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三面合围(初一加更)
八月三日,官军率先来到中江北岸。
与此同时,他们已经观察到中江南岸大量的叛军。
中江地处四川盆地南部,附近以丘陵为主,占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但大部份丘陵呈馒头状,起伏不算太大。
这边森林植被在后世的覆盖率只有百分之六,现在也不会高到多少。
所以地形上看,很适合决战。
因为没有起伏较大的山区和大量的森林,兵马是无法隐藏的。
宋晟把这里当决战场,就是怕叛军在附近埋伏兵马。
现在附近几乎都是低矮的山丘,几十里内没什么高山和森林,你藏几百兵马上千兵马是可能的,但想藏几万,十几万根本不可能。
但这段河面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只有一个桥能过去,也就是朝廷赵化镇司所在。
当地巡检和弓兵们当然早就跑掉了,赵化镇司现在被叛军占据,唯一的桥也在叛军手上。
此时叛军在河南岸驻扎,官军在北岸,双方隔河对峙。
宋晟等了一天,没看到叛军想过河的迹象,他就知道叛军想等他们过河时,半渡而击。
他仗着兵多,自然也不怕,于是八月初四,下令搭建浮桥,为防叛军袭击,他选择了富顺县下游,靠近富顺县的地方建桥。
讨逆军似乎也不急着与他们决战,任他们搭桥,并未派兵骚扰。
双方很默契的暗暗准备着。
八月初六,第一批官军先锋两万人缓缓过桥,讨逆军并未来攻击。
宋晟胆子大了起来,加快速度,到八月初八,最后一批官军过河。
至此,官军二十余万,全部来到南岸,此时他们距离讨逆军的大营,不到二十里。
八月初六的同时。
重庆都司衙门,张鹏、陈洪正在和重庆知府讨论军粮的运输。
张鹏是张武堂弟,是京师本卫指挥使,这次张武随宋晟出战,他不放心瞿能,派张鹏在重庆协同留守,并负责保障前方大军的军粮辎重供给。
陈洪是瞿陶大舅子,当初和毛信一起来四川找瞿能的,原为夔州卫指挥使,陈文起兵后,瞿能召集四川各卫兵马,他带着夔州卫的兵马也来到重庆。
现在为重庆卫指挥使,负责重庆防守事务。
三人正在议论事务,突然外面有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贵州急报。”
“啥?”陈洪上前拿过一个密封的腊纸,边上张鹏霍然而起,眼睛瞪的老大。
陈洪不动声色打开,看了眼后,马上递给张鹏。
他估摸着,张鹏可能是个大老粗,不识字,因为之前讨论事务时,有点看出来了。
果然,张鹏焦急问:“写的什么东西?”
陈洪心中暗笑,又重新拿回来,边看边看:“官军在贵州惨败,退向贵阳,叛军已经团团把贵阳包围。”
“这是七月下旬的战报,算算时间,贵阳现在正在被围攻呢。”
陈洪说罢一声长叹。
“特娘的,这么快。”张鹏厉声道:“我要马上把消息报告给成阳侯。”
官军在贵州吃了败仗,意味着贵州的叛军,随时可能支援四川。
“倒也不用慌,叛军不打下贵阳,是不可能来四川的,而且火真五万官军已经进入贵阳附近。”
“那也得提醒成阳侯和西宁侯。”张鹏匆匆而去,找人快马到中江地带汇报。
陈洪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不动声色收起急报。
这急报里其实写的是七月中旬。
现在都是八月份,搞不好贵阳早就被攻破了,贵州的讨逆军现在也可能进入了四川。
但陈洪故意改了一个字,把中旬改成下旬。
张鹏这大老粗又不识字,也没细看,信以为真。
此时重庆知府章士春小声道:“按刚才所言,先船运十万石粮往荣昌县?”
“妥善,辛苦章知府了。”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章士春说完后,悄悄看了眼陈洪,欲言又止。
“章大人还有事?”陈洪问。
“最近重庆城里,各大街小巷,都有汉王的檄文和公告被贴出来,官府衙役们人手不够,往往前脚撕下,后脚又有人张贴——”
他顿了顿,笑道:“不知陈将军能不能派些将士给咱们,一起捉捕这些叛逆?”
陈洪道:“我手中也没多少人,兄弟们要守着重庆城,更要小心叛军来袭,这样吧,我最多给你一百人,够不够?”
章士春心想,当然不够,重庆城多大啊,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够了够了,多谢陈将军。”
章士春从都司衙门出来,外面有心腹朱师爷跟上。
“陈将军怎么说?”
“姓陈的只肯给咱们一百人。”章士春道:“这哪够用。”
朱师爷笑道:“正好,反正咱们汇报过来了,这檄文清理不完,也不是咱们的过错。”
章士春冷笑:“明纣王无道,天下人共诛之,等陈将军的人到了,安排他们到城南去清理。”
“大人英明。”朱师爷哈哈一笑。
城南那边全是不好走的路,且居居较少,那边张贴的比较少,正好打发这群军士。
原来章士春心里也是反对朱棣的,不过现在官军驻守重庆,他也不敢表露。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宋晟和张武就接到来到重庆的急报,官军在贵州惨败,退守贵阳。
宋晟当时就问张武:“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下旬。”
“几日?”宋晟再问。
张武茫然,回头叫来信使。
信使道:“七月二十八日。”
这个时间还是陈洪说的,已经尽量往后说。
宋晟想了片刻,现在是八月初七,已经过去近十天。
不知道叛军能不能打下贵阳。
“贵阳城内还有多少守军知道吗?”宋晟问。
信使道:“还有两万多,火真带着五万在清平县,接近贵阳了。”
宋晟点头:“有火真五万援军,贵州一时半会打不完。”
宋晟就怕贵州打完后,叛军胜了,会派兵入川,毕竟他们这泸州距离贵阳挺近的。
瞿能这时不动声色道:“现在就是看谁比较快了,咱们先打垮了陈文,立刻可以分兵南下,合击贵州的叛军,要是贵阳那边先胜了,也能支援咱们,就怕--”
何福接着道:“咱们不需要贵阳支援,就怕贵阳先败给叛军。”
张武立刻大声道:“火真和陈志都是靖难大将,且有五万生力军,短时间内,恐怕难分出胜负。”
对火真和陈志还是非常有信心。
宋晟道:“不管如何,咱们尽快击败眼前的叛军,然后支援贵州。”
众将齐声称是。
“走,打叛军去。”
宋晟这时已经急不可耐,希望尽快和讨逆军一决胜负。
初七中午吃过午饭,官军前锋张武亲领五万步骑从富顺县方向,沿中江南岸,步步逼近讨逆军的大本营赵化镇司。
半个时辰不到,官军前锋张武已经远远看到对面一个又一个讨逆军阵营。
双方进入五里以内,站在高远,已经能清晰看到对方的密集的兵马。
张武这会正在一个山丘上,他过河前,北岸还是有很多平地,但过河后,发现南岸好多山丘,虽然这山丘起伏不大,但大量的兵马站起来有点不舒服,官军各个方阵依次排开后,很有多站在坡上,也有人站在盆地,看起来参次不齐,不怎么好看。
当然,对面讨逆军也是如此。
“特娘的,四川这地方,不适合十万人以上的大军作战。”张武骂骂咧咧。
三国历史上曹魏伐蜀,从汉中北面进来,因为山路崎岖,最宽的地方只有三丈,大军加辎重延绵上百里。
兴势之战时,蜀军前面只要布置几百人,几万魏军都攻不过去,没办法,路太窄,每次投入只能几十人,后面几万人眼巴巴看着没法过。
所以张武看到这地形也是头痛,高地不平,起伏有势,好在坡度都不大,不然很多辎重都不好走。
这时他回头看了看,官军只有他的兵马,从长沙带来十门火炮,此刻大量的马车和民夫正在拉动火炮。
但洪武大炮有点沉,他们的马车都是独轮马车,在这种有坡面的地方走的很慢。
得找个地方安置火炮,张武心里琢磨着。
此时他儿子张浩过来,问火炮安排在哪。
张浩是留守重庆张鹏的次子,张武没有儿子,把张浩继过来当儿子,历史上张武死后,因为不是亲生儿子,张浩也没袭到他的爵位。
张浩擅长火器,是他军中火器营千户,张武很疼爱他,视如已出。
“等会,等和叛军进入两里内再找地方,找个高处。”张武道。
“喏。”
洪武大炮最大射程接近一里,如果在高处,稍微能提升点射程。
张武打算进入两里内再安置,到时双方接阵,就能进入一里射程,当给叛军重重一击。
“呜——”此时官军中军响起号角声,张武一听,似乎是准备战斗的声音。
他有点惊讶看向中军方向,不多时,有传迅兵来到他跟前。
“西宁侯急报,哨骑探到叙州方向有大股叛军出现,人数大概在十万左右,目前距离我军还有三十里。”
“啥?”张武目瞪口呆,瞿能之前说叛军还有五万左右藏起来,没想到还有十万。
这样算算,叛军应该有十五万人。
“特娘的,来的好,一起打了。”张武嘴巴挺硬的。
但他声音未落,远处又有传迅兵跑过来。
“报,荣昌急报。”
“永川方向,有大投叛军出现,人数约五万。”
“啥?”张武差点跳起来,赶紧问:“永川在哪?”
传过兵回道,在荣昌方向。
荣昌正是官军大本营,官军从重庆、顺庆府等各地出来后,在荣昌县汇合,目前还有大量辎重和粮草在荣昌。
张武的脸色顿时变的更不好看。
此时叛军兵马数不比他们差多少,且从三个方向围过来,可以说,除了他们北面的中江,东南西三面,全是叛军。
“报,西宁侯急召成阳侯议事。”
第314章 叛军必然不堪一击
传令兵来回不停的奔跑,刚刚还吹了号角准备迎战,西宁侯宋晟又召唤张武。
张武的部下这时纷纷原地停止行走,摆开阵势。
张武赶紧下了几个命令,然后飞马奔到宋晟中军大营。
进入大营后,发现瞿能,何福等都在,一个个脸色不好看。
宋晟道,叛军突然从东西两个方向出现,特别东面的永川,接近咱们控制的地盘,来者不善。
张武瞪了眼瞿能,你这四川都指挥使怎么干的,大股叛军从东面出现也不知道?
瞿能道,我早说有五万叛军隐藏着,现在就是这五万叛军出来了。
那西面十万叛军呢?张武质问。
何福脸露震惊之色:“会不会贵州的叛军过来了?”
“不可能。”瞿能道,贵州叛军过来,必经永宁卫,除非——
“除非什么?”张武急问。
瞿能沉声道:“除非他们翻过乐安山,那边山高路险,起码要多走半个月,除非贵州那边半个月前就分出胜负。”
张武怒道:“急报七月底,贵阳还在官军手上,怎么可能半月前分出胜负?”
宋晟心想,就算半个月前分出胜负,贵阳到四川还要走半个月呢,再翻山半个月,前后不得一个月?
他肯定没想到,贵州的兵马就是从永宁卫过来的。
但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不管这股叛军是哪边来的,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咱们已经过了河,没有退路,只有血战,三路叛军加起来,人数还是没有咱们多,咱们必然能胜。”宋晟厉声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过河了。
官军二十多万过了中江河,当时过河用了几天时间。
现在叛军已经近在咫尺,官军想原路过河是不现实的。
二十多万兵马加辎重过河,又是要几天时间,到时叛军三面来攻,肯定是惨败。
“他们来的真是时候啊。”何福咬牙切齿。
其实这会他心里暗爽,差点控制不住,只能用咬牙切齿来掩盖自己的心情。
官军这边肯定有人和讨逆军通风报信,故意等他们二十多万大军过河后出现。
现在摆在宋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打败三路叛军。
“不要再往前,原地驻防,等叛军来攻。”宋晟这时下令:“叛军把咱们引到这里,肯定会主动来攻。”
“何福,你带五万兵马守咱们西面。”
“张武,你带本部兵马在前面。”
“瞿能,伱与四川都司的兵马在东面,随时侧应。”
宋晟不愧是老将,马上有序的调配起来。
官军东面(右翼)靠近中江,可以不用防守,所以他把瞿能放在东面,似乎有点不放心瞿能。
左翼为西面,由何福带来的陕西都司兵马防守。
张武在前面,他带着另外十万大军在中间,随时支援各路。
按他的意图,先守好再说。
“喏”众将纷纷答应。
宋晟又道:“咱们带了五天粮食,先和叛军打一阵,如果能打败叛军自然最好,若是相持不下,三天后退往内江县,从那边绕回重庆。”
内江那边有四五座桥,且西边是盐井地,叛军也无法夹攻他们,他们可以有序过河,撤离这里。
张武不懂四川地图,听的一知半解,瞿能心中暗赞,宋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将,连退路都选好了。
宋晟分配完毕后,诸将各自回营,准备就地防守。
张武让人找了个高处,布置好十门火炮。
当天叛军并没有逼近,应该在等东西两路援军。
宋晟也不打主动进攻,官军拼命做工事,准备就地防守。
当晚官军十分小心,生怕叛军袭营,有部分兵马都没睡好。
好在一晚上没啥动静,叛军还在等援军。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对面突然传出号角声。
一刻钟不到,从赵化镇司出来的讨逆军主力已经接近他们三里内。
波是陈文的兵马,四万多人形成一个个方阵在张武阵前排开,密密麻麻,满山遍野。
这中间有近万民夫,张武站在高处,很快就看出来,有些方阵毫无纪律,他以为是土司兵。
双方距离二三里,但战斗没有打响,官军是就地防守,等讨逆军来攻。
讨逆军现在兵少,也肯定在等。
张武是个狠人,快马找到宋晟,要求先击溃眼前这股叛军。
宋晟打仗向来比较沉稳,坚决不同意,因为你看不到叛军完整的后阵,万一人家在后面还有大量主力,故意派些土司兵吸引我们进攻呢?
张武无奈,忿忿而回。
“父亲。”张浩看他表情不好,小声的上前问侯。
“这宋晟,年纪越大,越小心,这么好的机会,当先击破眼前的叛军,此战必胜。”
张武还真说的没错,陈文还是领兵的经验少了点,他仗着官军中有自己人,所以胆子比较大,上的有点快,贵州来的讨逆军,距离还有点远呢,这会张武要冲上来,陈文极可能吃败仗,除非瞿能立马反了。
但瞿能现在反水的话,肯定无法全歼官军。
“此战,若是父亲为主将,叛军必然不堪一击。”张浩赶紧拍个马屁。
张武哈哈一笑,很为受重,他也拍拍张浩肩膀:“这次带你出来是刷军功的,回去之后,如无意外,最少可以外放个指挥佥事。”
“多谢父亲大人。”张浩大喜。
如张武所料,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西面十万叛军才缓缓出现在他们视线里,陈文那边,则已经接近他们一里左右。
张武心中更加的鄙视宋晟,这么长时间,叛军第二股兵马才到,如果早点出击,差不多已经击溃陈文部了。
此时他正站在一个山丘上,山丘顶有昨天刚刚用树木搭建的数丈高塔,看起来特别显眼。
他仔细看了看,没看到东面叛军五万人。
但好在哨探不停有消息传来。
很快有消息传来,叛军东面五万人,正在赵化镇司过河。
叛军这路兵马来的方向和官军一致,所以也在过河。
但张武心里隐隐有点不安,叛军如果不过河,岂不是可以在河对岸阻击他们?
如果官军吃了败仗想过河,对面正好这五万叛军怎么办?
但他又安慰自己,官军不会败,叛军也不知道官军下步会怎么走。
就在张武自我安慰时,轰,对面叛军居然先发炮了。
张武都没看到叛军有炮,但这炮弹突然从空中飞了过来。
“嘶”他瞪着眼睛,倒吸了口冷气。
看开炮的方向,也就是叛军前锋大营,距离他们一里左右,这是洪武大炮极限射程,所以他们的十门洪武大炮还没开炮,必须要等叛军往前进攻再打。
但对方已经打响了。
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嗖,一枚炮弹飞过来,扑通一声打进他的前锋第一个方阵。
这个方阵在最前面,距离叛军估计正好一里左右。
兵士们正严阵以待,整齐的列阵。
不料一枚炮弹突然从天而落。
“火——炮”人群中有人惊叫,接着引起片刻的骚乱,有人想躲,有人瞪着看。
但那炮弹来的太快,嗖的一声打进官军人群里。
一名百户正在对着四周叫:“不要慌,洪武大炮-——”
话音还没落下,扑哧,那炮弹正好打在他脑门上。
身边有个总旗只感觉一声闷响,下一刻满身都是鲜血。
那总旗全身一颤:“啊约,我的吗呀。”扑通,一屁鼓坐到地上,腿软的都伸不直。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感觉刚才那炮弹好像打在他身上似的,半天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总旗颤颤栗栗的扭过头看了眼,哇,猛的再扭回来,低头就呕吐起来。
身后简直人间地狱,那炮弹在密集的阵营中撕开一条血路,地上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同伴,这些人很多还没有死,只是无助的在发出惨叫。
“特娘的。”张武距离并不是很远,大概有五十步不到,虽然看不清现场的惨样,但五十步外突然少了好几个,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好几名官军像被割麦子似的倒下,看的让人心惊胆颤。
“这什么炮,这么猛?”张武骂骂咧咧。
下一刻他猛的醒悟过来,自己站太前了:“走。”他赶紧从塔上爬下来,上马后调转马头,往后阵去。
张武打仗是比较猛,喜欢冲阵,但也不傻啊,如果对面还有炮打过来,在前面不是很容易被打死。
张武刚刚转身,轰,轰,轰,对面炮声连绵,这次连响了五六下。
嗖,嗖,嗖,几个黑点破空而来。
“炮来啦。”刚刚被打的方阵里面,十分惊恐的惊叫,很多人下意识四下躲闪。
但这次炮打的比刚才还远,应该调整过,嗖嗖嗖,直接越过他们。
众人回头,看到炮弹落在他们身后一百多步外。
扑哧,扑哧,几枚炮弹打的官军大阵里人仰马翻,惨叫不止。
正在扭头就跑的张武,突然感觉到头顶好像有阵风掠过,他下意识的一缩头。
扑哧,下一刻那炮弹狠狠打在他身前数步外的一个军士右臂。
张武是看着这军士整条右臂扑哧一声,被打了个希烂直接消失。
“啊”军士惨叫,倒在地上没叫几声就惨死当场。
那炮弹复又跳起,扑哧,扑哧,连续撞倒三四人后,这才缓缓停下。
第315章 兄弟们,对不起了,俺要反水了
这炮打的张武身前一片狼藉,惨叫连连。
豆大的汗珠从张武额头滑落,他狠狠咽了口水,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被打死了。
“特娘的,狗东西,狗东西。”他骂骂咧咧,赶紧再次往后跑。
他带来五万多人马,也就十个方阵,他直接跑到最后一个方阵后面,距离叛军前锋,已经超过两里,这才有了安全感。
“呜——”叛军那边响起了沉重的号角声。
“准备迎敌。”官军这边到处在叫。
二十多万人的巨大战场上,刚刚的四五门炮只是在局部引起恐慌,大部份官军还没有尝到火炮的厉害。
此时张武可以清楚看到前面的叛军前锋已经开始缓缓往前移动。
叛军并不像他们几千人一个巨大方阵,看起来似乎几百人就是一个小型的方阵。
等走近后就能看的更清楚,大概四五百人就是一个方阵,方阵与方阵之间距离不是很大。
从张武的正面主战场,大概可以看到有二十个左右的叛军方阵。
张武评估了下,对面叛军也就四五万人,看这样排兵布阵,阵容是相当薄弱。
如果是在平原上,带两万骑兵冲一冲,很容易就把叛军给冲成两段。
但现在是盆地里,四周尽是低山丘,骑兵也冲不起来,倒很适合步营交战。
此时叛刚刚往前走了几十步。
突然。
轰,轰,轰,叛军的火炮再次响了起来。
可能是刚才的经历,火炮每响一次,张武心里就跳一下。
嗖嗖嗖,叛军又是五六枚炮弹打了过来。
“怎么这么快?”张武自己也带着火炮,发现叛军火炮前后两炮开炮时间非常短,最多只有六十息,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他身后传来声音:“父亲,咱们的炮打不打?”
叛军已经进入一里之内,理论上他们已经可以打了。
张武本来想晚点打的,但现在只是挨打,士气会受损,马上道:“打回去,打回去——”
轰,官军这边的炮也很快响了起来。
双方的火炮开始互轰。
但官军的炮也许只有助威之势,无论射程和间隔时间,远远低于讨逆军。
这是因为讨逆军那边,有几十门炮,分成数批轮流打的,不像他们同时齐射。
讨逆军的炮保持轮流,看起来好像火炮连绵不绝,这给官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对方走的也挺慢的,前二百步走完,最少往这边打了八轮火炮。
张武前阵被打的到处惨叫,军心涣散。
这双方还没接阵,张武前阵已经被叛军火炮打的支离破碎。
官军西翼是何福的兵马。
何福骑着马,正静静站在一个山丘上看着自己对面。
他对面是叛军从叙州方向来的十万兵马。
哨骑说是有十万,真正到了战场上,何福看看,毛估估也只有七八万。
此时叛军也正向他们逼近,对面是一个个纵列的纵队,看起来挺奇怪的,但是因为有大量的纵队在一起,所以给人一种十分密集的错觉。
从何福方向,似乎看到一条条长蛇,在曼蜒而动,游向他们。
但何福看明白了,这样似乎移动起来比较方便,如果像官军布横向阵势,往前移动速度太慢,对方应该是想尽快支援陈文部,等接近他们两百步时,对方开始变阵,从纵队变成方阵。
对方在行进中还能变化,然后在接近两百步时形成一个个有序的方阵,这让何福看的叹为观止。
进入两百步后,叛军看起来更密集,更多,大地上的山丘,此起彼伏的映照着这些兵马,给人一种满山遍野全是人的感觉。
事实上确实算是满山遍野全是人,现场在双方进入两百步后,除了中间的两百步外,已经全是人。
何福这时回头看了下,他身后站着上万骑兵。
他从陕西过来,带过来有三万骑兵。
但骑兵在四川这种地形多变的地方很难行动。
仅入川的这些时间里,他就折损了上百骑,都是行军中伤到马的。
后来他要求军士们平时牵着马走,到平地上才骑行。
现在这种地形,到处山丘,对骑兵是很不利的。
“兄弟们,对不起了。”何福心中长叹,都是大明子民啊。
“刘归。”他猛的大声喝道。
“末将在。”陕西某卫指挥使拍马赶到。
“一会叛军接近一百步,你带骑兵冲上去,一定要打散他们前阵。”
刘归愣了下,但马上道:“喏。”
刘归听完命令,转身就走,满脸郁闷。
今天这种地形,很不适合骑兵冲锋,
宋晟安排了数万骑兵在阵后,准备关键时候用,这边留了一万多骑,明显不能打头阵。
但上头下了命令,刘归也没办法,回到阵中后,立马组织骑兵。
这边骑兵的动作,立马引起宋晟和张武的注意。
“何福干嘛?这么快上骑兵?”张武一脸不可思议。
宋晟也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们考虑,叛军进入一百步内类。
轰,轰,双方的炮声和号角声越来越大,兵士们也开始呼喊,喊杀声从旷野上延锦数十里。
“杀”
叛军像潮水般的涌上来,官军也同时迎了上去。
刘归带着骑兵缓步往前,对面叛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慢点,稳住,慢点,稳住。”刘归不时的回头,和手下打招呼。
地面起伏不断,战马很难提速,稍微跑快点都容易别到战马的脚。
“嚅”突然他身边不远处有战马一声悲鸣,扑通,载倒在地。
似乎那战马踩在一个凹坑里,轰然倒地。
特娘的,该死的四川,刘归心里骂着。
嚅,很快又有战马惨叫,摔倒。
他们一万多骑兵缓步往前,还没冲进五十步内,已经摔倒了几十骑。
这让刘归骂骂咧咧骂个不停。
但骂归骂,双方很快进入五十步内。
“射箭”刘归还刚开口。
嗖嗖嗖,对面铺天盖地的箭雨对着他们就射。
官军骑兵也纷纷反射回去,但骑兵和步兵对射就是找死。
他们又没蒙古骑兵的能力,嚅,嚅,轰隆,现场人仰马翻,到处都是骑兵倒地的声音。
此时刘归已经看清,叛军前面全是长枪兵,弓箭是从叛军后阵射过来的。
但他没有犹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冲冲,对面全是土司兵,不堪一击,打夸他们。”
“杀。”官军齐吼,声势震天。
前面的官军已经清楚看到,叛军前锋全是土司兵。
这肯定比明军好打啊。
回应官军的是更猛烈的箭雨,叛军那边箭如雨下,几乎是刘归从来没见过的箭阵。
大量的官军倒在冲锋的路上,更何况此时提速,只会更容易的摔倒。
在震耳欲袭的马蹄声中,双方终于接近十步以内。
哗啦,叛军前排长枪兵纷纷蹲下,砰砰砰,一面面大盾同时出现在身前。
刘归从来没看到这么密集和整齐的方形大盾。
叛军前面三排都是,形成一堵盾墙。
很多长枪兵架在盾上,像密集的剌猬一样扎眼。
“冲,冲。”刘归怒吼。
“噼里叭啦”叛军后阵中又是一阵爆响,空中微微一暗,箭矢遮弊天日的射向官军。
“啊”官军们不停的惨叫,不时的坠马。
但官军也在反射。
嗖嗖嗖,大量的箭雨投入叛军阵中,很多叛军或低头,或举盾。
箭矢射在叛军的盾牌和头盔上,当,当,当,像下雨似的发出打铁的声音。
但同样有大量的叛军惨叫倒地。
刘归一直注视着叛军,只感觉叛军反应很快,前排被射倒后,后面立马补上。
那密集像剌猬般的长枪阵,微微乱了下后,很快稳定下来。
“该死的。”刘归感觉对面像乌龟一样毫无破绽。
如果在平原上,他的骑兵很快会像河水分流,分成两股,往两边扩散,掠射叛军。
但现在地形不允许啊,四周都是起伏不断的坡地,现在分成两股,不知有多少战马会倒地。
“冲冲冲”刘归再次怒吼。
决心硬着头皮冲一波,看有没有机会打破对方的长枪阵。
虽然他知道,骑兵冲阵这种步阵是没有好结果的。
但何福下了命令,他没有任何借口去拒绝。
“轰隆”在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官军骑兵像洪水般的狠狠撞向叛军的长枪阵。
扑通扑通,大量的骑兵倒地,有的直接栽进叛军阵中。
栽进去的人还没来得及起身,扑哧扑哧,四周长枪,长刀,纷纷剌砍过来。
卡察,哗啦,大股的叛军被冲倒,无数的长枪断成两截。
但后面更多的长枪又顶了上来。
“风”
空中似乎有声风响,呼,铺天盖地的又一波箭雨抛射在骑兵中间位置。
“杀啊。”官军前锋和叛军前锋杀成一团,空中到处都是叫喊声和惨叫声,还夹着来往箭矢的飞啸声。
骑兵冲阵步营是要选好时机和地形的,很明显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和地形。
现场地形起伏,官军冲阵第一波的时候运气还好,叛军正在洼地,他们居高临下冲下去,冲倒了无数叛军长枪兵。
但叛军后面几列长枪兵反过来站在高处。
官军的前排骑兵倒下之后,后排就有点冲不上。
现场到处都在缠杀,倒下的战马和叛军几乎堵住了往前的路。
双方都在奋力搏杀,长枪兵对着前面乱捅,不时还能甩出几件暗器。
而后阵的箭矢一波波不停的往前射。
冲不进去的骑兵就成了靶子,成片成片的骑兵倒下。
第316章 有帽子和没帽子(初二加更)
刘归好不容易拼死打散了前面几个方阵,身前却是一段小坡度。
他费力的跳下马,越过坡地。
嘶,倒吸了口冷气。
叛军在坡地的另一头高坡上,摆放了长长一排的一窝蜂。
此时官军骑兵刚刚冲开叛军前面的方阵,没想到后面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礼。
“放”对面有人一声厉喝。
哧哧哧,大量的火焰燃起。
接着嗖嗖嗖,满天火焰乱窜,密密麻麻的火箭铺天盖地射向官军骑兵。
“啊”现场再次发出悲惨的惨叫声。
刘归的骑兵在这种地形本来就打的很吃力,好不容易顶着对方箭雨杀散了一波叛军,没想到又受到重击。
这波一窝锋打的刘归骑兵抱头鼠窜,倒下的战马填满了一个洼地。
这时后面的骑兵已经不可能骑马冲上去,只能下马步行。
“杀,汉王必胜。”对面有人扬声大吼。
“必胜。”潮水般的长枪兵从高处坡上冲下。
噼里啪啦,空中还是箭矢不断。
官军惨叫,倒地,战马悲鸣,军士哭喊。
刘归脸色惨白看着叛军蜂涌而上,他回头想牵自己马,发现自己马身上中了好几箭,已经倒在地上。
“败了,败了,将军,退吧。”有个千户哭喊着跑到他面前:“这没法攻啊,不利于咱们骑兵啊,谁让攻的啊。”
刘归茫然的抬头看看四周,他带着一万多骑兵冲上来,打散了对方四五千步兵,但自己也损失了四五千骑,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
骑兵一比一换步兵,这是惨败啊,关键对方只是被打散,实际倒下的人,肯定没他们多。
此时在叛军的反击下,前面骑兵不停倒地。
叛军士气如虹的攻上,官军节节败退。
但地上全是战马和尸体,还有伤员,骑兵们在马上往后退,很不方便。
很多人没办法,只能跳下马,把战马丢了往后跑。
“退。”刘归咬牙说出这个字。
官军听到撤退命令,更加亡命的往后跑,顿时撤退就变成了溃败,叛军趁势掩杀而上。
后面何福看到官军骑兵惨败回来,心里五味杂陈,好在他的主要心腹基本都没上。
但仍然感觉心里对不起大伙。
他赶紧扭头看了看,其他方向官军和叛军正打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
现在还没到时侯,他暗暗的想着。
演戏要逼真,朱棣可不是个好东西,万一被他看出来,老子全家老子就要倒霉了。
轰,轰,轰。
正面战场上,又是数枚炮弹落进张武的阵中。
张武灰头土脸的抹了把脸上的灰,满眼是愤怒,甚至是惊恐。
双方接阵之后,叛军的火炮就没有停过,双方都在炮轰,但叛军火炮又多又猛,打的张武叫苦不迭。
关键这样太伤士气,张武的前锋已经有三个方阵被对方火炮打崩。
形势已经非常不妙,对方层层推进,又是炮又是箭的,打的张武的兵马节节后退。
张武发现对方箭比他多,炮比他多,实在是憋屈。
“上来了上来了。”这时身后有人狂喜道。
原来是宋晟看他似乎顶不住,又调派了三万生力军给他,其中有一万骑兵。
“是谁的兵马?”张武回头问。
“瞿能的川军。”
“啥?”张武愣了下,他对瞿能,也不看好。
“瞿能没上,西宁侯说,兵马归将军指挥。”部下道。
“好,西宁侯好样的。”张武大喜,西宁侯很显然因为之前瞿能的惨败不信任他,调派了瞿能的兵马上来后,没有让瞿能上来。
这样兵马就归张武指挥了。
“让川军从东翼攻上去,你们把东翼让出来。”
“喏”部下马上回去下命令。
此时俞通渊正带着川军一部缓缓往前。
他身边聚集着大量的千户百户,都是曾经参与过靖难的军将。
“张武在哪?”俞通渊问。
有千户回应:“张武在其阵最后,胆小的很呢。”
四周一片笑声。
俞通渊从中军过来,正好可以接近张武后阵。
“传令下去,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一会我摘掉帽子,你们也统统让兄弟们摘掉帽子。”俞通渊道:“一会我一动手,你们就动手,然后大呼起来,官军败了,不如降了汉王。”
战场上摘帽子显然不安全,但为了区分敌我,也是现在最快的方式。
“喏”这些军将们纷纷脸上露出喜色。
汉王起兵以来,每到一处都先给军户们加工资,这川军们也是清清楚楚。
兵士们每人最少每月加五钱,小旗以上越来越多。
一个千户能翻倍。
大伙当然跟着汉王干。
“走。”俞通渊一挥手,带着一股骑兵跑向张武。
他部下的军将立刻四散分开,回到自己的营里。
一个百户刚回到自己阵中,就大声骂道:“饷粮这么低,打仗却要拼命。”
四周军士纷纷看去。
边上有总旗大声道:“听说汉王在发双饷?”
“汉王还重新分田呐。”百户道:“tui,这仗怎么打?”
“朝廷真抠门,发这么点,让咱们拼命。”
四周全是这百户的心腹在说话。
军士们默默听着。
原本大伙往前走的很有力气,现在听着这话似乎脚上都没什么劲了。
几乎同时之间,俞通渊带上来的四川行都司兵马,每个营每个方阵,都有人说汉王发高饷的事。
两军大战在即,营中却散布这么言论,有些川军已经感觉不对劲。
前面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兵马,前方中间全是一个个步营方阵,俞通渊突然带着一股骑兵过去,顿时变的显的非常突出。
他们不停的喝斥前面的步营:“让开,让开。”
步营们纷纷骂骂咧咧,却也没办法,只能分开,让出道来。
官军步营各阵,原本十分严整,现在俞通渊带着一万骑从中间掠过,立马像搅屎棍似的,把官军整齐的步营搅的希巴烂。
张武正看着前方大战,感觉情况不妙,叛军火炮太猛,前面连续轰了十几轮,差点把官军打崩了,好在火炮需要休息,这段时间正在休息,等叛军火炮再响起来,他们恐怕要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大股骑兵往他后排过来,冲的中间的官兵步营七零八碎的。
“干什么,那是谁的兵马?”张武大怒。
有人道,是川军,瞿能的兵马,上来支援。
“混帐。”张武怒道:“俺还没让他上来,让他们的骑兵到西南方侧下处集合,待命。”
“喏。”
“让他们步营跟在西北方,侧下处集合,待命。”
“喏。”
张武下完命令,看着传令兵跑出去,但等了片刻,身后突然,轰隆隆的传来沉重的马蹄声。
他回头一看,几乎气晕,瞿能的骑兵还是上来了。
“这狗东西,是谁领兵的,老子要砍了他。”张武怒不可竭。
此时俞通渊距离张武已经不到一百步,他大股的骑兵在官军步营中间跑来跑去,搅官兵各阵营混乱不堪,到处骂娘。
俞通渊骑在马上,左右看看,他们还有两万步营,正从后面穿插跟过来,他突然把头上帽子给摘下:“摘帽。”
然后转头大吼,四周诸将纷纷摘帽。
并往后面大喊:“摘帽,摘帽。”
川军们不明觉厉,但大伙还是按照上官的要求,纷纷摘帽。
因为之前为了保密,绝大部份川军都不知道要阵前反戈,此时一批千户,指挥级的军将开始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叫:“明纣王无道,咱们要跟从汉王,跟着汉王,加饷升官,百战百胜。”
“兄弟,官军败啦,降汉王啦。”
现场是一些高级的将领先喊,川军们一脸蒙。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俞通渊那边带着几百个心腹一声令下:“冲,宰了这狗东西。”
噼里叭啦,川军骑军先对着张武那边射了一通箭,接着一涌而上,数百骑直冲过去。
现场顿时大乱。
此时已经不是川军想不想反的问题,俞通渊的心腹一动手,四周官军立马反击。
两边都在大叫。
这边叫跟着汉王加饷升官,那边在叫川军反啦。
加上所有川军都摘了帽子,双方立马陷入混战,有帽子的一起干没帽子的。
现场非常混乱,有些川军可能不想反,但此时实在太乱,其他官军认为他们反了,必竟俞通渊先动了手,大伙纷纷围攻川军,不想反的川军也只能反击。
瞿能手上能控制的四川都司兵马不过五万,但官军一共也才二十几万,相当于五分之一阵前反戈。
历史上没有什么战役,在这么多兵马了阵前反戈,还能保持不败的。
混乱从俞通渊的前锋开始,然后很漫延到整个川军骑兵大阵,接着川军后出的步营也被围攻,因为他们都摘下了帽子,明显与其他官军不同。
这三万川军就在官军中军和前锋张武五万兵马中间,与官军形成犬牙交错状态,双方伱中有我,我中有你,场面异常混乱。
但俞通渊之前带着骑兵故意横冲直撞,把官军的阵营搅的一团乱,这会突然发作,很多官军大阵都被他们分割成两半,短时间内,川军居然占据上风,打的官军节节败退,四下逃散。
俞通渊带着一股亲信拼命往张武前面冲,后继的川军也只能跟上。
四周都是喊杀声和招降声:“官军败啦,降汉王啦。”
“官军败啦,降汉王啦。”
第317章 神仙来了也没用
开始只是川军在叫,叫着叫着,对面的讨逆军也开始叫,现场此起彼伏,全是这样的叫声。
“轰,轰,轰”此时讨逆军那边炮声大作,突然几十门炮一起开炮,大量的炮弹掉到张武阵中,接着前面的讨逆军前锋疯狂往前冲锋。
讨逆军大举反攻。
张武的兵马原本就被讨逆军的火炮打的一片慌乱,现在又被俞通渊率部从后面冲过来,前后受到夹击,立马就顶不住了。
“成阳侯,顶不住了。”
“将军,快走吧。”
“父亲,先撤吧。”部下各将和他儿子张浩纷纷围过来。
“瞿能这狗东西。”张武咬牙切齿的大骂,表情十分不甘。
但再怎么不甘心,他也知道今天要惨败了。
他五万多大军对战讨逆军四万多,对方在火炮的加持下,原本就差点打崩他,现在又被俞通渊夹击,他现在不是想输赢的问题,而是如何脱离战场。
他抬头看向远处,宋晟那边应该也知道瞿能反了,正指挥兵马分成几股,一边从后面攻俞通渊,一面攻向东边的瞿能,东边瞿能还有两万人在河边。
但官军二十万多的巨大战场,突然下令改变部署,可不是短时间能办成的,搞的现在宋晟中军大阵都有点混乱。
那边也很壮观,瞿能的人反正都把帽子拿掉了,看起来明显与官军不同。
要知道没帽子的人遇到箭雨,伤害会很大。
但瞿能也不管了,因为他知道,阵前这么多人反水,神仙来了也没啥用。
果然双方一打起来,瞿能的兵马在层层逼近,士气如洪,宋晟的官军明显士气不足,纷纷后退。
这宋晟也是经验丰富的大将,如果张武没料错,宋晟不可能救他,肯定想着自己怎么先脱离战场。
很快,张武远远看到官军骑兵大股的往后退,前锋步营拼命往前,没参战的大量步营也试图往北方侧后方退,脱离战场的同时,让开通道给骑兵走。
宋晟显然想用步营来断后,掩护骑兵离开战场。
二十多万官军里有五万临阵反戈,宋晟第一时间也是想跑。
“哇吼”就在这时,他们西翼何福那边突然爆发出一波狂吼,接着就见何福的兵马四散而逃。
隐隐约约的,张武好像听到那边也在叫:“官军败啦。”
接着,轰隆,何福的大旗轰然倒塌,何福西翼的官军变的更加的混乱,大家都不看前面的情况,纷纷扭头就跑。
张武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何福西翼并没有叛军火炮,也没有川军在反戈,居然也败的这么快,看来也是受到他这边影响,官军现在士气受到重挫了。
川军数万临阵反水,对所有人影响最大的还是士气。
远远的,张武看到何福大旗都倒了,似乎也陷在阵中。
现在再不逃,就没机会了。
“走,往东边去,杀到河边。”张武脑海里疯狂盘旋,第一时间想到往河边跑。
诸将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还能往哪逃?除了涉水过河,无处可逃了。”张武怒骂,接着不由分说,指挥兵马向他集合,一起往河边冲。
诸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们东边是河,南边西边是叛军,北边是川军。
几乎就是三面被包围,一面是河。
北边的宋晟肯定救不了他们,也无法在川军打崩他们之前,先打崩川军,所以他们现在,往河边跑是最好的机会。
张武的大旗开始往河边移动,但俞通渊死死盯着他,带着大股骑兵从后面追上来,一副非要宰了他的驾势。
俞通渊知道汉王和张武有过节,而且极讨厌张武这个人。
这要能抓到张武,或宰了他,绝对是在汉王面前露脸了。
但张武身边也是有猛将,带着一波步营去断后,死死挡在俞通渊的前面,双方很快陷入大战。
此时的战场上极度混乱,讨逆军已经攻入官军大阵之中,巨大的战场上,讨逆军,官军,川军交错纵横,各自为战。
现场到处都官军败啦的叫声,然后越来越多的官军开始摘下帽子,蹲下投降。
张武一边跑一边回头,感觉那俞通渊阴魂不散,在后面死追,他刚留下断后的兵马,几乎被俞通渊打了一波就崩了。
“把旗扔掉,把旗扔掉。”张武突然知道为什么,转身对亲兵厉喝。
举旗的亲兵赶紧把张武的大旗给扔了。
这旗一扔掉就比较有用,因为现在战场上太乱,各路兵马犬牙交错,步兵中有骑兵,骑兵中还有步兵,火器引起的火焰,烟火,战马奔腾的尘雾,遍及各处,稍微远了视线就不好了。
更何况现场地形还有起伏,高低不平。
张武的大旗一倒,俞通渊很快就失去目标。
但张武大旗的倒下,也显然影响到官军的士气,投降的官军越来越多。
张武也不管部下,现在逃命要求,他知道自己当年和朱高煦不对付,还多次挑衅朱高煦,这要落到朱高煦手上,肯定死路一条。
他带着一股兵马连冲带跑的来到河边。
这时再回头看看,差点泪奔。
身后仅三十多亲信心腹还跟着,千户和指挥级的将领就余下三个,还有很多将领之前还是跟着他的,后来都不知跑那去了,估计全向叛军投降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部下看着下面涛涛的江水,面面相觑。
江面上已经有很多官军在,好多官军看情况不妙都跳下江里,涉水渡河。
“都会水不?”张武回头问,一边问,一边开始脱甲。
他穿着厚重的铁甲,当然要脱掉。
部下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脸露害怕之色,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水。
“官军败啦,官军败啦”
“蹲下不杀,降了汉王。”
此时四周的喊声越来越近,南面的讨逆军已经快杀过来,官军正节节败退,到处都是蹲下投降的人。
北面宋晟的人和川军难分上下,但宋晟的骑兵正在脱离战场,步营们也士气低落。
“先过河,各按天命。”张武沉声道,这时他已经把衣服脱的差不多。
还好现在八月份,天气比较热。
张武脱掉衣甲,二话不说,扑通,直接跳进河里。
儿子张浩赶紧跟上。
部下们会水的纷纷学他,脱掉衣甲,扑通扑通,跳进河里。
转眼前,现场留下十几个不会水的。
这十几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几眼,其中有个百户苦笑:“不如降了吧。”
众人纷纷长叹,往地上一坐,彻底摆烂。
张武他们几十人跳下河没一会,河边就出现俞通渊的人。
有人在岸边拣到他的衣服,立马大叫:“张武那狗东西在这,在这——”
还好张武距离已经有点远,没有听到,要是以他的性子听到有人骂他狗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回头上岸,和他们拼命。
片刻之后,“吁”俞通渊骑着马来到岸边,他战马和身上都插着箭,那马受伤比较重,刚到岸边,发出一声悲鸣,轰隆,倒在地上。
俞通渊也没功夫看爱马,一手将左胸前的箭拔下,扔到地上,箭上似乎没什么血,应该射的不深。
他看了看河边。
中江河里到处都是人和马,很多战马也掉了进去。
官军大量的跳进河里。
要知道现在正是八月,天气热着呢,大伙就当玩水了,所以河里的人特别多,像下饺子似的,并且还有人陆续往下跳。
俞通渊看了看,也不看出哪个是张武,河里人太多了。
“特娘的。”俞通渊厉声道:“弓来。”
部下递过来一把硬弓。
嗖,俞通渊随意的对着河里射了一箭。
部下见状纷纷上前。
噼里叭啦,一波箭雨射到河里。
“啊”河中惨叫连连,很多官军和死鱼似的,游着游着,突然身体一颤,没一会,就翻起了肚皮。
河里的张武正奋力游着,一边游一边大声道:“快,快,快到了——呼-——”
“啊”突然身后一声惨叫。
张武扭过头看去。
儿子张浩瞪着眼珠看着他,脑后居然插着一支箭。
“浩——儿--”张武肝胆欲裂,痛不欲生。
“咕咚咕咚”张浩的身体缓缓沉下。
“浩儿-——”张武疯狂想回头。
但部下心腹赶紧拉他:“成阳侯,成阳侯——哇--”
“箭来了,快走--”
水里本来行动就不方便,众人纠缠间,差点有人沉下去。
嗖嗖嗖,头顶又一波箭雨飞过来。
张武这才知道儿子已经不行了,他悲痛万分对着岸边狂吼:“瞿能,老子与你誓不两立——”
转身最后看了眼张浩没下去的方向,拼命往对岸去。
他生不下儿女,所以从小继了堂兄弟的儿子,张浩也挺懂事,他视如已出,对他和亲生儿子一样好,将来也是准备袭他的爵位。
没想到,居然死在河里。
张武此刻是疯狂的愤怒,并憎恨瞿能。
但恨归恨,这会还是要先活下来。
他狼狈不堪的游上岸后,几乎失去了力气,躺在地上喘着呼吸,脑子里徐徐闪过汉王起兵以来,四川的的反应。
此刻他已经确定,瞿能早就和汉王勾结上了。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瞿能的儿子被汉王杀了,还要帮助汉王。
张武不甘啊,真的不甘,不服啊。
如果瞿能不反水,他确信自己今天能打败叛军。
第318章 故人求见
“成阳侯,咱们现在往哪去?”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身边有部下心腹在问。
张武在悲痛中回过神,他坐起身,对面河里还有大量官军跳下去。
一波川军追到河边,开始拉弓对河中射。
此时有个川将好像在伸手阻止,估计在说明人不打明人之类,反正官军败了,也没必要。
川军们这才作罢。
川军们表现还算仁义,刚刚俞通渊只是想射他。
但张武可不这么想,他脑子里疯狂想着,等朝廷再打回来,老子要杀光这些川军。
“走,出川。”张武赶紧起身。
重庆不能去了,瞿能反水的话,重庆是瞿能的心腹在守,他要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等等,族弟张鹏(张浩亲爹还在重庆的啊。)
张武要哭了,张家最出色的两个族人,都要失陷在四川。
而且从此以后,他们张家只有他张武一个男性。
事后张武等才知道,瞿能镇守四川十几年,部下心腹无数,在反水前(大军离开重庆的前天晚上),他已经暗暗试探部下,凡是朝廷在靖难后派来的军将和不怎么愿意的军将,俱在大军离开重庆的最后一刻,被瞿能找借口留守在重庆,后,皆被重庆汉王的人斩杀。
张武跳河的时候,宋晟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四周。
前一个时辰官军还打的有声有色,虽然叛军火炮挺猛,但官军毕竟人多,同样有火炮还击,还能顶住,不料何福那边先是骑兵惨败,接着瞿能又阵前反戈,形势瞬息逆转。
特别是瞿能五万川军阵前反戈简直要人命。
宋晟看到瞿能一反,就知道大事不妙。
混乱很快席卷到整个官军大营,到处官军败啦的声音更是影响着官军们的士气,很多后面没参战的,都以为官军真败了,纷纷开始惊恐失措。
宋晟也是经验丰富之辈,知道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一共二十多万人,五万多反水了,除非玉皇大帝下凡尘。
他和张武一样,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不服气。
宋晟一生经历大小战役上百场,从来没有一场战役败的这么快。
特别像这种几十万人的大战役,哪有这么快分出胜负的?
他的后阵官军主力都没有走到指定地点,还没完全摆开阵势,前面就已经败了。
我不服啊,宋晟心里在滴血。
“西宁侯,再不走来不及了。”就在宋晟不甘不服的时候,身边有将领赶紧提醒他。
赶紧要走,不但要走,还要带走精锐?宋晟终于回过神来。
失败已经在所难免,无论如何不甘或不服,都不可能挽回局面。
现在还是想想,如何带回精锐。
“令所有骑兵到后面来,宋长峰。”
“末将在。”
“你带两万步营去断后,那怕全军战死,也要挡住叛军。”
“喏”宋长峰是他侄子,闻言也没有意见,脸上一副决然之色,转身带着兵马迎了上去。
他带两万人断后,为骑兵后撤争取时间。
他这两万人之前没投入战斗,现在刚刚摆起阵形,何福那边的败兵鬼哭狼嚎的跑过来。
宋长峰大怒,喝令他们不要冲击本方大阵,但败兵们根本不停,一边叫着官军败啦,一边往后冲。
宋长峰立刻下令用箭射过去,噼里叭啦,现场一片惨叫,何福那边的败兵被射死不少。
这下就捅马蜂窝了,对面也是一声怒吼,反过来攻打他们。
双方顿时打成一团,场面变的更乱。
宋晟已经顾不得前面的乱相,他带着骑兵步步后退,尽快脱离战场。
足足用了近半个时辰,仅存的三万余骑兵好不容易汇集到他身边,另有大量步营有的还算集中,有的都没参战,已经散开逃向四面八方。
宋晟站在一个低山坡上,看着前面。
前面巨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蹲着或坐着的人,成片成片的官军在投降。
宋长峰两万兵马被叛军团团包围,越打越少,投降的越来越多。
“瞿能啊瞿能。”宋晟仰天怒吼,眼前发黑,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
他二十多万大军出发时,何等的风光,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只余下一半多。
关键除了三万多骑兵,余下的步营能不能安全带回去还是问题。
“老将军。”
“西宁侯。”四周诸将都着急的看着他。
“何福呢?”宋晟这时回头问。
马上有人道:“何福好像被叛军阵斩。”刚刚有何福的败兵败将逃过来,据说已经被阵斩,也不知真假,反正何福的大旗是倒下了。
“?”宋晟一脸不敢相信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他死死盯着前面,前面这时已经传来火炮声,似乎叛军把火炮前移,正对着宋长峰的兵马在轰,宋晟知道宋长峰恐怕也顶不了多久。
他狠狠一甩马鞭:“走。”全军调转马头,往内江方向跑。
他带着三万多骑兵先跑,步兵在后,叛军也知道追不上他们的骑兵,只管追着步兵打。
宋晟也不管步兵了,一口气逃向内江。
这是宋晟之前就想好的退路,内江那边有椑木镇司、安仁驿、银山镇司等好几个渡河口与桥。
原本他是想渡过河往重庆跑,现在瞿能反了,他估计重庆也不安全,所以决定不再渡河,直接往成都方向跑。
当天晚上,他们到了威远县,这边也没官军和叛军据守,之前反复投降了几次,官军来投降官军,叛军来投降叛军。
宋晟现在一到,他们又投降官军。
但宋晟想要粮,结果发现没粮。
当地县令哭道,之前叛军来过,给他们一大笔银子,把县里的存粮都带走了。
特娘的,宋晟怒不可竭,逼着县令让全县乡绅捐点粮出来。
没办法,宋晟本来也不想干这事,但现在他带着三万多骑兵像丧家之犬,如果没有补给,不知道能不能带出四川。
第二天一大早,宋晟带着抢来的粮食继续往成都方向跑。
两天后,宋晟与三万余骑来到成都城下。
不料远远的,他就看到上面一面巨大‘汉’字旗在迎面飘扬,隐隐约约的,还看到城头好像有个熟人。
宋晟又惊又怒的来到城下,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城头,看到宋晟,对方也是哈哈大笑:“西宁侯,你来晚一步啦,俺比你先到,哈哈哈。”
“平安?”宋晟没想到平安居然会在这里。
靖难后平安就失踪了,原来是投靠了汉王。
他突然想到什么,厉声道:“盛庸是不是在中江与咱们大战了?”
平安笑道:“伱败给盛庸也是不冤,降了吧,西宁侯,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跟着朱棣送死干嘛。”
“那明纣王暴虐残忍,没有人性,你何苦害了自己的名声?”
宋晟怒道:“若不是瞿能阵前反戈,盛庸岂能败我。”
平安不以为然,淡淡的道:“老将军进川后应该看到了,汉王大义,民心所向,各县府纷纷开门迎合,老将军一把年纪,可别晚节不保。”
宋晟沉默不语,他两个儿子娶了朱棣两个女儿,这想降也不能降啊。
平安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赶紧道:“汉王说过,只诛首恶,两个妹妹,当然与明纣王无关。”
言外之意,不追究宋晟的家人。
宋晟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关键除了两侄子和一个孙子外,大部份家人都在京师呢,他怎么能降。
他瞪着平安:“你现在笑了太早,谁胜谁负,焉不知道,朝廷还是有百万大军,走。”
说罢,扬起马鞭,带着部下转身而去。
此时宋晟已经知道四川是守不住了,赶紧得离开。
他前脚离开,后面有哨骑过来急报,平安带着两万骑从成都追出来了,跟在他们身后,但没有上来进攻。
宋晟这时脑子里很乱,打心里说,他也不是很喜欢朱棣的作风,朱棣在靖难成功后,大开杀戒,又残忍无比的行劲,他是看不惯的。
但两个儿子娶了朱棣两女儿,宋晟也是没办法。
宋晟其实更想保持中立,当年靖难就是。
朝廷想征召他去打朱棣,宋晟留了个心眼,故意走的慢慢吞吞,靖难打完了,他的兵马还没到。
他不是不想帮朝廷,也不是想帮朱棣,就是想保持中立,不想犯错,稳住宋家的富贵。
好在当时他运气不错,朱棣赢了,他因为出兵缓慢,又没参与靖难,得到了朱棣的赏识。
可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又有重要的决择在他面前。
“老将军,咱们从那里出川?”此时有部将过来询问。
宋晟愣了下,脑子里很快闪过出川的路线。
他们是从汉中过来的,出川当然走汉中最好。
而且汉中是进攻四川必经之路,到时把兵马留守汉中,将来朝廷随时可以打回来。
一旦被叛军占据,就形成了三国蜀的形势,朝廷以后想进川,可就不容易了,八百里秦川和子午谷道可不好走。
“走,从汉中出去。”宋晟下定注意,全军往南江县,然后从南江进入汉中。
当天晚上,宋晟全军驻守中江县城外。
宋晟知道平安带着两万骑兵在后面跟着,即然平安只是跟着没有打他,应该是想逼他们离川,也忌惮他的三万多骑兵,所以下令就地驻守,晚上当心夜袭就好。
汉王军主力在百里外,不可能追上来,只有平安两万骑,宋晟不主动进攻,已经算是给他面子。
天黑之后,外面有亲信来传话,有故人求见。
“?”宋晟听到故人两个字,头皮就发麻。
他犹豫了下,还是下令召进来。
不料看到来人,宋晟大吃一惊,居然是平安。
“你——你-——”宋晟又惊又怕,又是生气。
第319章 六十万大军(初三加更)
平安这样子太明显了,他脑袋比较大,万一被人看出来,将来传到京师,说他夜会平安,这还得了?
“来——”人,宋晟想叫人把平安抓起来,又觉的不妥。
毕竟宋晟这人还算有底线,英名传了一辈子,要是干这种事,传了出去,简直英名尽丧。
这宋晟要换成张武和朱棣,肯定立马把平安先抓起来再说,这两人是没底线的。
但宋晟干不出这事啊。
“老将军你干不出这事,别慌,俺说几句就走。”平安大刀金刀的坐在营帐里:“白天城头人比较多,有些话不好和老将军说,所以俺想找个机会,与老将军聊聊。”
宋晟低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没什么好聊的,平安你别害我了。”
宋晟现在很生气,平安突然来访,这事要是让朱棣知道,将来可就说不清了。
“俺是来帮你的,怎么是害伱?”平安道:“你宋家要百年富贵,也要下对注啊,万一汉王胜了,你这态度,可是要倒大霉的。”
“。。”宋晟。
平安笑道:“俺不会让你为难,俺知道你想从汉中走,你带兵一路经过汉中,不要留兵马就行,或留少量兵马。”
平安果然是知道他的打算。
“俺本来想连夜赶路,在你前面先到汉中,不过那样就是堵住了老将军的退路,汉王也不想为难老将军。”
“老将军明白俺的意思吗?”
宋晟脸色大变。
平安比他先到成都,按平安的意思,他也可以比他先到汉中。
只是不想堵他宋晟,所以才让他先走。
当然,平安要是堵在汉中的话,宋晟非和他拼命不可,双方都是骑兵,那就没有意思了。
宋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平安见他犹豫不决,又道:“俺来之前,汉王对我说过。”
“汉王说——”
宋晟果然兴趣大增,凝神听着,他也想知道汉王朱高煦对他有什么想法。
“汉王说,宋老将军与其他燕军将领不同,他是有人格魅力的,他答应的事,肯定不会像朱棣一样反悔,所以你和他说事,只要得到宋老将军的承诺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刷,宋晟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
他瞪着平安,犹豫了片刻:“高煦也不用说这么好听的话,我带兵经过汉中而不留兵,传到京师,陛下也会怀疑的。”
宋晟经验这么丰富,难道不知道汉中的重要性,现在逃离四川,如果不守汉中,岂不是自找麻烦?
“老将军要是这样说,俺只能连夜带兵前往汉中,先堵住老将军了?”平安不满道。
“。。”宋晟。
平安又道:“这边距离京师数千里,将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老将军说了算?”
“朱棣就算怀疑,也不敢为难老将军。”
“咱们在贵州大胜,广西大胜,现在汉王占据福建、广东、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将近半个大明。”
“很快也会攻进湖广。”
“胜负已经分明,朝廷有百万大军也没啥用,朱棣没有可用的将领啊。”
“靖难中,我和盛庸都差点弄死朱棣,要不是先皇不要杀叔的话,要不是李景隆那废物,那能让朱棣活到今天。”平安趁势吹了波自己。
“老将军经验丰富,应该看的出来,这天下,将来到底是谁的,宋家百年富贵,全在老将军一念之间。”
“再说了,俺们只要个汉中,也不算为难老将军,你匆忙撤退,有些许失误,也在所难免?”
宋晟久久无语。
次日,宋晟全军起拔往汉中去,平安兵马紧追其后,也不追打。
双方一前一后,横穿小半个四川。
八月中旬,宋晟带着三万多兵马,一路碾转,狼狈不堪的终于逃到汉中。
此时他已经人困马乏,像流民似的,那还像官军,因为官军在四川惨败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四川很多府县都不再开门,也不支持粮草给他们。
宋晟带的全是骑兵,不愿攻城,只能拼命跑路,沿路遇到某些村落,便直接抢点粮食,使的官军名声变的更差。
这事要换成张武来干,他多半要自称是叛军,把抢掠百姓的事,赃到叛军身上,可宋晟做不出这种事,又需要粮,硬生生把官军的名声给搞臭。
汉中卫这边原本就有一卫兵马五千多人驻守。
宋晟他们支援四川时,带走了三千多人。
现在回来,原本的三千多人已经失陷在四川战场上。
宋晟让余下的两千多人好好守着,自己带着骑兵先走,还说朝廷将来会打过来,说完带了点汉中的粮草,马不停蹄跑回西安。
汉中卫余下的兵马一脸懵,也相当郁闷。
就在宋晟走后没多久,平安带着两万骑到了。
这两万骑攻城当然不适合,不过汉中卫留下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就降了。
朱高煦得到汉中,以后可以随时进攻关中,反过来,关中的官军想攻过来,这就有点头痛了。
四川一役,讨逆军再次大获全胜,二十余万官军除了三万余骑回到陕西外,后续只有少量步兵能跑回来,绝大部份要么降了,要么失踪,要么战损在战场上。
此战过后,讨逆军得到大量的降军,讨逆军和官军实力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朱高煦在各地重组兵马,成立自己的承宣布政使司和都司,按察司。
原云南左右布政司曹昱等,到四川任布政使,陈文为四川都司指挥使,靳荣为云南都指挥使,瞿能为四川总兵官,统领四川和云南两都司。
此时四川兵马合计有十五万,其中骑兵四万,基本都是川中战役的降兵组成,只有三万多是原来的讨逆军。
但虽然大部份是降兵,但朱高煦还是老套路分田加饷,打乱重组,接着安排七万人左右重回各卫所屯田,驻守和训练。
他和朱棣不同。
朱棣现在正在全国调动兵马,大量抽调卫所军士,以至于很多军田都已经缺少人耕种。
明朝军田三分驻守,七分屯田。
战时,一般抽七成去打仗,靖难中很多都是全卫全所的被调走,军田留给家属和军馀来种。
朱棣为了在湖广集中更多的兵马,正全国征调,屯军田的人越来越少,绝对影响下半年的秋收,和明年的产量。
而朱高煦本着兵在精,不在多的原则,同时要保证粮食,先把四川十五万兵马分一半回各卫所继续驻守屯田。
保证军田的产量和收入。
这样四川这边打完后,朱高煦手中可出征打战的兵马,约八万左右,主要驻守汉中和重庆。
防御关中和湖广。
除四川外,贵州都司指挥为平安,广西都指挥使为王忠,盛庸为广西总兵官,统领贵州和广西两都司。
贵州这边有兵马二十万,其中原盛庸有七万多兵马,打败薛禄后得到五六万降军,后攻破贵阳,整合贵州全境卫所兵马后,盛庸已经有十五万兵马。
朱高煦在广西大胜时,收拢降兵后,又得到徐忠的兵马,再打破桂林后,总兵力超过三十万,因为兵马太多,粮食压力大,广田军田税赋又少,所以分了五万给盛庸,这样贵州兵力就到达二十万。
盛庸同样给贵州都司留了五万兵马屯田驻守,于是贵州手中可用机动兵力为十五万。
朱高煦在广西,除去屯田都司兵和给贵州的兵,现在还有二十万兵马,准备下步攻入湖广。
此时朱高煦在福建和广东的兵马不计,手上已经有了六十万大军,形势比朱棣的靖难好的太多。
除去各省屯兵保证屯粮和驻守外,朱高煦的机动兵力为。
四川八万,贵州十五万,广西二十万,共四十三万可用来打战。
另有福建和广东、云南、交趾的兵马都没有计算在其中。
此时广西,贵州、四川三大战役的胜利,为朱高煦积累了大量的兵马,同时也把百战百胜之名,传遍大明。
九月,西南各省同时传出一个好消息。
云南,广东、福建、广西、贵州、四川,还有交趾,七省官员薪水加倍。
卫所兵士每人加五钱,并重新分田,重新计税。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大明震动。
大明朝官员比大概在二千多比一,但是饷银是历史各朝中比较低的,所以明朝贪官盛行,老朱剥皮点灯都没控制住。
现在朱高煦突然宣布所有人官员饷银翻倍,立马得到全大明官员的拥护。
老实说,官员们才不管你们谁当皇帝,拿到手的实惠最实际。
什么大义真理,都是嘴上说说的,谁加饷肯定支持谁。
进入九月后,拿下几省地盘的朱高煦并没有急着再攻。
他倒不是学吴三桂,吴三桂根基不稳,福建广东支援力度也不够,耗不过清廷庞大资源。
现在朱棣刚登基四年,反而根基不稳。
他朱高煦在各省的统治则慢慢稳固下来,各省官员和卫所军士都全力支持朱高煦,所以他不急。
而且他此时兵马和地盘崩涨,又要加饷,后勤粮草物资比较缺乏,极需补允,新降的兵马也要重组整合,才能保证后面的大战。
第320章 太子的愤怒
四川大战后,朱高煦立马给降兵和四川投降的官员先发了两倍饷银,第一时间稳住官员和兵士的心,同时重组兵马,训练精锐。
他三次战役大获全胜,得到数十万兵马,肯定要先吸收消化,稳住军心。
靖难时双方的兵马都经历过大败,败兵将士都投降来投降去,因为都是内战,所以投降很容易的。
但现在朱高煦又分田又加饷,那以后他们被官军打败,还降不降?
家里几十亩在朱高煦这边呢。
朱棣你胜了后,还会重新分给大伙吗?你会按朱高煦的标准发饷吗?
朱棣要这么发,马上就要破产。
所以朱高煦这招很毒,也很有效,只要给他时间,他统治的地盘会越来越稳固,以后官军来攻,可以说绝大部份城县,不会像靖难中那样投来投去。
四川胜后,朱高煦并没有急着再往湖广攻,因为最近降兵太多,需要妥善处理,且更重要的是,马上秋粮在即,朱高煦要稳住秋粮,保证军粮。
他兵马暴增,还给官员俸禄加倍,都是要大量的粮食。
所以朱高煦此时到处征调、运转粮食。
西南各省产量远远不如朱棣控制的地盘,好在他还有交趾和占城两个产粮盛地来支持。
源源不断的船只,正从交趾海防港等往广东,福建沿海过来。
八月中旬,一纸命令传遍西南数省加福建广东,无数工匠和铁料往广西、湖广方向集合。
朱高煦从云南带调来了工匠,准备在湖广大量铸造火炮。
八月底,在湖广的朱能、火真、陈志等得到消息,官军在四川又惨败,宋晟退回陕西,重组防线。
三位靖难功勋听到,都是不敢相信。
宋晟打仗以稳为名,几十年统兵一方,从未大败过,且有何福、张武、瞿能等大将相助,没想到还是败了。
据说败的和广西一样惨,只带了几万骑兵逃回来。
没几天,整个战役经过又慢慢传回湖广,众将这才知道是瞿能反水了。
一直到九月初,朱高煦的兵马才从永州出发,正式进入湖广腹地。
这会四川大败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朱高煦给天下官员加俸禄的事也是人尽皆知,湖广各州凡是没有大量官军驻守的地方纷纷投降。
像宝庆原本有宝庆卫,但朱能退回长沙时,把宝庆卫也带走了,城中只有几百军士,也果断跟着投降。
此时官军刚刚经历广西大败,湖广兵马不多,朱能为自保,都把附近各县府的兵马集合到了长沙。
这让朱高煦兵不刃血连下宝庆,衡州,武冈、黔阳,这样整个湖广南部,纳入朱高煦地盘。
与此同时,正从四川回到贵州方向的盛庸军,派赵贵领兵两万,自四川巫山进湖广归州,归州长宁所官军已经早已放弃,撤向荆州。
原在沅州的火真先退到长沙,然后和朱能一合计,两人加起来手上不到十万兵马,叛军火炮厉害,只能守一个大城,兵力如果分散守几个小城,肯定是找死,只会被各个击破。
长沙是重镇,原本应该固守,但水道窄了点,又远离江南和河南。
此时朝廷征调的兵马,正从河南,江南等地往武昌集合,距离长沙太远。
长沙显然不安全,叛军下步肯定要打常德,那边也没兵马驻守,大概率会降,一旦叛军拿下常德,长沙可能被包围,而且万一讨逆军绕过长沙,直取岳州(巴陵),断他后路怎么办?
所以他们干脆放弃了长沙。
于是不得已,两人退向武昌。
朱能当时要守桂林,除了想钉个钉子在广西,也是因为桂林有宗室在。
现在长沙的吉王还没有出现,要到大明战神明英宗时才封。
所以长沙没有宗室,朱能和火真想来想去,还是退往武昌。
此至,湖广岳州以西,包括长沙先后落下朱高煦手中。
朱高煦把主力移到常德,官军则在荆州、岳州布置防线,双方在洞庭湖,隔河对恃,暂时都没有大的动作。
官军在拼命从四面八方调派兵马,准备下一次的决战,而朱高煦则慢慢稳住各省的统治,训练精锐,征调粮食和民夫,同样准备着。
明明还算酷夏,京师的九月却到处都是凉意。
去年这个时候,朱棣还在朝廷中商议京师北迁的事情,但现在,除了迁都,还有汉王造反的事情,两件大事,弄的京师官员焦头烂额,或者说,弄的朱棣焦头烂额更好。
靖难后的永乐元年,(1403年),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奏称,燕京北平是皇帝“龙兴之地”,应当效仿明太祖对安徽凤阳的做法,立为陪都。
明成祖于是大力擢升燕平北平府的地位,以北平为北平府,改北平府为顺天府,称为“行在”。同时开始迁发百姓以充实北平;被强令迁入北平的有各地流民、江南富户和山西商人等百姓等十余万。
这件事,当时就搞民间怨声载道,老百姓苦不堪言。
但自明朝立国以来,老朱家就喜欢干这事。
朱元璋当年迁江南苏州富户到凤阳,到其他地方,也是动则迁数万,十余万的。
大明百姓在他们眼里,特别是富商在他们眼里,和猪罗没区别,想往那迁就往那迁。
偏偏这时候的商人和富户还很听话,因为他们的地位还排在农民之下。
你要到了明朝中后期的时候,地主阶级比较嚣张,那时再想这么迁,可没这么容易。
到永乐四年,即今年一月,朱高煦还没有起兵前,朱棣又下诏以南京皇宫为蓝本,兴建北平皇宫和城垣。
朝廷在北平前后投入了近千万两白银和大量的人力物力,几乎把户部的财政给掏空了。
这才刚动土开工几个月,朱高煦突然反了。
原历史上,到永乐七年,朱棣以北平为基地进行北征,同时开始在北平附近的昌平修建长陵。将自己的陵墓修在北平而不是南京,证明明成祖已经下定决心要迁都。
可现在朱高煦突然反了,原本朝廷诸臣也没多少在意的,毕竟朱棣实力摆在哪,那有儿子打过老子的。
不料进入八月后,朝廷在贵州惨败,广西惨败,四川惨败。
三个省三场大战,全部惨败收场,前后损失官军五六十万。
此消彼涨之下,汉王朱高煦的兵马,听说已经超过一百万,且牢牢控制着西南诸省,和大明朝廷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进入九月后,朝廷三场大战的惨败,已经传遍天下,形势对于大明朝廷极为不利。
更要命的是,这个时侯朱高煦又提出给天下官员加俸禄翻倍。
朱棣即位后,先征安南,又建北京皇城,两件大事投入上千万白银,国库几乎掏空,朱高煦选在这个时侯加薪,真是杀人诛心。
九月初二,又是上朝的一天。
夏天天亮的早,太阳还没升起来,一众大臣已经来到皇城门外。
人们三五成群,都在窃窃私语。
太子朱高炽默默的站在姚广孝和袁珙身边,这两人在汉王起兵后,上朝也勤快起来,基本每次都来。
因为姚广孝和袁珙不受众大臣欢迎,所以之前太子更喜欢和杨士奇、杨荣等内阁成员站一起。
但这几天,太子有点心事,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两人,所以今天专门和两人站的近。
朱高炽一边暗自思索着,一边打量群臣。
四川再次战败,群臣们在议论时,很多人都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太子当然知道,朝中有很大臣还是不服父皇朱棣的。
朱棣皇帝才坐了三四年左右,朱高煦就起兵,地位不是很稳固。
现在又连吃败仗,那些有异心,以前敢怒不言的朝臣们,肯定要幸灾乐祸。
杀,这些吃里扒外,两边骑墙的人,都要杀,朱高炽看起来仁厚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昨晚他还做了个恶梦,二弟朱高煦趾高气昂的骑着大马进入京师,而眼前的这批官员们,纷纷谄媚着跪在朱高煦的面前,然后把朱棣父子一顿贬骂。
那场景,就的朱棣进京时没什么两样。
不对,朱高炽很快想到,建文帝好歹还有很多大臣不肯投降,宁愿一死,如果高煦进了京,今天这里的大臣们,有几个愿意为我父皇而死?
怕是一个都没有。
真是悲哀啊,太子朱高炽越想越气,越想越沮丧。
他不由扭头看向姚广孝和袁珙,发现两人气色也不好,与靖难时意气风发的神态完全不同。
他顿时明白,这两人恐怕也意识到现在形势很不好。
我该问谁呢?太子朱高炽有件事想问他们。
其实朝廷在广西惨败时,太子就想问两人,但那时他还是非常惧怕父皇,不敢问,而且如果朝廷在四川胜了,也没有必要问。
现在四川再败,太子感觉,如果再不问,以后搞不好没机会了。
“道衍大师、袁大人。”朱高炽左右看看,身边的其他大臣这时距离有点远,更小声叫了下。
“太子殿下。”姚广孝,袁珙两人纷纷弯腰。
“俺有件想问两位。”
“太子请说。”姚广孝笑道。
“刷”太子脸突然变的通红,表情略有点狰狞。
姚广孝和袁珙莫名奇妙。
只见朱高炽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道:“武王伐纣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姚广孝和袁珙脸色大变。
两人当然知道太子问的是什么。
世子身体不好会嗝屁,高煦伱要努力啊。
太子想知道,俺父皇,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
第321章 陛下,真的没钱了
姚广孝几乎立马反应过来,斩钉截铁的道:“太子不要听信谣言,朱高煦狡诈多谋,阴毒无耻,这是他挑拨离间,陛下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袁珙也赶紧道:“陛下如果说这种话,岂会立你为太子,瞻基为皇太孙?”
太子瞪着他们,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怒吼,他从来都喜欢高煦,可能巴不得俺死了才好,如今朝廷到处大败,他肯定后悔立俺为太子了。
姚广孝见他不说话,立马又道:“贫僧可以发誓,陛下从没说过这话,太子殿下,咱们现在,要和当年在北平那般,齐心协力才是。”
袁珙立马跟随:“对,微臣也敢发誓,若这事真的,全家不得好死——”
轰,袁珙说完,就隐隐感觉好像天空打了个雷。
他恍然回过神来,自己儿子都死光了,莫名的一阵鸡皮尴尬在他身上涌起,他心虚的抬头看看姚广孝,发现姚广孝好像也有点心虚。
两人突然发了这个誓,又突然后悔了。
朱高炽见两人发誓,表情稍微好看了点。
他苦笑看着两人,长叹道:“俺有时是说真的,如果能让出太子之位,平定战火,俺真的愿意。”
姚广孝和袁珙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心中都在想,现在一切,都晚了。
两人之前挺看好太子的,也很支持他,但今天太子的一番话,让两人相当不满。
太子经不起重大的挫折,这并不是好事。
三人在边上说话时,首辅解缙闷闷不乐的独自站在远处,表情似乎也不太好。
前年朱棣决定伐安南,解缙和历史上一样,表态反对,然后朱棣也和历史上一样,在征伐安南成功之后,开始疏远解缙。
这朱棣也是个人才,征伐安南成功之前,还是到处夸奖解缙,估计是怕打安南会失败,到时就证明解缙是对的。
今年平定安南后,朱棣龙颜大悦,证明了自己才是对的,然后一改常态,开始疏远解缙。
永乐四年三月,(1406年3月20日),明成祖到太学祭奠孔子,解缙等人随侍,朱棣命解缙等人分祭十哲两庑,并赐杨士奇等人二品金织罗衣各一袭,唯独没有解缙的。
原历史这会朱棣还没平定安南,所以有解缙的份,等平定安南后,才没给解缙。
这二品大员们都有金织罗衣,解缙没有,那是相当没有面子的。
关键是朝臣们看到了皇帝对解缙的态度,于是大伙下意识都和解缙保持距离。
当然,解缙这人向来比较自以为是,也不宵与其他人有多交往。
没多久,汉王反了,朱棣让解缙当廷读檄文,解缙要是聪明点,看到檄文肯定要找个借口不读,然后贬损朱高煦一番,多半还能挽回点在朱棣心中的印象分。
结果这二货照本宣读,差点把朱棣气的脑溢血。
之后朱棣又让其写个檄文,贬损朱高煦,一定要超过朱高煦的檄文,要比朱高煦的长,解缙直接表示写不出更长的,历史上檄文也没这么长的,又把朱棣给气的半死。
至此,解缙算是被打入冷宫了。
本来按原历史发展,解缙可能很快被贬到京城外面,但现在朝廷正在平叛,所以朱棣也没兴趣动他。
此时解缙正站在原地,回忆自己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呀,为啥皇帝好像不喜欢自己了?
他正在琢磨自己,边上突然闪出个身影。
解缙扭头看去,原来是黄淮。
永乐二年,两人同时被任命为会试考试官,在那段时间,关系算是不错。
黄淮轻轻拍了拍他,示意到后面点,离人群远点,好像有私密话要说。
这要搁以前,解缙多半当面喷他,你爱说不说,老子就站这。
不过最近他受了一些挫折,估计也有点反省,他犹豫了下,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
“陛下可能要迁都。”黄淮小声道。
“。。”解缙愣了下,一时不明白黄淮什么意思。
黄淮又道:“若有人提起,你可不要反对了。”
解缙这人脑子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听完后,果断问:“北平皇城还在修建中,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快决定迁都?”
黄淮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解缙,这人才华是有的,政制知商真是负数。
他低头小声道:“朝廷在三省皆是大败,陛下可能想回北平。”
朱棣大概觉的南京不安全,叛军已经进入湖广,并占据四川,加上福建也在叛军手上,叛军已经随时可以从几个方向攻向南京。
但朱棣不可能现在就逃向北平啊,所以他得找个借口,比如迁都。
解缙大声道:“朝廷虽然在三省败了,但还有百万大军,陛下怎么会迁都?”
刷,远处很多官员看过来,一个个竖起耳朵。
得了,伱个傻子二货,黄淮本来看着自己在和他当考官时,合作的还算不错,好心提醒下,没想到解缙就是个二货。
他当下不再出声,后退几步,远离了解缙。
不多时,皇城宫门开了,众大臣按顺序来到奉天门。
等文武大臣们按位置站好,侯显高声喝道,陛下驾到。
朱棣阴沉着脸来到现场,群臣先跪下三呼万岁,一套流程走下来后,又纷纷起身。
侯显这时又叫,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音刚落,杨士奇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朱棣装模作样的问,你说。
杨士奇道北平是龙兴之地,距离边关长城极近,朝廷可以有效的调动和管理边军,抵抗外敌,且天子守国门,可使朝廷上下在面对危机时更有抵抗的决心。
至于这个危机是指蒙元残余势力,还是朱高煦,那就不明说了。
杨士奇开口之后,杨荣,胡俨等纷纷表态赞同。
但各部尚书大部份都沉默不语。
朱棣上台后,亲近内阁成员,很多大事都与他们商量,反而六部尚书像个办事员,大伙自然不愿多说。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朱棣也没有表态。
不一会,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朝廷正在用兵之际,而陛下肇建北京,焦劳圣虑,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冗官蚕食,耗费国储,还请陛下三思。”
这话说的极为之重,刷,当时朱棣的脸就通红,他涨红脸瞪着眼睛看过去,恼羞成怒。
但是朱棣也没说什么,继续坐在当场。
众大臣纷纷扭头,我去,原来是邹缉。
邹缉在建文时为国子助教,朱棣登基后,擢升他为翰林院侍讲,然后进入东宫,成为太子身边的人,官职为东宫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同时署国子监事。
应该说,朱棣还是对他比较欣赏和赏识。
历史上邹缉患背疽,朱棣还特命中官派医生前往治疗,非常看重他。
没想到就是朱棣看中赏识的邹缉,居然说出这么重的话。
其实邹缉的意思是,朝廷正在用兵平叛,你还在大肆修建北平皇城,人家朱高煦都给天下的官员加饷啦。
最后这层意思有没有不知道,但现场诸多大臣里,肯定有很多人会这么想。
之前大伙都没敢说,因为朱棣这人不讲理,喜欢用强权来压制。
历史上反对迁都的臣工,朱棣要么革职,要么直接就杀了,毫不讲理,然后所有人都不敢反对。
现在邹缉起了个头,大伙见朱棣还是没哼声,于是胆子越来越大。
工部尚书宋礼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你说。”朱棣不动声色吐出两个字,声音极重,明显看的出他很生气。
宋礼硬着头皮道,北平那地方,相比江南还是比较穷的,京师对物资的大量需求无法就近解决,必须依赖于大运河从江南转输。
身为工部尚书,宋礼说的很在谱子上。
你京师没有漕运有什么用?运转不起来啊,你还迁了那么多人过去。
原历史朱棣也极为重视,并于永乐八年,亲征回师后,下令开会通河,打通南北漕运。
这工程极为浩大,又是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一直到永乐十三年才完工,从此北平所需物资可以通过相对经济地运输。
你看看,都是劳民伤财开通运河和迁都,人家隋炀帝皇帝没坐稳,就成了有名的昏君,朱棣坐稳了,就成了千古明君。
杨广那会开运河,真是弊在当代,利在千秋,朱棣纯属是为了京师的物资,自己享受而干的这事。
他要不迁都,你看他通不通河。
要说朱棣当然懂这个道理,没有运河,京师的物资运输成本会变的极大,可他等不及开通运河啊。
逆子朱高煦都要打过来了,得做好两手准备啊。
朱棣想了想,终于沉声道:“北平的事,从元年说到现在-——”
他想说朕意已决,这事一定要干。
不料刚开口,下面有人嚷嚷道:“陛下,真的没钱了。”
众大臣回头再看,原来是户部尚书夏元吉。
夏元吉不顾朱棣黑黑的脸,站出来道:“陛下想干的事,臣举双手赞成,但现在真的没钱了,迁不了。”
他直接说迁不了,没钱。
嘶,朱棣倒吸口冷气,脸又黑又臭。
他上台后就没停止过花钱,先是在北平兴建皇宫,接着征伐安南,还把海盗的悬赏从几十万,提升到七百五十万。
他真当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原历史那陈祖义要不是正好被郑和抓到,明廷这七百五十万拿不出就搞笑丢人了。
朱棣忍住暴怒的冲动,沉声问:“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第322章 当皇帝,一定要够狠(初四加更)
“二百三十万两。”夏元吉摊摊手:“打一仗就没了。”
他特别注重说了那个“一”字,这是提醒朱棣,陛下你再打一仗,就没钱了。
“。。”朱棣。
夏元吉见朱棣那模样,只好道:“今年夏粮,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收上来,江南一带,都在拖延。”
群臣哗然,这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
今年的夏税,各地都在拖延。
为什么啊?
因为在打仗啊。
夏元吉不说还好,朱棣一听,感觉更要跑路了。
江南这些士绅不靠谱,都是支持逆子的。
朱棣想了想,挥挥手:“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当天廷议匆匆结束,朱棣事后,回到武英殿,召集了姚广孝等一群心腹密议。
今天的武英殿人比较多,朱棣召集了姚广孝、袁珙、谭忠、王聪、徐理、唐荣、房胜、房宽、郑亨、郭亮等人。
火真和王聪败退湖广后,先退长沙,后退武昌,然后王聪被朱棣召进京,两人近五万兵马被火真带着,留守襄阳和承天府,策应武昌西翼。
张武现在还和宋晟在一起,退往关中,暂时也不敢回来,朱棣也没让他回来。
成安侯郭亮在靖难后,驻守昌平。
武安侯郑亨在靖难后先守北平,后驻守宣府。
思恩侯房宽在靖难后,还是驻守大宁。
富昌伯房胜靖难后,驻守保定。
武康伯徐理靖难后,驻守北平。
这些人在靖难中的地位不能和朱能张玉比,更不能算燕王心腹,但汉王突然起兵,朝廷在各省大败,损失折将不说,朱棣手中可用的将领也不多了。
而且靖难后,这些人远离京师,与汉王交往不多,且一直驻过朱棣的老巢北平方向,所以也慢慢成为朱棣心中信的过的人。
其中房宽的年纪有点大,与张玉同一时期的,历史上再过两年就要去世,所以现在也算老将,身体不算好。
但朱棣已经没什么人可能,只能先把这些人用起来。
此时朱棣正静静坐在原地,也没说话,好像在考虑什么。
大殿里有些安静,诸将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
袁珙正在看每个人的脸,似乎在看面相。
姚广孝低头垂眉,好像睡着了一样。
许久之后,朱棣缓缓睁开眼睛,姚广孝同时受到感应,也睁开眼睛,看向朱棣。
朱棣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大败后的气急败坏,好像回到靖难时的那般从容。
当初贵州大败时,朱棣是最生气的,当时听到消息时,狠不得手中有把刀,直接先砍个人才能泄愤。
到广西再败时,朱棣气的说不出话,一夜头发白了很多。
等到四川再败的消息传来,朱棣都好像习惯了。
原来失败也会习惯的。
所以现在看起来朱棣似乎没以前生气,但姚广孝知道,这会宋晟张武要是敢跑回来,估计会被朱棣一巴掌拍死。
即便朱棣知道是瞿能的反水导致官军大败,他也肯定实在无法接受。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文官们不赞成回北平。”朱棣缓缓道。
众将不置可否。
大伙都知道朱棣想迁都,但现在这种情况,还在打仗的时候迁都是很影响士气的。
说好听叫迁都,说难听就是跑路。
这种事一般皇帝做不出。
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雄才伟略的朱棣能做出来。
如果朱高煦在的话,就能说出原因。
因为朱棣脸皮厚。
他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和世人的想法,他只会在意自己的利益和安全。
假如明末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崇祯突然换成朱棣,他绝不会自负神武,带着兵马出京大战,而是第一时间跑向南京。
这就是不要脸和要脸的区别。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果然,朱棣这时又道:“俺知道大伙心里怎么想,觉的现在这种情况迁都有点不可思议。”
“俺其实就是想借迁都这件事,试试众大臣们的心思。”
“现在看起来很明显,大部份文官啊,心都不在朝廷这边了。”朱棣说到这里,就有点咬牙切齿。
逆子突然宣布加饷,拉拢天下官员和军将们的心。
朝廷很多官员,已经心不在焉了。
众人将皆是无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战时迁都是大忌,俺也知道,今天不过用来试探。”朱棣这时道:“现在俺看出来了,文官们靠不住,还是现在你们这些靖难老兄弟们,才靠的住。”
这时郭亮率先开口,咱们和陛下同生共死过来的,当然永远跟随陛下。
朱棣大声叫好,然后又道:“诸位都是靖难功勋,逆子反对靖难,要是他打进京师,大伙的勋爵,都要被剥夺。”
众人不置可否,有人表情似乎不甘心。
朱棣看在眼里,便道:“不到万不得已,俺也不会回北平,但万事都要未雨绸缪,先做安排。”
朱棣今天召集这么多人,就是做了两手准备。
朝廷一方面要在湖广再次集和更多的兵马,由他御架亲征,决战逆子。
同时北平方向,加强防守,巩固地盘。
现在朱棣从朱高煦身上也学到了一些,决意巩固自己的老家。
郭亮、郑亨这些人,都是驻守北平附近的大将,朱棣把他们重新分配一番,最后道:“伱们都把家属带出京,回各驻守之城,发动民夫,加固城防。”
他已经打定注意,将来朱高煦要是往北进攻,必然要让其一个城一个城蚁附而攻,死伤巨大。
特别是北平的防守,更要加固,因为听说逆子那边火炮比较厉害,同时要求徐理回北平后,在当地多多打造洪武大炮。
徐理连连点头。
唐荣在现场算是比较年轻的,他父亲唐云当年也算最早跟随朱棣的,靖难中多次留守北平,协助世子守城,所以唐荣现在和世子关系也挺好的。
朱棣道,你带家属去沧州,再建沧州城。
靖难时徐凯守过沧州,当时沧州是座土城,徐凯想加固建城,但正好是冬天,士兵和工匠都受不了,而且燕军突然攻到,来不及加固,就被攻破,徐凯也随之降了。
靖难成功后,朱棣给徐凯钞二千锭,署左军都督佥事,基本也是闲置,一直到死,没再领过兵。
朱棣夺下沧州后,怕官军再来加固,所以也没修建,还拆了官军修建的一部份。
现在朱棣又重视起来,因为他知道沧州是山东进入北平的要道之一。
当年徐凯驻守沧州,他如梗在喉,半夜突袭,当年是大概后世晚上二十一点左右攻打沧州的,所以没给沧州修城的时间。
唐荣听后,马上领命,脸色也有点严肃。
此时郭亮正在沉思。
他们诸将的家属,基本都在原守地,只有都指挥司,和总兵官这样的大将,会有部份家属留在京师。
现在朱棣说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他回想起自己在靖难中守永平时,朱棣来信,让他打不过可以跑,先把家属送北平来。
郭亮看的感动不已,打了鸡血似的防守永平,整个靖难三四年打下来,官军辽东和大宁兵马,完全拿永平没办法。
小小永平,他以几千人,守了数年,保住了北平的东大门,为靖难成功,立下汗马功劳,也成功被封为侯爵,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朱棣说这种话,他马上就想明白了。
“陛下,臣有话说。”郭亮突然跪下。
朱棣不动声色:“成安侯你说。”
“北平城高大雄伟,便于防护,微臣想让家属们住进北平城,这样微臣可以安心带兵。”
唐荣嘴角一抽,心中大骂,这个郭亮啊,你真是的,干嘛说出来。
朱棣明显就是这个意思,还故意说让各将把家属带到各自驻守的地方。
郭亮一开口,郑亨连忙道,微臣也请求如此。
接着房宽、房胜、唐荣纷纷跪倒。
姚广孝看着这画面,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在想,若是靖难中朱允炆在真定之战后,杀了顾成全家,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官军投降?
所以说,当皇帝一定要够狠。
姚广孝在想心事,朱棣却还是靖难中一套,他当场大怒,俺又不是想拿诸位人质,俺是相信兄弟们的。
但是,兄弟们一定要把家属,特别是儿子,孙子什么的放到北平,俺也要好好保护。
这么厚脸皮的话,估计也只有朱棣能说出来。
但朱棣现在干这个事也是正好。
官军在广西、四川连连大败,都是因为有人反水和出卖。
所以朱棣搞这手,大伙应该能“体谅”,你要是不“体谅”,那就是你的问题,不是俺皇帝的问题了。
当然,朱棣还是很聪明的,萝卜大棒一起上,说完这事后,又替各人家属中有子侄的升了个官,还赏了银,钞、丝等物。
众将跪拜谢恩后,纷纷离去。
众将离去后,武英殿里,只有姚广孝和袁珙还在。
姚广孝看看朱棣,小心翼翼的问:“咱们能不能天下官员加俸?”
朱高煦宣布给军士和官员加俸,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京师的官员们,翘首以盼,都指望朝廷跟进,学习汉王呢。
刚刚气定神闲的朱棣,此时黑着脸,咬牙切齿:“逆子选的真是时侯,真是奸诈。”
他于今年一月下旨修建北平皇城,按南京皇城规模大小,一模一样来造,工程浩大,动员人力物力和财力无数。
大把钱被他投到北平,朱高煦随后起兵造反,接着又宣布加饷,这把他给恶心的。
现在,他哪还有钱加俸。
而且以朱棣的为人,就算朝廷有钱也不会这么干。
第323章 无尽的后悔
姚广孝看朱棣这么说,就知道朱棣不想给官员和兵士们加俸禄。
姚广孝表情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微微看了眼袁珙,无奈的垂下眼皮。
朱棣认为的没钱,是国库没钱了。
姚广孝却认为他有钱。
明初于洪武二年,老朱定都南京之后,便设立了内库,明初内库共分为十二库,也有说十库(区别是不把天财库和供用库放在里面),内库算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其中内承运库专门负责储藏金银,在十库中地位最高,大明皇帝在赏赐军将官员时,经常以动用‘内帑’赏赐白银千两之类,这个内帑,就是指内承运库。
所以皇帝是有私人财产的。
朱棣在的私人财产还不少。
当燕王时的积蓄就不说了,那时候朱棣就挺有钱,没钱他也打不起仗,养不起当时的兵马。
靖难中更是打破官军多处城市,每进一处,都要掠夺财富,充为军费。
当时替他管理燕王府仓库的是郑和。
登基为皇帝后,朱棣大杀四方,抄家无数,动不动灭人九族,其中抄家所得,按大明不成文的规定,内承运库可得三成。
这样朱棣又小发了一笔。
皇宫内库是有点钱的,但朱棣怎么可能把这些钱去替天下官员加俸。
他宁愿给出征的兵士发赏银,用来激励士气。
但整个靖难中,打了几年,朱棣大规模,普发银钱激励士气也只有两次。
一次是夺取九门,正式宣布造反之后。
一次是东昌大败,为鼓励士气,再次出征。
所以朱棣用钱啊,还是比较谨慎。
现在掌管内承运库的是王景弘,其中有多少钱,朱棣也没问过,但朱棣肯定是不愿意出自己的钱去给官员们加俸。
而且他知道,朱高煦给天下官员,和所有兵马加钱,这是笔天大的数字,大明朝一年收入才多少,他朱棣可以付的起一个月,两个月,但付不起一年又一年。
肯定不能被逆子牵着鼻子走。
“逆子也是饮鸩止渴,只想着先拉拢人心,但天下这么多官员,这么多兵马,他全部加饷,俺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朱棣这时看姚广孝和袁珙脸色不好,便解释道。
不是俺不想加钱,是没必要。
姚广孝想了想,也缓缓点头:“西南数省比较僻穷,产粮又少,他现在为了拉拢人心,宣布全部加饷,绝对无法坚持长久。”
“咱们哪怕在湖广一线拖住他们,时间一长,他们就会不战自败。”
当年靖难后期,朱棣是没粮,粮不够,如果再不直取京师,怕也会不战自败,所以他们才决定突袭京师。
现在朱高煦不但会有没粮的危机,还处于没钱的危机,比他们当年更危险,所以姚广孝认为,湖广战场,可以不用急着决战,拖。
不但官军可以慢慢征调兵马和物资,还有机会拖垮朱高煦。
“所以他抢岷王,抢靖江王,如果没猜错,打下四川,他还要去抢蜀王的。”袁珙这时道:“蜀王之富,诸王之冠,朱高煦肯定要动他,不然他没钱没粮支持他打仗。”
朱棣怒道:“逆子和强盗一样,只会靠抢,连宗室也不放过,俺为了祖辈先人,也一定不能放过逆子。”
“正好借这机会,传诏天下,请天下藩王看清朱高煦的嘴脸。”姚广孝最后道。
朱高煦给天下官员和兵士加饷的事,很好的恶心了朱棣。
朝廷没这么钱跟进,没法学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很快,有诏书发向全国各地,内容一是把朱高煦恶待宗室,抢掠财富的嘴脸公告天下,号召天下宗室,起来反对朱高煦,当然,若是愿意拿点银子和粮出来支持皇帝,皇帝当然更高兴。
二是说朱高煦现在是拉拢人心,将来肯定没钱没粮。
朱棣不想学朱高煦加饷,也没这么钱没这个能力加,但他指望各路宗室能支持自己,如果愿意出钱出粮,自然更好。
靖难中大部份宗室坐山观虎斗,也从来没有人向朝廷支持钱粮。
朱棣希望朱高煦抢掠宗室的恶行,能彻底唤醒天下宗室。
散朝之后,太子无精打采的回到太子府。
朱高炽最近这段时间睡的都不好。
朝廷连续在贵州、广西、四川大败,损失大量的兵马不说,更是肥了朱高煦,朱高炽感觉好好像靖难又要重来一遍了。
关键现在高煦成了燕王,他们成了建文。
在今天上朝之后,朱高炽进一步感觉到失望。
父皇想迁都,朱高炽是强烈反对的,历史上他就想从北平迁回来,只是死的早,所以没办成。
北平那破地方,那有江南的花花世界好。
“太子回来啦。”张婳打扮的漂漂亮亮,第一时间出现在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抬头,余光看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朝廷已经得到消息,张辅在安南被越人伏击,消失不见,但大伙私底下已经认为是朱高煦干的。
而张家在之前,第一时间和张嫣脱离关系,极为冷酷。
朱高炽不由在想,要是朱高煦打进京师,这张婳,还不第一时间和俺脱离关系?
“太子殿下。”张婳这时讨好的走到他身前,挥手叫来侍女递上冷毛巾。
九月京师很热,太子又这么胖,刚进来已经是满天大汗。
她拿起毛巾,一边帮朱高炽擦汗,一边小声的道:“听说,官军在四川-——又败了?”
“走开。”朱高炽厌恶的一把推开她,沉声道:“朝廷还有百万大军,高煦蹦哒不了多久。”
张婳轻咬嘴唇,表情古怪。
朱高炽扭头看到她的表情,不由更生气:“你这什么表情,叛军还没打进京师呢?”
“你是不是在想着当初应该嫁给高煦?”
“没有没有,妾身怎么会这么想?”张婳差点哭了,赶紧跪下:“妾身永远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啊。”
朱高炽再次将她推开,用手指指着她,厉声道:“高煦要是打进来,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高煦恨我入骨,又凶残无比,到时伱们全部都要被诛杀——”
他故意把朱高煦说这么凶残,果然把张婳吓的亡魂出窍。
她惊恐的看着朱高炽,片刻之后,无穷的后悔和愤恨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哭什么哭,俺还是太子呢,真是扫把星。”朱高炽看到她哭更是生气,不由分说,上前举起胖胖的大手掌。
“叭”一个巴掌抽在张婳脸上。
“呜哇”张婳扑倒在地,痛哭出声。
“还哭,还哭。”朱高炽冲上去踢了几下,张婳只知道哭,也随着他。
看着张婳娇弱的身体,粉乱的头发,还有那痛苦的表情,朱高炽突然表情狰狞起来。
他狞笑着俯身,用力一撕,哧啦,直接把张婳的薄薄的衣裙给撕成粉碎。
“让你哭,让你哭——”朱高炽像疯了一样,狠狠的发泻着心中的恐惧。
等他发泻完后,张婳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她面如死尸,双眼绝望,空洞的看着屋顶,无尽的后悔涌上心头。
当初就不应该和姐姐抢,原本是轮到我嫁给汉王的,为什么,为什么?她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滚出来。
朱高炽摇摇晃晃起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出房间。
天气很热,他刚出了身汗,原本想洗个澡。
不料袁忠来报,柳升和陈懋上门求见。
朱高炽好像听说两人要带兵出征了,想了想,便来到前殿。
“拜见太子殿下。”两位大将上前齐齐拜见。
朱高炽明显感觉两人表情有些平淡,没有初次上门那么热情和讨好。
两人第一次上门时,朝廷只是在贵州刚败。
而此时,已经三省连败。
果然胜败可以影响一切。
朱高炽有气无力的道:“坐吧,上茶。”
柳升和陈懋对视一眼,先谢了太子,然后纷纷道,他们要出征了,率兵到湖广平叛去,所以临行前,来拜见太子。
朱高炽好声道,你们好好打,不要让叛军这么嚣张,俺在京师,等你们凯旋归来。
三人聊了几句。
太子慢慢安静下来。
柳升和陈懋也没敢说话,两人对视一眼,考虑要不要告辞。
突然。
朱高炽抬头看着柳升。
“柳升,你早年跟随张辅,也算是俺父皇亲信。”
柳升低头,连称不敢。
朱高炽又问:“真定之战,你参与了吗?”
柳升道:“末将当时也在的。”
当时他只是燕王护卫的一个百户,也不起眼,跟着张玉为亲兵百户。
“那俺问你,你知道一件事不?”
柳升不明觉厉看着太子。
“勉之,世子多疾。”朱高炽的脸上,隐隐露出不爽的表情:“是真的吗?”
他问过了姚广孝和袁珙,但还是甘心,还想再问一下。
“。。”柳升和陈懋顿时目瞪口呆。
看来太子也看了武王伐纣书。
这如何回答?柳升在刹那间就额头冒汗。
好在他很果断,我确实不在场,也没听到过。
“末将不知这件事,也从未听荣国公说过这件事,汉-——叛王朱高煦,定然是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陈懋也赶紧道:“叛王奸诈,多计,太子殿下千万莫信。”
难道我父皇的话就可以信?朱高炽在心中咆哮,他欺编宁王,天下人谁不知道。
第324章 要不要脚踩两只船?
朱高炽的表情扭曲起来。
当初他看到这书时,心中第一个感觉就是朱棣肯定说了。
因为他太了解父亲,朱棣当时为了拉拢朱高煦帮他拼命,肯定说了这样的话。
当然,朱高煦在武王伐纣里说的太直白,说什么世子嗝屁之类的,朱棣应该不会。
但世子多疾这几个字,等于这层意思。
再想想刚刚姚广孝和袁珙还争着发誓,为父皇辩白。
连你们都骗我,是不是俺看起来好骗?
他想到姚广孝发的誓,突然重重一拍桌子:“你们敢发誓?高煦是胡说八道的?”
“这——”陈懋和柳升目瞪口呆,这种怎么能发誓?
万一,万一,万一皇帝陛下,真的说过呢?
这两人好歹还要点脸的,不会像姚广孝和袁珙那样,为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当然不敢发誓。
见他们不敢发誓,朱高炽顿时越想越气,脸涨的通红。
谭渊死后,谭清失陷,薛禄也不在,谭忠大部份时间在皇宫轮守。
他能说心里话的武将已经不多了。
朱高炽很想发火,但知道自己又不能。
姚广孝的话再次闪过他的脑海,眼下这个困难的时候,大伙还是要和在北平时一样,齐心协力。
父皇既使说了,也只是为了当时拉拢高煦。(知道父皇说了又如何,俺除了生气还能干啥?)
朱高炽暗暗长叹,强忍着不甘和羞怒。
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两将:“刚才俺的问话--”
“末将什么也没听到。”柳升和陈懋异口同声。
朱高炽苦笑:“祝你们胜利归来。”
“末将告退。”柳升和陈懋恭恭敬敬的离开太子府。
陈懋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
家里人还挺多的。
原本他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这会最小的儿子还没出生,历史上嫁给朱棣的小女儿也才一岁。
长女陈惠阴回来了,正拉着妹姝陈惠云的手在聊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惠阴刚刚嫁给柳升的儿子,还是陈懋主动提出来的,因为想和太子拉上关系。
这会看看女儿在边上说个不停,陈懋突然有点后悔。
陈惠阴才十二岁,确实小了点,不应该这么急嫁出去。
要是晚上两三个月?
陈懋心中暗暗长叹。
两三个月前,朝廷局面还是挺好的。
此时他的脑子里也想起刚刚太子的问话,太子突然很想知道皇帝说没说过那句话?
太子是好奇吗?
太子的心态陈懋猜不到,但太子的这个问题把陈懋心态搞的有些乱?
因为他现在也在想,当年朱高煦替他陈家帮朱棣请封侯,朱棣没答应,是真的吗?
人就是这样。
之前朝廷还没有连败,陈懋刚看到武王伐纣书的时候,直接扔到一边,还笑朱高煦小人行径,挑拨离间。
但在朝廷连连惨败的时候,陈懋都怀疑,当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这件事。
太子是敢问他们的,他可是不敢问别人。
仔细想想,当年父亲陈亨不顾一切,先夜袭刘真,大破刘真兵马,然后收拢近十万大军,投降了朱棣。
如此的功劳,不比那些公侯们强上十倍?
丘福朱能等能封国公,不就是因为是朱棣的亲信吗?
皇帝你给我个侯都不可以?
陈懋越想,越觉的心里不舒服。
此时他脑子和太子一样,总是在纠结,汉王对朱棣说封自己为侯,被朱棣拒绝的事,是真是假。
“报。”外面突然来报。
说淇国公的儿子,丘松求见。
陈懋和丘松来往比较少,闻言先微微愣了下,但还是赶紧到了前院去迎接。
丘松和他父亲差不多,性格外向,说话大声。
陈懋是比较内敛的人,其实不喜欢这种,觉的这种人比较呱噪。
但今天人家上门,他当然也要表示热情。
丘松说,听说你要出去打仗了,恭喜啊。
陈懋脸色微黑,丘福父子是真不会说话,打仗会死人,恭喜啥啊。
不过他当然知道丘松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指他可以立功,晋升了。
但打仗谁敢保赢?而且对手是百战百胜的朱高煦。
他只能尴尬笑笑。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陈懋还在猜丘松上门的意图。
突然,丘松问:“听说陈都督有个女儿,知书达礼,冰雪聪明。”
“。。”陈懋表情一凝。
他大女儿嫁了,小女儿还小,丘松自然说的是二女儿陈惠云,但是也才十岁呀。
然后丘松又道,是丰城侯李彬的儿子,李贤让俺来的。
他好像看上你女儿了,又不方便开口,所以才让俺上门,问问你的意思。
陈懋心中大怒,特娘的,我云儿才十岁。
但古代十岁嫁人的也挺多的,确实不好当面怒斥。
他脸涨的通红,先是生气,然后飞快盘旋起来,李贤为啥突然上门。
其实在他长女没有嫁给柳升儿子之前,陈懋当时第一目标,就是李贤。
因为那时李彬是丰城侯,他是宁阳伯,大家都有爵位,地位相差不大。
柳升这会还没没成为安远侯。
原历史柳升和张辅去打安南,升的安远伯。
但这次他没和张辅一起去,所以现在连伯都不是。
陈懋最早的目标就是李贤,但当时李彬也和张辅去安南,这件事没谈成。
后来李彬和张辅都失陷在安南,他看着女儿越来越大了,此时柳升又派人上门提亲,这才答应。
陈懋也随势投靠了太子。
当然,他现在肯定后悔嫁的太早。
但,二女儿嫁给李贤有啥好处?
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永乐初,丘福,李彬、徐忠一起上书,请皇帝立朱高煦为太子。
丘福是属于没啥心机的人,也肯定支持皇帝。
丘松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来做说客。
但陈懋明白这个道理,一旦和李贤结为亲家,这代表着他陈懋,脚踏了两只船。
当然,现在李彬失踪在安南,朝廷也联系不到,不能说李彬就一定反了朝廷。
至少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要在一个月前丘松上门,陈懋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
因为他已经搭上了太子这条线。
可现在嘛。
连太子都在问是不是真的了。
陈懋想了想,果断点头,笑道:“小女蕙云,也的确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
因为出兵在即,陈懋便让女儿拿出个贴身信物,先与丘松交换李贤的东西,暂时定亲,成为亲家。
永乐四年十月,成都。
朱高煦在瞿能、陈文两人的陪同下正进入成都城。
街上两边有好多百姓在围观,看到朱高煦过来,有人大呼汉王万岁,接着整个成都街上,延棉起无数同样的声音。
事后有人才知道,今天现场来了很多姓高的。
朱棣给天下姓高的加重税,朱高煦替他们免了,所以成都和附近州府姓高的人,纷纷‘自发’前来恭迎汉王。
这就是民心所向,连成都的官员都觉的汉王仁义。
但朱高煦其实不喜欢这样的欢迎场面,主要怕被人剌杀。
别看他单挑无敌,坐到这个位置上后,他还是很怕死。
因为现在他不能死,太多的兄弟跟着他,只要他一死,所有人都要完蛋。
“以后别安排这些,和以前一样,多组织人手,在茶楼多宣传就是。”朱高煦这时低声道。
陈文默默点头,瞿能不由看了他一眼,汉王还有这套路?
原来茶楼里的人,都是汉王安排的?
三人很快通过主街,然后往蜀王府方向去。
大队的兵马在为他们开路,同时防范外人。
三人都在中间,瞿能左右看看没啥人,这时低声道:“汉王给天下官员加饷,给卫所兄弟们加饷是好事,但是如果一旦取得天下,大明朝上下近两百多万兵马,如何供养?”
瞿能担心起朱高煦能不能养的起的问题。
朱高煦笑道:“放心,你们只管打仗,赚钱屯粮的事,都交给本王,比起打仗,本王在赚钱和屯粮上面,才是真正的行家。”
瞿能半信半疑,不过朱高煦起兵以来,没少过兄弟们一分钱,一两米,这次四川大胜,立马给降兵们先发了饷粮,大伙还是很支持汉王。
“蜀王和你关系不错?”朱高煦这时道。
当年瞿能受蓝玉案影响,差点被锦衣卫抓了,是蜀王力保才没出事。
朱高煦再次提到这事,瞿能赶紧点头,他在四川任都指挥司,与三司官员和蜀王关系都处的很好。
“我想干他。”朱高煦沉声道。
“。。”瞿能。
此时的蜀王为朱元璋第十一子朱椿,洪武十一年封。二十三年就藩成都府。
朱椿于1389年来到成都,如今呆了足足十七年。
蜀王有多富?
明朝之初,按亲王待遇,亲王岁禄为米5万石,钞2.5万贯,锦40匹,紵丝300匹,纱罗各100匹,绢500匹,冬夏布各1000匹,棉2000两,盐200引,茶1000斤,马匹草料月支50匹。
亲王世子待遇与郡王一样,朱高煦也享受过。
洪武二十八年,老朱又反悔了,觉的太多,于是改制,也定下了以后的制度。
即亲王改为一万石,其他照旧,另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以200石递减——。
但这些明面上的薪水只能算毛毛雨,真正值钱的是老朱给儿子们的良田。
而且老朱对蜀王这个儿子是最好的。
第325章 一定得到应有回报(初五加更)
明朝天下初定,老朱一口气在全国封了五六十个藩王,建了五十座王府,所有的宗藩里,只有朱椿一家是独占一省。(后来四川各地的郡王,都是朱椿家的支系)
到万历年间,蜀王一系霸占了成都平原、都江堰灌溉最肥沃土地的70%!
史载:“蜀昔有沃野之说……近为王府有者什七,军屯什二,民间仅什一而已!”
也就是说,当时百姓只占了10%的可耕种土地,王府占了70%,明军卫所占了20%,可以说很离谱了。
不仅如此,蜀王家的田不但不要交税,而且老朱规定,四川的商税也归蜀王,所以蜀王系是非常富有。
当然,这会还没到万历,明初后老朱一口气给了蜀王两万顷粮田,也就是两百万亩,是诸子中的第一。
不想也好,想到这事朱高煦气不打一处来,同样是当老子,朱棣就是抠抠搜搜的,他封汉王时才给了两千顷,关键有一大半还要朱高煦自己屯。
这么一对比,朱高煦对蜀王更不爽了。
当然,他对明朝所有宗室都不爽。
明朝宗到繁殖起来比猪还厉害,洪武时才58人,朱棣时期已经是127人,到明末时已经变成几十万人。
他们估计占据了大明五分之一以上的土地,又不交税,还享有高薪俸禄,直接把明朝给拖垮了。
所以他现在就想干这些宗室,因为他知道,在他之后,明朝其他皇帝,不会这么干了。
至于要不要等到当了皇帝再干,真没必要。
他能不能当皇帝,在于他手上有多少兵马,能打多少胜仗,宗室的支持可以为零。
换句话说,就算天下的宗室都反对他,都不影响他当皇帝,只要手下的军士和文官们支持就行。
那么他干宗室们,文官肯定很乐意看到。
朱高煦这时道:“蜀王三护卫都参与了四川大战,因为你的人阵前反水,这才导致大败,我并不责怪蜀王派兵,但蜀王难免心里会对你有意见。”
此时瞿能脸色有点难看,因为蜀王对他恩,这次他都司里的心腹们阵前反水,连累蜀王三护卫惨败,全都降了朱高煦,的确有点不厚道。
但瞿能想了想后,小声道:“大王现在还在争天下,如果此时动手,岂不是让天下宗室反对你?”
“我十一叔为人很不错,大伙都喜欢他,太祖也给了他最多的田。”朱高煦缓缓道:“但一码归一码,宗室问题,不但影响着大明的国运,还影响伱们。”
“。。”瞿能一脸雾水。
“这些宗室屁事不干,占据大量的财富和田地,而像瞿都督这样的兄弟们,为本王用命打江山,得到的不足其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这公平吗?”
刷,瞿能这下是满脸通红,表情复杂的看着朱高煦。
陈文一言不发,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本王想削他们,把他们的田地和财富,分赏给有功的将士和官员,因为宗室不配得到这么多。”
“将士们和官员得到好处,自然会支持本王,所以,即便天下的宗室全反对我都没关系,只要瞿都督、陈将军这样的人支持本王就足够。”
说罢,朱高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本王当年和你说过,你在四川辛苦十几年,这些年为大明的付出(为俺阵前反水),一定要得到——应有的回报。”
“嘶”,瞿能脸涨的更红,满眼都是激动之色。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蜀王府,蜀王府门口左长史郑楷已经带着人在等侯迎接。
看到朱高煦,郑楷等赶紧施礼,态度非常热情。
朱高煦觉的这十一叔还是挺会做人。
朱椿在历史上的确很讨人喜欢,朱元璋在时就最喜欢他,朱棣登基后,也多次重赏朱椿,对他最好,瞿能等在四川也与他交好。
朱椿这人能文能武,特别敬重学者学士,他十五岁时,朱元璋命他到中都凤阳去,朱椿到中都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游览中都的名山胜水,而是“辟西堂,以读书自娱”。
自己读书还不算,还要找人讨论。他把中都国子监的儒生们召来,“探讨经史,商榷异同,沉潜殆忘寝食。”
其间,他结识了当时的3个著名学者——李叔荆、苏伯衡和来复和尚,并与他们交往密切。
洪武23年,朱椿到成都就藩,首任左长史为陈光裕(陈南宾)。
陈南宾为元末明初一大名儒,“少读书,负俊名而持形悫雅。”意思是说,陈南宾自幼苦读,声名远扬,但为人谦逊谨慎,儒雅厚朴。
朱椿对陈南宾“敬礼尤至”,相处非常愉快,陈南宾年老退休,朱椿赐给他安车。安车是可在车厢里坐着的车子,供年老高级官员及贵妇人乘用。高官告老还乡或朝廷征召名望高的人,往往赐乘安车。这是一种优礼方式,也是表示特殊的礼遇。
陈南宾享受安车待遇只是一方面,朱椿还给他修建了一座府第,取名“安老堂”。
从这些事可以看出来,朱椿首先很有才华,老朱这么多儿子里,只有朱椿最好学,难怪得到老朱的疼爱。
朱椿和谦逊谨慎的陈南宾交好,和文武全才的瞿能也交好,就证明朱椿这人人品还是不错。
所以朱高煦认为,通常这样的人,是可以和他讲道理的。
当然,如果讲不通道理,那只能用长刀和鲜血来替代。
周虎率先带着一队兵马进了蜀王府,长史郑楷看着朱高煦的兵马进府,表情有点古怪,毕竟这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苗头。
但朱高煦为了大事,自然要小心保护自己,这也没啥问题。
“我十一叔身体可好?”朱高煦这时边往里走,边笑问郑楷。
“回汉王,大王身体还算安康。”郑楷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朱高煦。
两人聊了几句,郑楷表情更古怪了。
因为朱高煦问他,你年俸多少?
郑楷是王府教授兼左长史。
左长史级别比较高,正五品,月俸十六石。
当然,其中也不全是粮,有银和布等物充数。
朱高煦这时表情一愣,停步回头看看,身后站着好多蜀王府的官员。
大伙都眼巴巴看着他。
朱高煦不动声色的道:“这个月还是十六石?”
郑楷道:“回汉王,是的呐。”
朱高煦皱眉:“本王上月初就已经下令,天下的官员,俸禄翻倍,蜀王府没有这么干?”
“。。”郑楷脸色通红,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一堆蜀王府的文武,皆是表情古怪。
“算了,等本王见了十一叔再说。”朱高煦淡淡的道。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相互间看了看,很多人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汉王为官员加饷,且是翻倍,大伙当然都很兴奋,就是不知,蜀王会不会答应?
其实亲王府里,很多官员的俸禄,比如长史这级的,是算在朝廷头上的。
但通常是由亲王府先发,朝廷后面补数,到明朝中期和后期时,朝廷经常还会拖欠,地方官衙有的会欠王府一屁股的钱。
当然,遇到好的藩王会先垫,遇到不好的,就同样拖欠。
蜀王算比较好的亲王,但朱高煦的命令,他显然没有执行。
不过这样挺好,朱高煦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刚刚明显已经感受到蜀王府一众文武的表情,听到翻倍两个字时,都十分兴奋。
“汉王,这边请,这边——”此时郑楷等蜀王府的文武,突然好像变的更热情了。
他们满脸堆笑,指引着朱高煦往里走。
蜀王府真特吗的大,朱高煦走了好一会,过了一重重的大殿,终于来到正殿。
大概听到声音,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衮龙袍正从殿内走出来,远远看到朱高煦,朱椿哈哈大笑:“是高煦啊,多久未见啦。”
“高煦见过十一叔。”朱高煦赶紧上前施礼。
瞿能和陈文也先后拜见朱椿,朱椿和瞿能关系不错,两人也聊了几句。
双方客套了一番,朱椿笑眯眯的引他进殿,一众文武也跟了进去。
朱高煦也不说起兵的事,朱椿也不问,双方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
朱高煦开口说,当年瞿能差点被蓝玉案连累,多亏十一叔力保,才没被锦衣卫拿下。
瞿能也赶紧再次称谢。
朱椿听的表情一愣,不明所以,但马上道,我和瞿都督在四川相处的挺融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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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高煦,俺们是亲戚啊(千张月票加更)
朱高煦又说,方孝孺当年在四川也亏的蜀王照顾,还有那嘉定州知州宋和,也对十一叔赞不绝口。
十一叔尊重文人学子,品德高尚,才华出众,比起那些不识几个大字的叔叔们,高煦最是佩服了。
老朱自己应该识不了几个字,但很看重读书人,所以对儿孙们的学习也很上心,当然,大部人都没好好学,就是朱高煦偏宜父亲朱棣在京求学时,也常常捉弄李景隆,心思不在学习上。
朱椿听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毕竟老朱的儿子里,他自认最有才华。
在《献园睿制集》中,收录了多篇朱椿写给陈南宾的文献,陈南宾算是当时的大儒,朱椿能写给他,肯定是有点水平的。
但朱椿也隐隐听出朱高煦话中的意思,才华出众在后面,品德高尚在前面呐。
当然了,朱椿也觉的自己品德不错,毕竟和他交好的,都是学士大儒,或像瞿能这样的一方名将。
两人胡天海地聊了片刻,都没提到这次起兵,不一会,朱椿开口宴请他们三人,让他们留下吃晚饭。
朱高煦说吃饭事,等等再说,俺与和十一叔,单独聊聊。
得,正事来了,朱椿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起身。
他带着朱高煦到了偏殿的一间房子,他们进去前,周虎带着兵马又进去查了遍。
朱椿这时表情有点不好看,这是不信任他?
但转念想想,朱高煦现在拥兵几十万,正在争天下,小心点也是正常的。
叔侄俩各找了个位置坐下,房间里这时已经只有两人。
其实在这次见面前,两人都没见过几次,以前见过,也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当时朱高煦还小,最多就是叫他一声十一叔。
但不知为什么,这次朱椿见到朱高煦,感觉还是有点亲切,能和朱高煦说上很多话。
他很快明白了为什么,是这个侄子不简单,能说会道。
“高煦,你说吧,有啥事想请十一叔帮忙的?”朱椿一边随意的说着,一边心想,他要是让署名支持他推翻朱棣,俺该如何拒绝?
朱椿以为朱高煦想干这事。
朱高煦想了想,缓缓道:“洪武年间,大明宗室是五十七人,皇爷爷为此分封了五六十个藩王,建了五十座王府。”
朱椿不明觉厉,但是静静的听着。
“到现在朱棣在位,大明已经有近百位宗室,并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多,按这样的速度下去,两三百年后,大明最少几十万宗室。”
朱椿稍微想了想,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呐,只要俺大明千秋万代,大明宗室,肯定越来越多。”
“叭”朱高煦拍着大腿,笑道:“所以高煦说,读过书有才华的十一叔就是和其他叔叔伯伯们不一样,是能说道理的。”
“。”朱椿心想,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太祖给十一叔多少田?”朱高煦语气突然一转。
“。”朱椿愣了好一会,然后道:“俺就藩时,给了两万顷,之后陆续又给了点,伱父王登基,又赏了点,十一叔自己也买了些。”
大明朝有个习惯,新皇登基,都会给天下宗室们赏赐一批,搞的宗室们田产和财富越来越多,所以这个习惯,以后朱高煦肯定要改了。
“那现在是?”朱高煦不动声色的问。
“三万三千多顷吧。”朱椿也不动声色的道。
尼娘的,朱高煦暗骂,三百多万亩呢。
“都不用上税吧。”朱高煦问。
朱椿越听越觉的不对劲,因为没想到朱高煦会和他说这些东西。
但朱高煦说他品德高尚,朱椿也只好忍着,慢慢应付,他估计朱高煦很快就要说主题了:“皇庄历来都不上税。”他重重提醒了下,这是皇庄。
朱高煦叹道:“听说太祖当年还把成都税课司的商税定为蜀王府的一大笔日常收入。”
这笔收入甚至影响到了民生。弘治2年(1489),四川遭遇饥荒,朝廷把蜀王府的“土地利息、税司课劝扣一年”。
朱椿脸色微变,沉声道:“也没多少。”
但没说数。
朱高煦道:“诸王之中,十一叔田产收入可为冠,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几辈子都用不完了。”
“。。”朱椿心想,难道这狗东西想打我银子的主意?他替军士和官员加俸,没银子了?
这时他开始警惕起来,并没有回应朱高煦。
朱高煦继续道:“现在大明开国之初,大伙还看不出来。”
“几十上百年后,天下皆是宗室,宗室个个这么多田产和财富,而老百姓却要上交重税,到那个时候,朝廷恐怕收不了多少税赋,整个大明皇朝的运转,都是问题。”
“十一叔是有见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想到以后的情景?”
朱椿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几十后几百年后的事,谁能知道呐,高煦想的也是久远。”
不料朱高煦下一句话把他震惊了。
“高煦要是当了皇帝,以后就要限制宗室,高煦的儿女们,不会再有这么多田和财富,保障他们比普通百姓生活的更好,高煦就感觉足够了。”
“嘶”朱椿倒吸口冷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还没当皇帝了,居然敢说这种大话。
朱椿当然不信。
你老爹之前还和宁王说平分天下的,你家父子的话,俺当然一句都不信。
他已经大概知道朱高煦想干嘛,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高煦你是聪明人,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朱椿这时道:“十一叔还是愿意讲道理的。”
他心想,朱高煦要是不太过份,有些事,可以商量。
“高煦要给天下所有的田收税,不管是皇庄还是藩王,或官员。”
“哗啦”朱椿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瞪着朱高煦,片刻之后,又很快坐了下去:“高煦要怎么收?”他沉声问。
“以户为单位,像蜀王府,就算一户,如果世子分封其他地方,另外一户。”
“户十亩以下,免税。”
“户十亩以上到二十亩,税半成。”
“户二十亩以上到一百亩,税一成。”
“一百亩以上到五百亩,税一成半。”
“五百亩以上到一千亩,税两成。”
“一千亩以上到一万亩,税三成。”
“一万亩以上,税六成。”
嘶,朱椿再次倒吸口冷气,你这是抢钱呢。
朱椿几百万亩田,按朱高煦的意思,得收六成。
那还种屁的田,他要这么多田有啥用。
因为种田的佃户会有一部份,再缴六成税,他朱椿都没了。
你干脆明抢好了,这换成别的藩王就要破口大骂。
但朱椿品德高尚啊,是文化人啊,他觉的,要和朱高煦讲道理,说服他。
“朝廷给官员和学子优免,你这样干,天下的官员都要反对你。”你还怎么争天下?
朱高煦淡淡的道:“朝廷优免最高只有几十石,我给官员们加俸一倍,远远超过这个税。”
按朝廷优免例,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外官减半,而朱高煦按他们的俸禄加一倍,可是近千石的。
所以这些优免可以忽略不计。
朱椿急了,又道:“你这样干,天下的宗室,你的叔叔伯伯兄弟们,谁会支持你?”
朱高煦淡淡的道:“我给天下的官员加饷一倍,百万大军加银五钱,还需要谁的支持?”
朱椿怒道:“你这样岂不是用你叔叔伯伯钱,收买人心?”
你怎么比你爹还坏啊,俺们都是亲戚啊,朱椿很生气。
朱高煦继续道:“以后新皇登基,不会再给宗室们赏赐。”
“皇帝的儿女们,除了太子,每人都只会有一千亩田,且永不再加。”
“亲王宗室也要上税,还田于百姓,这才是大明皇朝,千秋万代的真理。”
朱高煦以后给大明宗室每个藩王定的就是一千亩。
一千亩足够一户人家好好生活了。
更何况还有另外的俸禄。
朱高煦认为明初的时候收重税最好,因为到了明中后期,地主阶级已经和朝廷的官员们融为一体,利益相连,再想动他们已经非常之难,除非像满清一样大开杀戒。
现在商人地位还很低,官员和地主利益也没绑在一起,老朱和朱棣都喜欢迁民,把江南的富人,商人往其他地方迁来迁去。
所以这个时侯收重税,阻力会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没有。
唯一的阻力,就是这些拥有巨大田产的宗室。
砰,朱椿这时拍案而起:“俺还管大明千秋万代,俺只管现在,俺不交税,高煦你想干嘛?”
朱高煦这时也站了起来,道:“你不但要交税,还要把商税让回地方布政使。”
“哈哈哈。”朱椿大笑:“你有本事派兵来抢?”
他不信朱高煦敢向他动手,天下这么多藩王,朱高煦要这么干,大家都要起来反他。
这不就是又要来个‘八王之乱’,不对,是几十王之乱。
“十一叔别生气,走,回去再说。”朱高煦笑笑,然后跟着朱椿重新回到刚才的大殿。
大殿里很多人都在,大伙看到朱椿的表情明显很生气,估计两人应该没谈拢。
朱高煦这时道:“把成都府所有文武官员,全部都叫来。”
“哼”朱椿冷哼,也不怕他,这么多官员在,朱高煦更不敢拿他怎么样。
于是,半个时辰左右,成都所有文武官员,包括四川三司全到现场了。
第327章 十一叔真的想试试吗?
现场人并不多,朱高煦有信心为天下官员加饷,就是因为明朝时的官员数远远低于后世。
以成都来算。
三司有职官员有:承宣布政司有左右布政司,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经历、都事各一人,照磨、检校各一人,理问副理问各一人,大使、仓大使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织染局各一人,加上未入流的提控案牍、司狱、副使、仓副使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织染局各一人,这个比肩后世省正府级的单位,大小官员一共才二十多人。
后世省正府一个部门都不止这么多。
提刑按察司也差不多,其中按察佥事人数不定,另有按察使、副使各一人,经历、知事各一人,照磨一人,检校、司狱各一人,加起来十个人不到。
另有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一人,同知两-——四人不等(大部份都是两人,朱棣在云南安排了四人),都指挥佥事四人,经历、断事、都事,副断事各一人,司狱和吏目一人,加起来也就十几人。
四川三司官员,总共五十人不到。
然后是成都府,知府一人,同知和通判1——2人,推官、经历、知事各一人,照磨、检校、司狱各一人。
后世市正府级别的单位,大明朝一共才十个人。
然后有些靠海边的地方,会有市舶提举司,通常四五个人。
有些地方会有盐课提举司或都转盐使司,大概也都在十人里面。
另外府一级有一个从九品的教授(训导不入品),州有学正、县有教谕。
当然还有少数群牧所养马等特殊部门,都是一两个人。
地方医士没品不入流。
成都这边有王府长史司,官员挺多的,有左右长史,审理正、审理副、典膳正(副)、奉祠正(副)、典宝正(副)、良医正(副)、工正(副)、纪善两人,另有典簿、典乐、典仪正(副)伴读、教授、仓大使(副)、引礼舍等,约三十人不到。
王府还有仪卫司,通常也是九到十人左右。
所以王府的官员是大头,加起来约三十多人。
整个成都连王府在内(各府下面的县官没来),有品级的官员到了现场,一百人也不到,然后加上当地武将,也就一百出头,如果把下面各县的官员加上,也就两百人左右。
如果没有王府在的府,官员武将其码少一半左右。
当然,还有些不入品的吏员(包括医士、训导)、衙役没在,但这些人工资低,人数也不多,影响不大。
你要想想后世一个成都市就这么一百多官员,加上临时工也就四五百人,给他们加五倍工资都加的起。
所以朱高煦对天下官员加薪是很有信心。
这会一百多文武齐聚一堂,大家都看着蜀王和朱高煦。
蜀王朱椿不出声,静静看朱高煦表演,他心里还是很有底的,他在成都人缘向来不错,成都文武官员都很尊敬他,瞿能都和他关系很好,你朱高煦这么抢我的财富,别人能看下去?
此时朱高煦站起身,走到前面,面对着所有人。
大伙纷纷注视他。
“本王在九月初时,下令天下官员的俸禄都加倍,军武将也是差不多。”
现场一片哗然,因为所有人官员都没享受到。
命令刚刚到,各地还没开始执行。
“结果刚到成都,发现这里并没有执行。”
四川新任左布政使曹昱赶紧道:“回汉王,是下官的错,下官本来想,下个月开始执行。”
“不关你的事,本王现在重申一下四川所有文武官员的俸禄。”朱高煦道:“大伙为官一方,除了造福百姓,同样还需要养家糊口,无论如何,朝廷,不能亏待大伙。”
“汉王英明。”人群中马上有官员激动道,很多人脸上也露出兴奋的表情。
“从上个月起,所有文官的俸禄在朝廷原来的基础上翻倍,这个月发饷时,要补足上个月所欠缺的,武将们另外计算,肯定不会少。”
现场顿时喧闹起来,像王府的长史郑楷等,也都满脸激动之色。
“多谢汉王殿下。”曹昱也激动道。
四周顿时一片感激之声,大伙纷纷表态多谢汉王。
朱高煦又道,以后各衙门每年都有一定的招待费,用来招待上级和中秧来人,或相邻州县同事来往。
像三司每司每年为两千两,王府长史司同样是两千两,仪卫司一千两,成都府两千两,下面的府,州,县一千两到一千五百两不等。
另外像其他收入,比如官员上任时的“道里费”,地方官员朝觐时的“盘费”,统统翻倍。
另有’柴薪银‘、’节钱‘’马夫银‘等各种七杂八杂的收入同样翻倍。
这么七七八八全都给翻倍,现场的官员听的都要炸锅了,要是明天朱棣的兵马打回成都,伱看他们这些人干不干他。
然后各府衙还有些不入流的吏员,比如衙役等,朱高煦也表示,饷银翻倍。
陈文和瞿能倒是有点紧张,这下汉王一年要支出多少钱啊?安南抢来的够用吗?
朱椿冷眼旁观,朱高煦这么一弄,整个成都的府开支,一年估计要上涨十几万两,这笔钱谁出?
难不成叫老子出?你想屁吃呢。
朱高煦说完后,又和众文武说了些话,最后留下三司长官和成都几个卫的指挥使,还有王府左右长吏等人,其他人先让他们回去了。
大伙欢天喜地的回去,把好消息传遍成都,很快又传到成都以外的州县,可以说,四川大小官员加吏员,加卫所兵马,刹那间都被朱高煦拉拢住了。
此时大殿里余下的人不多,蜀王朱椿也不动声色坐在那里。
“曹昱”朱高煦这时道。
“下官在。”
“明天开始,本王让成都五卫各出一千军士帮你,重新丈量成都府所有土地,按户收税。”
现场一片哗然。
朱高煦把收税标准一说,大伙面面相觑,但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只有朱椿在瞪着朱高煦,不敢相信他敢这么干。
因为在场的官员家里基本也没多少田,大部份都在几百亩,甚至几十亩以内。
这会才是明初,土地兼并还不明显,像卫所的指挥使,千户们,不会像明末时吞并卫所大量的田地。
“成都府富商不算,大小官员和武将中,家里田地在一千亩以上的,暂时收税一成,但五年后,要按本王的标准上缴。”
很多人默默在评估得失。
朱高煦也在给他们算一笔帐。
比如一个千户或府同知,包括王府长史郑楷,都是正五品,年俸禄为192石,加上其他七七八八收入,平均算300石,朱高煦现在给他们翻倍,就是变成六百石。
这个级别的人,在明末时,通常会拥有几千甚至几万亩田。
但现在,大部份人连五百亩都不会有。
假设有一千亩,年产两石,一成税为两百石。
还是朱高煦给他们加的俸禄多。
这其中肯定有人会划不来,加的不如交的多,但这类人还是比较少,可能就是本身家里就是大户人家。
有人说明朝读书人不上税,这是不对的,明朝是有优免,但都要交税,明朝秀才免税八十亩,举人免税四百亩,所以明中后期,有地主要巴结读书人,利用他们的免税额,一起偷税漏税。
现在朱高煦要提前打下基础,不管亲王,官员,还是学子,富人统统上税。
趁现在大伙田不多,好收税,等到明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就很难收了。
像现在他给一万亩以上,直接涨到六成税,这样的重税情况下,以后土地兼并就要考虑税重。
这时曹昱故意问:“蜀王府的田也要量吗?”
“都要量,全部都收税。”朱高煦道。
“你敢。”朱椿这时跳起来,大怒指着他:“朱高煦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你皇爷爷赏赐给俺的田,大明皇庄,你也敢收税?”
“就是朱元璋的田,老子也要收。”朱高煦勃然大怒道。
他直呼朱元璋的名字,现场一片目瞪口呆。
“你——你-——你真是不孝子——”朱椿指着他颤声道。
朱棣说的没错,你就是不孝子。
“杨河。”朱高煦这时道。
“末将在。”杨河出现。
“你带着成都五卫兵马配合曹大人,谁敢的阻止,杀无赦。”
“每年夏秋税期,定为八月和一月,过时不交者,斩,斩,斩--”朱高煦连说几个斩字,震惊整个大殿。
“末将领命。”杨河道。
嘶,朱椿脸都白了,不可思议看着朱高煦。
“你放心大胆的杀,任何人,都不用给他面子,因为四川所有官员和武将的俸禄,都要靠这些税收,你收不上来,兄弟们怎么养家?”
朱高煦说的很明显了,这钱粮收上来,就是发工资的。
“大王放心,末将还要养家糊口,谁不上税,末将的刀,不会客气的。”杨河狞笑,一手按着刀。
“有种你先杀了你十一叔。”朱椿不信邪了,厉声站出来。
朱高煦死死瞪着他,冷然道:“十一叔马前失蹄,身染恶疾,一切都是可能的,十一叔真的想试试吗?”
“大王不要。”瞿能这时赶紧劝朱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