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名单第一
听到崇祯的话,张友华笑了笑说道:“龙公子说的对。呵呵。没错,在我大明如果想要当官的话,的确不止科举这一途。但我等都是寒门之后且身无余财,除科举之外又以什么为进身之资?况且,不中科举便只能以举人的身份做官。那样不仅只能做得微末小吏且极难升迁,到那时又何谈治国安邦青史留名?实不如悠游山林,采菊东篱安然惬意。”
张友华说到这看了一眼身边的阎应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到:“如我这般已知天命之人,忧一时,感伤一刻,便也就甘于田园了。可那身在壮年又素怀大志之人,又怎能不郁郁寡欢。”
崇祯听着张友华的话,想了想慢慢说道:“一生蹉跎,有的人是因为能力欠缺,有人是因为命运不济,而更多的人却是因为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道。”他说着,侧着头看着神情落寞的阎应元微微一笑。“就我看,丽亨是就因为没有找到自己道路,才会如此。”
听到崇祯如此说,阎应元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张友华却抿了一口酒,一边用袖子抹着嘴角的酒渍,一边看着崇祯说道:“哦。没想到龙公子还有如此的能力?单单见过一面便能堪破别人的运势道途。呵呵,真乃高人也。”他说着轻轻的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说道:“古人云:遇高人不可失之交臂,还望龙公子能不吝赐教,说说我们这些人的道都是什么?呵呵,不过,我可是事先说一句,我们几个人中或许有官宦之后,或许是富豪之家,但是却没有簪缨之后,也没有承爵之幸。”
崇祯慢慢的侧过头,看着放浪形骸的张友华。停了片刻,忽的扑哧一笑说道:“你还别说,朕。。。。。。正巧,龙某还真的会看一些。”崇祯说着慢慢转头在桌边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程益的脸上,稍稍看了看说道:“中正平和,润泽以温。可为良臣。”
程益微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吉言。”
崇祯转头看着他身边的傅恒说道:“不挠而折,锐廉而不忮。可为诤吏。”
傅恒微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拱了拱手。
崇祯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周琏:“鰓理自外可以知中,声舒扬专以远闻。虽未雕琢却已含大气,九卿之属。”
“呵呵。”周琏站起身笑着拱手说道:“多谢龙兄如此看重。小弟愧不敢当啊。”
崇祯又转过头看着吕桂轩黄曦旭,想了想说道:“飞黄腾达或不可期,富贵平安却是无虞。”
吕桂轩和黄曦旭相互看了看,神情中即有无奈也有失落。不过两人还是对着崇祯拱手致意。
崇祯这才转过头看着张友华,停了一会微微笑了笑说道:“你的道路,就不用龙某再说了吧?呵呵,你既然已经想好采菊东篱,独对南山了。那这便是你的道路了。”
张友华神色微微一变,缩在袖中的手攥了攥,随即他呵呵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大声说道:“好酒!”
崇祯不再理会张友华,将视线转到身边的阎应元身上:“大鹏展翅,翱翔九天,束其双翼,非犬之敌。就龙某看来,丽亨之道不在科举之上。”
阎应元慢慢抬起头,看着崇祯疑惑的问道:“阎某十年寒窗,不应科举,又当如何?”
“丽亨可知,就在不久之后,便是武举之时。”
“武举?”听到崇祯的话,不仅阎应元猛地一愣,就是屋中的其他人,都惊异的非常。
要知道此时在大明朝堂之中,武将的地位极低。平时就连总兵、副将等高品武将给兵部、兵科的官员上手本时,都要自称“门下小的”。要是有那脸皮厚一点,甚至于还有自称“门下走狗”的。至于更低一些的守备、把总以下的武官,在给兵部书办—只是无品书办--送礼时,在礼帖中都要用小字写上“沐恩晚生”。否则,那些书办就会觉得这些武将猖狂不尊重自己,而不给他们办事。甚至那些位至大帅的武将,在拜访和他品级相差很多文臣时,也必须身穿戎服,“帕首袴靴,趋入庭拜”。如果文臣品级比他高,则也需要自称“走狗”。而地方卫所指挥若要去拜访知府,更是必须要称呼知府“恩堂”。
就仅仅从这些称呼和见面的礼节上,就能反映出大明的武臣位置有多低下。阎应元虽然三科未中,但身上毕竟有着举人的功名。虽小但毕竟是文官,怎么能参加武举,去做那个让世人看不上武将丘八?
屋中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个年轻的龙公子。如果不是因为觉出这个人身份不凡,几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破口大骂的意思。
崇祯慢慢的扫看了一圈众人的神色,心中不禁暗暗的叹了口气:“此时的大明文武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这些平时在文臣的眼中地位低下的就如同牛马的武臣,到了战场之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舍我其谁的霸气,又怎能有誓死一搏的勇气?记得在后世,不少的网友都管明末的军队叫作,叫花子军或乞丐军。现在看来能得到这个称号,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士卒的军粮军饷被克扣,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更主要的是就连那些军将士卒们的精神,胆魄也被人克扣了。这样的将,这样的兵,怎么可能保境安民?这样的国怎么可能不亡国?”
崇祯心里叹息着,视线慢慢落到了面前低着头沉吟着的阎应元身上。从后世的历史中崇祯知道,多年之后,作为江阴典吏的阎应元,带领者江阴的人民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能取得这些成就,不能不说阎应元在军事上的天赋极高。可是,如果能在那之前,让他修习更多的军事知识,拥有更多的实践经验,那他在军事的成就恐怕会更加傲人,说不定会取得比俞戚更大的成就。
崇祯在后世时就一直有这个想法,所以在穿越过来后,将阎应元放在了那个名单的第一位。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文武之道
崇祯看着低头沉思的阎应元,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明白阎应元现在心中的纠结与不甘。他也知道,在此时的大明,让一名举人报考武举有多难。
其实,对于崇祯来说,想要用阎应元,或是说要将阎应元用在军事上一点都不难。只要下一道旨意,直接赐予阎应元一个进士的职称,再将他安排进兵部或是之后要设立的天策府都很容易,而且阎应元也必然会感恩戴德,忠心耿耿。但是,在这件事上,崇祯却想得很多。
从后世的记忆中,崇祯知道在历史上,在明朝的最后几年,就曾有人提出过,“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之语。当时的崇祯皇帝也曾专任大帅,下旨让他们不再受文臣节制。可是,不到二三年,不少的武臣便开始拥众自重,“与贼相望,同事虏略”。到了南明鲁王监国时期,更是有了“武强而文不肯弱,遂相持起衅。”的情况。而文武相争也耗尽了大明最后的一丝元气。所以,崇祯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文臣武将能够保持一定的平衡,如何才能在之后的外敌入侵内乱频发的情形下,文臣武将能通力合作。
思索了许久,崇祯觉得找一个既能融进文官圈子里,被文官群体所接收,又能出身武举,有着超强统帅能力,让武将们心服的人作为桥梁,应该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然而要寻找这样一个人却并不容易。在崇祯后世记忆中,明末的那几名出色的军事统帅,一部分是已经经过科举进入了文臣范围,比如,被后世无数网友推崇的卢象升,天启二年时便已考中进士,而后初任户部主事,升任员外郎,此时已经被升任为大名知府。
再比如被后世说成大明最后希望的孙传庭,万历四十七年便中了进士,初授永城知县,天启初年进入北京任职,为吏部验封主事,再升至稽勋郎中,而后因不满魏忠贤专政,弃官回乡。此时他已经被崇祯召回京城,在兵部任郎中。
再比如那个最终投降满清,却有着不凡的军事能力的洪承畴。他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赐进士出身。初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历任刑部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任事六年。天启二年擢升浙江提学佥事,后升迁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天启七年,升陕西督粮参政,现在依旧在陕西任职。
这三个人都是崇祯那份名单中人物,也是崇祯知道的能统兵的帅才。但是三个人都是进士出身,品阶官员,可以想见他们对于武将态度,必然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很难将武臣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在崇祯刚刚穿越时所拟的那张名单上,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一些在后世有名的将领。比如二曹—曹文昭,曹变蛟叔侄两人,以及满桂,勇卫三将等。这些都是纯粹的武臣。由于多年的习惯,这些人在文官的面前多少都会变得进退失据,就连自己一直在不断改造的勇卫三将,在他们身上崇祯也曾发现过这样的问题。
所以,崇祯在思考可很久之后,选定名单上的第一位—阎应元。这也就是为什么,崇祯要将阎应元从明法科中试的名单上拿下来,不让他担任文官的原因。
就在刚刚,崇祯在另一处雅间中用完饭,在徐应元和方正化的一在请求下,正准备回宫时,却收到了皇城局王体乾传过来的消息。阎应元就在这座酒楼中。同时那消息中还提到,阎应元会在这次聚会后离开京城,请旨要如何办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崇祯竟然起了见一见阎应元的心。所以,也不理会那两个太监的啰嗦,直接推门就进到了阎应元的雅间。
当崇祯看到阎应元由于落榜而显得落寞的神情时,觉得这正是劝说阎应元参加武举的好时机,因此,崇祯才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此刻,看着阎应元犹豫不决,崇祯开口说道:“丽亨因何踌躇,龙某尽知。你怕是认为武夫粗鄙,地位低下,而且由文入武仿若弃明投暗吧。”
阎应元微微抬起头,紧皱着双眉看着崇祯。
崇祯面容整肃的继续说道:“天地之道,惟阴与阳;治世之具,惟文与武。文与武,便是家国天下的阴与阳。所以一个国家的安定与战乱,就是在这种阴与阳不断的变化所产生的。也只有文武并用,才能让国家的阴阳相济有成,国泰民安。就如张叔大所言:‘夫戡乱之时,固宜用武,亦必济之以文;守成之时,固宜用文,亦必济之以武。’就龙某看来,文武之间地位相差悬殊并不是国家之福。当今圣上锐意进取,此事。。。。。。呵呵。”崇祯笑了笑,向阎应元身边靠了靠低低的声音说道:“说不定,已在他老人家的计划之中。”
看着阎应元投过来的惊愕异样神情,崇祯微微笑了笑。停了一下崇祯继续说道:“想来丽亨一定看过了那份《大明报》吧。”
阎应元点点头。
“在那大明报中,曾经刊发明文。武举已经变为知兵与善战两科。善战科暂且不说,那知兵科便是为愿为国投笔从戎的士子所设。”
阎应元慢慢的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龙兄所言,确是金石之言。不过,某现在心神不宁,难以明断。此事毕竟不是小事,某还想细细思之。”
崇祯深深的看了阎应元一眼,微微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随后他便站起生,望着众人说道:“与诸位一聚甚是快慰,不过,龙某还有些私事需办,就先行告退了。多谢诸位。”说着,再次对着众人微微躬了躬手。
屋中的几个人,连忙起身还礼。而后看着崇祯带着几名仆从离开了雅间。
崇祯走了之后,不知为何众人也都失了兴致。几个人又随意了聊了两句,便纷纷的离开了酒楼。
张友华似乎喝的有些过量,不过他却拒绝了周琏派轿送他回去的提议。
他晃晃悠悠的拉着阎应元的手,非让他陪着走回所住之处。
两人便在京城中的胡同中缓缓而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就是为此
京城中的夜色已深,凉爽的夜风中叫人心神舒畅。平整的街巷两旁,是一座座青砖门楼,淡淡的草木花香,从那高高的院墙上飘散而出。
张友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呼--,这京城的气息已经变得不同了。可惜啊,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嗅这种味道了。”
阎应元扶着张友华的手臂,在那条安静幽深的胡同中慢慢的走着。过了半晌,他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艺林兄,你真的打算就此退隐山林了?”
张友华脚步微微一顿,随后便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深黛色的夜空说道:“虽然有心不甘心,但是。。。。。。呵呵,老子曾有云:‘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我虽没有知人之智,却总有些自知之明。细细品味此次科举的变革,看得出来,万岁对科举所做的这些改变,便是要将像我这样不通庶务,只有半腹酸文的人挡在科举之外啊。说句犯忌讳的话,万岁青春鼎盛,再加上在这件事上有重臣支持,这种变化必然会延续下去。。。。。。而我已到知天命的年级,没有机会了。。。。。。”
“艺林兄。。。。。。”看着好友的落寞的神情,阎应元有些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张友华转头看着阎应元笑了笑说道:“不要再说我了。即使我不在文场中搏杀,家中之产也足够我衣食无忧了。还是说说你吧,丽亨,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去参加那知兵科科举了?”
阎应元皱着眉头沉吟着,半晌之后才轻轻的呼了口气说道:“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张友华看着阎应元那张平时坚毅果决,此时却满是患得患失神情的脸,微微笑了笑问道。“呵,丽亨,想不想听听愚兄的意见?”
阎应元抬眼看着张友华,慢慢的点点头,“还望艺林兄赐教。”
“呵呵。”张友华又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在一家人家院门处的石鼓上坐了下来。阎应元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就站在张友华的身边。
张友华停了一下,轻轻的说道:“我的意见。丽亨还是应该去参加这个知兵科。”
静静地听着张友华的话,站在月影中的阎应元一动未动。
张友华似乎也不关心阎应元的反应,而自顾自的说道:“几个原因。其一,就像我刚刚在宴席上所说的那样,丽亨恐怕并不适合那三科考试,要是勉强从之,说不定会如同我这样虚度大好年华。人生不过百年,得不偿失啊。”
阎应元依旧一言不发,只将头微微抬了抬,视线跨过两侧的围墙,看向头顶的天空。
“其二,我知道丽亨一直对军阵之事十分感兴趣,同时我还记得你曾说起过,你在家中同你家的那名老家人学过武艺。由此可见,丽亨参与兵科并不是没有基础。”
阎应元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多年好友。
“其三,知兵科是新设。得中此科之人,今后会有什么境遇无人知晓。有可能会像以前武举那样落入粗鄙卑微境地。但是,另辟一片天地也未可知。看那大明报上所载,新武举分为知兵善战两科,仅从名字上来看,善战者将也,知兵者帅也。如此一来,这知兵一科便更加难说了。再者,我听说这知兵科是万岁亲自拟定的,想来得中之人恐怕会受到万岁的看重。”
阎应元慢慢的点点头,在他刚刚进京拿到那份大明报时,便隐隐的有了这种想法。
“呵呵。还有一点。”张友华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阎应元。阎应元皱了皱眉头,轻轻的说道:“龙公子?”
“哈哈。”张友华笑了两声,“没错,就是那个龙公子。想来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个龙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从衣着气质到随行的内侍。。。。。必是勋贵子弟无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勋贵。”
阎应元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张友华沉吟了一下说道:“从他今天的言谈举止上看,显然不是不识时务的纨绔子弟。而且从他品评众人道路上看,此人不仅极为自信,而且气魄格局都很大。真真想不出在京城勋贵中何时出了如此的人物。。。。。。还有就是。。。。。。”张友华说着看了阎应元一样。
阎应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就是,不知这个人是如何认识我的。”
阎应元慢慢走到那个大门的另一侧石鼓上坐了下来,一边思索这一边说道:“从那个人一进屋开始,我就有一种感觉。那个龙公子认识我,但是,无论我怎么回想,我都记不起来和这个人有过接触,真是让人费解。”
“丽亨当真的不认识此人?”张友华问道。
“正是。”
“哦,这倒更加有意思了。看得出,从那人一进屋,他的注意力就大都在丽亨你的身上。而且从之后的那些谈话中也能听的出来,他是非常希望你能去参加知兵科考的。”
“是的。我也能听出他的意思了。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才叫我更加的犹豫。”
张友华慢慢的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初夏的夜风柔和清凉,两个人的衣角被风带着微微摆动。不知过了多久,阎应元站起了身说道:“艺林兄,我送你回去。”
张友华站起身看了阎应元一眼笑了笑说道:“好。有劳丽亨了。”
。。。。。。
当崇祯离开酒楼回到紫禁城时,天色已经很晚。折腾了一天的崇祯觉得又累又困,他连牌子都没翻,只想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便睡下休息。不过,徐应元和方正化害怕崇祯身上的那些伤,会让皇帝生病。苦苦哀求下,崇祯只得强打着精神,让御医给重新上了伤药后这才躺下休息。
好在第二天并不是早朝的日子,崇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吃过早饭又稍稍的收拾了一下,这才来到乾清宫的西暖阁开始上班。
喝了一口阎应元递过来的香茶,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对身边的徐应元说道:“好了,将六色抬过来吧。”
“是。”徐应元应了一声,而后指挥几名小太监,将从内阁转过来的六色分级的折本抬了过来。崇祯抬头看了看,黑红橙三色依旧是空空如也,其他几色的盒子中,奏折的数量竟然明显的增加。
崇祯暗暗的摇摇头,工作量是越来越大了,这要是再过个一年多,天下大乱了还不得累死。。。。。。自己还想着制定锻炼计划呢,可照这个工作量,不过劳死就不错。。。。。。
第二百四十三章: 渗人的笑
看着一本本堆在面前的奏折,崇祯不由得咧了咧嘴,他暗自在心中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能穿回去,绝对不给自己的学生留任何的作业。刚刚想到这,崇祯不禁又苦笑着摇摇头—貌似自己这个体育老师给学生留作业的机会并不多。。。。。。
苦中作乐的胡乱想着,崇祯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折本。刚刚打开,崇祯的心中忽然一动,他便转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徐应元。
感觉到皇帝的眼神,书案边的徐应元连忙媚笑着躬了躬身,“皇爷。”
“徐应元,有没宫门处递过来的密折?”崇祯开口问道。
自从将后世满清的密折制度嫁接过来之后,崇祯就在皇宫的门口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内侍机构,以便接收各个大臣送进来的密折。
为了保密,在这个机构中选用的都是宫中年级幼小并且不识字的内侍,而且这个地方也只归徐应元这个乾清宫都总管太监直接管理,其他的内侍外臣都不的插手。
虽然在这个机构的制度上,崇祯设想的还算完整。比如密折要如何传递,如何记录,如何归档等等。但是在给这个机构取名上,崇祯再次犯了他那种命名性的障碍症。他咬牙瞪眼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响亮的好名字,最后干脆直接就将这处地方叫做‘宫门处’了—毕竟新设立的这个地方就在皇宫的门口。
就在刚刚,崇祯正准备看那些六色奏折时,忽然想到自己将密折制度安排下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而且最近还增加了第七只密奏盒子—给了这次表现不错的钱谦益。可是,直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份密折都没收到?也不知道,是那些人不会用呢?还是。。。。。。不想用?
。。。。。。
“啊?宫门处?”徐应元的胖脸闪过一丝茫然,可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连忙一躬身说道:“皇爷,奴婢这就去问问。”
崇祯点了点头。
徐应元便一路小跑的出了暖阁。
由于心中有了事情,崇祯越发的看不进去面前这满是套话的折子。好在,徐应元的速度很快,没让崇祯等多久,徐应元便抱着一只密折盒子跑了进来。
“皇爷。这时今天刚刚收到的一份密折。”
“哦,拿过来。”崇祯连忙将面前的打开的那份折子推到一边,摆手叫徐应元赶紧拿过来。一时之间,崇祯的心中竟稍稍有了一丝小小激动,没想到今天宫门处还真开张了。
徐应元赶紧将那只密折盒子放在崇祯的面前。崇祯低头看了看,竟然是工部尚书徐光启的递上了的密折。稍稍一想,崇祯便已大致猜到了,徐光启这道密折的内容。崇祯稍稍沉吟了一下,转过头对徐应元说道:“去,将徐光启的那把钥匙拿过来。”
“是。”徐应元应了一声,这从旁边的一只金色的木匣中取出了一枚精巧的金色小钥匙,小心翼翼的捧到崇祯的身边。
崇祯拿过那只小钥匙,打开了密折盒子上的锁,将放在其中的奏折拿了出来。
果然,就如同崇祯所想的那样,徐光启的这份奏折的内容,就是上次见面时说的那几件事情。其一,是关于在皇庄之内种植新式作物的事情。其二,是关于筹备中的工部书院的组织机构,学员的招收、学习以及日后晋升的安排。其三,是一份拟在书院中任职的人员名单。
崇祯大致看了一遍,随即微微皱了皱眉。他抬头对身边的徐应元说道:“你去叫司苑局的那个。。。。。。那个。。。。。。”司苑局的那个又白又胖的太监的形象,就在崇祯的眼前晃来晃去,可崇祯还真这就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徐应元已然猜到,皇帝怕是想不起来司苑局那个掌印太监李德庸的名字了。不过他并没有提醒皇帝,而后在一旁凑趣的也皱眉斜眼的想着。稍倾,他才假装眼睛一亮说道:“皇爷,你是说那个‘雪团’?”
“啊?哈哈。”崇祯想起了那天的对话,不由得大笑起来,“对对,就是。。。。。就是那个雪团。”
“是,是。奴婢这就将那‘雪团’给皇爷拿过来。”徐应元满脸笑意的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崇祯想着那个‘雪团’的样子,不禁笑着摇摇头。过了一会,才低下头继续仔细查看徐光启的那份密折。
暂时跳过第一部分关于皇庄试植的部分,崇祯便从第二部分看起。
第二部分是关于工部书院的设计方案。在这个方案之中,徐光启将这个书院的地点选在了京城外城一块空地上,那里原本是工部的一处露天的仓库。在这处面积不小的土地上,将设立教室、宿舍、食堂、图书馆和几个实验室,小型工坊,甚至还有一处园林。由此也能看得出,这个方案那几个传教士应该是出了不少的主意。不过好在,崇祯没在这个学校中找到教堂之类的东西。
随密折一起递进来的,还有一张由笔墨绘制的大致建筑物布置图和一张用油彩绘制的可以称作效果图的图画。不用想也知道,这种在奏折中加图片的方式,八成也是那些老外们出的主意。
崇祯将那两张绘制精美的图画,放在桌上展开仔细的看了起来。看得出,这个学校的建筑算得上中西合璧了。主体的教室,实验室,工坊,食堂都是中式的建筑。而宿舍,图书馆则是西式建筑。看着这个融合东西方风格于一体的建筑群,崇祯嘴角不由地翘了翘。这要是能保留到后世,说不定又是一出,能收门票的旅游景点。
看着那图画,忽然崇祯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皱着眉想了一会,猛然间想起,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景点,这里是学校!在这个学校里还欠缺一件重要的东西!操场!一个学校怎么能没有操场呢?要知道,不上体育课的学校,一定不是好学校!一千米不及格的学生都不是合格的学生!作为曾经的体育老师,崇祯看着那两张图纸嘿嘿的笑着。殿中侍候的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被那皇帝渗人的笑声吓得死死的低下头,尽量将颤抖的身体隐藏在各种物品之后。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工部书院
崇祯嘿嘿的笑着,提起笔在那张平面草图的一侧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圈,想了想又在那个圈中加了一个长方形。作为一个曾经爱岗敬业的体育老师,他一点都不介意,将现代足球的起源地也放在大明。
将那张书院的平面图修改好,崇祯重新拿过那份密折,继续向下看去。
在工部学院的建筑布置之后是书院的学制设置。徐光启将书院的管理机构设定为:祭酒,司业,监丞,典薄,博士、助教、学正数级,每级设官员数人。学生来源设定为工部各部属下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工匠,京中匠户子弟,以及愿意进入学习的普通民户及士子。
工部书院将分为格物、致知、明用三个由低到高年级,每个年级分为若干班。入院的学生,按照能力水平进入不同的年级。书院每年进行两次考试,考试合格者,将被允许进入高一级学习。高级学生学满一年考试合格后,准入工部对应衙门历练。历练半年考评合格,可获得监生身份,同时获得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的机会。
就在这段的最后,徐光启还婉转的请求崇祯能给与这些入学的工匠学徒一些基本的待遇。按徐光启的说法,有了这些待遇,一方面可以更容易的招收学员,一方面也可以让在书院学习的学生能够安心。
崇祯微皱着眉头,将这段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从徐光启对于工部书院的设计上看得出,他应该是参照国子监的规程,并且进行了一定的修改的。不过,他最终没敢给予工部书院的学员像国子监监生那样,在历练合格后便可以参与选官的机会。而仅仅只是想将那些人纳入国子监中。给与一个监生的名份。
崇祯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徐光启为什么要这样做。首先,在大明有了监生的身份便可以做官,而监生的来源则有很多种,例如举监,贡监,荫监,例监等,而其中例监便是捐赀所得。正是由于有了如此多的途径,所以监生这个身份并不为正统的士大夫阶层所看重。也就是为此,让工匠们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能够当官的身份,对现有的官员任用体制触动最少。同时,新成立的工部书院也就不会那么显眼,所受到的压力自然也会小很多。
再者说,作为一直以来不被重视的工匠们,能有这样前途已经非常的不错了,想来必然会吸引一大批工匠参与其中。
再有一点,就是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办法去办,工部的这个书院也就隐隐的变成了国子监下属的一个初级的学校,这对于提高工部书院的地位会有不少帮助。甚至于对一些难以通过科考的士子,也会有一定的吸引力。
崇祯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之后才拿起笔在徐光启的奏折空白处写到:工部书院新建,不宜设立太多官员,且不好同国子监官职相同。原折中的官名一概不用,重新设立为院长,督学,教授,讲述,辅教五级。分别授以工部郎中,员外郎,主事,大使,副使衔。
想了想崇祯继续写道:高级学员入部实习合格后,不必再入国子监。优秀者可以引奏,就以工部书院院生的名义,入吏部候选进工部任职。再者,入院学习后所有学员一律视同国子监监生待遇。写到这,崇祯停下笔想了想,将再者之后的那句话用笔划掉,重新写道:再者,入院学习后所有学员按国子监监生待遇,减两档发放。
放下笔崇祯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骤然将工部学院的学生待遇提到同国子监相同的地位上,不仅会给这个刚刚建立的学校平添无数的阻力,而且,怕是那些工匠也会因为待遇太好而心存疑虑,不敢参加了,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至于,不按徐光启所希望的那样,让工部书院的学员进入国子监。一则,是因为崇祯并不希望这个工部的这个学院同其他几部也太多的关联。毕竟在这个书院之中有着不少西方的传教士,同时所教授的知识也是被认为不是大道的自然科技知识。
再者,在崇祯的心中,也希望这个同大明传统有着诸多不同的学院,能保持有一些特殊的气质。或是说能拥有一些,崇祯在后世中所熟悉的那种教育的方式,他也想看看,将数百年后的教育方式嫁接倒大明会不会适应。
仔仔细细的将这几页这被红黑两色字迹占的密密麻麻的奏折又看了一遍,崇祯微微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向下看,就在这时,崇祯心中忽然微微一动。低头思索了一会,转头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身边的徐应元招了招手。徐应元连忙凑了过来:“皇爷。”
“有件事情让你去办。”
徐应元连忙躬身听着。
崇祯想了想说道:“以你的名义,办一所养孤院。收养京城以及京城附近的孤儿。”
听到皇帝的话,徐应元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起了昨天救起的那个小乞丐的事情,连忙应道:“啊。。。。。是。”
看到徐应元有些发愣,崇祯挑了挑眉毛说道:“怎么?不想办啊?放心不让你出钱,只是借用你的名字。银钱朕让内账房支派。”
“哎呦,皇爷,您可委屈死奴婢。奴婢的一切还不都是皇爷赐的?别说你让奴婢出钱了,就是要奴婢这条命,都是应该的。再者说,办这个‘养孤院’可是积德行善的事。奴婢能奉旨行善,就是祖坟都能冒青烟啊。”
“真的?”崇祯斜着眼睛,看着一脸郑重的徐应元。
“皇爷,我的皇帝爷啊。奴婢怎么敢骗您啊!”
“那好,这件事就交个你去办。还有一件事,你从招收的那些孩子中选七到十岁的孩子单独组织起来,朕会专门派老师教他们。”
“啊?啊。奴婢明白。”
“嗯,好。还有一件事。那个养孤院的地址就选在这个附近。”崇祯说着随手写了一个地名,交给徐应元。
虽然徐应元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指定这个养孤院的地址,但还是笑眯眯的将那张纸接了过来。
眼看着崇祯继续批改奏折,徐应元不禁开始在心中暗暗的琢磨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准备众筹
站在书案旁的徐应元,偷偷用眼睛的瞟了一眼皱眉沉思的皇帝,暗自在心中微微的咧了咧嘴。
别看徐应元刚刚说的很漂亮,似乎皇帝要是不把这件事交给他办,他都能以死明志。可是在内心之中,徐应元可是明白,皇帝交下来的这件事可是一件大麻烦。
首先,这件事可是皇帝亲自交办的,要是自己办的太寒酸了,皇帝的颜面可定过不去,到时候肯定会跟自己急。可要是办的太好了,那不就等于明说了自己有钱吗?自己哪来的钱?还不是贪污得来的?这事对景了,就是自己的罪,皇帝也饶不了自己。所以,光是拿捏这个度,就叫人头疼。
其次,这件事可不是花一次钱就能解决的,那可是件要一年四季不停往里搭钱的买卖。这。。。。。。这得花多少钱?想想就觉得肉疼。
这还只是钱的方面。这事可是买个瓷瓶收个古画,这可是要收养那些没人管的孤儿小孩子。不用想就知道,这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小崽子们,一个个还不都跟淋了雨的小鸡子似的?打个喷嚏都能死个俩三的。以前死得再多也跟自己去没什么关系,可是,这要是在收进来之后再死那么七八个,自己怎么交差?
皇帝高高在上,一天到晚忙着大明天下的大事,这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可是这件事要做的不妥帖,就等于给自己的身子底下埋了一颗雷,说不定就会被自己的那个仇人用上,到那时自己还真不好腾挪。。。。。。
不成,这件破财积德的好事,自己不能一个人做,一定要找几个人帮衬。。。。。。
徐应元站在那眼珠乱转的想着。
找谁呢?对!方正化!要不是这厮打了那个小乞丐,也没这么多的糟心事,他必须算一个。。。。。。还有谁?嗯,王承恩那个小家伙现在管着内账房,估计肥的厉害,这次要让他出出血。。。。。。对了,王体乾那个老阴货也要叫上他。还要叫上曹化淳,这小子近期不得圣眷,给他个机会,他还不上赶着报效。对!算他一个。。。。。。。司礼监的那几个要不要也拉上?还有。。。。。。徐应元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微微挑起眼皮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高时明。
垂首站在角落中的高时明,就觉得一道寒光在自己的脸上一扫而过。他下意识抬眼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低垂的眼皮徐应元,心中不由的微微有些发冷。
崇祯可不知道,站在自己身边大太监徐应元已经琢磨着为了自己随口说的那个养孤院,准备众筹了。崇祯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徐光启拟定的那份工部书院的官员名单吸引住了。
在这份名单之中,除了排在第一位的徐光启,以及崇祯曾经见过的伽利略的同事—那个传教士邓玉函之外,还有这数名传教士以及多名的大明本国士子的名字。而就在这些名字之中,崇祯竟然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王徵、宋应星,孙元化,汤若望。
别的人还好说,宋应星和汤若望这一中一外两个人,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
记得在后世的时候,崇祯在去江西旅游时,机缘巧合下还去过当地建立的宋应星纪念馆。而且这个纪念馆还是江西省重要的科普基地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纪念馆整体为传统园林建筑,朱墙灰瓦,飞檐雕染,斗拱层叠,古朴典雅,民族特色浓厚。整个馆由主馆、天工馆和开物馆三部分组成。主馆展厅以大量文献史料、实物图书和精致模型,翔实介绍宋应星生平事迹和明代科技、社会历史背景、宋应星的著述及思想、宋应星的重要科技成果及其国内外影响,《天工开物》科技成就等等。虽然,纪念馆中的具体内容,崇祯一样都没有记住,但是宋应星的这个名字,却深深的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至于那个传教士汤若望,则是因为在后世的时候,崇祯曾经陪自己的前妻,一起看过一部有关满清的电视剧。记得那个电视剧好像是写满清顺治和多尔衮的。在那个电视剧中,那个狗屁导演把多尔衮写的那叫一个英俊潇洒英明神武,而且还有大段大段让人看着反胃的感情戏。当时,没看两集,崇祯就放弃了,不过,在那个电视剧中的有一个演技极烂的外国面孔,却给崇祯留下了印象。那个不会演戏的外国人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汤若望。
之所以能留下印象,主要是汤若望这个外国人和满清皇室关系十分另类。在那个电视剧中,顺治和汤若望的关系极好,甚至顺治他妈还认了汤若望当干爹。连顺治这皇帝都称呼汤若望为‘玛法’也就是爷爷。虽然具体不清楚汤若望是因为什么打动了满清皇室,但能让满清的皇帝如此看重一定是有些能耐的。
崇祯在心中回想着后世的那些记忆,目光依旧在那张名单中搜寻中,琢磨着还能不能再找出几个在后世曾经听说过得人物时。可是,看了两遍却没能再找出一两个有印象的名字。
崇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体育老师的确是不适合穿越啊。心里想着,拿起旁边的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刚刚沾唇,崇祯便皱了皱眉头—手中的这杯茶已经冷了。他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应元。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只要徐应元在身边,这种事情可是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崇祯转过头,就见徐应元正低垂着眼皮站在那,似乎正在走神。
“嗯。”崇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徐应元忽的一下清醒了过来,“哎呦。”他心中暗暗一惊连忙躬身说道:“皇爷。”
“徐应元,琢磨什么呢?要累了,就下去歇着。”
“皇爷啊,奴婢不累。奴婢天生的贱命,一歇着就浑身的难受。”
崇祯看着徐应元那张胖脸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自从来到大明之后,自己和这个胖子的接触最多,说实话,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胖子在自己身边了。崇祯对着徐应元摆摆手,示意他换一杯茶来,而后再次低头看向那份密折。
徐应元暗暗的抹着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给皇帝换了一杯热茶。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想要什么
轻轻的将那盏热茶放到了皇帝的书案之上,徐应元用眼睛偷偷的在皇帝脸上一扫,见崇祯神态正常,这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自己这是怎么?”徐应元心里暗暗的骂着自己,“怎么稍稍想点事情,就能分神呢?这在以前可是绝不会出现的。难道,自己真的是岁数大了?”想到这里,徐应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可知道,像他这样的阉人,要是一朝离开皇帝的身边失去了圣眷下场会多么的悲惨,尤其是像他这种手上沾着诸多不干净的东西的人。。。。。。
就在徐应元的心中胡乱的翻腾这些念头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有一名太监在暖阁的门口一晃。只一瞬间,徐应元便认出,那个人就是自己安排去传那个“雪球”的内侍,看来是司苑局掌印太监李德庸到了。
徐应元向隐在门口的那名太监微微点了点头,便准备向皇帝通报。忽然,他那两条短粗的眉毛微微一动,眼珠忽的一转。他偷偷的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皇帝,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悄无声息的出了暖阁的大门。
走到殿外,果然看见那个李德庸站在殿外,正用一条湿漉漉的巾帕不停的抹着头上的冒出的汗水。
“咳。”徐应元轻轻的咳了一声。
那个李德庸听到声音一抬头,见是徐应元从殿中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的说道:“徐公公好。”
徐应元也笑着点点头说道:“好。还算来得及时,皇爷正等着你呢。”
“是,是。”李德庸连头应着,“得了旨意,小的就一路小跑的赶过来,不敢有一丝耽搁。”
“嗯。好。记住了,我们这些人,都是皇家的奴仆,就应该有着颗忠君的心。”
“是是,您说的是。”
“好了,在门口等着吧。杂家这就给你通报。”徐应元说着意味深长的瞟了李德庸一眼。
李德庸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胖肉轻轻一抖,似乎很是咬了一下牙,才上前一步,将一小块湿漉漉的碎银子递给了徐应元。而后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公。。。。。。别嫌弃,我。。。。。。就这么多。”
徐应元手里捏着那块黏糊糊的碎银子,心里一阵恶心。要不是有了那种想法,早就将那快碎银子拍在李德庸的胖脸上了。
徐应元脸上的肥肉也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咬着牙极低的声音说道:“不用跟杂家客气。”说着将那块银子塞回到李德庸的手中,一边转身向里走,一边小声的说道:“皇爷挺喜欢你那个‘雪团’别号。”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入了殿中。
李德庸手里攥着那块银子,站在原地有些发蒙。眼前的这个权势极大的乾清宫都总管大太监徐应元,到底想要干什么?最后那一句,什么意思?
嘶。。。。。难道这个徐公公是想向自己示好?不可能!虽然现在的司苑局同之前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是,那是司苑局自己和自己比。可要是拿自己和乾清宫都总管比。。。。。呸,根本就不能比!
可不是这个又是什么?难道是想跟自己索贿?倒是有这种可能,毕竟现在自己手下人多地多,进出买卖的项目也多。在外人看来,的确应该是个肥缺。不过,呵呵。不好意思,自己可真没钱。除了宫里发的那些应得的俸禄之外,自己是一个铜板都没贪。
说实话,倒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自己天生就胆小,现在晚上做梦还经常被原来自己那几个顶头上司死时的惨样吓醒。而且,宫中早就有传言,内账房的那些年轻的太监,一个个都是冤死鬼投胎,是要在宫中拉够了垫背才能安生的。。。。。。唉,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真没钱。再者说,反正自己在这位置上也累得够呛,还真不如原来的那个清水衙门过得舒服。
李德庸耷拉着肥大的脑袋,站在乾清宫门口想着。就在这时,就听内面传出“叫进”的声音。
李德庸微微哈了哈腰,低头走进了西暖阁。
猛然从阳光充足的室外,进到光线暗淡的室内,李德庸眼前不禁一阵发花,在加上,徐应元的刚刚的那些话也让李德庸有些分了心神。所以进到暖阁后,一个没有留神,脚下一绊。连滚带爬的滚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暖阁中的人都是一惊。
就在这时,徐应元忽然高声叫到:“呔,什么东西滚进来了?”
这时,几乎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李德庸忽然福至心灵,趴在地上颤声说道:“是。。。。。。是。。。。。。是‘雪团’滚进来了。”
“嗯?哈哈。”看着趴在地上的李德庸又白又胖浑身冒汗的样子,崇祯只觉得是异常的滑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徐应元也配合的嘻嘻的笑着。
“我说,你虽然有着个‘雪团’的外号,也不用去哪都滚着去吧?啊?哈哈。”崇祯指着趴在面前的李德庸笑着说道。
“我看啊,八成是天太热,这个‘雪团’快被晒化了,所以腿软了。嘻嘻。”徐应元在一旁凑趣说道。
崇祯看着李德庸身上的那件袍子,几乎都已经被他汗水浸透。不禁微微点点头说道:“你还别说,看着还真像要化了。行了行了,起来吧。”崇祯说着,摆了摆手。看着李德庸颤颤巍巍的向起爬,还真怕这个爱出汗的胖子脱了水,便转头对身边的徐应元说道:“徐应元,给这个‘雪团’弄点水来。要不然,恐怕朕的话还没问完,他就化没了。呵呵。”
“是。”徐应元连忙躬了躬身,端着一杯热茶送到了李德庸的身边。
“多谢,皇爷。”早就觉得口干舌燥的李德庸,连忙跪倒谢恩。而后也不起身,就跪在原地接过徐应元递过来的茶,也不管冷热直接倒进了嘴里。一边满脸谦卑的将茶碗递还给徐应元,一边意犹未尽的咂着嘴。
看到李德庸的样子,崇祯笑了笑说道:“不够啊,徐应元,再给他倒一杯。”
“是。”徐应元又转身倒了一杯,递给了李德庸。
第二百四十七章:有些亏了
李德庸谢恩后,再次接过了茶杯,一口喝净。
“怎么样,解渴了吗?”看着李德庸崇祯笑着问道。
“啊。。。。。。啊。。。。。。多谢皇爷,奴婢,奴婢。。。。。。”李德庸舔着嘴唇说道。
“呵,还没有?那就再让他给你倒。”
“不。。。。。。不了。奴婢体胖肚大,又爱出汗,所以喝水就多,会。。。。。。会累着徐公公的。”
“哦?呵呵,你还挺能喝。行了,能喝也回去喝吧。现在朕有事情要问你。”
“是。”李德庸连忙一躬身,恭敬得等着皇帝的询问。
崇祯看了一眼摆在书案上徐光启的那份奏折,想了想说道:“上次让你汇同工部一起商量在皇庄之中种植新的作物的事。工部的人已经给朕上了折子,朕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
“啊。是。”听到皇帝问这件事,李德庸脸上的神情一整,下意识的拽出那条已经湿透的巾帕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可他动作刚做到一半,猛地想起自己现在可是在皇帝的面前,这样做显的太不敬重,有欺君之嫌。想到这,他整个人僵在了哪里,神情中也带上惶恐。
“嗯?说啊?”崇祯等了一会,见李德庸还没说话,不由得看了一眼李德庸,就见李德庸手中正攥着块手绢,一脸惊慌的站在原地。
崇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明白了原因。他摇摇头说道:“只要实心办差,有些小毛病,朕也不是不能包容。不过,要是敢贪赃枉法,就是礼仪做得再好,朕也会要了他的命。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好了,现在说吧。”
“是。”李德庸暗暗咽了口口水,偷偷的将那条巾帕收了起来,想了想说道:“回皇爷的话,自从数日之前,接了皇爷的旨意,奴婢就同工部徐大人一起商讨了数次。根据徐大人所说的那些新的作物的特***婢在所有庄子的田土中选了五块合适的地方,画作专门种植的地域。。。。。。”
“大概有多少?”
“回皇爷,大概有百亩左右。”
“百亩?怎么这么少?”
“回皇爷的话,那些新的作物倒是不太挑地,庄子中绝大部分的土地都能种植。不过,就是种子不多,这些土地已经足够了。”
“哦,是这样。”崇祯点点头。
“皇爷,听徐大人说甘薯,玉米,和土豆在其他的地方也有少量的种植,现在工部已经派人去搜集种子了。”
“嗯。很好。”
李德庸想了想又说道:“皇爷,徐大人打算以工部的名义,从其他种植过这些新作物的地方,抽调有种植经验的农夫来皇庄指导种植。奴婢想请旨,也从庄子中挑选了一些心思活的人跟着学,以后专门负责这些作物。”
“好。”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胖子虽然样子搞笑,办事倒还算得力。“那个‘雪团’啊,记住,这些新的作物不仅要种植好,而且要尽可能多种,尽可能的扩大种植的面积。”
“啊。。。。。。是。。。。。。”听到年轻皇帝略带兴奋的声音,李德庸的回答略有些迟疑,面上的神情也变的有些古怪。
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的崇祯并没有发现李德庸此时的异样,他此时正低着头看着徐光启那份折子上关于新作物的部分。
然而,站在崇祯身边的一直都关注着李德庸的徐应元,却将李德庸的这些变化看到了眼里。
徐应元原本对面前的这个李德庸还是十分满意的--圣眷不错,自身的反应也快,还能干实事。徐应元心里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机会,好好拉拉关系,最好能将这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小胖子收到门下。
然而,此刻李德庸这个表现却让徐应元皱起了眉。“作为一名太监竟然对皇帝的话有了迟疑,这可是最大的问题。奴婢就是奴婢,就是要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同时,也只有这样才能活得踏实”。徐应元瞟了李德庸一眼,“这小家伙还是太年轻,找个机会,要和这小子好好说说。”
一直低着头的李德庸,偷偷的看了一眼年轻的皇帝,暗暗一咬牙,声音稍稍有些发颤的说道:“皇。。。。。。皇爷,奴婢有一句话。。。。。。不知能不能。。。。。。”
崇祯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印象还不错的太监,“什么话?”
“皇爷,奴婢在同徐大人商量的时候,也听了这几种新作物的特性,虽然。。。。。。虽然它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特点,比如耐旱,好管理,产量多。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崇祯微微皱了皱眉。
“皇爷。”看到皇帝皱眉,李德庸吓得跪在地上,不过他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您看奴婢这个身形,就知道奴婢除了爱出汗之外,还好吃。说句实话,这次试植的这些新的作物,奴婢都吃过。虽说都能饱腹,但口味真的说不上好。要是偶尔吃吃还行,但要长期吃。。。。。。恐怕。。。。。。”
“你是说,这些东西不好吃?”崇祯拧着眉毛似笑非笑的李德庸。
李德庸被皇帝看的身上的汗冒的更多,他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说道:“是。因为不好吃,所以便卖不出价格。如此,庄子的收益就会减少。皇。。。。。。皇爷,皇庄的籽粒银子可是。。。。。。可是宫中的一大收入,这。。。。。。。庄子中的地大部都是上好田地,要是中这些东西,奴婢。。。。。。奴婢,觉得亏得慌。。。。。。”
“哦?”崇祯挑了挑眉,“你是觉种这些东西吃亏?”
“是。”
崇祯看着全身的肉都在衣服下抖成一团的李德庸。半晌后才慢慢点点头,稍顿了一下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朕不能总叫你‘雪团’吧。”
“啊,回皇爷的话,奴婢贱名叫李德庸。”
“李德庸,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啊?”趴在地上的李德庸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了这句话。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如没有
虽然没有想到皇帝会问这句话,但李德庸还是连忙答道:“呃。。。。。回皇爷的话,奴婢,奴婢是十三岁时进的宫。。。。。。”
“十三岁?”崇祯点点头,“说说,为什么进宫?进宫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这。。。。。。”李德庸犹豫着,偷偷的抬眼看了一眼皇帝。
“嘿。皇爷问你哪,你倒是说啊!”看到李德庸的样子,一边的徐应元不由的催促着。
“是。回皇爷的话,以前小的家中就是种地的,后来遇到了春荒,家中人口多,养不活所有人。。。。。。妹妹饿死了。。。。。。奴婢。。。。。。奴婢就。。。。。。”说着说着,李德庸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可随即他想起了皇帝对于私白的严厉,连忙闭上了嘴,没敢再向下说。
“哦。。。。。。”崇祯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李德庸朕问你,要是当时有人给你一块甘薯,你还会觉得它不好吃吗?”
“啊。。。。。。”听到皇帝的话,李德庸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想着:“要是当时能有人给自己几块甘薯,那懂事的妹妹就不会活活饿死在自己怀中。而自己也不会。。。。。。也不会成了这。。。。。。”随着回忆,深深压在心底的不愿触动的悲惨,一一浮现在眼前。刹那间,泪水,禁不住的涌了出来。
李德庸用头抵在西暖阁的地上,极力的压抑的自己的声音,说道:“皇爷,那时候的甘薯不是食物。。。。。。是。。。。。。是命,命啊。。。。。。”
“是啊。是命啊,是穷苦百姓的命啊。”崇祯说着慢慢的站起身,绕过面前的书案,在暖阁中慢慢的踱着步。
“李德庸,想来你现在应该是已经知道这些新的作物的特点的。而知道了这些特点,你就应该明白,这些新的作物对于天下的百姓意味着什么。可是现在,这些作物或是因为大家不会种植,或是因为口感不佳,不习惯食用,或是仅仅只是因为不知道有这种东西。而不被百姓们重视,不被士绅地主们重视。朕觉得可惜。。。。。。可惜啊。所以朕才要在皇庄中种植,大量的种植,尽可能多的种植。一来,朕是想通过皇庄种植积累经验,找寻更好的种植方法。二来,朕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有这几种可以救命的作物。三来,朕是想准备出合适的种子,分发给愿意种植的百姓。朕想要更多的粮食,去挽救更多的大明子民,挽救更多的像你妹妹那样的孩子。。。。。。”
崇祯慢慢走到李德庸的身边,蹲下身拍了拍李德庸的肩膀。李德庸浑身一颤,随即几乎是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崇祯的面前。
崇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德庸,你明白了朕的意思了吗?”
“呜呜。。。。。。”李德庸趴在地上尽量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奴婢。。。。。。奴婢。。。。。。明白了。奴婢就是死,也一定。。。。。。一定要将这件事做。。。。。。做好。”
“嗯。好。朕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可以将这件事情做好。”崇祯看着趴在地上,抖做一团的李德庸轻轻的点点头,慢慢的走回书案之后。。。。。。
李德庸站在乾清宫的宫门外,脸上带一丝牵强的笑,躬着身目送着送自己出来大太监徐应元转身回归殿中。恍惚中他只记得,平常那个高高在上的徐应元似乎在自己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不过,心情激荡的他并没有听清。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消失一空,只在内心之中燃着一团如来越来越热的火焰。李德庸抬头望着那高大辉煌殿宇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的跪倒,就在乾清宫门前的青石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而后,才站起身走向了宫外。
。。。。。。
暮春的暖风在吹过山海关之后,似乎就变得有些冷了。宁远城中,辽东督师孙承宗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微眯着眼睛远眺着京城的方向。胸前那蓬如戟般的浓密胡须,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握在手中的几张信纸也在风中发出了轻轻的哗哗声。
十几日之前,刚刚将辽东的事情整理出一个大致眉目的孙承宗,忽然受到了信报,一只数万人的蒙人队伍想要入境内附。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辽东所有人都觉得措手不及。为了这件事,孙承宗连续召集了数次会议。
在那几次会议之上,辽东的文臣,绝大多数不同意接收这些蒙人。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些蒙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平常时日也就罢了,现今辽东军民同建虏正在剑拔弩张之时,若将这些蒙人放进边境,收于肘腋之间。万一发生叛乱,则辽东之势必危。
而辽东的武将则大部分支持收留这些蒙人。他们的理由同样也很简单。这些蒙人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内附。如今大明要是不收,必然会投奔建虏,那样建虏的实力就会大增。辽东必然更加难以抵挡。
两方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而且辽东的将门同关内并不相同,虽然在文官面前也有些气短,但绝不像关内那样低声下气。所以在那几次会议之上,两方吵得不可开交,各不相让。
一连三天,都未产生一个结果。孙承宗明白,那些蒙人不可能在边境上等待太长的时间。如果继续等下去,无论他们是转头投向建虏,还是直接进入大明劫掠一番再逃入草原。自己都会被铺天盖地的弹劾淹死在辽东。思前想后,孙承宗便下定了决心。他先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威望,快速的压下了各种声音,暂时同意了蒙人入境的请求。而后一方面,飞报进京,向皇帝讲明现实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一方面调兵遣将,沿途以护送之名,派遣军队,将这只蒙人的队伍,迁移到锦州附近。
又一连忙了数日,才将将把这只蒙人的队伍安排妥当。而就在这时,皇帝的旨意也终于到了孙承宗的手上。原本,如此快的得了皇帝的旨意,孙承宗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有了圣旨,很多的事情瞬间就会变得好办。同时,也不用再担心皇帝会对自己擅自下令进行惩罚。
可是,孙承宗拿到那道圣旨时却犹豫了很久,心中甚至生出一种感慨--这还不如没有的好!
第二百四十九章:京中来信
就在数日之前,一个带着兵部关防的人在宁远辽东督师帅府门口请见。当孙承宗的亲兵将那人带到了帅府堂中之时,这个自称是兵部迅捷司大使的人,便将一份印着军机处关防大印的大信封交给了孙承宗。
孙承宗身上就挂着兵部尚书的职衔,可是他却从未听说过兵部有迅捷司这个衙门。好在那人拿出的腰牌的确不像是假造的,而且孙承宗也不相信会有人胆敢到自己的帅府行骗!不过即便如此。他微眯着眼睛,盯着那个迅捷司大使看了半晌,直到将那个人盯得浑身是汗,才命令亲兵将那个人带下去看管起来。他自己则回到了书房之中,拆开了那个信封。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个信封中不仅有着一道皇帝陛下的圣旨,而且还有一份袁可立以军机处的名义写的公文。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同意蒙人内附,且命令将蒙人迁移到塔山附近的草原安置。同时,着重说明不允许辽东军将擅自在这些蒙人中招收家丁,如有发现将严惩不贷。而给出的理由也是担心蒙人内附有可能是包藏祸心。
而在那份公文之中,袁可立则细数了军机处廷寄圣旨的目的以及各种往来的规则。
仔仔细细的看完之后,孙承宗将这那份不知是应该称作圣旨还是中旨的旨意,和那份军机处文书并排放在桌上。他自己却端坐在桌旁,紧皱着眉头久久的沉思着。
第二天一早,几乎一夜未睡的孙承宗,便发布了将令。将刚刚到达锦州还没来得及安顿的蒙人部落,再次向南迁移,一直挪到离宁远城不算太远的塔山附近。同时给各处将领尤其是锦州总兵祖大寿下令,在蒙人安定下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在这些蒙人中招收兵士,家丁。为此,孙承宗还将自己的帅府亲兵派出了一百多人,严密监督蒙人迁移的整个过程。
虽然,这一切都是按照在那张圣旨的要求在做。但是,所有的命令,却都是以辽东督师的名义下发。对于刚刚收到的那道旨意,孙承宗只字未提。与此同时,他也没有按照那份公文要求的,给军机处填写回执,反而将那名兵部迅捷司的大使一直扣在督师帅府。
之后,孙承宗一边安排那些蒙人的事情,一边连写了数封信件分别发给了京中的几位至交好友,这其中就包括袁可立以及李标。在这些私信中,孙承宗只写了一件事,就是询问这个军机处廷寄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发出后的那些时日,孙承宗的心中异常的烦躁。就连跟了他多年的贴身亲兵,也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不知为什么火气冲天的大帅。
几日之后,就如同商量好了的似的,袁可立与李标的两封信件,几乎是同时送到了孙承宗的手中。不过,两封信件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孙承宗站在书房的窗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风。不知站了多久,他慢慢的低下头,视线扫向握在左手中的那封信件。
这一封信是来自于好友袁可立,在信中袁可立告诉孙承宗,这种军机处廷寄的方法,乃是皇帝钦定。并且只是在当前情形下,专对军事的一种临时性措施。而后,袁可立又大致说了说这种方法的好处。同时也写明了,他自己同皇帝的两次对话。而且重点写明了在那两次对话中,皇帝都曾明确的保证,当局势缓和后这种方法必将取消。
作为身处大明边境,真正能感受到大明危机的孙承宗来说。他对于袁可立所说的那些优势,还真是有些向往。
仅仅就拿蒙人内附这件事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身为帝师,能得到皇帝充分的信任,自己又如何敢在未得皇命的情况下私自放数万异族进入边境?况且如果不是,多年掌印辽东还有一些威望,即使敢去做,也未必能够做成。
可是,即便是自己有如此的身份地位能抵住压力允许他们入境,也要安排重兵监视,而且既不敢给那些蒙人任何承诺,除了最低限度的给养之外也不敢给更多的帮助。否则包藏祸心,意图不轨的帽子就要扣到自己的头上。
而这些举动,在那些背井离乡蒙人看来,就变成了没有丝毫的诚意。开始的几日还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蒙人们已经开始有了怨言。可是,如果按照一般的情形,从皇帝接到自己的折本,到发下圣旨再到传递到自己的手中,至少要花费一月有余。如此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恐怕没人能够保证。那些时日,自己几乎及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时刻刻都在担心,那些蒙人在边境之内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而现在,仅仅十数日,皇帝的旨意便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手中。虽然没有以圣旨的名义下发命令,但是就是因为有了这道旨意,许多重要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孙承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停了一瞬,视线不禁又转到握在另一只手中的信上。
这封信来自于另一名好友李标。在这封信中,李标直言不讳的说明了他对于军机处廷寄的想法。他认为现在这种不经过内阁科道直接下发圣旨的方法害大于利。并且,在这封信中他不仅详细的说了廷寄圣旨的种种害处,而且还极隐蔽的说出了他另一层的担心—这个主意很有可能不是刚刚登基,自幼生长于内宫之中,只有十七岁的皇帝能够想到的。
孙承宗同样能理解李标的担心,他也知道皇帝绕过内阁科道后,皇权便失去了制约。如此无论是对于群臣,或是大明天下都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李标隐晦的提及的那件事,孙承宗几乎是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站在皇帝的身后,又用这种方法绕开了群臣。。。。。。大明危已。
孙承宗将两只手慢慢的背到身后,迎着微微抬起头,脑海中慢慢回想着与崇祯皇帝的每一次见面。
第二百五十章:辽东祖家
而就在孙承宗因手中的这两封信函踌躇不已之时。另一处,同样也有人正因为一封书信而心神不宁。
大明辽东锦州城总兵府书房。刚刚升任辽东前锋总兵的祖大寿,此刻,正紧皱着两道浓眉,面色阴沉的在宽大的书房中大踏步的走着。
祖大寿虽已年近五十,但身形依旧高大雄壮。在那张黝黑粗狂的脸上,生这一蓬浓密的虬髯。几道狰狞的伤疤,更让他显出一团肃杀之气。
在这处书房一侧,还坐着一名身穿白袍头戴网巾中年人。此人大约四十几岁年级,身材匀称气度不凡。此时,这个人正微蹙着眉头擎着一封书信,慢慢的读着。
片刻之后,那个白袍男子将手中的书信轻轻的放在的案上,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
见那个中年男子已经看完了那封密信,祖大寿停下了脚步,对那喝茶男子问道:“双环,你觉得此事如何?”
这个被祖大寿称作‘双环’的中年男子,正是不久之前刚刚升任都司佥事吴襄。
吴襄,字两环,祖籍江苏高邮,宁远卫中后所人。年轻时因擅长养马、相马为当时的辽东总兵官宁远伯李成梁所赏识。而后因为购办战马有功,被李成梁保举升任千总。天启二年,吴襄以宁远卫籍参加武举考试,一举得中壬戌科武进士。随后,返回辽东的吴襄投靠辽东将门祖家,并且在祖大寿麾下担任参将。几年之后,深得祖大寿信任的吴襄,娶了祖大寿妹妹为续弦妻子,从而成为辽东祖家的核心成员之一。
吴襄听到祖大寿的问话,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侧头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信,轻轻的呼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不好说啊。”
听到吴襄的回答,祖大寿两道浓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心中不禁有了一丝烦躁。
自从天启七年同建虏的那场大战----后被传做‘宁锦大捷’的激战之后,辽东的官场就一直处在风雨动荡之中。
先是因为战功奖赏的问题,辽东各家闹得极不愉快。没过几日,辽东督师袁崇焕,又因为种种原因被逼辞职还乡。紧接着,朝廷又很快就以王之臣,接替袁崇焕为督师兼任辽东巡抚并驻扎宁远。
祖家原本同袁崇焕的关系密切,并且在袁崇焕的身上投入了众多的资源。而此时,新上任的这个王之臣却同满桂为首的满家联系紧密,对祖家有些看不上眼。。
失了一个经营多年的袁崇焕,换来了一个关系冷淡的王之臣。这让祖大寿既感无奈又有了一丝担心。
不过,祖家在辽东经营了数代,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任谁想要搬到祖家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祖家虽然也通过各种关系,尽可能的同新上任的王之臣重新建立关系,但是做得并不急迫。
可是,让祖大寿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王之臣到任后不久,便开始对祖家进行了全面的打压。不仅在辽饷的发放时故意克扣拖延,而且还对祖家一系的人员军职的晋升横加阻挠,甚至于在平常升帐会议之时,都能在刻意的落祖家面子。一时之间,祖家在辽东的境遇变得极差。
很快,这个王之臣不仅对祖家本家的打压越发严厉,而且开始针对那些和祖家关系较近的将门世家。
没过多久,原本依附于祖家的一些小的将门家族,纷纷的改换立场。最后,就连一直游离在辽东权利边缘处,由已经被封为左都督的赵率教所代表的赵家,也倒向了王之臣一方。一连串的变故,让祖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祖家也曾花了大力气想同王之臣缓和关系。可是在数次接触之后,祖家惊愕的发现,那个王之臣似乎对祖家恨之入骨,大有不把祖家铲除绝不把手的意思。包括祖大寿和吴襄在内,祖家的众人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同这个王之臣结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是祖家绝不会束手待毙。既然与王之臣已经不可能再有缓和的余地,祖家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自救。首先在辽东尽量王之臣周旋,放弃一些不必要的权利以求固守根本。与此同时,派得力之人入京活动。另外,也开始筹备万一之时的退路。
然而,从京中传回的消息,却让祖家的人更觉的心惊。挤走袁崇焕调进王之臣等等这一些列的事情,竟然都是直接出自大太监魏忠贤之手!
魏忠贤此时在朝中权势滔天,甚至有着九千岁的称呼。他要是盯上了谁,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祖大寿却对个消息感到十分的困惑。祖家与那个大太监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而且祖家每年也没少过给魏忠贤的供奉。
可如果根源不在祖家,又会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因为跟祖家关系密切的袁崇焕?
不对,祖大寿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那袁崇焕虽说同魏忠贤的关系并不密切,但也绝非敌对。袁崇焕在辽东为帅之时也曾几次在折本中给魏忠贤表过功,还曾请建过魏忠贤的生词。再说,如果真是为此,袁崇焕现在已经辞职,魏忠贤没有任何理由再针对祖家啊。
越是想不明白,祖大寿心中便越发着急,这可是关系着祖家几百口人身家性命的大事。最终,祖大寿命自己的亲兄弟祖大禄以及姻亲吴襄携重金亲自进京,不惜一切代价探清事情的原因,找到解决的办法。
秘密进京的祖大禄和吴襄,在京中花费了无数的金钱,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最终才隐隐的打听到了一个让祖家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惧的消息--调走袁崇焕,分化辽东最大军事世家祖家的命令,似乎并不是魏忠贤的主意,而是。。。。。。而是。。。。。。命出于上。。。。。。是来自于大明天启皇帝的授意,而魏忠贤不过只是一个施行之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祖大禄与吴襄好悬没被吓死。两人在密室中枯坐了一宿,才由吴襄亲自将消息飞报祖大寿,而祖大禄则继续留在京城查看风色。
当吴襄拼了性命的跑回锦州的祖府之时,原本的那张英俊的脸,几乎已经便成了一张鬼脸。而当吴襄在密室之中,将那个消息告知祖大寿之后,祖大寿的脸也几乎变得和吴襄一样难看。
第二百五十一章:一波三折
吴襄带回来的这个骇人的消息,不禁让祖大寿如坠寒冰地狱。
如果针对祖家的是王之臣,甚至是那个九千岁魏忠贤。祖大寿都有信心,凭借祖家多年在辽东积攒下的实力,让祖家逃过这一劫。可是,如果想要摧毁祖家的是大明的皇帝。。。。。。那祖家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可是,祖家到底做了什么,让皇帝有了除而后快之心?
难道是因为祖家的那几支往来于大明与后金之间贩卖粮食军械的商队?可这种商队,辽东的那一家没有?真要说将起来,祖家绝对不是做的最过分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是因为皇帝已经获知了祖家同后金贵族之间暗中的关系,担心祖家会投靠建虏?
苍天可鉴,祖家绝没有投敌之心啊。想想,那每年百万俩的军费,忠心耿耿的数千名家丁,方圆几万亩的土地,这一切除了此时的大明又有谁能给的了。投降建虏?那祖家就变成了一群奴仆。早就从逃过来的那些辽人的口中得知,后金那群鞑子凶狠野蛮,在他们的眼中汉人同牲畜无异。虽然在大明要受那些文臣的闲气,但谁会放弃高官厚禄去做奴仆?
或者是因为前一段时间,祖家在辽东势力发展的过快,让皇帝害怕祖家会学那石敬瑭,要依靠外族裂土自立?
先不说祖家的实力到没到石敬瑭当时的那个地步,就是有这个实力,此时也不是唐末之时。夹在大明与后金之间的祖家,恐怕随时就会被两方剿灭。
现在,祖家最希望的就是大明与后金保持住当前的这种情形,只有这样才对于祖家最为有利。。。。。。
就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那几天,祖家看上去一切如故。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从上到下该干什么都在干着什么。可是在暗中,整个祖家却已经发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为了家族的存亡进行着各种准备。
然而,正当祖家为了自家的生存而殚精竭虑,甚至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之时。一个令人惊愕万分的消息,突然从京城中传了过来—大明的天启皇帝,竟然一命呜呼了。而后,原本的信王殿下朱由检,继承了大明至尊之位。
这件旧王殡天新皇继位的天大事情,顿时让整个大明的朝堂一阵纷乱。而这个突然的变故,不仅让远在辽东的王之臣有些乱了手脚,暂时放松了对祖家的打压,同时也打乱了祖家的所有安排。
祖家最核心的那几个人,不得不再次暗中聚在祖家祠堂的密室之内。在反复权衡之后,祖家最终做出了暂时按兵不动,再观风色的的决定。毕竟祖家的根基在辽东,在这里有着太多太多难以割舍的利益。
而后,一连串的消息便不断从京中传来。先是新皇登基不久,便出手惩治了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魏忠贤,紧接着大量的阉党官员随着魏忠贤的覆灭而被抄家罢官。虽然说,祖家已经知道魏忠贤并不是真正想要打压祖家的人,但也在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又过几日,崇祯皇帝下旨招回了孙承宗任兵尚书。一月之后,皇帝再次传下诏书,免去了王之臣的职务调回京城,命孙承宗在赴辽东主持大局。
当祖大寿接到写着孙承宗即将接替王之臣抚辽的消息之时,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祖家这场几乎要破家灭门的灾祸,终于算是躲过去了。
要细说起来,即将接任辽东督师的孙承宗同祖大寿的关系匪浅,孙承宗对祖大寿算得上有知遇之恩。现在,孙承宗能督师辽东,虽然不能说祖家能像袁崇焕时,过得那样舒服,至少不会像王之臣时那样处处受到压制,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所以,当孙承宗进到宁远,下令各处守将述职参见之时。祖大寿快马加鞭第一个就赶到了督师的帅帐。并且在正式参见之后,祖大寿还私下拜会了孙承宗几次。每一次祖大寿都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低,而孙承宗也都显出接纳之色,那几次都可算得上宾主尽欢。
辽东随着随着孙承宗的到来,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那些原本针对于祖家的打压,也都烟消云散在未发生。而祖大寿也对于孙承宗的将领极力支持,帮助孙承宗很快就稳定了辽东的局势。
就在数日之前,一支蒙古部落突然出现在边境要求内附。虽然有那些文官的反对,但督师孙承宗还是决定收留这些人。祖大寿曾派人暗中查看过这些蒙人,知道这些蒙人虽然看上去人困马乏,但其中的那些成年男子,一个个却都算得上弓马纯熟。如果能够则其精锐收为己用,必然实力大涨。在辽东这个久战之地,真没有什么比手下兵强马壮更重要了。所以,祖大寿便同孙承宗暗中商量,希望将这些蒙人安排到自己驻扎的锦州附近。
虽然其他的那几个将门,也都看着这些内附的蒙人眼热,但孙承宗最终还是同意了祖大寿的建议,将那些蒙人放到了锦州。
得了孙承宗的将令后,祖大寿心里十分的高兴。一方面是得了这些优质兵源,祖家的实力将有一个增长。另一方面,从这件事中也能看得出祖家在孙承宗的心中地位牢固。
不过,由于这件事还没得到皇帝最终的认可,所以祖大寿也没着急同那些蒙人接触。此刻,肉已经待在了锅里,早一时晚一时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就在这些蒙人刚刚到达锦州,祖大寿给他们安排好的营地不久,孙承宗竟然又发出了将领,要将这支蒙人继续内迁安置到塔山。而且孙承宗还专门派了他的亲兵将领提醒祖大寿,不得暗自从蒙人中招兵。
就在祖大寿还没想清楚,孙承宗为什会朝令夕改之时,京中又来了一个消息,皇帝的那支御营亲军--勇卫营已然拔营起寨。而从兵部得到的消息看,这支队伍的目的地就是关外塔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皇帝意图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刚从破家灭门的危机中缓过劲来的祖大寿,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颤。
崇祯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将那支养在深宫大内的勇卫营派到辽东?这件事会不会和祖家有关?难道。。。。。大行天启皇帝在临死之前,给新皇帝下了什么遗诏?让新皇登基之后,继续覆灭祖家?
虽然祖大寿也隐隐的想到,祖家的份量未必够的上在遗诏中占据一席之地。但是,在经过前一段时间那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真的是有些怕了。所以,就刚刚得到这份密信之后,他便连忙将吴襄叫了过来,一起参详。
此刻,祖大寿见素有谋略的吴襄竟也拿捏不准那密信含义,心中不由得生出来一阵烦躁。他皱着眉几步走到桌前,一把将那封密信抓了起来,“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我祖家怎么摊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嘿!”祖大寿说着,用那攥着信的手锤了一下桌面。摆在坚硬沉重的红木桌上的茶盏发出了一阵响声。
吴襄眉头一动,抬头看着祖大寿劝解道,“大哥。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祖家几百年间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现在还不是依旧枝繁叶茂?大哥,切不可过于心急,乱了方寸啊。”
“呼。。。。。。”祖大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转身在桌边坐下。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着吴襄说道:“双环啊,祖家大大小小近千口人的性命,都压在某一人身上,某怎么能不心焦啊。不瞒你说,现在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件事情,还觉得胆寒。那时,要是一个应对不好,不仅祖家难逃劫难,就是和祖家关系紧密的那些亲戚朋友,恐怕也难逃牵连。我现在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吴襄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大哥说的是啊。这种感觉不仅您有,小弟又何尝不是如此。。。。。。其实就是我看来,祖家不久之前所遇到的那场危机,几乎算是已经将祖家逼入了绝地。说实话,那时,我都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不过,呵呵,没想到,那场危机最终竟然能如此化险为夷。看起来,此刻祖家的气运正是兴旺之时。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凭借这种气势,不管遇到什么阻碍,祖家都能应付的了。而且,必会更加兴旺。”
“好,好,那就承你吉言了。”祖大寿脸上的神情一动,微微的对着吴襄拱了拱手。“祖吴两家乃是至亲,祖家若有所得,必不会让亲戚朋友吃亏的。”
吴襄微微一笑也拱手回礼,“那就多谢大哥。”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就我看那只皇帝的亲军出关,很可能并不是要针对祖家。”
“哦?”祖大寿两道刷子般的浓眉一挑,“此话怎讲?”
吴襄垂下视线,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祖家在辽东的根基深厚,想要压制祖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之前那样慢慢的消减祖家的势力。如果有人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以蛮力行事,必将受到祖家的拼死反击。不说那些和祖家关系密切的辽东将门,只单单祖家近支就能糜烂整个辽东。我想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如此去做。所以,皇帝派亲军出关入辽东,绝不会是接针对祖家,至少不会在明面上针对祖家。”
听着吴襄的话,祖大寿慢慢点点头。
吴襄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要说起皇帝的那个亲军勇卫营。我在京城之时,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只队伍,可是却听过它的不少传闻。就在半年之前,那还是一支被养在皇城之中,挂在御马监之下,受那些没卵子的太监指挥的四卫营与勇士营。直到当今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才将这两个营头合并组成了现在勇卫营。。。。。。”
吴襄说道这慢慢站起身,随手拿出一把折扇在手中轻轻的摇着。“可想而知,这种从未见过血,就如同景德镇御窑瓷器般的军队,在关外能起到什么作用?除了有皇帝的名义之外,恐怕还不如那些烂泥般的京营吧。”
听到这里,祖大寿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他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那封密信,疑惑的问道:“如果这支皇帝亲军出关不是为了我们,它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想将这支亲军放在辽东抵挡后金吧?”
吴襄掉着嘴角轻蔑笑了笑,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几千人的‘瓷器兵’放在辽东,用不了多久会碎成一地渣子的。”
吴襄说着轻摇着扇子在书房中踱着步,忽然他眉头一动,转身看着祖大寿说道:“塔山!”
“塔山?”祖大寿一愣。
吴襄站在原地紧皱着眉头沉思着。
祖大寿想着吴襄说的那两个字的含义,忽然他抬头说道:“你是说,他们的目的是那些蒙人?”
“很有可能。”吴襄将扇子合拢起来,轻轻敲了一下手心。
“可那些蒙人有什么东西,能让皇帝派出亲军?”
“大哥,您还记得京营三大营的由来吗?”
“三大营?嘶。。。。。。你是说,皇帝想从那些蒙人中招收士卒?”
吴襄慢慢的点点头。
祖大寿想了想说道:“怪不得孙承宗要将已经安排好的蒙人从锦州调走,怪不得专门传令不允许私自招募,原来如此啊。。。。。。”祖大寿说着,脑海中想着那些内附蒙人中的健儿,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可惜了!都是些不错的兵胚子啊。。。。。。”
祖大寿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忽然发现吴襄还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沉思着。
“双环,怎么了?”祖大寿出声问道。
吴襄似乎没听到似得,依旧站在那里。
“双环,双环!”祖大寿不禁提高了声调。
“啊。”吴襄这才惊醒了过来,抬头看向祖大寿,“大哥?”
祖大寿站起身说道:“双环,你想什么呢?”
吴襄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认为,勇卫营招收了那些蒙人中的精卒,就会回转京师?”
“是啊。那可是皇帝的亲军,不回京师怎么行。”
“他要是将这支新成军的蒙人骑兵留在辽东呢?”吴襄抬头看着祖大寿,两只眼睛闪着悠悠的光。
第二百五十三章:驿道小丘
千万只脚踏在干燥的黄土驿道上,带起无数烟尘。行进中的军队犹如一条裹挟着黄色云雾的蛟龙,伴着隐隐的雷声蜿蜒前行。
驿道之旁,一座矮小的土丘四周,几十名一身戎装的士卒牵着战马分散警戒着。虽然,这些士卒的身上沾满了灰尘,神情中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每一个人都尽量的挺胸昂头警醒的注视着四周。
在这些士卒身后,那小丘之上,此刻,正并排站立着三匹战马。三名大明军将端坐马上,观望着驿道上那支正在行进中的军旅。
小丘上的这三个人正是奉旨出关的勇卫三将。
三人凝神看里一会儿,策马站在一侧的黄得功在马上摇了摇有些发沉的脑袋,而后抬手指着风尘仆仆的队伍说道:“怪不得人家说,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才能知道。看看,以前在京中每次拉练之时,什么时候乱成过这个样子?这不过是才过了几天,还是在境内走驿道,这要是出了关到了战场上。。。。。。啧啧。”
跨马立在中间的孙应元为微皱着眉头,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坡下的队伍一声不吭。
这时,另一侧的周遇吉却笑着说道:“行了,老黄。出京这几天,我们隔一天一个强行军,到了现在能走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敢说,就凭这行军,当今天下,恐怕没有一支部队超得过咱们勇卫营的。”
“嘿嘿。”黄得功咧着嘴笑了笑,“你说的也是。疾行几百里,万人的队伍,没有伤亡减员,且后卫收留不到五百人,军中未传怨言。嘿嘿。。。。。。”黄得功两道粗大的眉毛在厚重头盔下尽量的挑着。
周遇吉笑了笑,抬起手用鞭梢指了指,夹杂在行进队伍中身穿不同军服的锦衣卫和随军军校的那些秀才说道:“原本我认为那些人进营是来捣乱的。谁能想的到,小狼和赖秀才的那些个手下,竟然对军队的影响这么大。”
“嗯,是啊。某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些锦衣卫掌军法对士卒以威压,随军军校的那些人讲忠诚荣誉利益以示恩。呃。。。。。。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赏善罚恶,恩威并行’?”黄得功翻着硕大的眼睛边想边说道。
听到黄得功的话,周遇吉的眼睛微微一亮,半是打趣半是惊异的看着黄得功说道:“哎呀,老黄,你他娘的行啊!竟然都拽上文了?”
黄得功撇了撇大嘴,“嘿,那是!我老黄什么时候不行过?”
“呵呵。”看着黄得功的样子,周遇吉不禁咧嘴笑了笑。自从得了皇命能够回家乡组建骑军,周遇吉的心情变得大好,平常时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周遇吉转过头,视线在绵延几里的队伍扫视着,最终远远地望向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一千多辆的大车之上。他顿了一下,开口说道:“老黄,要说恩威并施,恐怕那些才是‘恩’的基础吧。”
“哦?”听到周遇吉的话,黄得功在马上挺了挺身子,顺着周遇吉的视线看了过去。“呵呵。对对。没那个老谭的后勤营盯着,军士们连饭都吃不饱,说他娘什么都是假的。”黄得功说到这忽然贼眉鼠眼的向四周望了一圈,就见在小山之上只有自己三个人,亲兵侍卫们都在山下警戒。
黄得功在马上扭了扭身子,咽了口口水低声说道:“说起老谭,我可记着那家伙应该还藏着两坛好酒,要不。。。。。。今天扎营之后,咱们去。。。。。。啊?”黄得功挤眉弄眼的对着周遇吉说着。
听到黄得功的话,周遇吉先是感到有些可笑,随即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孙应元。就见孙应元紧皱着眉头,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的队伍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周遇吉下意思的抿了抿嘴,神情古怪的转头看向黄得功。
“怎么了?”黄得功眨了眨硕大的眼睛,“怕什么?那只小狼也没在边上?再者说,为了那个好些酒挨几军棍也值。。。。。。呵呵。”
黄得功的笑声未落,跨马立在两人身前的孙应元,突然低低的哼了一声。随后声音阴冷的说道:“光会行军就能打仗了?还差得远了!”说完转头盯了黄得功一眼,猛地一催胯下的战马,头也不回从小丘上冲了下去。
黄得功与周遇吉相互看了一眼,连忙驱马跟在孙应元的身后。
孙应元此时的心情异常的复杂。就像刚刚黄得功说的那样,只有真正将队伍从军营中带出来,才能看到队伍全部。就在短短这几天的行军之中,孙应元不仅看到了勇卫营士卒远超大明一般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同时也深深的感到了郎严,谭恩以及那个赖秀才在军中的重要性。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将,孙应元发现自己以前在军中耳濡目染所得到的大部分经验,竟好似大部分都失去了作用。虽然自己一直都在努力去适应,但是心底却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踏实。有时他甚至在想,如果管理军法的郎严同谭恩、赖秀才联合在了一处,会不会很轻易就将自己这个主将架空?
这段时间以来,一总有一个问题在他的心中盘旋--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勇卫营主将,在营中到底是一个什么位置?孙应元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也不敢将这个想法表现出来。
今天,当他听到自己的两个副将,对那三个人作用十分的认可时,不禁在心中暗暗一阵感叹。然而,当听到想要违规饮酒的兄弟,竟然不怕自己这个主将而是害怕那个郎严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忽然从心底窜了出来。孙应元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只觉胸口处有了一阵毫无来由的憋闷。
放马跑下小丘的孙应元,对着向自己行军礼的亲兵们一挥手,大声说道:“上马,归队。”
“是。”随着一声整齐的回答。亲兵们飞身跳上马鞍,随着已跑下小丘的黄得功周遇吉,追在孙应元的身后,汇合到行进在驿道之上的大军之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太监谭恩
行进中的勇卫营犹如滚滚奔腾的洪流,沿着驿道向前方涌动。就在这支庞大的军队的尾部,近千辆大车在数千匹牲畜的牵引之下紧跟着队伍的脚步循循而行。
要说崇祯皇帝对于自己这支羽林亲军可算是尽心竭力了。就因为在后世时曾有一个模糊的记忆,似乎那位军事界的大神说过:‘打仗就是打后勤’这样的话。崇祯不仅专门的从内账房抽调了谭恩来负责勇卫营的后勤,而且还从各处抽调了不少的牲畜大车送进了勇卫营。
按照皇帝的命令,勇卫营在京中训练之时后勤司也没闲着。谭恩会轮流派出一部分后勤司的车马,随着正兵进行训练。所以,在勇卫营出京的这段时间,后勤司虽然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但大部分都已经有了相应的解决办法,总算是没有拖大军前进的后腿。。。。。
弥漫着土腥味的空气中裹着人的汗味与动物粪便的恶臭,各种呼喝驱赶声中夹杂着一阵阵牲畜啼鸣与车轴的吱吱嘎嘎的声。走在全军最后的后勤司,在一片纷乱繁杂间有着一种迥然不同的气势。
自从孙应元三人进营整编之后,原来的四卫营以及勇士营被整合成了勇卫营。营中强壮之士进入正营,而裁撤下来的那些不合格的军士,除了一些实在难以服役的,被送到了京畿皇庄专门划出的田地中耕种之外,有不少人都进了后勤司。之后,在崇祯想起后世的那句话,开始增加勇卫营的后勤力量时,又多次在京畿甚至于临近几省招收会赶车的把式,兽医,修车的木匠等等--在这个时期算的上有专业特长的技术人员。所以,由谭恩领导的后勤司的人员数目也变得越来越大。
这次出兵辽东,崇祯不仅是想让勇卫营帮助周遇吉建立龙骧骑军,也想就此机会对勇卫营进行一次长距离高强度的拉练。所以这次出兵,不仅命令勇卫营正营全军出发,就连后勤司的人员车辆也要全员参与。
说实话,如此庞大的后勤保障队伍,除了皇帝御驾亲征,谁都没见过。对此,勇卫营的几个主将的心中也有了一种后世流行的那种感觉‘疼并快乐着。’快乐的是从这些后勤队伍便能看出皇帝对勇卫营的重视。而痛的是如此一支庞杂的后勤队伍如何保护又如何跟上大部队?
勇卫营的几个人费了不少的心思,最终又从辅营中抽调了两千人拨给后勤司听出谭恩指挥。勇卫营辅营总共有两千五百人左右,这其中一部分是由原来的队伍中裁撤下来的,剩余的一部分则是在京畿新招募的新兵。这次,辅营除了留下五百兵守护南海子老营之外,其他的算是都拨给了后勤司。
如此一来,勇卫营正营中军以及左右掖,左右哨加在一起才有六千多名正卒,而一个后勤司就有四千多将近五千人。
。。。。。。
后勤司的队伍中,一辆宽大的车轿摇摇晃晃的行进着。在车轿之中,两个年轻的小太监盘腿坐在一侧。在两人面前各摆着一张小巧的矮桌。两名小太监强忍着的困倦,拿着两只炭笔摊在面前的账目上停停写写。就在他们俩的对面,勇卫营后勤司坐营内臣,粮饷局主管太监,武略中郎将谭恩正靠在箱壁上打着呼噜睡的正香。
出京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却将谭恩累的够呛。原本那张白净饱满的脸盘,肉眼可见的发黄消瘦。而身上原本那套整齐的袍服现在也已布满了褶子,尤其是那双扔在轿厢门口处的官靴不仅落满了灰土,在靴子边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牛马的粪便污迹。
谭恩现在的样子如果被宫中的熟人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要知道原先在宫中,谭恩谭太监可是有名的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有着一丝的洁癖。那时候,伺候这些有职位太监的小太监们,最怕的就是被分到谭恩那里。因为只要谭恩屋中的家具事物有一丝灰尘,谭恩都会发脾气,小太监们就会受到责罚。
最近这些天,谭恩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得了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太监中郎将之后,就好像有一团火在胸膛之中可劲烧着,烫的人坐立不安。有时候谭恩自己都奇怪,自己这是魔怔了?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中郎将就能将见过世面的自己拿住了?每当想到这的时候,谭恩都会自嘲的笑一笑,笑自己真是眼皮子浅啊。可是,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就会偷偷的浮现在心底最隐私的那个角落中。
一切的原因只是为了一句话,崇祯皇帝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谭恩啊,别贪别懒好好干。干好了,想要什么朕就赏你什么。’这一句话,就像一段魔咒似的印在谭恩的心底深处。而每次当这段话出现之时,紧跟其后的便是一双美的让人心悸,却满是悲伤的眼睛。
谭恩不敢去想皇帝的这句话最后能不能实现。但是,他却将它当成一个机会,一个他唯一可以为之努力的机会,他愿意为这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去搏命。
在出京前夕,谭恩得到了皇帝的密旨。皇帝要求他在这段行军的过程中,不仅要想办法解决勇卫营后勤上的无数问题,还要将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实施效果分门别类的记录归档。在开始的这几天,作为人员最驳杂,事情最琐碎的后勤司粮饷局主管,谭恩忙的几乎脚不沾地,每天最多也就睡上一两个时辰。好在到了今日,千头万绪的事情总算让谭恩理出了头绪。行军中那些容易出现的常规事项,也都分配交代给了几名手下。到了这时,谭恩才总算轻松了一些,躲进了粮饷局的账目车轿中补补缺失的觉。
就在谭恩睡得正香的时候,车轿的门被人轻轻的叩响。坐在车厢门口的那两名粮饷局的小太监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心的向门口挪了挪身子,将轿厢的门开了一个小缝,觑着眼睛向外看去。就见一名身穿把总服饰,挂着昭信校尉军衔的军官,正一头汗水的坐在车辕上。
小太监将门缝略略的开的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那个军官苦着脸笑了笑说道:“小刘公公,末将有要事要回禀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