崇祯话音一落,他们就紧接着。
魏忠贤站在崇祯身后,一脸恭谨,心头却是越发的不安。他暗暗注视着崇祯的背影,深刻的觉得,崇祯的话,意有所指!
崇祯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抬手躬身的朝臣,几乎是大明最高层的所有人了。
虽然个个一脸肃色,声音有力,但他们内心的想法,没人知道。
曹化淳与王承恩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崇祯放下茶杯,继而就笑着道:“都坐下吧,还有些话,趁这个机会,朕要说一说。”
“谢陛下。”一众人应着,放下手,慢慢又坐回去。
崇祯的目光在黄立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对着十多人,道:“朕年纪尚轻,于国政缺乏经验。皇兄临终遗嘱,都已经安排好了,朕也不反对,除了李邦华未到任,以及孙承宗复任辽东督师外,其他的,一切依旧,不做改动。”
李邦华任兵部尚书,所有人都知道,可复起孙承宗,却是第一次听说。
尤其是,对于追究辽东失地的责任,阉党一直企图转嫁给孙承宗,以让阎鸣泰,高第等脱罪。
不少人面露凝色,不敢说话。
不等他们想太多,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崇祯忽然站起来,转身,拉着魏忠贤的手,将他拉到椅子旁,道:“皇兄遗嘱,‘忠贤克谨,可计大事’,朕深以为然。日后,魏卿依旧坐镇内阁,料理国政。魏卿,你坐下。”
说着,崇祯就要将魏忠贤按到他刚刚起来的椅子上。
魏忠贤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地,急声道:“皇爷,臣以前,是因为先帝病重,才在内阁传话,并非坐镇内阁,奴婢身为内监,绝不敢僭越国政……”
“卿家莫要多言,辜负皇兄与朕的一番托付。”崇祯说着,就要用力拉魏忠贤。
魏忠贤哪敢,就死死跪在地上。
崇祯有了一次没拉动的经验,这次用尽力气,硬生生的将魏忠贤给拉了起来,而后就推向椅子。
魏忠贤面露惶恐,急声争辩道:“皇爷,您不如杀了奴婢,奴婢绝不敢啊……”
魏忠贤虽然抗拒,可也不敢用力推崇祯,只能抵挡,他本就站不稳,哪里抵挡得住,就要被推到椅子上。
崇祯哪里管他怎么想,他就是要将魏忠贤按在这里,将阉党困在内阁,所以也不再多说,就是用力,想将魏忠贤按下去。
嗤嗤……
椅子被推动,魏忠贤根本不敢坐,身形晃悠,还是想跪下:“皇爷,奴婢真的不敢,就想在宫里伺候皇爷……”
黄立极,来宗道,钱龙锡,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等一大群人,就看着崇祯与魏忠贤在那拉扯,神情不一又十分怪异。
崇祯按不下去,瞥了眼黄立极等人,知道他们帮不了忙,转头向曹化淳,道:“愣着干什么!”
曹化淳与王承恩一愣,连忙上前。
三人合力,硬生生的将魏忠贤按在内阁议事厅的主位上。
魏忠贤脸色发白,满眼恐惧,挣扎着,转头看着崇祯,老泪纵横,哭声道:“皇爷,奴婢不能……”
崇祯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喘了口气,道:“朕说过,一切如旧,这是皇兄的意思,也是朕的态度,魏卿莫要多言。诸位卿家也听好了,内阁一应大小事务,皆须魏卿批复,再转司礼监,不得有误。”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没有表情,更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来宗道,钱龙锡等人自然更不会出头。
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魏忠贤极力拒绝,他们哪敢应声。
至于杨景辰等人,就是一直缩着脖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臣领旨。”曹于汴果断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臣领旨。”一见曹于汴出来了,王永光,毕自严心领神会,紧跟着而出。
有三人出头了,其他人神色发紧。
这三人领旨,他们不吭声,岂不就等于是抗旨了?
杨景辰头皮发麻,好像又感觉到了崇祯的目光,暗自咬牙,慢慢站起来道:“臣领旨。”
倪文焕一见杨景辰出列,瞥了眼其他人,稍犹豫的跟着道:“臣领旨。”
接二连三的人出列,其他人就更加坐蜡了。
来宗道见黄立极还是不出声,忍不住了,抬手道:“臣领旨。”
来宗道一出列,钱龙锡连忙跟着道:“臣领旨。”
崔呈秀,周应秋等人慢慢就显得十分突兀与孤立,不得不抬手跟着了,偷偷看了眼魏忠贤,道:“臣领旨。”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黄立极。
他依旧没有说话,就那么孤零零站在那。
虽然是断断续续,实则也没多长时间,议事厅的内阁阁臣,六部尚书,除去首辅黄立极,已经全部领旨了。
崇祯瞥了他一眼,眉头暗动,心里有些诧异:这位首辅,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
魏忠贤心头慌乱,更多的还是惧怕,挣扎着想要跪下,见曹化淳,王承恩摁他死死不能动,还是转着头,向崇祯哭喊道:“皇爷,奴婢自求一死!祖宗家法,奴婢不敢忘,奴婢更不敢僭越……”
崇祯已没了与魏忠贤虚以为蛇的耐心,沉着脸,道:“魏卿,莫非要朕给你跪下吗?”
第三十七章 大明谁做主?(求收藏~)
魏忠贤脸色微变,嘴唇发抖,双眼都是惊惧。
他真的害怕了!
眼前这个年轻的新皇帝,完全不同于先帝,先帝是那种任何情绪都表露在脸上,所作所为都清晰可见,简单直接的人。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让他感觉到害怕!
他完全看不懂这个新皇帝要干什么,心头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崇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向众臣,道:“朕该说的,都说了,就这样吧。”
崇祯说着,转身就走了。
曹化淳与王承恩,松开魏忠贤,跟向崇祯身后。
“皇爷,奴婢……”
魏忠贤猛的惊醒,噗通一声跪地,大声喊着。
“臣等恭送陛下。”
魏忠贤的声音,淹没在朝臣的一片‘恭送’声中。
崇祯听到了,但他不想理会,大步离去。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等人瞥着魏忠贤,目光闪动,悄悄对视一眼,又看向黄立极,崔呈秀等人。
崔呈秀,冯铨,倪文焕等干儿子,这种时候,都是低头躬身的对着崇祯,对于魏忠贤,他们此时根本不想,或者不敢去理会。
黄立极,来宗道等人,同样如此,他们不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关系更为晦涩一些。
等崇祯的背影消失,一众人才放下手,直起腰。
相互对视着,不自禁的又看向魏忠贤。
他们此时的心态,无比的复杂。
曾经权势滔天,无比显赫,他们必须要依靠的魏忠贤,现在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脸上都是泪与鼻涕,神情惨白,目光惊恐,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魏忠贤跪在地上,浑身冰冷,忍不住的发抖,眼见崇祯就这么走了,他有些六神无主。
他不可能继续坐镇内阁,这位新皇帝,有着难以揣度的心思,不是先帝那样好糊弄!
砰
突然间,魏忠贤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有些踉跄的站起来,直接向内阁门外跑去。
没人说话,就注视着魏忠贤跑了出去。
等魏忠贤的背影,脚步声消失了,内阁的凝冰般的气氛,才稍稍松解。
杨景辰是这里相对特别的一个人,亲眼见到了刚才的一幕,心底越发惶恐,抬手向黄立极,道:“元辅,下官今日身体不适,特请告假,还请允准。”
黄立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谢元辅。”杨景辰如蒙大赦,说完转身就走。
杨景辰的动作,惊醒了其他人,冯铨与周应秋几乎同时要抬手,刚要说话,背对着他们的黄立极就面无表情的道:“没事的都走吧。”
冯铨与周应秋张口的嘴,连忙闭上,抬了抬手,相继离开。
崔呈秀等人同样不想多待,紧跟着快步离开。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对视一眼,抬手后,一同缓步出了内阁。
最后内阁议事厅剩下的,唯有黄立极,来宗道与钱龙锡三人。
来宗道看着门外,摇了摇头,道:“现在,阉党怕是要慌了,这些人,估计是忙着商量对策去了。”
钱龙锡挺着大肚子,一脸犹疑之色,道:“你们说,陛下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宗道看了他一眼,转向黄立极。
黄立极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我说过了,一切如常,不要乱动。”
来宗道忽然想到了,道:“元辅,刚才陛下保了你,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黄立极眉头皱了下,道:“我之前没有见过陛下。”
钱龙锡神色怀疑,与来宗道对视一眼。
两人心头疑惑重重,这位新皇帝的作为,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这是真的器重魏忠贤,还是故布疑阵?
……
正如来宗道所说,阉党因为魏忠贤的出现以及被崇祯按着要再次坐镇内阁而大受震动,各个角落,不知道多少人在召集人手,商量对策。
他们都拿不准,新皇帝对魏忠贤的真正态度,是‘一切如旧’,还只是为了稳住魏忠贤,稳住阉党?
这会儿,崇祯已经回到了乾清宫,坐在软塌上,抱着茶杯,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他还没喝两口,曹化淳就进来,道:“皇爷,魏忠贤求见。”
“不见。”崇祯拨弄着茶水,十分干脆的道。
曹化淳迟疑了一下,道:“皇爷,魏忠贤说,皇爷不见,他就长跪不起。”
崇祯一怔,道:“他在哪?”
曹化淳道:“在乾清门外跪着。”
崇祯慢慢拨弄着茶水,心里微微一转,旋即笑着道:“那就让他跪吧。”
魏忠贤,崇祯是怎么都要将他按在内阁的。
曹化淳看着崇祯有些诡异笑容表情,悄步向后退去。
王承恩又进来,道:“皇爷,曹于汴,毕自严,王永光三位大人求见。”
崇祯嗯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刚说完,崇祯忽然又道:“差不多了,让骆养性与田尔耕来见朕。”
“是。”王承恩道。
崇祯现在心里是装满了各种事情,抱着茶杯,仔细想了一遍,看向曹化淳,道:“李邦华,孙承宗多久能到?”
现在,崇祯的权力版图中,只差兵权了。
曹化淳又上前,顿了一会儿,道:“皇爷,按照路程来算,李尚书,估计要七天左右,孙阁老,还要五天左右。”
“那就是登基大典前后了,”
崇祯微微点头,道:“兵部那边,要盯紧了。”
虽然崇祯不认为崔呈秀等人敢调动军队乱来,可该防的还得防。
“是,奴婢明白。”曹化淳低着头,平静的应声道。
在崇祯说话的时候,曹于汴三人进入乾清门。
他们看到了跪在门口的魏忠贤,三人边走边观察,一会儿又各自对视一眼,便从魏忠贤身旁穿过,径直走向乾清宫。
魏忠贤看着三人的背影,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目光看向乾清宫。
这里,他以往如履平地,现在,却是进不得了。
他驴长大脸既老又狼狈,脖子一阵阵发冷,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他已经充分的感觉到的新皇帝手腕,并不是天启那般好糊弄。更深知这几年他做的事情,一旦有人揭发,新皇帝是没有理由保他的!
所谓的‘先帝遗嘱’,根本没有一点作用!
“臣等参见陛下。”曹于汴三人到了后殿,向崇祯行礼。
崇祯摆了摆手,道:“免礼,坐吧。昨天毕卿家关于税赋的事还没说完,今天继续说,朕要好好听听。”
曹于汴见状,道:“陛下,魏忠贤还跪在乾清门外……”
第三十八章 有钱了
崇祯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不管他,说我们的事。上次毕卿家说到哪了,盐政?展开,详细说说。”
曹于汴虽然很在意魏忠贤,见崇祯这么说,不敢追问,应声坐下。
毕自严仔细琢磨了一下措辞,道:“文忠公所推行的‘一条鞭法’,是‘两税法’发展而来,神宗朝前期,朝廷赋税充足,各地府库满仓,太仓一地的米粟可支数年,三年减免各省钱粮,高达一千万两。文忠公去后,所施政法,皆遭废除,不过五年,府库耗尽,每年国库锐减。天启初,已然每年不足六百万,至今,每年不足两百万。其中盐政之失,最为严重。现今的盐政,已然是每年只能靠户部卖一些盐引,从盐场到盐课,转运司等上下其手,再等入国库,不足二十万两,与神宗朝十年相比,不足四十分之一……”
文忠公,指的是张居正。
崇祯听着,神色沉思,等毕自严话音落下,道:“若想整顿严重,将盐税收入国库,卿家认为,该如何做最有效率?”
大明国库已经透支严重,支出却与日俱增,当务之急,就是要充实国库,迫在眉睫!
毕自严面露沉凝,默然一阵,道:“陛下,盐政之失,不是一时之疾,想要整顿盐政,要从盐场开始,而后是盐课,再到各大盐商以及私盐,想要重振盐税,得从根子出发。仅凭户部,或者是朝廷倾力去做,未必能有效用。盐场的盐户,盐课上下的官员,各地的大盐商,必然会处处阻挠,朝廷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崇祯眉头一挑,旋即点头,道:“卿家无需担心顾忌,朕要听的就是实话。你的意思朕懂了,我大明吏治崩坏,整顿盐政,不是朝廷,不是户部,也不是一个人,一批人,想做就能做到的,这个道理朕懂。”
在完全崩坏的吏治环境下,做事的人,不但做不成,还会遭遇孤立,排挤,攻击,构陷,往往下场凄惨。
久而久之,没人敢做了。
曹于汴,王永光两人目光思索,他们在官场混迹几十年,更为明白毕自严话中的意思。
“不过,乱世用重典!”
崇祯只是顿了下,随即果断沉声道:“盐税,朕一定要收回来!朕的想法是,既然现在的官员不能用,咱们就另起炉灶。先解决盐场的问题,对盐场大加整顿,而后,绕开盐课,户部重新设立机构,同时,招募各省大商人作为代理,由他们认购,而后层层转发。这其中,必须要有严格的法度、机构去保障,同时,对于私盐,不法的商贩进行严厉的打击……以形成一套全新的盐政,尽可能避开那些龌龊……”
毕自严听着神色微变,等崇祯说完,细细思索,犹豫着道:“陛下,如果真要这么做,臣担心,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不止是朝廷,地方上的官员定然也不同意,各地大盐商再不配合,藏盐不出,立时民怨腾起,天下沸然……”
崇祯心头一惊——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曹于汴看着崇祯的神情,微微低头,道:“陛下,泰昌年间,朝廷曾要增加盐税,就出现了大盐商抬高盐价,各省府州县叫苦不迭,朝廷被迫就范,放弃了加税……”
崇祯心头涌起怒火,大明,已经崩坏到想要增加一点盐税都不行的地步了?!
崇祯脸角鼓动,双眼闪烁着火星,片刻,他就微笑着,道:“其实,这固然有盐政崩坏,难以运转的原因,也是朝廷畏怯,不敢做事,怕担责任。”
毕自严躬着身,这句话,着实诛心。
崇祯拿起茶杯,心里飞速转动,茶杯没碰到嘴,他猛的又放下,看着毕自严,道:“卿家,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前期准备,户部要做的,第一,挑选精干人手,组建新的盐课,同时,要准备接手各大盐场,对盐场严肃整顿。第二,户部要拿出一个盐政的具体施行条陈来,要解决目前盐政的弊端,将盐税收入国库。第三,与各地大盐商进行秘密接触,各省都要有,选择一些可靠的人,必要的话,再囤积一些盐,以应对不时之需……”
不止是毕自严,曹于汴,王永光都是面色一变,吃惊的看着崇祯。
户部想要接手各大盐场,哪那么容易!
盐场里根深蒂固,世袭数代的盐户,怎么可能答应?
盐税涉及太广,牵扯太多,朝廷里盘根错节,党争酷烈,处处掣肘。
只要消息传出,稍稍扯皮,户部的人都未必能派出京!
毕自严刚要开口,崇祯就淡淡道:“其他问题,卿家不用担心,朕来办。”
崇祯的心里,已然有了想法。
毕自严还要再说,崇祯却道:“这个且放着,不时一蹴而就的事。卿家说说别的。”
毕自严眼神里有忧色,他隐约感觉崇祯似乎有了想法,有些不安的担心这位年轻的新皇帝贸然动作,会捅了马蜂窝。
但崇祯不肯多说,他也不能继续追问,顿了顿,毕自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铜钱与一张宝钞,道:“陛下,改元之后,要铸崇祯通宝,请陛下御览。”
崇祯不意外,这是新朝惯常操作,接过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观察。
‘倒是没什么特别……’
这铜钱,看似精细,实则十分粗糙,宝钞更是,起码的防伪都没有。
崇祯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这铜钱无所谓,没什么用。这宝钞是纸币,起码的防伪还是……”
说到这里,崇祯话头忽然顿了,双眼灼灼发光,他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纸币!没错,纸币!’
接着,崇祯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忍不住的道:“对,纸币!对对对,纸币!有了纸币,就能极大的缓解国库了,并且,能将那些藏银拿出来流通,一举多得,一举多得……”
崇祯激动了起来,将已经要放下的宝钞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去,如同宝贝一般。
毕自严看着崇祯突然激动,与王永光,曹于汴对视一眼,看着二人同样不解,强忍一阵,还是道:“陛下,这宝钞,自宣宗以来,就一直崩坏,嘉靖之后,就无人敢接……”
毕自严没有直接说,又不言自明——新朝铸就新币、宝钞,都是走走形式,一点用都没有!
崇祯自然听得明白,依旧是满脸的笑容,双眼闪动,笑呵呵的道:“这个你们不用管,将国库打扫一下,准备接收银子吧。”
毕自严愣神,他越发觉得,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十六岁的新皇帝了。
不止是他,曹于汴,王永光看着崇祯,同样困惑。
第三十九章 展露的野心
崇祯不管他们懂与不懂,心里一时间,闪烁了无数个念头。
拿着宝钞,在眼里仔仔细细的打量,如同宝贝一般的道:“这宝钞,需要认真、重新去做。面额最高为一两,不,暂定为一钱银子,五厘,二厘,一厘都要有。这宝钞,要有编号,要注意防伪,认认真真的做一套模板来给朕看。对了,铸币局要好好的整肃,一般人不准接触,拿出一个严整的规矩来……”
毕自严不知道崇祯在想什么,这宝钞,根本用不出去,印的再好,又能怎么样?不是徒耗银子吗?
崇祯正说着,曹化淳从外面悄步进来。
崇祯余光瞥见了,停住话头,看向他,道:“骆养性,田尔耕来了?”
曹化淳连忙道:“是,在大殿外候着。”
崇祯放下宝钞,拿起茶杯,拨弄着茶水,按住激动,思忖片刻,道:“魏忠贤还跪在那?”
“是。”曹化淳道。
崇祯喝了口茶,道:“让他们进来吧。”
‘田尔耕,也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不知道田尔耕看到魏忠贤跪在那,会是什么心态?’崇祯暗自想着。
毕自严,曹于汴,王永光三人见状,余光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陛下,臣等请告退。”
崇祯顿了下,道:“也好,咱们改日再谈,先按朕说的做。”
毕自严犹豫了下,想了想好像暂无大碍,改日再禀就是,便道:“臣遵旨。”
曹于汴三人抬着手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三人出了后殿,骆养性与田尔耕就进来了。
骆养性身材高大一些,更为英俊一点,保持着神色不动的与毕自严三人点头。
田尔耕没有往日的嚣张,右眼皮上的疤痕都显得乖巧了不少,低着头,没有与毕自严三人对视。
“臣骆养性/田尔耕,参见陛下。”两人来到近前,单膝跪地的行礼。
崇祯摆了下手,道:“起来吧。”
“谢陛下。”两人应着,起身立在崇祯身前。
崇祯看向不远处的曹化淳,道:“所有人都出去。”
曹化淳躬身,挥了挥手,门口的内监退出,等曹化淳走出去,慢慢关上门。
骆养性倒是神色如常。
田尔耕却是脸色绷紧,低着头,眼神都是惧色。
他在乾清门外,见到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干爹’,他干爹尚且如此,他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崇祯看着骆养性,道:“锦衣卫,都收拾好了?”
骆养性躬着身,道:“回陛下,除了在外的五个千户,其他的已没有问题。”
崇祯暗暗点头,这骆养性到底是锦衣卫世家,这份能力还算不错。
瞥了眼田尔耕,崇祯淡淡道:“对于锦衣卫,朕打算设立双都指挥使。”
双都指挥使?
骆养性与田尔耕都是一怔,目光惊疑又迅速消失的看着崇祯。
崇祯心里还在思索,慢慢推敲着,道:“一个是全面掌握锦衣卫,对锦衣卫所有事务负责。一个具体执行,权力上是一样,责任不一样。”
骆养性心里疑惑,没敢问出口,躬着身。
田尔耕却心如明镜,责任不一样,权力怎么可能一样?再说了,有骆养性在,他怎么可能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但他心里却又暗自松口气,他可能……不会死了。
崇祯拿起茶杯,神色依旧在思考,道:“骆养性负责锦衣卫一切事务,田尔耕,你负责执行。”
“臣领旨!”骆养性与田尔耕同时单膝跪地。他们心里都高兴,一个高兴有了权力,一个高兴不用死了。
崇祯摆了摆茶盖,等两人起来了,喝了口茶,而后看着两人,面无表情中全是冷肃色,道:“朕要对锦衣卫进行大肆的扩充,在每个省,府设立锦衣卫所!”
骆养性心头剧震,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色。
田尔耕则有些意外,见崇祯看向他,连忙低头。
崇祯目光有些冷,道:“田尔耕,这件事,你来负责,朕会给你先拨五十万,专门做这件事。朕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田尔耕神色巨变,猛的跪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沉声道:“臣明白!绝不敢泄露半句与他人!”
崇祯盯着他,道:“暂且所有事情,都要秘密行事,若是走漏风声,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你,抄家灭族!”
“臣遵旨!”田尔耕脖子冰冷,头上渗出冷汗,身体在剧烈颤抖,狠狠咬着牙道。
“起来吧。”崇祯淡淡道。
“谢陛下。”田尔耕心里都是恐惧,慢慢站了起来。
崇祯见他脸上都是冷汗,暗自道:这警告,应该差不多了吧。
骆养性在一旁,同样心里发冷。
这位新陛下,完全不同于先帝,明显是一个极其有主意,有想法的主子!
这样的主子,真的就是伴君如伴虎了!
他不自禁的躬身低头,心里都是警醒。
崇祯慢慢喝了口茶,道:“除了各省府外,我大明所有盐场,优先安排。田尔耕,你挑选足够的人手,先对各大盐场进行摸查,等时机成熟了,朕要查封所有盐场!”
田尔耕连阁臣,尚书都能逼死,更何况区区盐场,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领旨!”
崇祯又审视了一会儿,道:“去吧。”
“臣告退。”田尔耕道。他脸上冷汗涔涔,根本不敢擦,应着就缓缓退了出去。
骆养性轻轻皱了皱眉,越发躬身低头,他知道,轮到他了。
崇祯审视着骆养性,许久才道:“适当时候,朕会给你加右都督,你父亲劳苦功高,朕会择机追赠。”
骆养性连忙单膝跪地,道:“臣叩谢陛下!”
“起来吧。”崇祯淡淡道。
骆养性谢恩,站在崇祯身前,心里绷的更紧了。
崇祯面无表情,心头思索如电,旋即就道:“你盯紧田尔耕,朕还信不过他。另外,朕说的大明所有省府,包括辽东,你明白吗?”
骆养性神情立变,猛的道:“臣明白,臣亲自布置!”
“朝鲜,蒙古,安南那边,有余力了,也要布置一下,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随便你,再过一阵子,除了那五十万两,朕会再给你追加一百万,放开手脚去做。”崇祯又道。
“臣领旨。”骆养性双眼盯着地面,话音落下,紧紧绷着脸,强压内心震动。
从短短几句话中,他已经充分感觉到了眼前年轻皇帝的野心!
这样的一个皇帝,绝不是先帝那般好糊弄,魏忠贤若是与这样的皇帝过不去,那就是找死!
‘不不,魏忠贤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对手!’想起眼前这个新皇帝这两天的一系列动作,尤其是魏忠贤此刻就跪在乾清门外,骆养性陡然惊悟。
第四十章 大明最有钱的人
骆养性出了乾清宫的后殿,面色看似平静,实则一直紧绷着,内心震动如鼓,难以平息。
‘谨慎,一定要谨慎!’骆养性不断的在警醒着自己。
这位年轻的新皇帝,决不可随意糊弄!
在他前面走出去的田尔耕,大步走向乾清门,目不斜视,对于跪着的魏忠贤,他不敢看,甚至余光都刻意避开!
魏忠贤头磕在地上,他能分辨出田尔耕的脚步声,也能看到田尔耕的鞋子,对于田尔耕快步从他身边穿过,丝毫不停,不见往日恭顺,脸角绷直,保持姿势不动。
不多久,骆养性走了过来,他看了眼魏忠贤,同样脚步不停。
魏忠贤对骆养性不熟,这种小人物,以往都不在他眼里。
这时,崇祯出了后殿,站在乾清宫大殿台阶前,远远的看向乾清门方向。
曹化淳与王承恩站在身后,躬着身,目光送走骆养性,落在魏忠贤身上。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孤零零跪在那,有种虎落平阳的凄凉感。
崇祯没看魏忠贤,等骆养性的背影消失了,淡淡道:“王承恩,晚上你到后殿,朕有些事要交给你,用朕教你的,用东厂给朕盯紧锦衣卫!”
王承恩神色不变,躬身道:“奴婢领旨。”
崇祯心里慢慢的推敲,神情都是思索。
‘用锦衣卫与东厂相互制衡,以确保两大情报机构不会失控。锦衣卫放在明面上,东厂,得慢慢转入地下,隐身起来……’
崇祯心里想着,同时他也知道,这两个机构,不止是情报机构,也是弹压朝臣,控制朝局,确保皇权最有力的暴力机构!
崇祯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魏忠贤身上,双眼微微闪动,忽然抬脚,径直走了过去。
曹化淳,王承恩连忙跟着,身后还有禁卫随之调动。
乾清门外的守卫,见到崇祯过来,纷纷单膝跪地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崇祯摆了摆手,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轻叹道:“魏卿,你就一定要这么为难朕吗?”
魏忠贤头磕在地上,慢慢抬起头,一脸忐忑恭谨,道:“奴婢就是想能服侍在皇爷左右,这是奴婢的本分,本分之外的事情,奴婢不敢多沾。”
‘这是向我表态了?’
崇祯心里暗想,顿了顿,道:“魏卿既然这样说,朕成全你,让你留侍在乾清宫。”
魏忠贤大喜,磕头在地上,道:“奴婢叩谢皇爷。”
魏忠贤内心激动不已,他有自信,只要有一段时间,让他摸清楚这位新皇爷的脾性,他就能如法炮制的投其所好,不但不会死,还能继续他魏大太监的盛威!
崇祯计较着,上前拉起魏忠贤,看着他衣襟有些乱,伸手给他整理,笑着道:“不过,朕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内阁的事,魏卿必须盯着,要是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魏忠贤脸色微变,刚要再说,崇祯拍拍他肩膀,转过身,道:“曹化淳,在乾清宫给魏卿安排一间房。”
“是。”曹化淳应着道。
王承恩看了眼魏忠贤,才跟着转身。
魏忠贤愣了愣,神色微变,慌忙跟上。
能让这位新皇爷松口,已经是万幸,其他事情,他可以慢慢来!
魏忠贤小碎步,心头既激动又忐忑。
说到底,哪怕他有三年的前所未有的辉煌,权势熏天,可他到底是个没有读过书,几乎窝囊一辈子,没有那些趋炎附势小人的撺掇与怂恿,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崇祯走在前面,径直入了后殿。
曹化淳,王承恩跟着,但魏忠贤没有,他止步在乾清宫正殿外,恭恭谨谨的弓着腰,神态谦卑。
崇祯在软塌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们怎么看?”
曹化淳到底还是有些惧怕魏忠贤,迟疑着,道:“皇爷,奴婢……有些不自在。”
崇祯眉头一动,放下茶杯,看着他微微点头,道:“嗯,朕知道。”
这么大一座大山压在身旁,曹化淳不自在是正常的。
哪怕是崇祯,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有他初入陌生地方本能的不安,也有身为皇帝,与生俱来的安全感缺失。
更何况,这是前朝的大权臣,若非崇祯有后世的知识,换做任何一个人上位,都会想方设法的弄死魏忠贤!
新皇帝与前朝权臣,是天然的敌对,自古以来都是你死我活,没有其他路可走!
“不用怕,有朕在。”崇祯微笑着安抚曹化淳。
“谢皇爷。”曹化淳面露激动的说道。
崇祯笑了笑,倚靠墙壁的坐着,心里渐渐放松下来。
拿捏住了魏忠贤,崇祯就放心了一大半,晚上可以睡安稳觉了。
他面带微笑,将皇宫,宫外,内廷外廷的人与事,仔仔细细的在心里盘算着。
好半晌,崇祯轻轻吐口气,自语的道:“现在,问题应该不大,可以想一想更多的事情了。”
曹化淳与王承恩立在不远处,听着崇祯的话,对视一眼,继续默默站着。
曹化淳在宫里多年,深知外廷朝臣的恶斗,那种酷烈——皇帝都束手无策,神宗皇帝不得不退让!
崇祯坐在软塌好一阵子,目光又看到了身旁的宝钞,有些喜不自胜的拿起来,虽然这宝钞只是样品,十分粗糙,但崇祯还是喜欢的不得了,笑呵呵的道:“哎,你们说,我大明,什么人最有钱?”
曹化淳连忙陪着笑,道:“皇爷,您富有四海,当然是您最有钱。”
崇祯呵笑了一声,道:“朕最有钱?朕穷的都快想卖裤衩了,说,谁最有钱。”
曹化淳一怔,看了眼王承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崇祯满脸笑容的翻着宝钞,听不到回答,抬头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还没来得及说话,崇祯忽然若有所悟,目光闪动的自语的道:“是啊,朕是没钱,是朕没钱,不代表所有姓朱的都没钱……”
崇祯想到了!
当今大明,最富有的一群人,可能不是那些大商人,也未必是各地世家大户,反而是宗室!
各地的宗室藩王,拥有的田亩,动辄数万顷,也就是百万亩!每年还要从朝廷领取大量的俸禄,婚丧嫁娶,衣食住行,都由朝廷包办!
他们是真有钱!
崇祯右手用力的捏着宝钞,慢慢摩挲着,双眸冷冽,猛的转向曹化淳,道:“传旨各地藩王,即刻起进京,参加朕的登基大典以及为皇兄送葬,带上他们的世子,任何人不得缺席!”
曹化淳一愣,有些不知所以,还是连忙道:“奴婢领旨。”
第四十一章 吏治淤塞(求收藏~~)
崇祯摩挲着宝钞,啧的一声,忍不住的笑着道:“怎么把他们给忘记了?再传话给礼部,将宗人府的一应事宜,转入户部,告诉毕尚书,让他查清楚,宗室所拥有的人丁,田亩,财产等所有情况。”
“是。”曹化淳应声。
崇祯想着那些王爷们的富有,忍不住的咽了口吐沫,放下宝钞,笑眯眯的看着曹化淳与王承恩,道:“钱的事,基本解决了,给朕说说,外面有什么情况。”
曹化淳与王承恩愣了愣,钱的事,解决了?
不由得他们疑惑,曹化淳心里连忙想了想,道:“回皇爷,弹劾首辅黄立极的奏本,没有了。”
崇祯习惯性的挑眉,忍不住的摇头,道:“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曹化淳躬着身,又回忆一番,道:“皇爷,周应秋……传言要致仕。”
崇祯半躺在软塌上,目光冷屑,道:“以前,换首辅,换阁臣太频繁了,朝局不稳,政事拖沓,递话给黄立极与周应秋,就说朕不允许任何阁臣的致仕,不准他们上书。”
“是。”曹化淳应着。
稍稍顿了顿,他看着崇祯,道:“皇爷,近来,弹劾曹总宪的奏本多了起来,今天有三本,都按照皇爷的吩咐,在司礼监没有拿过来。”
崇祯嗯了一声,站起来,抱着茶杯,走动了几步,道:“弹劾曹于汴,毕自严,王永光他们的,都不用管,一律留中。王承恩,你再让东厂,将阉党摸一摸,拿出一份名单,还有他们的家资情况。另外,东林党以及其他朋党也悄悄查一查,记住了,动作尽可能了隐蔽,各地的大商人顺带着一起。”
王承恩有些不明白,还是道:“奴婢领旨。”
崇祯没有向他们解释,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沉思,旋即又道:“传话给内阁,让他们整理一份,革新弊政的方略来,朕要看。”
“是。”曹化淳恭谨道。
崇祯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抬头看向窗外,迎着一缕阳光的脸上有着光辉之色,目光炯炯看向远方,自语道:“现在,就是时间的问题了!耐心,耐心,一定要耐住心!”
崇祯现在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让他来笑话这些事,需要时间来让天下知道他这个新皇帝,也需要时间,等待一些人到来。
放下心的崇祯,心头涌起了阵阵豪情,已经不再是迫于眼前,对大明的未来,他有了诸多的畅想与规划!
曹化淳与王承恩立在不远处,静静的注视着崇祯的侧脸。
在崇祯心怀豪情的喃喃自语的时候,宫门外的魏忠贤默默的躬身立着,不时抬头看一眼殿内。
外廷的内阁。
黄立极等人看似平静,实则目光一直都在宫内。
魏忠贤的复出与新皇帝要他继续坐镇内阁,着实震惊朝野,令人不安。
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并不在内阁,也不在兵部、吏部,而是在各自的府里,召集了一大批人,惶惶的讨论着新时局,争论着对策。
天启驾崩,新帝继位,经过近三天的时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向大明四周。
太多人此刻眺望着京城,他们期盼着‘新朝新气象’、‘一朝天子一朝臣’,希冀着新帝能够将阉党一举扫除,涤荡乾坤,还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不知道多少人畅想着,激动起来,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打点行囊,走在了上京的路上!
一些恭贺新帝登基,悼念天启驾崩以及其他各种奏本,已经汇集在官道在,奔驰向京城。
朝野的激烈变化,还在持续,不断深化、酝酿。
三天后,深夜。
乾清宫后殿。
崇祯在灯光下,一本一本的批阅着奏本,还有一些书信。
崇祯头也不抬,将手里的一道放到边上,道:“曹化淳,你递话给户部,将天启七年以来,所有的赋税支出,列一个详细的表,拿来跟朕看,现在就去。”
“是。”曹化淳连忙应着,转身出去。
崇祯拿过下一本,皱眉看着。
这些奏本,有的简单,平铺直叙,直来直往。有的就写的十分晦涩,很多话可以作为两面甚至是三面去解读,令崇祯十分头疼。
这时,王承恩端着一碗羹进来,轻轻放到桌子桌前,低声道:“皇爷,娘娘派人来问,今夜是否去后宫过夜?”
崇祯拿起笔,直接道:“你去坤宁宫跟娘娘说,朕最近都不会去后宫,请她早点休息,其他各处也说一声。”
“是。”王承恩没有意外,更不多劝,应着就往回走。
崇祯将眼前的奏本打了回去,扔到一旁,抬头看了眼,见到不远处魏忠贤还站在那,道:“魏卿,你去内阁走一趟,要值班的阁老,给朕清查一下漕运的历年收入与支出,朕明天要看。”
“奴婢领旨。”魏忠贤十分平静的应着,转身出去。
这三天来,他已经可以进入后殿,渐渐有些了解这个废寝忘食,一心扑在政务上的新皇爷了。
‘我要获取皇爷的信任!’魏忠贤一边走,一边暗自的想着。他已经在考虑用什么办法来讨好崇祯。
可惜,他一时间想不到,有些想念那些读书人了。
崇祯埋头继续批阅奏本。
这一批,就是到早上,太阳出来,越发燥热,冷冰起了反作用。
困倦又闷热的崇祯,这才让人撤走冰炭,打开窗户,拉过锦被,开始睡觉。
不远处的曹化淳,王承恩,魏忠贤三人见着,对视一眼。
曹化淳点了点头,王承恩与魏忠贤便轻轻退了出去。
三个人,作为两班,轮流休息。
不足两个时辰,崇祯就肚子咕咕叫的醒了。
曹化淳连忙上前,低声道:“皇爷,您这些天都没怎么睡好,天色还早,不如再睡会儿吧?”
崇祯依旧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难以步入常态,加上心里事情太多,所以睡的并不踏实。
他揉了揉脸,看了眼窗户,从软塌上下来,道:“那三位卿家估计就要来了,你让人准备点水,朕洗个澡,再准备点吃的。”
崇祯浑身都是汗,湿漉漉的难受。
“是。”曹化淳见劝不动,只好去安排。
在崇祯坐进后殿偏房的浴桶里的时候,曹于汴三人到了后殿。
曹于汴向里面看了眼,没见到崇祯,低声道:“陛下又是刚醒?”
毕自严,王永光两人也都看着曹化淳。
曹化淳点头,道:“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在里面沐浴。”
曹于汴三人闻言,对视一眼,目中有欣慰又有些担心。
第四十二章 酷吏
崇祯洗好澡,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见毕自严,曹于汴,王永光三人已经站在小桌前,笑呵呵道:“来了,都坐,一起吃。”
毕自严三人几乎每天都来乾清宫,与眼前的新陛下讨论政事。虽然每次都是在这小桌前,但他们三人都是吃过来的。
“谢陛下。”三人抬手,等崇祯坐下后,才慢慢的落座。
曹于汴坐在崇祯斜对面,见崇祯洗完澡依旧黑眼圈浓重,脸上疲倦难消,忍不住的道:“陛下,还请注意休息。”
崇祯一怔,伸手拿起碗,笑着道:“都是暂时的,等忙过这阵,朕要是懒起来,你们可别来说朕。”
崇祯是在说笑,曹于汴三人却不敢笑。
崇祯吃了几口,抬头看向王永光,道:“卿家上次说到哪了,地方的三司制?继续说。”
王永光见状,早有腹稿,道:“是。陛下,三司在地方,相互制衡,也相互掣肘,地方上的政事,往往因此拖沓不前,以至越发严重,糜烂,甚至破败,事后又相互扯皮,推诿……朝廷对此早有认知,是以,派了朝臣巡抚地方,但这些到底是朝廷派去,只能解一时,不可长久,地方上的吏治崩坏,赋税锐减,民乱迭起,既有天灾,难缺人祸……”
崇祯吃的很慢,静静的听着,思索着。
王永光继续说道:“三司之外,还有各卫所,宗室、外戚,勋贵大族,外加……内监,地方上的吏治,已经极其复杂,即便是派遣巡抚暂时解决,巡抚一走,变本加厉,三司及以下,官官相护,上欺朝廷,下压百姓。对朝廷拖欠钱粮肆无忌惮,对百姓私设种种名目,苛捐杂税之下,百姓几无活路……”
崇祯默默吃着,神情渐渐有肃色。
奏本里的东西,终究是空泛。与这三人的交谈,他在脑海里,对大明的现状,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大明的几乎所有问题,除去天灾,基本上都可以归结为‘人祸’。
吏治的崩坏,已经到了一种极其可怕,不得不整肃的地步!
朝廷里,党同伐异,你死我活,已然是白热化。即便阉党一家独大,阉党内部依旧争斗凶狠,无休无止。
朝廷的政务,哪怕一件小事情,动辄争论个十天半月,等有结果,事情往往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收拾。
而地方上的官员,一个个贪污横行,横征暴敛,只管着捞钱,丝毫不给百姓活路。
“臣听说,陕北有一地,当地一些官员,勾结串连,巧立名目,肆意逼捐,强行征税,摊派徭役……甚至于故意激怒百姓,以造成民变,随后上书请求朝廷拨下钱粮剿匪,一来一去,百姓的那点口粮,朝廷拨下的平乱,赈灾的钱粮,都入了这些人口袋……”王永光的话头没有停止,表情平静,慢慢叙述。
崇祯的眉头狠狠一挑,夹菜的筷子停住了,看着王永光,淡淡道:“还有这种事?”
王永光感受到了崇祯的愤怒,脸上凝色,躬着身,道:“是。今年夏粮漕运入京,在淮安府附近沉没,一万五千石落水,后有官员举报是地方官员伙同漕运,水匪盗取了漕粮,但朝廷无动于衷,不了了之。”
崇祯筷子收回来,放到桌子,神情平静又冷。
毕自严见着,接话道:“我倒是听说,南直隶那边派人去查了,漕船确实沉河了,还找到了一些尸体。”
“杀人灭口?顺带着结案?”崇祯脱口而出。
曹于汴见崇祯这么透彻,道:“臣也听说过,据说,那个举告的人已经失踪了,全家失踪。”
崇祯脸角绷直,抽了又抽,双眸冷峻的盯着三人,沉声道:“吏治非整顿不可,谁人都不能挡!朕知道,吏部那边遇到了诸多阻挠,无需顾忌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朕今天将话挑明,六部今后直接入宫禀报,无需事事请示内阁!”
“臣领旨!”毕自严,曹于汴,王永光三人间崇祯直言而出,心头震动,连忙起身抬手道。
现在的内阁,至少一半是阉党,四个是魏忠贤干儿子,其他的与魏忠贤关系晦涩难明。
朝野上下,阉党无数,整顿吏治最大的障碍,就是来自于阉党,顾忌于魏忠贤!
现在,新陛下将话挑明,那么他们就能绕开内阁,少了最大的一层阻力!
崇祯双眼冷冽,心头怒火涌动,盯着三人,道:“先从京城开始,六部九寺,都要换上精明干练之人,要勇于做事,敢于做事的人!那些通过谄媚,行贿,裙带等上来的无用,坏事之辈,全部清理出去!你们大胆放手去做,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朕,有谁找你们的麻烦,让他来找朕说,说不清楚,朕就让他回去种地!”
“臣等领旨!”王永光三人沉声应道。他们感觉到了崇祯的愤怒,新陛下的态度,令他们心头异常鼓舞——大明中兴有望!
崇祯虽然愤怒,却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强压着怒气,拿起筷子,道:“都坐吧,毕卿家,你的宝钞,怎么样了?”
毕自严坐下后,道:“陛下,臣已经找了诸多能工巧匠,还有一些这方面的擅长之士,模板已经有了,还有些工序需要精雕细琢,估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看到成品。”
崇祯嗯了一声,夹了点菜放在碗里,却没有吃,道:“嗯,做好后,准备大肆印刷,预估,先来个一千万两,不过,两千万两,看后续情况再增加。”
说到这里,崇祯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曹化淳,道:“各地藩王进京的慢的,要催促。京里的官员,特别是那些朋党,暂时不得离京。”
“奴婢领旨。”曹化淳应着。
毕自严,王永光,曹于汴三人都面露疑惑,不知道崇祯要做什么。
一下子印两千万的宝钞,投入就不小,这些宝钞,真的能用的出去?
崇祯端起碗,吃了几口,沉声道:“曹卿家,你会同刑部,对眼下所有的弊案进行登记造册,时机到了,就给朕查的清清楚楚,像之前说的那种,故意逼民造反又平叛、侵吞漕粮这样的恶行,决不能饶恕,一定要追查到底!凡是涉及的,全都拉出来,朕要用他们的人头,祭奠那些无辜百姓,朕要用他们的人头,杀鸡骇猴,重立我大明纲纪的威严!”
“臣领旨。”曹于汴连忙又站起来道。
崇祯想着大理寺还没动,双眼有冰冷色,道:“三法司,还缺一个大理寺卿,将大理寺卿换了,换那个许显纯。他不是酷吏吗,就让这种酷吏去对付那等人!”
第四十三章 补齐六部尚书
王永光神色微变,没有说话。
许显纯,是锦衣卫佥事,这个人,比田尔耕还要凶狠,死在他手里的不计其数,最是喜欢酷刑,在他手里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疯了,最终都是罪名坐实,抄家灭族!
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酷吏,阉党‘五彪’之一!
曹于汴与毕自严都知道崇祯愤怒,虽然对这个许显纯不太喜欢,却没有开口反对。
崇祯吃了几口,着实没了胃口,放下筷子,道:“索性,今天就都定下来吧,还差一个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你们觉得谁合适?”
王永光三人没想到崇祯突然这么问,有些迟疑,相互对视一眼,一时间并未开口。
并不是他们没有人,宦海沉浮多年,各种至交好友以及熟悉的能臣干吏肯定不少,但适合眼前大环境,尤其是要符合这位新陛下心意的,他们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静了一会儿,曹于汴开口道:“陛下,现任的工部尚书是阉党薛凤翔,礼部尚书是房壮丽,这两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内阁已经满了,这两人又是六部尚书,升官已无处可去。
崇祯一摆手,不在乎的道:“让内阁以‘另调他用’的名义暂且闲置,先说说你认为合适的人选。”
曹于汴听着崇祯的话,瞬间明白,这是要让内阁去背锅,微微沉吟,道:“陛下,臣认为,原工部右侍郎杨鹤,可为工部尚书。”
“杨鹤?”
崇祯觉得有些耳熟,忽然间道:“杨嗣昌之父?”
不远处曹化淳不动声色抬头看了眼,他是知道杨嗣昌的,崇祯命他秘密召入京的人之一。
曹于汴一怔,倒是不了解崇祯居然知道杨嗣昌,连忙道:“是。此人素有清望,能力有为,臣举荐他为工部尚书。”
崇祯想了想,点头道:“好,朕准了。礼部尚书?”
曹于汴看着崇祯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的举荐就这样成功了!?
王永光与毕自严见着,两人心里仔细思索一阵,王永光先道:“陛下,臣举荐梁廷栋。天启五年,天下督抚以下,为魏忠贤建祠,耗靡百万,唯有他愤然拒绝,气节卓越士林,朝野共赞。”
崇祯对这个人印象太深了,直接摇头,道:“有气节无用,还得有胆有识有能力,换一个。”
曹于汴心里微紧,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年轻陛下同意他举荐杨鹤,并不是随口答应,是有思考,有选择的!
王永光见状,想了想,道:“臣举荐原刑部尚书乔允升任礼部尚书。”
崇祯知道这乔允升,这位算是‘德高望重’,摇头道:“这位快八十了,就不劳驾了,换一个。”
乔允升出生在嘉靖年间,现年七十七。
王永光见着,没有再说。
毕自严接话,道:“陛下,臣举荐原都察院佥都御史王恰为礼部尚书。此人官风正,为人正,上体君心,下安百姓,品性与能力,都为上上之选。”
崇祯听着,忽的站起来,从软塌上的一叠奏本里抽出几张纸,仔细翻找一下,找到了王恰的名字,以及过往履历。
这是东厂整理出来的,天启五年以来,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名单。
不得不说,东厂这方面的底蕴还十分深厚,得益于魏忠贤掌权这几年。
崇祯看了一会儿,放回去,走回来,坐下道:“倒是可以,就这么定下。他在老家闲住吧?曹化淳,召他入京,尽可能在朕登基大典之前到京。”
崇祯的登基大典在下月初二,只有五六天时间了。
“是。”曹化淳应着道。
解决完六部尚书的事,崇祯内心的愤怒稍稍缓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眼下,事多繁杂,无法尽全,咱们还是依照计划,一步一步走。吏部,要继续加强吏治整顿与规划,户部也要做好税赋整顿的前期准备,都察院更是要拿出监察朝臣的能力与气魄来给朕看。朕知道,现在有很多阻碍,很多困难,不要急,慢慢来,太过着急,反而容易坏事。”
“臣等领旨。”曹于汴三人闻言,起身抬手,沉声应道。
虽然崇祯说着‘不着急,慢慢来’,可他们都听得出,这位新陛下心里是急的。
三人的话音落下,王承恩走了进来,目光看向崇祯。
崇祯注意到了,淡淡道:“什么事?”
王承恩上前,递过一道奏本,道:“皇爷,内阁送过来的,是一太学生弹劾魏太监十八条大罪……”
崇祯看向曹于汴三人,笑着道:“这是有些人坐不住了,开始明目张胆的试探朕了。”
曹于汴三人面色不动,没出声。
魏忠贤,始终是横亘在朝野头顶的一座大山,无数人如鲠在喉,提及就难受。
崇祯拿起筷子,在碗上轻轻敲击着,片刻之后,道:“朕听说,韩癀已经启程入京了,一些人怕是要再也坐不住了。曹化淳,传话给内阁、通政使司:魏卿对皇兄忠心耿耿,一切行事,都是皇兄的旨意,他们弹劾魏卿,是不是就是弹劾皇兄?今后凡是弹劾魏卿的,一律搁置,不用告诉朕,也不要送到司礼监。”
“是。”曹化淳连忙道。
想着韩癀入京,预示着东林党要开始行动,崇祯思索一阵,道:“再传话给魏忠贤,这几日辛苦了,放他几天假,出宫好好休息,对于这些所谓的弹劾,无需在意。去。”
“是,奴婢这就去。”曹化淳道,说着就转身离去。
等曹化淳走了,崇祯才看向王承恩,道:“用朕教你的方法,盯着他。”
“奴婢明白。”王承恩躬着身,一脸平静的道。‘他’指的自然不是曹化淳,而是魏忠贤。
崇祯转头看向站在身前的三人,道:“这太学生的弹劾,是一种试探,再过一阵子,这种试探会越来越多。朝野的恶斗会继续,要做好心里准备。”
毕自严,王永光,曹于汴都是经历了诸多党争、恶斗的人,深知其中的凶险与可怕,齐齐肃色抬手,满面肃然道:“臣等明白。”
崇祯微微点头,心里在好奇的想着:‘算算时间,李邦华与孙承宗,应该快到京了吧?’
兵权一事,尤其是辽东,始终是崇祯心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但不管是天津卫,登莱,还是辽东,亦或者蓟州,几乎都是阉党把持,这些人里,少有能臣将才。
袁可立,李邦华,孙承宗等人,全数被赶回了老家。
第四十四章 投名状(求收藏~)
魏忠贤走在出宫的路上,躬着身,小碎步慢走,心头有不安又不是之前那么慌张。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新皇帝没有杀他的意思,这令他感到安心。
魏忠贤已经有些摸清这位新皇爷的脾性,是一个通宵达旦,勤于政事的皇帝,与先帝天启完全不同。
‘得找他们问问,怎么讨好这位新皇爷……’
魏忠贤心里暗自思索着,如果是吃喝玩乐,他比谁都在行,可勤于政事,他就得问问那些读书人再行动——必须稳妥,一击必中,不能弄巧成拙!
魏忠贤激动又忐忑的出了宫,来到了宫门口。
空空荡荡,以往前呼后拥的那些人不见了,仪仗队不见了,山呼海啸声更是没有了。
魏忠贤心头忽然出现了一种空落落的巨大失落感,继而驴长大脸有些冷意,心头愤怒,想到了之前在内阁,冯铨等人躲着他,目光又现杀机。
他强忍着,没有回宫,向城东走去,自行租了一辆马车返回他的私宅。
刚到门口,门房看到他,一脸愕然,先是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猛的上前,扑倒在在地,哭声道:“九千岁,您可回来了,小人想死您了……”
魏忠贤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进门。
刚绕过前面的花坛,就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扑过来,围绕着他,又哭又闹,呼天抢地。
魏忠贤拧着眉,沉着脸,大步向前,道:“陆万龄!”
人群后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挤出来,点头哈腰的道:“干爷爷。”
这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原本是国子监监生,现在是国子监少监。
他给魏忠贤上书,要在太学建立魏忠贤生祠,与孔子并列,因此成了魏忠贤的干孙子,并且居住在魏忠贤私宅。
魏忠贤见后面一大群人还是哭哭闹闹,不耐烦的一挥手,喝道:“够了!都回去,我还没死!”
魏忠贤积威深厚,他一声落下,登时鸦雀无声。
魏忠贤见喝止了这些人,快步向前,与跟着的陆万龄道:“将所有人都叫到我府上来,低调一点,从后门进。来的人,你给我仔细看看。”
陆万龄心里暗凛,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干爷爷放心,我这就去。”
陆万龄小跑走了,魏忠贤没有多说话,径直走向他的书房。
见书房没有被搜查过的痕迹,这才松口气,拿过火盆,将书桌里,暗格里的公文,书信,账簿之类,全数拿出来,摆在桌上,一个个开始烧。
大夏天本就热,火光一起,这紧闭的书房,如同蒸笼一样。
魏忠贤头上开始出汗,在火光映照下,满是老年斑的脸上,一片阴沉晦涩。
整个天下,或许没人比他更能感受新帝继位带来的剧烈变化。
在宫里,他不能再横行无忌,得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对曹化淳,王承恩这样的东西都要讨好。
尤其是在出宫的那一刻,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巨大的落差之下,他清晰感觉到了一种失去权势后的凄凉、孤独感!
“必须要得到新皇爷的信任!”
魏忠贤双眼凸起,面色凶狠。他十分清楚他的权势来自于哪里,尤其是天启驾崩之后,他感受更为深刻。
没有皇帝的信任,他就失去了立足的根基。
尤其是在内阁,原本疯狂讨好他,不惜自贱的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现在开始躲着他,让他更为明白,他需要,须要新皇帝的信任,像天启那样的信任!
“只要摸清楚皇爷的脾性,我对症下药,以我的能力,一定能让皇爷信任我!”魏忠贤目光坚定,语气都是自信。
他有这个自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干爷爷。”
这是陆万龄的声音。
“进来吧。”魏忠贤语气漠然,手里依旧不断烧着这些以往无所顾忌,现在不能见光的书信,账簿之类。
陆万龄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闻着呛鼻子的烟味,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上前恭恭敬敬的道:“干爷爷,来了不少人,都已经在后厅坐好了。”
魏忠贤头也不抬,看着火光,任由满脸的汗滴不断落下,道:“来的记下,没来的都有谁?”
陆万龄看着魏忠贤的表情,低下头,声音轻了一些,道:“回干爷爷的话,冯阁老,崔阁老,周阁老,倪尚书,田指挥使,田吉,吴淳夫,李夔龙,曹钦程……”
魏忠贤眼角抽了下,目光都是冰冷的杀机。
这些人,以往都是他府里的常客,别说他召见了,即便是不招见,这些人来的也勤快无比。
现在,居然不来了!
“好一群小人!”
不等陆万龄说完,魏忠贤就冷笑道。
他知道,这些人当初是为了官位,为了权势投在他门下,现在眼见他要倒,避之不及并不奇怪,但他仍旧愤怒,仍旧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些人!
他心里怒恨滔天,咬牙切齿的暗道:‘等我重获皇爷的信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叔父!”
这时,挺着大肚子的魏良卿快步进来,旋即就被烟熏的连连咳嗽,强撑着进来,道:“叔父……”
魏忠贤看着这个侄子,到底是自己人,稍稍宽慰,目光如剑的道:“今天没来的人,以后不用联系,拿好他们的把柄,等我以后找他们算账!”
魏良卿有些受不了这烟熏火燎,强忍着应了声,怒声道:“叔父,河间府那边,有人捣毁了您的三生祠!”
魏忠贤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道:“今后你们都低调一些,没事就在府里不要出门……”
不等魏忠贤说完,魏良卿就急声道:“叔父,河间府的三生祠可是花了八万两银子建的,说毁就毁,这不能忍!否则还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明摆着是冲您来的……”
魏忠贤心头自然有怒气,相比于毁他三生祠,他更在意朝野越来越多的弹劾他的奏本,站起来,沉声道:“今后,没有我的话,你们什么事都不准做,就在府里给我待着,记住了!”
魏良卿吓了一跳,见着魏忠贤前所未有的肃然神色,瞥了眼陆万龄,走上前,低声道:“叔父,陛下,不是对您很信任,说是要一切如旧吗?”
“蠢货!”
魏忠贤低骂了一句,道:“记住我的话!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安抚好来的那些人,待会儿,我有话说。”
魏良卿猜不透,连忙跟出去。
陆万龄跟在两人身后,低着头,目光一直是闪烁,心头发颤。
‘莫非,魏忠贤真的要倒?那我得另找出路才行……’陆万龄心里暗暗道,他不可能随着魏忠贤一起翻船。
他一面殷勤如以往的给魏忠贤忙前忙后,一面想着可以投靠谁,拿什么做投名状。
‘投名状……’
陆万龄心里陡然一动,瞥了眼不远处脱衣服要进浴桶的魏忠贤,慢慢低头,双眼闪烁不断。
第四十五章 保魏忠贤保阉党
乾清宫。
王承恩与骆养性都站在崇祯的身前。
骆养性面上异常的冷静,双手举着一道公文,道:“陛下,从后门进入魏忠贤私宅的名单,都在这里。”
崇祯坐在软塌上,软塌的小桌上,放的是王承恩刚刚送过来的名单。
崇祯接过骆养性这份,打开看去,只见名单上的名字,与王承恩东厂收集来的,相差无几。
他看了一眼,放到一旁,笑着道:“崔呈秀,田尔耕,冯铨,周应秋等人,是真的没去?会不会还有密道什么的?”
王承恩瞥了眼骆养性,没有说话。
骆养性连忙道:“回陛下,应该没有。臣在里面收买了几个人,他们递出来的消息,与这份名单大致一样。”
崇祯点点头,暗自道:看来,分化阉党还算是成功的。
他也对骆养性的能力,有了新的评估。
拿起茶杯,若有所思片刻,崇祯道:“还要继续摸一摸,除了名单,尤其是家财要探清楚,顺带着关系网撸一撸。”
骆养性虽然不知道崇祯是什么目的,他只管听命行事,道:“是。”
崇祯喝了口茶,又看向王承恩,道:“明天谁先到京?”
王承恩想了下,道:“应该是孙督师,他离的最近。”
崇祯嗯了一声,想着辽东的情况,又看向骆养性,道:“对于建虏,要加紧渗透,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建虏那边有什么动静,要以最快速度传回京城。各种方法,王太监待会儿会教你一些。”
“臣领旨。”骆养性沉色道。
崇祯放下茶杯,又与王承恩道:“明天孙督师到了,直接迎进宫,朕在云台设宴,要与他好好聊聊。”
“是。”王承恩道。
王承恩话音刚落,曹化淳走进来,道:“皇爷,首辅求见,来禀报登基大典仪程事宜。”
崇祯看着还有一大堆没有批阅的奏本,有些头疼的道:“让他进来吧。”
算算时间,离他的登基大典,满打满算不足五天了。
这五天,他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
千头万绪,纷乱繁杂。
“是。”曹化淳应声。
骆养性见状,道:“臣告退。”
崇祯点了下头,盘腿在软塌上坐好,等着黄立极。
就在这时,离京城不过十里的地方,一辆普通的马车,正在驶向京城方向。
马车里,一身常服,留有长胡,脸颊瘦削的孙承宗,端坐从容平静,任由马车摇摇晃晃。
他边上,坐着他的孙子孙之沆。
孙之沆今年快三十岁了,他面色沉稳,话音却担忧,道:“祖父,朝野弹劾您的不在少数,新皇帝这么迫不及待的诏您入京,孙儿担心未必是件好事情。”
孙承宗余光看了他一眼,道:“是好是坏,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不要多言。”
“是。”孙之沆道。
孙家家风严苛,孙承宗看似一个寡言老者,实则目光如炬,心智坚定,非常人能及。
孙承宗拉开帘子,抬头就隐约可以看到京城,再抬头,远处就是辽东。
他想着辽东,目中凝色一动。
在他看来,辽东的一溃再溃,不在建虏,而在朝廷。
朝廷的党争之下,辽东的官员、将领同样是朋党无数,派系纵横,相互攻讦,相互掣肘,加上大政一月五变,怎能不坏?
孙之沆看着他祖父不动如山,暗自秉着一口气,慢慢坐直身体,眼神看向孙承宗挑开的窗帘,忽然一怔,看着路边茶摊喝茶的一个老者,凑近孙承宗,低声道:“祖父,外面那位,是不是韩阁老?”
孙承宗收回目光,看向路边的茶摊,定睛观察,道:“是他,陛下也将他召回了?”
东林党在阉党的残酷打击下,太多人要么死在诏狱,要么死在外面,活下来的并不多,韩癀这样的天启阁臣,活下来算是侥幸,硕果仅存的东林大佬。
虽然阉党也将孙承宗列在‘东林点将录’上,但孙承宗从不认为他是东林党,更不是朋党。
马车很快就驶了过去,孙承宗放下车帘,面上第一次有了异样。
孙之沆看到了,并未问出口。
他跟着他祖父南来北往多年,深知其中的艰辛,最为困难的,莫过于朝廷的争斗。
韩癀是东林党硕果仅存的大人物之一,他的进京,很可能预示着东林党复起。
东林党自不会放过阉党,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
上一次,是阉党屠杀东林党,这一次呢?
孙之沆稍稍一想,猛的摇了摇头,不敢多想。
魏忠贤掌权虽然仅仅三四年的时间,可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真的要是清算,或许真的会演变成另一场屠杀!
孙承宗注意到孙之沆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胡子。
在他们慢慢要走进的京城里,因为天启驾崩,新帝继位,加上崇祯软禁魏忠贤等一系列手段影响下,短暂平静的京城,逐渐又热闹起来。
弹劾魏忠贤,弹劾黄立极,弹劾冯铨,弹劾崔呈秀,弹劾周应秋,弹劾田尔耕等等的奏本,一天比一天多。
起初,还是一些朝廷边缘之人,如太学生,如国子监监生,后来出现了御史,给事中等言官。
紧接着,离京城较近的地方,一些知县,知府的佐官,开始零零散散上书。
“一场风暴就要来了啊……”
批阅着奏本的崇祯,瞥了眼身前弹劾冯铨的三道奏本,若有所感的道。
曹化淳,王承恩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听着崇祯突然冒出的感慨。
随着时间渐渐的过去,朝野不断的消化之下,期待‘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及痛恨阉党的人,逐渐坐不住了。
‘也或许,是我软禁魏忠贤,给了他们错误的信号……’
崇祯心里暗暗想着。
他能清晰的预见到,针对阉党的弹劾行动,只是一种试探,后面会更具体的行动。
“怎么办呢?”
崇祯自语。
阉党太脏了,就拿冯铨来说,三十三岁,中进士七年,入阁三年,履历上只有: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正二品的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
整个大明仅见!
这样的人,不说他的那些肮脏事,就是这样的履历摆出来,谁能接受?
崇祯想要他将保下来,一时间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不禁摇了摇头,这还只是冯铨。
崇祯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长声道:“有的麻烦了。”
他要保魏忠贤,保阉党,就要面对东林党以及其他朋党的疯狂攻击。
他要保魏忠贤,保阉党,在面对东林党以及其他朋党疯狂反扑的情形下,还得维持朝廷的稳定,有序推进他的既定计划。
不是一般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