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你究竟是谁
盘古鼎。
第一帅他们站在盘古鼎内最高的那座山头上,但还是得仰起脖子才能看到金甲巨像的胸口,再往上是一层厚厚的云海,再往上才是金甲巨像的脑袋。
他们都知道,那脑袋上面此刻正有两个人在那里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一个是楚扶苏,另一个却是位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子。
单单是这奇怪的地方,这奇怪的组合,更别说楚扶苏还欲盖弥彰地将那处空间的禁制给关上了,让谁都无法窥探其中情形……
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就足够旁人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更何况,别人不说,“人小鬼大”的第一帅和古灵精怪的第一美,那两颗小脑袋里,可从来就不缺这想象力。
第一帅他们傻愣愣地瞪大着眼珠子,一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云海之上猛瞧,却只能看到一片云遮雾绕,风起云涌,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哦,倒也能看得到一些动静,就是那片云似乎被强烈的灵力波动给拉扯着翻来覆去,一会儿变换一个形状。
第一帅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开始干涩起来,脖子都抬得发酸了,那里的动静都还没有结束。
“那个,啥,多久了这是?”第一帅僵着脖子,小声问着身边的第一美。
第一美看了看天色,原本星夜沉沉,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这会儿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一抹鱼肚白儿,显然就快天光破晓了,所以多久了?一晚上过去了这是。
虽然盘古鼎内是个独立的小天地,没有外界那样真正的日升月落,不过当初刻画的种种阵法还是太过玄妙,使得这鼎内天地与外界其实始终保持着时令一致。
于是第一美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呵欠,叹气道:“都一晚上啦!”
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这会儿第一美已经很有些乏了。
第一帅当然知道已经过去了一晚上,他只是觉得难以置信而已,他望了望天上那团由黑转白的云,还在那翻涌不已,再低下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不禁叹了口比第一美还要深长的大气。
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一边感慨不已:“不愧是楚公子,就连那方面,都如此之生猛啊!”
一旁的小浆果白了第一帅一眼,走到第一美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一旁,悄悄贴在她耳边嘱咐道:“小美,你,你可得,离,离这家伙,远点,不,不正经,别被他给带,带坏了!”
“嗯嗯嗯!就是就是!”第一美原本正奇怪浆果姐姐怎么突然拽着自己往一旁走,就听到了耳边的声音,她一边拿眼角余光斜瞅着第一帅,一边大点其头,显然很是赞同。
这盘古鼎的事情,第一帅要想知道,那又怎么避得了他,又不是人人都跟楚扶苏似的,是这盘古鼎的主人!
于是,第一帅当然还是听见了这俩姑娘的小声嘀咕,一时间心中大痛,仰头四十五度看天,几乎欲哭无泪。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你瞅瞅你听听,那楚公子这会儿佳人在怀正逍遥快活着,白日宣淫!白日宣淫啊!甭管是不是,你就说现在天边是不是泛白了!
这都不被嫌弃,不被贴上个“不正经”的标签,凭什么小道啥也不干,要背这个锅呀!
“吱吱!吱吱!”搜宝猴又吱吱了两声。
听在第一帅的耳里,就像是在嘲讽自己一样,于是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这只小猴子,嚷嚷道:“不许叫!”
“吱吱!吱吱!”
“不许叫!”
“吱吱!吱吱!”
“嗨,你还来劲了是吧!”
就只见一人一猴,一追一逃,在这高山之上撒丫子跑开了,一边追跑还一边不断发出些动静声响,显然嘴上也没消停。
小浆果玉手一拍额头,摇头不已,楚公子那么心地善良,正气凛然,看着就极为可靠的人,怎么身边随从,都是个这么混不吝的样子呢?
可怜的小道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身价就直线下降,被默默归为了“随从”那一栏的人了。
天色真正大亮起来,原本阴沉沉的云团,此刻也变成了洁白一片,渐渐地,翻涌折腾了一整夜的那团云,也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金甲巨像头顶。
粗暴运动了一整夜的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终于死死抱在一起,停了下来。
只不过他们彼此的呼吸,或者说是喘息,仍旧粗重不已。
体内的春心蛇毒并没有完全清除,但经由这种最原始的发泄,总算是挥散了绝大部分,剩下的些许余毒,已经不再能够使得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失去神智,无法自控了。
只不过脱离了那种失神失智的状态,重新恢复清醒的两个人,却都感觉还不如就一直那么不清不醒的好。此时此刻,两个人……还相拥在一起,不着片缕。
这样的一种状态,这样的一种姿势……你让这同样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两人,要怎么面对彼此呢?
如果是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做了这事也便罢了,可偏偏还是中毒之下,完全稀里糊涂就做了这种唯独最亲密的道侣之间才能去做的双修之事。
楚扶苏是自觉心中有愧,不知怎么开口。
钟离有心是一时心里空荡荡的,毫无着落,忘了怎么开口。
甚至两人直到现在,就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难道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么?
但总这么抱着又不说话,主要是两人的身体现在还……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楚扶苏试探着往后退了退,但是钟离有心却瞬间被一阵惊痛给从那种怅然若失的失神状态惊醒,眉头不由紧紧皱在了一处,却硬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肯发出声来。
但楚扶苏又不是个傻子,看到这一幕赶紧停了下来,再不敢动作分毫了。
实在是那春心蛇毒的药力着实太猛,楚扶苏的肉身强度又堪比神龙,钟离有心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体质孱弱不堪,相反,作为阴阳家摘星楼的圣女,钟离有心无论是道法修为还是肉身底子,都算是极为牢固了,虽然并非走炼体一途的武修,可也绝不会因为体质在比斗之中吃亏。
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楚扶苏这头牲口,一整夜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的狂暴摧残,这也就是钟离有心,若是换成别家女子,只怕早就被他给活活摧折凋零了。
那可就死得太过……冤枉。
但是楚扶苏这一停下来不动,两人就又陷入了那种尴尬的境地,这要怎么办,总不能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吧?
楚扶苏已经恨不得从乾坤玉里取出自己那把秋水剑,把自己脖子给抹了。
这叫什么事!
姑娘家的守身如玉,贞洁名誉,那是如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可就这么被我给糟蹋了?!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竟然到头来成了个罪该万死的采花贼!
最终,还是钟离有心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双手撑在楚扶苏的肩膀上,将他猛地一推,两人终于分开,只不过身下淡黄色的锦被之上,却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其中还有一抹刺目的鲜红。
钟离有心眼睛一红,却强自忍住了,素手一招,身上已经重新穿上了一件黑色长裙。
楚扶苏当然也不敢怠慢,哪好意思就这么赤条条地面对人家姑娘,也一招手,换上了另一件白色深衣。
然后两人又都默默站在这万丈高空之上,层层云海之间,相对而立,沉默无声。
良久,两人同时一挥手,就想先把地上的这张锦被给收进自身储物玉里,却同时撞到了对方的术法上,楚扶苏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术法,只是与钟离有心的灵力稍一碰触,就退了回来。
钟离有心手上微微一顿,看也没看楚扶苏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收回了那张锦被,小心放进了自己的储物玉里。
“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上门提亲,绝不会让你的清誉受辱!当然如果你不愿,也可以用别的方法,只是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补偿你,容我想想,好么?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先拿剑砍我个半死,只是暂且先留我一命,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完成,等我做成了,要杀要剐全部由你,我绝不反抗也绝不反悔,如何?”
楚扶苏见这位姑娘始终面无表情,一脸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既不看自己,也似乎全无着落,心里没来由就慌乱起来,开口说出了一长串话。
钟离有心终于轻轻瞥了他一眼,恨他么?怎能不恨!可怪他么?又如何能怪?
她此刻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却又无法倾泄,无从倾诉,于是她便只能让自己表现得冷漠一些,无所谓一些,唯独这样,才能显得不那么脆弱。
“这是哪里?”良久,钟离有心终于第一次开口。
只不过压根就像没听到楚扶苏那些胡言乱语一般,没有对他的话做什么回应,而是重新问了个问题。
“我的一件法器,盘古鼎内。”楚扶苏对钟离有心心中有愧,所以并没有想着要对她有所隐瞒。
“盘古鼎?”钟离有心可不是没有眼界的山野散修,她闻言瞬间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楚扶苏,问道,“九鼎之一的盘古鼎?”
“是。”楚扶苏点了点头,给了个肯定答复。
“所以,你究竟是谁?”
九洲天下九鼎之一,甚至是九鼎之首的盘古鼎!能够拥有这种级别宝物之人,绝不会是一位籍籍无名之辈,至少也一定会极有来头。
毕竟是夺走自己身子的男人,要说钟离有心对楚扶苏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心,那当然是骗鬼鬼都不信,只不过她隐藏得比较好而已。
“大荒,楚扶苏,姑娘呢?”楚扶苏现在就像是一位在学塾里最是尊师重道的小学童,对钟离有心的问话是有问必答,长这么大都没这么老实过。
大荒……楚扶苏!
钟离有心只觉得世事之荒谬,竟是如此不可理喻。
难道,这就是所谓缘分,所谓宿命么?
自己因为他而离开了摘星楼,试图避过一场风波,最终却还是冥冥之中与他相遇,甚至与他……
钟离有心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逃不过,既然注定已经逃不过了,那就去面对这一切吧。
摘星楼也好,那墨家非攻城也罢。
“摘星楼,钟离有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问过我的剑
阴阳家摘星楼,钟离有心!
听到这位姑娘说出自己的来历,饶是楚扶苏心中先前有了无数的猜测,也一时有些怔怔失神。
这个名字,对楚扶苏来说可绝不陌生!
早在大荒之中,钟离无情那小子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千方百计想要撮合自己和他那位传说中哪里都好的姐姐。
后来从太平店逐浪舰离去之前,鬼见兄也曾经着重提醒过自己要留意一个人,墨家非攻城的南宫伤心,还说自己与那南宫伤心有夺妻之仇,这所夺之妻,便正是摘星楼当代圣女,钟离有心!
再之后,就在前不久,在那通沙江畔,浮游祠中,还真被自己给撞上了那位南宫伤心,不但如此,差点就被对方不问青红皂白给废去了一身修为。若非魔女凤凰突然出现,逼退了那位南宫公子,此刻自己说不定真就成了一个修为全无的废人了。
原本楚扶苏对于那南宫伤心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觉得自己与摘星楼钟离有心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找个机会将误会说清楚了就好。但是在浮游祠事件后,就算对方上赶着来跟自己说和,但一场问剑,也少不了了。
尤其是南宫伤心临走之前,楚扶苏可是与他约定了,在今后势要问剑一场。
更何况此时此刻,自己还真就与钟离有心发生了关系,还是这种最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听说南宫伤心准备去摘星楼提亲?”楚扶苏想到这里,几乎是脱口而出,对着钟离有心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此时此刻俩人之间提起第三者,是极不合时宜的,但楚扶苏一想到先前听到的这个消息,心里就像是有根刺一样,如鲠在喉,怎么都不舒服。
可分明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会儿也没见他有多放在心上。
由此可见,男人呐!
钟离有心被楚扶苏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也给问得一怔,她脑中念头转了转,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说道:“是,先前南宫伤心一路追赶我,不过我并未理会他,将他打发走了。但是按照他的性格是不会就此罢休的,等到他回到非攻城,收了那把纯钧剑,就一定会赶往摘星楼。”
“纯钧剑?十剑之一的纯钧剑?”楚扶苏眉梢一挑,大剑仙李太白曾经让自己寻找九鼎十剑,这纯钧剑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此刻这问话的语气,倒是让钟离有心觉得分外熟悉,与自己先前问他盘古鼎可是那九鼎之一的盘古鼎竟然如出一辙。
这个念头闪过,让钟离有心没来由一阵羞恼。
“是。”当然钟离有心丝毫没有显露出异样的情绪,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楚扶苏心中暗自做着计较,这南宫伤心如今便已经是十境修为,若是他再得到十剑之一的鸿钧剑认主,实力一定会再度突飞猛进,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在先前浮游祠两人交手之中,自己连对方随意一招都接得极为勉强,几乎是刚一交手就受了重创。
那等到他取了鸿钧剑,岂不是差距还要更大?
楚扶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境界修为还是太低太低,破境速度还是太慢太慢,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那南宫伤心去摘星楼提亲之前,突破到第九境!
如此,可能才有一线机会,与那南宫伤心面对面打上一架!
不管钟离有心认不认,愿不愿意,既然现在情况已经是这么个情况,那楚扶苏当然就把钟离有心当作是自己的女人,敢向我的女人提亲!
问过我的剑了没!
于是楚扶苏心中升起一股冲天豪气,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对着钟离有心震声说道:“管他是谁,十境又如何,纯钧剑又如何,敢跟我楚扶苏抢女人,先要问过我的剑!若他真敢去摘星楼,那便正好新账旧账一起清算了!”
钟离有心给了楚扶苏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会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什么敢跟他楚扶苏抢女人,说得这么难听,再说了,谁是你楚扶苏的女人?
真真不要脸皮!
但是楚扶苏最后的那句话却让钟离有心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于是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新账旧账?难不成你和南宫伤心已经碰过面了,甚至都已交过一次手了?”
可是不应该啊。
不是钟离有心小看楚扶苏,事实上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折腾,钟离有心对楚扶苏的实力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甚至便说是极为高看,都不为过。
但钟离有心还是感觉以楚扶苏此刻八境的修为,去迎战南宫伤心的十境,还是毫无胜算的。而以她对南宫伤心的了解,真要是被他碰上了楚扶苏,这位在他看来横刀夺爱的生死大敌,下手可绝不会留半分情面。
那楚扶苏如今又怎么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还能……折腾这么一宿!
不说被直接打杀,怎么也该浑身挂彩,甚至修为都会……
楚扶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丢脸?反正现在境界差距摆在这里,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就将先前浮游祠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钟离有心听。
钟离有心脸上仍旧保持着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但心中却随着楚扶苏的讲述有着微微的波澜惊起。
倒是没想到这位楚公子,也是位侠肝义胆之人,他在浮游祠所做之事,与自己这一路追杀那些食尸鼠,不正是为了相同的目的么?
等听到那南宫伤心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楚扶苏和九洲他们下死手,钟离有心眉头微微蹙了蹙,眼中还是闪过了一抹厌烦之色,这位世家子,白瞎了那么好的出身与资质,行事竟是如此飞扬跋扈!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和楚扶苏初次相遇时,似乎也在误会之下,一剑将楚扶苏给刺伤了,甚至刚刚两人身上都不着片缕时,那道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想到这里,钟离有心心里对楚扶苏的那种浓重怨气却突然散去了不少,罢了罢了,因果循环,谁能料定呢?
楚扶苏将故事讲完,钟离有心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不论怎么说,那南宫伤心毕竟已经十境了,更何况即将使纯钧剑认主,如此一来,他的实力一定会更为精进,你此后若是遇着他,只管暂且躲避就是,不要逞一时意气,好勇斗狠,平白吃了亏。”
楚扶苏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脸上也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连忙应声道:“好,听你的。不过别的时候可以忍可以退,但若是那南宫伤心执意要去摘星楼登门提亲,便是我想退也退不得了。一步都不会退的!”
钟离有心定定地望着此刻并没有斗笠遮面的楚扶苏,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打量起这个男人,这个夺走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令自己此刻无所适从又恨不起来的男人。
若说姿容,钟离有心虽然从来不曾在意,却也知道自己的容貌对于这世间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楚扶苏,却更让她觉得,这世间原来竟也是有男子,可以生得如此样貌的。
与之相比,那位同样以风流倜傥卓尔不群著称于世的南宫伤心,不说境界修为,若只论这气度姿容,简直就相差了不知十万八千里。
不,这二者之间,根本就完全不该拿在一起比较的。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楚扶苏这会儿也感觉到了钟离有心的视线,便好奇地转过头来,也向着钟离有心的眼睛看去。
目光相撞,钟离有心心头没来由地一颤,赶紧将脸偏向了一旁。
她兀自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说道:“便是他真的去了摘星楼,以你现在的境界修为,去了又能如何?只是平白受辱而已。放心吧,即便真到了那时,我自有应对之策。摘星楼是我阴阳家的摘星楼,不是他一个墨家南宫伤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不管,境界修为不够,那就赶在那一日到来之前提升到足够的境界。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需要你来顶在前面,独自承担一切,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楚扶苏并不完全是意气用事,钟离有心因为他而失去了纯阴之身,一旦回到摘星楼,势必是隐瞒不住的。便是世俗之中但凡有些经验的老人都能一眼看出女子是否仍旧是处子,更何况摘星楼中,那些修为境界臻至十一境十二境的大修士。
如此一来,钟离有心又如何能够好过?
别忘了,钟离有心可还挂着一个阴阳家圣女的名头,本就是摘星楼最为核心最为引人注目的明珠一般,此刻这“明珠蒙尘”,即便那些摘星楼的族老弟子不会真的拿钟离有心怎么样,可伴随而来的流言蜚语,质询目光,绝不是那么好受的。
人言可畏,从来如此!
所以楚扶苏郑重地看着钟离有心,神色前所未有得认真,一个字一个字,以近乎宣誓一般的语气说道:“我楚扶苏,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自今日起,一定会永远站在你,钟离有心身前。”
“若一宗与你为敌,我便问剑一宗;若天下与你为敌;我便问剑天下;若有朝一日,整个六界都要与你为敌,那便让这六界尽来,以剑问我!问过我手中的剑!”
“我若不死,便绝不会让你独自承担这世间风雨。”
“以此,由生入死,决不更改!”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夫人好
即便是生性冷漠,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钟离有心,此刻望着楚扶苏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誓词,心中都不由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久久不能平息!
若是换作这世间其他任何男子来对钟离有心说出同样的话,即便是一字不易,完全照搬,钟离有心只怕也只会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你自发你的誓,你想怎么做也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但楚扶苏却不同,尤其是此时此刻,刚刚经历了这种对钟离有心来说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变故,正处于一种患得患失之间的钟离有心。听到楚扶苏这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她心里的言辞,似乎势要把她心里那座高高的冰山,那堵厚厚的心墙砸破砸碎,再换作他楚扶苏一人一剑从此常驻在那里。
在她此前二十来年的生命里,何曾听过这样的言辞,何曾受过这样的冲击。
也因此,便是连钟离有心都第一次感觉到,似乎这世间可以不只是自己独自行走的,似乎有着这样一个人相伴而行,也,挺好的?
钟离有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股涌起的波澜强行压制下去,面上仍旧状若无事地轻飘飘丢下一句:“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那就是同意咯?
楚扶苏大喜过望,咧开嘴巴笑呵呵地说道:“带你四处走走?”
钟离有心点了点头,正准备抬脚迈出一步,但是却感到一阵刺痛,根本一步都走不了!
然后钟离有心那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心里没来由地升腾起一阵怒火,狠狠瞪了楚扶苏一眼,一句话不说,坐在地上开始打坐调息起来。
以她此刻这身体状态,哪还能“四处走走”,必须运转体内灵力给调养一段时间,才能自由走动了,她可是已经通过神识,感知到了这处盘古鼎内小天地里还有着另外的人存在。
若是不调养好,难不成还一瘸一拐地走路不成?
那不得被人笑话死!
说来说去,都怪楚扶苏这个牲口!
那春心蛇毒就那么厉害么?让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楚扶苏被钟离有心一瞪,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可等到钟离有心默默打坐起来,他就是头猪,也明白是为啥了。
于是做贼心虚的楚扶苏也二话不说,默默在一旁当起了护卫,守护在钟离有心身边,等待着她调息结束。
毕竟是因为那种事而引起的疼痛,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势,所以钟离有心只是调息了一刻钟,就重新站了起来,连带着体内残余的春心蛇毒,也被她运用灵力一并炼化了。
这些该死的蛇毒!
钟离有心站起身来,瞥了眼旁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的楚扶苏,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带路!”
“噢,好嘞好嘞,这边,你慢点哈。”楚扶苏只能继续陪着笑脸。当先一步,慢悠悠地御风而下。
那飞的,比用走的还要慢。
钟离有心最开始还忍了忍,可在她的神识感知里,他们立足之地距离地面可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按照楚扶苏这么乌龟爬爬的速度,难不成又要等到天黑不成?
于是钟离有心望着就在自己身前那磨磨蹭蹭的背影,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脚踹在了楚扶苏的屁股上,嗔道:“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楚扶苏屁股受袭,赶紧头也不回将速度加快,向着对面的山头飘去。
钟离有心御风途中正准备取出一张面纱来,重新将脸遮上,但是想了想,又作罢了。
此处是在盘古鼎内,盘古鼎是何等存在?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被楚扶苏所信任之人,也就不必遮掩什么了。只是钟离有心心中却又罕见得有些惴惴不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那些人难不成还能比十境修士更可怕不成?
如此,一路无言,两人很快就落在了那座山头之上。
然后,楚扶苏就顿时一头黑线。
“呔!小猴子!你给小道站住!快说,你是不是在嘲笑小道我!看我揍不揍你!”
“吱吱!吱吱!”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有种别跑!”
“吱吱!吱吱!”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落在这山头上,就看到小道童第一帅和那只搜宝猴,正在几块大青岩上蹦来跳去,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楚扶苏只好僵着脖子硬着头皮转过头来,对就跟在自己身边的钟离有心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哈,都是孩子,都是孩子,见笑了见笑了。”
楚扶苏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第一帅,丢人!实在是太给哥哥丢人了!
那俩还在躲猫猫的不谈,小浆果和第一美这会儿已经迎了上来。
楚扶苏介绍了一下俩人,又将钟离有心介绍给她们,双方这便算是认识了。
“姐姐好!”小浆果和第一美同时跟钟离有心问了个好。
虽然如果按照真实年龄来论,无论是小浆果还是第一美,身为妖族都起码修行了数千年,而钟离有心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三十岁,怎么也不该是她俩叫钟离有心姐姐。
不过毕竟人族和妖族之间不能纯以年岁来论,几人便干脆看着长相样貌来喊了。
第一美如今和楚扶苏第一次见到她还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古灵精怪。
小浆果则是一位十六七岁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却温婉宁静,自有气度。
至于钟离有心,则是完全长开了的天池雪莲,气质清冷,却体态风流。尤其是经过与楚扶苏这一夜荒唐,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与两位小丫头相比,自然也就成了姐姐。
钟离有心面对楚扶苏始终不假辞色,但对着这两位出身妖族的小姑娘,却难得地展露了些笑脸,虽然仍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已经极为稀罕。
她一边笑着和两位小姑娘打着招呼,一边从自己随身的乾坤玉中分别取出两样灵器级别的小物件,作为见面礼赠给了她们。
给小浆果的是一把团扇,上面绣着淡淡的几笔桃花,小浆果拿在手中,配上她一声水绿色的长裙,裙裾间的几串蓝色铃铛,显得格外清新动人,小浆果很是喜爱。
尤其是这把团扇作为一只灵器,小浆果只要时时随身携带,在呼吸吐纳之间,就能够帮助小浆果自行过滤掉一些天地灵气中的杂质,换言之会使得小浆果的日常修行,变得更快更有效率,是一件真正看着好看且又实用的宝物。
给第一美的则是一支青紫二色,状若一枝梅花枝的簪子,钟离有心亲手给第一美绾起长发,用簪子簪好,配上她那一身紫色长裙,确实相得益彰。这支簪子既可以作为攻伐法宝,也可以拿来防守之用,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器,品秩也不低。
钟离有心出手之间,可并无丝毫小气。
早在陪同楚扶苏一起御风而下的时候,钟离有心就已经通过自身神识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座山头上的人,自然也早早做好了打算。
小道童第一帅虽然在与那搜宝猴追追打打,但是这盘古鼎中的事哪里能瞒得过他,此刻眼看着浆果姐姐和小美那丫头都有了礼物了,心里急得跟蚂蚁在爬似的。
也顾不得再跟这只小猴子纠缠了,隔着老远就往这边奔来,边跑边高声嚷嚷道:“夫人好!夫人好!小道名为天下第一帅,给夫人见礼了!夫人可有什么礼物相赠否?若是没有,也不打紧哈!”
钟离有心听着这乱七八糟的话,脸色一红,却没有对小道童第一帅发作,而是不留痕迹地面无表情地淡淡瞥了楚扶苏一眼。
得,楚扶苏就知道,第一帅这个小混蛋惹出的事情,却要换他来背锅了。
呵呵呵呵,第一帅,最近哥哥看你闲得很嘛,看来得抓紧跟你操练操练,切磋切磋了,以免这安逸日子过得多了,让你生疏了手上功夫不是!
第一帅奔跑途中,突然感觉到背脊一凉,他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周,不对啊,也没有什么敌人潜藏进来啊?不管了,先蹭到礼物再说。
然后他又屁颠屁颠地赶到了钟离有心面前,一个九十度躬身,就差跪到地上磕头了,声音甜腻无比,让楚扶苏听着都不禁一阵恶寒地说道:“夫人好,小的给夫人行礼了!”
钟离有心脸上的那抹殷红还没退去,被第一帅当面这么一闹,不禁变得更红了起来。
但她仍旧强自镇定,开口试图解释道:“我叫钟离有心,跟你家公子……并无关系,可当不得这夫人一称。”
“哎?当得当得,我们先前可都看见了,你和我们公子在那……哎呦!唔唔唔!”
第一帅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楚扶苏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直接给他踹了个狗啃屎趴在地上,这还没完,楚扶苏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背上,伸手捂住了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一边悄悄给第一帅传音入密,对他叫“夫人”这个行为表示高度认可,回头再给奖励,一边嘴里大声呵斥着可不要乱说,叫什么夫人,叫姐姐!
钟离有心何等智慧眼力,看着那俩人一顿挤眉弄眼的做派,就知道他们葫芦里肯定没卖什么好药,原本打算给这小道童的见面礼,也就默默省了下来。
给啥给,问你家公子要去!他那里宝贝肯定比我要多得多!
坐拥整个大剑坪楚氏近半藏宝,如今还是什么大荒共主,背后有多方九洲巨宗支持,甚至连自家摘星楼也得看他脸色分一杯羹,还能缺钱不成!
哼,好大的威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岁月悠然
几人又随意闲聊了一会儿,楚扶苏这才让第一帅将周边的环境好好打探一番。
于是,众人面前的空中便铺开了一幅画卷。
画卷里的场景就在先前那座山头的悬崖下,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汹涌奔流。
四周已经清寂一片,再没有先前几方势力在此交手不断所引起的剧烈动静,唯有清风徐徐,河水湍湍,山高天远。
只不过伴随着天光大亮,这座山峰完全变得荒芜一片破落不堪的样子,还是显得极为突兀,与楚扶苏最初在那里建造竹楼,闲坐听雨所见景象,几乎完全成了两个地方。
谁能想到,这前后差距如此之大,竟然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不过总算,看起来那些蛇群在将食尸鼠大军屠杀干净饱餐一顿后,已经撤离了此处山地。只是不知道那位十境修为的绯梦大圣,是不是一同退去了,还是仍旧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
现在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可不敢丝毫大意了,先前若非关键时刻楚扶苏召出了盘古鼎,将俩人身形隐蔽起来,并且那位绯梦大圣好巧不巧被困在了六位九境修士相继自爆引发的爆炸中心,无法将神识扩散开来,查探清楚周边情况。
那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此刻可真就糟了!
想一想俩人得当着那么多蛇妖的面,上演一场春宫大戏,并且还有一位十境大妖在一边,随时都可以趁着俩人毫无防备出手攻击,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就同时心中一阵恶寒。
那种可怕场景,想想都头皮发麻,尤其是钟离有心还是位女子,倘若真要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只怕钟离有心就算是能活下来,也不想活了,余生想起那种经历,都会噩梦连连,心魔重重。
所以稳妥起见,楚扶苏还是决定先不出去,等再过一两日,若是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再从盘古鼎出去,反正当前也没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争分夺秒,便不急于一时。
于是楚扶苏便领着钟离有心,在这盘古鼎内天地悠哉漫步起来,至于其他人,除了第一帅没脸没皮地还想着贴过来讨要礼物,但被小浆果和第一美毫不留情地给按在了地上外,剩余的俩人,包括搜宝猴都很识趣地没有跟上来,各自找了理由忙碌去了,给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山道上,流云如水,风若扶苏。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并肩缓行着,聊着楚扶苏在大荒之中的各种经历。
主要是楚扶苏负责说,钟离有心负责听。
天池那场战役之后的事情,钟离有心其实已经从自家弟弟钟离无情那里听过不少,讲得还足够绘声绘色,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但是在天池战役之前,楚扶苏的各种经历,却鲜有人知。
如今听着楚扶苏一点一点娓娓道来,钟离有心才知道,原来楚扶苏这短短不满二十年的时间,竟然经历了如此之多,也难怪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年轻世家子弟的骄矜之气,尤其是以他如今的成就来说,理应有些自矜自傲才对,可全然没有。
要知道,抛开他自身的天赋和实力不说,他此刻可是坐拥整座大荒,被那些从大荒之中流散到九洲各地的修士,称为大荒共主的存在。
钱财,权势,人脉,又有哪一样是少的。
可钟离有心观其行事,却处处谨慎持重,并且最难得的是竟然始终心怀一颗侠义之心,并不如那些站在高位之人,视人命如草芥。
这才是让钟离有心最欣赏也是最看重他的点。
否则便是任你家世显赫,天赋纵横,可若是人品卑劣,秉性不行,你便自走你的阳光道,我钟离有心自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瓜葛就是。
想要让我多看你一眼?做梦!
“这尊巨像又是怎么回事?我观其形貌,似乎并不只是一件雕塑而已?”钟离有心抬头看着仿佛就近在咫尺的金甲巨像,不禁出声询问道。
没办法,这座金甲巨像一直就站在他们此刻所行山道的对面,比这座山峰还要更高出许多,特别是他们俩人先前做的那荒唐事……可就在这巨像的头顶,也确实让钟离有心对这尊金甲巨像格外好奇。
“确实不是。”楚扶苏点点头,将这只金甲巨像的来历向钟离有心解释了一番。
钟离有心听完楚扶苏所说,抬头看着那金甲巨像胸口处的大洞,这才知道那个恐怖的“伤口”,竟然是楚扶苏自己一剑穿出来的。
于是她感叹道:“果然鬼斧神工,也就是说,只要寻到一位对阵法之道颇有研究的人,将这金甲巨像身上的阵法稍作修改,就可以使得它重新‘活’过来了?”
楚扶苏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不过也难,想要在阵法一途达到如此造诣,并不比跻身十境十一境大修士容易多少了。”
“也是。”钟离有心对楚扶苏这个判断表示赞同。
九洲天下修士,虽然并不是只有固有的一条登顶之路,大路朝天,条条皆可走,人人皆可登天。但是真要想在类似符箓一途,阵法一途登峰造极,无疑也是极为困难的事。
别的不说,便是那整个医家传世这么多年,但是又有几个是能凭借一手医术踏入十二境的?倒是听说医家有位老祖宗早年是有这般境界的,只不过已经隐世不出多年,是不是还活着都未可知了。
楚扶苏此刻突然想起了先前与钟离有心最初相见,俩人问剑一场,钟离有心手中的那把剑。
尤其是在看到那把剑的第一眼,自己脑海中原本已经沉寂已久的金色剑印竟然嗡嗡颤鸣,看似与其有着某种感应一般。
先前是不方便冒昧询问,毕竟俩人只是初初相识,毫无交情可言,而人与人之间,尤其是修士与修士之间,是格外忌讳交浅言深的。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知道得太多,容易死得快。
但是这会儿毕竟俩人的关系已经不同,虽然钟离有心始终不假辞色,但从她愿意陪着楚扶苏一路走走停停,听他说那些陈年往事就可以看出,其实她内心不说好感,至少对楚扶苏也并不多么排斥。
于是楚扶苏也没有藏着掖着,干脆将心中的某个猜测问出了口,想印证一下是否与自己所想的一样:“有心,先前你身边的那把剑,可是十剑之一的承影剑?”
其实楚扶苏这样的问法是极为冒失的,如果不是他和钟离有心此刻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换作旁人,极易引起冲突。这九洲天下的修士之间,为了天材地宝大打出手的情况,可绝对不算少见。
先前在大荒之中,不就为了那株靛青藏雪千叶莲,死了那么多人么?
更何况,这很可能是九洲传说中十剑之一的一把绝世神剑!
但钟离有心却没有遮掩什么,只是点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是承影剑。”
楚扶苏表示了解,又追问了一句:“小炼?”
他如今对盘古鼎,便是连小炼都还算不上,或者说勉强算是将将够到小炼的边吧,以至于一直以来,盘古鼎的效用在他手上只能发挥寥寥,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小炼。”钟离有心回答得言简意赅。
楚扶苏却心中有数,果然只是小炼,可是小炼之下,就已经在实战之中发挥如此神妙,若是大炼之后,恐怕威力更是会翻上数倍不止!
这时钟离有心又补充着说道:“九洲十把传承名剑,别的名剑我也并未碰上过,所以不好揣测。但是我这把承影剑,若想小炼必须要有九境的修为,中炼则至少十境,至于大炼,非十一境修为,根本无法做到。”
说着,钟离有心将目光看向楚扶苏,提醒道:“若是十把名剑皆是如此,那么南宫伤心得到那把纯钧剑后,以他如今十境的修为,是可以完成中炼的,到时候他的实力会提升到什么地步,就很不好说了。如果你铁了心要跟他问剑,那一定要做好打算,别回头让我给你收尸,我可没那兴趣。”
楚扶苏自然明白钟离有心的意思,虽然听起来不那么顺耳,但是钟离有心所说的却句句属实。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楚扶苏当前想要去和南宫伤心碰上一碰,都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任何胜算。说句难听的,很可能真就是让钟离有心去给他收尸去了。
所以他若是想要能够跟南宫伤心交手,首先就要至少突破第九境太古境,这样一来一境之差还能拼上一拼,相差两境,就连跟人家以命换命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第九境,楚扶苏总感觉自己像是摸到门槛了,却又缺了点什么,导致那临门一脚就是踏不过去。
两人渐渐从山道之上走了下来,路过了其中的山谷,自然钟离有心也看到了青楚所在的那颗龙蛋,先前已经听到楚扶苏说过他在龙谷的经历,此刻亲眼所见这颗仅仅只是看着,都感觉灵气铺面的龙蛋,钟离有心心中也暗暗称奇。
倘若青楚能够早些从龙蛋中破壳而出,那楚扶苏的战力无疑又会发生质的提升。
现在楚扶苏所面临的情形就是这么不尴不尬,体内的无名道诀是残篇,盘古鼎是战损版还没能炼化,那枚金色剑印也始终没有动静,与他签订生死契约的龙神圣子青楚此刻仍旧困在蛋中陷入沉睡,而他自己又囿于八境的修为,还没能踏入九境之中。
当然,六十甲子破九境,已经是九洲天下公认的天才,楚扶苏如今才将将快要二十岁,按理说这般境界修为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至少钟离有心便对他的破境速度,觉得极为怪物。
但楚扶苏现在空有一身底蕴,却始终无法挖掘出来,如同坐拥一座金矿,却只能看不能开山掘金一般,总是令人沮丧。
两人再次从山谷走到了一处湖畔,微风拂面,湖水悠悠,没有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唯有此处的山明水净,总是令人见之忘俗。
钟离有心望着这样的景色,身边几乎肩碰着肩站着楚扶苏,心头没来由一阵宁静。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承影剑
在鼎中又过了一天,钟离有心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完好。
于是一大早,钟离有心就叫上了楚扶苏,两人一起来到了那座湖面之上。
第一帅、第一美、小浆果,加上搜宝猴,自然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于是也一窝蜂来到了湖边,准备看看俩人想干什么,看情形,似乎俩人这是要动手的节奏。
“嘿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这可就热闹咯!”小道童第一帅一屁股坐在湖边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看着这一幕恨不得拍手叫好,不过手是没拍,嘴里却也起着哄。
这是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楚公子和钟离姐姐,昨日不还好好的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要动起手来了?那一会儿要是两个人在一起拽衣服扯头发的,咱们是帮谁呀?”紫裙小姑娘第一美扑闪扑闪着大眼睛,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虽说楚公子是认识更久的老熟人了,可那位钟离姐姐一见面就送了自己一支那么好看的簪子,那也是自己的好朋友了,这两个人要是万一打起来,自己是帮谁好呢?
这是属于跑偏了题的。
“没,没事儿,应该,应该只是,切磋技艺,而,而已。”还是小浆果修为更高些,看得自然也更真切些,于是反而属她心里最放心,没有什么有的没的想法。
这是属于理智型的。
“吱吱,吱吱!”
最后剩了个搜宝猴,就只能吱吱几声,凑个人数了。
不过看热闹的在一旁看热闹,两位正主却都没有理会他们。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面对面站在湖水中央,并没有急着交手。
钟离有心身前悬浮着那把似有若无,似虚若实,看着如同一抹墨黑色透明残影的剑,九洲天下十大传承名剑之一,承影剑。
此次俩人交手,目的就是为了让楚扶苏提前熟悉并适应这十大名剑之一的威力,也好对之后在与南宫伤心对敌之中,能够有所准备。
既然楚扶苏和南宫伤心俩人之间一战不可避免,那就当然要做好应对之策。
钟离有心声音清冽地对楚扶苏说道:“承影剑取势虚实,介乎阴阳,对战之中善于变化,会使人极难防备。但是纯钧剑相传却是走一力降十会的路线,攻势堂皇,剑气刚猛,所以此后对上了,你切要记得避其锋芒,不可与之正面碰撞。”
楚扶苏将这番话仔细记下,点点头,表示明白。
“铿!”
一声金铁交击声传来,楚扶苏腰间那把秋水剑已经自行出鞘,将方才还悬在钟离有心身前,却转眼间突袭而至的承影剑截下,然而分明都已经传来了两剑碰撞的声音,但是楚扶苏却又感觉自己这一剑斩在了空处一般,空落落的极为难受。
面前的承影剑化作了一道水墨轻烟,散于无形,转瞬之间又出现在楚扶苏身后,楚扶苏刚刚挥剑拦下,又出现在楚扶苏头顶,楚扶苏再挥剑拦下,却发现身体四周同时出现了一道道剑影,像是这把承影剑瞬间化身数十上百,同时一剑向着他刺来!
这一招楚扶苏之前就已经领教过,在那座山顶竹楼之中,钟离有心便是用的这一剑招,将楚扶苏胸口一剑刺穿。
于是楚扶苏不敢怠慢,浑身剑意凝聚,脚尖在湖面之上连连点动,挥出一道又一道凌厉剑气,斩向那些似有若无的剑影。
楚扶苏剑气挥处,那些剑影根本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瞬间化作一片轻烟,重新归于虚无,但转瞬之间却又会在另一处凝成一道新的剑影,向着楚扶苏飞刺而来。
于是楚扶苏不管挥出多少道剑气,击碎多少承影剑所化剑影,可都一一落在了空处,根本对承影剑的攻势没有任何影响,在他身边,仍旧是每时每刻都有上百把承影剑所化剑影,如影随形,随时准备一剑将他重创!
有过先前竹楼那场交手的楚扶苏可是亲身体会过,这些剑影别看在他剑气之下一碰就碎,但却只是虚实之间的转换而已。每次楚扶苏剑气掠过,那些剑影就会化为虚无的形态,等到楚扶苏剑气过去,却又会瞬间凝聚为实。
所以楚扶苏出的每一剑都会落空,但楚扶苏若是被这些剑影给近身刺到,却将会实打实地被刺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似近而远,似有若无。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楚扶苏看似每一次出剑都是无用功,只是平白损耗自身灵力,但却一直在寻找任何空隙,观察着这把承影剑的形态,寻找着真正的破绽。
他相信,这世间不会存在绝对固若金汤的防御,也不会存在绝对势不可挡的攻击,之所以会给人心生绝望无从破局的感觉,只是双方之间实力差距过大而已。
可他与钟离有心之间,虽然隔着八境与九境,却绝对不会是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差距,那么只要自己留神观察,总能找到没有被自己发现的破局之道!
钟离有心仍旧站在原地,不曾动弹,似乎就只是催动着承影剑来迎战楚扶苏,至于她自己,并无意出手一般。
楚扶苏眉头一挑,莫不是必须要打破钟离有心这位剑主的“置身事外”,才能使这把承影剑真正露出破绽?
这个念头一起,楚扶苏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不断躲闪之中,逐渐接近着钟离有心所站之地,终于就在只剩百步距离时,楚扶苏原本就已经极为迅捷的身形,变得如同一道闪电鬼影,悍然前冲,百步距离瞬间即至,对着钟离有心就是一剑猛劈而下!
“砰!”
“啊!”
长剑携带着无匹剑气,狠狠划过钟离有心的身体,再重重砸在湖水之中,掀起滔天的巨浪,也惊得在岸边的几人惊声疾呼,以为楚扶苏下手太狠,真把钟离有心给一剑劈成了两半。
然而,一阵轻烟飘过,原地已经没有了钟离有心的身影。
在楚扶苏身后的方向,随着轻烟汇聚,钟离有心重新站在那里,素手一指楚扶苏,立刻那些承影剑所化剑影,飞速向着楚扶苏攒射而去。
“所以不只是承影剑,就连有心姑娘自己,其实也只是一道虚影幻象罢了?看似她一直没有移动过,实则她的真身早就不知了去向。”楚扶苏再次陷入了被承影剑贴身追击的窘境之中,但脑海中却急速转动着念头。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这样!”楚扶苏开始有意无意地沿着整座湖泊开始腾挪游走,看起来就像是被那些剑影一路追击,慌不择路,哪里能跑就跑向哪里,一时间看起来狼狈无比。
“不是吧,咱们楚大公子这么窝囊,竟然被夫人给压得手都还不了?”第一帅瞪大眼睛,望着湖中那狼狈逃窜的身影,简直比之前被自己当狗撵的搜宝猴都不如,人家搜宝猴在逃跑之余,好歹还能跟自己嚷嚷几声呢!
“钟离姐姐好厉害!”第一美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像是绽放了两颗桃心似的,对钟离有心崇拜得不得了。钟离姐姐不但心地善良,还长得极美极美,没想到就连实力都强得这么离谱,我要是一位男子,一定要把钟离姐姐娶进门不可!
“嗯,厉害!”就连藤妖小浆果这会儿都情不自禁猛地点了点头,被钟离有心的实力所惊服,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不过楚公子,也,厉害!”
“嘁,他也就能欺负欺负小道我了,厉害,哪里厉害了?他……”
“轰!”
“轰轰轰轰轰!”
第一帅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就在他耳朵边炸响,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剧烈爆响同时传来,把第一帅给吓得一跳,连忙转头向着湖面上望去。
只见此刻湖面之上,一根根水柱像是一条条巨龙一般腾空而起,水柱之中蕴含着强大的剑意,遍布整座湖泊,看起来就像是整座湖泊都在此时化作了一道庞大剑阵,冲天而起!
在覆盖面如此广阔的剑阵之中,任何藏匿之地都再不能够立足。
伴随着一阵轻烟飘忽,钟离有心的身形终于被迫现身,指间快速掐诀,在身边撑起一团快速旋转的阴阳太极图,将自己包裹在内,不被那冲天而起的剑意撞在身上。
“唰唰唰唰唰!”
与此同时,随着一道道破风声响,钟离有心身边也瞬间布满了一把把承影剑,悬浮在她身边。
果不其然!
就在她仓促现身,召回承影剑的几乎同时,楚扶苏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她的近前,一剑横空,向着她直刺而来!
但是此刻钟离有心身边已经再度布满了承影剑,楚扶苏这一剑之威,虽然气势凛然,还是被一把把承影剑所化剑影给完美截下,最终楚扶苏站在钟离有心七步之外,却不得不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因为他四面八方的所有前行之路,都被承影剑给完全封死了,进无可进。
“锵”地一声,楚扶苏手中秋水剑已经重归于鞘。
钟离有心也一招手,将一道道承影剑幻象化身收起,重新归于一剑,悬浮在她身侧。
楚扶苏走向钟离有心,边走边摇头苦笑不已,说道:“这承影剑果然难缠,竟是这般都无法突破其剑阵御守,并且这还仅仅只是小炼之下而已,若是中炼大炼之后,恐怕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钟离有心却没有在此时刻泼他凉水,反而对楚扶苏方才所展现的实力极为认可,于是开口说道:“不必妄自菲薄,能够以八境修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难得。再者说,你又并非全力施为,若是你施展出先前那可使时空凝滞的剑式,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能够令时空凝滞的剑式,指的当然是楚扶苏先前一剑之下,令那只集合七位九境食尸鼠小天地之威所化的超大食尸鼠法相停滞不动的剑招。
大剑仙李太白的独门绝学剑式:朝如青丝暮成雪。
只不过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此次切磋,只为让楚扶苏适应十大名剑的威势,并非真的生死搏杀,所以俩人自然都没有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楚扶苏没有使用杀伤力巨大的那些绝学剑式,钟离有心更是几乎未曾亲自出手。
但是承影剑的强大与难缠,还是令楚扶苏心有余悸。
由此可见,那把纯钧剑,同为九洲十大传承名剑之一,也绝对不会好对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鼎
如此又过了三天。
楚扶苏判断那位绯梦大圣即便再有耐心,也该退去了。
再者说,此刻他与钟离有心都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体内的春心蛇毒也被全部炼化,以他们两人联手的实力,即便真跟那位绯梦大圣碰上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不过毕竟这位绯梦大圣和那些食尸鼠妖不同,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对她都没有那么强的杀意,更何况说起来她还算是帮忙将那些食尸鼠族群给完全清理了,楚扶苏俩人就更没理由同她非要分个胜负生死。
最多是钟离有心恼火这位绯梦大圣手段实在太过下作,竟然使出了那么恶心的春心蛇毒,最初钟离有心因此对绯梦大圣是有着强烈杀机的,决定今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将这只蛇妖给亲手斩在剑下,否则不足以平心头之恨!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盘古鼎内这几日与楚扶苏朝夕相处之后,越往后过一日,钟离有心对这位绯梦大圣的恨意就越淡去一分,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成了可杀可不杀的状态了。
若是今后那绯梦大圣再来招惹,那杀了也便杀了。
但若是从此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就懒得再去找她麻烦,省得被人说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当然钟离有心心中的这些细微变化,楚扶苏是完全不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躲了几日,应该也可以出去看看了而已。
于是他将盘古鼎内几“人”招来一处,准备做些安排就暂且告辞离去。
几人汇合处,正是位于山腰处的几栋宅子前,这些宅子虽然用料普通,但是造型却格外清雅,整体呈现一种白墙黑瓦的水墨风,还是楚扶苏早年在龙谷之中亲手建造的。毕竟第一帅和第一美要在盘古鼎内长久生活,总不能一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吧?
毕竟楚扶苏打心眼里,早就已经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人”来看待了。
说起来也奇怪,此刻这盘古鼎中的常住之客,还真就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人。
这可不是什么骂人的话,完全就是字面意思。
小道童第一帅是盘古鼎新生器灵,第一美是盘古鼎第一只也是目前唯一一只自行衍化修炼而成的藤妖,小浆果是楚扶苏从镇魔塔中带出来的,也是一只藤妖。至于最新入住的搜宝猴,更是连人形都还没能修成。
所以这盘古鼎内的人员构成,就显得很有……个性。
“第一帅,第一美,还有小浆果,原本是想要带你们出去九洲看看的,不过此刻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安不安全,好像又得往后再暂缓些时日了。不过小浆果,你现在已经是半步十境的修为,自保想来应该无虞,可想要随我们一同出去走走,看看九洲风貌?”
楚扶苏站在山腰处的几处宅子前,对着几人说道,尤其是小浆果,楚扶苏可一直没有忘记与她的约定,想着可以让她多走走看看,毕竟她的整个生命到目前为止,似乎一直都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中,让楚扶苏心中总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小浆果却是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温婉满足的笑意,反倒宽慰起了楚扶苏,细声说道:“楚公子,这里,很好,小帅,小美,待,我,也很好,小浆果,不急着去,去看这世界,总,总会有,机会,的!”
小浆果虽然说得一字一顿,但却格外真诚,显然她并不是有别的什么顾虑,而是真心这般想。
这时一旁的钟离有心却是打量了一番小浆果,开口说道:“小浆果目前已经极为接近十境,但受她先前经历所限,她的小天地搭设得极为不稳,若是以她如今的小天地强行突破至十境,恐怕今后修为就再难寸进了。”
言及此,钟离有心却是偏过头来对着楚扶苏说道:“你在之后要尽量留心一些木之属性的天材地宝,小浆果是藤妖出身,天性亲木,趁现在还没突破到十境,以木之属性的天材地宝作为填充,或许还能够补救一二。”
事关小浆果修行一事,楚扶苏自然不敢怠慢,闻言连忙点头应承下来。
然后钟离有心又将目光看向了第一美,很是仔细地说道:“小美修行的岁月已经足够悠久,按理说早就应该突破化凡六境进入到鸿蒙境了。之所以迟迟无法突破,还是在于她经历的太少了,虽然一直无忧无虑,但也因此缺少了必要的历练。化凡化凡,想要摆脱凡俗,得道成圣,哪有那么简单呢?”
钟离有心叹了口气,后面的话却是转而对着楚扶苏说了:“知道你不忍心让小美她们身陷险境,以防会出现什么不测,可是倘若她们一直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又怎么能够真正成长呢?”
楚扶苏默然。
他当然明白钟离有心说得很有道理,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取舍。
那就是与其让第一美和小浆果她们去面对那些连楚扶苏都不确定的未知危险,倒不如就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反正以妖族那悠长的寿命来论,只要能够一直活下去,等到楚扶苏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自然就有充足的方法可以使她们的修为同样提升起来。
相较于实力境界的提升,或者心性阅历的成长,楚扶苏更希望第一美可以永远单纯可爱,小浆果可以永远温柔善良,不被这个世间污浊所沾染。
于是楚扶苏最终还是笑了笑,对钟离有心说道:“其实无忧无虑也没什么不好,我们这些人的负重前行,不正是为了身边的人可以岁月静好么?倘若让身边的家人、挚爱、朋友跟着自己一起吃苦受累,惶惶不可终日,那么这般辛苦修行,又是为了哪般?”
“总有一天,等到我足够强大了,那么他们就算是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只要我的羽翼足够宽阔,宽阔如这天地,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宁可他们永远保持着此时此刻这般的单纯美好,可以不去追求所谓的境界修为。当然,如果他们哪天想要去外面闯荡,想要追求更高的境界,我也不会拦着,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钟离有心听明白了楚扶苏的意思,她细细咀嚼了一番楚扶苏这番话,竟然连自己也被他说动了,于是最终也就没再说什么,反正是他的家事,随他去吧,关自己什么事。
几人再度寒暄了一番,然后钟离有心与几位新认识的朋友一一告辞,相约下次再会。
楚扶苏则多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修行,不可每日只知玩闹,懈怠了修行一事。既然盘古鼎内已经足够安全,若是还不知勤勉修行,那就实在不该了。
尤其是小道童第一帅,更是被楚扶苏单独拉到了一边,好生叮嘱了一番。
一切话毕,楚扶苏大手一挥,盘古鼎重新回到了他体内界树之下,而他和钟离有心,已经消失在了盘古鼎中,出现在先前那场大战的山脚下。准确地说,是山脚下那条大河之畔。
原本河畔一块与周围岩石看着毫无差别的青石,此刻却凭空消失了。
在先前楚扶苏身中春心蛇毒,几乎无法保持御风飞行的紧急关头,召唤出了盘古鼎,但是顶着一位十境大修士的窥视想要一路遁行不被发现,当然实在太难。
于是楚扶苏干脆让第一帅将盘古鼎变换成了一块青石,就停在了这座山脚下的河畔,用楚扶苏的说法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才是最安全的。
果不其然,等到那位绯梦大圣从爆炸中心走出,平复好了体内伤势,再将神识铺散开来,只是在这座山头一带而过,重点自然是落在了更远的区域里,毕竟她在陷入爆炸核心之前,可是亲眼看到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已经远远跑开了,哪能想到他们竟然又折返回来,就藏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虽然险之又险,但是盘古鼎所化的青石终于还是没有被绯梦大圣所察觉,使得楚扶苏他们躲过了一劫。
此刻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现身之处,已经没有了任何蛇群的踪迹,甚至连一点其他的生灵存在痕迹都没有,毕竟此刻周边的这些山头经过先前的那场大战,尤其是那巨大的食尸鼠法相崩塌,导致的体内吞噬而进的草木砂石如雨落,将周围山头完全摧毁了一遭。
在此之后,六位九境鼠妖的相继自爆,又几乎使得几座山头同时矮了数十丈下去。
所以如今这周围的场景,可以说用寸草不生来形容,都绝不为过。
原本竹林处处,草木丰茂的几座山峰,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只有这条大河因为身处山脚,总算还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依旧汩汩向前奔流着。
或许在这条大河的浇灌之下,这里再过上数十年,还会重新焕发出生机吧。
但楚扶苏却感觉到,想要建设一些东西很难,但若是一心去破坏,却要太过容易。
这些山峰生长成先前那样的形貌,可能需要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可是变成如今这般惨淡景象,却只是一夕之间而已。
由此,楚扶苏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此时此刻这六界看似和平,六界生灵各自安居乐业,可若是他年一旦战起,又会变成怎样惨绝人寰的场景呢?
食尸鼠和吞月蛇,只是两个小小族群之间大战一场,就可以使得数十里山岳寸草不生,那么换作六界大战,换作大剑仙李太白那样修为通天的大修士出手呢?
恐怕一招一式之间,都会是血流千里,伏尸百万吧。
“在想什么?”钟离有心见楚扶苏望着四周荒凉一片的山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不禁轻声开口问道。
楚扶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将心中这些忧虑多说什么。
毕竟如今对他和钟离有心来说,这些都只是杞人忧天而已,一个八境一个九境,又能做些什么。
所以楚扶苏转而问钟离有心道:“没什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同行
“打算?”
钟离有心被楚扶苏这么一问,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若失,竟然开始有些茫然起来。
应该有什么打算呢?
原本钟离有心是想着避开宗族之间那些烦心事,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等待羲皇秘境开启,便赶往那处秘境,看看能否有所得,帮助自己早日突破到第十境。
可是此时此刻,经过了与楚扶苏之间发生的那桩事后,钟离有心一时间又完全对那些事情失去了兴趣,只觉得意兴阑珊,好像做什么都没有了先前的兴致。
或许,也是时候道别了吧,尽管楚扶苏这几日一直表现得对自己很好,但是钟离有心却觉得,在他真正成长起来之前,自己还是与他保持一些距离,才是真正为他好。
远的不说,若是让宗门那些老古董知道自己的身子是被他夺了去?到时候一心来找他麻烦?
或者被南宫伤心知道了,提前发难?
都让钟离有心有些担心。
至于她自己,她倒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人想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嘴长在他们身上,自己还能给他们嘴都缝上不成。
当然,最好不要被自己给听到了,否则我钟离有心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钟离有心心里幽幽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没什么打算,随处走走,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摘星楼。这几日承蒙照顾,也是时候该分道扬镳了。”
“分道扬镳?”楚扶苏闻言不禁一怔,这么快就要分开了么?
“不然?”钟离有心心里有股怨气,但却发作不得,只是挑了挑眉,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楚扶苏默然。
好像是没有什么道理硬拉着人家不让走。
可是这会儿钟离有心见他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心里更是憋闷不已,连招呼都懒得打了,转身就准备御风而去。
呵,这就是男人,平时说得好听,这临别之际倒反而没话说了是吧!
“唉!等等!”楚扶苏见钟离有心那转身动作,心里一急,胳膊一伸下意识地就捉住了钟离有心的手。
钟离有心身子一震,第一反应就是狠狠把楚扶苏那猪蹄子甩开,但是一甩之下竟然没甩动,若是不论境界修为,单论肉身强度,楚扶苏那堪称变态级别的强横炼体功夫,也确实比钟离有心要强上许多。
于是钟离有心眉头一蹙,盯向楚扶苏,问道:“干嘛?”
楚扶苏这会儿紧急开动脑筋,心念电转,几乎是一秒钟几十个念头在脑中过着,脑门上都开始急出了一层汗,突然,他总算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说道:“羲皇秘境!羲皇秘境就快重启了,你不去看看么?”
钟离有心再次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先前是想把楚扶苏的手甩开,这会儿则是想把手从楚扶苏的手里抽出来,可还是白费劲了,楚扶苏那只手就跟个铁钳子似的,除非她不惜调动灵力,不然怎么都撼动不了。
尝试无果,钟离有心只好冷声清喝道:“放手!”
楚扶苏装听不见,双眼望天,满脸无辜。
“放!手!”钟离有心的声音抬得更大,只有两个字却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
楚扶苏的耳朵已经聋了,啥都听不见。
钟离有心一阵恼火,却也拿这无赖没有办法,总不能召来承影剑一剑把他给劈了吧!
于是钟离有心只好作罢,声音冷冷地说道:“我去不去羲皇秘境,关你什么事,请问楚扶苏楚公子,你我是有什么关系么?”
“呃,关系……”确实,现在俩人没名没分的,真要说有什么关系还真没有。
不对啊,好歹朋友总算是了吧,毕竟怎么说也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呀。
想到这里,楚扶苏也迎着钟离有心的目光望了过去,只不过钟离有心目光清冷,楚扶苏的眼神却始终柔和,认真说道:“我们现在好歹是朋友吧,据我所知,羲皇秘境此次重启,诸如东南神秀洲无人岭那些势力,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这次一定会有大动作。如果你也有意前去游历一番,不如你我联手,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钟离有心知道楚扶苏说得有些道理,可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一股倔强郁结之气,想要把这股气撒在楚扶苏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
对待别人她都可以做到古井不波,唯独看到楚扶苏这张脸,她就生气!
所以钟离有心避开了与楚扶苏对视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现在才区区八境,就算跟你联手,又能帮到我什么?说不定还得让我分心照看你。你也说了,此次羲皇秘境重启注定会危机重重,既然如此,干嘛非要去蹚这浑水。以你的资质和现在坐拥的底蕴,完全不必冒这些险,安心修行便是了。”
楚扶苏也不知道钟离有心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方才在盘古鼎内不还好好的么?
可是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即便楚扶苏的神识能够覆盖方圆千里,又怎么能够探究到钟离有心的心。
那便以心换心!
“一来,此次多方势力都有所谋划,一定是因为他们提前探查到了什么消息,说不定就是羲皇秘境之中有某样连这些九洲巨宗都不得不重视的秘宝将要现世。若是别的东西倒还好说,怕只怕是那九鼎之一的伏羲鼎,你也知道,我是万万不能坐视这伏羲鼎落到无人岭那些势力手中的。”
“二来,我自认对各种秘境,尤其是阵法符箓一道有些心得,你我同行总是能帮上一些忙的。再者说如今我虽然修为不高,但真打起架来,怎么也不至于需要你分心照看,这一点不必担心。我们两人同行,倘若其中一人出现意外,另一人还可以在旁护法,总要比一个人孤军奋战强得多。别忘了,那些筹划已久的势力,可不会是如你我这般,孤身前往。”
“三来我还有搜宝猴,去到那羲皇秘境之中,倘若真有异宝现世,搜宝猴的天赋神通说不定会帮助我们占得先机,赶在那些势力之前,先将异宝收入囊中。”
楚扶苏一条一条,一句一句将其中利害关系说得极为细致,让钟离有心哑口无言,似乎竟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好像倒显得是我蛮不讲理不识抬举了,倒委屈辜负了楚大公子的一片好心和这一番苦口婆心。
于是钟离有心恨恨地把头一偏,手上用力拽了拽,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松手?”楚扶苏被说得一愣,难不成自己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没能挽留住她?
楚扶苏这里是以为钟离有心还是去意已决,一时愣神。
但钟离有心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楚扶苏还是在如先前那般,装傻充愣。
于是钟离有心浑身杀气腾腾地说道:“楚扶苏,你别太过分!”
我是你的什么人,一直牵着手不放,像什么样子!莫不是我钟离有心是那种不知羞耻,可以随便轻薄的女子么!别以为你我有过那一夜的经历……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楚扶苏看钟离有心真的有些生气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过却是下意识地一缩手,松开了钟离有心的手。
钟离有心揉了揉自己已经被捏得有些淤血涨红的手,再一瞥楚扶苏这傻愣愣的样子,真想一脚踹在他那张脸上!把他那张一看就很会沾花惹草,祸害良家女子的脸给揍成猪头!
“哼!”钟离有心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楚扶苏还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他到现在都还以为钟离有心是拒绝了与自己同行,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厚着脸皮贴上去?岂不是平白惹人厌烦?
钟离有心这会儿可不是御风直接去远了,而是就以寻常人的步子沿着河边走着。
但走了几步,发现那呆子竟然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跟上来,钟离有心不由得偏了偏头,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楚公子伤势在身,需要人背着?”
“啊?哦哦哦!不用不用,嘿嘿,那哪能啊!”楚扶苏被钟离有心拿话一挤兑,不怒反喜,屁颠屁颠地跟上了钟离有心。
甭管话好不好听,反正听这话的意思,肯定是同意一起同行了。
这就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了嘛!
任重道远,但不可操之过急啊!楚扶苏同志,继续努力!
“所以接下来,我们先去哪里?”既然决定了让楚扶苏一起同行,这家伙又那么喜欢动脑筋,心眼比满天星辰还多,钟离有心自然就懒得自己去花些心思想问题了,把一切疑难杂症都抛给你,你来决定好了。
乐得清静自在。
楚扶苏稍一沉凝,没有急着下判断,反而多问了一句:“那座羲皇秘境,大概还有多久会重新开启?”
“不出三月。”
“既然如此,我们便得开始赶往沿海了,虽然羲皇秘境重新现世的地点如今尚不确定,但是既然是在星陨海域,我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即使无法第一时间进入秘境,也不能被落下太多。”
楚扶苏做出了决定,不过他对幽洲的版图分布自然远不如宗门便在幽洲本土的钟离有心熟悉,所以还是请教道:“距离此处最近的沿海城池,是哪座?”
“沿着那条通沙江一直走的话,最终会汇聚入海,在那处海口旁,有一座观海城。”钟离有心想了想,倒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于是楚扶苏便一拍板,大手一挥:“好,那就去观海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观海城
朱雀十年的十月中旬,草木渐衰,天气渐冷。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沿着那条通沙江,一路向东游历,终于赶到了位于星陨海域之畔的那座观海城。
只不过还没进到城中,楚扶苏和钟离有心一对视,都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大压迫感。
原因很简单,只是站在这座城池之外,俩人就能看到那城池之上,一条条一道道粗壮强横的灵力气息,像是巨龙一般直入云霄。
不但如此,在这座城池之上,还有着无数鸿蒙境的修士,或是御剑或是御风而行,像是一只只穿花蝴蝶般,往来穿梭不绝。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家剑舟就那么停在了城池上空,坐等羲皇秘境开启。
很显然,此刻的这座观海城因为羲皇秘境即将开启,已经成为了一座鱼龙混杂,高手林立之地。这还只是并未遮掩自身气息的强者,而那些行事低调,不喜抛头露面的强大修士,更不知道又有多少藏在城中。
这也就导致这座偏居沿海多年,向来只有船商航旅会光顾的观海城,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繁华无比。只是这种热闹与繁华之下,所随之而来的危险气息,也将会格外浓重。
如此之多的修士汇聚一处,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整座城池都得毁了。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缓缓行至城门前,楚扶苏已经重新戴回了那顶墨黑色的斗笠,依旧是一身素白深衣腰悬长剑秋水。钟离有心则是黑色长裙黑纱覆面,只是那把承影剑却无法得见。不过但凡遇到战斗,那把剑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就现身迎敌的。
这座观海城通体用一种灰黑色的大石一层一层垒成,城楼高耸,门洞深邃,很是有些气势。
但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站在城门外,却发现这座观海城城门大开,城门口只见人来人往,却连一个像样的守卫都没有,竟然是一种毫无戒备、全无管辖的状态,任由往来之人随意进出。
似乎这座观海城不像是有主的,倒像是一座孤悬海边的荒城。
不过楚扶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缘由,想要用这种凡俗律法来约束这些各个身怀绝技的强大修士,无疑是说笑。除非这座观海城能够也同大荒之中大剑坪楚氏所建造的那些城池一样,有着大剑坪楚氏和各家势力共同管辖,作为震慑,才能使得城池井然有序,往来人员乖乖交上入城费。
可是要想想,那大荒之中的几方势力联合,其力量已经到达了何种程度,连跻身九洲巨宗之列的势力就有几家,当然不是这座小小的观海城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所以如此一来,既然反正已经管不了了,那就干脆啥也不管,爱咋咋地,任你们折腾去。
楚扶苏与钟离有心并肩而行,一边缓缓踱步进入城池,一边笑着对钟离有心说道:“这观海城的城主,倒也是位妙人,自知无法约束住这些从九洲各地汇聚而来的高手强人,索性就闷头装死,啥也不管了。如此一来,倒是落个悠哉自在。”
“让让!让让!”
“站住!别让他跑了!”
钟离有心正准备回话,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短褂的少年,赤着双脚正在飞快往城门里冲,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气喘吁吁地紧随在后。
但是此刻城门处人来人往,虽然算不上水泄不通,但也绝对不那么空旷宽敞,这一追一逃的两拨人,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人群身上了。
但那少年显然身手极为敏捷,就在即将撞上一位腰佩两柄长刀的刀客之时,紧急一个转脚,从那刀客身边一冲而过,又向着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这边奔来。
但跟在他后面的那些壮汉可就没有这么灵敏的身手了,一路几乎是硬挤着过来的。
“快让开,快让开!”
几名壮汉一边嘴里大声呼喊着,一边用手将身前的人群扒拉开来,等到一位壮汉伸手想要按在那名刀客的肩膀上,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同时感觉到一抹浓烈的杀机突然爆发,却又一闪即逝,那名刀客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让开了道路,也让那大汉的手落了空。
“哎哟!妈的,快给我追!”
那名大汉手上落空,身形瞬间不稳,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总算腰腹核心力量不错,及时给稳住了身体,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刀客一眼,却也不想耽搁时间,嘴里啐骂了一句,就继续向前追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面前,不过楚扶苏他们都不是那种喜欢节外生枝的人,于是已经提前让出了身前道路,将已经飞快掠来的那位少年给放了过去。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如此横冲直撞,这么欠缺教养,那就让本少爷来替你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然而,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让开了过道,在俩人身前一位前簇后拥,手拿折扇的世家公子,却面露不善地开口将那少年拦了下来,当头一脚,就朝着少年胸口踹去。
但是少年的身手果然敏捷,竟然在前冲之下一个闪身躲开了这一脚,可是他再想向前夺路而出,却已经做不到了,因为那名世家子的一行护卫,已经排成一线,将这少年的去路给完全封死。
一脚落空的世家子自觉丢了大脸,瞬间眉头倒竖,冷声喝道:“本少爷赏你一脚,你竟然还敢躲,不识好歹的东西!快,给我把他绑了,回到府里练飞箭!”
“是!少爷!”一行护卫轰然应诺一声,就要向着少年扑去。
“嘿!小贼,现在你跑不了了吧!”就在这时,那些原先追在少年屁股后面吃灰的一行壮汉,也追赶而来,将少年的退路也给堵上。
前有狼后有虎,少年暗自焦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方人渐渐向自己逼过来,他前后左右巡视一番,但是此时身陷城门门洞之中,左右都是厚实的城墙,前后又被双马人马给堵死,根本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楚扶苏面露不解,对钟离有心说道:“难道这些人不知道此刻观海城是怎样的形势么?即便是察觉不到那种紧张氛围,可至少眼睛不瞎能够看到天上到处飞的修士吧,怎么还敢在此刻闹出事端?”
钟离有心也摇了摇头,表示疑惑。
以他们二人的修为,自然能够感知到这些人里也就那位世家子身边的护卫,有着二境的修为,其中一位看着像是领头的护卫是四境,除此之外,便都只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寻常人而已。
那位少年即便身手敏捷,可也终究只是一位体内连灵力都未生成的凡俗之人,应付几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已经极为不易,对上几位二境修为的护卫,根本毫无胜算。
不说打,便是逃也是逃不掉的。
“就只是把这小子绑了就行,不要惹出事端,现在这观海城可怪异得很,我爹可是警告我了,让我最近安分一点。”那世家子这时又嚷嚷了几声。
几名护卫不敢怠慢,立马走上前来,也不用什么绳索,直接一探手就捏住了少年的脖子,少年身形闪动,想要躲开对方的手,却根本做不到,原本看着并不快的手臂,就在少年闪动之间,突然快若闪电,直接将少年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嘿,王小公子,人你可以带走,但是不是先让这小贼,把他偷的东西给留下?”
眼看着这少年被这位观海城出了名的二世祖给控制住,这些壮汉不禁赶了过来,言语之中算不上恭敬,倒也算是客气。
双方背后都算是在这附近一带有名有姓的势力,按理说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哦?”这位王小公子打量了一番这些壮汉身上服饰,突然一笑,“原来是淮阳商号的人,怎么说,这小贼偷你们东西了?”
边说着,王小公子边悄悄给手下那位领头护卫打了个眼色,领头护卫默默点了点头,从手下手里接过那少年,神识一扫,就发现了他兜里的东西,不露痕迹地向着自家少爷点了点头。
“哎呀,这可怎么办,这小贼刚刚瞎了眼睛冲撞了我,这可是大家都看见的,要不这样,人我先带回去,好好惩戒一番,回头你再让李林甫来我府上要人。”
说着,这位王小公子也不等对方回话,就转过身去,准备打道回府了。
“哎,王小公子!”那些壮汉自然不肯就此罢手,东西丢了,他们若是空手回去,可不得被好一番收拾。
“聒噪!我家少爷说话,你们是没听到么,想要人,回头登门来要!”那位领头护卫一瞪眼,浑身灵力外放,瞬间将这些壮汉逼退。
对这些连御体境都不算的凡俗之人,可不必给什么好脸色,也就是对方是淮阳商号的人,还需要给几分面子,不然这一出手就不是逼退那么简单了,怎么也得让对方吃吃苦头。
此时此刻,身处这场漩涡中心的少年,已经面色涨红,脖颈间青筋暴露,满头大汗淋漓,极为痛苦,却就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这情形,根本就用不着去到那什么府上,再过个一时半刻,就会被活活掐得窒息而死了。不过对这少年来说,只怕这样的死法还要更轻松一些,真被这王小公子带回了府上,当成了对方练习飞箭的靶子,可就更是生不如死了。
钟离有心默默给了楚扶苏一个眼色。
楚扶苏立刻会意。
于是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少年已经从那位领头的护卫手上消失,出现在了楚扶苏身旁。
他轻轻将手按在少年头上,传去一丝灵力,将少年脖颈间淤堵的气血理顺。
楚扶苏本便身高近九尺,这少年站在他身边,只堪堪到其胸口,显得格外瘦弱。
“跟着我往前走,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用理会。”楚扶苏轻声嘱咐了一句,就当先向前走去。
少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眼下也唯有紧紧跟着这位不知名姓的侠士,说不定才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二话不说,连忙跟在了楚扶苏身后,亦步亦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哑巴少年
“哎,你又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少年突然出现在楚扶苏身边,可是把那王小公子给吓到了,此刻眼看着楚扶苏领着那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位虽不见面容,但瞎子都知道是位姿容气度绝对不凡的美人,正向着自己这边一步一步走过来,王小公子连忙开口质问。
只不过楚扶苏懒得理会,钟离有心更是充耳不闻,那少年则是提前收到了楚扶苏的提醒。
于是一行三人,竟然同时保持着沉默,就那么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王小公子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肩头突然被自己身边领头的那个护卫给按住,只听那护卫贴在他耳边说道:“少爷,这人境界极高,我们万万不是对手,还是不要前去招惹得好。”
王小公子脸上一阵难堪,他们这一出闹剧弄到现在,城门这一块的人可都在看着呢,而且他在人群里早就看到了不少眼熟的,原本一直处于绝对领导地位的他,正威风凛凛大显神通,已经准备大胜而归了。
没成想竟是突然之间情势急转直下,反而变成了自己进退两难。
咦?有了!
情急之下王小公子一转头,看到了那些淮阳商号的大汉,顿时计上心来。
“喂,你们不是要人么,现在那小贼可就在那里,还不赶紧去把他偷的东西讨回来,否则被李林甫看到你们空手回去交差,以他那脾气,啧啧啧!”王小公子受到了手下领头护卫提醒,不敢自己前去挑衅楚扶苏,但却转头将淮阳商号的这些家伙推了出来,当成了出头鸟。
反正真要踢到了铁板上起了什么冲突,那也是他淮阳商号自找麻烦,跟我王三郎可没一点关系。
却在这时,王三郎不知怎么的感觉后背一凉,他抬头望去,就对上了楚扶苏淡淡投来一道目光。
但就是这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淡一眼,却让王三郎瞬间汗毛倒竖,内心恐惧不已!也顾不得在一旁看好戏了,连忙招呼身边的护卫将自己团团围住,然后一溜烟向着自家府上奔去。
“切~~~”
伴随着王三郎落荒而逃,人群里也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嘘声。
但王三郎此刻哪里能顾得上这些,只管闷头跑路,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虽然楚扶苏看向他的眼神只是一片平静,毫无杀机,也全无威胁之意,可他分明感觉到那个眼神就像是在说:“再敢多嘴一句,就宰了你!”
这让向来只喜欢仗势欺人,从来没被人给骑在头上的王三郎心里大为不忿的同时却又大为惊惧,他可不敢赌楚扶苏会不会真的出手,赌赢了无非是赢了点面子,可若是赌输了,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所以他很干脆地就拍拍屁股跑路了,留下了那群淮阳商号的壮汉劳力,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就算是再蠢,他们也知道能够让那位向来跋扈惯了的王小公子不惜丢了面子,落荒而逃,面前的这一男一女,一定会极不好对付!
可王小公子说得没错,若是就这么空手而归,他们的下场也一定会极惨!
于是尽管心中惴惴,那位领头的大汉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楚扶苏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这,这位大侠……”
楚扶苏其实通过先前这些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只是一抬手,止住了大汉的话头,接着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少年轻声问道:“你偷了他们的东西?”
少年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色,在楚扶苏的目光注视下,唰地又变得一片涨红,右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兜,可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最终还是没有撒谎,艰难无比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偷呢?是缺钱?”楚扶苏显得耐心极好,继续问着。
少年摇了摇头。
“那东西看着喜欢?”
少年还是摇头。
楚扶苏始终目光温和,看着倒不像是在质问少年为什么偷东西,也没有去教训他偷东西对与不对,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去偷而已。
少年看着才十岁出头的样子,但身材健硕,浑身都是结实的腱子肉。只是身着粗布短褂,下半身也是打着一块块补丁的粗布长裤,甚至连脚都是赤着的,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想来家中确实极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极为贫困。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的天气,地板之上温度已经极低,若非少年体魄还算不错,就这么赤着脚在地上行走,只怕早晚会病倒了去。
因此,楚扶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为救命?”
少年默不作声,最后把头垂了下去,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攥着布兜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从一片血红之色,变得煞白。
但是最终,少年还是点了点头。
楚扶苏这时却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重新转过身去,对着面前这几位噤若寒蝉的汉子说道:“一株千年人参,多少钱,我买下便是了。你们主家既然是开商号的,总是以盈利为要。那么想来你们只要得了钱,即便没有带回东西,也不会被责罚了。”
连王三郎那四境修为的领头护卫都能用神识查探到的东西,楚扶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他自然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使这群无辜的汉子为难,站在对方的角度,他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为首的汉子闻言一愣神,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在楚扶苏和那少年对话的时候,他心里都已经悔青了肠子,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这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讨要东西,人家真发起火来,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但是他又不敢自作主张溜走,毕竟楚扶苏没发话,他们要是跑了,似乎又把人给得罪了。
于是他已经在心里默默打好了腹稿,等楚扶苏问完了话,他就立刻开口表示是自己等人看错了,那少年并没有偷什么东西,一切都是误会。
只希望能够平安渡过此劫,哪怕回去被抽鞭子挨板子,也总好过此刻丢了性命强。
他们这些在商号干久了的伙计,平日里也还是见过一些神仙老爷的,这些神仙可真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杀还是不杀完全是看心情,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狗屁都不如。
所以这会儿听见楚扶苏竟然愿意出钱买下那株千年人参,他才这么不敢置信。
想要开口,又怕对方只是为了面子假意询问,一时间又有些不知怎么办了。
“千年人参,市价纹银万两,黄金百两,折算成神仙钱,一枚上古币足矣。”就在这时,那位腰悬双刀的刀客从旁走过,抛下了这么几句话,也不待有什么回应,就继续默默往前走了。
“多谢兄台!”楚扶苏对着这位刀客的背影道了声谢,继而从怀中钱袋里取出了两枚上古币,交给了面前的大汉,说道,“既然市价一枚上古币,那多出的一枚算是我替他向你们道歉,不论缘由,偷盗总是不对,也辛苦你们一路追赶。如此一来你们回去交差,应该也会顺当些。”
这枚钱袋是楚扶苏特意准备好的,毕竟如今这座观海城鱼龙混杂,又以寻幽夺宝不惜刀头舔血的散修居多,财不露白的道理楚扶苏总还是知道的。
虽然楚扶苏并不怕谁会来偷来抢,但是储物玉这种东西,能不被发现还是不要被发现得好,也省得多出些麻烦。
闷声才能发大财,要是始终处于众人视线之下,还怎么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那大汉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两枚这辈子还只是远远见过,从来没有亲手摸过的神仙钱,只觉得分明这钱币轻若无物,却仿佛重若千钧,连手都不利索了。
“好,既然钱物两清,那便就此别过,哦,稳妥起见,你们最好留在城里,派人捎个信,再出城去。”
楚扶苏目光微扫,已经从四周的一些人眼里,看到了眼中光芒微闪,显然这财还是露了白,他自己当然是不怕,但这些连修士都不算只是有些许蛮力傍身的汉子,若是就这么大咧咧出了城去,只怕下场未必多好。
“是是,谢过剑仙!”汉子当然立马应了下来,毕竟是见过江湖险恶的人,哪能不知道其中道理。
只是因为楚扶苏这随手就抛下两枚“神仙钱”的气度,大汉对他的称呼也从“大侠”改口成了“剑仙”。
毕竟楚扶苏腰间是悬着把剑的,想来定是为用剑的剑仙无疑了。
楚扶苏一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领着少年与钟离有心一起,继续向着城中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楚扶苏脚步不停,却微微偏头,目光向后一扫,几个悄悄尾随楚扶苏的山泽野修,立刻只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灵压席卷全身,瞬间完全动弹不得。
“只是警告,好自为之。”
这股灵压只是一放即收,几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中就同时传来了楚扶苏的传音入密。瞬间背后冷汗簌簌而下,连忙对着楚扶苏的背影抱拳作揖,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哼,好生威风!”钟离有心黑纱之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轻哼了一声。
“哈哈,给点面子。”楚扶苏笑着给钟离有心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身边这位异常安静的少年说道,“既然是要救人,那就快些带路吧,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帮到些忙。”
少年猛地抬头,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所以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一咬牙跪在了地上,对着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等他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一片通红。
但少年对这般疼痛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用手一指前方一条宽窄巷子,手上比划了一下。
楚扶苏点点头,表示明白,说道:“带路就好,我们跟得上。”
少年猛地一点头,再次用手攥了攥布兜里那株千年人参,眼中燃起了一股希望,一转身就向着那条巷子飞快奔去,像是一只花豹穿梭在丛林中一般。
楚扶苏望着少年的背影,满眼都是自己曾经在那大荒之中,密林枝丫上闪转腾挪借力飞跃的影子,不禁怅然一笑,快速跟了上去。
以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的修为,无论这少年的速度有多快,自然都能很轻易地跟紧他。
三人一路疾行,穿过了一条条巷口,再越过了好几条街道,最终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座极为破败的瓦房。
少年匆匆前行的脚步终于在瓦房前停下,胸口剧烈起伏,已是气喘吁吁。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救治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飘然落在少年身旁,同时打量了一眼面前这座破败瓦房。
瓦房的墙面已经破开了几个口子,不过又被泥土给填充好了,那一个个泥块在风干之后,倒也勉强堵住了缺口,使得瓦房不至于漏风。瓦房顶上也少了好些瓦片,因此盖着一层树叶茅草,看着倒像这不是一座瓦房,而是一间茅草屋般。
由此可见,这位少年的家境确实极为贫寒。
楚扶苏虽是自小出生于九洲巨宗大剑坪,似乎长这么大都从来没有经历过饱一餐饿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但并不是说他就全然无法领会这些贫寒人家的不易。
事实上,在化凡长阶的数百世轮回之中,就有不下数十次,楚扶苏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能艰难挣扎求生。
这也是为什么钟离有心在楚扶苏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种自小锦衣玉食,过惯豪奢日子的世家子气息,反而显得极为朴实无华,这点倒格外令钟离有心高看了一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楚扶苏能够在历经沉浮之后,从一而终地恪守本心,不贪图享乐,不耽溺安逸,反而始终保持着一种向阳向上之心,极为难得。
“唔唔!唔唔!”少年嘴里唔唔叫着,推开木门进了屋子里,向着右侧的那间屋子奔去。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默默跟在他身后。
“啊!!!唔唔!唔唔!”
屋子里,只有一张老楠木制成的床,一个朱漆斑驳的柜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床上躺着一位妇人,原本应该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却因为过度操劳加上疾病缠身,因此面色看着极为憔悴老态,简直像是已经年过半百了一般。
此刻妇人静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破旧的被褥,显得悄无声息。
那少年焦急无比地趴在床边,摇晃着妇人的胳膊,一直以来都显得格外坚强的他,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急切叫唤声。
“冷静,再这么晃下去,人没事也被你晃出事情来了。”
就在这时,少年的肩膀上被一只手按住,楚扶苏将他从床边提了起来。
少年看到楚扶苏,立马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膝盖一弯就准备跪在地上给楚扶苏磕头,求求这位神仙老爷大发慈悲,能够救救自己的母亲。
不过他的肩膀被楚扶苏提在手上,怎么也弯不下身子,自然也就无法跪到地上。
楚扶苏对着少年摇了摇头,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知道你救母心切,不过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先稍安勿躁,容我看看再说。”
少年猛地点了点头,用手一抹脸上的泪珠,默默让开了床铺。
楚扶苏望着床上这位妇人,面色已经呈现出一片灰白之色,尤其是额头之上,有着一缕缕紫黑色的死气缠绕氤氲,挥之不去,少年因为还是肉体凡胎所以看不到这些沉郁死气,但楚扶苏却知道,妇人此刻陷入沉睡无法苏醒的原因所在,便是这些死气已经完全堵死了她的灵台方寸之地,使得她神智混沌,无法清醒。
倘若得不到及时救治,恐怕不出几日,这位妇人就会真正生机耗尽,回天乏术了。
“好像不是很妙。”
楚扶苏眉头微微蹙起,他毕竟是跟在南不语身边替她打过一段时间下手,所以一个人的状态究竟好不好,伤势与病情重不重,还是能够较为准确判断出来的。
“死气缠绕,生机干涸,还救得回来么?”
这时,楚扶苏的脑海中响起了钟离有心的声音,很显然是钟离有心也发现了情况不妙,在对他传音入密。
楚扶苏没有急着下定论,如果是南不语在这里,这样的病症自然是信手拈来,但楚扶苏要说杀人还算是擅长,这治病救人可不敢打包票,所以只是传音回道:“还不确定,我尽力而为。”
楚扶苏并起右手食中二指,点在这位妇人的额头处,将自身灵力慢慢通过手指灌注进妇人体内,但是这些灵力才将将入体还没等楚扶苏催使灵力在妇人四肢百骸中运转一周,那些灵力竟然就那么从她的身体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散了出来,化作最纯净的天地灵气,归于无形。
“不行,生机已断,此刻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筛子,已经无法承载这些灵力了。”楚扶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默默回忆与南不语相处之中,向她问询的救治之道。
只是当时自己所问的,基本都是针对修士重伤濒死该怎么救治,毕竟那时楚氏七人负伤,不平峰那些兄弟更是伤亡惨重,如何救治他们才是重中之重,楚扶苏自然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耽误南不语治病救人。
等到南不语忙完,总算将伤重的兄弟们都救了回来,却又很快离开了大荒,楚扶苏自然也就失去了偷师学艺的机会。
但是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楚扶苏记得南不语无意中提到过这种生机将灭,死气渐生的情况,她当时说的是:“若是一个人体内生机尚未彻底断绝,魂魄并未被死气缠绕,拖入轮回,那么有两个办法可以救治。”
“一个是由内而外,聚拢起他体内残存的生机,配合以药物吊住一口气,将那新生死气蓄力冲散,再慢慢调养好身体即可。但是要尤其注意分寸,聚拢生机之时,一定要确保生机凝而不散,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力量逼退那些死气。用药吊气之时也要注意用量,若是药力过轻,只怕那口气将将被吊起来就先行散去,那就再也回天乏术了。若是药力过重,则又会使那些脆弱生机无法承受,被药力冲散,结果仍旧一样。”
“另一个方法是由外而内,借用外力强行驱散死气,再为其灌注灵力服用丹药,用灵力慢慢温养其体内魂魄,用药物逐渐强健其肉身躯体,若是他体内尚且生机未断,待魂魄和肉身稳固后,便可再行聚拢起来,尝试将人救醒。但是此种方式风险极大,若是在外力强行冲关之下,对方先行没撑住,那么不待后续动作接上,就已经彻底生机断绝了。”
“两种方法同样对分寸火候的掌握十分讲究,若非经验丰富或者修为高深,就一定要慎之又慎。且此种情况,对被救治之人也有所要求,一定要被救之人具有极大的求生信念,也就是心里还存着一口气,若是他自己没有强大的求生欲望,心里的那口气散了,也就彻底没有救治可能了。”
楚扶苏念及此,不禁有些头疼,这位妇人的体魄,完全就像是风中落絮一般,脆弱不堪,即便是再温和的药物,以她现在的身子只怕也还是承受不住。
毕竟能被楚扶苏收纳进储物玉的丹药,哪个不是蕴含极强药力,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命用的,作用于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身上,还是一个几乎濒死的人……
虚不受补,只怕药力一冲,这妇人就先行散了架。
便是那少年几乎拼了命偷来的千年人参,其实也等同此理,虽然少年孝心可敬,勇气可嘉,但其实他的做法,仍旧救不回这妇人。
但是不管了,试总是要试的!
“有心,你帮我稳固住她的身体,锁住她体内生机,别让那口气散了!”楚扶苏眼神一凝,已经做好决定。
“好!”
钟离有心来到床边,因为床铺不大,房间狭窄,所以她只能和楚扶苏挤在一处,捉住妇人的手,缓缓将妇人的身体包裹在自身灵力之内,使得妇人体内剩余的生机不再流逝。
俩人此刻几乎是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只是情况紧急,也没人能在意这姿势是不是太亲密太暧昧了。
楚扶苏屏气凝神,从自己的精神之海那座紫红色的湖泊之中,取出了一粒蕴含着强大生命力的血滴,这座圣伯伯所赠精血湖泊,楚扶苏已经许久不曾动用过了,这是作为他压箱底的杀手锏之一。
以妇人此刻的身体状态,自然还是承受不住这颗血滴的庞大生命力,所以楚扶苏又对钟离有心说道:“大些,离体三尺!”
“好!”
钟离有心会意,将覆盖着妇人身体的灵力,扩散到周边三尺之外,妇人卧在床上的身体,缓缓漂浮在半空中,周边淡紫色的灵力像是一个圆形的茧,将她包裹在内。
楚扶苏微微点头,这才将那颗血滴打入钟离有心的灵力结界之上,血滴瞬间已经消失不见,但结界之内,却随之出现了一道清浅的紫红色雾气,雾气氤氲,渐渐将妇人整个身体都遮掩其中,再不得见。
此刻场中最为紧张的无疑是那少年,他都没看见这两位神仙是如何动作的,就见到自己的母亲被裹在了一层光圈里,然后就那么飘浮起来,再然后连那层光圈里面的情况都再看不见了。
少年心里暗暗焦急,头上背上都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脸色涨红,但是他却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打扰到两位神仙救治母亲。
少年刚刚进了屋子之所以放声痛哭,猛烈摇晃母亲的胳膊,并非是他不懂事,而是他刚刚碰到母亲的手,发现已经一片冰凉,再贴着母亲的胸口听了听,竟然连心跳声都没有!
这几乎让少年差点晕厥过去,母亲死了?母亲死了?
少年一瞬间已是万念俱灰,所有的坚强伪装顷刻崩塌,只能报以痛哭。
幸好,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马上跟着进了屋,而这两位“神仙”的存在,也让少年心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既然是神仙,应该能有起死回生的法术神通吧?
第一百六十章 醒来
随着化作氤氲雾气的那些磅礴生命力,一点一点从妇人的肌肤毛孔渗入她体内,她原本已经冰冷苍白的身体,终于重新焕发出一种红润生机。
但楚扶苏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将一道神识慢慢散出体外,贴在钟离有心那层灵力结界上,钟离有心望了楚扶苏一眼,楚扶苏默默点了点头。
结界瞬间洞开,楚扶苏的神识顺势进入结界之内,又瞬间闭合。
楚扶苏并没有操之过急,让神识直奔那些缠绕在妇人额头的沉郁死气而去。
相反,他将神识也同那些磅礴生命力一般,化作一层金色的薄膜,贴在妇人的身体上,再渐渐隐入妇人体内。
做出这些动作之后,楚扶苏已经干脆将眼睛闭上,专心驱动着神识在妇人身体经脉血肉中穿行游走,很快,妇人的身体不仅仅被一层紫红色的雾气缭绕熏陶,还不断有一些看着就污浊不堪的黑灰色杂质污垢,从她体内被驱离出来,再经过钟离有心的灵力结界炼化,被烧灼干净,化作彻底的虚无。
也就是钟离有心这层灵力结界存在,否则那少年定能闻到一股恶臭的气味,那都是她母亲多年操劳,又不善将养,所积压在身体深处的沉疴隐疾,楚扶苏此刻所做的,正是真正的洗髓伐毛!
彻底改善妇人的体质!
随着一股股黑灰色的杂质被逼出体外,那些紫红色的雾气也开始加速被妇人吸入体内,这一进一出之间,灵力结界之内,雾气终于渐渐稀薄,可以看到结界中的场景了。
只见此刻飘浮在半空中的妇人,原本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竟然变成了一片乌黑清亮,脸上身上一道道饱经岁月摧残的皱褶,也一一悄然平复,变得莹润光泽,虽然肤色看着仍旧是一种经常被烈日灼晒的小麦色,而非水嫩的白色,但此刻看着已经完全是位年芳二十的女子样貌,哪里还是位年逾半百的老妇人。
其实女子今年本就才将将三十,之所以看着老态无比,完全是终日操劳,积劳成疾所致。
她的身体早就因为过度消耗,而被早早掏空了。
随着最后一点紫红色雾气被妇人吸入体内,楚扶苏终于将神识完全凝聚在妇人额头眉心,将神识化成一个金色的手掌,把那些沉郁死气紧紧攥在手里!
“散!”
伴随着楚扶苏一声清喝,深埋在妇人额头上,已经将妇人的灵智魂魄牢牢拘禁的沉郁死气,被楚扶苏的神识大手连根拔起!
“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的声响传来,那些沉郁死气竟然化身成了一头凄厉恶鬼形貌,向着结界外的楚扶苏就猛扑而来。
楚扶苏视若不见。
“滋滋!”
“呜呜呜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滋滋声响与那头厉鬼凄厉惨叫声相继响起,这些沉郁死气已经被钟离有心的灵力结界彻底炼化,就像是先前妇人体内那些污浊杂质一样,彻底被炼化成一片虚无,消失无踪。
“呼……”楚扶苏长舒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来得及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位妇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差太差了,楚扶苏只觉得先前用神识在她体内游走,就像是一位毫无修为傍身的人,走在一根钢丝上,并且这钢丝还是高悬在万丈悬崖之间一样,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当然,粉身碎骨的不会是楚扶苏,而是这位妇人。
这一番救治下来,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半日,楚扶苏的灵力未见什么损耗,但精神却已经极为疲惫,不亚于与那位界外天魔斗智斗勇,大战了一场。
钟离有心望向楚扶苏斗笠之下,明显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没来由有些悸动,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由此心悸的感觉,无非就是神识有所损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休息一下不就好了?
可是这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从来没有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过的钟离有心,又哪里知道,这种情绪其实就叫做“心疼”。
“呼……好了,放下吧,让她好好将养一阵子,应该就无碍了,她很快就能醒过来。”楚扶苏再次呼出一口胸中闷气,让钟离有心撤去了那层结界,将妇人重新落在了床上。
“唔唔唔!唔唔唔!”
这时,那位少年已经满脸是泪,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就向着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磕起头来,嘴里虽然说不出话,但听那感激不已的声音就知道,定是在说些感恩的话。
也幸好此刻这间瓦房里的地面,都是些泥土地,若是换作是先前那种城区街道的青石地板,这会儿少年的额头又该是一片血流不止了。
楚扶苏摇了摇头,手势虚托,将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的语气温和,细心叮嘱道:“你母亲的身体是多年积劳成疾,日积月累之下才成了今天这种境地。我已经为她重新梳理了一遍经脉,将一些沉疴隐疾除去,但是此后切记莫要太过操劳,否则还是会重蹈覆辙的。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幸运的,明白么?”
“唔唔!”少年猛地点头,声泪俱下。
“唉……”楚扶苏长叹一口气,想了想,从钱袋子里取出了一些碎银,大概几十两,放在了少年的手上,认真跟他说道,“别人能帮得了你一时,却无法帮你走完一生,这些银子你之后交给母亲好好保管,或者拿去做些小生意,只要双手勤快,总是能过上日子的。”
楚扶苏当然可以给他们更多的钱,哪怕是给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神仙钱,又能怎么样,对楚扶苏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但是如此一来,对于这对母子来说,却并不会是一件好事,反而会使好事变成祸事。
身藏重财,又没有护财之力,那么只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远的不说,便是先前在那城门口,若非楚扶苏和钟离有心修为够高,被那些见钱眼开的散修尾随之下,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不多不少,几十两银子,可以使得寻常两口之家数年吃喝不愁了,若是拿去经营些小买卖,也算是有了个本钱,这才是真正的帮忙。
“唔唔唔!”但是少年却死活不肯收,将这些银子又推向了楚扶苏。
这位大恩人救回了母亲已经是比天还大的恩情,自己家贫给不出报酬,哪里还能再收下这些银子。
那成了什么人了,岂非贪得无厌!
“这些银子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母亲养身子用的,收下吧。”这时,一旁的钟离有心罕见地主动开了口,将少年的手合上,又继续说道,“好好努力挣钱就是,无非是几十两银子,真要勤勉操持,不出几年也就能赚够了,到时候你再还我们……还他,就是了。”
钟离有心脱口而出还我们,不过立马又意识到不对,改了口。
“唔唔!”少年点了点,又从怀里取出了那株用粗布裹好的千年人参,递给了楚扶苏。
楚扶苏一时有些迟疑,这千年人参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是一桩怀璧其罪,但若是拿来切成片,每日煎熬服下,或是泡成药酒,每日少饮,对那妇人的身体却又是极好。
所以楚扶苏也不知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嗯……雁儿,你做工回来了?啊,你们是?!”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妇人恰好悠悠醒来,她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舒服无比,并且醒来时全然没了平日里那种浑身酸痛无力的感觉,竟然通体舒泰,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可她很快就发现房间里不只是有自己的孩子苏雁,竟然还有两个陌生人,并且楚扶苏腰间可是悬着一把长剑的,这一发现立刻让妇人吓得不轻,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颤声问道。
莫不是家里来了歹人?可是家中并没有什么值钱物件啊。
难道是雁儿在外面惹出了什么祸事……
“唔唔!”少年苏雁见母亲醒来,大喜过望,连忙向着母亲的床边扑了过去,在母亲的询问下,手上一阵比划,将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
苏母越看心里越是震动,想不到自己昏睡期间,雁儿竟然有此奇遇,尤其是屋子里这两位,竟然是那些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
于是苏母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就想要拉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跪拜下去,向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行礼道谢。
但楚扶苏已经提前一步用手虚抬,止住了妇人下跪的趋势。
自己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怎么见面就要下跪磕头,那少年毕竟年纪尚小也就罢了,这妇人可比自己还要年长不少,楚扶苏可不敢让她下跪,会折寿的。
“也好,夫人既然已经苏醒,我和……我们也就先行告辞了,希望夫人今后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再过于操劳。”楚扶苏向妇人一抱拳,原本是想说他与钟离有心,但是说到钟离有心时,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于是就干脆一概以“我们”糊弄过去了。
“不可!万万不可!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二人无以为报,至少得让妾身下厨好好招待两位恩人,否则妾身心中不安啊!”苏母眼见着这救了自己一命的两位恩人这就要走,哪里肯依,连忙下床将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拦了下来。
她这时还没发现,原本行动迟缓,急走几步都会喘息不已的自己,竟然一时间健步如飞了。
楚扶苏摇头苦笑,但见对方这态度,也实在盛情难却,只好将目光瞄向了钟离有心,希冀着她能开口婉拒。
没成想,钟离有心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怎么的,竟然只是稍一点头,说道:“好。”
得,看来这顿饭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往事
“哎,这才对嘛,雁儿,趁着天色没黑,你快去街上买点好酒好菜,记得菜要新鲜,娘先去烧火煮饭。”妇人此刻眉开眼笑,连忙张罗起来。
她一醒来,苏雁就将那些银子都给了她,但她与儿子是同样的想法,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哪还能昧着良心收下这笔钱,所以干脆又将银子都给了苏雁,暗中使了个眼色。
这是让苏雁不要省银子,一定要买点上好的酒菜,好好招待一番两位恩人。
“唔唔!”少年苏雁猛地点头,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立刻就准备往街上跑。
但他的脑袋却被楚扶苏按住,于是快如花豹的身子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楚扶苏颇为无奈,这母子俩的想法他哪能不知道,但没有这样的道理不是,几十两银子对于自己和钟离有心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对这对母子来说,可是截然不同的。
何必就只是几顿酒水就用去?
于是楚扶苏只好开口说道:“不打紧,让他帮着夫人打打下手吧,至于酒菜,我们去买就好,还能省下些脚程工夫。”
话音刚落,眼看着这位妇人又想开口说话,楚扶苏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干脆直接将她话头堵死,接着说道:“夫人放心,既然答应了一起吃上一顿饭,自然断无不告而别的道理。便是为夫人大病初愈,也得好好庆祝一番。”
“好,好,这就好,这就好。”苏母听了这话,才终于放下心来,去灶台间好好张罗去了。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一起出了屋子,向着观海城的街道走去,先前来的路上,倒是经过了一处坊市,想来会有些酒菜买卖。
“倒是没想到,你与人动起手来近乎冷血,面对这些可怜人家,却格外和善。”钟离有心与楚扶苏一路走着,想起先前所见,不禁开口对着楚扶苏说道,言语之间颇有些感慨。
“与敌作战,一味仁慈只是自己找死。”楚扶苏仰头望着夕阳渐落,四处的街道之上,逐渐燃起万家灯火,心中有些怅然。
微微叹了一口气,楚扶苏扶了扶头顶的斗笠,继续说道:“但是所谓强者,是不该只向比自己弱的人展示肌肉,耀武扬威的。相反,敢于向更强者拔刀,敢于为了弱者的幸福亮剑,这才是强者之所以为强的意义吧。我虽然如今远远算不上多强,但总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好一点,更好一点,哪怕,我能做到的终究有限,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楚扶苏蓦然转过身来,牵起钟离有心的手,他的眼中仿佛此刻也映照着万家灯火,因此熠熠生辉。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认真且坚定,就那么传进了钟离有心的耳里,还有……心里:“有心,你看这满城灯火,即便我只是其中一盏,可是灯火相连,总能照遍这座城池。倘若这还不够,那就成为天上的月,倘若还不够,倘若这世间再没有灯火,那就做那唯一的光!”
“我相信,只要如我这般想要这世界变得更好的人没有死绝,那么总有一天,世间不会再有连年征战,六界不会再去互相倾轧,修士修其道,生民安其生。”
“有心,你愿意与我一起去看,那样的盛世么?”
钟离有心的手被楚扶苏牢牢握在手心,但很奇怪,这一次她却没有急着将手抽走,甚至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楚扶苏的手。
修士修其道,生民安其生。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太平盛世呢?
于是钟离有心的眉眼变得温柔起来,竟然罕见露出了一丝笑意,和煦如三月的风,清净如九天的云,一笑生花。
“好!”
仍旧是一个字,仍旧只是一个字。
但其中意义,已经决然不同!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最后终于还是赶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买回了一些新鲜的菜蔬和荤腥,至于酒水,倒不必额外去买,楚扶苏的储物玉里此刻还有不少真正的仙家佳酿,其中滋味,只要不是九洲小和尚那种牛嚼牡丹的喝法,都能品出不同。
俩人回到少年苏雁家的屋子,此刻那座瓦房顶上,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显然苏母已是开始生火造饭,就等着菜买回来下锅了。
楚扶苏将菜拿去灶房,准备给苏母打打下手,毕竟要烧好几个人的份量,她又是大病初愈的身子,楚扶苏也怕她忙不过来。
可是毫无悬念,他被苏母很客气地“请”出了灶房,将他打发到屋外等着,说是哪能让堂堂男子下厨,再说了几个小菜而已,不打紧,一刻功夫就能好。
虽然苏母说不出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但在她朴素的观念里,这些事情还是她们妇人该做的,大老爷们当然是卖体力赚钱才是正经。
楚扶苏倒是跟她讲了些道理,说什么男女平等,自己也经常做饭等等,可惜完全没有作用,无奈之下只好在钟离有心异样的眼光中,退出了灶房。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么?”楚扶苏有些郁闷,揉了揉自己的脸,对着钟离有心说道。
“没有。”钟离有心已经转过了头去,悠然靠坐在一张竹椅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楚扶苏摇了摇头,又说道:“你怎么不去帮忙?”
钟离有心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家伙,干脆连一两个字都不高兴说了。
她自然是不介意帮忙,可见了先前楚扶苏与苏母推来让去的样子,就是一阵头大,她可不像楚扶苏这么擅长“交际”,于是干脆就绝了念头,安心等着饭菜做好了。
楚扶苏叹了口气,也坐在了钟离有心边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与她一起望着满天繁星。
渐渐地,楚扶苏只觉心中一片宁静,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呼吸轻缓,微不可闻。
一直以来都是在修炼打坐中度过,楚扶苏都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呼呼大睡是在什么时候了,似乎除了伤重昏迷,真正安然入梦,还得追溯到五岁之前了吧……
钟离有心望着身边这位竟然毫无防备,安然入到梦中的男子,在楚扶苏看不见的时候,眉眼柔和起来。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苏母的手脚确实麻利,平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会儿有了这么多上好的食材,她可就完全施展开了精湛厨艺。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屋子前这方小木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肴,香气扑鼻。
瓦房矮小,苏母怕两位恩人坐在里头觉得不敞亮,索性就把桌子搬到了屋子门口,正好满城灯火掩映,再点上一盏油灯,看着也比屋子里亮堂些,这时候入夜不深,晚风吹着还带着些白日里的余温,倒也很是舒服。
等钟离有心将楚扶苏从梦中叫醒,苏母和苏雁,加上钟离有心都已经站在一旁,就等着他了。
楚扶苏不禁老脸一红,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于是他赶紧招呼几人都入座,桌子不大,四人刚好都围坐在四周。
楚扶苏从储物玉里取出一壶好酒,又取出一种清甜的果浆,给三位大人都盛上了一碗酒,至于还是个不大点少年的苏雁,自然只能喝这果浆了。
苏雁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等他尝了一口这果浆,发现清甜如蜜竟然格外好喝,立马也就没了那一丢丢小意见,眉开眼笑地喝了起来。
几人也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就一边饮酒夹菜,一边闲聊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当然多是楚扶苏说些自己的奇遇见闻,其他人当成故事佐酒听着。
苏母也将家中的事情说了些给楚扶苏听,原先她是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会扫了两位神仙人物的兴致,是不准备多说什么的,不过楚扶苏却在席间问起,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隐瞒什么。
苏母名为张秀花。
娘家原本开着一间小小的豆腐作坊,虽然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可也总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的。
苏雁的父亲苏虎,从小就是个孤儿,靠吃百家饭活了下来,说白了也就是城中街坊邻居每家给他留点残羹冷炙,让他不至于饿死。
就是这样的环境,等苏虎长到八九岁,却也身强力壮,尤其手脚勤快,于是就被张秀花父亲看中,留他在豆腐作坊里帮忙,这一帮忙,就是十年。
等到张秀花十六岁那年,几乎也是顺理成章地和半个哥哥的苏虎成了亲。
故事如果到了这里,原本应该是青梅竹马,相守白头的大团圆结局。
可是世事哪能尽如书,灾难终于还是没能放过这些苦命人。
不出几年,就在张秀花的父亲与母亲,相继身体老病去了之后,豆腐作坊自然就传到了张秀花和苏虎的手上。可就是这么点家当,竟然硬是生出了祸事。
原本张秀花的父母活着的时候,根本不见有什么近亲远亲前来拜访,可是等到两位老人家一死,却突然就冒出来几位自称是张秀花叔伯的人,说什么这豆腐作坊是张家祖传的手艺,怎么能够传给外人。
张秀花和丈夫苏虎自然不依,尤其是苏虎其时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哪里肯受这欺负,直接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真给用竿子轰了出去。
可是这样一来,却闯了大祸。
那些自称是张秀花的叔伯,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计谋,或是干脆花钱买通了关系,竟然硬是通过官府,给苏虎安上了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说是苏虎贪图张家家产,害死了自己的老丈人,强占了张家祖传作坊,自己等人前去与他理论,竟然被这贼子给一并打了出来。
还说什么可怜我那侄女,一直受他蒙蔽,慑于他的淫威,又敢怒不敢言。
如此一来,岂是得了。
孝道纲常,从来被视为最不可忤逆的道德底线所在,一旦触碰,那是要被治以重罪的。
苏虎在狱中受尽了严刑拷打,但他也算是硬气,硬是不肯被屈打成招,最终张秀花用尽了家中积蓄,变卖了所有值钱的物件,才终于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苏虎给从牢狱里捞了出来。
但是经此一劫,苏虎在出狱不到半年之后,就因积伤太重不治身亡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只有一间屋子
苏虎死后,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张秀花和苏雁,哪里还能守得住家业,那豆腐作坊终于还是被巧取豪夺了去。
总算,彻底失去了价值,也完全被榨取干净了的母子俩,也再引不起那些所谓亲戚的兴趣,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母子俩相互扶持,靠着张秀花给各家府上做做女红,红白之事掌掌勺,再兼着做些洗衣搬柴的零碎活计,还是艰难将苏雁拉扯大了。
等到苏雁八九岁,也生得和他父亲一样身材健硕,虽然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导致个子不是太高,却也有一身腱子肉了,到了今年苏雁十二岁,其实他都已经帮着做工有四五年光景,算是个经验丰富的匠人了。
可惜在苏雁五岁那年,刚好苏虎病死,苏雁心中悲痛之下也生了一场大病,其时苏雁他们家中已经极为拮据,根本就支付不起那天价的医药费用,最终虽然想尽办法把苏雁的命给保了下来,可也使得苏雁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成了个小哑巴。
没了爹的小哑巴。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听着这些陈年往事,都有些默然,楚扶苏仰头将碗中酒水饮下,想要浇平胸中块垒,却只觉得更不痛快。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对大剑仙李太白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有了些许感同身受。
原来这世间的事,并不是出刀够快,剑法够高,就能尽如人愿的。
倘若人情如瀑,谁又能一刀断之?
先前他还对钟离有心说,想带她去看看真正的太平盛世,可眼下这样的世界,又让楚扶苏觉得太过失望。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难道这样的世界,不该被改变么?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来,雁儿,我们一起敬两位恩人一杯。”张秀花也看出了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闷,不禁笑着举起了碗,再呼唤苏雁也一起,给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敬酒。
说是杯,其实四人都是用的碗。
“对!来,喝!小雁你多吃点菜!”楚扶苏也笑着举起碗,将饭桌上的氛围重新张罗起来。
饭后,由苏雁收拾起桌子碗筷,再拿去灶房清洗,张秀花则带着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来到了一处偏房,看屋子里的摆设,想来应该是苏雁的屋子。
边走着,张秀花边歉意解释道:“原本两位恩人便是住在主屋都会寒碜,哪能住这偏房,但是毕竟妾身病了那么久,主屋里住着不干净,倒是雁儿他一直身强体壮,他又是个手脚勤快的,屋子里干净得很,两位恩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将就一晚。”
苏雁的屋子确实干净,除了摆在正中的那张木床之外,就只有角落里整齐摆放着一些墨斗锹铲,想来都是苏雁用来做工的活计,除此之外,便别无他物了。
整个房间虽然仍旧是泥地,但显然已经被刻意清扫过,以至于一点细尘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先前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去买菜时候,苏母和苏雁俩人特意来清扫过了。
木床上的被褥床单,也有着一道道长时间折叠所造成的褶皱,一眼便知是换了新的。
老旧,但干净。
楚扶苏原本是没准备住在苏雁家里的,打算同钟离有心在观海城随便寻一客栈住下便可,但是看到此种情形,又有些于心不忍。
人家这般小心侍奉,处处用心又处处谦卑,若是自己连这点心意都不肯收下,只怕反而不是替他们着想,只会暗暗伤到他们。
有些人的自尊是天上的月,高不可攀触不可及,稍一显露便是荣光万里。
但有些人的自尊是风中的煤灯一盏,即便摇摇欲坠,也还想为同行的人递些温暖,给些善意。
可是眼下还有个问题,这只有一间屋子,自己和钟离有心要怎么住呢?
楚扶苏悄悄瞄了钟离有心一眼,却正好对上了钟离有心杀气腾腾,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嘿,这又不是我安排的,你瞪我也没用啊。
这般想着,楚扶苏倒是满脸含笑应承了下来,对着苏母说道:“夫人太客气了,这个房间就很好,干净整洁,没帮上什么忙,还净给夫人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苏母客气了几句,眼看两位恩人对自己的安排都没有什么反感,心里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事情已定,她自然也不便久留,人家小俩口在屋子里,自己再站着不走,得多讨人嫌。作为“过来人”的张秀花赶紧笑嘻嘻地转身出了门,还顺手给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将门给带上了。
隔着房门,苏母又提醒了一句,灶房大锅里正烧着热水,两位恩人可以洗漱好了再就寝。
不说这句话还好,这一嗓子嚷出来,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同时脸色一红。
得,看来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钟离有心恨恨地瞪着楚扶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楚!扶!苏!”
“咳咳,不是说好了嘛,在外面要叫我苏楚,我叫你苏有心嘛!”楚扶苏对着钟离有心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当然只敢打着哈哈。
他先前就已经与钟离有心商量好,俩人此番前去探索羲皇秘境,为防过于引人注目,皆用化名。楚扶苏自然还是用他那“苏楚”的名头,至于钟离有心,就只是简单换了个姓氏,叫苏有心。
本来俩人的商量是以兄妹或者姐弟的身份行走江湖的,钟离有心对此自然并无异议。
但谁成想,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压根就没把他俩当过什么姐弟,完全就视作是一双道侣!
钟离有心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好像是上了这小贼的当了!
可是现在上了贼船,想下去可就难了。所以钟离有心心中才愤愤不已,恨不得把楚扶苏拽过来咬上一口。
“唉,其实有心啊,依我看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先前没入城的时候,我看整座城池里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样子,现在天上不还停着几十艘剑舟嘛。这说明什么?”楚扶苏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反问了钟离有心一句。
钟离有心这会儿心里正郁闷着呢,哪里想搭理楚扶苏这无聊问题,于是只是没好气地回道:“有话就说!”
后面那句有屁就放,她自然是不会说出口。
你楚扶苏自己意会去!
楚扶苏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接着话头说道:“说明这座观海城现在人满为患,那些客栈旅舍定是早已住满,咱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两间相邻的屋子。”
“干嘛非要相邻的屋子?”
“那不然咱们住一间屋子?”
“……”钟离有心默不作声,只是那把承影剑,却悄无声息地悬在了她身侧,一上一下,漂浮不定,如同灵蛇吐信伺机而发。
楚扶苏只觉得后背一凉,似乎那把剑随时都会出现在自己背后,给自己戳出个窟窿。这种事换成别人,楚扶苏还觉得对方看在眼下也算是有些同甘共苦的情分上,会下不了手,但是她可是钟离有心!
楚扶苏相信真要惹火了她,她这一剑下去,肯定眼睛都不带眨的。
于是楚扶苏立马老实了,直接席地而坐,摆出了吐纳打坐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郑重说道:“今晚我就在这修炼就行,有心你快些歇息吧,我来守门,尽管放心!”
放心?
钟离有心原本是放心的,哪怕没有楚扶苏这所谓守门大将坐在门后,她也不怕会突然被人袭击。
要想悄无声息接近到她钟离有心身边,还不被发现,哪怕对方是个十境修士,也根本休想做到!至于十一境?反正真要对上了也全无还手之力,那还想那么多干嘛。
但是此刻房间里多了个楚扶苏,尽管他说是说会坐在那里修炼一晚上,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这么安分!
再者说,钟离有心长这么大还没跟一个男子单独同处一室过,更何况还是一整宿!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这里毕竟是苏雁他们家的屋子,自己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把楚扶苏给赶出去。
算了,只要他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暂且就由着他!
钟离有心劝了自己一句,脱了鞋坐在了木床上,当然,身为修士她可不需要额外的睡眠,于是她也双膝盘坐,呼吸吐纳起来。
于是屋子里的俩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床上,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像模像样地修炼起来。
既然是像模像样,换句话说,当然就是装模作样。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同处一室,才隔着三步远,又都是神识敏锐感官灵敏的修士,几乎连对方那微微跳动的睫毛都看得清楚分明,即便是闭上眼睛打坐,但彼此间深长舒缓的呼吸,也都清晰可闻。
这样一来,两人哪还能静得下心来修什么炼,打什么坐,姿势摆了半天,硬是一点天地灵气都没被牵引入体,也完全没有进入到灵台清明空无一物的冥想状态,脑子里全是杂念丛生。
这种尴尬而微妙的氛围持续了好一阵。
就连悄悄摸到房门外,准备趴墙角听点动静的苏雁都有点失去耐心了,被循着味赶来的苏母一把揪住耳朵拽回了主屋,房间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俩人只觉得就连身上的温度都开始不对劲起来,心里像是有一团躁动不已的火,在升腾跳跃,使得自己心烦意乱,又口干舌燥。
这种情形,竟跟前些日子中了那春心蛇毒一般,只是情况较之先前那种完全无法控制的状态自然是好了许多。
俩人不禁同时心想:莫不是那春心蛇毒竟如此厉害,到今天了还余毒未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徒
“嗯哼!”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钟离有心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故意重重咳嗽了一声。
楚扶苏连忙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床上的钟离有心,问道:“怎么了?”
“……”钟离有心无语,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不然就这么一直僵着好像也挺不对劲,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说点话!”
“……”这下换楚扶苏一阵无语了。
说点话?这要说啥话?
楚扶苏开动脑筋想了想,突然想起了先前苏母所说的那段陈年往事,不禁叹了口气,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他这一站不要紧,倒是把钟离有心给吓了一跳,她连忙睁开眼来瞪着楚扶苏,眼神之中分明有些慌乱,但嘴里却冷声喝道:“你要干嘛!”
楚扶苏一怔,挠了挠脑袋,我要干嘛?那也得能干嘛啊!
您老人家那把承影剑这会儿还在一边飘着呢,我可还不想英年早逝。
于是楚扶苏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只是突然想起方才饭桌上,小雁母亲说的那些话,虽然此时此刻听来,她的语气里已经尽是一片平淡,但想来心中定还是极恨的吧。”
恨?
家破人亡啊!丈夫惨死,儿子残废,自己也受尽了生活之苦,拼了命才把孩子拉扯长大,惶惶不可终日,窘迫如丧家之犬。
能不恨么?怎么能不恨啊!
所谓不恨,只是无能为力之下的遮掩而已,但怎么能不恨!
钟离有心听楚扶苏说的是这个事,一直僵硬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也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似乎一眼看到了那位受尽命运捉弄的可怜女子,那女子分明与自己年岁相仿,但是彼此境遇,却是如此天差地别。
公平?
哪里能有绝对的公平二字?
钟离有心毕竟是个女子,即便平日里再怎么冷若冰山,心中总还是柔软几分,此刻起了恻隐之心的她,开口向楚扶苏问道:“我们明日便走了么?”
楚扶苏不知道钟离有心此话何意,但听她话的意思似乎并不准备这么快就离开,所以楚扶苏也就顺着她的话回道:“倒也不必如此急切,先前已经说过,观海城当此时节应该早就人满为患了,我们离了此地一时半刻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地。”
“嗯……”钟离有心闻言心里好受了些,她尝试着开口问道,“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钟离有心是个极有智慧极有主见的女子,但是有楚扶苏在身边时,她就变得懒得动脑筋,遇有问题直接抛给楚扶苏,几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而更可怕的是,无论是她还是楚扶苏,都没有发现这个“习惯”,完全当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仿佛理应如此。
楚扶苏点点头,帮是一定要帮的,但是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又是很有讲究了。以他和钟离有心这种境界的修士,若是插手进凡俗之人的生活,那么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都可能会随之改变他们的整个人生。
所以楚扶苏必须要让自己的每个念头,每个判断,每个选择,都极为妥当,极为慎重。
极东绝壁前的那场化凡长阶之旅,对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力,为楚扶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所以楚扶苏这次没有全然由着自己怎么想,而是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与钟离有心一起讨论,看能否有个万全之策:“帮自然要帮,但重点是怎么帮才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方式。由我们出手,将那些欺辱他们一家的黑心府衙乃至所谓亲戚,都一剑砍了?再给他们留下些足够发家的钱财,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钟离有心顺着楚扶苏的话沉吟了一番,想象了一下这样做可能引发的几个后果,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不妥,那些府衙一旦身死,被有心之人顺藤摸瓜知道是为了苏雁母子,才有此下场,只怕苏雁母子今后的生活都会隐患重重。毕竟官官相护,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各自之间有什么盘枝错节的关系。我们总不好滥杀无辜,将那些并不足以取死的人,一并杀了吧?”
确实,这件事虽然只是一个家财纠纷的“小案”,但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都并不认为只是几个衙役就能私自决定。倘若单单就是那么几个府衙身死,其他人都没有出现意外,那么一定会被判定成目标明确的仇杀。这样一来,只要按照谁与这些府衙曾经结怨的线索往下查,总是能够查到苏雁母子的。
就算查不到,又如何。
证据?
一旦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离开了这座观海城,苏雁母子再次失去了依靠,那捉拿他们还需要什么证据?
别忘了苏雁的父亲苏虎,当年是怎么死的!可曾要过证据,可曾有过证据!
“那就给他们多留些银两,或者干脆让他们换个地方住下,远离那些陈年仇怨,好好生活?”楚扶苏继续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不行!”
但几乎同时,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都否定了这个选择。
先不说杀夫杀父之仇能不能放下不报,苏雁母子又肯不肯离开生活了多年的观海城,就说留给他们大笔钱财这一点,还是回到了楚扶苏最初的顾虑。
这钱是有了,但是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真能守得住么?
一座小小的豆腐作坊,都能引来旁人觊觎,就更不必说一笔横财了。只怕不出多时,母子俩不但钱财保不住,就连性命都得因此丢掉。
那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就不是在帮他们,反而是害他们了。
如果没有饭桌上那一席话,楚扶苏大可同最初的想法一样,丢下些碎银子,让母子俩做些小本买卖,就此好好过日子。
但既然听过了那段陈年往事,楚扶苏现在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仅仅做到这种程度,就真能让他们母子的日子好起来了。
那些曾经犯下滔天罪孽的人,可能会因为母子俩已经格外凄惨,出于他们虚伪的良心不再去落井下石,让母子俩挣扎生活,自生自灭。
可若是发现母子俩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曾经被害之人的儿子,长得越来越魁梧强壮。
那么这些人就该寝食难安了。
死灰复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万一有一天那个野小子想起要给他死鬼老爹报仇?万一那对母子有了钱买凶杀人?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做多了亏心事,自然也就夜夜都怕鬼敲门。
那么为了彻底消除隐患,最好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彻底把那对母子弄死,来个斩草除根!
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虽然都不是心胸险恶之人,但他们却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尤其是这些心肝肠胃肺早就彻底烂透了之人的所谓人心!
指望他们做人做事能够有所底线?
这无疑是最幼稚最天真的圣母发言。
这世上,好人未必什么好事都做得,但坏人却一定什么坏事都敢做!
一时间,楚扶苏和钟离有心都陷入了沉默,楚扶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干脆横着躺在了木床上,下半边身子都在床外面,双脚支着身子,整个腰背就躺在钟离有心身边,双手枕头望着屋顶。
当然说是说望着屋顶,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看,他的脑中正在飞速转动,做着种种推演,看每一个选择背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钟离有心这时也坐在床上推敲着这件事该怎么办,所以对楚扶苏突然贴着她躺在床上的行为竟好似没有察觉一般,一点反应都没做出来。
于是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就保持着这极为暧昧的姿势,一坐一躺,脑洞大开。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实力不足。”这是楚扶苏。
“是,无论是哪一种方式,只要他们不具备真正的自保之力,那就都是风中残烛,一吹就灭。”这是钟离有心。
“所以得让他们有些最基本的自保之力,不求能多么厉害,至少不会轻易任人宰割。”
“拜师?”
“收徒!”
最终,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总算达成了共识。
如果一位三岁孩童手里捧着一堆黄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么自然是个人都想上去抢一把。可若是换作一位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汉子呢?至少那些自忖没点身手的人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如果是一位背着两柄大斧,浑身横肉一脸凶相的江湖豪强呢?只怕大多数人都会打退堂鼓了,为了钱丢了命,划不来呀。
那如果再换成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大修士呢?比如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此刻捧着一堆黄金,就那么施施然走在街上,那么谁又敢来争来抢,便是来了,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真就不要命了?
所以说到底,实力才是维护自身利益,才是让自己能有尊严,甚至才是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够更好地生活的真正保障。
没有实力,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一场。
大方向既然定下,楚扶苏和钟离有心再商量了些细节。最终俩人确定下来,由楚扶苏收苏雁为徒,教他一些身法剑术,最好看他资质如何,能否修道。
若是能够成功踏入炼体境的门槛,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那今后自然就有了真正自保的底气。
钟离有心则是传授张秀花,也就是苏雁母亲一些女子防身术,尤其是面对男子近身时的技击之道,与苏雁一样,在这其中倘若张秀花能摸到御体境的门槛,那自然再好不过、倘若无此机缘,有些武技傍身,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保住性命。
等俩人将正事谈完,夜色已经真正深沉,过了三更,向着五更去了。
这时候楚扶苏和钟离有心才发现,怎么不知不觉两个人竟然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楚!扶!苏!”
“哎哟!误会,都是误会!”
毫无意外,忠厚老实的楚公子被一脚给踹下了床。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习剑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苏雁母子就已经起了床。
贫苦人家总是这样,没有倦怠偷懒的余地,唯独十分拼命,才能搏得半分机会。
感叹命途多舛?抱怨时不与我?
哪有那么多空闲时辰!
苏母去到灶房烧水,有客人在,总不至于让客人喝那过了夜的陈水,至于苏雁则被苏母打发去清扫院子。
时令已至清秋,每一个长夜过去,都会在院子里留下一层枯叶,让这人间显得更加清净萧索。
观海城并不是一个建造在一洲中央的大城市,反而从来都只是偏居一隅,所以平日里人烟极为稀少,只是有些往来商旅会在此驻留休整而已。
因此即便苏雁家贫,但是在这观海城的角落里,还是开辟出了一处院子,一边种了些瓜果时蔬,一边倒是空着。原本是用来养些鸡鸭禽畜的,只是随着苏母病重,他们家中已是日渐拮据,人都快吃不上饭了,又哪里能供得上那些鸡鸭吃食,渐渐也就成了块空地,算是方便进出。
苏母今天却与往日不同,脸上带着满满的喜色,笑容满面。这样的神色已经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苏雁回想上一次见到母亲这般开心,还是自己做工勤勉,得了工坊额外奖赏的几枚铜钱。
当然不是为了那几枚铜钱高兴,苏雁知道,是母亲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能担事了,心中宽慰呢!
苏母是昨晚临睡前洗漱时,通过那一盆清水映照,这才发现了自己面容的变化,她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原本已经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的自己,怎么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个黄花闺女的时候?
于是她赶紧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通过苏雁的一阵比划,她才敢确定这不是一场梦,自己真的返老还童了。
苏母心中百感交集,对两位恩人更是满心感激不已,不敢打扰两位恩人,她只好拉着苏雁一起跪在房间里,向着那偏房的方向,狠狠磕了几个头。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两位恩人都是真正的天上神仙,自己能做的恐怕真的不多,唯独今后日日焚香敬拜,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两位恩人能够事事顺遂,平安如意。
等楚扶苏和钟离有心走出房门,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其实他们也并不算晚了,只是苏雁母子太过勤勉而已。
楚扶苏看到苏雁时,他已经背好了一个粗麻背包,里面都是些锤斧刀锯,正准备赶往工坊上工去。好不容易在工坊辛苦了好些年,得了个实在营生,苏雁可不敢轻慢丢了饭碗。
尤其是在母亲病倒之后,苏雁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更加勤快,拼命挣钱,让母亲可以不用再那么操劳,可不敢再让母亲遭一遍罪了。
但是苏雁却被楚扶苏给拦了下来。
“小雁!”楚扶苏对着正准备出发的苏雁招招手,把他叫到身前。
“唔唔!”苏雁一路快跑过来,对着楚扶苏一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就垂首站在楚扶苏身边,不敢再发出些声响了。
看起来恩公是准备嘱咐点什么给自己,那自己只管听着就是了,反正不管恩公说什么,一定都是对的。
楚扶苏却没有急着说明来意,只是笑着让苏雁将背上的包先放下,然后领着他与钟离有心一起去见了苏母。
没有什么需要拐弯抹角的,楚扶苏直接将自己和钟离有心商量之后的想法告知了苏雁母子,让他们好好考虑。
考虑?
这哪还需要考虑!
苏雁母子最先听到楚扶苏说要收苏雁为徒,完全不敢置信,一时间给愣住了,但是很快苏母就反应过来,这是真正的天大机缘啊!
于是苏母毫不犹豫拉着苏雁就跪了下来,向着楚扶苏和钟离有心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楚扶苏这次却没有阻止他们,尊师重道,就当是师徒见礼了吧。
“㤙……恩公,只怕雁儿脑子太笨,学得慢,还请恩公多多担待。”苏母心中既惊又喜,还有些惴惴不安。
自己儿子虽然打小学什么都快,但那毕竟都只是些粗浅的体力活,眼下是什么情况,可是要跟着神仙学仙术的!那哪能一样!
所以苏母即便对自家孩子有信心,却也怕会让两位恩公失望,语气十分忐忑。
楚扶苏却是笑了笑,说道:“无妨,我倒觉得小雁悟性不错。”
说着,楚扶苏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既然磕了头拜了师,那怎么也该给个拜师礼,这样,既是学剑术,那为师就送你一把剑好了。”
剑,楚扶苏的储物玉里还是有一些的,即便是价值不菲的灵器级别宝剑,都不只几把,但无疑这些都并不适合赠给此时的苏雁,或许等他他日修为渐进,有所小成,倒是可以送上一把作为贺礼。
至于原因自然仍旧是一样的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楚扶苏只是大袖一招,院子里的一棵桃树躯干顿时缺了一个长条,不至于让桃树断折枯死,却也足够用这木料打造出一把剑来。
木条在空中翻转流曳,等到了楚扶苏身前,悬在他与苏雁之间时,已经成了一把剑身三尺的桃木剑,木剑在鞘。
这一笔神仙手法,经由楚扶苏使来格外飘逸出尘,令苏雁母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至于钟离有心,则是默默翻了个白眼,花里胡哨!
楚扶苏笑着敲了敲苏雁的脑袋,提醒道:“还愣着干什么,接剑!”
“唔唔!”苏雁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恭敬无比地接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剑,虽然只是一把桃木剑,但对苏雁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苏母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已是泪眼婆娑,喜极而泣。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儿子终于就要出息了,如果阿虎在九泉之下看到了,也一定很是欣慰吧。
咱们的儿子也有可能成为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了!
万事俱备,不过楚扶苏还是让苏雁前去给他做工的工坊打了个招呼,不过不要说是需要拜师学艺,只说是需要在家中照顾母亲就好。
苏雁自然干脆应下,向着工坊跑去,以他的矫健身手,很快就消失无踪。
等苏雁跑远了,楚扶苏又替钟离有心说了她那边的安排,自然指的是由她来教苏母一些技击之道的事。
苏母闻言又是一阵惶恐,方才她还在担心自己孩子能不能学得会,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两位恩公,哪成想,这一转眼她又得担心自己了。
可这,可这,真的能行?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钟离有心一眼,却见钟离有心对着她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楚扶苏先前说的话。
苏母能够含辛茹苦,凭借一己之力把苏雁拉扯大,其间更是吃够了各种生活艰辛,自然是个心性格外坚韧之人。于是即便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可还是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她明白,对于自己和儿子来说,这两位恩人的这些帮助,都是恩同再造的天降福缘,真正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面前,他们一定要抓住,牢牢抓住!
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很快苏雁就从工坊返回,工坊知道他是要在家中照顾母亲,甚至还答应可以先预支他半年的薪水,如果是先前家中的那种情况,苏雁当然会接下来,等日后自己再做工还给工坊就是了。
只不过眼下情况毕竟不同,于是苏雁也就婉拒了工坊的好意,只是默默将这份恩情藏在了心里。
于我有恩,我苏雁若有机会,必会百倍偿还。
若是有仇,我苏雁若有机会,定然十倍报之!
有些㤙,不能不记,但有些仇,更不能不报!
等苏雁回到家中,苏母已经被钟离有心带到一旁开始操练起来了,总算她的身子经过楚扶苏先前洗髓伐骨之后,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尤其是在圣焱青角龙夔兽那颗充满生命力的精血入体之后,补足了她长年操劳使得气血亏空的身体,甚至还要盈余许多,使得她此刻的身体素质较之常人还要更为康健。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她还真受不住钟离有心的魔鬼训练。
等到苏雁回来看到那一幕后,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只不过还没等苏雁去心疼自己母亲,他就马上被楚扶苏领到了另一边,立刻就要开始心疼自己了。
“拿起你的剑。”既然是拜师收徒,楚扶苏的声音也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毕竟苏雁严格来说,可是楚扶苏的开山大弟子,楚扶苏既然决定收他为徒,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如同多年前自己的七位叔姨对自己那般。
于是,苏雁的悲惨生活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看好了。”楚扶苏腰间那把秋水剑瞬间出鞘,已经被楚扶苏握在手中,一剑前刺而出,看着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却瞬间剑尖已至苏雁眉心正中。
苏雁只觉得一抹寒气迎面而来,虽然剑没有刺到自己,却也额头生疼。
“看明白了么?”
剑出即收,已经重新归鞘。
“唔唔!”苏雁点了点头,却又立马摇了摇头。
这一剑前刺他是看明白了,可那剑是怎么出的鞘,怎么回的鞘,其中又有什么奥妙才使得这一剑能做到如此之快,他就完全不懂了。
然后苏雁就看到自己这位新上任的师父对自己展颜一笑,咧出一嘴的白牙,开口说道:“好,那就先刺一千下,每次出剑记得收剑,简单吧?”
苏雁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他也绝不会对楚扶苏的教导有任何质疑,拿起桃木剑,脑中回想着楚扶苏那一剑出鞘,怦然前刺的动作,开始不断举剑前刺,再收剑归鞘。
只不过苏雁每次收剑归鞘之前,还得先瞄一眼剑鞘的位置,显得有些狼狈。
楚扶苏就站在一旁,静静望着苏雁一剑一剑不断出剑前刺,不论苏雁每一剑之中力道是否恰当,角度是否正确,速度是否合适,他都不曾开口,就只是任由苏雁自己不断出剑收剑。
“慢了。”
即便是以苏雁的身板,连着全力刺出三百剑后,也不禁觉得手臂酸胀不已,手上动作也渐渐不自觉放慢了一线。
然后他就被楚扶苏当场逮捕,也是楚扶苏自苏雁开始练剑后,第一次开口。
“又慢了。”
又是一百剑后,苏雁已经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肿了一圈一样,都快抬不起来了。
但楚扶苏的声音仍旧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又是几十剑,这下连一百剑都没能刺满,苏雁满头满身都是大汗淋漓,他颤颤巍巍地把桃木剑重新插进鞘中,呼吸粗重,整条右臂红肿不堪,尤其是他的虎口已经沁出了猩红的血迹。
显然这数百剑下来,已是苏雁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