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身份和人性
唐叁拉着沈桐出来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里，唐老夫人和王夫人还在打麻将，她们各自的身后，都围满了或坐或站的旁观者，乌压压一圈儿人完全盖住了中间的麻将桌。
四个年过半百的妇人上了麻将桌，开始还维持着日常的贵妇风范，玩着玩着就全然不顾了。
一会儿这个人非要捡回已出过的麻将开始悔牌，而另外一个人则捂着那颗麻将不放，说自己要碰；一会儿那个人拉着旁观者左问问右问问该出哪一个，手中那颗麻将欲出不出，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周围的旁观者也忘了观棋不语的那套君子风度，都积极参与出谋划策，更有甚者在旁边口出狂言、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模样。
吵吵嚷嚷的热闹盛况，让沈桐一怔，她没想到，平日里一幅贤良淑德高贵优雅的官家夫人，上了牌桌竟然是这种，嗯，这种市井模样，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直至唐叁拉着沈桐的手经过客厅，出了大门，沈桐都还没回过神来。
趁着沈桐愣神之际，唐叁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穿插在沈桐的手指缝里，原本轻轻握着的的双手，变成了十指相扣。唐叁手指稍稍一用力，沈桐回过神来。
“她们——”沈桐回过头看身后的大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复杂心情。
一直以来，做为站在社会最顶层的代表，这些人金尊玉贵地长大，无论是学识、教养，还是眼界，都是顶顶出众那一拨人。他们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已然脱离了自身的样貌和着装，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不同于市井小民的雅致和大气。
唐叁看着沈桐变幻莫测的神色，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身份可能不同，但人性却是相通的。”
唐叁出去于军政世家，成长于社会顶层。本该养尊处优的他，偏偏又特立独行，很小的时候就出世，接触过社会底层，在军营里磨练过，跟国内国外、黑白两道交涉过，对人性的认知和理解也就更加深刻。
而沈桐，生活的地方除了学校就是寺庙，最大的不快也就是童年的时候与小伙伴们产生的龃龉，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那些事情简直不值一提，有些事情甚至她自己都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初来京城的时候，沈桐也感觉到了唐家和她以前生活的环境、接触的人群不同，这份不同并非是单纯上金钱的富足，而是为人处世、接人待物时，从心底散发出来的自信、沉稳和坚定，沈桐一度认为那种眼神和心态，就是上下阶层的差异和不同，而今她意识到，可能并非如此。
夜晚的山庄，一半明光辉煌火树银花，一半灯光稀疏夜色朦胧。明光辉煌火树银花的自然是夜市。
唐叁抬眸看了看依旧喧闹的夜市，拉着沈桐沿着湖边的小路，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灯光越来越暗，虫鸣蛙叫代替了人声鼎沸。
夜晚，终于像个夜晚了。
第257章 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三代出贵族，五代出世家，九代出望族，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底蕴的积累，一代一代逐渐深刻于每个人的骨血。”唐叁一边跟沈桐解释，一边寻着湖边的一张凉椅，拉着她坐下。
唐叁一只手臂放在凉椅的靠背上，虚虚揽着沈桐的后背，另一只手梳理着沈桐纤细柔嫩的手指，或按抚，或揉捏；或轻，或重。
夏日的晚风携裹着湖水的凉爽，朝他们徐徐吹来，沈桐有些凌乱的长发轻划过唐叁的脖颈，丝丝缕缕。
唐叁却觉得好似一根红线，在他的心上缠来绕去，酥酥麻麻。
沈桐叹了口气，她想起师父说的入世、出世，果然多走走、多看看，才能做到所谓的“悟”。以前她自诩看破，其实压根没有看到，又何来的看破呢？
“莫思考人生了，”唐叁把沈桐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说道：“我们来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沈桐抬头看他。
唐叁的表情很是认真。
于是沈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从衣、食、住、行着手，一一分析，然后感慨道：“唉，我似乎什么都不缺呢！”
一幅赢在人生起跑线上的无奈傲娇语气。
唐叁爱死了沈桐的这种小表情，鲜活，生动，跟刚来京城时那种高冷、淡漠，宛若两人。
那时唐叁总觉得沈桐很远，不仅仅是离他远，是离整个人世间都远，虚无缥缈，就像是一幅用烟雾勾勒出来的美人图，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消失不见。
他推掉了很多工作，一些既定的计划也都延后实施，他怕他一离开，就成为永别。
他用自己的方式很小心地守护着她，不想离她远了，又不敢离她近了；远了怕抓不住她，近了又怕吓着她。他每天一睁眼，思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该怎么和她相处，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也只有在她被别的事情绊住思绪或者迷迷糊糊快入睡时，他才敢对她稍稍有些肢体上的接触，但也从不敢逾越雷池。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所有的心思和心血都没有白费，她在一天天朝着他所希冀的方向变化，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习惯了他的碰触，在他面前逐渐明郎活泼起来。
唐叁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一朵花在悄悄绽放，那是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反馈感和成就感，滋养出来的鲜花。
又好像是他无意中他得到了一颗宝石，明明是一颗宝石，却因又冷又硬的外表，黯淡无光。经过他用心琢磨，悉心护养，这颗宝石终于发出熠熠光辉，然后光芒四射，照亮了他生命的每一个地方，包括角角落落。
“真好！”唐叁额头轻轻碰了一下沈桐的额头，一触即开，继而给出他自己的建议：“那我们换个方向思考一下，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啊，”沈桐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也没有吧。”
言毕，沈桐目光转向幽幽夜空，眸色忽地变得有些飘渺空洞。
唐叁刚刚心花怒放的心募的一沉，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来了。
他极度不喜这种感觉。
第258章 感动
唐叁多了解沈桐啊，看面色就知道她这话有多言不由衷。
他不知道沈桐又什么顾虑，是不信任他，还是她的心愿不能诉诸于口？
唐叁刚刚绽放的心花募的被泼了一瓢冷水，零零落落，凄凄惨惨。
他都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题了，因为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来了。
他极度不喜这种感觉，抓不住，握不牢，好像随时会失去。
他并不想用极端的手段去掌控沈桐，因为他自己就不能容忍被别人掌控，所以，事关沈桐，他总是先以己度人。
哪怕在沈桐的手机里装有监控，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只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便于及时联系。
但因为怕失去，这个度似乎越来越不好掌握。
唐叁一手依然牢牢地握着沈桐的手，另一只手却轻抚上沈桐的后脑勺，拇指和食指移动到沈桐的耳朵，揉捏着，沉声道：“桐桐！”
声音虽是低沉，却有如实质，像绑住风筝的那根线，生生把沈桐飘荡的心给拽了下来。
沈桐思绪瞬间回笼，对上了唐叁略有严肃的目光。
她极少见三叔这么严肃，他的眉眼生得有些清冷，却一向含着笑，透着股矜贵、儒雅和温和。
沈桐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告诉你一个秘密，”唐叁倾身过来，离她的耳朵更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我大多数事业和资产都在国外，比世界首富还要多！黑白两道都认识几个熟人，所以，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唐叁说完身子也往后撤了撤，一脸正色的看着沈桐。
沈桐眼睛有些发酸，她隐约感觉到三叔在国外有些生意，但她没想到三叔会对她交底，甚至不惜提到黑道，只为让她相信他的实力，能够帮上她。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她知道以现在的科技和文明，她的心愿根本实现不了，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不想给别人带来烦扰。
况且，他对她的帮助和关心已是良多，她尚不知拿什么去回报，并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
她孑然一身，受过很多人的照拂，比如师父，比如爷爷，比如邻居，比如同门，……，她知道他们对她的照顾出自真心，他们真心关心她的健康，真心关心她的成长。
但因着他们和她都没有血缘关系，再进一步的关心，大家就变得小心翼翼，就连师父，有些事情，也只是隐晦提及。
大家似乎都在刻意维持着一个度，那是一种缺了血缘牵绊的度。
所以尽管很多人关心她，照顾她，但她依然是独立的，独立的生活，独立的成长，独立的思想。
而三叔似乎打破了着个度，他给予她的关心照顾非常细致，细致到生活的每个环节。从每日三餐饮食的营养搭配和数量，到一年四季的衣服的款型和颜色；从她在校的学习成绩，到跟每个同学相处的状况；甚至她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他都记得比她自己清楚！
她想，如果她的父母都在她身边，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三叔好像能觉察到的她每一个变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她还来不及理清的头绪。
就像刚才，她只是遥望了一下天际，想了一下还没机会见面的人，他就能觉察到她心底最深处的变化。
她只是跟着师傅侍奉佛祖，并不是石刻泥塑的菩萨，她有血有肉，女儿家的敏感和小心思她也一样不缺。
有股热流似乎想冲破她的眼眶，沈桐想收，却有些收不住。
“所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大胆去做，一切还有我。或者，你若放心，刀山火海交给我，你只管躲躺平。”唐叁拇指擦过沈桐温热的眼角，温声说道，“总之，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可明白？”
沈桐努力逼退眼角的热意，心头却软得一塌糊涂，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容易感动。
说好的不喜不悲不嗔不怒呢？唉，她似乎离佛祖似乎越来越远了。
第259章 玩闹
唐叁端详着沈桐的神色，她的眼中有感激，有感谢，也有感慨，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种感觉！
哪怕他抚摸她的头发，揉捏她的耳垂，这些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小动作，她依旧面不红、耳不赤，丝毫没有小儿女家的扭捏与羞涩。
很明显，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唐叁突然有些心塞。
原本他并不急，一是因为她年龄还小，性情又有些孤冷，担心太炙热的情感会吓着她；二是因为高三课程紧张，怕她分心影响到高考成绩，所以他想着先慢慢来，温水煮蛙，没成想这都煮了一年了，蛙不但没熟，反倒在锅里泡起温泉了！
唐叁心里有些不忿，揪着沈桐的耳尖，问：“我是你的谁？”
沈桐：？？？
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唐叁磨磨牙，手下稍稍用力：“我是你的谁？”
“疼疼疼，……”沈桐嘴里喊着疼，却没有去拯救自己的耳朵，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唐叁的耳朵，在他耳边脆生生地回答：“你是我三叔！你是我三叔！你是我三叔！”
重要的话说三遍！
简直震耳欲聋！
唐叁“嘶”了一声，率先放开了手，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下手可比自己狠太多了！
沈桐也放开了手，顺便还揉了一把唐叁那红彤彤的耳朵，讪讪地说：“没收住力道，有些红了！”
唉，没办法，天生神力，总有那么几次收不住的时候。
“嘶，火辣辣地疼！是不是肿了？快帮我吹吹揉揉！”这么好的摸摸揉揉吹吹贴贴的机会，唐叁岂会放过。
唐叁的头顶刚冒出一串粉嘟嘟的爱心小泡泡，王明慧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且越来越大。
很快王明慧和葛润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王明慧一脸欢快的向他们挥手：“唐教官，沈桐，这会儿凉快，一起去打高尔夫吧？”
这俩人是电灯泡成精了吧？哪哪都有他们！唐叁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只剩烦躁。
沈桐没有打过高尔夫，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唐叁一言不发，表情淡漠，嘴唇紧抿，明晃晃地表达出一个字：滚！
王明慧和葛润两个人都是极聪慧而又对唐叁有些了解的人，只一眼就意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绕是王明慧心再大，也尴尬了起来，满脸的欢快僵在了脸色，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葛润心理就强大多了，他站在王明慧的侧后方，视线从沈桐脸上划过，定格在了唐叁脸上，啧啧，一脸的欲求不满啊！
这个时候的男人犹如老虎嘴边的胡须，摸一下可是要吃人的！
此地不宜久留啊！
葛润的眼中闪烁着八卦而又暧昧的光芒，他拉拉王明慧的衣角：“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篮球我是打不过唐教官，但打高尔夫你必须找我，我才是专业的！”
葛润一边说，一边拉着王明慧开溜：“走走，我给你露一手！”
葛润给了台阶，王明慧自然顺坡下，当然心里也是有气的，直接无视唐叁，只跟沈桐一个人打声招呼：“那我俩先走了，明天再找你玩！”
等两人走远了，唐叁立刻拉着沈桐的手摸上自己的耳朵：“快，我耳朵还疼着！”
“是吗？”沈桐轻弹了一下他的耳朵，有些疑惑地说：“可是已经不红了啊！”
说完还看了看他另外一只耳朵，然后往后退了退身子，又两相对比了一下，无比确定地说：“也不肿！”
“那就奇怪了，莫非是心理作用？我这也是第一次被人拧耳朵，没什么经验，”唐叁没有一丝被揭穿的尴尬，也是一脸的疑惑，“又疼又痒又麻！”
“是吗？那我再看看！”沈桐说着，又往他耳边凑近了些。
唐叁不自觉地勾勾唇角，眼里洋溢出笑意：“你的耳朵还疼吗？”
“不疼，刚才骗你的！”
“可是有点红呢，我是不是下手重了？我也帮你看看！”
“真的不疼！”
“可是还红着，好像有些肿呢，我帮你揉揉！”
……
两人就着耳朵问题，玩到大半夜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