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极反转
姜离再次提着允许报销的果篮去医院时，病房外，意外看到沈妈妈搀扶着一个老人站在门外，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居然是赵梦的奶奶！
原来自赵梦离世后，赵奶奶就一直由沈家赡养，而且这个提议还是沈潇潇主动提出来的。
得知这件事后，姜离越发觉得沈潇潇不大可能去害死赵梦。
如果说，因为害了人从而产生愧疚，那么将赵梦奶奶接到身边岂不就在时刻提醒着她赵梦的事。
再者，沈潇潇现年还不过十五六岁，哪有如此成熟的心态。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没有做过，赵梦又为何一口咬定是沈潇潇？
借着赵梦奶奶进去看望沈潇潇的功夫，姜离趁机将沈妈妈叫到一旁，犹豫挣扎了许久，才试探着说出赵梦的事。
沈妈妈初听之下震惊不已，震惊过后神情又慢慢地缓和下来，沉默半晌，叹了一声。
“潇潇病的第二天，有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突然找上我，说潇潇其实是被鬼缠身，免费赠了我一张符，让我放到潇潇的枕头下。”
所以当姜离跟她提及赵梦的事时，她也没那么意外，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有阴阳眼。
“其实，赵梦应该怪我。”
沈妈妈红着眼回忆着五个月前的事。
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潇潇突然接连不断地给她打电话，说她和赵梦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很害怕。
当时，她和赵梦是分开跑的，跑到一个勉强可以躲藏的草丛赶紧给自己打电话。
接到女儿电话，她自是心急如焚，什么也没想赶着就过去了。
等到过去的时候，等她们找到赵梦，就看到那些人围在她四周。
她死死拉住想要冲过去的女儿，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出声，毕竟那个时间段，周围又没什么人，一旦她们也被发现，到时候跑都跑不掉。
她就和潇潇躲着，眼睁睁看着那一切，直到那些人玩儿完了，走了。
她们才敢过去。
“妈，妈！赶快报警啊！！！”
潇潇跑过去，忙用衣服遮住赵梦满身伤痕，催促着她报警去抓那群畜生。
可她也不知怎的，许是怕赵梦名声受损连累到潇潇，就让两个孩子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为此，潇潇不知跟她大吵大闹了多少次。
也是在那之后，赵梦就因这件事住院了，她家就剩一个奶奶，所以所有的住院费都是她帮忙垫付的。
“我后悔，真的后悔，如果我当时报了警，也许赵梦就不会，也许……”
“所以潇潇没有参与过这件事对不对。”姜离掏了掏书包，掏出一包纸递过去。
他毕竟不是警察，事已至此，再去责怪沈妈妈也没用，现在最主要的是让赵梦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沈妈妈抹着泪痕，连连保证：“潇潇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她之前还和梦梦那孩子约定好了考一个高中的。”
没出事之前，赵梦经常去她家，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姑娘。
是她，是她的一己之念害了赵梦。
“可是现在，赵梦以为是潇潇害死了她。”如果事情真如沈妈妈所言，那就是赵梦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可再怎样也不可能记错仇人才对。
沈妈妈突然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地道：“不，不是潇潇。你告诉赵梦，是我，是我害了她，你让她有什么冤屈都报应给我，不要害潇潇，不要去害潇潇啊。”
她女儿什么都没做。
啊！！！
突然，病房里传来一道惊声尖叫。
姜离迅速打开门，就见清醒过来的沈潇潇扑腾着四肢，带动整个床板不停颤抖，吓得进来看她的赵奶奶倒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姜离眼疾手快扶住了老人。
就在那一刻，姜离看到身上的白裙已蜕变为红裙的赵梦飘在沈潇潇伸手喊叫的窗外，正死死地瞪着她，原本娇艳的脸庞也已变成跳楼后的模样。
“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直到沈妈妈慌忙喊来的医生给沈潇潇注射了镇定剂后，赵梦方转身飘离。
姜离见状连忙将老人交给沈妈妈，跑出住院部，仰头四看，突然发现屋顶上方似有一块红衣布料。
他想也不想，坐着电梯上去。
“赵梦！”
正当她准备从楼上再度跳下去的时候，姜离喘着粗气一把推开天台上的门。
迎面一股浓厚的厉风。
彼时的赵梦已完全变了样，双目通红，脸上黑筋突起，手上也开始长出指甲。
不好！
开始厉鬼化了。
“赵梦，潇潇跟你的事没有半点关系，你恨错人了知道么。”
“你骗我。就是她找那些人来强女干我的！是她，一定是她！！！”
“是谁告诉你的。”姜离忍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恶寒，艰难地举步前行，“是不是有福面馆那个老板。”
那只百鬼王吃厉鬼，然而厉鬼又不是那么容易能寻的到的，保不准就是他给赵梦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你想想，潇潇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记得潇潇之前补习的时候问过他，问他有没有共享秘密的好朋友，那个时候，他没答。
随后就听她极其骄傲的说。
她有。
她说那是她一辈子的好朋友。
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炫耀的心理，如今再听，那又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是她告诉我的。”
她？
“是沈潇潇亲口对我说的！”
她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那天的事其实是她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毁了她。
因为她见不得自己因为父母离世，处处受人照顾，更嫉妒自己长得比她好看！
所以她要让自己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当中，谁知道，她最后忍受不了，跳楼自杀了。
她骂她活该，笑着骂她。
赵梦说着说着，淌下两行血泪。
“这就是朋友么？”
姜离骤然想起当初在病房听沈潇潇说的那些话，登时攥紧手心。
“那一定不是潇潇。”
“那是谁！那你告诉我，是谁！”
还有什么，比从自己信任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更绝望。
她们到现在还在装好人，连奶奶都被她们哄骗了过去。
“我来告诉你是谁。”
姜离正要开口，一人手执猎枪抵在肩头，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天台入口。
“蔺九？你不是去查百鬼王的踪迹了么。”
“查到了。”
随后出现的蔺九举起猎枪对准赵梦，扬着嘴角一侧冷笑不止。
“这不就找到了么。”
“你说赵梦是百鬼王？开玩笑呢吧。”
话音刚落，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天空也隐隐染上了一层红霜。
“他说的，是我。”
一道夹带着女声的男声从赵梦身后异常突兀地响起，未等她转身便被一人死死捏住。
“潇潇！”
姜离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是从哪儿上来的？那可是大楼外面。
“什么潇潇。她是百鬼王！不，应该说她被百鬼王附身了。”
昨晚，听从七爷吩咐将姜离送回宿舍后，他联合其他人就一直在永溪市内到处寻找百鬼王的踪迹。
按理说，被驱逐的厉鬼，一般很少敢在短时间内再回来，但这只百鬼王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躲到人的身体里。
“没发现么，整个住院部的幽魂都变少了。”
他不说姜离还没察觉，这么一说，今日好像确实没见到几个。
畏惧这个寄居在人体内的百鬼王，都躲了起来。
蔺九原也只是将信将疑，来到医院，抓住一只逃匿中的幽魂才确定百鬼王当真躲藏在此，后来又见住院部的天台出现异样，这才赶紧赶过来。
百鬼王可不会轻易放跑精心培育的食物，他一定会再来找这只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离直到现在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他身无长处，蔺九又对付不了百鬼王，难道就只能耗着等七爷来？
等他来，赵梦怕是早就被吃了吧。
“怎么办？不动手还等他吃了那只鬼再次进化么。”蔺九说着直接瞄准抓住赵梦的沈潇潇，他的枪打不到活人，如今就指望着能一击即中了。
“那你加油。”
…
“你居然什么武器都没有！”蔺九侧过头，诧异地望着他。
原本还算沉稳的人，一碰到姜离瞬间破防，这就是许聿打游戏时碰到的所谓的猪队友吧。
姜离张开空空如也的手，瞟向对面，“你就别废话了，赶紧先将百鬼王从潇潇身体里赶出来吧。”
百鬼王操控着沈潇潇，直接从楼下飞上来，距离天台也就一步之遥。
赵梦是死了，可不能再死一个。
蔺九鄙夷了他一眼，眯着眸对准沈潇潇，砰的一声，子弹径直穿过赵梦的发丝，打入沈潇潇体内。
百鬼王也在那一刻吃痛地从沈潇潇体内离开，在他离开的刹那，一度恢复清醒的沈潇潇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后栽。
“姜离！”
沈潇潇望着人大喊。
姜离则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到天台边，幸运地抓住她的手。
得了自由的赵梦就围在两人四周，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转向即将掉下去的沈潇潇。
“姜离，要是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梦梦了。”
“别说傻话，两只手都给我。”
挂在天台外，沈潇潇哭着说起了很多事，“梦梦，对不起，当时我应该拉着你一起跑的。”
五个月，她将那件事埋在心里五个多月，哪怕是赵梦跳楼自杀了，都没跟她说声对不起。
她尝试过各种办法，试着去招魂去解释，可她既没有成功，也没有获得阴阳眼。
或许是快要死了，沈潇潇趁机将心里话吐了个干净。她是羡慕赵梦学习好，长相好，脾气也温柔，可她也知道班里同学之所以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早早地就没有了爸爸妈妈。
想想她失去的，沈潇潇也就没有那么羡慕了，更多的则是同情和心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说要一辈子做朋友的人，却间接地害死了她。
“对不起啊，梦梦，对不起。”
沈潇潇望着拼命拉住她的姜离，泪水直接模糊了视线。
飘在她身旁的赵梦看她哭着跟自己道歉，红裙慢慢退白，整个人又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快，快拉她上去！”
第17章 夺舍
恢复原来样貌的赵梦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沈潇潇，有心却没有任何力量将她送上去，只能去求姜离。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姜离顶着牙关，冲解开心结，化解怨念的赵梦扬唇一笑，抓着沈潇潇的两只手哪怕已拽的通红，也没有松开半点。
“蔺九，快来帮忙啊！”
仅凭他一个人，又恰逢这种大风天，根本没办法将人拉回来，得有个人帮他才行。
“你以为我不想么！”
脱离沈潇潇的百鬼王眼见自己的食物没了，被彻底激怒，化作一股极强的怨念正缠着他，光是摆脱百鬼王的攻击就已经很费劲了好么。
蔺九朝身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料却被百鬼王钻了空子，一掌打在胸前，径直朝姜离方向飞过去。
“哎？你看，那在干什么？……快，快去叫人！”
楼下的人无意间抬头往上瞧，见有人挂在了天台外，赶忙报警，叫医生护士赶紧上去。
姜离因蔺九遭受重击，左眼的隐形眼镜顺势滑落，露出那只血滴子般的红瞳。
抓着沈潇潇的手清楚地看到，两个小姑娘躲在被子里有说有笑地看着漫画，聊八卦。
说到好玩儿的事，相视嬉笑。
那一定是沈潇潇和赵梦的过往，美好且值得怀念的。
“那个时候，你其实是在向我求救吧。”
还记得他去医院看望潇潇的第二天，她特地等在了校门外找他。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本不想承认那段虚假的记忆，也一直希望自己的朋友并没有害她。
赵梦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地在沈潇潇身边打转。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将潇潇拉上去啊！
怎么还没人来？
她瞧姜离的手充血似的红，就知道他也快撑不住了。
“怎么打不开？上面的人，快下来！”
“潇潇，是妈妈。不要做傻事！快下来！”沈妈妈的声音混合着医护人员的声音顺风送到姜离耳边。
门打不开。
一定是百鬼王动的手脚。
“蔺九，还活着么。”
“……废话。”
“我腾不开手，你赶紧打电话给七爷。”这个时候就不要逞能了，赶紧找专业的来吧。
“你以为我真有这么傻么。”早在他来天台之前，就已经发信息给七爷了。
也不知怎的，七爷却到现在还没现身。
是有事耽搁了么？
蔺九捂着尚未好全的伤口，勉强撑起身，一鼓作气，迅速转身拉住挂在大楼外的人，扭头看向姜离，“要是百鬼王再次发起攻击，咱们三可就真没命了。”
“所以呢。”
“所以……一，二，三！”
数到第三声，两人默契十足地使了把狠劲儿，最终成功地将昏迷过去的沈潇潇从楼外拉回来。
“七爷七爷七爷，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啊。”清脆的铃铛声不时响起，墨归的烦躁也在瞬间达到鼎盛。
姜离的手都红了。
他和那个蔺九摆明了搞不定百鬼王，七爷为什么还是迟迟不肯出手，非得等到百鬼王将他俩都给吃了才出面么。
“急什么，再让我看看。”
“看看看，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你不出手，我就出手了。”
墨归刚想起跳，便被七爷一把抓住尾巴。
“你不觉得这个百鬼王出现的太过突兀么。”
“什么意思。”
七爷扫了她一眼，再次将视线放到不远处的天台上，“我怀疑，有人故意放出百鬼王制造这起混乱。”
“目的呢。”
七爷抿了抿唇，没有再言。
目的，恐怕待会儿才能知道，所以他现在还不能贸然现身。
住院部天台。
刚将沈潇潇拉回天台内的两人，靠着墙无力坐下。
“真是千钧一发。”
姜离喘了没两口气，突然一股恶寒袭上心头，他缓缓抬头，正好对上近在咫尺的六只眼睛。
“姜离！”
蔺九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伸手将人拉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百鬼王入侵了姜离的身体。
“七爷！”
瞧见这一幕，墨归彻底急了，不等七爷再说些什么，立刻朝着天台方向奔去。
一团墨色云雾以迅雷之姿侵入到姜离体内，刹那，捂着左眼，从地上撑坐起身。
“姜离你……”
站起身的人忽然冲他扬起唇角，蔺九霎时感觉到一股比之前更有压迫感的气息朝着自己袭来，瞬间压制着他站不起身。
而一旁的赵梦则被吓得直接溜走。
“你不是姜离。”但也不是百鬼王，百鬼王没有这么恐怖的气息才对。
“姜离”笑着放下捂住左眼的手，只见那只血瞳此刻正闪动着异样的光辉。
他一步一步，踏碎脚下的地砖朝蔺九走去，每走一步，蔺九便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似的。
“这具身体不错，我收……”
砰！
“姜离”话还没说完，就被极速赶来的墨归一脚踹到了墙角。
“把姜离还给我！”
角落里的“人”极其缓慢地直起腰身，擦拭了下嘴角的血渍笑道：“我就是姜离。”
“呸！不要脸！”
“这话我同意，确实是有够不要脸的。”
蔺九难得跟墨归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唱一和，虽然他看姜离也不爽，但眼前这个更让他讨厌。
“你们够了！”
得到姜离身体的百鬼王恼羞成怒，眨眼来到墨归面前，正要出手，却反被墨归一个回旋踢狠狠踢了出去，直接飞出天台落到不远处的学校操场上。
念在是姜离的身体，不能让他受太多伤，她还是收点力吧。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墨归嘱咐一声，不等蔺九再开口，两步消失，在“姜离”爬起身之际，落到操场上。
眼下正值周末，学校也都放了假。
隔岸观火中的七爷抬手打了个响指，一股隐约可见的波光瞬间拢在了整个操场。
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也就看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后，密语传音给墨归，“那边就先交给你了，只要不打死就行。”
墨归动了动迎风微摆的黑耳，抬眼，墨色的眼眸刹那变成淡绿色，不等人站稳再起一脚。
这次，百鬼王倒是学聪明了，立即侧身错开似要撕裂整个空间的旋风。
“墨归，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姜离啊。”
“呸！快别用姜离的声音说话了吧，我都嫌恶心。”
“哈哈哈哈……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动手了。”百鬼王转手握住两只铁锤，迎面朝她砸去。
铁锤落到地上，地面直接塌陷一半。
而墨归却在铁锤落下的瞬间，跃到空中翻了个身，轻松落地后，伸出中指对着人啧啧两声，一脸的不屑。
“你就这点本事了么。”
“什么！”
“不是会使铁锤么，那就让你尝尝我的猫咪牌铁锤吧。”
墨归顺势打了个响指，画面陡然一转，“姜离”便莫名进入了一间满是猫咪玩偶的房间。
惊慌之下，连忙后退两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猫叫。
一回头，只见占满整个天地的玩偶猫，举着沉重的铁锤朝他砸下来。
只一下就将姜离体内的百鬼王给砸了出来。
“好歹还是姜离的身体，我可不忍心让他白受那么多苦。”
将百鬼王砸出来后，记仇的墨归当场开始报仇，硬生生将百鬼之王消耗的只剩吉娃娃大小。
“咦——好丑，怎么变小了还这么丑。”六只眼睛，还没有吉娃娃可爱。
墨归伸手一握，收回制造出的幻境，再将百鬼王随手往天上一抛，双手合十，啪的一声直接将他拍成纸片随风飘散。
“都变成这样了，就算再努力，也还要上百年吧。”墨归并没有直接灭了他，一来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矩，二来他现在都打不过自己，还指望百年后再来一次么。
要是个受虐狂，她反正是不介意每百年搞这么个乐子，关键是，他历经百年也得能再度进化为百鬼王才行。
墨归这边几乎算是秒杀，天台上的蔺九全身疼痛不已，听到门外的人准备撞门，也不知该捂哪儿，只得硬撑着去打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潇潇，潇潇！”
开门的瞬间，看到沈潇潇倒在天台边，沈妈妈立马跑上前一把抱住昏迷过去的女儿。
靠着墙角暂时歇口气的蔺九，不经意间抬眸，就见方才逃走的女鬼又回到沈潇潇身边，身上的戾气和怨念倒是变得越来越淡。
姜离那小子，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开了她的怨念。
他下意识握住腿上的猎枪，盯着朝他看过来的女鬼半晌，最终选择松开。
罢了，都已经化开怨念了，他又何必赶尽杀绝。
“是你。”
沈潇潇被医护人员抱走，体力不支的沈妈妈跟在最后，方看到靠在墙边的人。
她还记得，前几天就是这位赠了她一纸黄符，说来，当时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谢谢你救了潇潇，谢谢。”
蔺九愣了一瞬，立即抽回被她握住的手，错开目光，蠕动了两下嘴角摇头：“你要谢的不是我，是……姜离。”
他极不情愿地说出那个名字，但没办法，事实就是姜离成功地让女鬼放下了怨念。
“那也要谢谢你。”
蔺九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碎了，包裹着他的冷漠也慢慢散开。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谢谢，还挺不好意思的。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妈妈着急女儿，匆匆几句，道了声谢后离开，待她走后，蔺九独自坐在天台角落，笑的异常满足。
“中彩票了？”
墨归双手微握，搭着两侧脸颊坐在天台上晃着腿，看他一个人在那儿偷着乐。
“要你管！”
“你再说一遍！”
蔺九的声音瞬间矮了一大截，低声嘀咕：“再说就再说，真以为我怕你啊。”
“当我听不见是么。”
墨归放下手，从天台一跃而下，吓得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不禁缩了缩脚。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姜离呢。”
第18章 独有的，孤立
墨归歪头看向他，满脸诧异地眨了眨眼，“怎么，你关心他？”
“谁，谁关心他啊，我是怕百鬼王用他的身体做坏事儿。”蔺九的脸登时黑了下去，磕磕巴巴地赶紧解释。
“这不还是关心？”
蔺九：……当我刚才没问。
墨归连晃两下尾巴，就喜欢看这些人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贼舒坦。
她怎么可能再将昏迷的姜离带回来呢，自然是先送回去疗伤了。
至于这个人，他爱走不走。
彼时，天边的红霜彻底退散，墨色沾浆的幕布缓缓拉至上空盖住，晶莹雪花随着寒风自由飘荡。
一围着红色围巾的人站在凄清的桥边，口中呼出的白气转瞬吹散在风中。
被墨归拍成纸片的百鬼王顺风落到人玉白的手中，正欲开口，刹那便被人碾碎成沫，扬下即将冻结的河里顺水下流。
“姜离，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儿。”
“也别下次了，不如现在就先跟我玩一玩吧。”
自言自语一句，转身正要离开，一道无甚感情的声音随风传来。
回头就见一墨色长衫的人捏着几乎透明的丝线朝他走来，而丝线的另一端就连接着他刚捏碎百鬼王的手掌中。
桥上的人不慌不忙地扯断透明丝线，扬唇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七爷，我们下次再玩儿。”
“我出面，你觉得你走得掉么。”
“七爷是想替姜离报仇？您怕是找错对象了。”
“别跟我耍嘴皮子。”
“晚辈没有。只不过天色已晚，七爷要是再不回去的话，那被送回三青阁里的姜离……”
一股暴风雪迎面拍打在脸上，七爷捏在指尖的丝线瞬间缠住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将其割下，然而流下来的却只是一滩尚未融化的雪。
掉在地上的头颅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哈哈两声，“没想到七爷也会被这么拙劣的演技给骗到，看来也没那么厉害么。”
“只不过是会制作傀儡，就觉得自己无敌了？”
“那倒不是，这也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恶作剧罢了，哪能比得上七爷，您可是……”
不等雪人把话说完，七爷上前一脚，直接踩扁了那堆雪。
与此同时，刚写完开题报告的人指尖微顿，扬唇笑了。
七爷，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姜离。
日后再会吧。
他笑着按下关机键，长按三秒，屏幕瞬间熄灭。
…
糟了。
方才写完的开题报告……好像没点保存。
直至凌晨，出了趟门的人方返回三青阁，推开门，迎面一只猫便撞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下一秒，墨归变成人，虎着张脸，双手叉腰质问。
等她从医院回来就没见到人，出事的时候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让姜离一个人待在三青阁里，他的心可真大。
“我有必要一一向你汇报？”
七爷心情本就不好，刚回来就被她一通逼问，面瘫脸彻底冻成了冰块脸。
“今天这事，是极端派的人干的吧。”要不然，他也不会特地离开三青阁了。
七爷没有正面回答，只问：“姜离怎么样了。”
“我下手轻，吃了药就恢复的差不多了，现下正睡着。”
墨归倒是有一答一。
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后，才意识到被他带跑偏了，连忙摇头，几次张口，最后说出的话却变成了，“你们人类的心思还真是复杂。”
七爷就算不明说，她也知道是哪些人干的。
墨归转身跃上三楼，跑进最东边的一间屋子，守在昏睡的人身边，盯着人忽而凑近了极小声地问：“姜离，要不，我帮你杀掉那些人吧。”
只要他想，她现在就能杀了他们，以后也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熟睡中的人没有回答，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渐好后，浮浮沉沉地飘荡在梦中。
七爷就倚靠门外，良久，抬脚离开。
“七爷，姜离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听说此次事件是极端派所为，我们一定要抢在他们前面……”
“各位，我想请教各位一个问题。”木制长桌尽头，稳坐首位的七爷双手交握，不时转动交叠的拇指，一句话就令房间内的人尽数安静下来，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和极端派，究竟有何不同。”
话落，屋内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极端派为斩杀妖魔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与那些人的区别就在于对待妖魔精怪的态度，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天门街的存在。
他们的目的是共存，而不是将任何一方逼至绝境。
“七爷的意思我们都懂，但姜离是唯一特殊的存在。”当初就该在他出生之际先下手为强才对，这样也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如履薄冰的局面了。
“真是的，姜几道究竟在做什么。”
不少人又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姜离养父，但凡他能教姜离一些防御咒法，姜离也不至于被只鬼轻松破了封印啊。
“出了事就将过错推到姜几道身上，各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可是你们竭力反对姜几道教授咒法的。”
说什么，千万不能让姜离学习咒法，万一学成之后反过来对付他们可就麻烦了。
现在可好，按照他们的要求，作为普通人长大了，又来说姜几道的不是。
“当初是当初，当初……”是有保护神一直保护着姜离，可谁知那位忽然间就不见了。
这刚消失没多久，人便出了这种事。
“现在多说无益，好在姜离现下还算安全，对面的目的也已试探出来，各位还是各司其职，管理好自己门下的事吧。”
七爷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想起方才的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继而瞟向跟过来的蔺九。
“谁让你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七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他真看住姜离，想来封印也不会破了。
“眼下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你也无须太过自责。”
哪怕他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也难保其他人不会使出什么损招。
毕竟除了极端派，还有个更棘手的存在，蔺九他们根本对付不了。
“先回去养养伤吧。”
蔺九闻言，头一次忤逆了他的话，“七爷，我想变得更强。”
通过这次的事，他彻底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跟百鬼王相比，他往日抓的那些鬼完全就是小儿科。
而就是这样一只差点让他送命的百鬼王，却能被只猫轻松制服。
他不甘心。
更不想让七爷再独自背负“杀了姜离”这件事。
“变强？蔺家不是给了你最优质的资源么。”蔺家也算是一大家，而蔺九又是天赋较高的那一类人，他还想怎么变强。
“可是……”任何优质的资源都比不上得七爷亲自教导啊。
“这件事我不能贸然答应你，你若真有想法，先与蔺家诸人道明白后再来。”
万一交由他教导后，蔺家人突然找上门来，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与那些人斗。
“……是。”
听七爷这么一说，蔺九就知道基本没戏。
虽说他们这行，人人都敬着七爷，但也因为他几乎比肩神明的本领，人人也都畏惧着他，继而孤立他，让他独自管理着整个天门街。
让他看似高高在上，无人敢惹，实则却都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众氏族已经近乎将七爷推到了妖魔之中，让他日日与妖为伴了。
他想，恐怕真到了要七爷动手杀姜离的时候，那一日也将会是七爷的死期了吧。
所以他才更想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无需七爷再动手。
所有的事，他来做。
作孽，屠戮……皆由他来。
“早些回去吧，天门街也快关了。”七爷随手端起胖头鱼驼来的茶盏，仰头望着夜空，赏满天飘雪。
屋外的落雪下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姜离闭了闭眼，从梦中幽幽转醒，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而眼前却不是上铺的床板，倒更像是个女孩儿的房间。
衣帽架上大喇喇地挂着一件黑白运动服，屋内的小沙发上还置放着云朵形状的抱枕。
他疑惑地眨了两下眼，低头就见被子下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动着动着，一双黑色猫耳就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像是没睡醒，扒拉着他靠过来。
软乎乎的小手伸过来，吓得姜离立刻弹跳起身，连着退了七八步，直到撞上衣柜方停下。
“墨墨墨，墨归！”
他怎么会在墨归的房间，刚才不是在医院天台么，还是说他现在还在梦中？
姜离用力捏了下脸，刚睡醒没什么力气，但依旧能感觉到一丝疼痛。
所以——
他跟一只猫睡了！？
“大清早的，好吵。”
墨归顶着满头乱发，彻底从被子里爬起身，松松垮垮的睡衣歪了一角，露出一小截白润的肩头。
见她身上还穿着衣服，姜离狠松了口气，顺着衣柜滑落，坐在地板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我把你搬来的。”
七爷才不会好心动手呢。
“你？”
不是说姜离不信，只是稍微想想她拖着自己的画面，作为男性的尊严就全都给丢光了。
“对了，百鬼王……”
“已经被打跑了。”
墨归见他没有多问，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姜离并没有被附身后的记忆，要是知道自己将他压在地上揍，一定会气的再不跟她说话了。
“是七爷吧。果然，抱大腿还是有用的。”
墨归一听他认为是七爷打跑了百鬼王，倏然竖起耳朵，从床上跳过去，指着自己急道：“是我，是我！是我打跑的。”
七爷都没出手好么。
第19章 礼物
墨归气的恨不得竖起尾巴，下一秒就见姜离伸手过来，覆在她头顶摸了摸。
霎时，气急败坏的情绪平复下来。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只记得将沈潇潇拉回天台后，抬头看到六只眼睛的事，这么一说，还真是多亏了她及时赶到。
墨归顺势耷下耳朵，享受着头顶的抚摸，眯着眼道：“不用说谢，应该的。”
“那可不行，再怎样也得送你件谢礼才是。”
听到有礼物，墨归的耳朵动的更欢快了，瞬间就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一把抱上去。
“礼物，礼物！最喜欢姜离了！”
大清早就被吵醒的七爷，睁着惺忪睡眼倚在门口，斜看向坐在地上的一人一猫。
这是……在做什么。
安抚住开心不已的猫，休息了片刻，姜离遂离开三青阁返回学校。
迎着不甚浓烈的阳光伸懒腰。
“姜离，昨天的事看到了么。”
“昨天？”
回到宿舍，许聿一个侧身，拿着手机歪到他身旁，边滑动边道：“昨天啊，那个济生医院又有人跳楼，现在都冲上同城热搜了，你不知道？”
姜离瞟了眼手机上的内容，看到当时被拍下的照片，不禁呛了一口空气，接连不断地开始干咳，随即将手机拉近，点开照片放大。
好在拍的照片像素并不高，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个人影，放大后就更看不清了。
姜离这才放下心，狠松了口气。
“姜离……手。”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略痛苦的声音，姜离方回神，赶紧松手道了声抱歉。
“我说你小子，手劲儿怎么这么大。”许聿收回手坐正身体，连揉了两下发红的手腕，从前怎么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手劲儿很大？”
姜离对自己的力气一无所知，只是看他露出的一截手腕红了大片，尴尬不已地挠了挠脖子，紧接着又道了声抱歉。
好在许聿也没有太过在意，揉两下便不了了之，紧接着又跟他唠起其他的事。
“对了，你昨晚怎么也没回来。”
蔺九没回来，他也没回来，宿舍里就剩他和林知白两个人。
那家伙，昨晚写完了开题报告没保存，烦躁了一整晚，就差杀人了。
“我……”提到昨晚，姜离倒是想起了蔺九，早上在回学校之前，还听七爷说他住院了。
“唉！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凌晨的时候，蔺九跟人飙车，一个打滑飞了出去，恰好就飞到了我面前，虽然吧他平时是挺讨人厌的，但看当时那个情况，我这么讲义气的人怎么能不管对不对，所以我就送他去医院了。”
阿嚏！
阿嚏！！
阿嚏！！！
躺在病床上的蔺九莫名其妙地连打三个喷嚏，打的侧腰伤口差一点崩开。
娘的！到底是哪个孙子在背后说他坏话。
“姜离，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重义气，所以之后你一直在医院照顾蔺九？”
许聿听着听着总觉得他是在编，但一看他真诚的眼神，七八分怀疑又慢慢减淡了两三分。
要是一切真如姜离所说，他倒有些佩服他了，毕竟蔺九以前对他的态度委实不算好。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作为兄弟也该去看看他，对不对，林知白。”他回头望向后桌试图找寻未保存文档的人。
林知白单手撑着脸，视线微转，表示不想说话。
这件事不用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也就拿来唬唬许聿这种人。
不等林知白开口拒绝，姜离赶紧拦下了热心肠的许聿，解释：
“这事你们就别掺和了，你也知道蔺九那人最好面子，要是被人知道他飙车打滑飞了出去，估计以后都没脸回来了，还是我去吧。”
晌午，吃过早午饭后，姜离当真去医院看望了住院中的蔺九。
但是在那之前，还先去了趟704室，恰巧在门口遇到出来打开水的沈妈妈。
“您说什么？”
“等潇潇出院之后，我就去自首。”沈妈妈一夜未眠，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害了赵梦，现在哪怕是为了女儿，她也必须去赎这个罪。
“你要是看到赵梦，请你告诉她，潇潇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是我，都是我的错。”
姜离张了张嘴，没有擅自开口，只是在沈妈妈自责不已哭红了眼的时候递上一张纸巾。
待沈妈妈稳定情绪了去打开水后，敲响704室的门，推门进去，沈潇潇已完全清醒过来，赵梦就飘在她四周。
如今没有了百鬼王附身，沈潇潇也再也看不到那个曾对她满怀恨意的幽魂。
姜离找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两人都没有开口，彼此享受着独属于这一刻的宁静。
凛冽寒冬里刮来的风，一下一下敲击着窗户，像极了之前被困在窗外的赵梦狠狠拍打窗子的声音。
姜离看两眼收回视线，视线无意间扫到一旁的垃圾桶。
一张黄符被撕成了两半。
“骗子。”
直到靠坐在床上的沈潇潇，望着窗外低语一句，方唤回姜离的注意。
“什么？”
“我说，你这个骗子。”
听到骗子一词，姜离不知怎的骤然攥紧了双手。
还记得前不久，沈潇潇曾问他，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那时，他摇头回答的异常坚定。
姜离缓缓松开握紧的手，一如从前笑着承认：“是啊，我就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她在么。”
“嗯。”
“那你帮我告诉她，对不起，还有……奶奶的事让她别担心。”
姜离望向飘在她床前的幽魂，伸手摸了摸捂着眼低泣不止的小姑娘。
“她也有话要告诉你。她说，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值了。”
听到这句话，沈潇潇突然哭的很大声，歇斯底里，哭着说对不起。
打完开水回来的沈妈妈见女儿又哭了，连忙扔下水壶跑过来抱住。
姜离趁势离开。
“姜离，”哭红眼的沈潇潇抬头，边哭边笑：“谢谢。”
与此同时，飘在她身边的赵梦也微微俯身，无声一句多谢。
姜离带上门，隔绝屋内的哭声，抵在门口站了会儿，抬脚离开。
——
“按理说事情基本上也算是了了，赵梦为什么还不去投胎转世啊。”
从沈潇潇的病房出来后，姜离依言去看望蔺九，最终在VIP病房室里找到了人。
这家伙，还挺有钱的嘛。
“也许，她是想守着那个好朋友。”
“像这种游魂，你们都不管的么。”
蔺九啃了口坑坑洼洼的苹果，高傲地瞥他一眼，“要是什么都管，岂不是要累死。”
他们只负责那些对人类产生危害的厉鬼好么。
姜离长哦一声，算是长了见识。
从前不知道，原来死后，还可以在亲近的人身边停留许久。
“你不知道？”蔺九满眼诧异地转过头，那位传说中的姜道长，这些年来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
“这又不是常识，我又何必非得知道。好了，看也看了，我得走了。”
之后还得给墨归买礼物去。
得知他要给那只猫送礼，蔺九极其轻蔑地扫视他一眼，“你这么穷，能送什么好东西。”
那好歹是只实力强悍的妖，一般东西恐怕入不得她的眼吧。
姜离只笑了笑，起身时拨开一根香蕉直接往他嘴里塞，“你放心，再穷，买鱼的钱我还是有的，不劳您费心。”
“你，嗝儿，你就，嗝儿，你就送条鱼啊！”
一口气吃完整根香蕉，蔺九就算没被噎死，也得被他这种行径给气吐血。
“这难道不好么？她是猫，送鱼不是件很正常的事么。”姜离本意就是到水产市场选条最好的鱼送给墨归，想必她一定很开心。
“你要是送了，我敢保证，她一定会将那条鱼砸你头上。”
“那要不要来赌一赌。”
“好啊，赌输了，从这儿跳下去。”蔺九极其自信地指了指窗户。
他要是自己作死，跟他们可没关系。
姜离虽然很想硬气地说出那声“好”，但仔细想想又总觉得他在诈自己，敛下眉眼微转，猝然携一抹笑意，好脾气地问：“那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
毕竟他能想到的，除了鱼，也就木天蓼，猫薄荷一类的东西，但那些又不能吃太多，唯一安全的就只剩下鱼了。
“我觉得……”蔺九说一半突然停住。
奇怪，他为什么要告诉姜离。
送鱼给那只猫被嫌弃了，不正合他意么。
最好让那只猫就此讨厌他才好。
“我觉得鱼挺好的，你就这么送吧。”
当天晚上，等姜离到了三青阁后，墨归立即迎上前在他身边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没找到他给自己带的礼物后，耳朵顿时耷了下去。
“姜离，礼物~”
她说的极其委屈，虽然一开始很想姜离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她，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退而求其次，能够送她一条鱼也挺开心的了。
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完全忘了。
“周末的时候要不要出去逛逛？耳朵，能收起来么。”他点了点软乎乎的猫耳，惹得那双耳朵忙往后缩了缩。
其实离开医院之后，姜离思来想去也觉得，既然是第一次送她礼物，肯定不能太简单。
那么——
如果不将她当作猫，仅当作普通的人类小姑娘的话，大概带她出去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墨归登时瞪大双眼，激动不已地踮着脚，“你要带我出去玩儿！”
“嗯，快过年了，顺便送你件新衣服。”这总比送条鱼好吧，这下墨归也不会……
“墨归？不想出去么。”
见她愣在原地，姜离狐疑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如果不想出去，他再去想其他礼物。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墨归高兴地踮着脚，转身一蹦一跳地跑到七爷面前使劲嘚瑟。
她要跟姜离去约会啦！
第20章 约会
七爷面无表情，看着在他面前嘚瑟的猫，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如果可以的话，七爷要不要也出去逛逛。”
姜离一句无心之言，惹得一人一猫同时朝他看去，前者略有一丝惊诧，后者则带上了满脸的哀怨。
这可是她跟姜离的约会。
“周末我有事，要出去。”七爷睨了眼即将炸毛的猫，婉拒了他的好意，顺带又加上一句。
“不可以预支工资。”
最后一句，令姜离不免抽搐了两下嘴角。
他是那个意思么。
因沈家此次出了事，想必沈潇潇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姜离也就顺势辞掉了家教的工作，从匆忙赶回来的沈爸爸手里，得到了一整个月的工资外加谢礼。
带着墨归玩儿一天，至少不成问题，何须再去预支工资。
——
临近周末，为了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姜离紧赶慢赶地赶在天黑之前完成了开题报告。
晚六点，夜色下沉的厉害。
姜离吃完晚饭，便赶紧收拾书包去天门街。
走到空旷的十字路口，眼见绿灯亮了，缩着脖子以抵挡寒风，老老实实地沿着斑马线走到路对面。
刚走到三分之二处，一道刺耳的急刹声兀的闯入耳中，姜离侧目一瞟，见两道远光灯远远地闪了两下，身体比脑子还要快一步的朝前跑去。
只一步，差点就被那辆闯红灯的车给撞了。
他两腿发软地瘫坐在地，头一抬，缓慢停下的车再次启动，扬长而去。
我去！
闯红灯，还肇事逃逸！
这他能忍？
姜离当即掏出手机拍下车牌号，甩两下破了层皮的手掌，从地上撑坐起身。
“真怂。”
未等他起身，远处又驶来了一辆黑色机车，径直在他身边停下。
刚刚出院的蔺九，扣开头盔后出声嘲讽。
姜离十分淡定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闻言反而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是笑着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当然怂啊，哪像您那么有本事。”
有本事，他不也在医院躺了那么些天。
蔺九被他这一句呛的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疾驰离去。
以为他特意停下来就会载他一程？
哼！想得美！
姜离无奈叹了一声，随即抬头望向路口处的违章监控，毫不犹豫地选择报警。
“这么说，那个人酒驾？”
包扎好伤口，做完笔录，直到八点半，姜离方匆匆赶到三青阁，好歹解释了几句他迟到的原因。
七爷却懒得听他说这些废话，又或者听了也不会多问，反倒是墨归缠着他问了许久。
“听警方那边的说词，好像是这样。”
醉驾逃逸，没逃多久就被抓到了。
“明知道是犯法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人都是傻子么。
姜离停下清点茶叶库存的动作，略思忖道：“这就像街对角的狼人大哥，明知道不能吃人，还是会照样对着我流哈喇子一样，侥幸心理作祟罢了。”
觉得就算犯了事，别人也许不会知道，也许能瞒天过海，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
“他敢吃你，我剁了他！”
墨归听不出他的意思，只知道对面那只狼，皮又痒了，怒气登时冲上心头，似要透过木门将那只狼给抓过来撕碎。
“比如，比如，我打个比方而已。”姜离赶忙安抚住她。
虽然狼人总是摆出一副想要吃他的样子，但也没有真的咬上来。
就拿前天来说，路过杂货铺的时候，还顺手给他递了根烟。
他虽不抽却也收下了。
墨归易怒易暴躁，却也极好哄，两句话就安静下来，化作原形跟在他身边继续转悠。
“咦？今天来客人了？”
正清点库存之际，姜离陡然发现从未打开过的红茶罐被人开了一个角。
“嗯，上回来的那位客人和黎先生来了。”
百鬼王的事了结之后，温良华的儿子和其他曾在面馆喝过牛杂汤的客人，身体也都陆陆续续有所好转，这不，带着礼金上门道谢来了。
“黎先生？”
再次听到这个姓氏，姜离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扭头问道：“这个黎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又或者，他真的是人么。
“不过一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而已，以后有机会，你一定会见到的。”墨归不愿多提其他无关重要的人，一心扎在明天的约会上。
掏了半夜的衣柜，衣服更是换了一套又一套。
“七爷，你说我是穿这件，还是穿，这件。”墨归将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拎到人面前，看的人眉头微跳。
这是在跟他玩儿“找不同”的游戏？
七爷跟她也算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不得到答案，这只猫不会罢休，便随手指了一件。
指向左边，墨归放下左边的衣服，抱着右手上的绒边小礼裙欢喜地跑进房间。
七爷：……
合着跟他反着来就对了是吧。
“姜离，你又要去找工作了？”
吃完午饭回宿舍，许聿见他冷不丁换了件不常穿的深色大衣，揉了揉眼睛有些意外。
“不是，我……出去逛逛。”
许聿十分冷静地哦了一声，待人离开，迅速趴到阳台往下瞄。
这小子，谈恋爱了吧。
还出去逛逛？
哪回出去见他特地换衣服的。
姜离也太不地道了，谈恋爱也不告诉兄弟一声。
“噢——林知白，快来看！”他赶忙朝身后招了招手，只见走到楼下的姜离正跟一个女孩说话，瞧侧脸好像是大三的那个校花学妹。
他们……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许聿抱住脸，作出一副世界名画的表情。
哦！No！！！
“你想什么呢，那个女生怎么可能看得上姜离。”林知白斜靠在阳台上，侧目看过去，说出的话简直只能用杀人诛心来形容。
姜离虽不是什么绝世帅哥，长得也还算不错，怎么到他嘴里就跟没人要了似的。
然而没过多久，楼下两人没说两句话分道扬镳，瞧着一点也不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许聿见状依旧半信半疑，姜离更是被突然找上来的人吓了一跳，看到地上投射的影子，方后知后觉眼前的女孩儿是人。
这也难怪。
像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可不会随便找上自己。
“你是姜离？”
“啊嗯，有什么……”
“你是在三青阁工作吧。”
姜离缓缓攥紧手心，没有再答。
“我叫黎暖，日后请多关照。”长相艳丽的女孩儿一句话，说完有礼貌地点了下头，大步离开。
光是那浑身散发出的自信，就不是普通女孩儿能媲美的。
她居然知道三青阁！
黎暖，黎？
黎先生！
想起墨归昨晚的话，姜离猛地回头，眼前却早已没了女孩儿的身影。
这个黎暖和黎先生应该是有点关系吧，否则，她又怎会知道三青阁的事。
“姜离~”
墨归穿着一身绒边小礼裙，加了件斗篷式的短外套从远处跑到云中路口，头上的黑色猫耳也已隐藏起来，瞧着就像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小姑娘。
她特地在姜离面前转了一圈，再抱住他的胳膊，从昨天晚上开始，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衣服，很漂亮。”
姜离挠了两下脖子，见她撑开裙子转了一圈，开关突然打开，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得到表扬的墨归显然更开心了。
两人一起去了东城，市内最大的购物中心。
周末。
商场里人头攒动。
墨归的出现，却能极快地吸引住其他人的视线。
瞧四周不时投来打量，姜离反而有些不大习惯，更不明白原因出在了哪儿。
直到低头看了眼紧紧抱着他的墨归，扫视一圈后方反应过来，墨归的长相放到人类世界里来说，已经算是拔尖的水准，再加上本身是只妖，无意识地就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也难怪总有人投来目光。
“渴了么，我去买奶茶。”
商场里的空调开的很足，姜离怕她热，给她摘了围巾，贴心地像是她的哥哥。
“奶茶？”
墨归思忖着摇了摇头，抵着嘴角糯糯地道：“我想吃草莓。”
“……好。”
冬日里的草莓，价格极其昂贵，姜离忍痛买了两斤即食的，洗了三遍，坐在休息处给她摘草莓叶。
“墨归啊，慢点吃，不够我再去买。”姜离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眼角却恨不得淌下两行血泪。
两斤草莓，就够他好几天的工资了。
真是失算。
墨归一口一个，边吃边点了下头，随手再拿起一个，冷不丁塞到了他嘴里。
“草莓很甜，一起吃。”
姜离嚼了两口多甜多汁的草莓，一句话不说地继续去摘草莓上的细叶子。
“你看，那边的哥哥对妹妹多好，你怎么就不能让着点妹妹呢。”
墨归正吃着草莓，突然耳尖地听到不远处的休息椅上，一位年轻妈妈正在训斥跟妹妹抢玩具的儿子。
听到那声哥哥，眉眼顿时敛了下去。
姜离才不是她哥哥，是……
对啊，是什么呢。
墨归顿时没了吃草莓的兴趣，将手里的几颗全都塞给姜离。
“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两人在商场里逛了整整一下午，看了最新的电影，买了三桶爆米花。
虽然姜离有打算买件衣服作为礼物送给她，但墨归最后却选择了一副喜庆的红手套。
说，这个就够了。
既是她所喜欢的，姜离也就没再说什么。
傍晚，又带着她跟一群孩子坐上了商场外的旋转木马，墨归玩儿的极开心，每当独角兽转到姜离面前时，总能看到她扬起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
“姜离，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抱着从娃娃机里抓到的猫咪玩偶，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要是以后，每天都有这么开心就好了。
“开心就好。”
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等绿灯时，走了一下午，腿脚开始发酸不听使唤的人在听到她这句话后满足了。
只要她开心，这半天的时间就没白费。
绿灯亮起，人来车停，姜离拎着吃剩的一斤草莓，以及给七爷带的礼物抬脚准备过马路。
“姜离，可以……牵手么。”走在一旁的墨归用猫咪玩偶挡住大部分脸，歪头望向他。
良久，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墨归放下玩偶失望不已，脚步也跟着慢了下去，可就在她低下头时却看到，右手朝后伸了过来。
她顿时眼前一亮，直接抓住。
“以后想牵就牵，不用问。”
第21章 守门妖
听到这句话，如果尾巴能露出来，墨归觉得她能直接翘到天上去。
果然。
姜离还和以前一样。
心中想法落地，走到路对面后，慢下脚步等她的人骤然停了下来，侧目一瞥，这个时间段竟有个男孩儿在马路边烧纸钱。
“姜离。”
墨归伸手拽了他两下，这里大概只有他们看得到，男孩儿的身边飘荡着一只半透明的游魂。
这只游魂没有任何的戾气和怨念，只是看着烧纸钱的男孩儿止不住地滴泪。
姜离瞧两眼，拍拍墨归的手，拉着她离开，不料没走两步，就被女鬼拦住了去路。
“你们能看见我的对不对！帮帮我，帮我阻止他。”
姜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低头对上朝自己看过来的墨归，闭了闭眼。
“抱歉。”
他只是看见了，为什么看见了就一定要去帮她。
女鬼愣了几秒，并没有继续纠缠不休，而是返回路口，依旧游荡在男孩儿四周。
……罪恶感。
如果因他拒绝，女鬼开始发怒发狂，姜离还有理由，但像现在这样不吵不闹，他反而陷入到深深的负罪感中。
往前走两步，狠抓两下头发，转身回到人来车走的路口。
“喂！这里烧纸很危险的。”
男孩儿默不作声，继续烧着手里的纸钱。
很快，路边执勤的交警也走了过来。
“现在正值晚高峰，你已经在这里造成交通拥堵了知道么，赶快走！”
警告一声，见他就跟听不见似的，迟疑片刻，上前将剩余的纸钱抓了过去。
“我的话没听到么！你深夜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现在是晚上五点半。”
“你跟他一起的吧，赶紧将他拉走！”
交警误以为站在男孩儿身边的姜离，跟他是一伙儿的，摆了摆手，紧皱眉头驱赶着他们。
拜托也替他们想想好么。
晚高峰时间段，要是一直这样闹下去，他们要花多大精力去疏通堵住的车辆。
姜离哑口无言，只得先拽着男孩儿离开。
“她是你女朋友吧。”带离路口，走了百十来米，一言不发的人陡然开口。
借由昏黄的路灯，姜离才算看清男孩儿的脸，极清秀的一张面孔，看着好像跟他差不多大。
“她不是……”
“真好，我以前也曾有过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等姜离解释一句，男孩儿红着眼先低下了头，嗓音转瞬喑哑：“要好好珍惜她知道么。”
姜离朝他身旁抬了下眼，早在触碰到男孩儿的那一刻，眼前就浮现出了女鬼惨死的模样。
“你女朋友她……”
“七天前，车祸去世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孩儿抹着通红的眼角，仰头努力憋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一旁的女鬼见状，赶忙凑到男孩儿身边，连连摇头。
瞧这两位的情况，姜离大抵也能猜得出来，估计是男孩儿开车不小心撞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又或者，出了车祸女朋友死了，而他侥幸活了下来。
他承认，这样的事确实很悲惨，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感同身受，更没办法以一个陌生人的立场去劝男孩儿这么快放下。
“我想，她也许从未怪过你”。一句话，已经算是他此刻唯一能转答的话了。
说完握紧墨归的手，满怀歉意地瞥了眼一旁的女鬼，后退一步离开。
“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温柔，还是铁石心肠。”走了没多远，墨归收回视线望向身旁的人，盯着看了许久开口。
在她的印象里，姜离是温柔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
方才那种情况，她以为姜离会毫不犹豫地应下女鬼的请求，现在再看，她似乎从没有好好地去了解过这一世的姜离。
“难道在你眼里就只剩这两种选择了？”
温柔也好，铁石心肠也罢，只不过是根据所处环境来改变的。
他可以对她温柔，因为她没有伤害过他，又曾在百鬼王手里救下了自己。
可是今天这件事，他摆明了无能为力，又怎会贸然去做超出范围内的事。
“你要是在人类世界生活久了就知道了，有些事能做，而有些事即便力所能及也不一定非要去做。”
他初中的时候，利用各种闲暇时间去打零工，社会上的残酷早就经历了个遍。
见识到所谓的人性后，大抵是想挣扎一下，所以养成了多管闲事的习惯，可这个习惯却让他对人或是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他并不觉得帮助女鬼会是件好事。
“可是——她是让你帮忙阻止那个男孩儿，也就是说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对么。”
姜离脚步微顿，内心挣扎了一瞬，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回天门街。
那一刻，墨归发现他的神情很奇怪。
也许姜离也在犹豫吧，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帮。
晚六点半。
姜离和墨归满载而归，回到三清阁却发现，七爷外出仍没有归来。
“你走的时候，七爷有说去哪儿么？”
墨归正戴着买给她的红手套，翻过来覆过去的看，越瞧越欢喜，回来后藏了半天的耳朵像是终于得到释放，露出来动了两下，又两下。
她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但她猜测，估摸着是跟上回那只百鬼王有关。
当时各家都派出了人手想要先一步抓到百鬼王扬名立万，结果别说抓，没死那只鬼手上都算好事了。
协调派的那些老家伙面子上挂不住，就明里暗里地将事往七爷身上推，往姜几道，姜离身上泼脏水。
七爷又是独门独户，纵使那些老家伙不敢甩脸色，也保不准儿合起伙来孤立他。
这样一想，七爷还真是可怜。
当然，这样的事现在还不能让姜离知道。
如今七爷人不在三青阁，但生意还是要做，即便寻常根本没客人，也要敞着门通通风。
所以九点一到，听着院外准时响起的钟声，姜离还是打开了门，开门看到街对角的狼人大哥，身子骤然一紧，又赶紧将伸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
天门街内，时间流逝地异常缓慢。
姜离斜倚在门口，视线死角恰巧能看到杂货铺旁的包子铺，每每看到店老板蒸了一笼包子出来换笼屉，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半小时后，一只牛脸人身的妖径直走到包子铺前，姜离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牛头，马面！
这不是神话传说中，地府里的公职人员么。
怎么在天门街卖起包子来了。
“哟——牛头来了。”
墨归一手拎着烤鱼，一手端着装满草莓的碗，十分冷静地来了一句，惹得姜离嘴角忍不住抽抽两下。
原来还真的就叫牛头。
那包子铺的店老板就是马面咯。
马面似乎在跟牛头说些什么，边说边朝三青阁方向看过来，看的姜离立即收回视线。
不一会儿，甚少现身的牛头就朝这边径直走来。
“你就是三青阁新招的伙计？”
姜离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小兄弟你别怕，我住在天门街后门，开了家生煎铺子。”
生煎，包子……
真不愧是兄弟俩。
“您来是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我发现好像有只鬼跑了进来，来跟七爷报备一声。”
“七爷今日有事出去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跟你说吧。这人间的幽魂呢，除非有特准，一般是不能进入天门街的，私自闯入就是偷渡，会被处以重罚。”
经他这么解释，姜离这才发现天门街内确实一只鬼都没有，就只有妖和精怪。
这也难怪，蔺九当初会晕倒在天门街了。
后门有牛头守着，前门有马面看着，那只百鬼王除非是真想魂飞魄散，才敢追着他闯进来。
那么这次，怎么有鬼敢混进来？
“七爷回来的时候，麻烦小兄弟帮我告知一声，牛头在这里先谢过了。”极有礼貌的牛老板俯身作揖，说完大步走远。
“牛头住在天门街后门附近，那里来往的妖较少，也是防御最松散的地方，偶尔就有几只不知死活的想闯进来。”墨归啃完鱼，随手将鱼骨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那些胆大的怕是不知，牛头有多敬业，敢从后门溜进来，就得尝尝他的特殊手段了。
“一般的鬼敢进来吗？”姜离通了风关上大门，同时也隔绝了狼人看向他时流下的哈喇子，转身回到院子，视线瞥向左侧问道。
“一般的游魂怎么可能进来，就只有那些厉鬼，想来动一动天门街的权威罢了。”
墨归捡了两颗草莓塞进嘴里，正好左右两边各一颗，撑的腮帮子鼓鼓的。
说着话，一回头就见有只鬼藏在左侧的假山后，差点没把她噎死。
女鬼见自己被发现了，唯唯诺诺地探出头来，居然就是之前在路边看到的那只！
“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趁牛头没来赶紧走吧。”姜离猜测也许她只是误入了这里，好心劝她赶紧离开。
谁知女鬼却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比当时，直接朝姜离跪下，“求求你，帮我阻止他。”
再次听到这话，姜离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你到底要我阻止他做什么。”
因女友离世，悲痛不已选择自杀，所以让他去阻止？
“今夜，他要去杀一个人。”
转身去收拾炭炉的姜离骤然回眸，震惊不已地眨了两下眼。
“你说什么！”
杀人？
她出的车祸，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说的是真的，今夜十二点，就在那个路口，我求求您，赶紧去阻止他吧。”
第22章 生日，忌日
我们恋爱一周年了。
他说今年过年的时候，要带我回去见父母，说他母亲很想见见我。
那个时候，我开心极了。
我是个弃婴，刚出生，亲生母亲就将我扔进了垃圾桶，是现在的父亲拾荒时捡到了我，省吃省喝勉强将我送上了大学。
张星辰，也就是我男朋友，得知我家的真实情况后并没有因此嫌弃我，相反，还总会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来帮助父亲，帮助我。
他家的家境很富庶，按理说我这样的人是够不到的，但他父母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偶尔视频的时候，常对我嘘寒问暖，让星辰多照顾我。
那时我就觉得，我大概是花尽了一生的运气才能遇到这么和善的一家人吧。
后来想想，果真是一生的运气。
七天前。
星辰生日。
她想，不能总是接受星辰的好意，而且身边也攒了些兼职赚来的钱，就跟他去吃了顿火锅，回去路上买了个草莓奶油蛋糕。
星辰虽责备我乱花钱，但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笑的很开心。
谁知——
就在他们过马路时，一辆摇摇晃晃的车径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
“他一定是想替我报仇。”女鬼异常肯定。
死后，她晕晕乎乎地飘荡在空中，放心不下的除了育她成人的父亲，就是星辰。
但当她找到星辰时却发现，他在调查当时醉驾的司机，眼底的恨意让她莫名心惊。
她慌了。
她怕星辰为了她做傻事，试着找人阻止他，可她已经死了。
再没人能看到她，听到她的话。
“你是第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我已经拖累他很久了，不能再让他为了我杀人坐牢。”
女鬼声泪俱下，连着给姜离磕头。
“你快起来，我消受不起。”莫名其妙被只鬼磕头，姜离赶紧侧挪一步错开身。
听着耳边细如蚊蝇的哭声，想起他们同样的身世遭遇，最后还是选择应下了这件事。
“我可以去阻止他，但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先从这里离开。”一旦被守门的两位发现，她就算有莫大的苦衷，怕是也见不到她那位男朋友了。
姜离敛眸思索一番，眼角里捕捉到一双猫耳，目光幽幽地朝墨归望去，直看的她泛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双手抱住自己。
“别想让她上我的身。”
她的身体，这只鬼可承受不了。
“如此，那就只能上我的了。”
墨归愣愣放下手，刚想阻拦就见那只鬼毫不客气地进入了姜离的身体。
刹那，左眼的血瞳莫名闪动了一下。
“姜离？”
“……我没事，走吧。”
姜离捂着左眼，踉跄两步站稳后，关了灯掩住门准备离开。
“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刚出三青阁，街对角的狼人便探出头来如往常一样跟他搭话，但瞧从门内出来的人，突然间就失去吃他的兴趣。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鼻子嗅了两下，依旧觉得眼前的人没之前那么好吃了。
“你……”
“我说过，要是再想打姜离的主意，我就把你给烤了！”不等他开口，墨归猝然闯到杂货铺前，整张脸恨不得直接怼到他鼻子上。
目光核善地，狼人事后想起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待墨归和姜离沿途走远，嘴里叼着的烟忘了取下，险些烧至滤嘴边。
“这样真的不会露馅儿？”
姜离走了没两步，脑袋便莫名有些昏沉，许是身体里突然进入一个魂体，产生了排斥反应。
“你放心，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大活人身上会藏只鬼。”那头狼只不过嗅觉稍微好了一点，闻出了姜离身上的气息有些杂乱而已，定不会往这方面想。
墨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没走两步，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喂！出了天门街就赶紧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
姜离转瞬带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声音也莫名矫揉造作地细了两分。
“听到了。”
男女混杂的声音传来，墨归一阵恶寒，忍不住抖两下，嫌恶的离远。
“别用姜离的声音说话。”
成功蒙混过众妖的视线，平安离开天门街后，不等墨归催，附在姜离身上的女鬼立刻显形。
咬着唇，满眼哀求地望向姜离。
“姜离，随意离岗可是会被扣工资的。”眼见姜离心软了，墨归赶紧开口提醒。
正要踏出脚的人纠结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选择揽下这桩闲事。
“鬼的事我可以不管，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去杀人，我不能不问。”正如女鬼所言，要是杀了人，那个男孩儿的后半辈子就毁了。
见他就这样跟着女鬼离开，墨归烦躁不已地抓了抓耳朵，无奈轻叹。
虽然之前说的那么决绝，可一旦别人真死乞白赖地求上来，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啊。
墨归抓乱耳朵旁的头发，转瞬变成猫跃上姜离肩头跟了过去。
来到之前经过的路口，男孩儿已不见踪迹。
“当初撞死我的是一个官家子弟，出事后花了些钱让一个司机顶罪。”这些是她从星辰调查的资料中看到的。
他要复仇的对象，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那人时常会来这附近的会所。
“你知道他想用什么方式报仇么。”
女鬼咬着唇摇了摇头，只是看到星辰没日没夜地调查对方底细，以及眼底掩盖不住的恨意，直觉上觉得他想报仇罢了。
“就这样一直等着？”
女鬼愧疚地低下头，好不容易找到能听到自己说话又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反而不知该如何救星辰了。
这下可怎么办。
“你说的那个官家子弟出入的会所在哪儿。”
女鬼伸手指了个方向，只见路对面不远处，有一座绚丽华贵，如同罗浮宫似的会所。
仅是大门外，就有五六个保安来回不间断地巡逻，如姜离这样的普通人，别说进去，只怕是靠近都靠近不得。
按照女鬼的说法，张星辰家倒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就算想在这个地方下手，也未必进得去。
如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外围埋伏了。
姜离左右四看，见周遭无人，只好先就近守着，看看情况再说。
随他一同过来的墨归本安安静静地趴着，倏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抬起头朝会所方向望去。
七爷在那里。
她收回视线瞥向蹲在树下跟女鬼说话的人，想想还是不说了。
毕竟那里不止有七爷，还有让她十分不喜的几种气息。
一定是协调派的几个老家伙。
“七爷，既然姜离现在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不如还是让我们来接手吧。”
将他关起来，总好过被极端派的人觊觎。
“你们接手？你们想怎么接手，将姜离这个人也一同封印？”
“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法，原本，在他出生之际就该这么做的。”
七爷双手交握，听到这句话后，转动的拇指陡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威压随之笼罩下来，会议室里的灯光霎时熄灭，众人更是被这股超脱凡人的气息压制的动弹不得。
“要我说，各位还是少说两句吧。”会议桌外，一人隐在暗下来的房间内，慢条斯理地晃着红酒杯，“七爷也先消消气，大家只不过是怕最糟糕的事发生罢了。”
话落，半晌。
强大的威压方从众人身上缓缓撤回。
房间内的灯再次亮起时。
角落里，一西装革履，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抖擞的人夹着酒杯，满含笑意地朝七爷走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七爷却兀的起身，顿时没了继续这种无聊会议的兴趣。
“我会履行当初的诺言，也是在姜离暴走之后，如果各位现在就想动他的话，不如就去试试，看看墨归允不允许。”不给这些人再开口的机会，说完径直离开会议室。
“七爷。”
正要坐电梯下去，方才那位两步走来进了电梯。
“七爷莫气，为了那些人，不值当。”
“瞧黎先生这话说的，就好像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似的。”
“……当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姜离，我就不同了，我比较对七爷感兴趣。”又或者说，对他与姜离之间的事感兴趣。
他为什么如此维护姜离，而且还是从他出生时起直到现在。
念及七爷的年纪，他不会与这个叫姜离的少年从上一世就认识了吧。
“是么，可我对你们毫无兴趣。”
黎先生：……七爷说话真伤人心。
“对了，小女最近想见见七爷，您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那女儿的心思你会不清楚？”
叮——
电梯门开了以后，七爷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
“来来来，我们再找个地方，继续喝！”
“妈的！谁啊这么不长眼，不知道小爷我在这儿么！”
七爷拐了个弯，迎面撞上一群满身酒气的男男女女，走在最前头的年轻人踉跄着撞上来，七爷纹丝未动，他却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电梯里的黎先生见状忍不住扶额。
哪个兔崽子这么大胆，居然敢在七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凑上去。
“哎？撞了人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知道他是谁么，知道他爸是谁么。”
“……滚！”
“嗨哟，口气还不小，兄弟们给我上，往死里揍！”
第23章 离开也是因为爱你
一阵呜呼哀嚎声传来，黎先生提步上前，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一群人摇了摇头。
果真是群找死的。
“七爷先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话音落下，连个眼角都没给他留的人，直接从倒在地上的一群人身上跨过去，坐车从后门离开。
姜离哈着热气搓手，一直等到深夜十一点，方看到一群人骂骂咧咧地从会所里出来。
与此同时，趴在他肩头充当围脖的墨归抬眼望向身后，三百米外的路边，不知何时停泊着一辆汽车。
她忙用尾巴点了点姜离的脸，示意他回头。
“是星辰！”
女鬼一句话，令身体冷到发僵的姜离瞬间想到了张星辰的复仇计划。
他大概是想用同样的方式撞死那些人。
姜离呼着白气，想也没想立即朝那辆车跑去，一定要在他犯下这件事之前拦下。
“言言，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车内，张星辰紧握方向盘，淌着两行清泪低声呢喃。
出事当晚的一幕幕仍不停地从眼前闪过。
“生日每年都能过，干嘛非得花那许多钱买蛋糕，不去读研究生了？”
“每年都有，但今年只有一次啊，去年我就没送什么像样的礼物，今年一定不能再错过了，听说草莓奶油蛋糕很甜喔。”
“算了算了，定都定了，下次可不准再这样了。”
“好~绿灯亮了，快走吧。”
“星辰！”
刺耳的刹车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如果当时，言言没有推开他的话……
张星辰攥着衣袖拭去眼角泪痕，计算着时间，发动引擎，踩下离合。
“张，张星辰。”
就在他发动车子之际，迎面跑来一人喘着粗气拦在了未关拢的车窗外。
这人他有印象，晚上才刚见过，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张星辰敛眸掩住眼角下的红痕，伪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你想干嘛。”
知道他的名字，特意守在他开始行动的时候出现，难道……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姜离拉了拉车门，发现门没锁，在他反应过来锁住车门之前，打开门跳上了即将发动的车上。
“你不能那么做，你女朋友要是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伤害自己。”
张星辰登时瞳孔一阵猛缩，死死攥紧方向盘，在姜离再开口前低声怒喝：“你知道什么！你又懂什么！他害死了言言！”
本来，来年他们就该订婚的。
他们会生活的很幸福才对。
都怪那群畜生……
气红眼的人缓缓抬头，一只脚伸到了油门上，“我最后再给你次机会，赶紧给我下去！不然，我就拉你一起陪葬。”
反正言言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星辰。”
副驾驶的人突然间换了副表情，满眼不舍地看着他。
“言言……”
飘在一旁的江言不想让他做傻事，更不想让帮她的姜离受伤，不得已只好再次附身。
“不要为了那种人伤害自己，杀了那些人不值当的。”
“可是……你是替我死的。”
当时那辆车其实是朝他撞过来的，是言言推开了他，他怎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活下去。
“如果当时的情况调转，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做出选择。星辰，我不后悔，所以，不要去做这种事了。”附在姜离身上的江言始终微笑着。
她相信坏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个执行人，她不希望是他。
她更希望星辰能好好活下去，去实现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张星辰死死抵住牙关，看她越是这样笑着，心中的那股恨意便越是磨灭不了。
她不该死的。
“不行！”他摇摇头，无论如何也想让那个凶手付出代价。
不管江言如何劝说，仍选择一意孤行。
然而就在车辆启动之后，两辆拉着警报的警车突然从一旁呼啸驶过，在会所门前堪堪停下。
不过片刻，几名警察便从会所里带出了当初撞死江言的那位官家子弟，以及其他几名闹事者。
透过车前玻璃隐约看到，那位官家子弟的身上挂了彩。
“知道我爸是谁么，敢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其中一名警察直接将无知叫嚣的人一把推进警车中。
肇事逃逸，找人顶包，现在还得罪了黎先生，就算有人担保恐怕也出不来了。
“你看，报应这不就来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看到这一幕，江言有些庆幸，庆幸在他做出这件傻事之前，有人提前一步制裁了那个凶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相比于江言松了口气的心态，看到对方被抓，张星辰反而失落至极。
江言这才明白，让对方付出代价是一回事，星辰走不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撞死对方的同时，也杀了自己，而现在，所有目的全部落空。
“星辰，草莓蛋糕很甜哦。”她笑着说，一如那天晚上临死前的一幕。
张星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因这句话再次翻涌，充斥在眼底的恨意全都化作了亏欠和后悔。
见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哭着笑着松开方向盘。
江言见状也彻底离开了姜离的身体。
车内，霎时回归死一般的寂静。
姜离捂着左眼，晃了两下昏沉的脑袋打开车门，在下去之前回头对趴在方向盘上的人道：“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着，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说罢，下去之后关上车门，任由车内的人好好地大声地哭一场。
“这样就可以了么。”
“嗯，这样就够了，谢谢，谢谢你帮了我。”江言道了声谢，魂体开始慢慢消散，似要乘风远去。
“不再留他身边了么。”
经过沈潇潇一事，姜离才知道这些游魂其实是可以留在亲人身边的。
既然她还挂念着那个人，现在又为什么要走。
“他的路还很长，以后一定还会遇到更温柔的女孩儿，希望那个人能让他彻底走出来吧，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终究是死了，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要是以后星辰真遇到了能让他走出这段岁月的女孩儿，她大抵是做不到现在这样豁达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他的未来，她也必须得走了。
江言说完，随风飘散，化作风伴着星辰，似最后拥抱了下对方，便彻底松手。
那一刻，姜离好像明白了。
其实无论离开，还是陪伴，都是他们爱着那个人的表现。
“一路顺风。”他站在愈渐昏黄的路灯下，顺着跑远的风低语一句。
——
“解决了？”
见姜离朝自己走来，将两只前爪揣在身下捂暖的墨归，不禁打了个哈欠。
姜离点点头，用大衣挡住迎面吹来的寒风，将她从树下抱起来。
“我们回去。”
“七爷要是知道你翘班，指不定气的脸都变形了。”
“不会的。”
姜离十分淡定地摇头，出来之前，他将买给七爷的礼物拿了出来。
看在礼物的份儿上，想必七爷也不会多责备他。
但事实证明，他错的很离谱。
回到三青阁，没看到姜离和墨归，七爷本只是有点生气，但在看到铺在摇椅上的加厚绒垫后，整个人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看也没看姜离留下的纸条，直接团成团扔进炭炉中烧成灰。
事后，记姜离旷工一天。
原本信誓旦旦，以为七爷不会罚他的人，为此沮丧了整整一天。
“我都说了七爷实际上很小气，心眼就跟绿豆那么大，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墨归双手叉腰，全然没发现已经走到她身后的人，说着说着更来劲了。
“不过，我看他倒是挺喜欢那件礼物的，虽然嘴上不说，不也照样躺上去了。”
“七爷真是闷骚，老老实实地说喜欢又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她摊开双手，无奈摇头。
“是不会少块肉，但是……你会。”
毫无警觉的墨归满脸狐疑地回头，一眼对上七爷的视线，不等他动手，转瞬变成猫跳到姜离身后。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你没看见而已。”方才他使了那么多次眼色，谁让她闭着眼睛背后说人的。
继姜离被记旷工后，那天开始连续三天，墨归的口粮也减了三分之一。
气的她成天跟七爷斗智斗勇，每回必输，输了就跑去姜离面前告状，再不就是到狸花亭诉苦。
久而久之，七爷也不让姜离去接那只屡教不改的猫了，让他一有空就待在三楼的小房间，专心提升注意力。
不得不说，效果很显著。
提升注意力后，姜离发现，精神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眼下的乌青也在慢慢消失。
明明吃喝都跟从前差不太多，原先有些蜡黄的肤色也跟着有了丝起色。
“难怪古人都想修仙修道，原来还有这用处。”只不过是提升了注意力就有这种效果，要是修了仙，岂不真能永葆青春。
想到这儿，姜离小心翼翼地瞄向躺在摇椅里的七爷，他该不会已经成仙了吧。
心中的想法刚形成，姜离又赶紧伸手在眼前挥了两下，驱散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要是真成了仙，又何必待在这里。
再者，当今这种社会下，空气污浊，心浮气躁，怎么可能成得了仙。
不可能。
不可能。
“不管你在想什么，收起你的脑洞。”
七爷猝然扫视过来，吓得他立刻敛下所有思绪，跑去开门通风。
结果他刚一打开门，就见蔺九正站在门外，做着伸手敲门的姿势。
“姜离！”
一看到他，蔺九就恨不得碾碎嘴里的牙。
这家伙，居然跟许聿说他是因为飙车进了医院，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他送自己去的。
脸呢！
还能要点脸么。
第24章 外门弟子
见他怒气腾腾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姜离就猜到肯定是之前在许聿面前胡说八道的事，被他发现了。
侧目瞥了眼院子里的七爷，眼珠子滴溜一转，转瞬扬起人畜无害的笑来。
“是你啊，这么晚了……特地来找我？”
要是来找他，那就可以直接关门了。
虽然说瞎话是他做的不地道，但在那种情况下，他还真想不出其他什么好办法来，想必蔺九自己也不希望背后的身份就此曝光吧。
“找你？脸可真大。”蔺九斜了他一眼，将人撇到一旁。
只见方才还在门口颐指气使的人，进门后顿时敛下所有气焰，在七爷面前跟只温顺时候的猫似的。
“七爷。”
“伤好了？”
见七爷居然还记得自己受伤的事，蔺九就像得到了夸奖一般，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多谢七爷挂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说完，像是知道七爷接下来想说什么，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前。
“这是祖父给您的信。”
他将这边的情况通过电话告之祖父，出院后就接到了他老人家亲自寄来的信，大信件是给他的，而这封小信件则是给七爷的。
在得知他有意想跟着七爷学本事后，祖父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虽说目的不纯，但现在好歹也算是获得了家人许可，这下七爷可不能再将他拒之门外了，再者说，他既能容忍姜离在这里打工，也应该能容下他的吧。
蔺九像是已被七爷收入门下似的，信誓旦旦地睨向柜台后核对账目表的人。
他在这里，还能就近监视姜离。
简直一举两得。
然而。
在他满心欢喜地以为，以后可以时常见到七爷时，看到蔺老爷子那封信的人，神情却莫名带上了几许嫌弃。
信上的内容大抵跟蔺九表达的意思相差不大，无非是让他收下这个徒弟，但那贼老头儿后面的话总让他有些恼火。
什么叫后继无人？
什么叫传承香火？
他还年轻好么。
退一步来说，就算以后真想找人继承衣钵，他也不会找蔺九这么大的后辈啊。
一想到蔺九天天跟他眼前叫他祖宗的画面，七爷顿时觉得心累。
真是个惯会给他找事儿做的贼老头儿。
看完信，随手扔进炭炉烧毁，一手微蜷，不时点两下桌角，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蔺家人。”
短短五个字。
情绪亢奋高涨的蔺九顿时偃旗息鼓。
如今哪怕是祖父已经同意了，也不行嘛。
“你们蔺家的规矩不能丢，以后就做个外门弟子吧。”额外教他几招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式入他门下还是算了。
他从没有收徒的打算，哪怕姜离，也只不过是随便教几招，让他关键时刻保命罢了。
这样的结果，大家各退一步，对彼此都好。
“是，师父！”虽然只能做个外门弟子，蔺九也挺知足的。
毕竟跟着七爷学本事，那可是旁人三辈子都求不来的事。
“师父就免了，还和从前一样叫我七爷。”
“……是，七爷。”
认真核对账目，实则竖起耳朵探听院内动静的姜离，冷不丁听到蔺九唤七爷一声“师父”，笔尖差点歪着在账本上划出一道折线。
这个蔺九，居然是来拜师的！
那岂不就意味着以后要经常跟他碰面？
姜离想想，连连摇头，原本打工就挺糟心的了，要是再碰上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人，岂不是更糟心。
“姜离，以后请多指教。”
没能叫一声师父，蔺九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失落地挪开视线，一眼瞧见姜离锁眉摇头的愁苦相，那一点子遗憾瞬间荡然无存。
只要姜离头疼，他就开心了。
“指教不敢当，要是你虚心地问，我还是会大大方方告诉你的。”
原本满脸苦闷的姜离，听到这句幸灾乐祸的话，沉默片刻，猝然抬头扬唇笑道。
想看他憋屈的样子？
抱歉，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可能。
“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啊。”
顾及着院子里的七爷，蔺九不敢太过放肆，只得压低声量，狠狠地剜他一眼。
谁知那人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转了两下手中的笔，浅笑：“多谢夸奖。”
蔺九：……
——
没人去接，自己又灰溜溜地跑回来的墨归，进门瞧见蔺九，得知七爷破例收下了他，也没多大反应。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方才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找她！
“小九。”
“小九？”蔺九指着自己眨了眨眼。
“不是你是谁，我饿了，给我烤条鱼去。”墨归无处撒气，就将怒火转移到七爷新收的徒弟身上。
他以后要是再敢欺负自己，她就去欺负他徒弟。
“你让姜离烤不就行了。”蔺九来此，是为了跟七爷学些抓鬼驱妖的本事，可不是来给她烤鱼的。
墨归转瞬变成少女，双手叉腰走到他面前，目光极其核善，“你敢不听我的话？”
听出话中的警告，蔺九后退一步瞥向一旁的七爷，他要是拒绝了，七爷帮他的几率会是多少。
想想。
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万一七爷对自己不闻不问，按这只猫的武力值来看，恐怕到时候十个自己都扛不住她揍的。
蔺九老老实实地蹲在炭炉前，指尖微转，猝然燃起一抹火苗丢进去。
“你烤的这是什么？都烤焦了还怎么吃。”
蔺九怒气值+1。
“不行不行，还没烤熟。”
怒气值+1，+1。
“撒点盐好么。”
+1，+1，+1……
“呸呸呸，齁死我了。”
“你别太过分了！”
蹲在炭炉前，将自己熏了个乌漆嘛黑的蔺九，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真以为他脾气很好么。
“我就算过分了又如何。”墨归直接将手撑在他头上，明明没怎么用力却似有千斤重，见他横了自己一眼，墨色的眼眸转瞬冷下去。
“蔺家会同意你跟着七爷，说到底还是为了监视姜离吧。”觊觎七爷的能力，想方设法地占为己有不说，还想先其他人一步控制姜离。
蔺家这笔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监视姜离是早就收到的任务，我只是想随七爷学些本事变强而已。”蔺九这下算是明白了她刚才故意折腾自己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姜离。
但他此次的目的，并不是他。
虽说他是备用的第二把刀，但以他的能力，如果七爷最终失败，想来他成功的几率也不会高。
尤其是上次的百鬼王事件更让他明白，那种喽啰都对付不了的他，更别提做其他事了。
墨归视线下移，审视他许久方将手从他头上挪开，“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吃烤鱼了。”
蔺九闻言狠松了口气。
老实说闻到烤鱼味儿，他都想吐了。
“改红烧吧。”
……
因这一句话，蔺九彻底宕机，晕了过去。
凌晨三点，天门街关闭后，蔺九推着机车跟姜离一起回学校。
现在只要指尖稍微上移一点，似乎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别说吃，他现在看都不想再看见鱼了。
想着想着侧目瞟向姜离，想到最后红烧，清蒸，麻辣的三条鱼，倒真有些佩服他。
“嘴那么挑的猫，居然都能被你降服，怪不得她那么喜欢你。”
“这没什么，只不过高中的时候在一家海鲜餐馆打过工罢了。”
许是接连看到了他挫败沮丧的样子，姜离的心情莫名很爽，回去路上难得多跟他说了几句话。
这本是他拿来炫耀的话，却听得蔺九脚步微顿，“你高中就去打工了？”
“准确来说，是初三。”年满十六了，那些老板才勉强答应让他在店里帮忙。
“姜几道，你父亲他不管你么。”
姜离的身世在整个圈里都不算秘密，但诸如他这样的年轻一辈，最多也只知道他是个孤儿，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姜几道给收养了，至于其余事，长辈们却总是三缄其口。
听他提到老头子，姜离的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下去，嘴角忍不住抽抽两下，撇着八字眉，笑着说：“他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高中时期打工赚来的钱，除了修补那座破道观外，大部分都给他贴了酒钱，要不是大学之后，有奖学金撑着，他估计连学都上不了。
可即便老头子有很多缺点和毛病，每每看见也都想狠狠揍他一顿，但是……
“我很感谢他，至少，他收留了我。”
姜离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着极其落寞的话，仅这个恩情，就算老头子再过分，他也认了。
“离离啊，咱这道观又没人来，也不必要花那冤枉钱修了，省点钱给你上学不好么。”
“……以后要再这样叫我，欠的那些酒钱我就不帮你还了，就让邬婆婆拿拐杖成天撵着你追。”
他坐在脚手架上，一听他用叠词叫自己，气的挥舞着沾了白漆的刷子朝攥着酒壶喝酒的人甩过去。
左摇右晃，成功躲开白漆墨点的人，仰头哈哈笑了两声，笑他根本打不到自己。
蔺九眼角轻扫，见他说起姜道长时眼底泛起的柔光，没来由的突然涌起一股躁意，随手将一个头盔扔到他手中。
“赶紧走吧，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
相比于风里来雨里去，苦过累过的姜离，他一直都过得很舒心。
可以说在百鬼王那件事发生之前，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家族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讨厌明明什么糟糕的事都经历过，却依旧能笑出来的姜离。
他坚强的样子，真碍眼。
第25章 打不开的教室
“你这个开题写的很好，数据分析这块儿要好好做，知道么。”
成功通过开题报告这一关的姜离，闻言狠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知道了，多谢老师。”
“你这不行啊，改都没法儿改，重新做吧。”同一间办公室内，靠近阳台方向，蔺九的开题报告被导师驳回重做。
他一回头，见姜离微侧着头朝自己看过来，脸上的淡笑尤为刺眼。
“想笑就笑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瞧他憋笑憋到不行的样子，蔺九却难得的没有生气。
本来，他也不是学习这块料。
“噗哈哈哈……”
既然他这么说，姜离也不客气，出了教学楼，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还真够损的。”
一般人这种时候，怎么也得上来安慰两句吧。
“是你让我想笑就笑的，再说了，我要是一反常态地来安慰你，你信么。”
他要真那么做，蔺九恐怕都要拿出符纸贴他身上驱邪了。
“说的也是。”
说说的没错，但蔺九还是忍不住想揍他一顿，有他这种往人伤口撒盐的么。
“姜离，”二人刚出教学楼，穿着驼色羊角扣大衣的女孩儿迎面拦住去处，“还记得我么。”
“黎暖。”
姜离的记性没那么差，上周末刚见过面的人，而且这人还有可能与神秘的黎先生有关系，自然有印象，“有什么事么？”
上次算初次见面，那么这回又打算做什么。
“别这样戒备我嘛，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黎暖笑语盈盈的，让姜离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帮忙？”
“要帮忙，以你黎大小姐的名号，还怕找不到人？”自她出现，蔺九便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巧妙地将姜离挡在身后。
上面有规定，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姜离，那她又是来做什么的？
“人，当然是随便找找都能找出一大堆，但那件事却不是一般人能解决的。”黎暖依旧满脸带笑，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蔺九对她的态度。
说着，将视线转向姜离，“如果不愿意，那我就只好亲自去三青阁找七爷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离基本可以确定她跟蔺九一样，背后都有另一层身份。
既然如此……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但有一点，绝不可能免费。”别说她是校花，就算国民女神求帮忙也得付费。
听到最后一句，黎暖维持在脸上的笑隐约有些绷不住了。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我们边走边说吧。”
——
大约是在十天前。
她记得那天，天色阴沉，有云无雨。
下午四点左右，同社团一个大一学妹慌慌张张地找到她，说D栋4楼的阶梯教室突然间打不开了。
这么一件小事，她本以为是教职工锁了门，谁知学妹却一脸煞白地摇了摇头。
因为在那之前，她和另外两名女生还曾进过那间教室，但当她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是出来了，另外两人却莫名其妙地被关了起来。
那扇根本没锁上的门，怎么也推不开。
留在教室里的两人异常害怕，急的大哭，她只好先跑出来找人求救，谁知一出教学楼就遇到了黎暖。
“恶作剧吧，摆明了恶作剧。”蔺九双手交握抵着后脑，哼笑了一声。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事啊。
“那不是恶作剧。”
黎暖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当时听学妹那么一说，她当即直奔四楼打算先去看看情况，但当她抵达阶梯教室门前，还未握住门把，就见整扇门隐隐缠绕着几缕黑气。
那种黑气，学妹看不到。
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力量调动到右手，以蛮力撞散那些黑气，门方才打开。
事后，一行人也跟校方反应过这件事，但这种怪力乱神之象，学校又怎可能真当回事，随便一个理由就将她们给打发了。
这件事，将当时被困在教室里的两个学妹吓得不轻，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一人因高烧住院，而另一人则差点在马路上被车撞。
这绝不是偶然。
那个时候，教室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存在。
“你看不到么。”听她说完整件事的经过，姜离满腹狐疑着开口问道。
她既然跟蔺九一样，理应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可在她的叙述中，除了缠绕在门上的黑气之外，丝毫没有提及其他。
黎暖因这句话彻底陷入沉默，沿着校园走了小半圈，抬头望天道：“很遗憾，我根本看不到妖魔鬼怪，只能依稀感觉到一丝气息罢了，但当时的那些黑气我是真的看到了。”
她不似姜离蔺九那般，能够确切地看到什么，所以也就没办法在深夜进入天门街，只能像她父亲那样当个辅助。
但她又比父亲的力量稍强些，感知异常灵敏。
“所以我才会找上你。”一来是想认识一下他，二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姜离骤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知不觉间走到的D栋楼下，从外面看，倒是没什么不对劲。
“你是刻意引我们过来的。”
“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方才她就说过，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完全可以去三青阁委托。
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七爷肯定嫌麻烦，让他跑一趟，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接找他帮忙。
“你要是给足委托费，我没有任何异议。”
姜离抬脚走进寒风穿堂过的D栋。
临近假期，整个D栋上课的班级极少，更别说是四楼了。
站在有问题的阶梯教室门前，没发现任何鬼怪存在的迹象，姜离犹豫了一瞬，径直走进去。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黎暖站在门口探头朝内看，上次来时察觉到的异样倒是早已消失。
紧随其后进入教室的蔺九扫视一圈，摇了摇头，反观姜离，蹲下身像是捡起了什么东西。
“当时那几个女生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黎暖收回视线，抵着下巴仔细地想了想，“正值周末，她们说来这里自习。”
话落，姜离甩了甩捡到的废纸，最上面两行，写着“是”与“否”。
“这是！”蔺九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神色立刻正经几分，他截下姜离手中的纸，盯着纸上画的圈，眼眸微眯肯定道：“她们在，请笔仙。”
“笔仙！”黎暖惊呼一声后，赶忙抱住嘴。
“嗯。笔仙你们应该都知道，仅民间传说就有好几个版本，但现在，真正的笔仙一般人是请不来的，请来的最多也就是游荡在附近的孤魂野鬼。”
蔺九越说脸色越差，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是招鬼，要是没有强大的精神力作为支撑，必然会遭到反噬。
这些人怀着猎奇心理，不敬神明也就罢了，居然也不畏鬼怪，难怪那些被招来的鬼要去整她们。
“所以她们招来的鬼附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八成是这样，”蔺九放下废纸，拍了两下手看向黎暖，“这事我劝你也最好别掺和进去，让她们各自的家人去找人驱邪。”
当然，前提得有人相信他们的鬼话才行。
如果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笔仙真的存在？”
姜离直到现在仍不相信，一直以来都以为笔仙只是个传说罢了。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从D栋出来后，见他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蔺九斜了他一眼，面无波澜地道：“你不是见过么。”
“我？什么时候。”
“晚上九点之后。”
深夜，天门街开始营业后，蔺九随手指向街对角，杂货铺右手边的一家文具店。
“那不就是嘛。”
姜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定睛望去，才看到文具店内有支毛笔在动来动去。
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转了个方向，吓得姜离差点一屁股坐在门口。
“笔仙，原来真的是笔啊。”
“废话，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不过准确来说那位也不能叫笔仙，而是笔童。”是一只开了智的精怪，同样也是天门街的笔墨供应商。
“……你天天在这儿都不知道！”蔺九突然发现这个事实，震惊不已地转头看向他。
所以七爷为什么让他进入天门街？
“我非得都知道么。”
每晚打开门，就看到文具店隔壁的狼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哪还有其他时间去关注旁边开着什么店铺。
再者，三青阁笔墨充足，又没跟那位直接打上交道，不知道也很正常啊。
可是现在，在得知对面就是笔仙后，姜离瞬间不淡定了。
他怎么觉得天门街的这些妖好像都大有来头的样子，牛头如此，马面亦如此。
现在居然还出现了笔仙！
下次，不会再出现什么更厉害的吧。
“那你现在知道了，就该明白正常人为什么请不来笔仙了吧。”人家搁这儿开着文具店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会人类的事。
有那时间，多赚点钱不香么。
“照你这么说，那些女孩儿的家人真会为她们请人驱邪么。”
一个正常人，大概也不相信附身这种事吧。
“会不会，都不关我们的事。”
和姜离一样，蔺九也不愿过多地跟普通人提及这些话题。
害怕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是一回事，只有自己看得见那些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哪一种，在正常人眼中，他们都是另类。
“当然，你要是想多管闲事，当我没说。”要去做好事，他不拦着却也不会去帮忙。
第26章 陷入幻境的两人
不止是他，这种事放在任何人面前，恐怕都会跟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除非有人来请，否则便不会过多过问，甚至是掺和进去。
说他们的自尊心高也好，嫌麻烦也罢，总之，做这种事就已经很不被人理解了，他们干嘛还要担着骂名去揽闲事。
这回，姜离也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
不提其他，单就从前的事就该让他引以为戒了。
“放心好了，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安安心心打我的工呢，就是有点可惜，委托费泡汤了。”要是能做成这单买卖，多少他也能捞点外快。
“呵！就算真接下黎暖的委托，你以为你能驱邪？”什么武器都没有，就开始在这儿做梦了。
正准备进去，听到这句话的姜离顿时停下脚步，幽幽回头对上他不屑的眼神，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形成两道激光争锋相对。
对于这两人，七爷向来不插手过问，但蔺九的话却很好地给了他一个警钟。
既然决定将姜离留在天门街，势必不可能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下去，他也是时候该教姜离一些基本的防御咒术了。
“姜离，随我来。”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检查一下姜离到底提升了多少专注度。
见七爷单单只叫走姜离，偶占上风的蔺九彻底败了下去，果然，姜离就是比他这个外门弟子重要啊。
“喂！”
七爷带着姜离上楼后，窝在柜台上的猫抬头睨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懒懒开腔：“既然七爷没空搭理你，要不我帮你训练训练。”
“训练？”
“是啊，没发现么，七爷根本不教你任何新的咒术，为什么？贪多嚼不烂，而且你的基本功就没打扎实过。”
蔺九像是被她踩到痛脚，心态瞬间炸了，“我的基本功，在蔺家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他的师父是七爷，这只猫跟着瞎掺和什么。
“蔺家？那要出了蔺家呢？”墨归幻化成少女模样，穿着一身大号运动服从柜台上一跃而下。
“小子，既然求人拜师，就得先收起你那引以为傲的虚荣心。别忘了，这个世上能人比比皆是。”
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独占鳌头，就真以为自己无敌了么。
蔺九紧紧攥着手心，身为蔺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他向一只猫低头。
但就事论事，这只猫的实力也是真的强。
至少将他虐的死去活来的百鬼王，在她手中也被虐了个死去活来。
纠结犹豫半晌，蔺九冷着脸，忽的走近两步，双手交握，俯身一拜。
“请多赐教。”
她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个世上比他优秀的人多的是，要是再像从前那样不知所谓，万一以后碰上比他厉害百倍甚至是千倍的人，打的可就不仅仅是他蔺九的脸，而是整个蔺家。
与其到那时再去后悔，他宁愿现在向只猫低头。
“哦？你倒挺能屈能伸的嘛！”墨归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蔺九会向自己低头，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气气他罢了。
没想到，结果出乎意外。
“要是那张冷漠脸能改一改，那就更好了。”
“你别得寸进尺。”
“嘁！”
墨归随手一握，眼前的景色迅速转换，方才还在三青阁的人，转眼便来到空旷的草原上。
“你会瞬移！”
蔺九看着眼前风吹拂过的草地，缓了许久才收起满脸的惊诧。
“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我制造出的环境罢了，在这里，时间的流动大约是现实世界里的六分之一。”正好可以拿来给他训练。
墨归随手叼起一根草，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首先，先试试你的枪。”
那把枪是七爷送给他的成人礼物，但从他对付百鬼王来看，很显然暴殄天物了。
“你这把枪，射程多远？穿透力几度？同时能射出几发子弹？”
墨归一连串的话直问的他不禁后退两步，随即啪嗒一声扣开枪套，单手举起猎枪朝远处瞄准。
多说无用，眼见为实才最重要。
“不行不行，你的心已经乱了，这样是射不远的。”不等他射出一击，墨归连连摇头阻止。
果然，心性还不够坚韧。
不过这也难怪，心性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靠阅历和年岁堆上去的，要想让他立刻变成像七爷那样的人，可能性……无限接近0。
“你先在这儿好好想想，想想你为什么要拿起这把枪，又为什么要射出那一发子弹吧。”如果连目的都没搞清楚，这把枪在他手上永远都无法活用。
“顺便提一下，我的枪只有一发子弹，至于射程和穿透力嘛，破了这个空间绰绰有余。”在让他一个人想明白之前，墨归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八”的姿势，笑着打击他的积极性。
毕竟只有在一次次地挫败中，才能奋发进步嘛。
“话就说到这儿，我先走了。”
不等蔺九开口，墨归转瞬消失在茫茫荒原中，一蹦一跳地浪到狸花亭。
清脆的铃铛声整整响了一路。
“墨归这是干什么坏事了，这么高兴？”
“她不会踩到七爷头上去了吧。”
……
众妖想了想那种画面，连连摆手驱散想法。
真要那么做了，她还有命去狸花亭？
一定是对其他人干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作剧吧。
果真是，极其恶劣的恶作剧。
在她离开之后，蔺九抬起猎枪朝远处的小山丘瞄准，砰的一声三发子弹齐出，其中一发正巧弹中一棵树，子弹差一点朝着他自己飞回来。
别说破开空间，射出去的子弹就跟哑炮扔进水里，咕咚冒了个泡，悄无声息。
真正体会到实力差距，蔺九泄气地躺在草地上，握着猎枪的手慢慢收紧，墨归说的话更是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
他不甘心。
自他从七爷手中接过这份礼物时起，就发誓终有一日要与七爷并肩，看他所看到的风景，接下重担。
所以现在，他更不能再继续碌碌无为下去，躲在狭小的空间里自以为是。
他的愿望，他的野心……
荒原上的风向渐渐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
七爷将姜离带进了三楼的小房间。
“检查一下你近来提升了多少专注度吧。”刚进入房间，七爷随手一挥，房间内的灯转瞬熄灭，漆黑的屋内就只剩浓浓黑雾笼罩左右。
“将你前方五百米处的卷轴拿给我。”
五百米？
这个房间有这么长么。
姜离深吸一气，往前踏出一步，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分外清楚地看到距离他不近也不远的卷轴。
什么嘛！
很轻松啊。
“漂亮么？很快，你也会跟我一样了！”
就在他大步往前走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满脸血泪的女鬼，吓得他脚步一停，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小莲！
不不不，不可能，小莲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所以这是，幻觉。
没错，一定是幻觉。
他握紧拳头，本打算无视她继续往前走，然而下一秒，小莲直接上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光，将你们全都杀光！”
姜离被她桎梏地动弹不得，额角都在不住地往下淌冷汗。
这真的只是错觉？还是说小莲真的回来了。
不应该啊。
她的执念不是已经解开了么。
女鬼凑到他面前，伸出的红色指甲距离左眼仅隔着一帘眼皮。
旧事重演，姜离瞳孔一阵猛缩，在看到他惊恐万分的神情后，女鬼更是开始疯狂厉笑。
立于房间一角的七爷见他停在原地，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却无奈摇头。
看来还是不行啊。
他伸出手，打算先收了满屋黑雾。
谁知这时，已被小莲压制地缺氧导致脸色发红的人，突然握紧拳头，一拳砸向女鬼。
霎时，女鬼便惨叫着消散在浓浓黑雾中。
得了自由，姜离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直接看呆角落里的人。
“小莲才不会说那种话。”
喘匀气息，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姜离站起身继续朝卷轴方向走去。
不是他自信，如果那真是小莲，按照七爷的性格，想必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勒死。
所以刚才那个，十有八九就是幻觉。
既认定只是幻觉，他又何惧。
集中注意力，知道眼前出现的一切应该都是幻觉后，姜离一拳揍飞小姑娘赵梦，又将之前在马路上遇到的女鬼随手给甩了出去，从而成功拿到卷轴。
在他拿着卷轴起身那一刻，周围黑雾渐散，露出斜靠在窗边的七爷。
“七爷，我拿到了！”
姜离捧着卷轴上前，刚扬起彰显胜利的嘴角就被眼前人一手穿破胸前，鲜血流了满地，他甚至能感觉到从身体上传来的剧痛。
这也是幻觉？
还是说……
姜离捂着伤口缓慢蹲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如果说这也是幻觉，为什么幻境中的七爷会杀了他？他又，为什么会这么地难过？
“姜离，被信任的人杀了是种什么感觉？”
眼前的“七爷”猝然扬起嘴角，见他脸上表露出的绝望，反而愈发兴奋。
但在听到这句话后，姜离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兀的抬头。
“原来……如此。”
第27章 判官笔
姜离擦拭着嘴角上的血渍，忽的握紧卷轴朝人冲过去，一本厚重的卷轴直接打在“七爷”脸上。
“你……”
“真笨，七爷才不会杀我呢。”
“七爷”登时瞪大眼眸慢慢消散在日光中，周遭的光也随之暗了下去。
在他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房间内的灯忽而闪了两下亮起，真正的七爷就倚在门后，而他刚被刺穿的胸前，就像是一场梦，别说伤口，就连衣服都没有划破半分。
姜离小小地松了口气，带着些许迟疑，将卷轴递上前。
倚在门后的人沉默良久。
接过卷轴，一句话不说地打开房门，在走出房间之际，冷冷撂下一句：
“不合格。”
姜离当场石化。
缓了很久，反应过来再去看那道走远的身影，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幕，紧绷的情绪随之松懈下来。
这才是七爷嘛。
那个冒牌货，装都装不像。
不过——
幻境中出现之前遇到的鬼怪，他能理解，毕竟都曾有过接触，但在最后，又为什么会出现想要杀了他的七爷？
姜离满头雾水，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走出一段距离，七爷微皱着眉回头。
直到他摇摇头，甩开心中疑问大步追上前后，又带着他去了曾经去过的茶室。
“虽然刚才的测试不合格，但我也可以勉强教你几招。”七爷说着便将初次见面时用到的狼毫递给他，“这是判官笔，至于它的威力，在于使用者本身，能力越强，判官笔发挥的威力自然就会越大。”
相反，就算不慎落到普通人手中，也不过一支平平无奇的毛笔而已。
“巅峰时期，判官笔凌驾于万物之上，可在万物上绘制。”说它是一件法器，倒不如说是件神器更为恰当。
“这么贵重的东西，七爷给我？”
姜离倒是有听过判官的名号，至于判官笔，历来不都是判官勾画生死簿用的么。
而且听他这么说，这玩意好像还挺厉害的，七爷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了他？
“贵重？这东西落到普通人手里也就是支笔罢了，我如今就算给你，想必也只能用来记记账。”
说到底，还是因人而异。
姜离被七爷这么一打击，自信心瞬间矮了一大截，既然如此，七爷又为什么将这么好的东西给他？
“初期，你就拿它先试着在纸上画符。”七爷转身从匣中拿出画好的黄符和一沓白纸，解释：“绘符不单只是画出来那么简单，精神力越强，注意力越集中，画出来的符纸效力才会越强。”
所以他才会让姜离先去提升专注力。
“但这也只是第一步，绘制黄符最主要的还是想象力。”
“想象？”
“当然，你仔细看那些画好的黄符，是不是每一张都有所不同。”
姜离拨开一两张仔细比对，好像确实如此。
这让他不禁想起老头子醉酒后画的那些“出入平安”，说是鬼画符都不为过了，但即便是喝醉之后所画，也依旧拥有同等效力。
“符纹画法无迹可寻，全凭画符之人的想象。”但这想象更多的掺杂了画符之人的精神力。
也因此，寻常人在无教导的情况下，不可擅自绘制符纸，没有效力还好，一旦阴阳颠倒，招致秽物，那可就糟了。
“多说无益，动手试试吧。”七爷随手甩出一碟子寻常墨水，供他练习所用。
姜离在他的指导下，似懂非懂地握住桌上的狼毫，点了墨，压在白纸上，侧目瞥向一旁分外眼熟的黄符，这种类型的符纸，他好像曾在哪儿见过。
闭上眼想了想，想到家里那间破道观的墙上，倏然睁眼。
这不就是平安符嘛！
小时候，他因好奇用树枝在空地上照着画，被老头子发现后还给狠狠骂了一顿，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机会再画一张。
想起旧事，姜离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清空大脑中其他想法，充分调动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白纸上。
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姜离没有发现，在他四周隐隐闪动着淡蓝色光芒，那些小圆点般的光芒，缓缓汇集到了笔尖。
下一秒，姜离的手就似被拉扯般，在白纸上行云流水般地绘出一张平安符。
符纹无断层，一气呵成。
瞧着这一幕，七爷闭了闭眼，在他练习期间悄然离开。
“啧啧啧，他的天分倒是挺不错的嘛。”趁墨归不在，白无月抽着烟袋，于院内的紫藤架上现身。
“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哈哈哈，你忘了？整个天门街的动向都在我掌控之中。”
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更别说他教习姜离画符的事了。
白无月叭叭抽了两口烟，吞云吐雾一番后，懒散地抬起眼睨向朝他走来的人：“听说协调派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对你有所不满了。”
不过这也正常，谁愿意让人一直压在头上，而且一压就是这么多年。
他差不多也快撑不下去了吧。
“听你这口气，好像巴不得他们都来针对我。”七爷慢条斯理地躺在垫了一层厚实绒毯的摇椅上，面无波澜地将矛头指向眼前的狐狸。
“瞧你说的，至少我现在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只不过，你现在的境况是真的糟糕啊。”
内忧，外患……
现在还要带两个小孩儿。
“这样的日子至少没那么无聊。”他虽站在协调派这边，充其量也只是一时兴起，那些人想必也知道他的性子，才没有跟他彻底闹翻脸。
他们还得仰仗他，让他去帮忙收拾烂摊子。
白无月抽了口烟，眯着眼对上他的视线，“无聊的日子，是指姜离出现以前？”
话落，一阵风径直跑进院内，卷走所有的声音再趁势离开，只见躺在摇椅里的人仰头望向被乌云遮挡的夜空，嘴角微扬，似乎是笑了。
只一瞬间，像是白无月自己出现了幻觉，打眼再看，那人还是老样子，惯用冷漠裹住自己，不叫他人发现一点弱点。
“倒是你，怎么又来了，不怕被墨归瞧见？”
白无月又抽了两口烟，这才转到正事上，“接到消息，说你这儿出现了短暂的波动，没发现你新收的外门弟子不见了么。”
墨归那家伙，将他的好徒弟关在了幻境中。
这事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一大活人凭空消失许久，他想还是来告诉晏清一声比较好。
“墨归现在在狸花亭，我劝你最好在她醉酒之前，让她将人放出来。”否则，一旦蔺九在她的幻境中待太久，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就这样。
浪嗨了的猫被七爷亲自揪了回去。
“将蔺九放出来。”
墨归眨了眨青紫交错的眼眶，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着什么急嘛，我这也是帮你在训练他啊。”
七爷一个眼神扫射过去，吓得她身子一缩，底气严重不足，耳朵也跟着耷了下去，最后只得妥协，“好嘛，我放他出来就是了。”
墨归噘着嘴，伸手准备收回幻境，谁知这时七爷骤然起身压下了她的手。
“带我去看看。”
她对蔺九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
事实上，他之所以迟迟不肯教蔺九，也是看出了他现在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原本，让姜离独自在楼上练习如何将精神力融入到绘制符纸中后，他就打算下来指导蔺九的，却没想到被这只猫抢先了一步。
墨归顶着乌青眼眶，哀怨地望向他，所以说她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看着我作甚，你以为我打你是白打了。”七爷随即甩出狸花亭开出的月度账单，他是没付她工资还是怎的，所有花销全都记在了他名下。
墨归快速地扫了眼那一摞几乎能垂到地上的账单，无话可说，只得依言打开幻境通道。
转瞬，两人便一同来到了蔺九所在的荒原上。
就在他们抵达荒原的那一刻，背对他们的蔺九抬起短管猎枪，瞄准远处一片树林中最高的那一棵。
“小九……”墨归正要开口喊停，反被七爷贴上了一纸禁言符。
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最高的那棵树晃晃悠悠地落下一片叶子。
同样还是三发子弹，但每一发都打在了同一个位置，几乎是穿过树叶直接打进了树干中，紧接着就见那棵树摇摇欲坠地，最后轰然倒地。
看到这一幕，正准备炸毛的墨归突然安静下来，满脸诧异地看向一旁的人。
这小子天分还不错嘛。
“是个可塑之才。”七爷轻呢一声，给出了最高评价。
蔺九射出那三发子弹的时候，气息虽算不上特别沉稳，但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墨归动了动耳朵，听到七爷对蔺九的高度肯定，再望向不远处的人。
如此看来，他说自己在蔺家数一数二，也不完全都是假话嘛，虽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破开她的幻境，比起从前，也算是不错的了。
她扒拉两下贴在嘴上的禁言符，随手一甩，关闭幻境。
当周围的景色刹那转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下猎枪的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前一阵晕眩，差点倒在地上，踉跄后退两步堪堪站住脚后，就听一道拍掌声兀的传来，抬头一看，方才将他扔在幻境中的猫就跟七爷站在他面前。
“七爷！”
“小九不错嘛，有进步哈。”墨归大步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勉强将手肘搁在他肩膀上，一副哥俩好地拍了拍，全然忘了她之前将人丢在幻境的事
尚处云里雾里的人幽幽垂下视线，一眼对上顶着两只熊猫眼的猫，吓得浑身一激灵。
“你这是被人打了？”
“……闭嘴！”一想到始作俑者，墨归气的直接给了他一拳，疼的蔺九脸都变了。
捂着肩膀，连声哀嚎：“我就问一句，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是他徒弟。”
她动不了七爷，还不能动动他？
“所以你就来打我？”蔺九简直要冤死了，这特喵的欺软怕硬是吧。
墨归哼哼两声，豪横地撇开视线，一眼扫到三楼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房间，忙朝后招了招手喊道：
“七爷七爷，快看！”
第28章 器灵
两人视线很快被她吸引过去。
瞧着眼前的异象，蔺九揉了揉眼睛，连眨了好几下眼，随后便被七爷一句话劈了个外焦里嫩。
“那是姜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墨归和蔺九神同步地摆了摆手，心道：这已经很令人吃惊了好么。
尤其是蔺九，刚立起来的自信心转瞬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这真的还是那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姜离吗？
一人一猫相视一眼，不由分说直上三楼，走到茶室门前，就见背对他们的人正在白纸上绘符，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似一个新手。
随着他落笔，萦绕在他周身的淡蓝色光芒就像是附着到了白纸上似的。
这一刻，蔺九彻底放下了高傲。
且不提其他，单就姜离的学习能力，就不是他所能比拟的了，可笑他居然到现在还顶着蔺家人的身份高高在上。
“方才那一枪，开的不错。”
就在他即将丧失信心之际，落后一步走来的七爷淡淡开口，难得夸了他一句。
“您……看见了！”蔺九诧异不已，侧目望向一旁的猫用眼神寻问。
七爷怎么会看见他？
“我们都看见了呀。”所以也别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他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墨归也没多说其他，只摊开双手耸了下肩，只是再配上两只乌青的熊猫眼，整只猫就显得异常搞笑。
随着桌上的白纸数量锐减，七爷当即跨入房间，伸手拍了下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姜离。
“差不多快三点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淡蓝色的微光缓缓消散，姜离这才从绘制符纸的这件事中回神。
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么？
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他侧过身时，鼓着腮帮子跑进来准备告状的墨归一眼瞧见他手中的狼毫，不可置信地望向七爷。
他居然将这个给姜离！
不等她开口，七爷随即睨了她一眼，似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等到姜离和蔺九离开天门街后，捏着收回的白纸轻晃两下，随意道：“那东西本就是我代为保管。”
“要是被人知道，你将判官笔给了姜离，那些人怕是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判官笔啊，既能御敌又能攻击，这么好的神器，搁谁谁不想要。
“我又何惧？再者说，哪怕是将判官笔送到他们手中，他们也无法活用。”七爷自信满满。
之前跟姜离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有一点他漏了没说，那支判官笔还有个即便是道法高深的人也用不了的秘密。
——
在蔺九不断打量的目光下，姜离带着判官笔回到宿舍，刚躺下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没办法。
这一夜消耗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多了，容他先补一补再说。
“汝……”
什么？
“汝……唤……”
谁啊，竟在他耳边说话，不知道大半夜了就该睡觉么。
烦人，真烦人……
姜离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别想打扰他睡觉。
“汝为何唤吾！为何！”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极为炸裂的声线，惊的姜离直接坐起身，眨眼瞟向四周，只见周遭白光阵阵，圆点般的淡蓝色光芒缓慢浮动着。
这是哪儿？？？
“你的精神世界。”
方才听到的低哑声线再次传至耳畔，姜离顺着声源，头一抬就跟一穿着青红相间古装的男子对视个正着，男子额上的红色纹身尤为炸眼。
“你……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那方才还什么“汝”啊“吾”的在他耳边咋呼。
男子一听，直接啪嗒一声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
他猛地撑起身看向面前的人，嘴角的笑都快绷不住了，“我出现在你面前，就这点反应？”
“那不然呢。”
他的精神世界，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是他幻想出来的呗。
呀——
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姜离盘腿坐在男子面前，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那你说吧。”
某器灵：……我这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才会碰上这么个人吧。
器灵转瞬坐起身，捂着嘴轻咳两声：“吾就是，你手中的笔！”
“……”
器灵一甩流云袖，十分尴尬地收回指向他身旁那支判官笔的手。
“准确来说，是寄居在笔中的灵。”
“判官？”
“不是。”
“那……晚安。”姜离说着径直倒在地上，闭上眼睡去。
“唉等等，虽然不是判官，但也是很了不起的器灵啊。”器灵有些想哭。
想当年，人类为了能得到他，争得那叫一个激烈，头破血流都不为过。
怎么到了这位，画风如此清奇？
姜离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呜咽，微叹一声坐起身，“那么请问器灵先生，在我困得不行的情况下，您到底有什么急事。”
七爷也没跟他提过判官笔里头有器灵，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诓自己。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我困，我想睡觉，大哥行行好让我先睡了吧。”白天忙论文，晚上还要熬夜打工，有那点子好奇心，他还不如好好地睡一觉实在。
器灵彻底被他打击到怀疑灵生，背对着人坐在地上，双腿微屈，气鼓鼓地抱着。
细小的嘀咕声不断传向身后，犹如安眠曲，听得姜离直接就给睡了过去。
“真是气死我了，怎么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
“我强烈要求，退货，退货！！！”
……
任凭器灵如何咋呼，依旧叫不动陷入沉睡的人。
直到上午十一点，姜离方幽幽转醒，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早将梦里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至吃完午饭回到宿舍，摸到书包里的判官笔方隐约想起了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应该只是梦吧。
“姜离。”
黎暖神出鬼没地凑到跟前，直接拦下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的人，“我有事找你。”
她斜了眼他身边的许聿，摆明了有事要跟他单独聊，神神秘秘的举动，看的许聿再一次怀疑起这两人，该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
“如果是上次的事，免谈。”姜离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一来他又得不到什么好处，二来那件事跟她也没多大瓜葛，所以何必废这份心呢。
见他对学妹这种态度，一旁的许聿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给他瞪出来，怪不得大学四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纯粹是活该啊。
就算不想扯上关系，说话的时候也该温柔点啊，你看看，学妹的脸都快被他这个榆木脑袋给气红了。
见学妹楚楚可怜地朝自己看过来，许聿立马反应过来，拍了拍姜离的肩：“我先走一步，你俩聊。”
对于许聿的知趣，黎暖很是受用，原本因为姜离蔺九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险些怀疑魅力值降低的人，在这一刻重拾信心。
“不是上次的事。”等人走远，黎暖随即从兜里打开一张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废纸，“这是我在D栋别的教室捡到的。”
很显然，学校里玩儿这种游戏的人不在少数。
“早上我去过三青阁，七爷好像有事出门了，晚上你去的时候跟七爷提一提这件事，我怀疑，这两件事并非偶然。”
人为的可能性极大。
至于那人的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你晚上进不去，但九点之前还是可以进去的吧。”为什么一定要交到他手中。
黎暖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随即高傲地甩了下泼墨长发：“我家的家教可是很严的，严禁晚上私自外出。”
说完大步离开，结果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一手叉腰，点了点交到他手中的废纸再次提醒：“总而言之，这件事你得给我告诉七爷，别忘了。”
姜离随手晃两下废纸，对她的警告一点也不在意，“你放心好了，我这人记性一向很好。”
“哼！”
待人离开，姜离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中的废纸，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是故意的，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仅是让那些玩游戏的人被鬼怪缠身这么简单？
“嗯——这张纸上的画法错了。”
“哎？错了么。”说出这句话后，姜离猛地抬头朝四处瞟去。
方才是谁在说话？
“这里，这里……”
姜离寻声找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打开随身携带的书包将狼毫拿了出来。
是它在说话！
“笔怎么会说话，我是直接跟你精神对话。”
听到这略带熟悉的腔调，姜离倒是想起了在梦里见到的那位器灵。
原来不是梦啊。
“你刚才说画法错了？”
“是啊，圆圈外的咒语左右颠倒了。”
“所以呢。”
“阴阳颠倒，招致秽物。”如果是正着画，就算请不来业务繁忙的笔仙，招来的也只不过是些普通游魂，对人没有坏处，顶多倒霉几天。
但一旦反着画，招来什么就不知道了。
姜离顿时想起黎暖在将这纸交给他时说的话，她说她是捡的，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可能还有人在玩儿这种游戏。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将这件事告知蔺九。
虽曾说过不打算再管闲事，但如果受害人数上去了，带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谁也不想最后一学期了，出现这种事吧。
匆匆赶来的蔺九捏着之前没有丢弃的废纸，两张放在一起比对才发现，果真都画反了。
这也怪他，当时大意了，没仔细看上面的咒语。
“这件事我会上报上去。”蔺九说着，将两张纸全部拿走处理。
等他走后，一度安静下来的器灵才再次开口，言语间正经了许多：
“主人，我的存在不要告诉其他人。”
“嗯……唉等等，谁是你主人啊。”
器灵闻声顿时哑音，转眼又唤了副迷糊腔调：“对哦，我为什么要叫你主人？哎呀不管了，总之你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帅啊，我怕被人嫉妒。”
姜离：……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掰成两半。
“你要是不告诉别人我的事，我帮你解决这件事如何？”
“跟我谈条件。”
“至少你和刚才的少年解决不了这件事。”
第29章 游戏
器灵这话说的就很想让姜离直接掰断他，遂拿起那支笔一瞬不瞬地盯着。
只看得器灵浑身发毛，颤颤巍巍地道：“你，你想干嘛！我可告诉你啊，我性别男，爱好女，不抽烟不喝酒，也无任何不良嗜好。”
“巧了，我性别女，爱好男，抽烟喝酒，有所有的不良嗜好。”
器灵：……睁着眼睛说瞎话呐。
“所以别跟我谈条件。”他姜离还能被一个小小器灵给拿捏了？
器灵一听快哭了，“那大佬您想怎么样？要是真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到时候有麻烦的可不止我一个。”他这个判官笔现任主人，都得卷到纷争中去。
“要是我们当真解决不了这件事，你再帮我们一把，我可以勉强考虑不将你供出来。”
闻言，器灵突然静音。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别随便出手？
“为什么。”
“难以做到的事才具有挑战性啊。”
说了，这器灵怕是也不懂，要是遇到点事就让别人帮忙，到头来什么都学不到。
器灵沉默许久，察觉到气氛略有一丝凝重，想起他昨晚的态度，转眼又哼哼了两句：“既然如此，我就去睡觉。”
昨晚他就抛下自己睡觉去了，这次他也要抛下他。
“祝你做个好梦。”姜离在心中默念一句，拎着电脑包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姜离，老实说刚才那个妹子到底找你做什么。”见他独自一人前来，许聿按捺不住八卦，小声地问。
这小子，都已经被他逮到两次了，要再不说实话，那可真不够兄弟的。
姜离刚放下包，见他来打听黎暖的事，神神秘秘地侧着头问：“真想知道？”
话落，许聿连连点头。
他眼眸微转，无奈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就是想托我见见我家老板而已。”
“你老板？”见一个茶楼老板，还得先通过姜离这种打工的？
这话可真够新鲜。
“那没办法，我家老板忙啊，什么时候在茶楼都没个准数，这不托我打听打听行踪嘛。”
姜离的鬼话将许聿唬的一愣一愣地，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许聿连抓两把头发，倒也懒得再去深究，问两句就去捣鼓自己的事。
勉强搪塞过去后，姜离挪开脸暗自松了口气，打开电脑，想起准备要做的数据分析，就去借书了。
“你们这些娃儿哟，书放回来了也不知道摆摆齐，乱糟糟的又要人收拾。”
姜离刚准备伸手取出书架上的书，冷不丁便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句叨咕，指尖微顿。
愣了片刻后，拿下自己要用的参考书，目不斜视地走到青衣布鞋的老人身旁，将放反的书取出来转了个方向再重新塞回书架。
全程没跟老人说一句话，做完这件事，拿着参考书离开。
“这娃儿不错，我替他们谢谢你！”
姜离脚步微滞，停了不过片刻径直回到座位上。
等他回来，许聿已不知去向，那家伙坐下有五分钟么。
“姜离，我捡到个东西。”两三分钟后，许聿就跟做贼似的抱了本书回来，打开扉页，一张“请笔仙”的图纸赫然夹在其中。
姜离随意望去，顿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这是在哪儿捡的！”
“就书里夹着的啊。”
许聿将纸拿出来摊在桌上，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好像是民间“请笔仙”时候画的图，以前电视上也曾看到过类似的。
“哎呦喂！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你们可千万不能在这儿玩儿啊，会惹祸的。”
方才还在书架过道里抱怨的老人无意路过，一眼瞅见桌上的图纸，赶忙上前阻止。
“姜离，要不玩玩儿。”许聿好奇心发作，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请来笔仙。
正准备伸手拿笔，两只手同时覆在了手背上。
“这东西我看挺邪乎的，还是别玩儿了，我家老头子说，擅自戏耍会招灾。”
许聿疑惑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离家是开道观的，平时对这些应该都挺忌讳的。
“那算了，还是听你的吧。”他倒也没再继续下去，将纸夹进书中又给还了回去。
一旁的老人见状叹了一声，更像是松了口气，欣慰地点点头准备离开。
“老人家，最近这种现象多么。”
老人缓缓回头，看了眼姜离，再四处看看，最后不确定地指向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见他迟疑着点了下头，老人微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想起这是图书馆，立刻静音。
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能看见自己，他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眼吧。
“最近隔三差五的就能瞧见，也不知道是谁往那些书里夹这种东西，有的孩子好奇心重，两三个人就试着在那玩儿，结果……招来的全是恶鬼。”
原本住在厕所里的几个老伙计，全都给吓跑了。
他嘛，反正待的也够久的，死都没在怕的，也不怕魂飞魄散了，就想尽可能地多照顾照顾这些书。
现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都不大爱看书了，手中总抱着个方盒子看的不亦乐乎。
偶尔有人拿书过去看，看完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惜，就那样随意扔在那儿。
想当年他们那个年代，想有本书都没这条件呢。
现在想想，倒是能理解眼前这孩子，为什么会做出刚刚那种超乎常理的举动了。
原来，他是听见了自己的话啊。
老人家像是许久没人陪着聊天了，在姜离身旁絮叨了许久，直说到许聿换了一本书回来，方才离去。
“姜离你看什么呢。”
“一个可爱的人。”
“美女！哪儿呢哪儿呢？”许聿顿时来回不停张望，然而，空荡荡的过道里，什么人也没瞧见。
“诓我呢。”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姜离也不戳破，任由他磨牙哀怨地看向自己。
许聿，这次我是真的没有骗你，是一个可爱且很健谈的老人家。
——
晚七点，姜离准时来到三青阁，刚想将黎暖的事告诉七爷，谁知七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七爷最近好像有点忙啊。”
“他当然忙啦。”墨归无聊地晃着尾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每次都让她独自待在三青阁，搞得她好像是等主人回家的宠物似的。
姜离在她面前蹲下，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他不在也好，省的你俩吵架了。”
作为一只猫，几乎天天去跟老板吵架，他都不知道到底该帮谁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还是先跟你说一声。”姜离遂将他在学校发现的事告诉墨归。
她毕竟是妖，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
“笔仙？等天门街营业了，我去文具店问问。”快过年了，怎么好端端地跟笔仙扯上了关系。
墨归仅是听他说都感觉这件事一定有猫腻，“这些日子，你一点异常都没感觉到？”
他的眼睛可视异物，怎么连恶鬼闯入学校了都不知情。
“平常见到的也就几只常年游荡在学校里的游魂，并无多大感觉。”要不然也不会等事情发生了。
天门街营业后，三青阁开了门，墨归晃着尾巴照常先去恐吓了一番狼人，随即脚步一滑来到文具店前。
作为一个万年不会往这儿踏一步的猫，笔童有些害怕，生怕她在文具店里大闹一场，折了买卖。
“我的姑奶奶，您怎么来了。”在空中荡来晃去的笔嘭的一声化作人形。
站在三青阁门口的姜离远远望着，就见一小童从空中落下，齐肩发，是男是女不知，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我问你，最近有人类召你么。”
“没有，绝对没有。”笔童一听，恨不得将头摇成拨浪鼓，来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现在哪还有人召唤他，就算有，又没好处，问的也都是些无聊的问题，他才懒得特地跑一趟。
“这么说，最近人间界的事你不知道？”请笔仙的图没画错，就是咒语左右颠倒了，不管怎么说，他都能感应到什么吧。
笔童坐在柜台上，抵着下巴，少年老成地捋了捋，“人间界的事我早就不掺和了，不过听你这么问，我最近确实隐隐感觉到身上总有些不得劲儿，就好像被谁给盯上了似的。”
但那种感觉又不是特别强烈，他也只当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还真有事发生。
墨归见他不像说假话，想来这事是真的跟他毫无关系，不过——
“最近好像有人盗用你的名义在做一些坏事，笔童，这事儿咱能忍？”她动了动耳朵，眸光一闪，靠近他低声道。
下一秒，笔童就炸了。
“什么！敢以老子的名义！”
笔童原本在人间界的名声不是很好，也因此格外注重自己在天门街的声誉。
如今都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头上了，这让他如何能忍得下去。
“所以啊，你得出手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人，别让人忘了笔仙的威名才行。”墨归循循诱之，这小破孩儿别看着没什么用，一旦把他给惹着急了，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成功拉拢到暴躁易怒的笔童，墨归得意满满地返回三青阁，摇着尾巴让姜离夸夸她。
这种事，他没必要掺和进去，让笔童和其他人去就行了。
姜离好脾气地摸摸她的头以示嘉奖，在她去找笔童“聊聊”的时候，也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就比如说，被“请笔仙”的学生招来的那些恶鬼，似乎从不在他在学校的时候现身。
正享受被抚摸的墨归闻言一顿，如此高度重合的巧合，当真只是巧合？
还是说，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
心中想法刚落地，姜离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是蔺九发来了消息。
称他现在人在学校，发现D栋出现了几只恶鬼以及无数的游魂。
此刻，站在D栋楼外的人，完全无法言明眼前看到的一幕，如果仅是恶鬼闯入学校倒也罢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恶鬼在猎杀那些无辜的游魂。
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名为屠戮的游戏。
第30章 恶鬼来袭
看到蔺九发来的消息，姜离二话不说抄起墨归折回学校。
“要是被七爷知道，又要记旷工了。”被他扛在肩头的墨归，十分淡定地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蔺九必不会只身一人，很有可能还带了其他人去学校，他这样莽莽撞撞地赶回去，岂不跟那些人撞个正着。
“图书馆里有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平常也没做什么坏事。”如果这当真是一场猎杀游戏，那位老人家又怎会是恶鬼的对手。
“为了个游魂旷工，值得么。”
“值得。”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墨归彻底怔住。
D栋教学楼位于桐江大学西北角，入夜后基本无人路过，此刻也无人瞧见D栋外突然出现的几人。
白日里，蔺九将此事上报上去之后，就有几人入夜后随他前来调查，哪知刚到就看见这样一幕。
整栋楼就像是恶鬼的游乐场。
他们在这里肆意捕捉猎物，每抓到一只游魂融进体内，戾气就会加重一分。
“这不是游戏。”目睹眼前这一幕，有人边后退边摇头，这哪是什么游戏，分明是……
“有人在养蛊！”
将恶鬼和游魂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捕食，等到游魂全被这些恶鬼吸收了，就该轮到那三只恶鬼了。
自相残杀，活下来的就是鬼王。
这不跟苗疆养蛊的方式一样么。
将所有的虫子全都放在一个蛊坛中，封盖埋在地下数月，数月后再打开，就会发现里面只剩一条虫子，用那唯一一条活下来的虫子就能去咒杀别人。
“快，快报上去。”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赶紧拉住正要往里走的的蔺九，命其他人将这里的事上报上去。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一旦培育出鬼王，被吃掉首先就是他们这些外围的人，以及这里的学生！
得知事态的严重性，众人立即撤出D栋教学楼附近，尽量与教学楼保持一定的距离。
“师兄，那些游魂一旦被融合，是不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蔺九握紧猎枪，死死抵住牙关。
其余人闻之均未开口，相当于默认了他的话。
其实，这些游魂在被当做食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以后。
而他们道行尚浅，不能擅自闯入这场猎杀游戏中，更无法去解救被困的游魂。
若要说唯一的解决办法，那就只能灭了那三只在教学楼中游荡的恶鬼。
至少这样，能帮他们减轻些罪孽。
但他们……
众人齐齐低下了头。
“蔺九！”
正当此时，姜离打了车匆匆返回学校，一路喘着粗气朝D栋跑来。
“姜离？你怎么来了。”
蔺九见他来甚是意外，虽说在察觉到D栋的异常后，发消息给他，本意也是想让他去请外援，谁知今日七爷又例行开会去了。
得知七爷不在，他也就没再抱什么希望，谁曾想这小子居然跑了回来，还将那只猫也给带了过来。
他想干嘛？
“我……我……”
“姜离？是那个姜离吗？”
“他来这儿做什么？”
“你们看，那只猫也来了。”
……
姜离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逆转，不少人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好奇，疑问……但更多的却是戒备。
老老实实窝在姜离怀里的猫，眼一抬，趁四周无路人，转瞬化作人形挡在他身前，目光幽冷地替姜离道：“听说出了事，当然得赶过来看看情况了，顺便再看看你们现在的衰样儿。”
最后一句，墨归直接对准了他身后的那群人。
一记眼神，杀的众人不禁后退两步，倒也不敢太放肆。
这时从大门一路跑来的姜离也终于顺完了气，抬头往出事的D栋瞄了眼，只见整栋教学楼点点白光乱窜，其中还有四道极为炸眼的红光。
那四个就是蔺九所说的恶鬼吧，但为什么有一个是暗红色的？
目光转向三楼，在看到一个分外熟悉的游魂后，姜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的想的，身体先一步地冲了进去。
“姜离！”
听到蔺九的怒吼，墨归方收回警告那些人的视线，回头就见姜离径直冲进满是游魂恶鬼的教学楼。
几乎是瞬间，一人一猫同时追了过去。
姜离一口气不歇地直上三楼，出了楼梯口正巧瞧见被恶鬼追逐的老人家。
许是没什么力量，老人家跑着跑着摔了出去，头一抬就看到朝他跑来的人，白天看到的那个小伙子。
“救，救救我……”
老人家的手刚伸出去半截，恶鬼已至眼前，直接挡在姜离和老人中间，冲姜离扬起一抹狞笑后，将老人融进身体中。
姜离甚至能看到老人在被彻底融合之前，朝自己递来的眼神。
他在求救。
然而他却只能慢慢落下伸出去的手。
他救不了。
“人类的味道。”
吃下老人，这一层便再无一只游魂，大家全都被恶鬼吞入了腹。
得到满满的力量，恶鬼的头突然转了三百六十度，盯上无端闯入这场猎杀游戏中的姜离。
“人类的味道……想吃……”
“想吃！想吃！！！”
来不及伤感，见恶鬼径直朝自己追过来，姜离本能地转身逃跑，可原本就在身后的楼梯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为了不被恶鬼抓到，万般无奈的他只能赶紧往反方向逃离。
“奇怪，明明看着两个人一只猫进去了，怎么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啊。”留守在教学楼外的几人此时才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眼下这栋教学楼的空间怕是已经扭曲分裂了。
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扭曲空间！
踏进教学楼，没走两步就跟蔺九走散的墨归，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随即并二指抵在额间呼叫自己的外援。
且不提蔺九，她得保证姜离的安全才行。
前一秒刚送走一个客人的笔童，感知到她的呼唤，下一秒直接关了店门，瞬间移动到D栋教学楼外，将守在外围的众人吓了一跳。
“他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小孩儿是谁，就见他也跟着走进了空间扭曲的教学楼中。
“他……不会是天门街的那个小笔仙吧。”在他进去的刹那，有人瞄到了那小孩儿手中的铅笔。
笔尖对着前方，像是刺破了被封闭的空间似的。
“天门街的笔仙？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儿来。”话落，突然想起先前进去的那只猫，大家就都明白了。
十有八九是她叫来的。
——
刚进大楼，跟墨归走散后，蔺九便遭遇了恶鬼侵袭，被死死压在地上，手中的猎枪也被抵住。
压在他身上的恶鬼进不得半分，他也无法扣动扳机抵抗，就这样陷入僵局，就看谁的体力率先耗尽，游戏结束。
但跟鬼论体力，人又怎会是他的对手，不消半刻中，蔺九就快撑不下去了。
“别硬撑了，跟我融为一体吧。”
无法直视的恶鬼带着满嘴恶臭凑近，直熏得蔺九差点晕过去。
就在恶鬼即将得逞之际，突然间，一道凌厉的光从前方劈来，避开蔺九将恶鬼劈成对半。
恶鬼顺势瘫软下去，危险也暂时解除。
蔺九爬起来朝后方瞟去，原以为是那只猫找到了自己，结果一个影子都没瞧见。
“你往哪儿看呢，这里这里！”
顺着声音，蔺九缓缓低下头，一眼对上还不及他腰的小屁孩儿，眼尖地瞥到他手上拿着的笔，顿时不敢小瞧半分。
“您是笔仙？”
“没错，小爷就是传说中的笔仙。”
“……您怎么出来了。”
这个点，他不开店做生意了？
“墨归说你们出了点意外，请我来帮忙。”正好他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以他的名义做坏事。
蔺九也还是头一次瞧见他化作人的形态，难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方才真是多亏您了，不过您……”他说着伸出手上下比划了一下。
这不仅跟他心目中的笔仙形象截然相反，居然还是个小正太！
难道不该是个咬着帕子嘤嘤嘤，说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干的姑娘么。
“怎么？嫌弃本大人小？”
蔺九闻言连连摆手，总觉得只要他一点头，这位笔仙就能毫不犹豫地扔下自己，扭头直接走人。
笔仙傲气地斜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身后又重新站起来的恶鬼后，一把扯过蔺九的手，侧身躲开恶鬼的攻击。
奇怪？
他刚刚不是将这鬼东西分成两半了么。
怎么会……
拉开蔺九之后才发现，方才被他劈成两半的恶鬼竟分裂成了两个完整体。
两只恶鬼一击不成，再次朝他们扑过来。
这回，蔺九的反应倒是极快，一把拉住笔童的后衣领堪堪错开恶鬼的攻击，同时对着恶鬼连发三枪。
然而被他击中本该消散的恶鬼，却又慢慢地分裂了三个。
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只恶鬼的能力。
分裂。
蔺九和笔童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逃跑。
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消灭，又有这么变态的能力，自然更不能面对面硬刚了。
“笔仙，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啊。”蔺九往后开了一枪，眼见恶鬼又分裂成了许多个，立刻收回枪，实在是不敢再补刀了。
“你以为我不想嘛！”
笔童紧随其后，刚化作人形跑的还有些费力，吭哧吭哧很快落后了几步。
即将被恶鬼追上之际，蔺九眼疾手快地一捞，夹着他使出了跑八百米的架势。
边跑边忍不住吐槽身后紧追不舍的恶鬼：“这什么逆天的能力，氪金开挂了么。”
终于不用自己跑了，笔童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得以仔细观察身后的几只恶鬼。
分裂这个能力确实无敌，但无论什么能力都不存在百分百完美，一定有什么漏洞是他们没注意的。
只要找到漏洞，要想制裁就简单多了。
“漏洞？这能有什么漏洞。”
攻击是没问题，但无论如何攻击，只会徒增恶鬼的数量，防御就更不行了，他们现在完全是跑进了对方的领地。
当真无路可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