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挡路的石头一律踢走
叶倾昨天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大早,又做了和昨儿个一样的噩梦。
先是大山压住,接着是冰山来袭,直接把她凉醒,睡意全无的叶倾瞪着把她当火炉取暖的高昊,忍不住质问道:“你每天早上光着脚跑出去干嘛了?!”
对,这混球是光着脚跑出去的,回来后,就无耻的用他那双冰凉的脚丫贴向她的小腿肚子!
高昊一个哆嗦,抱的更紧了,一脸无辜的道:“不告诉你。”
叶倾真想一巴掌把这混球扇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没好气的催促道:“行了你还不起床,今天不是你领了差事的第一天么!”
高昊哼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项中,闷闷的道:“我才不去,就让那个女人得意好了!”
叶倾愁死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如果不是显庆帝只有两个儿子,二皇子高昱之前的名声也不大好,高昊的太子之位能坐到今天简直是奇迹。
叶倾决定自力更生。
这两日相处,她也算是摸清了几分太子的性子了,丫不笨,但是一门心思都花在了吃喝玩乐上了。
这要是承平盛世,也就是个无能昏君,可惜还有个高昱虎视眈眈,叶倾心中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催促她必须抓紧时间。
叶倾一把推开高昊,“你不起来,我可起来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说着,叶倾直接唤人来洗漱,她今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满满的,把太子宫里当值的人都叫过来,一个个见上一面,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大致有个印象。
然后,把这些人打乱重分,为她掌控东宫迈出第一步。
叶倾心里自有一套计划,太子的位置,说白了,还得靠显庆帝来决定,只要显庆帝身体安康掌控大权,那别人就都插不上话。
叶倾要做的,就是替身边这个猪一样的队友,牢牢的抱住显庆帝的大腿,确保显庆帝一旦退位,皇位会无可争议的落到高昊手中。
在这方面,叶倾有一个天然的好身份。
她是谁啊,她是东宫太子妃,是显庆帝的儿媳妇,为人子媳,在长辈们面前献献爱心,刷刷好感度最正常不过了。
还有显庆帝后宫的妃嫔,叶贵妃已经是自己人了,剩下的就是皇后和几位妃主,都要刷刷好感度,这样纵然她们不会在显庆帝面前为太子加分,至少不会拖后腿不是!
但是,首先,叶倾需要牢牢的掌控住东宫,把东宫变成她攻略皇宫的大本营。
叶倾志得意满的换好了衣服,端坐在日常起居的落英殿中,对着身边的张氏瞥了一眼,张氏无言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妥当,叶倾朝着下首的东宫管事郑姑姑吩咐道:“劳烦姑姑了。”
郑姑姑陪笑道:“应该的。”
郑姑姑转过身,开始按照手里的名册召唤起候在外面的宫女内侍来。
“这四个,主子昨天也见过,是专门为太子朗诵各种书籍设定的,分别唤作司词,司书,司经,司史。”
“现在出来的这八位,是掌管太子的衣物配饰的——”
“这边的十二个,是个小戏曲班子,外面流行的戏目,他们都会演,像是前段时间流行的画中美人。”
“这八位,是厨娘,是殿下专门从各地网罗来的,每个人擅长的菜式都不一样,主子有兴趣不妨尝尝。”
叶倾听着郑姑姑一波一波的介绍,心道,好么,这几百人全是为了太子的吃喝玩乐服务的。
当初,她刚嫁给梁平帝的时候,东宫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百个人,别说玩乐了,做事的人手也不过将将够。
很多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
比如梁平帝的衣服配饰,就是她一手掌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被当时的皇后连连夸赞了。
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总算是把东宫的宫女内侍都认了个遍,一共二百三十五人,各有司职。
叶倾勉励一番后,就放她们去了,准备回去和张姑姑讨论一番后,再决定如何为众人分配职司。
那边高昊终于起了身,懒洋洋的撑着腮,看到叶倾回转,不由眼睛一亮,伸手召唤她道:“娘子,快过来,我们今天玩点什么好呢,要不,咱们再去踢两场蹴鞠?”
说到这里,高昊一脸遗憾:“说好了咱俩一伙的,都没来的及玩!”
叶倾讪笑两声,掸了掸袖子,“殿下还是去点个卯吧。”
高昊闷闷不乐的往贵妃榻上一趟,随手把扇子扣在了脸上,闷道:“不去!”
叶倾知道,对于高昊,只能投其所好,她循循善诱道:“殿下去点个卯,臣妾就告诉殿下一个特别好玩的游戏!”
高昊一下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叶倾,旋即又倒了回去,不以为然的道:“你能有什么好玩的——”
叶倾咳了两声,继续诱拐:“我是没什么好玩的,可我那位姑祖母,孝贤皇后,可是有不少好玩的啊,她当初成了皇太后以后,为了打发时间,想出不少好玩的小游戏呢。”
太子如弹簧一般,一下弹了起来,双眼闪亮的盯着叶倾:“此话当真?”
叶倾笑眯眯的道:“自然是真的,左右殿下不过是跑上一次,还是坐在辇车里,又在宫里这么近,用不上一个时辰就回了,殿下还怕什么呢?”
太子眯起眼看着叶倾,轻哼一声:“好,本太子就信你一次,来人,备车!”
欢欢喜喜的把太子送了出去,叶倾松了口气,只要有了弱点,这人就好控制了,投其所好罢了。
郑姑姑叫人送来了午餐的食谱,叶倾逐一扫过,见菜色虽然不算丰盛,却胜在精致,认可的点了点头。
想了下,叶倾指着其中的酱炖青花鱼吩咐道:“把这道青花鱼多做一份,给皇上送去。”
她还记得,显庆帝的口味重,这道酱炖的青花,应是符合他的口味,顿了下,叶倾又补充道:“就说是太子的孝心,懂么?”
叶倾抬起眼,注意到了郑姑姑脸上一闪而逝的犹豫,不由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有事不妨直说。”
郑姑姑这才道:“上午贵妃娘娘传出身体不适,皇上如今在朝凤宫里了。”
叶倾脸色立刻变了,这位郑姑姑,从昨日开始,对她就多有怠慢,因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叶倾也就装聋作哑一番,可今日涉及到了叶欢歌,若不是自己恰好提到了给显庆帝送菜,这一位怕是压根就不会主动告诉她!
能知道贵妃娘娘宫中的动态,可见这一位郑姑姑也是有几分能量的,但是正因如此,才更不可原谅!
身为东宫主管,却未曾全心全意的为东宫的主人办事,其心可诛!
叶贵妃那里——
叶倾略一琢磨,便放下了心,昨日里叶欢歌便提到要闹上一场,用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虽然简单粗暴,却着实有效。
且叶欢歌若是真的有事,自然会知会她一声,朝凤宫那边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叶倾放下了心,注意力转而放到了面前的郑姑姑身上,这位生了一张圆脸,天生见人笑三分,看着很是和善。
叶倾本来没打算动她,但是现在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叶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漫不经心的指着自己身边的张氏道:“郑姑姑,我身边这一位,你还不知道吧——”
郑姑姑抢先道:“奴婢知道,是娘娘的奶娘,娘娘可要给这位妈妈在宫里安排个什么职位?就做个御膳掌事可好?娘娘这边的管事姑姑,自然也是这位。”
这是有意卖给叶倾个好,给张氏吃个双饷了。
叶倾嘴角勾起,丝毫不被郑姑姑打乱节奏,不紧不慢的介绍道:“张姑姑,曾用名谷雨,是昔日孝贤皇后身边四大女官之一。”
别说郑姑姑了,连这宫室内其余的宫女也纷纷的抬起了头,向着张氏望来。
早知道定国公府底蕴深厚,众人本还想,太子妃入宫,还不得带上自己的一套班底,谁成想,这一位叶大姑娘,却只带了一个妇人!
众人只当是叶大姑娘的奶娘,却万万没想到,这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的妇人,来头竟如此之大!
孝贤皇后身边的四大女官啊!
说句不夸张的话,那就是她们这些宫女所能达到的最高职务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是显庆帝如今,提到了孝贤皇后,也得站起身,朝着帝陵方向先行拜上一拜,才能再次开口,以示尊敬,可见这位先皇太后对这个后宫的影响之深!
郑姑姑心里就是一咯噔,心道,坏了。
她勉强笑道:“那以后,奴婢可要和老姐姐多亲近亲近了。”
叶倾丝毫没有给她面子的意思,机会给了,自己没抓住,就别怪别人心狠手辣,她淡淡的道:“郑姑姑,这几****就和张姑姑把宫里的事情都交接一下吧。”
郑姑姑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颜欢笑的道:“那老奴以后——”
叶倾转头,嫣然一笑:“姑姑在东宫忙了这么多年了,劳苦功劳,我看不妨就先休息休息,享享清福。”
这么个人物,自然不能随意放走,反正叶倾不差钱,就当多养活个闲人了!
第141章 并肩作战
叶倾清晰的感受到一道又一道充满恶意的眼神,知道显庆帝的这帮子大小老婆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自古宠妃招人恨,对这种破坏了后宫雨露均分规则的女人,往往有一个专有名词来形容她们——红颜祸水。
现在叶欢歌,就是妥妥的红颜祸水。
叶倾眼观鼻鼻观心,各种佛道真言在心中流过,任他风吹雨打,她自巍然不动。
只是这一次,徐皇后显然打算更进一步了,她轻咳两声,声音有些虚弱的开了口:“本宫昨日偶感风寒——”
下面一帮子大小妃嫔立刻开了口:“娘娘保重身体啊!”“娘娘可宣了太医,用了药?”
渐渐的,话题有意无意的转到了叶倾头上:
“太子妃这么孝顺,娘娘无需担心。”“是啊,娘娘也放宽心,如今太子也娶妻了——”
话里话外,却是要叫叶倾在徐皇后床前伺候汤药。
叶倾却充耳不闻,只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盏茶功夫,徐皇后见这宫内的大小美人,二十多人一起开口,竟然全被叶倾无视了,脸色一沉,准备亲自开口提点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新任太子妃——
“叶贵妃驾到——”
内侍拖得又长又平的尾音从宫外清晰的传了进来,刷刷刷,原本还放在叶倾身上的视线,全部转移了去,冤有头债有主,正主来了,叶欢歌拉仇恨的功力妥妥的。
人未到,先闻声,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从宫外由远及近的传了进来,转眼之间,一身金红色宫裙,肩上披着雪狐大麾的叶欢歌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等皇后等人开口,叶欢歌抢先道:“本宫身子不方便,就不给姐姐们请安了,徐姐姐素来大度,不会和妹妹计较吧?”
她笑意盈盈,一张粉面白里透红,一眼望去,气色远胜场上诸妃。
徐皇后被她生生堵住,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欢歌一眼,淡淡的道:“妹妹可真是稀客,说起来,姐姐都半个多月没看到妹妹了。”
叶欢歌一来,这众多妃嫔的排位自然的变了一变,包括端妃宁妃在内,所有妃嫔的座位都往后挪了一位,生生的把皇后下首的座位给叶欢歌空了出来。
叶欢歌轻笑着迈步上前,在软榻之上坐下,又对着叶倾伸手叫道:“倾倾,你我姑侄许久不见,倒是要好生亲近亲近!”
叶倾笑眯眯的应了声,上前和叶欢歌共坐在了软榻之上,瞬间超越了端妃宁妃,只在皇后之下。
叶欢歌抬起头,看向了徐皇后,一脸惊讶:“皇后娘娘,你昨日没休息好么,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徐皇后脸色泛黄,一半是妆容之故,另外一半却是气的,她伸手抚额,咬牙切齿的道:“只是昨日偶感风寒——”
话未说完,叶欢歌便直直的插了一杠子:“那娘娘可是要注意了——”
徐皇后轻哼一声,任你再如何得宠,在这坤宁宫里,还不是只有一个女主人,叶欢歌来了,也得低头问安!
却听得叶欢歌一脸担心的道:“万一给本宫过了病气可怎么办啊!”
徐皇后:“……”
众妃嫔:“……”
泥煤,够了啊!
叶欢歌不止是说,更是侧过了身子,背朝着皇后,一只袖子已经掩上了口鼻,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徐皇后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她一眼瞥到了叶欢歌旁边的叶倾,盘算许久的话立刻脱口而出:“百善孝为先,本宫身体不适,倒是要劳烦太子妃了——”
动不了叶欢歌,她还动不了太子妃?
把这姓叶的弄到身边来,叫她熬煮汤药,叫她守夜,叫她读书解闷,总之,徐皇后打算先病上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叶欢歌自自然然的就接了口:“是啊,姐姐身体有恙,自然要劳烦太子妃包揽宫中杂事了,尤其这年关岁尾。”
叶欢歌笑眯眯的转向了叶倾,促狭的道:“倾倾,你可是要辛苦了,到时候不要到姑姑这里来哭鼻子哦!”
叶倾眉毛扬起,站起身,踏前一步,朝着上方的徐皇后恭敬的一礼:“娘娘放心,倾定然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一旁的宁妃端妃都看傻了,更别提其他的低位妃嫔了,大家都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折腾下太子妃的计划,怎么转眼间,太子妃就要替皇后娘娘总领宫务了?!
更狠的是,众人还都无法反对!
往日里若是徐皇后有精力不济时,往往端宁二妃会帮下忙,可人家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替皇后管理宫务那是理所当然,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叶欢歌却还嫌不够,又轻笑道:“对了,徐姐姐病了,你们啊,暂时也别打搅她休息了,以后就先到我哪儿点卯,正好,我怀着身子,成日里也无趣的很,巴不得姐姐妹妹们去给我解解闷!”
众人都傻眼了,什么情况,叶贵妃登场有没有盏茶功夫?怎么转眼间,徐皇后就成了光杆司令呢!
叶倾心中感慨,显庆帝的这帮美人真是太安逸了,一个个都忘了点宫斗的技能点了。
徐皇后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叫她一下就猜出来了,估计也就是装病叫她伺奉汤药了!
却不知道叶倾就等着这一刻了,连消带打的,和叶贵妃一番配合,却是生生的夺了皇后大半的权利。
在宫里和人下棋,连走一望二的基本技能都没有,徐皇后不输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
叶倾上了叶欢歌的半副銮驾,叶欢歌懒洋洋的靠在了狐毛软垫中,伸手一点叶倾的脑门:“你呀,真是个鬼灵精,看到徐皇后那副样子,真真解气!”
叶倾轻笑道:“那也是姑姑的福气。”
显庆帝子嗣单薄,叶欢歌如今身怀六甲,那就是手握了免死金牌,徐皇后是只能恨不能动手,甚至连恶语相向都不敢,万一叶欢歌受到刺激昏过去了呢!
姑侄二人齐齐的笑了起来,片刻后,叶倾沉吟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姑,我记得以前您说过,太子身体似乎有问题?”
虽然高昱说了太子不能人道,叶倾却还怀着一丝侥幸,今日之事也叫她彻底看清楚了,皇帝再好也不如儿子好,叶欢歌今日之所以能把徐皇后压制的死死的,还不是母凭子贵?!
叶欢歌皱起眉头,看到叶倾面色坚定,轻叹一声,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许都是做不的准呢!”
这宫里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叶倾眉尖不散,走路亦是端方严正,可见仍然是处子!
这也是徐皇后等人连日来对她看不顺眼却没有做的太过分的缘故。
叶欢歌悠悠道:“你可知,宫里的皇子到了一定年纪,皇后就有义务为他们安排两个侍寝的教导姑姑——”
叶倾自然知道,不过此时,她却做出了一脸震惊的样子:“教导姑姑?”
叶欢歌咳了两声:“咳咳,为他们开道解惑,省的因一知半解反而沉迷女色——”
叶欢歌言语含糊的略了过去,直接提到了重点:“结果教导太子的那两位姑姑,却被太子赶了出来,一个投了湖,一个撞了柱子——”
叶倾半张嘴巴,“这——”
叶欢歌一脸无奈:“这可是大事,一开始,谁也不敢说太子的不是,之后,皇后娘娘,端妃,宁妃,还有我,每个人都给太子赐了不少美貌宫女。”
说到这里,叶欢歌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在太子宫里也看到了吧,这后宫里最年轻貌美的宫女,可都在东宫了。”
叶倾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东宫的宫女颜值那么高,人又那么多了,感情都是这几个妃主的关系,估计她们一方面是打着为太子好的旗号,一方面是消灭潜在情敌吧!
叶倾在东宫下了銮驾,和叶欢歌作别,不免心事重重,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叶欢歌话中暗示,太子这些年以来,竟是真的一个伺妾都不曾有过。
叶倾寻思着,看来应找个靠的住的太医给太子好好诊断一番才是。
一边想,一边向着宫里行去,刚刚迈进寝宫大门,一个白色人影就扑了过来,下一刻,她已经被太子拉到了床上,后者厚颜无耻的把一双冰凉的脚丫直接贴上了她的怀里。
“娘子,娘子,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太子献宝一样把一个木头匣子送到了叶倾面前,叶倾微微一怔,她还没有做手脚,太子就找到什么宝贝了么?!
看着面前颜色沉安,式样古朴的木头匣子,叶倾一阵恍惚,这匣子,看着倒是的确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也想不起来,她何时藏起了这个匣子的。
叶倾抬起头,看向了太子:“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昊心情极好,嘴角弯弯的道:“我等着和娘子一起打开呢!”
他一脸得意,脸上明显写着窝很腻害吧不要大意的快来表扬窝吧!身后似乎有一只尾巴在摇来摇去,还别说,高昊在榻上这么一跪坐,还真像是一只大犬。
第142章 顾太医
话罢,高昊连连催促叶倾打开手里的木匣,叶倾也有些好奇,这匣子里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只觉得眼熟却全无印象。
匣子上并没有锁,叶倾轻轻一碰锁扣盒子盖便应声而开,里面却是一副白绢。
高昊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把白绢取了出来,三五下打了开来,却是一副水墨画,层峦叠嶂中,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巍巍峨如一把长剑刺向天空。
山上并未如同常见的水墨画一般,画上青松孤亭,只是用墨从山峰一路层染到了山腰,仿佛山上满是苍苍绿色,任谁来看了,都要道一声,好一座青山!
高昊满眼迷茫,“娘子,孝贤娘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当白绢展开的瞬间,叶倾的瞳孔就是一缩,这副画有画无题,没头没尾,看上去莫名其妙,她却是知道这副画的根底的。
“青山——”
叶倾嘴唇微动,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一下跳了出来,顾长春,字青山,当年的太医院院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几可医死人活白骨,又生的俊秀非凡,一身白衣飘飘,宛如谪仙,当初梁平帝后宫多少个妃嫔,三不五时就来个头疼脑热,为的还不是见顾长春一面!
叶倾和顾长春初始不过点头之交,深交却是源于一次低位妃嫔的生子,当时梁平帝虽然已经广开后宫,子嗣却不算多,两个皇子分别出自淑妃和凌昭仪,都是高品级的妃嫔,两个皇子都养育在她们身边。
所以这一位沈美人打从有喜开始,宫里就不断的有小道消息流传,又时时有人在她耳边提点,说这胎若是得了龙子,怕是要被皇后娘娘收归膝下。
沈美人因此寝食难安,****忧愁,身体日渐消瘦,最后到底早产了,一众太医都以顾长春为首,候在了宫外,当时情况十分危险,顾长春私下求见了叶倾,只问了她一句:“皇后娘娘,孩子和大人,保哪一个?”
叶倾犹豫了下,轻声道:“顾大人,我与你说的,你听了也就罢了,还望不要传出去。”
顾长春当时没说话,眼神里却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意思,淡淡的道:“娘娘请讲,为臣还不是那喜欢说三道四的妇人。”
叶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道:“自然要先保大人,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叶倾永远也忘不了顾长春当时的脸,谁能想到总是一脸谪仙相的顾院首会露出木呆呆的一脸蠢相呢。
待顾长春将要踏出门扉的时候,叶倾又唤住了他:“顾大人,如果有可能,希望孩子和大人都能保住。”
孩子到底保住了,沈美人喜得一子,最后那孩子,却被元妃抱去了,可惜胎里太弱,到底没养住。
旁人只道元妃霸道,却不知道叶倾根本就是不屑,她哪怕是不能生,也绝对不会把别人的儿子抱到膝下,这是皇后的骄傲。
从哪以后,叶倾就和顾长春有了默契,叶倾能在后宫混的如鱼得水,顾长春的配合功不可没,哪个嫔妃是装病,哪一个又是真病,叶倾都了如指掌。
二人宛如知己,却从不深谈,叶倾心下也常想,这一生中对她影响最深的男人有三个,情谊最深的自然是林觉,青梅竹马,爱恨交加的是梁平帝,少年夫妻,最懂她的却还是顾长春,眼神一动,就知道对方心思,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惜,在顾长春的长子十八岁的那一年,顾长春主动的从她面前消失了,当时顾长春经过岁月的洗礼,如一块石头被打磨了棱角,面上少了些冷淡,谪仙的气质却越发分明,“臣年纪渐渐大了,臣既不愿意娘娘看到臣发落齿摇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娘娘满头白发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叶倾一个人,捧着杯热茶,呆了很久很久,直到手里的茶水变凉。
她最后画了一副画,就是面前的这一副青山,没有题字,是因为不可题,皇后的私物,怎可授给外臣?!
这副画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暗含了顾长春的字,另外一个则是隐含了她心中的愿望——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可惜,直到她闭眼,也再未见过顾长春,顾长春果然如他自己所言,从此两不相见!
这副画,这副画——
叶倾纤细的手指渐渐捉紧,顾长春明明说了会带入棺材中,应是他的陪葬才是!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把这副画给藏了起来?!
一时间,叶倾心中百转千回,无数的疑团在脑海中飞过,无数的往事从眼前掠过,旁边的高昊亦是皱紧眉头,却难掩兴奋,“这副画是不是第一个线索?!”
显然,连环猜谜已经让高昊彻底的沉醉了。
叶倾收拢了心神,勉强一笑,“看样子是呢。”
高昊立时兴奋起来:“好,我明儿个先去书楼转转,那里面有不少孝贤皇后的旧物。”
叶倾点了点头,这副画对高昊来说没头没尾,对她来说可不是,顾家世代学医,太医院里应该还有顾家的人,也许顾长春的后人,就知道点什么。
太子用罢了饭,兴冲冲的拿了画出去,叶倾解了大衣服,只换了一身青罗小衫,松泛的赖在了贵妃榻上,旁边坐着张姑姑,正给她说着太子宫里的人事变动。
叶倾听到一半,已是昏昏欲睡,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些事儿,姑姑拿了主意就好,倒是要寻几个会算数的婢子,估摸着皇后娘娘会给咱们个惊喜。”
张姑姑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名册一合,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先也还担心着,怕这满宫里的宫女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没成想太子殿下还真是给了咱们个惊喜。”
叶倾眉眼一扬,起了些兴趣:“哦?此话怎讲?”
张姑姑笑了下:“太子爷喜欢玩乐,这宫里的宫女不管是什么地方来的,只要到了这里,就得先学样手艺,不拘是什么,只要证明太子能用的上,这宫里倒是人才济济,人人都有一两手绝活。”
叶倾一怔,几次三番,除了那次和太子相互竞看古物玩物的一次,太子在她心里,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倒是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等猫腻。
叶倾顿时忖道,太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知道有几个会算数的,叶倾登时松了口气,不由又把心思放到了顾长春身上,她开口问道:“张姑姑,现太医院可有姓顾的太医?”
张姑姑还没开口,叶倾瞥到屋子里的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一个个羞的低了头,眉毛扬起,随手指了那站的离她最近的宫女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且说来听听。”
那宫女生了张讨喜的圆脸,未语先笑:“娘娘刚入宫,所以不知道,顾太医虽然年轻,医术却高超,宫里的娘娘们都指定顾太医看病呢!”
她说话的时候,满面绯红,便宛如当年,满宫的宫女妃嫔提到顾长春的模样一般。
叶倾心中登时起了几丝悠悠缅怀之情,她神色一松:“这位顾太医的名讳是?”
圆脸的宫女吃吃的笑了起来:“顾太医家中数代行医,人人都以一味药材起名,这一位顾太医便唤作白芷。”
果然是顾长春一脉的子孙,叶倾再无怀疑,顾家的确都以药材为名,只到了顾长春这一辈,自幼聪颖,小时便被当世大儒赞为有状元之才,偏偏一心从医,讨了顾家老祖宗的欢心,亲自给他定名为长春,取妙手回春之意。
叶倾眼珠一转,笑道:“本宫这两日有些积食,张姑姑,拿着本宫的牌子去请顾太医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便见这宫室内的数个少女齐齐一震,同时抬起头来,一个个脸上俱都又惊又喜,欢心雀跃。
那副神情,叶倾熟悉莫名,便如同前世她身边的宫女们见了顾长春的模样。
叶倾登时也好奇起来,现如今的顾太医,生的什么模样,和当年的顾长春相比,又是如何?
到底是太子妃,按照宫里的重要程度,只排在皇帝,太子,皇后,贵妃之后,顾白芷得了传召,立刻就过来了。
只是出乎叶倾预料的,跟随顾白芷一起来的,竟然还有二皇子高昱!
“本王刚回来就听说太子殿下娶了妻,只是这两日交接差事,也没来的及拜见嫂嫂,这一得了空,立刻就过来了,嫂嫂不会见怪吧?”
层层珠帘前,高昱一身紫色长袍,一如既往的俊美,手里的折扇轻轻摆了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一双眼隔着珠帘看过来,竟似看到了珠帘后的叶倾一般。
他旁边的却是一个白衣男子,叶倾只看了一眼就晃了一下神,这白衣男子眉目如画,不如高家人那般俊美,却多了几分秀气,看人时眼中没有半点波动,宛如看穿了生死一般,和顾长春足足有八分相像!
察觉到四周宫女们含羞带怯的注视,顾白芷波澜不惊,淡淡的开口道:“娘娘可是先诊脉?”
第143章 顾太医的秘密
叶倾本就是打着看病的旗号来的,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自己拆掉自己的台子,便让张姑姑搬了张椅子来,从珠帘后伸出一只手来,上面又蒙了锦帕,才让顾白芷上前诊脉。
正常来讲,中医看病,应该是望闻问切四样,后宫的娘娘们金贵,自然不能随便被人看了去,所以望这一项自然就省了。
林白芷伸出三根手指,在叶倾手腕上略搭了一搭,旁边的张姑姑已经紧张的问道:“林太医,我家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太医略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站起身,面无表情的道:“娘娘身体壮的比的上一头牛,下次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叫微臣来诊脉了。”
张姑姑一时间脸上大是尴尬,珠帘后的叶倾却忍不住要大笑,就是这个语气,就是这副模样,当年林长春,也是这个脾气,对假借看病之名,传召他入宫的妃嫔,就是这么一副招人恨的模样。
想到故人,叶倾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顾不得高昱就在旁边,和颜悦色的问道:“林太医,不知道当年的妙手回春林长春林院首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白芷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是不才的祖父。”
叶倾咦了一声,继续问道:“当年我姑祖母和令祖交好,倒是不知道林大人可还健在?”
林白芷沉默片刻,方道:“家祖已经失踪多年了,临走时只说寻仙问道去了,现下家人也只能当他已经羽化成仙了。”
叶倾大吃一惊,声音也突兀的尖锐起来:“失踪?!”
旁边的高昱眼睛微微眯起,双眼闪过一抹寒光,只是此时叶倾心神失守,却是没有注意到,她强自按捺心神,又问道:“不知道令祖父是何时失踪的?”
林白芷抬起眼,似要透过这层层珠帘看到珠帘后的叶倾,开口道:“在孝贤娘娘归天后不久,大概一两个月吧。”
叶倾眉头皱起,心中一片慌乱,直觉林长春的失踪和自己当年的去世有着直接关系,看来那副画也不是偶然,而是林长春埋下的什么伏笔了。
她心神一片震荡,也无心计较高昱的突然出现了,随意应付了两句,便吩咐张姑姑替她送客。
高昱和林白芷一前一后,出了东宫,待行走了一段距离后,走在前面的高昱顿住了脚步,侧过身子,也不去看身后的林白芷,冬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柔和了他的棱角,说出口的话却不禁让林白芷心中一紧:“林太医,如何?”
林白芷微微垂下头,眼中的一切尽皆隐藏了起来,“太子妃仍是处子之身。”
高昱嘴角扬起,点了点头:“好,以后每半个月的平安脉,还要麻烦林太医了。”
林白芷没有吭声,只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了下来。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卧槽,太子妃竟然还是个处!卧槽,二皇子殿下你这么关心你嫂嫂是不是处子真的没关系么!
卧槽,知道了这么多的皇家秘辛,老子还能活到娶老婆的那一天么!
看着悠然前行被冬日暖阳一路笼罩的二皇子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拐角,林白芷默默的转了个身,做为皇宫内院的头号男神,他接下来的行程还很繁忙:
——要给怀孕的叶贵妃诊下脉,顺便卖个脸,叶贵妃说了,怀孕的时候多见见长得好的,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长得俊了,这段日子,林白芷估摸着自己出现在朝凤宫的次数比显庆帝都多!
——还有徐皇后那边,偶感风寒十多天了,依照他的诊断,这一位早就该好了,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呢,以为他看不出来压根就没喝他开的药么!
林林总总下来,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的在这后宫里转上两圈,林白芷在自己嘴巴上轻轻一划,仿佛给嘴巴加了一把锁,爹爹说的对,要想活得久,就得装哑巴。
不过这么多秘密,真是要憋死小爷了,回去还得记日记!
高昱出了宫,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虽然是冬天,屋子里却烧的暖暖和和,四角都放了火盆,他坐在花梨木的大书桌前,手指在面前的书册上摩挲良久,半晌方翻开了页面——
林家人的毛病,瞒的过旁人,瞒不过他这个前任皇帝,对于一个多疑的帝王来说,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别看林家人历来都装成谪仙的模样,其实一个个肚子里憋的狠了,都留下了记日记的毛病。
他手上这一本,一手漂亮的小楷,却是林长春的手札。
——今日诊平安脉时,娘娘突然提到,宫中新入低位妃嫔美人才人身体羸弱,这一冬以来,已有多人病倒,可是什么缘故。
吾坦言道,这些美人足不出户,常居一室,室内百气不得流通,自然容易郁结成疾。
娘娘当时若有所思,未言其他,未几,便听得宫中传言,皇后娘娘又严苟许多,连低位妃嫔亦不放过,每日两次,晨昏定省,诸多美人早早起身,绕着皇宫半圈方到坤宁宫中,苦不堪言。
吾只知,药房中治疗风寒的药材又节省了许多。
——又有一位美人怀了龙胎,吾据实上禀,娘娘脸色如常,只淡淡的吩咐女官,赐下几味药材。
高昱的手指在脸色如常上定住,一张俊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后,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恨恨的道:“真想不到,好一个太医,好一个皇后娘娘,竟然给朕戴了半世的绿帽子!”
他嗤笑一声,低低的道:“林长春,幸好你不见了踪影,否则朕定然把你从坟中拖出,鞭尸三百方解朕的心头之恨!”
手里这本林长春记下的手札,字里行间并无直接赞美孝贤皇后的词语,只是一番平铺直叙,记载下这位太医院院首在后宫之中的行医心得,表面看来,只是一位恭顺的臣子罢了。
高昱却恨不能撕碎面前这本手札,无他,按照林家人的习惯,这本手札,应是记下他们的行医记录,自然应该会提及后宫的诸多妃嫔,偏偏高昱手里这一本,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主角!
从第一段开始,一直到最末一页,篇章中只有一个娘娘,高昱再是眼拙,也不会认不出,这分明就是他的正宫皇后,孝贤皇后!
高昱心中大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子,当杀!
他的手在书页上摩擦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下心撕掉,毕竟这本手札里,记录了孝贤皇后的另外一面,有许多是他不知道的细节小事,这一点一滴,拼凑起来,却可以还原一个鲜活饱满的孝贤皇后,叫他如何舍得撕掉!
高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到底不能拿这本手札怎样,他盯着手里这本手札,沉默半晌,再次翻开,这一次,却是直接翻到了后面。
这一本手札,并没有完全记满,在最后,还剩下了几页空白,似象征了主人的心情——且留余白,他日再叙。
高昱拿起毛笔,又看了看前面顾长春的笔迹,琢磨了一番后,毅然动起笔来:
——余已老,却不愿皇后娘娘见到吾这般苍老的模样,唯愿娘娘心中,只记得长春一身白袍,宛如谪仙的模样。
接下来,又絮絮叨叨,引而不发,发乎情止乎礼的叙说了一番对孝贤皇后的思念仰慕之情。
字里行间依然寡淡,却让人捉住了暧昧的痕迹,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位前太医院的院首,对那位孝贤皇后,实是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高昱却不知道,他偶然写下的字句,却是隐隐应了孝贤皇后和顾长春之间的真实情形的。
他一口气写完,看着这一番栽赃陷害,隐隐的,自己头上的帽子,似乎又绿了几分,偏偏心里还有一股邪火上来,烧的他兴奋无比,莫名的,竟是刺激无比,两腿间也支起了帐篷。
他多日未碰女色,不知为何,今日只写了几段话,就莫名的起了心思,想起后院被他关起的那帮寡妇小媳妇,隐约也动了莫名的心思。
只是高昱到底身为帝王多年,转眼间便察觉自身不对,朝外呼喝一声:“来人!”
之后在浴室之中,足足浸了一炷香功夫的冷水,才镇静下来,他一抹满脸冷汗,恨恨的道:“竖子,误我!”
叶倾此时却不得不把满心疑窦放到了一边,徐皇后叫人给她送了今年的账册来,便撒手不管了。
叶倾只粗粗的看了几眼,立时察觉出不对来,不说其他,现在账面上已经亏空了数万两的银子!
而眼下临近年关,满宫的妃嫔,宫女,内侍,定然要领取新衣,过年的月例也要比平日丰厚一些。
更何况,还有年关祭祀,宴请诸多亲贵大臣,诰命,宫中也要摆宴,林林总总的,需要花费银子的地方可不少数。
还有一个月才过年,这账面上,竟然已经是亏空了!
叶倾啪的一声合上账本,这一位徐皇后,莫非连面子情都不做了?!
第144章 诡异的账册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先看看账本本身账目有没有出入,抓了实据再去找徐皇后算账。
她把张姑姑叫了来,两个人一人分了几本,从头开始核算,这些账本子,叶倾以前打理宫事的时候也常看,不过后来身边的几个女官培养起来后,叫她们交叉审阅就可以了,她只最后把把关,这般熬夜看账本,已经很久没有了。
连续看了三本账册,叶倾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从账面上看,各项收入支出竟是毫无问题,且徐皇后颇为节俭,像是徐皇后如今住的坤宁宫,月耗火烛不过数百根,比叶倾当年动辄上千已是少了许多。
要知道前后两位皇后住的可是同一座宫殿,没道理差这么多的,这只能说明徐皇后每日里早早上床,且宫中很多地方的长明灯也撤了。
连续看了两个时辰,叶倾也有些疲了,她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一旁侧了身子坐着的张姑姑:“姑姑可有什么发现?”|
张姑姑亦是眉头紧锁,犹豫着道:“老奴翻了几本账册,收支不但平衡不说——”
“而且还极为节俭,身为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一季不过只做了八套新衣——”
叶倾不禁侧目,像是京城中一般白身的富贵人家,家里的奶奶们一季也至少做上四套新衣,更不用说官宦人家了,十几二十套都是常有之事。
她这位便宜婆婆,也忒是节省了。
这般节省下,账目还能出现亏空,简直是不可思议。
叶倾一头雾水,只觉眼前迷雾重重,手里的账册也久久没有翻动,实在是事情诡异之极。
张姑姑小心的打量了叶倾几眼,试探着道:“老奴倒是觉得有一点不大对劲的地方。”
叶倾立刻抬起头,满怀期望的追问道:“什么地方?姑姑快说来听听。”
张姑姑干脆的合上了手里的账本,又把叶倾手里的几本也挪了来,数本放到一起,不过一尺来高,她指着这一摞账本轻声道:“老奴昔日里在孝贤娘娘身边,您也是知道的,年关岁尾,孝贤娘娘也叫我们帮着查账来着,老奴记得,账本动辄都是上百本的,可您看,现下却只有三十多本。”
顿了下,张姑姑犹豫着又道:“老奴方才大致浏览了一番,非是账册数目不对,而是这账本的进账似乎少了许多。”
叶倾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怎么看都不对呢,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徐皇后手里的银钱一开始就少,那她再怎么节省也是有限,账目不亏空才怪!
叶倾这下有了眉目,干脆的把所有的账本都捧了过来,一册册的翻了过去,又另备下了笔墨,在旁记录,这次她不为对账,只为了看清楚宫内有多少银钱收入,倒是快了许多。
转眼之间,就已经统计出了眉目,庄子二十三座,铺子三十二间,另有田地万倾。
比她当年,少了足足一半还多。
难怪!
只是叶倾也有些不解,这后宫的诸多产业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断的娶皇后带来的。
内务府出了聘礼把皇后聘过来,皇后带来的嫁妆必然多于皇家出的彩礼,皇后在世的时候,这些就算作她的私产,等去世,就归到后宫的公产了。
当然,若是有喜欢的皇子皇女成亲,也会贴补一部分,但总体上,后宫拥有的产业,应是越来越多的。
叶倾估摸着,现在徐皇后手里掌握的资产,比正常情况下少了足足三分之二才对。
那问题就来了,这少掉的产业,都哪里去了?
叶倾再次凝神,把手里记录下来的庄子和铺子仔细的看了一遍,出乎意料的,这些庄子和铺子的名字大多陌生的紧,倒不似她当年掌握的那些产业。
倒好像她当年掌握的产业,被人隐遁了一般。
叶倾不由笑了,进宫半个多月,倒是比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好玩多了,这才半个多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谜团等着了。
叶倾的手指曲起,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竟然在她去了以后,贪墨了她的产业。
太子妃,皇后,皇太后,数十年的积攒,叶倾的私房已经足够丰厚,除分了些给叶家的子侄外,一部分注定陪葬,另外一部分,她也大大方方的归入了宫里,没有准备挪用。
现在可好,她不动手,别人动手了。
叶倾轻笑一声,她倒是想看看,谁的胆子这么大。
叶倾站起身,喝道:“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身为太子妃,虽然面子上要对皇后伏低做小,身份上却自由多了,至少出入上,比皇后宽松许多。
叶倾换了一身简单利索的绛紫丽纱裙,外面披了件白裘披风,只简简单单的插了支玉钗,便扶着张姑姑的手,坐上了马车。
她准备去那些产业看看,庄子都在城外,她出宫尚可,出城却也不便,所以叶倾这一次,准备去城里的几间铺子看看。
当年她手头上最红火的几间铺子可是都还记得呢。
叶倾直接拿了太子的腰牌,很顺利的就出了宫,一路奔向了东大街,这是整个梁京最奢华的一条街。
说是奢华,而不是繁华,是因为在这里做买卖的背后都至少有一个侯府撑腰,没有一定的底蕴,连三品大员也买不下来这里的铺子。
街道很宽,足可容纳五辆马车并行,一眼望去,街面上却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只有三三两两的马车偶尔擦肩而过。
铺子和铺子之间间隔甚远,每一个铺子都几乎是一个小宅院。
看着没什么客人,每一笔生意却都是大单,在这里,能找到整个大梁最好的布料,最晶莹剔透的玉石,走进一家酒楼,甚至能在这冬日里端上一盘水嫩鲜活的荔枝。
叶倾要去的,是一家珠宝楼,在这东大街上也是首屈一指,打从前朝起就是赫赫有名的商家,百年的老店,当年也是前朝皇帝的私产。
马车在金玉满堂的牌匾前停下,叶倾手尖微挑,掀起了车帘一角,一眼望去,这金玉满堂的牌匾经过了数年的风吹雨打,却依然簇新,可见平日多有维护,站在门口的两个堂倌一身短打青衫,袖子领口露出了雪白的内衫,长的也颇为清秀。
只这一眼,便知道这金玉满堂如今也是经营极好。
两个堂倌也是极有眼力的,一看马车停下,瞧着青色篷布挺不打眼,仔细一看,那车辕可是最好的花梨木,车轮黝黑沉重,也当是铁精一流。
一般的人家能得个一块半块的花梨木,都如获至宝,留着给闺女出嫁做家具用,大小也就打个妆匣,侯府王府打个架子床,那也是给侯爷用的,谁舍得拿出来做车架。
还有那铁精,兵器里掺上一点,就极为锋利,这家可好,竟拿出来做车轮了!
这辆马车明明白白的写了四个字——权贵之家。
不但有钱,而且极贵!
一定是大梁最上层的那三五家之一!
两个堂倌中的一个立刻朝着店里跑去,片刻后,叶倾的前脚才下了马车,金玉满堂的大掌柜就亲自迎了出来,态度亲切和蔼:“夫人可是逛的累了?小店备有清茶瓜果,还请随小的入内歇息。”
叶倾从善如流的跟在了大掌柜的身后,张姑姑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身后,几人直接上了二楼。
叶倾坐定,环绕了一圈,见这雅间布置的十分舒适,墙上挂了几副前朝的水墨山水,桌子上摆了盘洗净的葡萄苹果,看着很是喜人。
捧到手里的茶水也是刚刚好,温度不热也不烫。
叶倾点点头,却没说话,张姑姑上前一步,笑道:“我家奶奶这次来,是想选几样首饰给闺中的好友添妆,店里有什么好的,尽管上来,我们奶奶不怕贵,就怕你们的货不够档次。”
大掌柜的激动的全身都抖了起来,大客户啊,这绝对是大客户啊!
他立马又弯下了半个身子,口气却异常自信:“奶奶放心,小的敢保证,小店的宝贝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说句不好听的,大梁后宫里的娘娘们戴的也未必比的上我们店里的!”
叶倾和张姑姑对望一眼,张姑姑不以为然的道:“百闻不如一见,是骡子是马,掌柜的还是拎出来遛遛再说!”
大掌柜的立刻张罗起来了,很快,五个宫装美人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大掌柜的一掀第一个托盘,一套雕的美轮美奂的玉饰出现在了叶倾面前,一对手镯,加上一对耳环,还有一支玉钗,看的出来,这几样都出自一块玉石,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确实是难得的精品,连张姑姑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掌柜的,倒是没有说谎。
第二盘又是倾城之作,这一次是一套珍珠头面,中间那只凤钗最是惹眼,凤凰口中衔着的珍珠足足有小儿拳头大小,实在是难得。
叶倾笑了,看了这两盘首饰,这家金玉满堂如今的主人是谁,她已经确定了。
第145章 养肥了,再宰
张姑姑本为孝贤皇后身边的女官,纵是见多了各式宝贝,此时也不得不赞上一声,这头两个托盘里的翡翠头面和珍珠头面,真真稀罕。
翡翠的水头足,珍珠也够圆够大,最难得的还是能凑出这么一套来,就这两套头面,做郡主公主的压箱也绰绰有余。
张姑姑不由嘀咕道:“这头两个就这么稀罕,后面三个,真叫人不敢想了。”
叶倾笑了:“这样的奇珍,哪那么容易就出来这么多,你且看着,下面几样,定然逊色许多。”
那掌柜的一直都是满脸堆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闻了叶倾的话,不由抬起头,仔细的看了这小娘子一眼,可惜帷帽挡的严严实实,依稀只能辨别出这小娘子的年纪还不甚大罢了。
掌柜的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后面几样虽也算是稀罕之物,比前面这两种却是不如了。”
说着,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把后面三个托盘的红布都掀了开来,第三个托盘上是一对八宝琉璃钗,比前两样材质稍逊,却也不俗,第四个托盘是一个莲花香托,莲叶斜斜的做了底,半只莲藕摇曳伸出,用的时候只要把香插在莲藕里,香灰自然就落在莲叶上了,这香托式样古朴,颇有奇趣。
最后一样却不过是对掐丝金镯子,胜在手工精妙,细如发丝的金丝一层层的缠绕上来,偏中间还有金珠子滚来滚去。
张姑姑也笑了,这金玉满堂的大掌柜打的什么主意,连她也看出来了。
这前两个托盘里的头面贵重无比,价格定然也是不菲,拿出来不过是为了叫她们了解下金玉满堂的实力。
估计满京城的权贵算起来,买的起的不少,舍得买的却没几个,也只有那些格外疼女儿的,会买回去当压箱底的宝贝。
叶倾一进来就说了,是给闺中好友添箱的,这种闺中密友,意思到了也就行了,不会添这么贵重的玩意。
所以后面这三样,才是掌柜的真心推销的物件。
掌柜的笑眯眯的道:“小的也不打诳语,也不和奶奶要谎了,奶奶第一次来,咱们就图个日后长久,这几样玩意,小的都可以打个八折给您,这第三个托盘的八宝琉璃钗实价八百两,那莲花香托取个意趣,只要五十两,最后这对金镯,手工不易,要二百两。”
叶倾微微点头,金玉满堂倒是会做生意,高中低档,一应俱全了,还真是照顾了客人的面子。
她轻轻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问道:“不知道这前面两个托盘的头面怎么卖?掌柜的不妨开个价出来。”
金玉满堂的大掌柜一下愣住了,他做了掌柜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走眼过,难不成这小娘子年纪轻轻,竟是个财神爷不成?!
大掌柜的犹然难以置信,态度却不由又恭谨了三分,“既然奶奶开了口,小的也不打幌子,这两套头面,底价都是五千两,少一文钱不卖。”
叶倾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伽罗国进贡的翡翠,高丽国进贡的珍珠,倒也值这个价了。”
大掌柜的笑脸一下就僵了,这,这位是哪里来的高人,连这两套头面的底细都看出来了!
叶倾微微一侧脸,张姑姑立马上前,直接就掏出张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大掌柜的稍稍一看,就知道是四海钱庄开出的通存通兑的票子,登时喜上眉梢,连声道:“快,快给奶奶包起来。”
又赔笑道:“不知道奶奶仙居何处,可要小的送货上门?”
叶倾放下茶盏,张姑姑应道:“包好了我们直接带走。”
出了金玉满堂,坐到了马车上,张姑姑看着后面的金玉满堂的掌柜的一行越来越小,放下了车帘道:“这下好了,人家都当咱们是冤大头了,奶奶怎么想的,若是给人压箱底,从库里找两样,也未必比不上这两套,巴巴的买了来,倒是好大一笔银子。”
叶倾伸手抚额,莫怪张姑姑肉疼,连她也有些舍不得,她嫁妆里的好东西真不少,祖母给的,姑姑给的,宫里送来的聘礼,可这些都是物件,现银真没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两,方才眼瞅着一万两就没了。
叶倾也没想到,这两套头面会花掉这么多银子。
上一世做太子妃和皇后的时候,虽然也攒了些好东西,真正发家却还是做了皇太后。
她一手把显庆帝推上皇帝宝座,显庆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顺,每每到了她的生辰,都大办特办,从各地来的奇珍异宝无数。
不过好东西虽然多,手里的现银却真是不多。
住在皇宫里,一应的日常起居都由内务府供应了,平时也没个花钱的地,再说了,谁会给皇太后送金子送银子,多俗气啊。
所以叶倾手里的现银,真是没多过,这次一下就花了这么一笔,还真是有点心疼。
叶倾揉了揉眉间,开口道:“放心,这笔银子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她闭上双眼,张姑姑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叶倾看似闭目养神,心里却如烧开的井水一样,不断的沸腾着。
出宫之前,她就料到了,满天下能把那么多庄子铺子都给瞒下来的,只有两个人,不是显庆帝,就是徐皇后。
她本以为是徐皇后,却没想到竟然会是显庆帝。
那两套头面,用的都是贡品的翡翠和珍珠,徐皇后就算有胆子瞒住金玉满堂的存在,也万万不会胆子肥的拿贡品来打造首饰。
满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干,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干!
真是丢人。
叶倾只觉得羞耻,堂堂的大梁天子,把异邦上供之物拿出来做成首饰出售,这得穷成什么样,才能干出这种事!
简直就跟个后宅的小脚妇人教养出来的庶子一般!
现在想想,从前她过千寿节的时候,显庆帝每次都送她两个铺子,还说什么——“儿臣也不知道送点什么给母后,就送两个铺子,母后手里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当时叶倾还庆幸,都说天家无情,看看显庆帝多么的有情有义,感恩又孝顺,现在她知道了,人家那是拿她当猪养呢!
养的肥肥的,然后一刀宰了!
最最可恶的是,这人把庄子铺子都一把搂了,单金玉满堂一家,就称的上日进斗金,偏偏后宫又过的紧紧巴巴。
这厮天天吃肉,家里的大小老婆却连口肉汤都喝不上。
太恶心了,叶倾想,天底下总算出了个比梁平帝还恶心的。
这一刻,叶倾甚至都觉得,连徐皇后都可亲可爱起来,嫁给这么个悭吝的家伙,能活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吃了她的,都得给她吐出来。
“娘娘,东宫到了。”
叶倾睁开眼,张姑姑上前,小心的为她整理了翻仪容,又拿出了貂毛的披风给她披上,兜帽戴好了,才揣着手炉下了车子。
一进到宫里,就有女官带着宫女迎了上来,这位女官姓郑,叶倾看着还算稳妥,就叫她和张姑姑二人轮班跟在她身边。
郑姑姑一边递了个刚烧了碳的手炉换下叶倾手里的,一边轻声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叶倾点了点头,把身上的披风解了后,先回到寝殿换了身家常衣服,才向着西暖房走去。
宫里的房间都烧了地龙,一打开帘子,便是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叶倾抬起头,一眼望去,微微一怔——
窗边的梅瓶里插了支怒放的红梅,高昊就坐在梅瓶后的软榻上,应是刚刚出浴,满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浴袍,浴袍的袍口敞开半截,露出了里面莹白如玉的肌肤。
他斜靠榻上,手里拿了本书,闻到动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了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挑眉看着叶倾。
叶倾深呼吸一口气,急走两步,把手放到了高昊手中,一股沁人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叶倾下意识的就要收回手,高昊十指立刻收紧,一双大手把她纤细的手掌完全包裹在内,一脸心疼的道:“娘子,你的手好冰。”
叶倾:“……”
人家的手一直握着手炉进宫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好么!太子殿下你爪子这么凉你这么说你好意思么!
下一瞬,高昊嘴巴张大,直直的朝着叶倾而来:“阿,阿嚏!”
没等叶倾反应过来,高昊一低头,干脆的整个人都埋入了叶倾怀里,在叶倾新换的浅紫罩衫上蹭了蹭,再抬起头时,白皙俊美的脸上,鼻头眼圈已经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叶倾:“娘子,我好像伤风了。”
说完,他鼻子狠狠一抽,叶倾清晰的听到了哧溜的一声。
高昊再次低下头,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硬生生的向着叶倾怀里挤去,偏偏手长脚长,怎么也不能全缩进去,最后长手长脚死死的扒在叶倾身上,只把一张俊脸埋在叶倾胸前,又蹭了蹭,抱怨道:“娘子,你怎么生的如此娇小——”
叶倾:“……”
第146章 赤子之心
叶倾只觉身上仿佛背负了一座巨大的火炉一把,整个人都变的热气腾腾,在数次尝试把高昊拽下无果后,也只能任由这位太子殿下扒着自己了。
叶倾气喘吁吁的跌坐榻上,只觉得这片刻功夫比和梁平帝玩心眼子都累。
她无奈的道:“好了好了,我不走了,我叫她们传膳可好?”
高昊从后面抱住她,一张俊脸几乎完全埋入了她的颈项间,闻言闷闷的道:“好吧,不过娘子你要喂我!”
叶倾:“……”
她朝着张姑姑招了招手,“叫下面晚饭弄的简单点!”
千万别弄什么鱼丸蟹肉之类的,她要伺候这祖宗,可别把她累死!
张姑姑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很快,几样清粥小菜就被端了上来,叶倾满意的对着张姑姑点了点头,吃粥好,吃粥只要用勺子就够了!
叶倾端起碗,刚舀起一勺,高昊便转到了她的侧面,张大了嘴巴,红唇潋滟,眼巴巴的看着她。
叶倾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勺子送到了高昊嘴边,高昊啊呜一声,吞了下去,眼睛眯起,一脸心满意足。
叶倾心道,罢了罢了,就当养了个儿子了!
一口一口,到底把高昊喂饱了,叶倾自己匆匆用了半碗,便叫人撤了下去,因高昊不肯喝药,叶倾见他也不是很严重,又哄着他用了点姜汤。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高昊这股子黏糊劲,想要做什么也做不得,索性早点就寝,只是这一身粘糊糊的可受不了。
叶倾拽住了高昊的手,好言好语的安抚他道:“你先乖乖的上床,我去沐浴完了就来。”
说着,叶倾从旁边拽了个枕头过来,直接塞进了高昊的怀里:“你先抱着这个!”
高昊不情不愿的抱着枕头,眼巴巴的看着她:“那娘子要早点回来啊。”
他修长的十指捏了捏枕头,不满的道:“这玩意摸起来一点都不好,没有娘子软!”
叶倾:“……”
她逃难一样的出了寝宫,进入到了浴室之内,因冬日寒冷,往日里在浴池内洗浴也换成了木桶,泡在里面倒也舒服。
张姑姑亲自在一旁伺候,为她搓洗那一头乌发。
叶倾闭上眼,郁闷的道:“太子今日怎会这般模样,粘的人好生难受。”
张姑姑笑了:“娘娘是还没自己的孩子,所以不知道,小孩子生病以后,最粘着娘亲了,我家鸣儿小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一到生病了还不是粘人。”
叶倾更郁闷了,难道高昊把她当做娘了?
顿了下,张姑姑一边用水冲洗着手里的乌发,一边笑道:“依老奴这些日子看来,太子虽然胡闹了点,性子倒是跟孩子似的,殿下这是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呢。”
叶倾喃喃道:“赤子之心么——”
总觉得这么好的东西,不会出现在老高家的血脉里。
叶倾又泡了会,待水温稍凉,才从浴盆里站了出来,张姑姑立刻拿出一块雪白棉巾把她裹了起来,几下擦干身体后,又穿上了亵衣,最后披了件袍子。
她回到了寝殿之中,一眼看到了高昊整个人都缩到了锦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姿势,屁股高高崛起,一时间倒是有些像是鸟兽趴窝。
只露出了半个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门口,一见她进来,便邀功道:“娘子,我把被窝给你暖好了!”
叶倾心中一荡,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公主府上最听话的小倌也不过如此了。
叶倾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下意识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太子立刻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一下翻身而起,长手长脚再次扒了过来,一下把她抱到了床上,两个人滚做一团的时候,高昊还不忘记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的严严实实。
又笨拙的伸手拍了拍叶倾的后背,“乖乖,睡吧!”
叶倾身体一僵,下一刻,她仿照着高昊的模样,笨拙的拍了拍高昊的后背,“嗯,睡吧!”
不知道高昊这一刻是什么心情,她倒是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叶倾拽过早已经准备好的抱枕,塞到了高昊的怀里,高昊恍然未觉,抱着抱枕,还砸吧砸吧嘴,似乎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叶倾把被子拽了上来,给他掖好了被角,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寝殿。
张姑姑立刻迎了上来,轻声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叶倾点了点头,侧殿中如今只有她和张姑姑二人,连近日来颇为倚重的郑姑姑也不在,中间的小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笔墨纸砚。
叶倾吩咐道:“姑姑,你在外面守着,若是太子醒了就进来唤我。”
张姑姑应了声后安静的退了下去,叶倾坐到了小桌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提起笔,开始写了起来。
重活一世,这手一模一样的字体就是她最大的作弊工具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可以伪造出无数孝贤皇后的手札来。
叶倾现如今要做的,自然是一本账册。
她回宫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叫人打探明白了,孝贤皇后去了后的头年,宫里一场大火,倒是烧没了不少账册,所以如今宫里只剩下徐皇后执掌后宫以来的账册了。
若是没有她的起死回生,还真是死无对证了。
叶倾下笔如有神,她也不需要写多么仔细,反正这一本,只是她偶然找出的,和其他孝贤皇后的物件一起,夹带到了定国公府的总账册。
——东大街的金玉满堂和客云来,平安大道的绸缎庄子,京城外小汤山的温泉庄子,千亩的山林,万亩的水田。
叶倾一笔笔的都记了下来,一直写到了四更梆响,才吐出一口浊气,放下笔,活动了下手指。
最后把这些伪造的记录装订成册,又用烟熏火燎一番,使之看上去有了年头,叶倾满意的掸了掸账册,这就是她的聚宝盆摇钱树了。
从皇帝手里抢东西,想想就挺爽的。
叶倾打了个呵欠,被高昊折腾了半个下午,自己又熬了大半夜,这个时候,纵然她精力充沛,也有些熬不下去了。
叶倾把账册收好,又蹑手蹑脚的摸回了寝殿,刚一爬上床,高昊就自动的丢掉了手里的抱枕,长臂一伸,把她揽到了怀里,惊的叶倾目瞪口呆。
这厮倒是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叶倾实在倦极,阖眼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往日里抱着冰山的感觉再次袭来,且这座冰山越来越冷,她就像是赤着双足行走在冰面上一般。
叶倾不由瑟缩了身子,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如有千斤重,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的睁开,入目便是高昊贴近的俊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叶倾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双眼闭合之间,那一排漆黑的睫毛轻轻的刺在眼睑之上,而他的瞳孔之中,更是清晰的映出了她的倒影:“娘子,你好像也着凉了。”
高昊一脸担心的道。
叶倾伸出手臂,费力的把他推远了些,想说自己不妨事,一张嘴,却先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我——”
她立刻闭上嘴巴,同时,听到动静的张姑姑也进了寝殿之中,见她一脸苍白的靠在高昊的怀里,立刻迎了上来:“娘娘怎么了?”
叶倾一脸懊恼,怎地就这个时候着凉了,她瞪了高昊一眼,高昊满脸愁容的看着她,右手先是在她额头上摸摸,又到自己的头上摸摸,如此反复,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的温度降下来。
叶倾见他这般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张姑姑昨日里说的赤子之心来,一时间,纵是满腹怨气也消了七八。
她转过头,看向了身前的张姑姑,沙哑着嗓子道:“我生病的事情,姑姑且先压下来,反正太子也病了,多抓两副药就是了。”
若是卧床不起的徐皇后知道她感了风寒,怕是立刻就活蹦乱跳了,眼瞅着大权在握,她可不能自毁了长城。
叶倾心中亦是苦笑,生个病都身不由己,徐皇后是没病装有病,她是有病装没病。
张姑姑担忧的看着她,却并未出言反驳,叶倾对她很是满意,最烦打着为了主子好处处劝谏的婢女了,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还需要弄个御史来无事生非。
只是手头那件事却是必须去办了,手里没钱,什么事情都不好办,幸好她原本也没打算自己出头。
叶倾从床边摸出那本账册,递给了张姑姑,吩咐道:“姑姑且把这本账册去交给贵妃娘娘,再告诉她昨日咱们买的那两套头面的事儿。”
叶欢歌如今这般聪明,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软硬兼施,不怕啃不下显庆帝这块骨头,让显庆帝的宠妃去面对他,总比一个儿媳妇找公公算账要好。
张姑姑接过账册,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看着张姑姑走了出去,叶倾只觉得一股精气神都没了,她一下软了下去,全赖身后的高昊支撑,才没有躺倒床上。
耳边响起了高昊的惊慌之声:“娘子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第147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叶倾再次睁眼时,仿佛刚刚才亮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许是怕扰了她休息,只在寝宫一角点了支火烛,还拢上了灯罩。
睡了满满的一大觉,叶倾精神好了许多,她单手撑起了身体,没等唤人,旁边就伸出一双手来把她扶正了,又体贴的在她身后塞上了靠枕,还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叶倾抬起头,虚弱的一笑,“张姑姑,什么时辰了?”
张姑姑神情复杂,“娘娘,已经酉时了。”
她转身倒了杯温茶来,端着喂了叶倾吃了两口,见叶倾气色还好,轻快的开口道:“贵妃娘娘那边传了信了,说那些庄子铺子,三日后就可以派人去交接。”
叶倾神色一松,心上大石一去,这病眼瞅着又好了几分,张姑姑看在眼里,也放松了起来,笑道:“娘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现在正在外面给您熬药呢!”
叶倾的脑子还有些迟钝,半天才消化了张姑姑这句话的意思,迟疑的道:“太子,给我,熬药?”
张姑姑欣慰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谁拦着都不行,殿下说娘娘是因为他才生病的,他要亲手照顾您,而且昨天殿下病了,也是您亲手照顾的!”
不知为何,看着张姑姑这般快慰欣喜的模样,叶倾却难以如她一般欢喜,浮上脑海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其中有诈。
前面有梁平帝这个死不要脸的开道,后面有显庆帝这个臭不要脸的接力,叶倾总觉得,老高家的血脉,想要出一个正直纯良的,哪怕祖坟冒青烟,也绝无可能!
叶倾伸手招了招,不管是否有诈,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且附耳过来。”
耳语完毕,叶倾抬起头,盯着张姑姑:“可记下了”
张姑姑神色复杂的看了叶倾一眼,郑重点头:“记牢了。”
话音未落,高吴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前后各有两个宫女开路,他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手里的药碗,半弯着身子,生怕洒出一滴,鼻尖上还蹭了团烟灰。
到了叶倾身前,高吴把药碗小心的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方吐出一口长气,一脸欢喜的唤道:“娘子,你醒啦,我刚给你熬了药!我亲手熬的!”
叶倾笑了下,拉着高吴坐到了自己身边,拿起帕子,仔细的给他擦着鼻尖上的那一团灰,高吴朝她笑了起来:“娘子,你对我可真好!”
那笑容灿烂无比,叶倾也晃了下神,回过味来,叶倾瞥了旁边冒着热气的药汤一样,意有所指的道:“你对我不是更好。”
当年和梁平帝最是要好的时候,那混蛋可也没有亲手熬煮过药汤给她,叶倾看了眼满脸懵懂的高昊,心道,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张姑姑上前端起了药碗,“殿下的一片心意,娘娘趁热喝了吧。”
说着,她用调羹舀起了一勺药汤,往叶倾嘴边送去,一旁的高昊立刻叫道:“给我,我来喂娘子!”
旁边几个年龄小的宫女就只是笑,知道这个时候两个主子心情好,忍不住道:“殿下和娘娘的感情真好。”“殿下刚才一直守在药炉旁,也不会打扇子,一个劲的猛扇,倒把自己呛了满头灰。”
高吴回头瞪了她们一眼:“聒噪!”
回头撞上叶倾含笑的双眼,立刻结结巴巴的道:“她,她们胡说,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一双眼却向下翻去,舀起一勺子药汤,轻轻的吹了两下,送到了叶倾的唇边,恶狠狠的道:“快点喝药,休要听她们聒噪!”
叶倾含笑看着他,吞了药汤,平日里苦的要死的汤药,今日竞也不觉得如何苦了。
又喂了叶倾两口,高昊笑嘻嘻的看着叶倾道:“娘子,昨日你喂我吃粥,今天我喂你吃药,娘子待我如此好,我也要好好的待娘子!”
叶倾一怔,总觉得高昊这话意有所指,但是看着他清澈见底的双眼,又当是自己多想了。
一碗药,足足喂了半柱香的功夫,叶倾吃了药以后,肚子里暖和和的,又是一阵困意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呵欠,高昊立刻体贴的道:“困了就再睡会,等晚膳我再叫你。”
说着,为叶倾抽掉了后面的靠枕,扶着她滑到了被窝里,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在床边坐下了,坐了片刻,却又坐不住了,他小声的唤道:“娘子,娘子——”
叶倾正困的紧了,哪有功夫搭理他,闭眼只是装睡。
片刻后,只觉一股凉意袭了进来,身后的被角被掀开,高昊偷偷摸摸的爬上了床,又在她耳根子处小心的叫道:“娘子,娘子——”
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凡有半分精神,也回头一巴掌把他当蚊子给拍了。
就听得高昊在身后自言自语的道:“娘子果然睡熟了。”
话罢,这厮肆无忌惮的把长手长脚都探了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叶倾,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我也陪娘子睡一会好了!”
这句话说到一半,俊脸已经埋入了叶倾的颈窝,后面半句几近无声,叶倾动了动,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感受着身后热气腾腾宛如火炉的身体,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次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叶倾动了动眼皮,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意识很清醒,可身体却绵软无力,那感觉,就像是身上被生生的套了一副铁铸的盔甲,让她动弹不得。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娘子既然醒了,怎么不睁开眼”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声响了起来,隐隐的,还带了些傲慢。
叶倾不知道怎么从一声轻笑中听出这么多情绪的,却轻易辨别出了这音色,这几日时时在耳边萦绕,分明是高昊。
她知道再不能装睡下去了,索性睁开了眼,入目却是一片锦衣的下摆,云从龙,太子袍服的下摆绣的就是层层叠叠的彩云,彩云中一条五爪金龙穿梭邀游若隐若现。
然后是一双靴子尖,整张鹿皮裁制的,用的是当年新生的幼鹿,皮子又软和又保暖,上面用金丝银线又装饰了一番,更难得的,这双本该在雪地里行走时穿用的靴子,此时一尘不染,就像是刚刚制成一般。
叶倾努力的往上转了转眼珠,终于看到了太子的脸,从视角的变化判断,太子坐着,而她,躺着。
躺着的地方,似乎还不那么好,应该在地面上。
两个人对视半晌,高吴轻笑一声,从躺椅上俯下身来,一手探到了叶倾颈下,一手探到了膝下,双臂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后靠去,半靠在了躺椅上。
叶倾侧过脸,心道,很好,现在两个人是平视了。
看着一脸懵懂的叶倾,高吴捉起了她鬓边的一缕长发,食指勾起,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轻笑道:“娘子心里一定很好奇,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叶倾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许是坐的位置的问题,高吴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平日里俊美的容颜此时看起来,竟是带了些邪魅。
高昊微微垂下头,白皙的脸便贴上了她的侧脸,一只手执起她的手,五指穿梭,两个人的手牢牢的握在了一起,轻叹道:“为夫昵,做人最是公允不过,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他轻笑一声,道:“你看,昨日里你喂我粥饭,今日里我喂你汤药。”
叶倾垂下眼帘,果然,若她没有记错,他还为她熬煮了汤药,若是这般计较,倒是成了她欠他的了。
高吴的声音突然委屈了起来,“可是娘子还踹了我两脚,又偷了我的葡萄,为夫活了这么久,还没人让我吃了这么多亏呢。”
叶倾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发出声音来,高昊记仇记了这么久,又费劲心思把她弄成了这般模样,今日定然无法善了。
高昊抬起头,在叶倾小巧的耳垂上咬了咬,一脸欢喜的道:“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若是再记挂着往日的仇怨,倒显得为夫小肚鸡肠了不是”
叶倾定定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是这些日子以来见惯了的笑容,以往只觉温暖人心,此时却叫她莫名的心颤,她终于开了口:“你待怎样”
高昊懒洋洋的把头搭在了她的肩上,闲着的右手上前,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胸口的系带,轻描淡写的道:“很公平,娘子欠我几件,我就剥掉娘子几件衣服——”
剥她的衣服——
叶倾视线下调,她因了生病,身上本就穿的少,只穿了身里衣,里面又肚兜亵裤罢了,里里外外算起来,统共不过四件,而他方才说的,却有三粧!
高吴极有耐性的解开了她的里衣带子,他口中的热气直冲着她的耳根,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孤记得,和娘子第一次见面,孤酒醉误闯了娘子的马车,然后娘子一脚踹来,把孤给踢了下去。”
第151章 一天河东,一天河西
叶倾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投入进去,看完了一页,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翻下一页,指尖尚未碰触到书面,便被高昊横空握住了,叶倾一愣,高昊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轻笑道:“娘子又顽皮了。”
高昊唇边带笑,手却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寸进半分。
叶倾眼皮垂落,指尖一松,放弃了和他的对峙。
“这样亲手喂养一段时间以后,它对你产生亲近之意,这个时候,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了——给它活的兔子,但是不许它吃,叫它再抛还给你,什么时候,它知道了什么是自己能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这鹰,才算是熬成了。”
梁平帝谈及熬鹰时的眉飞色舞令人印象深刻,此时想来,却无比讽刺。
高昊终于看完了这一页,握着她的手指翻了下一页,叶倾却已经无心再看,她恹恹的伏在他的胸口,默默的掐算着时间。
一个浅色宫裙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高昊的眉头皱了皱,半坐起身,把叶倾从怀里小心的放到了贵妃榻上,又把手里的书放到了她的手边,轻声软语的道:“娘子,你先看会书,我去去就来。”
叶倾心中一喜,面上却满是不舍之色,甚至还伸出手捉住了高昊的袍袖,高昊安抚的一笑:“你乖点,我很快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叶倾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依赖的道:“那你快点回来啊。”
高昊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整个大梁,也就那么一个人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高昊刚一踏出南暖阁,便有一个内侍凑了上来,他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袖子上也不过三道锦边,看上去毫不起眼,“殿下,似乎是您监管的那档子事儿。”
高昊毫不动容,面对叶倾时温柔如水的笑容早已不见,一双眼皮微落,便似一道屏障,隔离了他和这个世界间,说不出的冷淡慵懒。
上了辇车,一路行到了勤政殿前,大内总管周顺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殿下可来了,方才陛下还念叨了呢。”
高昊微微颔首,大步向里行去,身后的周顺自然和他带来的陈福寒暄上了。
进了勤政殿里,显庆帝正奋笔疾书,看到高昊进来,立刻对他招了招手,一脸喜色的道:“昊儿来了,正好正好,快来帮朕看看,给你弟弟取个什么名。”
高昊笑意盈盈,快步走到了显庆帝身边,看着御案上的雪白宣纸,此时已经写满了名字,暄,明,旭,昭,晔——
每一个字中都含着日字,且都是兆头极好之字,高昊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伸出手指,稳稳的指向了其中一字,轻笑道:“儿臣看这个字极好。”
显庆帝望了过去,立刻大笑出声:“昊儿倒是和朕的想法一致。”
顿了下,他又犹豫了下道:“不过离你叶母妃生产还有段时日,朕倒是不妨再等等。“
高昊神色不变,眼皮微微垂落,嘴角弯起,笑道:“自然,父亲不妨再和叶母妃商量商量,看看叶母妃可有合意的。”
“好好,还是我儿想的周到。”显庆帝哈哈笑着拍了拍高昊的肩膀,把手里的笔放到一边,抬起头看向了高昊,做出了父子谈心的架势:“对了,这次你办的差事怎么又半途而废了,朕听说开始还每日都去督造,怎么这两天又惫怠了?”
高昊笑容一敛,面上带了几丝愁容:“太子妃这几日身体不适,儿臣陪着她来着。”
显庆帝连连点头,虽然朝臣们都批太子过于喜好吃喝玩乐,但是太子本心却是好的,最是纯孝,所以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父子二人又闲谈了片刻,高昊亲手为显庆帝泡了壶热茶,方出了勤政殿,上到了辇车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名为昊,乃是日上中天之意,他那还没有出世的皇弟,取的却是一个晟字,乃是光明万丈之意,日上中天,光明万丈,隐隐已经有了个他抗争之意。
显庆帝却还是不满意,可见这个未出世的皇弟在他心中分量极重,却是要早做谋划的好。
高昊想着心事,没注意辇车已经到了东宫,他低着头,一步踏入了南暖阁,一眼望去,少女半卧在贵妃榻上,半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册,她一身葱绿长裙,因低着头的缘故,小巧的下巴和绿色的领子相接,映的她肤白如雪,七分的颜色也生生的提到了十分。
身材纤细,在贵妃榻上盘成了小小的一团,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药味,越发显得她惹人怜爱。
等等,药味?
高昊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了,他没有吩咐熬药,这南暖阁内怎么会有药味?!
高昊脸色一沉,抬起的右脚果断的往后迈去,身后却凭空出现了四座大山,高昊眼角一瞥,见是四个身体高壮的婆子,一个个绷着脸,看也不看他。
高昊知道,这样的婆子都是各宫私下养的打手,平时并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只有当有宫人犯了错,才会被叫出来,拖人下去。
旁的都不值一提,唯有一点,力大无穷。
高昊面无表情的向前看去,见他那身材纤细惹人怜爱的太子妃手腕一翻,抬起头来,朝着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盛开,纵然南暖阁内装饰的金碧辉煌,也压不下这春回大地的春光四射,高昊的俊脸一点点的绷紧,深沉的看着叶倾。
叶倾打了个响指,心中畅快至极,真是一天河东,一天河西,郑姑姑端着托盘小心的从旁边走了出来,叶倾一努嘴巴,笑意盈盈:“殿下是自己喝了呢,还是这四位姑姑请殿下喝呢?”
高昊一动不动的看着叶倾,郑姑姑已经端了托盘到了他面前,高昊和叶倾的视线在空中相交,叶倾笑容不减,毫不退缩的看着他,半晌,高昊端起药碗,在唇碰到碗边时,忽然抬起头,双眼眯起,冷冷的道:“你还记得孤说过的话吗?”
叶倾乖巧的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道:“殿下的话,臣妾每一句都记得真真的呢。”
高昊不再多言,举起药碗,一干而净。
一股热流冲入腹中,他眼前便是一黑,身体一软,往下倒去,倒下去之前,便见叶倾从床上走了下来,一双手已经扶住了他的胳膊,俊脸上酝酿的怒气顿时一滞,稍稍的散去了些。
高昊身体高大,看着单薄,份量却不轻,他身体一软,叶倾便有些吃力不住,一旁的郑姑姑担心的道:“叫几个姑姑帮下忙吧?”
叶倾咬牙拖着高昊往前挪动,闻言脚步一顿,任由郑姑姑为她擦了把汗水,摇了摇头道:“不可,若是太子知道了,怕是几位姑姑的小命不保。”
她一步一挪,终于把高昊扶到了床前,对着郑姑姑几人挥了挥手:“姑姑先退下吧。”
郑姑姑立刻带着四名婆子退了下去,每人又打点了一番不提。
叶倾把高昊的鞋子脱了,把他身体摆正,自己却又去拿了那看了一半的书来,也不知道高昊从哪里淘来的书,还真是新奇有趣。
高昊很快醒了过来,入目就是那只出自汝窑的梅花瓶,接着视线一转,他那太子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半靠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本书,手边泡了壶热茶,还配了四碟点心果子,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听到动静,叶倾抬起头来朝着他微微一笑:“醒了?”
口气娴熟自然,如同多年老友,高昊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没有吭声。
叶倾也不去管他,只把注意力放到了手里的书上,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片刻就是一页。
她翻页极快,刷刷刷,高昊耳边响起了几乎连成一片的翻页之声,高昊垂下眼帘,面上看不出喜怒,叶倾不时的偷瞥一眼,见他这般模样,倒是失了兴致。
她把手里的书丢至一旁,侧坐在了高昊身边,一只素手抚上了他的胸口,轻笑道:“麻沸散的滋味如何?可是头脑清醒四肢无力?”
高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只盯着她,不说话。
叶倾也不急,如今她为刀俎,太子殿下为鱼肉,现下时间充裕,自当慢慢玩才是。
叶倾轻笑一声,素手从他的胸口一路下滑到了腰带上,漫不经心的道:“殿下怕是不知道吧,我呢,和殿下是一样的毛病,就是别人怎么待我,我也怎么待旁人。”
顿了下,她的视线一点点的挪回到了高昊脸上,和他对视,语气轻柔的道:“若是旁人慢待了我,那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成日里只想着怎么才能报答一番。”
说话间,她纤细的手指灵活的一挑,啪的一声,高昊腰间的金制腰带被她一挑而开,叶倾手指勾起,随手抛到了一旁。
接着手指又是轻轻一勾,高昊外面的锦袍被她随手勾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叶倾抬起眼,一脸笑意盈盈,带了三分嗔怪的道:“殿下昨日里和臣妾一起沐浴的时候,似乎还穿着里衣呢,至亲至密夫妻,殿下可是太见外了。”
第152章 衣不如新
姑侄两个又坐了会,叶贵妃叫人抬了两个箱子过来,笑眯眯的道:“这是你姑丈叫我转给你的,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叶倾再次握住叶贵妃的手,实心实意的道:“真是多谢姑姑了。”
叶贵妃故意一脸恼意:“又见外了不是?!”
叶倾见她面露疲色,便告辞而出,叶贵妃坐了会,唤了人进来,“去,就说本宫不舒服,叫人把皇上叫来。”
显庆帝下了早朝,得了传信,立马就过来了,刚一见面,叶贵妃便丢了把梳子给他,“你儿子还给我侄女挽发呢,我嫁给皇上这么久,皇上怎么没给我梳过头?”
显庆帝:“……”
却说叶倾回了东宫,把两个箱子打开,见里面是当初她列出清单的铺子的账本和交接信物,便唤了张姑姑和她一起对账。
因当初最先去的金玉满堂,叶倾直接从里面挑拣出金玉满堂的账本来看,只翻看了几页,叶倾就说不出话来。
张姑姑那边拿的却是个皇庄的收支账本,翻了几页后,越翻越快,最后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唤道:“娘娘——”
叶倾看她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姑姑那里可也是个空架子?”
张姑姑犹豫着道:“账倒是能对的上,只是——”
叶倾哼了一声,“你也不用给他打掩饰了,是不是这三日来,庄子里的东西都被提光了?”
张姑姑一脸郁结的点了点头。
叶倾看着手里的账册,亦是无语,这金玉满堂的账本子上,一眼望去,金钗玉镯,各种头面首饰都是大量进出走货,吞吐庞大,可若是再仔细的看看这些物件的价格,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当日叶倾去了金玉满堂,那可是连五千两的头面首饰都拿的出来的,现在账薄上记的都什么玩意,最贵的一套也不过五百两,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想也知道,定然是这几日里,显庆帝叫了人,把贵点的首饰都取走了。
叶倾又随意翻了两本账册,果然如她所料,所有的铺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的七七八八,庄子里今年的出息更是被搬的一干二净。
叶倾彻底无语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当初真是看走眼了,估摸着显庆帝当初被圈禁的时候,养成了小气的毛病,做了皇帝后更是变本加厉,把后宫的铺子庄子都黑了不说,这都被她揭穿了,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当真是雁过拔毛,连蚊子也得抽上一口血!
再想想这位登基后,京里开始崇尚节俭,叶倾当初还觉得国库被梁平帝搞空了,显庆帝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这个抠门又小气的皇帝!
张姑姑在一旁看着叶倾阴晴不定的脸色,劝道:“这些铺子都是京里顶有名的,只要补了货,很容易就做大,只不过等上一年罢了。”
叶倾叹了口气,干脆的把账册丢到一旁,只留下了那金玉满堂的账本,指着她买入的那笔账:“叫铺子把这个钱给我吐出来!”
当初她买的两套头面首饰用的是贡品珍珠玉石,成本上其实只费个工本费,显庆帝也知道,这笔买卖是叶倾过了手的,这笔银子倒是没有拿走。
叶倾心道,早知道上次就干脆的把金玉满堂搬空。
这些铺子庄子的收益今年是不能用了,不过明年开始却可以宽松过日子了。
张姑姑在一旁轻声问道:“娘娘,那今年过年?”
叶倾一拍桌子:“等下去库房看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再说。”
用不上的,只好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先补上,等明年有收益了再拿回来。
叶倾又带着一群宫女内侍,直接到了内库前,等那老宫人颤颤悠悠的打开了内库,叶倾笑了。
这内库里旁的没有,就是布料多,形形色色的,各式各样,还全都是颜色鲜嫩粉艳,让人一看就心头敞亮的。
那老宫人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番,叶倾转眼就明白过来,登时只觉好笑无比。
原来当初显庆帝喜欢叶贵妃按照孝贤皇后的模样打扮自己,也不知道怎地传了出去,后宫佳丽无不以此为自己的样板,一个个打扮的老气庄重。
主子都穿的这么黯了,宫里伺候的宫女们自然也不好穿的鲜艳,要不娘娘们穿了一身暗红,宫女穿了一身桃红,这不是找死呢么?
所以宫里从上到下,都喜欢用颜色素净沉稳的布料做衣服。
可下面进贡的不知道啊,每年的料子,那还不是可着最好的往宫里进,烟罗纱,五色锦,彩光锻,什么颜色漂亮什么往宫里送。
结果可倒好,这么多年,生生的攒了满满一库房的漂亮布料。
也难为这管库房的了,这么多布料,竟然保存极好,少有虫蛀,随便抽出一匹,竟还鲜亮如新。
叶倾二话不说,叫人登记在册,把这满满一库房的布匹都搬了出来,她可不管旁人,先给叶贵妃挑了最好的十匹出来,叶贵妃五官清秀,胜在肤色白皙,便多选了些桃粉,嫩黄之色,又为未来的小皇子准备了极是柔和的素色布匹做里衣。
接着又给自己选了三五匹喜欢的布料,最后想了想,选了两匹给太子,其中一匹是蓝光缎,看着挺实,摸着却轻柔,最适合做外袍了。
还有一匹罗纹布,柔软细腻,做里衣最好。
剩下的叶倾大手一挥,显庆帝后宫大大小小的娘娘们,按照分位,各自得了五到十匹不等,剩下还有许多,叶倾干脆的直接叫人送到针线房,宫里但凡有品级的宫女,都得了一身新衣服。
叶倾得了新布料,欢喜的回到了东宫,叫人把太子那两匹给他送了过去,自己这几匹交给了张姑姑,叫她拿下去给人裁制,做了新衣,过年的时候穿。
叶倾现在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两个人就像是比邻的两国,一开始,太子以为隔壁是个小国,带着铁骑悍然出征,结果撞到了铁板,被生生的打了回来。
结果谁也没占到便宜,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现在两边都小心翼翼的,开始重新处理双方的关系。
叶倾琢磨着这次过年得往里投入多少私房银子的时候,派去给太子送布料的人回来了,郑姑姑捧着布料,一脸为难:“娘娘,殿下说,叫您做了衣服再给他送去。”
叶倾眉毛扬起,她这等出身的女子,何曾摸过什么针线,平日里给家人做点衣服,都是叫贴身丫鬟动手,裁剪妥当,缝的差不多后,随意的缝上两针意思意思便算自己做的了。
原因很简单。
什么玩意想要学的精,都得下苦工才行,针线上想要出头,非得熬坏一双眼睛不可,没见到针线房里的娘子们就没超过四十岁的,眼睛花了,连线都穿不上了!
所以真正的千金贵女,其实针线上都稀松平常,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太简单太平庸,自己都送不出手,所以贴身丫鬟里往往都有一两个针线好的,需要动针线的时候,就叫丫鬟动手。
这种事,在豪门大户里压根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但是太子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显然是叫叶倾亲手动手,一针一线的亲自缝制。
叶倾单手撑腮,看着面前的两匹布料,沉吟片刻,看向了一旁的郑姑姑,和颜悦色的道:“郑姑姑,不知道太子平日里的衣服,是何人缝制的?”
郑姑姑赔笑道:“不敢欺瞒娘娘,殿下的衣服都是针线房里针线最好的连娘子和赵娘子做的。”
叶倾心里便有了谱了,要是叫丫鬟们把布裁好了,她只负责穿针引线,倒也勉勉强强的做的出来,可惜,高昊根本不会穿。
张姑姑可是了解自己伺候的这位叶大小姐,掐指算算,她到了这位贵女身边也有小半年了,可从来没见她动过什么针线,估摸着这针线上面也就稀松平常,不由主动道:“娘娘可是要回了殿下?”
叶倾敲了敲桌子,扬眉道:“不,去告诉殿下,本宫会亲手为他裁制一身新衣的。”
顿了下,她又看向了郑姑姑,“劳烦姑姑去为我寻两个针线好的。”
张姑姑和郑姑姑对视一眼,看样子太子妃是打算叫旁人代工然后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了,二人脸上俱是一脸难以赞同,却也都没有开口劝诫。
……
陈福很早以前就在太子身边伺候了,估摸着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爷的性子。
打从今天早上在宫里溜了一圈后,这位爷回来后就明显坐立不安了——拿了本书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愣是一页都没翻过去。
高昊不说,陈福也知道为什么,还不就为了那边的女主子说给殿下做衣服的事儿。
眼看着满宫的宫女都换了新衣了,太子妃那边还没动静呢,太子这是急了。
陈福便一直善解人意的替主子守在了窗户边上,远远的看到郑姑姑带了两个小宫女款款而来,忍不住叫道:“殿下,郑姑姑来了!”
高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陈福立刻噤声,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把郑姑姑引了进来。
第153章 攻略太子
郑姑姑心里很忐忑,她在跟着太子妃之前,可是在东宫呆了不短时间了,对前主人的脾性也有所了解,这位绝对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主儿。
她对着太子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问好:“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高昊一挥手,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身后的小宫女身上,年轻的少女身材窈窕,挽着双环髻,一张俏脸,高昊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她手里的托盘,上面微微鼓起,用一张红布盖的严严实实。
注意到了高昊的视线,郑姑姑立刻往旁边侧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小宫女,十分有技巧的开口道:“殿下,这是您的新衣服。”
宫女低着头上前,陈福识趣的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了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一件蓝光缎的外袍,看那针脚细密,衣领绣了麒麟祥云,一看做工就十分精湛。
高昊垂下眼,伸手摸了摸衣袍,开口问道:“这是你们主子亲手缝制的?”
落在郑姑姑耳中,那亲手缝制四个字听起来分外的胆战心惊,她不敢有所欺瞒,却又想方设法的为叶倾说着好话:“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宫里手艺最好的四个宫娥,手艺并不比织坊的绣娘——”
她话未说完,高昊头也不抬的打断了她:“拖出去。”
声音平平淡淡,落在郑姑姑耳里却宛如晴天霹雳,这分明是拖出去乱棍打死的节奏!
眼见四周的宫人已经奔了上来,顾不得尊卑有别,郑姑姑慌乱的抬起头,看着正用干净的棉帕拭手的高昊叫了起来:“殿下,这套虽然不是娘娘亲手裁制,娘娘也亲手为您做了套外袍!”
高昊目光一转,幽深的看向了郑姑姑,手微微举起,四周的宫人脚步一顿,仿佛时间被强制定格一般,各自停在了原地不动。
郑姑姑冷汗打湿了鬓角,知道此时命悬一线,忙提点道:“就在这套衣袍的下面,殿,殿下可以自己看。”
高昊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拿起了那做工精湛的袍子,随手一甩,一眼看到了下方小巧玲珑的袖珍袍子,不过巴掌大小,宛如香囊。
衣领衣袖泾渭分明,还配上了腰带和香囊,一眼望去,实在是可爱至极。
且和被高昊丢到一旁的袍子款式一模一样,一大一小,看起来就分外有趣。
高昊把这小袍子拿在手里把玩半晌,道:“赏。”
郑姑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心道娘娘还真是料事如神,当初她怎么都不信,做这么巴掌大小的一个玩意就能把太子殿下给糊弄过去,现下看来,娘娘还真是投了殿下的欢心。
她不敢耽搁,接过了陈福递给她的荷包便退了下去,出了宫门,风一吹,脑门发凉,心道,再有这样的差事,还是和张姑姑轮流来才是。
又隔了一日,郑姑姑的脸色再次复杂起来,她捧着太子的回礼,到了东宫正殿之中,如今太子和太子妃便像是达成了协议,东宫泾渭分明的一分为二,寝宫归了太子妃和她的一群美人,太子则住在南暖阁内,只有二十几个宫人轮班伺候。
叶倾停下手里的毛笔,接过身旁的冬暖递过来的暖手炉,在手里握着,抬头笑道:“怎么?”
太子弃家出走,东宫的一干美人自然便宜了叶倾,叶倾也不客气,直接从里面选了最漂亮的四个,收为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做为未来的女官备选。
并为她们起好了名字,冬暖夏凉,夏华秋实。
郑姑姑捧着托盘上前,神色复杂的道:“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回礼,说是给娘娘留着赏人玩。”
叶倾眉毛扬起,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身边的几个宫女惊呼一声,一个个都凑了上来。
托盘之上,竟是按照她做的袖珍外袍的样式,打造了十二件一模一样的小玩意,只不过六金六银,一眼望去,实在是小巧可爱。
叶倾随手拿了一件在手里把玩,心道,太子果然是个妙人,和她预料的一样,越是好玩的东西,越是讨了他的欢心。
叶倾把玩了一会,干脆的把账本一合,吩咐道:“给本宫更衣,去南暖阁。”
既然双方有了良好开端,那进一步的接触也就十分自然了,叶倾有心和高昊改善关系。
旁的不说,且趁着他还没被旁人染指前,先生下长子才是王道。
从显庆帝这儿就看出来了,以后哪怕是当上皇太后了,这皇帝,还是亲生儿子的好!
叶倾也没带上很多人,只点了冬暖夏凉两个,穿了身轻便的衣衫,出了门,没两步,就到了南暖阁。
叶倾匆匆扫了眼,和她当初的布置倒是有了不少变动,比如本放在窗下的贵妃榻被挪了去,换上了一张矮床,中间还放了个方桌,倒是比原来还要舒适。
高昊懒洋洋的半卧在矮床上,方桌上摆了棋盘,手里持着白子,久久没有落下。
叶倾也不客气,直接到了书架前,寻了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拿在了手里,径直到了矮床闲着的另外一边,脱了鞋,半靠着坐了上去。
一屋子的宫女内侍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噤若寒蝉。
叶倾看了几页,不耐烦的抬起头,敲了敲桌子,高昊立刻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叶倾却没看高昊,只是略有不满的叫道:“茶!”
陈福心道,这位新上任的女主子还真是胆大。
他麻溜的把早泡好的茶水端了上来,叶倾却没有直接喝,拿起茶盅在手里转了半圈,赞了一声:“汝窑天青瓷?倒是上品。”
这样的茶具,现下她手里不过也只有一套。
太子果然会享受,吃的用的,无一不是上品。
喝了茶,叶倾继续看书,倒是高昊的棋下不下去了,一颗黑子在手里颠来倒去的转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放到棋盘上,他把手里的棋子一丢,索性道:“你来和我对弈一局。”
叶倾眉毛扬起,放下手里的书,痛快的应道:“好。”
她心里也有点疑惑,以前早就听说,显庆帝喜欢下棋,两个儿子,无论是太子高昊还是次子高昱,却都不喜欢下棋。
今日一来,看到高昊忽而执白,忽而执黑,自己对弈,那一套棋子都磨得光滑锃亮,显然是平日里常用心爱之物,怎么看,也是个棋中的瘾君子。
叶倾下棋,素来没有让人之说,毕竟她当初身为皇后,平日里对弈的,不是诰命夫人就是宫里养的棋手,无论什么身份,都没有叫她礼让的道理。
所以和高昊一对弈,叶倾也没想那么多,干脆的直接占了天元,之后棋路大开大合,直冲四方。
片刻功夫,就杀的高昊片甲不留。
叶倾眨了眨眼,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虽然号称半局棋圣,可也没有杀的如此利落的时候,这只能说,高昊的棋艺,实在是太烂了。
不过一想到梁平帝,显庆帝的棋艺,叶倾又觉得,这一脉相承的臭棋篓子,还是有道理的。
高昊脸色不大好看,阴沉的看了她一眼,“再来。”
叶倾无所谓,反正赢得人心情总是比较好。
两个人把黑子白子拣了,重新开局。
叶倾又是大杀四方,一路杀的高昊丢兵弃甲,转眼间,这一盘棋局,又以叶倾大胜告终。
高昊:“……再来。”
来就来,叶倾麻利的拾回了棋子,这一次高昊下的慢了,只是到了叶倾落子的时候,依然是痛快无比,眼见局势日渐明了,高昊直接投子认输,“再来!”
一旁伺候的陈福脸色都变了,一个劲的用眼去瞄叶倾,心道,姑奶奶呦,您倒是让着点小祖宗啊!
等叶倾走了,倒霉的可是他们下面伺候的人!
谁也不是瞎子,现在只要抬头往窗根上一看,便能生生的感受到水火两重天来——一边的太子妃笑意盈盈,对面的太子脸色阴沉的可以拧的出雨水来!
如是又是三局,叶倾终于罢了手,手里握着棋子,笑的肆无忌惮的看着高昊,“想赢么?”
高昊抬起头,死死的盯住她,叶倾估摸着,他现下最想做的,怕是扑上来,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叶倾展颜一笑:“臣妾现下有一事相求,若是殿下应了,那臣妾就让殿下赢上一盘。”
高昊盯着她半晌,脸上的阴沉气息潮水一样退去,“你求我?”
他咬字清晰,尤其是那个求字,叶倾眨了眨眼,干脆的站起身,一步跨过了方桌,坐到了高昊身边,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是啊,求你呢!”
高昊觉得这小东西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贴的这么近呢!
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一派端庄大方,目中无人,毫不见外的直接要茶吃么?
刚才不还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连赢了他六盘么?
怎么这么容易就把求字说出口了呢,还一脸的理所当然,软趴趴的让人想戳一下!
看着高昊白皙的耳朵一点点的变粉,叶倾大是得意,果然,和高昊在一起,就要比谁更不要脸才是!
高昊身体微微向里挪了挪,不动声色的问道:“求孤什么?”
第154章 姓高的又找抽
没等叶倾回答,高昊俊脸板了起来,双手提溜着叶倾的衣领,仿佛提溜小鸡一般,把她提到了棋盘对面,自己施施然的又重新做好,喝道:“坐直了,没长腰么!”
叶倾:“……”
高昊指尖轻拨,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迅速的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堆,“来,我们再下两盘。”
绝口不提叶倾有求于他之事。
若说叶倾的棋是大杀四方,九天雷动,高昊就是漫天撒网,网眼还特别大,就是那种丢池塘里,神马鱼都捞不上来的网。
这人棋艺之差,简直前所未闻。
叶倾欢快的丢下了最后一枚棋子,喜滋滋的开始收殓起了黑色大龙,一枚,一枚,又一枚,眼见棋盘之上空出了偌大一片,高昊的俊脸黑了下来:“爱妃,你不是有求于孤么?”
叶倾一拍脑袋,“我忘了,来来,咱们再来!”
高昊皮笑肉不笑的把棋子丢下,“你还是说说到底求孤神马吧!”
叶倾轻咳一声,“就是求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以后都和臣妾说一说——”
高昊一怔,却听得叶倾又道:“让臣妾也高兴高兴。”
高昊:“……”
南暖房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内侍,包括高昊身边最信任的陈福,此时都恨不能把身体缩小成一粒尘沙,艾玛,太子妃也太敢说了!
高昊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陈福,送客!”
叶倾离开后,他一个人独坐,指尖一枚白色棋子来回翻转,莹白润滑,仿若她的肌肤,唇角不知不觉的勾了起来,半晌,高昊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那套汝窑天青瓷上,“来人,把这套茶具给太子妃送去!”
叶倾被高昊轰赶了出来后,回头望了眼南暖阁的窗户,想到方才高昊阴沉沉的脸色,心头便是一阵舒爽,直接吩咐道:“去朝凤宫。”
刚踏进宫门,便见一个个女官屏声静气,在墙根立了整整一排,一个个垂首缩足,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其实有时候在皇宫里混挺简单的,这一宫女官就是女主人的晴雨表,若是人人脸上带笑,说明主子心情大好,像是现在这般模样,那定然是发了雷霆之怒了。
叶倾心里一紧,打从叶欢歌有了身孕,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成日里笑容满面,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令她迁怒了整个朝凤宫的宫人。
她不由紧走两步,转眼到了檐下,那一排女官见了她,立时一个个都面露喜色,知道这位一来,贵妃娘娘心情定然会好转许多。
女官蔷薇忙不迭的把叶倾迎了进去。
叶倾反倒不急了,她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又在外间的火炉上烤了烤手,轻声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蔷薇一脸苦笑,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们不方便说,等下您还是自个儿问娘娘吧!”
叶倾越发好奇,待身上凉气都去了,掀开厚厚的织锦帘子,绕过一重八美人的琉璃屏风,蔷薇已经在前面通报了:“娘娘,太子妃来看您了。”
叶欢歌的声音传来:“说本宫身体不舒服,叫她先回去吧!”
叶倾眉毛扬起,足下不停,又穿过一道月亮拱门,打起了上面的珍珠帘子,一眼看到了闷闷的坐在拔步床上的叶欢歌,她一身明黄长裙,腰间小腹隆起,长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只别了一支牡丹簪,未施脂粉,脸有些圆,比以往更加可亲。
叶倾笑了:“姑姑这是怎了,还耍起小孩子脾气了,要不要我去给您买个糖吃?”
叶欢歌瞪了她一眼,拍着胸口叫道:“我都要气死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安慰我,还打趣姑姑!”
叶倾笑盈盈的坐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双手笑道:“好了好了,姑姑且说来听听,是谁惹了姑姑不高兴了,我马上把她打发了!”
叶欢歌哼了一声,啐了一口:“还能是那个,不就是那臭不要脸的!”
一旁的蔷薇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主子的大逆不道的话早已经免疫了。
没等叶倾继续追问,叶欢歌已经滔滔不绝的倒起了苦水,“打从前几天开始,就是每天过来一次,露个面就走,我先还以为是过年事多呢,结果今儿才知道,原来是宠幸新入宫的小蹄子们去了,什么燕美人昭贵人,真是把我恶心坏了。”
说着,叶欢歌反客为主,把叶倾的手握住了,黛眉轻皱,一脸不快:“我这边吃喝不愁,宫里的小宫女们也排了戏给我看,有吃的有玩的,他来不来根本无所谓,偏偏这臭不要脸的每天沾了旁人的脂粉,来我这里恶心我一次,真是够了!”
想了半晌,叶欢歌到底想出了一个妥帖的说法:“就是喝了一半的茶水,又被旁人端起来喝了,真是太恶心了。”
叶倾特别理解叶欢歌,当初她和梁平帝之间就是这般模样,明明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挺舒服的,这人偏偏每到初一十五都要过来晃一下,来的特别晚,都是从元妃丽妃宫里用了膳的,到她这里直接就是脱衣上床睡觉!
叶倾轻哼一声,拍了拍叶欢歌的手背:“姑姑放心,就等着我给您出这口恶气吧!”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她还没什么把握,对付显庆帝,却是绰绰有余。
……
显庆帝最近日子过的用四个字形容足矣——
春风得意。
几百个秀女,除了二十多个特别幸运的,被指给了京中的青年才俊们,又有二十多个入了宫,剩下的都打发回家了。
这二十多个秀女,显庆帝先也没当回事,他本就不是重女色的那等昏君,于房事上看的并不重,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叶欢歌,勾起了他的想头。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这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后宫,突然就百花齐放了。
原来从上到下,无论是他那老成持重的皇后,还是浣衣局里洗衣的下等宫娥,穿的都差不多,都是黑褐黄那等沉闷的颜色。
结果从半个月前开始,宫里也不知道刮了什么风,忽然就变的五彩缤纷了,走在后宫之中,一眼望去,就见满眼都是穿着嫩粉浅绿的宫女内侍,在这寒冷冬日分外让人舒服。
显庆帝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下了辇车,起了心思在御花园里走上一走,结果这么一走,就叫他撞上了一个美人。
彼时,美人正摘了一朵梅花,往乌发上试戴,从后面望去,她一身嫩黄软罗裙,衣领微微外翻,露出的那一截颈分外的白皙,看的显庆帝就是一吞口水——打从叶欢歌身子越发沉重,他已经多日没有和叶欢歌欢好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娇嫩的小美人初次承欢,娇吟低喘,都别是一番滋味。
显庆帝便如一夜之间开了荤的和尚,再也回不到心如止水的模样,连着又从秀女里挑了两个颜色好的伺寝,真真是被翻红浪只恨夜短。
这一日,显庆帝想着最先宠幸的燕美人的小日子差不多过去了,想着那一身滑嫩白皙的肌肤,不由心中燥热,下了朝后,干脆的就直接奔着小美人去了,反正叶欢歌那边一日两日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燕美人虽然才得了个美人的封号,却也得了个独立的小院子,唤作燕归居,和美人的名字很是相应,没办法,显庆帝到底是刚得其中三味,加上新入宫的这二十多秀女,整个后宫也还空得很,每个妃嫔分上一座院子都绰绰有余。
燕美人早得了信,一早就在院子外候着了,见到显庆帝,忙迎了上来,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姑姑就先笑着开了口:“知道皇上要来,我们姑娘早早就候着了。”
显庆帝却没接话,顿住脚步,一双眼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燕美人——那身香云纱分明是今岁的贡品,发上的金叶玉蝉簪像是叶欢歌戴过的,耳边那对明月珰也有点眼熟。
腰间那对青色玉兔绝对是叶欢歌把玩过的,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上次他见了有趣拿来瞧了瞧,叶欢歌便开玩笑说要送给他!
当时他没要,但是他记住了!
一股说不出的气闷从显庆帝的胸口盘旋而上,前几日看着还喜欢的清丽容颜,今日在诸多精致首饰的衬托下,便只觉得不过如此。
他避开了燕美人殷勤探过来的纤手,率先往院子里走去,进了正房,眼前又是一亮:
那对半人高的钧窑美人瓶,边上的紫砂观音香炉,再旁边的八美人琉璃屏风,一件件,都眼熟的很,分明是叶欢歌宫中之物。
显庆帝走到了正中的太师椅前,盯着上面的紫色锦鲤戏莲坐垫,看了片刻,才坐了下去。
这坐垫,用的是蜀锦,难得颜色十分正,早先的皇族并不崇尚明黄,而是正紫,所以这匹蜀锦送来的时候,显庆帝也很喜欢,偏偏被叶欢歌瞧见了,要去做了一套的坐垫,还振振有词,诸侯穿在身上的,臣妾偏偏要坐在臀下。
第155章 踹了娘又踹了爹
同样的东西,叶欢歌坐的,换了燕美人,显庆帝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一个种田的泥腿子翘起了兰花指喝茶。
宫里的美人们智商就没有低的,在伺寝过几次后,燕美人已经迅速的了解了显庆帝的喜好,成为了众多对显庆帝了如指掌的小伙伴们中的一员。
待显庆帝坐下后,燕美人就莲步轻移,去旁边泡了一壶红茶,泡的时候还十分注意自己的动作是不是足够优美,又适时的对显庆帝柔柔一笑,以示安抚,省的他等的不耐烦了。
这等眉来眼去的调情之道,往日里显庆帝是颇为享受的,今天却特别不痛快,这味道,分明是祁门最好的那几棵茶树上的红茶,宫里统共也就得了半斤,平日里他都不舍得泡的!
燕美人端着泡好的红茶,施施然的到了显庆帝身前,奉了上来:“皇上请用茶。”
显庆帝接过茶盅,勉强咽了一口:“爱,爱妃啊,朕看你这房里,今日可是大变样了。”
燕美人四下扫了扫,一脸的心满意足,“是呢,今日里来了许多女官姐姐,说皇上常在臣妾这里休息,一定要把房间弄的舒舒服服,让臣妾好生伺候皇上。”
显庆帝呵呵一声,指着手边的金缕玉暖炉道:“爱妃这个炉子不错,样子新奇,看着也精巧。”
燕美人一脸的得遇知音的开心:“可不是呢,臣妾也最喜欢这个了,没想到皇上也喜欢呢!”
显庆帝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她,燕美人羞涩的低下了头,嘤咛一声:“皇上~”
显庆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夸完了这个暖炉,接下来的台词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皇上喜欢就拿走吧,臣妾那里还有好多呢,这个不算什么,下次臣妾给皇上挑个好的!”
显庆帝看着眼前含羞带怯的美人,突然觉得好心塞。
要不回来了么!真的要不回来了么!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不闭不行啊,只要一张开眼,看着这满屋子的宝贝都不是他的了,显庆帝就觉得痛不欲生。
显庆帝觉得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勉强道:“朕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爱妃就早点休息吧!”
燕美人明显年纪还小,脸上一下就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瘪着嘴巴道:“那臣妾送送皇上——”
显庆帝随意的摆了摆手,一脸灰败的向外走去,一脚踏上龙辇时,周顺瞥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小的听说昭贵人和沈才人的屋子,也是这么装扮的。”
显庆帝一个趔趄,险些从龙辇上摔下来。
方才在燕美人的屋子里看到的那些宝贝,一个个在他眼前飘过,又飘回来,足足飘了三次!
只要一想到那些宝贝本来都是叶欢歌的,显庆帝就说不出话来——本来都是他的啊啊!
原本瞧着还鲜亮的几个美人,面容瞬间模糊,一时间,竟然都想不起来这些美人的模样了!
显庆帝捂着胸口,直接吩咐道:“摆驾朝凤宫!”
他得去盯着那败家小娘们,省的她又把他的东西都打赏出去了!
叶欢歌靠在大红鸳鸯引枕上,咔咔的啃着苹果,一手摸着肚子:“好孩子,你爹不靠谱没关系,娘疼你!就是可怜我儿了,要不是你老子是皇帝,娘一口气给你找上十个八个后爹!”|
一旁的蔷薇掩面,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子啊啊啊!
月季一脸神色古怪的从外面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也莫怪她如此神情,上午太子妃才来过,走之前说了,等着吧,不用多久,就叫皇上滚过来哭着求着娘娘原谅。
当时屋子里就蔷薇和她,听的真真的,真是没想到,下午皇上就真的过来了。
虽然说没哭着求着吧,她看那脸色,也和死了亲娘差不多了。
叶欢歌手一顿,接着咔咔两声,狠狠咬了两口苹果,气鼓鼓的道:“说本宫身体不舒服,叫那臭不要脸的在外面等着!”
月季素来知道这位主子的性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叶欢歌又改了主意:“等等,你过来。”
显庆帝在外面等的坐立不安,他是发现了,别的美人都是赔钱货,一个个只入不出,只有叶欢歌这里,都是宝贝,还大方的紧,只要他多看两眼,张口就说送他。
他这几日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喜欢上那几个赔钱货了!
一个老婆子颤颤悠悠的端着托盘过来了,把茶杯放到了显庆帝面前,一张嘴,露出了缺了门牙的红色牙床:“皇上喝茶,这是娘娘吩咐的,专门给您泡的。”
显庆帝心中有事,没多想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见眼前的老婆子还没走,咧着一张没牙的嘴笑的如一朵老菊花,不由眉头皱了皱,朝凤宫的宫女都是精心挑选的,叶欢歌从哪里寻了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婆子来?
那婆子端着托盘一路退到了门口,估摸着安全了,朝着显庆帝叫道:“皇上,那杯茶刚才老奴已经先喝了一口。”
显庆帝:“……”
艾玛,这辈子就没这么恶心过,显庆帝哇的一声就吐了。
吐完了就被搀到浴池了,显庆帝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就把衣服麻溜的脱光了,直接跳进去了,洗了一通,又换了一遍水,又洗了一通,才觉得干净了些,可口里的怪味却有如幽灵般如影随形去之不掉。
显庆帝从浴池里长身而起,咬牙切齿的叫道:“来人,给朕穿衣!”
隔着重重纱帘,月季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道:“娘娘吩咐了,皇上得在池子里泡足三个时辰才行。”
不待显庆帝回答,月季又道:“娘娘还说了,皇上喝那口茶,就和娘娘现下对皇上的感觉差不多。”
显庆帝:“……”
听的扑通一声,月季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回到了寝宫内,见叶欢歌正懒洋洋的看着蔷薇做小衣服,闻得动静,头也不抬的问道:“那臭不要脸的可是恼羞成怒了?”
月季半垂下头,恭敬的道:“皇上进浴池了。”
叶欢歌呼出一口长气,胸口的闷气稍解,哼了一声道:“算他识趣,等他出来,再叫他焚香斋戒,至少半个月,中间断了一天,我都不见他!”
她的东西,旁人多看了一眼都觉得讨厌的不行,再也不想用,何况还是旁人用过了的。
只是显庆帝到底比不得旁的物件,不能轻易抛弃,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他把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的清个干净。
宫里的美人们都被镇住了。
徐皇后本来心情挺复杂的,显庆帝宠幸了新进美人们,疏远了朝凤宫,她是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了,一边欢喜着朝凤宫的那位被冷落,一边又恶狠狠的咒骂着新近得宠的小蹄子们。
然后,突然之间,朝凤宫贵不可言了!
连续半个月的椒房专宠!显庆帝忠实的保持了乾元宫和朝凤宫的两点一线!
于是,本打算在年前病愈的徐皇后病情再度加重了。
太子妃继续把持着后宫。
今日沐浴更衣,又读了遍佛经后,显庆帝终于服刑期满,获得了探望自己妻儿的权利。
他小心翼翼的磋着手,凑到了叶欢歌身前,叶欢歌白了他一眼,兴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就在刚刚,肚子里的小魂淡居然踢了他娘一脚!
显庆帝正要开口,叶欢歌突然满脸欢喜的叫了起来:“臭小子,又踢你娘!”
显庆帝一怔,顺着叶欢歌的视线看去,见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突起了一块,便像是鹅卵石突然多了一个棱角,样子奇怪极了。
显庆帝半张嘴巴,“这是什么?”
叶欢歌白了他一眼,捉了他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你儿子最近活泼的很,老是动来动去!”
话音未落,她肚子上又起了一块,恰好就在显庆帝的手掌之下,那一脚仿若天外飞来,却又凶狠有力,就像是一匹千里驹扬起了马蹄子,狠狠的踹了一脚。
显庆帝立时就呆住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刚,刚才那是皇儿?”
莫怪显庆帝如此失态,便是国公府侯府这等的勋贵之家,若是女主子有喜了,男主子还会收几个通房,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后宫里的美人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宫里的美人们,无论什么阶位,只要有喜了,就甭想皇上再来你屋子里留宿了,便是当初的先皇后,有喜了以后,显庆帝也只是偶尔去略坐一坐,问上两句吃穿用度,便完成了公事一般,从不留宿。
也因此,叶欢歌肚子里这胎,倒是显庆帝真真切切的见识到小家伙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点的成长起来的过程。
打从叶欢歌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当朝万岁一脚后,显庆帝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来了兴趣,每日里下了朝就过来,抱着叶欢歌在怀里,一双手贴着她的肚子,只盼望着这小儿子多踹自己两脚才好。
晚上更是和叶欢歌同榻而眠,一双手不离叶欢歌肚子左右,叶欢歌有时恼了,把他的手狠狠拍下,显庆帝还一脸欢喜:“爱妃,你看朕的皇儿多像你啊,真有劲!”
叶欢歌便转怒为喜。
第156章 朕一直看着你!
攒钱,越多越好。
和勋贵重臣搞好关系。
太子,叶倾的手一顿,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子字瞬间模糊了半边,一眼看去,竟是成了太二两字。
叶倾揉了揉眉头,把面前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了脚边的火盆里,看向了候在一旁的秋实:“什么事?”
秋实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简洁:“启禀娘娘,燕美人求见。”
叶倾手一顿,手里的毛笔彻底的放下了,上次她略施小计,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天性小气的显庆帝果然缩起了尾巴,灰溜溜的滚回了叶欢歌身边。
荣宠一时的几个美人立刻就被冷落下来,这位燕美人估计是看一连半个多月显庆帝没有照面,病急乱投医了。
叶倾坐正了身体,瞥了眼秋实:“她可说了来做什么?”
秋实立刻道:“奴婢问了,说是现在住的院子里的家具物什不合规格,请娘娘收回来呢。”
叶倾笑了,这位燕美人倒是有几分脑子,知道没了显庆帝的宠爱,那一屋子的摆设立刻就成了招灾的祸头。
她手一挥:“行了,叫她用着吧。”
左右以后也不会有帝宠了,有点物件傍身也好,那些玩意都是叶欢歌丢弃不要的,拿回来也是无用。
秋实看了眼叶倾,见她没别的吩咐了,知道这意思是不打算见那位燕美人了,便行礼退了出去。
叶倾也是无奈,这儿媳妇当家就是这点不好,哪怕是太子妃的身份,也不好管公公房里的事儿。
要不然她直接做本账册,写上显庆帝宠幸一位美人,按例需要赏赐多少布匹珍玩,又有屋舍家具,一应总总需要耗费多少银钱。
这些消耗还不是一次性的,每逢年节,按例又得多少封赏,若是提了位阶,到了九嫔四妃,林林总总,又是多少银钱。
一旦生了皇子公主,那更是不得了,耗费的银钱数目直接就是天文数字。
只要把账本往这位吝啬小气的皇上面前一摆,估计他立刻就要捂住胸口去当和尚了。
可惜,她毕竟是晚辈,又是儿媳妇,所以只能用那么婉转的手段来敲打一番。
等叶欢歌生了,就把掌管宫务之权还给她好了。
不过之前,还是要用这些铺子敛上些银钱才是。
叶倾看向了角落里束手而立的春华:“叫如意绣庄裁制的新衣可送来了?”
春华老老实实的应道:“已经送来了,正等着娘娘试穿呢,若是有不合适的,再送去修改。”
这就是叶倾打的好主意了。
年节宫中宴请甚多,她穿了自家布庄做的新款成衣,便相当于一个免费的广告,那些诰命夫人的心思她最清楚了,一个个就喜欢跟风宫里的娘娘主子们。
像是以前,丽妃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元妃的衣服料子最好,可论起款式,上身效果,却是拍马也比不上长腿细腰的丽妃。
所以宫里的几个妃子里,丽妃的陪嫁铺子生意最好。
现在叶倾也不过有样学样,好处却是没有元妃那等碍手碍脚的对手,身为太子妃,满宫的娘娘里就挑不出一个比她年轻的了,比她年轻的身份又不够贵重。
所以叶倾对于这次的新衣,还是信心很足的。
这些铺子,说是后宫的公产,其实大有油水可图,只要保证了每年给宫里的供应,多赚的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这次做好的衣裙,一共有八身,以外裙为主,还有两件外出穿的皮毛斗篷,斗篷的皮毛算不得顶好,难得的是还做了配套的帽子和手笼,连靴子也有,这么一套穿下来,就显得人格外的精神。
春华话不多,却句句都在点子上:“铺子里的大师傅都夸娘娘的点子好,这下连一些破损琐碎的皮毛都用上了,偏偏价钱还上去了。”
叶倾笑了笑,她这也是当初被逼出来的,元妃气焰最盛的那几年,她宫里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最好,便只能从旁门左道上打主意了,反正她是不能被元妃给压下去的!
叶倾又试了试几条裙,显庆帝节省了这么多年,宫里宫外的太太小姐们都穿了多年的筒裙,款式简单到不能更简单,叶倾做的这几条裙,可着布料霍霍,能做十六幅裙就不做八幅的,一条裙子穿上身,行动间人动裙不动,便如一朵云彩飘过,用的颜色又是浅绿水蓝,真真叫人惊艳,周遭伺候的大小宫女都看呆了去。
叶倾心中亦是喜欢,上一辈子等她能尽情挥霍布料的时候,韶颜已去,再漂亮的料子上身,也不过是个半老的徐娘。
现在可真好,年轻粉嫩,真是穿什么都漂亮。
叶倾来了兴致,便一套套的上身试验着,直到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的兴趣。
“娘娘,贵妃娘娘宫里派人来了。”说话的秋实带着喜气洋洋,贵妃娘娘就是疼她们太子妃,派来的小宫女手里捧着的,一看就是头面首饰,娘娘刚穿了新衣,正缺首饰搭配。
叶倾眉毛扬起,轻笑着问道:“来的是谁,蔷薇姑姑还是月季姑姑?”
秋实笑道:“都不是,是个面生的丫头,唤作阿苹,听她说,这名字还是娘娘给起的呢。”
叶倾手一僵,她来做什么,这个叫做阿苹的,分明是高昱插进宫里的钉子,她最清楚不过了。
叶倾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镜子里的美人恢复了一派高贵清冷,“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圆脸的小宫女低着头,跟在秋实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进来,看到叶倾,屈膝一礼,脆生生的道:“娘娘安好,奴婢给娘娘请安了,这是我们主子给娘娘准备的一副头面。”
说话间,阿苹把手里的托盘递到了秋实手中,秋实捧到了叶倾面前。
叶倾勾起红锦一角,轻轻掀开,只见一副珍珠头面静静的躺在了红色绸布上,个顶个的浑圆无瑕,微一低头,从那珍珠上便映出无数个她来。
周遭的宫女们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也算见过好东西的了,可这般精美绝伦的珍珠,又这么多颗,委实还是第一次见到。
秋实笑嘻嘻的开口赞道:“也就是贵妃娘娘这么疼主子,这一套珍珠头面,和娘娘身上这条翡翠罗烟湘妃裙真是配的不能再配了。”
叶倾眼睛眯起,秋实这么一说,她也看出来了,这套价值连城的珍珠头面,和身上这套葱绿的裙子的确般配的很。
莹白的珍珠往头上这么一盘,压住身上这身嫩绿,就像是春风拂过,绿叶吐芽一般。
叶倾的指尖拨弄着一个个浑圆的珍珠,沾满了凉气的珍珠一片冰冷,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
阿苹也不怯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珠滚玉盘般开了口:“我们主子说了,知道娘娘一共八条新裙,所以就打了八套头面,只是这首饰比不得衣裙,却是要慢工出细活,紧赶慢赶,也只赶出这一套来,拿过来请娘娘先掌掌眼。”
叶倾唇角淡淡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苹果却恍若未觉,依然叽叽喳喳的道:“我们主子还叫娘娘放心,这些首饰都是从金玉满堂打的。”
叶倾的脸色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
梁平帝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啊!
她这次本该用金玉满堂的头面搭配着如意绣庄的新裙来,如此一下就推出了两家铺子的新品,偏偏金玉满堂里像样点的珠宝原石被显庆帝拿了个精光,就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玩意。
把她的心思猜的如此清楚,又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纵是叶倾二世为人,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刹那问,她只觉自己是那笼中鸟,自以为天高任鸟飞,却不过在方寸之间扑棱,笼外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秋实等人不明所以,还在夸赞个不停:“贵妃娘娘真是疼主子!”“这下好了,八条新裙,一条新裙搭配一套头面,真真再好不过!”
叶倾闭了闭眼,耳边每一个字都如扎在她心上一般,只觉讽刺无比。
当年她身为皇后,拿到手的首饰头面不可谓不好,却比不上梁平帝私下截留的贡品,一有什么宴会酒席,元妃丽妃等人的首饰必然胜过她一筹。
这死不要脸的,以为一套罕见的珍珠头面就把她收买了?哼,哪怕再来八十,八百套,也讨不去她半点欢心!
既然避不过,干脆顺势而为!
半晌,叶倾睁开眼,定定的看着苹果,一字一顿的道:“我有一事,要你们主子帮忙,你传个话罢!”
这却是为了叶倾写在宣纸上的第二桩事儿做准备了。
长安侯和威武侯斗了一辈子都是旗鼓相当,甚至两个人娶进家门的儿媳妇的出身背景也相差无几,一个是浙州州牧的长女,一个是国子监祭酒的幼女,都是诗书耕读五代传家的大家族。
只不过长安侯夫人入了冬身体就一直不好,长安侯有意把长子的婚事定在年前,未尝没有借着喜事冲一冲的意思。
第157章 护卫甲
威武侯难得这次没有凑热闹,非要再和长安侯撞一撞日子,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不然若是这两家勋贵之首的大好日子撞到了一起,那真不知道去哪一家了。
叶倾便决定,亲自出宫一趟,把贺礼送到长安侯世子的手上。
一是为了还掉当初长安侯世子为她添妆的人情,另外就是防止二人之间因她的进宫而导致彼此生疏了。
就算是姑舅至亲之间,也要时常走动才好,便像是叶倾重生之前的段大学士府,因不常走动,舅母明显生疏了。
叶倾这次私下送礼,却不愿意被人知晓,既然高昱炫耀他的神通广大,那就干脆的利用他一回好了。
阿苹很快回了话,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娘娘尽管派人去就是了。
叶倾换了一身小黄门的衣服,把头发都扎了起来,扮起男人她真是轻车熟路,再熟悉不过了,扮做太监虽是头一遭,缩头缩脑的,却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唯一惊吓过度的就是秋实了,恼了她一口一个贵妃娘娘最疼主子了,叶倾这次便唤她引路。
秋实在前面匆匆走过,不时的回头瞥上叶倾一眼,只盼这位胆大包天的主子改了主意回转东宫。
叶倾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二人一路行到了御膳房,这边有个偏门,却是供食材采买补办之用。
秋实拿了出宫的牌子一晃,那守门的太监慢吞吞的抬起眼,惯例的嘱咐了句:“宫门落匙前务必要回来!”
便放了叶倾通行。
秋实眼巴巴的看着她出了门,讪讪的回转了去,一颗心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只觉当初爹娘送她入宫,也没这么提心吊胆过。
叶倾出了门,微微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番,便见红色宫墙外不远处停了辆马车,青布油蓬,便如这京中最普通不过的殷实之家的行走车辆。
叶倾知道,这就是了,不由抱紧了怀里的物件,大步走了过去,到了近前,那本在打盹的车夫忽地从驾座上一跃而下,只手微抬帽檐,露出了一张清俊难言的脸来,对她咧嘴一笑,一排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他黑的发亮的眼睛交相辉映,动人之极。
叶倾惊的退了一步,俏脸立时冷了下来:“你!”
高昱的手本已伸出,见到她这般模样,又讪讪的收了回去,俊脸上满是受伤。
他抬头看着叶倾这张脸,和当年的叶卿只有五六分想象,配上叶卿惯有的神态表情,便像足了九分,一眼看去,叶倾脸色苍白,下巴尖俏,大病初愈之姿越发明显,不由一阵心怜,脱口道:“你病可好利索了?我唤了顾太医一起去探你,却被高昊那厮给拦住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叶倾便想到那日不着寸缕的窘迫,只隔了几重纱帘,听着越来越近的男子声音,偏偏动弹不得!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难堪过,叶倾当下脸就黑了,亳不客气的啐道:“二皇子事务繁忙,怎地自甘堕落,做起这赶车的活计,我可使唤不起,还是换个当用的来吧!”
高昱不怒反笑,一脸坦荡:“这世问除了你,谁又能令我鞍前马后?”
话音未落,看到叶倾又要张口,高昱脸色一沉:“把你交到别人手上,我怎能放心,休要罗嗦,再废话就回去!”
说完,长臂伸出,直接揽住了叶倾的细腰,把她抱上了马车。
叶倾看着轿帘落下,昕到高昱驾马的声音,只恨得伸出右手,在车壁上抓了又抓,偏偏这车外表毫不出奇,里面却奢华无比,车壁都贴了厚厚的毡布,外面又蒙了层软布,指甲刮上去,毫不受力。
长安侯乃是天子近臣,长安侯府自然离皇宫不远,叶倾没有气恼很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显然高昱早已经打点了关系,长安侯府知道宫里来人,马车一路直接行到了前院停下,高昱又来亲手打开了轿帘,叶倾有意为难他,轻哼一声道:“没有下马凳,你要我直接跳下去不成?”
豪门大族之中的贵人上下马车多用下马凳,却也有骄纵淫奢之辈,诸如元妃之流,便喜欢令奴役趴伏于地,再踩着其后背下地。
叶倾说这话,却是明知道高昱做不到,故意为难他罢了。
高昱忽然扬起了头,压的低低的帽檐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他单膝跪地,右腿着地,左腿立起到了她的脚下,他身材高大,腰背挺拔,姿态从容,便是这样一个臣服的姿势做出来,却也只能叫人觉得好看,而丝毫不觉得猥琐可怜。
叶倾胸口一堵,忿忿的一脚踏下,倒是真的踩在了高昱的左边大腿之上,一脚下去,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足腿相交之处。
叶倾只觉这人的腿还真结实,她那么使劲的一脚,他动也未动。
待叶倾站稳,高昊也站起身,有意无意,二人擦肩而过,他的唇恰好经过了她的耳边:“脚真小——”
声音带笑,压的极低,偏偏又让她听个一清二楚。
叶倾真恨不能身处密室之中,只有她和高昱二人,她立刻化身为猫,嗷的一声扑上去,挠他个满脸开花。
最后只瞪了这人一眼,高昱的帽子压的极低,挡住了大半张脸面,只露出了曲线优美的下巴,她瞪了一眼后,清晰的看到他薄唇勾起,荡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叶倾正要啐他一口,长安侯世子身边的亲近长随已经迎了上来,叶倾看着眼熟,便安静下来,微垂着头,跟在了那长随身后。
一路又穿过了一重院子,到了书斋前,长随停下脚步,恭谨的道:“家主人正在等候两位,小的就不进去了。”
叶倾回过头,低声呵斥道:“你在外面等我。”
高昱充耳不闻,寸步不离的跟在叶倾身后,叶倾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后悔不该找了高昱帮忙。
到了书斋里,一眼看到了正在书桌前拿着本书发呆的长安侯世子,他穿了一袭白色长衫,头发只用了根同色锦缎束起,清贵如谪仙。
闻到动静,未及回头,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话:“你是代宫里那位来的么?她在宫里可好?和各位娘娘相处的——”
长安侯世子转过头来,看清楚了面带微笑的叶倾,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叶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昱重重的咳了两声,长安侯世子回过神来,眉头微皱:“这位是?”
叶倾面不改色的道:“护卫甲。”
长安侯世子和高昱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只是有高昱在场,长安侯世子的情绪很快的收拢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贵公子的模样。
他亲手执壶,为叶倾倒了杯热茶,至于护卫甲,自然是没有份的。
长安侯世子微微转着手里的茶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一句问候:“在那边,过的可还习惯?”
叶倾微笑应道:“一切都好。”
二人一时沉默无语,半晌后,叶倾把手边的物件推了过去,“恭喜世子大婚,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顿了下,她补充道:“这是给世子的,世子妃那边,另有薄礼相送。”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怔,看着面前长条形的物件,被一层普普通通的兰花棉布包裹,倒是看不出有多贵重。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动作小心无比,一点点的打开了外面的棉布,当棉布完全揭开的时候,微微一怔,喃喃道:“焦尾古琴!”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旁边的高昱轻轻松了口气,送琴神马的都是些自诩清高的人玩的玩意,这种人自矜身份,反倒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顶多也就神交一番,发乎情,必然止乎礼。
“正是前朝凤大家用过的那一把焦尾古琴,传到今天,已经足有两百年的历史,”叶倾侃侃道来,眼中满是笑意,手指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笑道:“我说了要送给曲兄,总算说到做到了。”
高昱彻底放下心来,还愿嘛,还完了也就两清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长安侯世子唇角勾起,眼中亦是笑意满满,他有意看了眼旁边的高昱,开口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你说送我琴的时候,我还根本不会弹琴!”
他双手平摊身前,十指修长白皙,如青笋葱段,如瓷如玉,便是女子也少有这般动人的十指。
长安侯世子难掩笑意:“你只说我这双手生的这般漂亮,天生就是弹琴的手,还叫我不要随便学琴,以免那些烂琴坏了这双手,又说定然要为我寻来一方好琴。”
高昱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勒个去!
瞥到护卫甲绷得死紧的下巴,长安侯世子笑意更深,他是有意说出这番话的,天家贵胄,再怎么伪装,也去不掉那身盛气凌人的贵气。
可惜,他猜到了此人身份非凡,却以为同样是叶倾的仰慕者,万万想不到,这个仰慕者,会是二皇子高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