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宗之秘
鲁敬忠坐下之后,神色更加从容,微笑道:“门主可能知道,我们魔门传承分为三支。”
帘中人开口道:“不错,据本座所知,魔门分为烈日、寒月、隐星三支宗门,如今的魔门宗主乃是日宗所出,而鲁大人你却是月宗元老,日宗弟子,武功超群,月宗门人却是擅长谋划,只有隐星已经多年不见传承。”
鲁敬忠正容道:“门主果然知之甚详,我们魔宗自古以来流传四句话,所谓‘乾坤乱,烈日现,寒月辅,隐星守’。门主可知道其中之意。”
那个女子早已经端坐在胡床上,听到这几句话,站起身来,在帘内缓步而行,淡淡道:“想必是说,若是天下大乱,日宗弟子就要出来造反起事,而你月宗弟子是辅佐日宗的军师,不过这‘隐星守’是什么意思,是说守护日宗么,不对啊,日宗武功高强,何必人守护,还是说星宗隐逸不出,也不对啊,你们的星宗只是听过名字,从未见过传人,本座已经糊涂了,还是请鲁先生直言相告吧。”
鲁敬忠敬佩地道:“门主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其中稍有差池,我魔门宗旨,就是为了天下百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我魔门就是为了挑战权威而生,故而每当朝政败坏,我魔门必然要出现,让这乱世越乱越好,将那些权贵豪门一扫而平,日宗弟子自然是先锋大将,我月宗弟子就是辅佐的军师,我们通常各自辅佐不同的主君,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互相残杀,这留下来的胜利者面对满目疮痍,自然只能让民众休养生息,这也是祖师爷而星宗么,则是魔门最神秘的一宗,他们的事情就连我们也不知道,故而无法向门主解释。不过目前局势出了意外,当初,日宗弟子京无极登上魔宗宗主之位,全力支持杨老生,遭到惨败,而我们月宗却依旧各自为政,所以元气还在,如今京无极远走北汉,还要继续和大雍为难,就是为了消耗大雍的实力,可是人谁没有私心杂念,我们这些留在大雍的月宗弟子实在舍不得现在的权势富贵,也不愿看日宗压在我们头上,我们情愿和门主共享富贵,辅佐太子登基,到时候岂不是双方如意。”
那个女子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有礼,有了你的存在,太子虽然对我们忌惮,可是也就敢放手让我们施为,你我双方虽然对立,可是却是有好处的,也罢,我们不会揭穿你们的身份,今日之事,就当作从未发生。”
鲁敬忠正色道:“不过目前门主想必有心抛弃太子了吧?”
那个女子沉默片刻,淡然道:“本座不愿相瞒,太子胡作非为,我们若要支持他,只怕名声受损,你们魔门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却不能如此。”
鲁敬忠笑道:“常言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句不当的话,现在雍王用不着您呢。”
那个女子叹息道:“总得试一试,无论如何,雍王乃是明君之姿,若是能够礼遇本门,那么本座放弃的也是心甘情愿。”
鲁敬忠淡淡一笑,道:“我们却是辅佐定了太子的,若是门主也下定决心辅佐太子,在下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保住太子。”
那个女子冷笑道:“还有什么,不过是诋毁有人暗害太子么?”
鲁敬忠毫不脸红,道:“正是如此,我已经在皇上派来调查的侍卫中安插了人,他们会说,太子当日所喝的参茶当中被人混入春药,太子因此乱了神智,而淳嫔因为担心自己日后凄凉,从前时时勾引太子,并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侍卫送来情书绣帕,所以太子乱神之后,就去了含香殿,这样一来,皇上就会去查谁下得春药,反而不会过多怪责太子。”
那个女子冷笑道:“你想把事情推到雍王身上,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鲁敬忠冷笑道:“不论皇上怀疑是谁,暂时就不会废了太子,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淡忘此事,再说,皇上如今年事已高,只要拖上一年半载,我看就够了。”
那个女子沉默片刻,道:“本座若有决定,会通知你的,你先尽力而为吧。”
鲁敬忠起身告辞,说道:“门主不必多想,雍王雄才大略,岂容有人掣肘,门主怜惜天下苍生,希望能够借用新君之手,匡扶社稷,可是在人家看来,却是谋夺他们李氏江山。”
凤仪门主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鲁敬忠走后,闻紫烟上前道:“师尊,你可相信他们么,魔宗之人都是心思奸诈之徒。”
那个女子冷冷道:“他们虽然奸诈,可是也有作用,让他们多担些恶名有什么不好,等到事成之后,就说是他们调唆太子,将他们全部杀了,也是名正言顺,到时候谁还能和我们争夺天下,你这些师妹,一个个骄纵任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本座亲来坐镇,我倒要看看谁还能翻了天去。”
闻紫烟真心诚意地道:“门主神威,必然马到成功。”
那个女子淡淡道:“也不能大意,在雍王身上,我们失手多次,这次可不能坏事了,等我见过他之后,他若再不识时务,就休怪本座无情了。紫烟,本座并非看重权势,只是我真的不放心将天下交给他人,不论一家一姓,乃至一个朝代,无不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速焉,我只望凤仪门可以代代暗中控制朝政,可以让百姓安康,不再受离乱之苦,你本是我心爱弟子,可惜少了几分谋略,不然我必将门主之位传给你,让你继承我的大业。”
闻紫烟肃然道:“师尊,不论您将门主之位传给何人,弟子都会遵从师尊之命,监视她们的行为,若有违背师尊的训示,弟子必定取她性命。”
凤仪门主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尚未决定,不过无论如何你都是地位超然的监察使,本门这些年苦心栽培的武力也都交给你管理,你要好好做事,先完成这大业的第一步才是真的。”
闻紫烟欣然道:“弟子谨尊教诲。”
当夏金逸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真的满怀感激,真的活下来了,江哲没有杀人灭口,自己真的死里逃生了,呻吟一声,他坐了起来,看到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清水和方巾,他跳下床,惊奇的发觉身上已经没有异样,难道那些药那么好使么,他迅速的洗过脸,换上旁边准备好的一件单衣,然后看看门,无法决定是否要自己出去,无论如何,现在自己身份尴尬,卧底是不能做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最方便的处理已经是杀了自己,不过他们既然费力救了自己,应该不会杀人灭口吧,正在胡思乱想,自己见过两次的赤骥已经走了进来,看到夏金逸正在呆呆的坐着,目光闪过一丝惊诧,开口道:“夏兄真是好底子,受了重伤,又有毒药挞伐,居然还是生龙活虎。”
夏金逸反应过来,道:“怎么,不是大人的药物的作用么?”
赤骥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公子没有说过,公子说,最近局势不稳,让夏公子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到大局稳定之后,再来和公子相见。夏金逸坦然道:“全凭吩咐,不知道我可否自由行动?”
赤骥道:“这个院子公子可以随便走动,但是不要离开,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公子就可以自行决定行止,不知道您有什么喜好,赤骥会替您准备,免得您闲居无聊。”
夏金逸笑道:“这种悠闲生活,我可是求之不得,若是没有妨碍,请替我拿一些曲谱和一管洞箫过来吧。”
赤骥道:“这些院子里面都有,旁边的书房里面有各种书籍可以阅读,这个庄子远在郊外,无人打扰,只要公子不出去,安全定可无虞。”
夏金逸淡淡道:“我已经是一个死人,谁还会留意我,请小兄弟转告大人,我夏金逸情愿俯首听命,绝无二心。”
赤骥神色庄重地道:“公子也有话传下,必然不会亏待夏公子的。”
夏金逸微微一笑,他历经人生巨变,早已经看透了一切,只要心愿得偿,死也无憾,更不会计较什么报偿了。
而在此时,雍王府已经是风云突起,太子突然出了事情,雍王自然也要召集属下商议的,事关重大,就在花厅之中,管休、董志和苟廉,这雍王属下的三杰全部到齐,司马雄去了近卫军镇守,荆迟和长孙冀也都在座,其他的幕僚和雍王亲信的将领也都分列左右,就连几乎从来没有参与过议事的江哲也破例出席,坐在雍王下首悠闲的喝着茶。
众人无不喜气洋洋,这几年来被太子压制,雍王又是一味隐忍,虽然他们也知道不得不如此,可是还是难免郁闷,如今太子被禁,若是能够推波助澜废了太子,岂不是大功告成,所以他们商量的都是如何火上加油,我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完全不发表意见,李贽几次用目示意,我都装作看不见,现在不让他们发泄发泄,不是自找麻烦么。
李贽虽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觉得若是这样做会出问题,所以更加希望江哲说出自己的看法,大家争论了许久,都是谈论如何着手弹劾太子,正说得热闹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怒喝声道:“什么人?”
众人一惊,怎么会有人闯进议事厅呢,长孙冀和荆迟交换了一个眼色,荆迟走到厅门,推门出去,只见一个布衣女子身佩长剑,站在不远处,神色淡然,彷佛这是她自己的地盘一样悠闲,虽然被侍卫团团围住,却丝毫没有惧色。荆迟看到这个女子,吃了一惊,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闻仙子驾到,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仙子突然闯进雍王府呢?”
那个女子冷冷的看了荆迟一眼,道:“门主在后面和王妃叙谈,若是殿下有意,门主请殿下后面相见。”
荆迟愣了一下,回头看去,这时候厅中众人都已经听见了闻紫烟的声音,面面相觑,李贽神色肃然,走出厅门道:“本王这就前去拜见门主。”看了一眼江哲,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淡淡道:“请容臣随行,能够一见凤仪门主,幸何如之。”
小顺子这时已经出现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望着闻紫烟,闻紫烟也毫不示弱的看向他,四目相对,却都是寒光四射。
我向雍王行礼道:“殿下,请让小顺子随行伺候,另外,荆迟速到寒园请慈真大师前往会见门主。”
闻紫烟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她知道慈真大师到了长安,却不知慈真居然住进了雍王府,这也难怪,慈真大师的行踪岂是平常人可以监视的。
在王府内眷常常游乐的凉亭之内,一个面覆轻纱的雪衣女子负手而立,抬眼望去,不远处正是水光潋滟的小湖,雍王妃高氏带着两个侧妃,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不远处的大树下雍王的两个女儿和江柔蓝正在嬉戏,雍王妃原想把孩子送走,却被那女子阻止,她也不敢违逆,她可是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的,就是自己的丈夫来了,也要以晚辈的礼节拜见的。
雍王的两个女儿毕竟是皇室中人,也觉得情况有些异样,不免有些拘束,倒是柔蓝素来受宠,又没有那么多拘束,反而十分快乐的跑来跑去追着蹴鞠用的圆球,踢蹴鞠本来是要比谁踢得花样好看,只是柔蓝年纪小,因此没有法子踢起来,只能踢着球跑来跑去。
雪衣女子看的有趣,笑着问道:“这个小女孩是谁的女儿?”目光落到高氏身上,雍王妃裣衽道:“启禀门主,这个孩子乃是府中司马江哲义女,王爷吩咐臣妾代为照顾。”
雪衣女子目光闪动,道:“好个聪明灵秀的小女孩儿,真是难能可贵。”
雍王妃笑道:“门主说的是,宫中几位贵主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她年纪虽小,却是天真懂事,解人烦忧。不过就是淘气了一些,常常抓着她爹爹当马骑。”说到这里不由忍俊不住,微微一笑。
雪衣女子也是淡淡一笑,她长眉入鬓,原本带些杀气,可是一笑之下,眉目之间多了几丝柔和,一双透彻世情,如同璀璨双星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柔和的气息。
然后她的目光便落到远处,那里雍王李贽正向这里走来,在他身后一个青衣男子正在缓缓而行,若非李贽刻意放慢脚步,只怕那个男子早就跟不上了,虽然如此,那人仍然是额头见汗,在他身后,一个青衣少年迤逦而行,虽然距离还远,可是以雪衣女子的武功,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数年不久,雍王李贽神情多了几分冷静,少了几分霸气,可是那种由内而外的英风豪气却是丝毫不减,而那个青年男子,相貌斯文秀气,但是那种优雅从容的气度却让他纵在千万人当中也不会黯然失色,最后就是那个青衣少年,虽然穿着仆人的装束,可是那冰寒的双眸,一举一动之间隐隐的风华气度却是非同反响,雪衣女子轻轻一叹,若非雍王如此雄才大略,支持他真是一个好决定,今日若是雍王肯退让一步,那么自己也不妨改弦易辙。
不久,雍王已经到了近前,上前施礼道:“贽拜见门主,多年不见,门主可安好?”
雪衣女子素手虚扶,道:“雍王殿下安好,本座偶来京城,想起昔日沙场相互扶持的情分,特来探望。”
雍王恭敬地道:“门主盛情,贽感激不尽,门主可见过父皇了么,这些年父皇总是惦念着门主,总是说若无门主援手,就没有我大雍的今日。”
雪衣女子淡淡一笑,看向江哲道:“这位就是江司马,本座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我上前施礼道:“晚生拜见门主,今日得见门主风仪,当真是三生有幸。”一边说,我一边打量着凤仪门主,虽然相貌用轻纱隐藏,可是那种睥睨天下的风姿却是遮掩不住,那双灿如明星的眼睛,清净宛如秋日寒江,全无一丝可以分辨的情绪,却又隐隐透着慈悲之意。
凤仪门主看向小顺子,道:“这位就是邪影李顺了,听说你武功不错。”
小顺子冷冷道:“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当门主赞誉。”
凤仪门主意味深长地道:“你这样的下人,只怕世间也没有几个人用的起。”
说罢凤仪门主淡淡一笑,又说道:“雍王、江司马,这个小女孩儿本座很喜欢,若是你们不嫌弃,就把她送给我作弟子吧。”说罢,她指向柔蓝。我和雍王立时都愣住了。
真痛苦啊,我这两天忙于加班,都没时间写文,真希望在存稿发完之前可以不再加班。
第十二章 最终决裂
悲情通告,已经连续加班数日,明天后天也要加班,因此实在是没有时间写文,这篇文章发完,周末两天暂停,周一我会发文,希望到时候我已经有时间可以写作了。
大雍武德二十五年,六月,帝以太子失德,命太宗代祭于长安。
——《雍史·太宗本纪》
雍王李贽心中思如潮涌,他怎不知道凤仪门主这是向他示好,也是最后一次向他摊牌,虽然他很清楚如果得到凤仪门主的支持,自己的储位便是十拿九稳,可是想来想去,他都不能甘心作一个儿皇帝,若是这次妥协,必然要让凤仪门渗入到自己的势力,到时候自己就很难励志改革了,若是凤仪门主提出收他的女儿为徒,他自然可以当面拒绝,可是凤仪门主却是要收柔蓝为徒,虽然凤仪门主已经是他们的首要敌人,可是不能否认的是,梵惠瑶仍是三大宗师之一,而且很可能是居于首席位置,这样一个人要收柔蓝为徒,这是柔蓝的荣幸,若是自己断然拒绝,江哲会怎么想,想到这里,他抬目向江哲望去。
我的心里也正在翻江倒海,让柔蓝拜她为师,想也休想,我和柔蓝的生身父母都希望她一生活得快快乐乐,我只希望能够让她衣食无忧,嫁一个如意郎君,白头到老,甚至我都不准备让柔蓝嫁到富贵人家,免得那些三妻四妾,自命风流的豪门子弟耽误了她,怎会让她去学什么剑,将来让小顺子教柔蓝一些轻身功夫防身就行了,当然如果她真的喜欢习武我也认了,可是绝对不会让她拜到女暴君门下,可是凤仪门主明显是向雍王殿下求和,如果我断然拒绝,雍王会不会不满呢。
我和雍王四目相对目光中都是忧虑,可是却罕见的没有达成共识,我心中苦笑,凤仪门主果然出手不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们进退失矩,君臣离心了。
这时,我的身边突然想起小顺子的声音道:“不可……”话还没有说完就中断了,我抬头看去,凤仪门主双目含着淡淡的嘲笑,而眼睛的余光更是看见小顺子满头大汗,神色羞怒。心里知道必然是被凤仪门主隔绝了小顺子的传言,但我素来知道小顺子对于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实在是在我之上,灵智一开,我已经想通了雍王的为难之处,便扬声道:“门主厚爱,哲本应代小女谢恩,但是小女自幼孤苦,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实在舍不得分开,更何况小女性情顽劣,不堪学剑,哲只望她一生平安康泰,不愿她出类拔萃。”
果然我的话一说完,就听到雍王送了口气的声音。
凤仪门主眼中闪过淡淡的阴蠡,说道:“本座看江司马的诗词别具一格,想不到为人也是这样迂腐,不喜欢看见女子出人头地,是么?”
我恭谨地道:“门主误会了,哲并无此意,只是为人上者,所耗心力必然百倍于人,哲只愿儿女都是资质平庸,不求显达于诸侯,只求承欢于膝下,不求功高盖世,只求耕读传家,国家有难之时,当尽力挽救,国家平安之时,当为社稷之顺民。”
凤仪门主眼中闪过嘲讽,道:“若是人人如此,还有何人能够匡扶社稷,江司马可是过于独善其身了。”
我微微一笑道:“所谓时势造英雄,天下有大志有野心的人数不胜数,可是若是没有平凡的黎民百姓,谁又能掌握乾坤,若是人人都想去做豪杰,那么岂不是天下大乱,我虽然不幸,身处乱世,不得已深陷缧绁,可是绝不会赞同我的儿女也如我一般呕心沥血。”
凤仪门主沉默片刻,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雍王殿下,不知道你意如何?”
这人可是人人都知道她话中之意,雍王淡淡一笑,道:“小王也觉得柔蓝不适合学武,若是门主能够见到太子殿下,请代小王问候,就说小王必定上本相保,还请太子殿下平心静气,好好养息。”
凤仪门主微微长叹,我们都是心中一乱,只觉她这声叹息充满了慈悲和惋惜的意味。但是我和李贽却都不为所动,凤仪门主见状,冷然道:“殿下,太子乃是你的长兄,如今他身陷缧绁,不知道殿下是要落井下石呢,还是静观其变?”
她这一问,雍王又是心中苦笑,虽然他和太子已经是不死无休的格局,可是此事如何可以当众说出,言出如风,无论如何,太子是他的君,是他的长兄,私下里自然可以将太子当成死敌,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自己说了出来,只怕是没多久就会传到父皇耳朵里面,就是王府中没有人吃里爬外,凤仪门主也不会守秘的,可是若是自己说是静观其变,那么无论如何,自己这次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发动对太子的抨击。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凤仪门主又是淡淡一笑,道:“太子因户部案和锦绣盟案失爱于陛下,不知道雍王殿下如何看法,这件事情,想必雍王殿下清楚的很。”
李贽眉一扬,虽然对这两件事情他不甚明了,可是他很清楚这是谁策动的,他也没有指望这些事情一直隐秘下去,可是若是凤仪门主没有证据的说话,可就怪不得他无礼了。他淡淡道:“这两件事情,天下人有谁不清楚呢,只是碍于淫威,不敢明说罢了。”
凤仪门主冷冷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她缓缓道:“若说证据,本座自然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不过殿下应该明白,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证据就有了。”
李贽一皱眉,他自然知道若是李援起了疑心,细细查下去,虽然查不出实际的证据,可是一些旁证还是有可能得到的,这样一来对自己便是大大不利,可是就这样俯首,他又不甘心,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猛烈,他的眼光仿佛利剑一般看向凤仪门主。
我这时却是胸有成竹地道:“门主放心,我家殿下只是不愿表功,事实上,殿下已经准备上本保奏,多年兄弟之情,数年君臣之义,雍王殿下乃是信人,若不仁至义尽,是绝对不会擅动干戈的。”
凤仪门主听了江哲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却不在意,笑道:“那么本座就代太子谢谢雍王殿下了,时间不早了,本座还要去看看几位故人,这就告辞,若有机缘,自然会再相见。”说罢她的目光落到远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布衣僧人,她用目光微微致意,也不见如何行动,身形便如轻烟一般,转眼消失不见。这时,我们在场的人才真的松了口气。
李贽苦笑道:“本王突然觉得压力倍增,凤仪门主亲自出马,这次可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淡淡道:“殿下放心,这次本也不是就要立刻达到目的。”然后看向小顺子,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小顺子眼神有些羞怒,道:“我不是她的对手?”
我闻言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和人家宗师级别的高手比什么,再说慈真大师都说你前途无量,一时失手用得着那么难过么?”
小顺子脸色缓和了许多,默默不语,我见他已经恢复正常,这才放下心来,这时慈真大师已经消失不见,奇人就是奇人。李贽含笑看了我一眼,道:“好了,随云,你也别再掖着藏着,有什么打算快说吧。”
我正要答话,这时远处总管常恩匆匆跑来,道:“殿下,宫中有旨意传下。”
这下我们也顾不上说话,先簇拥着雍王到了前厅,红衣使者拿着黄绫诏旨,高声道:“朕命雍王贽代太子持长安陪祭,钦此。”
雍王心中一阵狂喜,却是不露声色,上前接过诏旨,谢恩之后,问道:“请问钦差,本王可否入宫谢恩。”
那个宦官尖声道:“陛下已经提前起驾黄陵,命殿下和韦相、郑侍中商议祭典之事,不过据咱家所知,虽然时间有些仓卒,可是斋戒还是不能免得,陛下已经下旨让殿下即刻到斋宫,奴婢想,郑侍中很快就要到了。”
他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人通报道:“殿下,郑侍中奉旨前来,请殿下随他入宫斋戒。”
李贽沉声道:“请郑侍中稍候,本王更衣之后便随他入宫。”送走传旨的钦差,李贽有些忧虑地道:“随云,你说会不会有诈。”
我目光一闪道:“殿下,虽然按理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殿下孤身入宫,臣等无法放心,小顺子武功还不错,让他陪殿下一同进宫,想来郑侍中也不会说什么?”
小顺子脸色一边,脱口道:“公子,你的安危……”
我手中折扇一收,淡淡道:“请殿下传令,到殿下回府为止,府中大小事情,由哲主持。”
李贽立刻道:“金牌在你手上,就是本王亲到,谁敢不听你的命令,你可以立刻斩之,小顺子,这次本王要借重你了,放心,慈真大师就在府上,一定会保护随云的安全。”
小顺子看了我一眼,道:“李顺遵命,请殿下和公子放心,就是凤仪门主亲自出手,小顺子也会舍命保护殿下平安。”
我见众人面色严肃,轻笑道:“大家不用这么担忧,这才我们又不是有什么悖逆之举,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罢了,而且凤仪门主既然来了,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放手施为,毕竟,这大雍还有皇上和宗室在。”
大家这才略略放心,当下雍王到前面去见郑侍中,郑瑕果然没有对小顺子的随行表示什么惊异,雍王如此慎重也是理所当然,很快就请雍王入了斋宫,斋戒沐浴,指点礼仪,雍王是一刻也不得闲暇。他这里繁忙,却让太子一系的人心焦如焚。谁都知道,太子和雍王乃是死对头,此消彼长,去年年初,太子代圣上告祭太庙,自此之后,雍王便偃旗息鼓,甚至忙着在幽州巩固势力,如今雍王取代太子陪祭,那么象征这什么不言自明。太子一系的人自然是议论纷纷,而其中的中坚力量自也不肯放手。
可是李援毕竟是一代霸主,那里不会想到这个问题,这次离京,他将在京禁军交给秦青,李寒幽是太子一系的人,自然不会让雍王动手害了太子,而秦青虽然年轻鲁莽,可是秦大将军可不含糊,留下了自己的亲信副将秦勇监督秦青,这样一来,太子也别想趁机加害雍王,再说,韦相和郑侍中乃是文臣的领袖,有他们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为了安全,郑侍中亲自管理雍王斋戒的斋宫,而太子被软禁的锦安殿则由韦观提议,派其子韦膺看护,韦膺如今虽然已是吏部侍郎,又是皇上心目中的佳婿,又是立场中立,有他守护太子,既不用担心有人暗害太子,也不用担忧太子和外面私通消息,而侍中郑瑕的铁面无私人人都知道,这样一来,等于是太子和雍王双双被软禁起来,反而是齐王比较自由,随驾到桥山祭拜,不用陷入这场政治风暴。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布置就很重要,既不能惊动了雍帝留下的镇守长安的文臣武将,又需要维持局势,不能让自己的主君覆顶,所以太子府和雍王府联合要求长安戒严,韦观也只能同意,而在这之后,秦青迅速将有嫌疑的不明身份的人士拘押的拘押,赶出长安的赶出长安,而雍王府也不示弱,雍王属下三杰,管休负责雍王府内部事宜,苟廉负责和韦观等人协调,而董志则带着荆迟返回驻扎在长安城外的近卫军,全军备战,司马雄则带着雍王府宿卫随时听候吩咐。而指挥这一切的江哲江随云则寸步不离寒园,而慈真大师则寸步不离他左右,裴云虽然失去了禁军北营的绝对控制,可是毕竟还是控制着大部分力量,有他坐镇,夏侯沅峰就不能随意调动这部分禁军,只能尽量调用大内侍卫,这样一来,双方势力犬牙交错,谁也不敢先动手,更何况人人都知道,凤仪门主已经到了长安。
不过在风浪之中,有一个人却是悠闲自在,那就是我了,我虽然每日留在寒园之中,小心翼翼不敢外出,可是却没有做什么大事,每天的情报我翻阅一遍就归档,各种应变措施也让他们自己去计划,我只负责下几个命令。说也奇怪,我这样可以说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却有效的让众人心平气和起来,看来是我平日给他们的印象太好,让他们不自觉的相信我了。
其实本来也用不着着急,对我来说,这次唯一的目标就是可以看看太子的势力,我很清楚,这次不是一劳永逸的机会,雍帝若是真的对太子完全失望,早就废了他了,而不是将他拘禁起来了事,这次雍帝是想试探一下雍王,如果这次我们心急火燎的想铲除太子,必然让雍帝认为殿下心肠狠毒,若是毫无准备,又会让雍帝觉得我们过于矫饰,所以我这般外紧内松,既震慑太子势力,让他们不敢趁机生变,也可以让雍帝明白殿下没有谋逆之心,再说,太子储位已经是岌岌可危,我们若是火上加油,只怕反而引起雍帝的同情怜悯,我们只要不偏不倚,那么凤仪门上蹿下跳为太子张目的做法就一览无遗,什么恩情也不能一辈子压人,这次凤仪门主可以*着过去的恩情说服雍帝恢复太子的尊荣,那么下次那,再说,太子已经失去人心,虽然势力庞大,却已经是纸老虎了,所以这次的事情我的目标只是平安度过,下一步,就可以着手策划真正的夺嫡大计了。
可是就在我悠闲自得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消息,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却让我有些追悔莫及,今日太子妃安排了亲信侍女绣春的丧事,而绣春是自缢身亡,据说死前已经有了数月身孕。这个消息让我十分遗憾,原本我对于夏金逸的私事并不关心,可是这个女子竟然殉情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叹息了一下,决定传个消息给夏金逸,让他知道一下有个女子深爱他至此,只是可惜了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
而同一时刻,大内斋宫之内,李贽专心致志的诵着经文,坐在屋角默默练功的小顺子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虽然他跟随江哲投*了雍王,可是一直以来,他都对雍王存有敌意,一个原因是当日雍王曾经想要鸩杀江哲,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江哲为了替雍王效力,不仅险些遭到刺杀身死,而且还要强行撑着病体为他谋划。所以尽管很感激雍王对江哲的爱重,小顺子仍然是不大愿意理会雍王。可是今日小顺子却是真的敬佩这个皇子。
小顺子不是白痴,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地位,做江哲的奴仆是他心甘情愿,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了解自己的身价,扪心自问,自己若是雍王,肯定会忍不住招揽这样一个高手,就算不指望自己全力效忠,得到自己好感也是物有所值,他也想过这次和雍王独处斋宫,雍王可能会用一些手段来招揽自己,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自始至终,雍王只是专心致志的学习礼仪,埋头诵经,虽然对自己客客气气,却没有丝毫收买之意。小顺子在雍王府多年,不止一次看到过雍王待人的手段,平心而论,若是雍王对他用上,他也难以视若平常,可是雍王却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额外的话。
小顺子明白,这并不是雍王看不起自己,而是,在雍王心中,自己是一个恪守忠义的人,这种尊重,才让小顺子真的接受雍王作为江哲的主君。
对于李贽,并非没有想过收买小顺子,毕竟这样一个武功高手,实在值得留在身边,可是雍王并非是一个定要将天下俊杰掌握在手中的人,在他看来,小顺子忠于江哲,那么只要自己抓住江哲,就不用担心小顺子的问题,而且,这样一个雅量高致的人,他又怎会用收买来屈辱他呢。此时的李贽,绝对没有想到,会因为这个缘故让小顺子终于消除了对他的敌意。
第十三章 隐星宗主
夏金逸瞪大了眼睛,寒声道:“你再说一遍。”
赤骥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绣春姑娘已经自缢身亡,而且已经身怀有孕,我家公子特意派我来通知你。”
夏金逸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再说话,赤骥退了出去,就在他的脚步刚刚跨出门口的时候,他听见了呜咽的哭声,那是一种痛断肝肠的哭声,赤骥心中一酸,连忙加快了脚步。
夏金逸浑浑噩噩的坐在房间的地上,心中再也没有出现李寒幽的身影,他只是回想着和绣春结识之后发生的一切,从一开始的轻薄玩弄,到后来,这个娇弱的女子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灵,多少次两人相拥而眠,一起憧憬着美好的将来,他甚至想,自己过几年囊中丰厚,可以带着绣春远走他乡,故乡是伤心处,是不能回了,可是天下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让他们安身的。直到,那一天,自己看见了李寒幽,那个吞噬自己的生命和梦想的女子,那个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已经将自己完全忘记的女子,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经终结,他每日只是想着如何讨好那个残暴的太子,如何想方设法的报复李寒幽,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冒着生命之险,完成了江哲交给自己的任务,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对于一个凤仪门弟子,一个皇室公主,一个将军夫人,自己的生死在她来说只是蝼蚁一般,那么想要报复,就只有推倒她所依*的大树,所以雍王和江哲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可是就是在那段痛苦的日子,他身边也总是有那个倩影,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心中还有一线光明,可是他没有顾及她,在自己接受那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之后,为了保守秘密,他甚至没有和她道别,他甚至以为,如果自己诈死,那么这个温柔的少女就会忘记自己,就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人生,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殉情自缢,而且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多么残忍的决定啊,她为什么要这样绝决,这是报应么,这是他帮助太子残害那么多无辜少女的报应么?
越想越是苦痛,夏金逸只觉得五脏如焚,头晕目眩,很快就昏迷了过去,半梦半醒之中,他仿佛和绣春回到了家乡,男耕女织,过起了悠闲自己的生活,隐隐约约的,好像自己的父母还活着,正抱着自己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朦朦胧胧中,夏金逸下意识的运起了师父传授的内功,那是一种没有什么作用,却能让人精神振作,睡眠更好的内功,多年来,夏金逸每日都不间断,虽然没有什么别的好处,可是自己的内力虽然没有增加,可是越来越圆润,而近一年来为了不再梦见李寒幽的倩影,夏金逸可是练的异常努力,今日他痛苦万分,忍不住练了起来,可是练着练着,夏金逸只觉得从丹田升起一股炽热的暖流,夏金逸略一犹豫,那股暖流已经流入四肢百骸,夏金逸只觉得全身经脉好像被烈火焚烧一样,可是奇异的,心中的苦痛居然减轻了几分,心中一动,他继续运功,果然从丹田涌出阵阵暖流,他存心承受最大的苦痛,反而更加认真的运功,那种仿佛撕裂他浑身的痛苦让他心中有些安慰。不知何时,他已经沉迷于其中。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进来,就会看到一桩奇景,一个男子周身真气隐隐,却如烈火焚烧,神色痛苦中带着安详。也是夏金逸运气好,中午来送饭的赤骥看见门扉紧闭,以为他因为伤心而不愿出来,所以只是在外面喊了一声,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没有想到进寝室看他,否则夏金逸必然有死无生。
到了半夜子时,夏金逸只觉得从丹田涌出一股清凉的真气,流遍全身,真气所过之处,四肢渐渐复苏,等到真气运行一个周天之后,夏金逸只觉得精神一震,心中的悲伤内疚竟然不再让他痛苦的想要死去了。他坐起身来,只觉得身上一股酸臭,仔细看去,竟是漆黑一片,连忙跑到院子里,提了井水冲洗干净,沐浴之后,他伸出双手,只觉得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润泽而富有弹性。他不由大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叹息道:“逸儿,你终于突破了七情关了。”
夏金逸回头一看,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黄衣道士正在微笑而立,那个道士不知多少年纪,相貌秀美,肤若婴儿,但是须发皆白,却又彷佛百岁年纪,夏金逸一声低呼,这人正是自己第二位恩师,天都道士梦道人,他上前拜倒,本来想痛哭一场,却觉得无泪可流,不由心中更加奇怪。
梦道人上前将他搀起,道:“逸儿,有些事情今日你已经可以知道了,为师非是平常人,乃是当今魔门星宗宗主。”
夏金逸微微一愣,他曾听师父说过魔门三宗的事情,到了外面才知道这些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也曾经怀疑过恩师可能是魔门中人,可是想到自始至终只有恩师对自己最好,便抛却一边,今日听到恩师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夏金逸心中反而放下了一块大石。他笑道:“不论师父是什么身份,金逸都不在乎,可是金逸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还请师父告诉逸儿。”
梦道人拉着夏金逸,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微笑道:“好徒儿,为师果然没有选错传人。听我慢慢讲来。我从前说过魔门三宗之事,乾坤乱,烈日现,寒月辅,隐星守,说得正是三宗各有分工,我魔门首代宗主出身寒微,他恨透了那些豪门贵族,认为一个国家之所以衰败,都是因为那些吸食百姓膏血的皇室豪门腐败不堪,他曾经说过,若是君王贤明,百姓不过少受一些苦楚,若是君王昏庸,百姓则是雪上加霜,所以他创立魔宗,为的就是铲平这不平乱世,祖师认为,若是百姓困苦,就要有人揭竿而起,另创新天地,而新朝又能让百姓有百年安康,所以他不希望王朝衰败的的时候,还要让让百姓苦苦忍受,所以他创立三宗,日宗就是揭竿而起的大将,月宗就是促使那些豪门自相残杀的军师,跳起战乱,颠覆朝纲,促使新的局面出现,可是这样一来,若是新朝根基稳固之后,我日月两宗的门人只怕剩不下几个了,战乱纷呈,也难怪如此,可是这样以来,我魔门如何可以维系命脉,所以祖师他智深如海,另外创下了星宗,星宗的宗旨就是隐遁于世,如天上繁星,虽然常见而不相识。而且我们星宗担负着魔门传承的大任,世世代代守护着本门密藏,等到天下乱相呈现,我们就要从那些身份低贱却是心有大志的少年中间选择一些传授他们日宗的武功和月宗的兵法谋略,所以虽然魔门常常被黑白两道和朝廷围歼,却总是死灰复燃,正是我们的功劳。可惜的是,祖师爷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让黎民得到安宁。,只能用战乱来涤清世间的污浊,创造新的太平。”
夏金逸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问道:“师父,那样一来,星宗岂不是成了坐山观虎斗么,挑起天下变乱,本身却置身事外,那岂不是太过分了。”
梦道人苦涩地一笑,道:“傻孩子,你以为星宗的传人很容易找么,星宗代代一脉相传,每位宗主接下上代宗主的衣钵之后,就要寻找可传衣钵的弟子,而上代宗主就要回到我们星宗守护的密藏那里潜心修炼,星宗秘传心法,叫做‘九死神功’,练了这种心法,心脉最是强韧,只要不砍下头颅,那么就绝不会死去,而且这种心法可以让我们活到一百二十岁以上,可是到如今星宗十七代传承,却有两次险些中断。”
夏金逸想了一想,问道:“莫不是,星宗传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很难达到。”
梦道人苦笑道:“星宗传人第一项要求是无亲无故,六亲断绝,这一点还罢了,不难找寻;第二项要求是终身不婚不嗣,这一点就已经有些为难了;第三项要求是需在三十岁前饱经风霜,看透生死。这三项要求已经让可以选择的人选寥寥无几,更何况我们星宗还要求传人至少要有中人以上的资质才行。”
夏金逸想了一想,道:“这些条件,弟子确实勉强可以达到,可是弟子相信,若是仅有这些条件,那么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梦道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因为星宗的宗旨所限,本门弟子,既不能享受荣华富贵,需要四处流浪增长见闻,终生漂泊无家,又不能显露武功,即使遇到生命之险,也只能逃避不能还手,这样一来,虽然身为星宗宗主,却终生默默无闻,这种枷锁岂是一个身负绝世武功的人可以忍受的,所以本门的规矩,三十岁之前若是通过考验,就可以成为记名弟子,从那之后直到六十岁之前可以自由放荡,但是不能修习上乘武功,反正九死神功可以保住性命,若是不幸身亡,只能说明此人性情不能隐忍,不配作星宗传人,六十岁之后,我们才认为可以辨明此人心性,正式收为弟子。”
夏金逸深思地道:“这样说来,弟子并非唯一的候选人?”
梦道人歉然道:“是的,在你之前我已经选择了两个人,可是目前看来你的希望最大,如今你诈死隐身,又是历经惨变,看破情劫,如今你已经突破九死神功的第三重‘七情关’,如果你能够在今后三十年内恪守星宗律令,那么我相信你会成为我的传人。”
夏金逸自从突破七情关之后,只觉得神思敏捷,心中情感渐渐淡漠,也不劝慰恩师,反而追问道:“若是我们几个人都达到要求,那么恩师如何抉择?”
梦道人傲然道:“我魔门强者为尊,若是都通过了,那么自然就要看你们在自相残杀之后谁能活下来了。”
夏金逸淡淡一笑,又问道:“既然如此,我已经取得预选资格,师尊也该教我一些小玩意儿,好让我保住性命要紧。”
梦道人不以为忤,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一些蝇头小楷,梦道人道:“这些东西都是一些雕虫小技,你学会这些自保应该没有关系,可是你也要明白,如果你不甘寂寞,*这些东西就可以名扬天下,到时候你就失去继任宗主的资格,不过按照本宗规矩,如果你甘心放弃成为宗主的机会,那么星宗不会收回你的武功,只要你终生不提星宗二字,那么就可以安渡余生。”
夏金逸冷冷一笑,道:“您老真的信任我们这些候选之人么,恐怕是另有控制手段。”
梦道人目光一闪,露出一丝笑意,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药丸,道:“这是我魔门祖师在苗疆蛊毒的基础上所研制的真情蛊,只要你服下此药,然后立誓除非成为星宗宗主,否则终生不能提及星宗之事,再经我施以手法,那么就可以了。”
夏金逸接过蛊丸,漠然道:“此药可是师父一声令下,我就会毒发身亡。”
梦道人摇头道:“并非如此,只要你不再提及星宗之事,那么你的生死为师也管不了,而且真情蛊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可以让人延缓衰老,不受其他蛊毒所害,所以为师直到今年八十三岁,需要向你们解释本宗隐秘的时候才解去此蛊。”
夏金逸相信恩师所说没有一字虚假,面色渐渐和缓,他拿起蛊丸,又问道:“恩师,是否徒儿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你都清楚。”
梦道人微微一叹,道:“为师知道十之八九,当年为师在崆峒山挂单,见你虽然忠厚老实,可是面相却是一生凄苦,所以才留下来观察,你回到崆峒,向师门禀告家中之事,我就已经替你查过,凤仪门派人前来杀你灭口之前,我就想法子让崆峒掌门知道此事,所以他才因为不敢得罪凤仪门,将你逐出师门。你拜我为师,我不教你其他武功,反而将你变成今日的浪子,第一是为了让凤仪门对你放心,第二则是因为你若想要成为本门宗主,若非放荡不羁,自娱自乐,怎能熬过那漫长的岁月。后来你下山之后,我虽然没有跟着你,但是我却事先用重金收买了一个梁上君子,让他跟踪你数年,所以这次你在长安出事,我才会匆匆赶来,唯一可惜的是绣春,我原想你既然已经有了牵绊,我也不再冀望于你,只要你带着那个小姑娘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平安离开,我也就和你再无缘分,可是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竟然被人杀了。”
夏金逸脸色一变,沉声道:“师父,你说什么,江大人不是说绣春是自缢的么?”
梦道人怜惜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到王府的时候晚了一些,绣春姑娘尸体尚温,她是被人点了死穴,虽然隐秘,可是还瞒不过我的眼睛。”
夏金逸嘶声道:“是谁,是谁杀了绣春,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既无威胁,也无价值,谁会杀她。”
梦道人淡淡道:“我去的晚了,没有看见凶手,不过你还猜不到么?”
夏金逸只觉得心如刀绞,侧过脸去不再说话。梦道人叹息道:“这件事情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很有可能成为我的传人,可是我不想你终生遗憾,孩子,今后你好自为之。”
夏金逸看看窗外的曙光,却觉得欲哭无泪,他淡淡道:“师父,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有资格参与竞争宗主之位。”
梦道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相信你失去资格的时候就会明白,一个小人物可以借助别人的光彩,可是如果当很多人都看到你自己的光彩的时候,你就不用去了,三十年后,就在我们师徒当年居住的寺观里面,我希望你能准时赴约。现在,你该服药了。”
夏金逸看着蛊丸,低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除了仇恨,这世间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说罢他服下蛊丸,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他只觉得药丸一沾唇就自动滚入腹中。
梦道人欣慰的看了他一眼,道:“希望我们师徒有缘再会。这房子里的人我已经点了他们的穴道,现在他们也快醒了,为师走了。”
黄影一闪,梦道人影踪不见,夏金逸俊秀的面容上露出笑容,那是一种令人见了反而觉得辛酸的微笑。
没过多久,神色有些不安的赤骥出现了,他昨夜被点了穴道,梦道人手法高明,他不仅毫无所觉,而且谁的很好,可是他是秘营出身,总觉得不该睡得这样沉,所以一起来就过来查看夏金逸的情形,进来一看,只觉得夏金逸肤色有些变化,但是见到夏金逸神情茫茫,似乎十分苦痛,所以也不好多问,只是试探着问道:“夏公子昨夜没有休息么?”
夏金逸淡淡一笑,道:“所爱身死,金逸无法安眠。”
赤骥了然的神色闪过,道:“夏公子还是节哀顺便,失去挚爱,虽然痛苦,可是绣春姑娘泉下有知,也会希望夏公子过得快乐一些。”
夏金逸微微一愣,道:“怎么,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也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苦么?”
赤骥微微一叹,道:“我家公子有一首词,从来不曾流传在外,若是夏公子有兴趣,我可以唱给你听。”
夏金逸感兴趣地道:“是什么词,我替你伴奏。”
赤骥眼中闪过忧伤,道:“是一首沁园春。”夏金逸取了洞箫,心神一凝,吹了起来,赤骥随着乐声,低唱道: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碧波月冷,翠袖燕舞;雕阑曲处,银汉暗渡。情好难留,花残莫顾,赢得更深哭一场。病中久,纵相思百转,倩影谁描。
夜阑卧听苦雨。料短发朝来定有霜。唯碧落茫茫,尘缘断矣;蝶影翩翩,触绪还伤。欲思卿颜,不堪赤血,梦里几度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叶笛,谱出回肠。”
夏金逸一边听着一边吹曲,可是到了后来,曲声开始断断续续,却是越发百转愁肠,一曲终了,夏金逸只觉得那原本似乎消失的心痛竟然再次出现,终于泪落如雨。
第十四章 长安血夜
代祭礼成,与祭者皆言太宗端谨。
六月十五夜,长安乱起,人言有谋逆事,太宗披甲持剑,威震京赍。
——《雍史·太宗本纪》
六月十四日,夜深人静,在长安一处隐秘的府邸,一间密室之中,一男一女正在秘密商议,那男子身穿黑色夜行衣,披着黑色的披风,面貌全部隐藏在纱笠之下,那女子相貌平平,却是满身剑气,正是闻紫烟本人。两人对着昏黄的灯光,沉默良久,那个男子终于开口道:“请禀告门主,这次我们不能动手,现在只论京中的力量我们和雍王不过是五五之数,而齐王的军马只有他或者他的兵符才能调用,这次不可能参与夺嫡,再说,太子殿下还是有机会的,我们若是急急动手,反而中了圈套。”
闻紫烟叹息道:“门主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总觉得若是不趁机杀了几个眼中钉,真的不甘心。”
那个男子冷冷道:“我们可以去杀谁呢,雍王身边有邪影李顺,除非门主亲自出手,谁能一举得手,江哲身边有慈真大师,其他的人就是杀了又有什么用,凭白造成他们报复的借口,难道去杀在无尘庵清修的长乐公主么?”
闻紫烟微微一笑道:“公主我们自然是不敢杀的,不过叶天秀怎么样,他现在身在长安,我们不若趁机杀了他,斩断庆王羽翼。”
那个男子若有所思地道:“这个主意也不错,只是叶天秀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的,庆王侍卫总管的身份可不寻常,我们杀他也得暗中下手,要不就得借刀杀人。”
闻紫烟神色冷然地道:“杀一个叶天秀易如反掌,若非不想激怒庆王,我早就动手了,如今我们趁着局势混乱将他杀了,庆王就是想兴师问罪也找不到人。”
那个男子淡淡一笑道:“咱们还是不要动手了,就让夏侯去吧,他也是魔门月宗弟子,你别看他表面上似乎武功花样太多,但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闻紫烟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师父常说你才是她的得力助手,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男子淡淡道:“就是得力助手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听命于人。”
闻紫烟正色道:“你放心,事成之后,你定会满意门主的安排。”
那个男子默然,片刻才道:“我要走了,时间不早了。”
闻紫烟轻轻点头道:“路上小心。”
那个男子出了密室,身形轻捷如飞鸿,转眼就消失在夜色当中。而一场血腥的杀戮也即将展开。
六月十五日,雍王李贽代替太子在长安陪祭,当李贽恭谨而完美的完成了祭典之后,就是最挑剔的大儒也只能赞叹不已,而雍王也借着这一场祭典的形势重新回到了大雍朝廷的权力中心,这一点让很多人痛恨不已,也有人欢欣鼓舞。叶天秀就是其中一个,身为庆王的侍卫总管,他对庆王和凤仪门的仇恨一清二楚,而他也明白,庆王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取得胜利,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强权,可是直到今日,叶天秀才心甘情愿的承认只有雍王才是配作帝王的人。
叶天秀依依不舍的看了雍王远去的车驾,终于决定回去住处,近日来,姜侯爷已经有信给庆王殿下,小侯爷的毒伤已经暂时得到控制,所以侯爷更希望能够尽快将小侯爷送到长安,可是现在长安局势如此盘根错节,姜侯爷的势力难以保证爱子的安全,所以转托庆王,可是庆王也有碍难之处,在长安,庆王的势力是不稳固的,虽然凤仪门不能明着对付庆王的人,但是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是因为她们不愿给庆王口实,若是小侯爷到了长安,被她们发觉蛛丝马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到时候不仅庆王殿下的苦心经营化成泡影,姜小侯爷也会陷身长安。
回到庆王在长安的秘密据点,已经是天将黄昏,叶天秀吩咐属下们小心守夜,便到书房回信给庆王,说明自己的意见。写完之后还不到一更天,叶天秀心中烦闷,难以安眠,就在书房中翻阅起近期的情报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神秘人站在不远处的街巷里,漠然的看着这里,他身上穿着一件灰黑的长衫,腰间略略束紧,身材修长,有如玉树临风,虽然面上罩着青纱,看不见容貌如何,只是那露在面罩外面的眉眼已经是秀雅非常,他看看天色,突然飞身扑进那所安静的宅院,他飘飞的身影有如轻鸿飞燕,转眼就已经跃过院墙,他的身形高高向院中落下,就已经惊动了叶天秀的属下,他们一边发出暗号向上禀告,一边向那人围去,那人也不惊慌,只是信步向内走去,几个庆王侍卫按耐不住,向前阻拦,却只见一道青光如同电闪一般攸然出现,立时鲜血横流,那几个侍卫俱是被一剑刺穿了咽喉。
这时叶天秀已经匆匆赶来,他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民宅?”
那人轻轻一叹,道:“在下也是奉命而来,叶兄见。”说罢已是扑向众人,那些侍卫都是武功高强,擅长技击的高手,不约而同的出手抵挡,可是那人轻功十分卓绝,只见他身影飞腾,剑光更是有如流光一般,处处在灰黑的身影中闪耀,时而破空击出,时而横闪刺目,所到之处,剑出见血。叶天秀怒喝一声,拔剑扑上,那人却是不和他交手,只是四处追杀那些侍卫,叶天秀更是惊怒,一声长喝道:“你们速退。”
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人,立刻四面八方散去,而叶天秀也趁机挡住了那人,两人的剑法都是十分高明,叶天秀的剑法辛辣,凶狠,快捷,可是其中又透着沉稳,而那蒙面人的剑法却是轻灵快捷,而又变幻莫测,配合着他神幻莫测的轻功身法,更是难以抵挡,两人顷刻间就斗了七八十招,精妙的剑招精彩纷呈,剑气汹涌,两人都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小舟一样凶险万分。
那些庆王侍卫知道若是自己出手反而添乱,又不愿惊动官兵,因此只能围住场地,准备好暗器,心道都想,若是两人分开之时,就要向那蒙面人招呼。
两人斗到酣处,那个蒙面人突然一声轻喝,人剑齐飞向叶天秀飞去,这一剑奇快无比,叶天秀沉着非常,横剑拦阻,两剑相交,各自飘飞,叶天秀发觉那人身躯似乎一颤,不由心中一喜,知道那人功力比自己要弱一些,身形闪过一个弧形,向那人后心一剑刺去,他算准了那个方位那个蒙面人不及转身,而那个蒙面人果然真气不继,身形一滞,叶天秀这一剑就向他的右侧半身刺去,眼看就要得手,谁知那人反手一剑,剑光如同电闪雷鸣,总算叶天秀心思细密,留了一分力,也只来得及躲开要害,他一声痛呼,按住伤口,喝道:“各自突围。”说罢不顾伤痛,向外闯去。
那个蒙面人本想追赶,不知怎么突然住了脚步,转身扑向那些拼命向自己杀了,好为叶天秀阻截敌人的侍卫,他这次却是凌空飞斩,身影如同飞隼,剑光如同暴雨,不过十几招,就把留下来断后的几个侍卫杀的干干净净。最后,那个蒙面人看着满地血腥,轻轻一叹,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将剑上血痕擦去,然后将那柄长剑插入伪装成腰带的剑鞘,那柄利剑,竟是一柄软剑。
这时,大宅中突然火光四起,蒙面人微微皱眉,立刻便知道是庆王的属下自己烧了宅子,免得留下什么证据,他也不恼怒,只是在惊动四方之前隐入到了黑夜之中。
可是,这一场血战却只是这一夜噩梦的开始,就在巡夜的禁军赶到火场,将火扑灭不久,长安城就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郑瑕遇刺,另一件则是长安都会市事变。
郑瑕遇刺是在二更初,完成祭典的收尾工作之后,郑瑕夜行回府,他虽然是文官出身,可是大雍崇尚武勇,他也不喜欢坐轿,只是骑马缓缓而行,两边的随从左右相护,不时的用目四处瞧看,郑瑕一向以刚正耿直,直言敢谏闻名天下,因此上虽然廉洁清正,品性光明,仍然结下了不少仇家,因此身边颇有几个武功出色的护卫,有的是受过郑瑕的大恩,感恩图报,有的是敬重郑瑕的人品,所以倾心相投,还有一些干脆是雍帝派给他的侍卫。李援虽然有些事情不免糊涂,可是却非难纳谏言的昏君,对于郑瑕,他十分尊重,所以在一次郑瑕遇刺之后,李援就下旨派了四名御前侍卫做郑瑕的护卫,后来又赏给郑瑕的另外四名江湖人出身的护卫三等御前侍卫的虚衔,李援对郑瑕之荣宠冠于百官之上,郑瑕也因此对李援更加赤胆忠心。
就在郑侍中和守门的侍卫打过招呼,刚刚走出朱雀门不久,一个黑影匍匐在道路一边的屋顶上,此时,郑瑕的护卫因为这里禁军众多,所以稍微松懈了一下,谁知就在这个时刻,那个黑影突然急射而出,一剑刺向郑瑕。这一剑快如流星闪电,原本郑瑕是绝对没有生机的,但是说来也是侥幸,这个黑影凌空刺杀的时候,恰好郑瑕想起,迎接圣驾还京的仪式虽然已经安排好,可是按照礼仪应该去向雍王请示一下,毕竟皇上指派雍王代祭,那么就等于让雍王坐纛一样,虽然这段时间雍王等于是被软禁在斋宫,可是礼节上却不能轻乎,郑瑕原本就是最重视这些礼数的,所以他从马上俯下身子低声吩咐一个侍卫,让他今夜先去送一封帖子到雍王府,说明今夜不能去拜见的原因。就在他俯身的一刹那,那个刺客已经飞身刺来,两相凑巧,郑瑕只觉得一阵剧痛,那一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背。
而就在刺客飞身而出的时候,明亮的月色已经将他的身影显露无疑,那些侍卫虽然没有能够阻拦这一剑,可是亡羊补牢却做的不错,郑瑕俯身跟他说话的那个侍卫,一把将郑瑕扯下马来,而另外几个侍卫也都拔出刀剑,向那个刺客围去,可是那个刺客不同寻常,颇得一击不中,飘然远引的真谛,在这些侍卫合围之前,已经冲出重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瑕忍着剧痛道:“立刻派人去通知雍王殿下、韦相和禁军统领秦青。”说罢就已经昏迷过去。这些护卫连忙将郑瑕送到不远处的太医院救治,而郑瑕遇刺的消息也立刻就传到了长安各大势力的耳中。
就在各方势力心中猜疑的时候,六月十五日,令长安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发生了。
长安最繁华的两处集市,分别是都会市(东市)和利人市(西市),而毗邻东市的平康坊更是不夜之地,按照惯例,两市的宵禁比别处要晚两个时辰,而平康坊更是不夜禁的好所在,所以三更时分这里正是通明、春意盎然的不夜天,就在子夜时分,火光四起,东市之内各处商家群起救火,可是混乱之中,却有人一边呼喝着“蜀人誓死不降大雍”一边杀人劫货,东市没有坊门,所以市中民众纷纷外逃,一时之间,一片混乱,同时,离东市最近的春明门也开始起火,有人在城内外呼喊要杀的长安血流成河。大雍立国以来,长安一直是歌舞升平,一时之间东市的官员措手不及,只能无可奈何的派人去向秦青禀报。
若非秦青已经因为郑瑕遇刺的事件而惊动,只怕还要拖延,但他带了秦勇早已经出了门,一看到东市方向火起,秦青和秦勇都是究竟战场的将领,立刻传令所有禁军全部出动,秦青派出禁军各自保护长安重要的衙门和府邸,然后下令紧闭城门,秦青亲自带着一支禁军将东市团团包围,这一切只花了大半个时辰,秦勇则负责大街小巷的盘查,禁军四处高声传达军令,宣布长安进入戒严状态,所有居民必须待在家中不许出门,如有违反军令者杀无赦,这样的手段果然有效,等到秦青和秦勇在东市会合的时候,整个长安只有这里还没有平静下来,只因东市之内外来的商贾武士最多,里面火势虽然已经平息,可是却互相残杀起来,秦青和秦勇虽然也想派禁军进去镇压,可是这里乃是长安繁华之地,若是禁军镇压不免玉石皆焚,两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如今长安可以作主的人只剩下雍王和丞相韦观,韦观乃是文官,两人只得派人向雍王请示。
火起之前,雍王李贽正在和我商议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李贽神情愉快地道:“随云,如今本王可以说已经得到了大雍的军心和民心,你认为如何?”
我恭谨地道:“殿下这次长安陪祭,令天下得见殿下风采,虽然皇上仍然有心庇护太子,可是如今谁不知道太子失德,故而臣恳请殿下,这次不要急急逼迫,反而殿下还要顺着凤仪门主的意思上本保奏,若是殿下真的攻讦太子,只怕天下人都以为殿下不顾念兄弟之情,而且皇上急急灭口,显然是只想给太子一个教训就罢了,若是殿下逼得太紧,害得皇上无法下台,只怕还会迁怒殿下。”
李贽皱眉道:“你说得是,只是你也知道,如今凤仪门主已经亲自出马,只怕从今之后太子就不会有什么失误,拖上几年,只怕本王就没有机会了。”
我笑道:“殿下放心,如今凤仪门已经是孤注一掷,她们势力再大,也抵不过天下的民心,太子殿下也不是任凭摆布的木偶,他的本性难改,什么事都可能作出来的,当然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等着,臣的计划已经有了,只是齐王太碍事了,齐王虽然性情粗暴,心计也浅些,可是有些事情别人还没有发觉,齐王就已经凭着天赋机敏而察觉,所以殿下当务之急就是把齐王殿下遣离长安。”
李贽想了一想道:“这倒不难,进来北汉有些异动,我正可以推荐齐王到边关巡视。”
我连忙道:“殿下不妨自请巡视边关。”
李贽一愣,然后便是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欲擒故纵?”
我拊掌道:“正是如此,殿下若是回到军中,便如蛟龙入海,那些人怎肯放殿下前去,到时候有这个资格的除了齐王没有别人,齐王一走,殿下就可以安心和太子一战,等到事成之后,只要一纸军令,还怕齐王不乖乖的自缚还京么?”
李贽点头道:“好,我等到父皇回来,就说明此事,等到六弟一走,我就可以放心了,现在太子方面的领军大将只有六弟,若是他走了,我就可以安枕无忧。”
我摇头道:“那也未必,靖江驸马也掌握君权,精通兵法。”
李贽含笑道:“随云,你别可告诉我你没有在秦家做什么手脚?”
我微微一笑,想起骅骝,秘营精英,我曾经的亲卫,如今不正是在秦勇的身边么?
就在我和雍王谈笑的时候,有侍卫回报,说是郑瑕遇刺,雍王和我正在忧心忡忡,没多久,府中的侍卫又来禀报看到了火光,这是今夜的第二处火光,位置似乎是东市,我和雍王面面相觑,我飞快的动着脑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碰在一起发生呢,若说是巧合,那也太过分了吧。
第十五章 王者神威
时,东市之内鱼龙混杂,秦将军青告于太宗,太宗奋起,携宿卫百人,亲临东市,于市门高呼道:“奸细作乱,凡我子民,静立莫动。”当是时也,太宗金甲锦衣,见者拜服,乱乃定。
——《雍史·太宗本纪》
雍王派人出去打探,没有多久就有回报,李贽听了之后倒是松了口气道:“早年我在兵部的时候,曾经考虑到如果发生变乱该如何处理,因此曾经给禁军训练过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现在看来,秦青果然还是将门虎子,处理的十分妥当,如今不过是一处城门着火,变乱也集中在东市附近,只要处理得当,倒也不会酿成大乱。”
我一边在心里庆幸表弟荆舜卿的江南春在利人市,一边担忧接下来必然会有的大搜查,要知道夏金逸还在长安呢。听了雍王的话,不由赞叹道:“殿下深谋远虑,精通军务,臣万分钦服,只是这东市发生暴乱一事十分蹊跷,臣实在有些不明白。”
李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随云你毕竟少经军旅,以本王看来,是我大雍疏忽了,这几年,争储之事越演越烈,浑忘了天下还未平定。”
我恍然大悟,拊掌道:“定是北汉的密谍,南楚柔弱,而且现在百废俱兴,那些人虽然自称蜀人,可是蜀人在庆王治理下颇为安定,锦绣盟又已覆灭,所以只有北汉才有可能,殿下方才说边关有警,只怕正是因为北汉有心犯境,这次先派人挑起长安动乱,这也是一举两得,既可以跳起民怨,抵消皇上告祭黄帝陵的影响,又可以让大雍各方势力彼此猜疑,方才臣还在怀疑郑瑕遇刺是否是因为太子迁怒,若不是东宫失火,郑瑕禀告皇上太子不在东宫,只怕太子也不会被软禁,如今看来可能也是北汉所为。”
雍王摇头道:“北汉民风彪悍,若是派人劫杀还有可能,若是刺杀大将也有可能,可是刺杀一个清正廉洁的文官,这样的事情他们作不出来。”
我摆弄着手中的折扇,皱眉道:“今夜发生了三件大事,庆王在长安的秘密据点被人捣毁,郑侍中朱雀门前遇刺,如今又是东市变乱,东市变乱很有可能是北汉密谍所为,唉,我也是疏忽了他们,没想到他们敢如此嚣张,如今看来正是他们举兵进犯的前兆,庆王,庆王,这倒有可能,长安之中若说谁和庆王有仇,只怕是凤仪门嫌疑最大,不过这件事情也罢了,就是猜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是谁刺杀郑侍中呢?说句实话,郑侍中乃是皇上忠臣,素受陛下信赖,如今他亲自参与此次东宫之事,他素来刚正不阿,对太子只怕已经是心生不满,有这样一个人在皇上身边,对殿下只有好处,莫非,莫非……”我不再说话,接下来的猜测太骇人听闻了,就是我也不敢多想。
雍王也心中一动,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道:“随云,当日凤仪门主用柔蓝相试,我们断然拒绝,只怕从今之后我们日夜都要小心凤仪门的刺客了。”
我冷冷道:“殿下不想为人掣肘,臣也素来不喜受人限制,凤仪门早和殿下水火不容,如今从少林派的反应看来,凤仪门众叛亲离之日已经不远,若是殿下和凤仪门媾和,反而失去了难得的人心和机会。”
雍王傲然一笑道:“本王虽然知道凤仪门可以让我轻而易举登上皇位,可是世间之事往往是不能贪图捷径的,本王立志一统天下,靖肃宇内,焉能受人胁持,凤仪门主虽然用心良苦,可惜本王不是受教之人。”
我施礼道:“殿下志向远大,臣敬服,希望臣能够看到天下太平的一天。”
雍王肃然道:“随云你对本王襄助良多,日后本王还要和你共商国事,你定然可以亲眼看到四海升平之日。”
我微微一笑,虽然得到了少林寺的心法,这几日练来,果然有点进步,可是若是这样劳心劳力,不知道我还能活上几年。
看看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我有些不安地道:“殿下,公主殿下没有随陛下去桥山,今日可是在无尘庵么?”
雍王看了我一眼,见我神情有些恍惚,轻轻摇头道:“你放心,无尘庵那里定有人去保护的,皇妹身份贵重,乃是父皇爱女,又是深受大雍百姓敬爱,所以不会有人敢松懈的,随云可是不放心么。”
我面上一红,道:“不论是否有人去保护公主殿下,殿下您也应该派人去看看的。”
雍王淡淡一笑,道:“这个应该不用我操心了,想必王妃已经派人去了。”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禀道:“王妃命奴婢禀报殿下,派去探望公主的侍卫回报,夏侯总管已经带人护住了无尘庵,现在情况混乱,王妃还给公主殿下送了一封信,劝公主明日回宫,公主已经答应了,还说让娘娘带着柔蓝小姐进宫去看她。”
雍王挥手让侍女退下,我这才放心下来,问道:“那么现在应该是谁护卫雍王府,殿下可留意了么?”
雍王失笑道:“若是本王要等你提醒,只怕早就迟了,现在在外面的正是裴云,你放心吧,绝没有人能趁机加害本王,再说,你不是早就让王府宿卫小心戒备了么?”
我赧然一笑,刚才私下里让司马雄出去传令戒备,想不到也没有瞒过雍王的眼睛。
正在我们继续研究今夜事变的时候,秦青的使者已经进了雍王府的大门了。
听了使者的禀报,雍王面色一沉,道:“这些密谍也太可恨了,东市乃是长安重地,这次可是损失惨重,如今恐怕是他们从中浑水摸鱼,东市的商家,哪个没有保镖护卫,这样发展下去,只怕东市就成了废墟了,这可不行,本王得立刻前往处置。”
我连忙拦阻道:“殿下,如今东市已经是一片混乱,殿下若是前去,平息了争端还好,若是无用,只怕会有人把这件事情的责任算到殿下身上,如今一动不如一静,还请殿下三思。”
可是这次一向对我言听计从的雍王却摇头道:“随云,本王乃是大雍亲王,三军统帅,这等时候,正是我为朝廷和百姓尽力的时候,怎能斤斤计较个人得失,东市之乱早一刻平息,损失就要少一些,长孙冀、司马雄,你们点上一百亲卫,随我前往东市,府中诸事,随云你要小心,慈真大师和小顺子至少要有一个在你身边才好。”
我还想劝阻,可是举目望去,李贽神采奕奕,气势迫人,竟然说不出话来,只得低头道:“臣遵命,请殿下放心,小顺子我会派他到后宅保护王妃和几位郡主,有慈真大师和外面的裴将军在,殿下不用担心府中的事情。”
李贽淡淡一笑,喝道:“取本王的金甲来,本王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搅乱我大雍的皇都。”
门外的侍卫齐声高喝,不多时已经有雍王的亲卫拿来了金甲,雍王也不避人,脱下便衣外袍,穿上金甲,外面披上蜀锦战袍,举步向外走去,龙行虎步,矫健非常,那些侍卫都是跟着雍王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见到雍王这般气势,就似从前开战之前一般,不约而同的下拜道:“雍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我分明的感觉到那一种沙场血战的强凝气氛,不由被那冲天而起的杀气豪情所动,也高声道:“预祝殿下马到成功,臣在府中设宴相候,待殿下归来庆功。”
雍王大笑道:“众将士,可听到司马大人要为我等设宴庆功呢,我们还不快去快回,也好畅饮通宵。”
那些侍卫都已经结束停当,大开了中门,簇拥着雍王上了战马,霎时马如龙,人如虎,冲出府门,顷刻不见,只留下御道之上尘烟四起和渐渐低微的马蹄声。
我目送着雍王的背影消失,心中思绪万千,虽然雍王没有接受我的意见,可是我却没有丝毫恼怒,这样的人,才配作万乘之君,才配作我江哲的主君。
这时,拱卫雍王府这一带的禁军统领裴云策马过来,对我说道:“大人,雍王殿下不愧是一代名将,只见殿下的近卫骑兵,就知道殿下治军严谨,将士用命,可惜裴云没有机会在殿下麾下作战。”
我淡淡一笑,道:“总会有机会的,近日来北汉有些异动,边关有些风险,殿下准备向皇上请旨巡视边关,你若是愿意可以向殿下请求随军。”
裴云眼睛一亮,思索起可行性来,不过这个消息,给裴云身后的禁军听了,却是各有所思。
我心中暗笑,用这个方式传出消息,不怕太子一方不连忙筹划如何阻止雍王回到军营。突然之间,我想起一件事情,这次北汉策动长安事变,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实际作用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除非,他们另有打算,若是我策划这件事情,应该如何盘算呢,心中千回百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心中大惊,连忙道:“裴将军,我需借助你一臂之力。”
裴云一惊,道:“请大人吩咐。”
我招手道:“裴将军,你跟我来一趟。”说完也不顾他是否跟来,便急匆匆的赶回寒园,心里盘算,时间应该会来得及,不由庆幸我想到了那件事情,就是我杞人忧天,也好过后悔莫及。
李贽来到东市的东门,如今秦青正在那里指挥禁军,秦青已经是等得十分心焦,一看到雍王来到,策马上前高声道:“殿下,如今里面已经是一片混乱,末将几次下令若是他们不肯停手,就要强行镇压,可是他们都不肯听从,请问殿下,是否准许末将动武。”
李贽冷冷道:“东市乃是长安菁华所在,几乎大雍的所有大商家都在东市设有店铺,若是玉石俱焚,只怕有伤大雍的经济命脉,还是本王来处理吧,秦青,你将禁军指挥之权暂时交给我如何?”
秦青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末将遵命。”说罢迅速传下将令,禁军都是大喜,他们对雍王的声威早有所闻,很多人还曾经见过雍王上阵杀敌的英姿,在将领的带领下,万余禁军同声高呼道:“谨尊雍王殿下将令,殿下千岁千千岁。”
东市之内正在混战的人们听到禁军们的高呼,很多人都不由放慢了手脚,这时临近东门的人群中发出惊呼,只见一个身披金甲,外罩红色蜀锦战袍的雍容男子神色温和,高坐战马之上,出现在禁军之前,身旁两员战将,一个黑衣黑甲,笔直口方,相貌端正,一个长眉凤目,面白无须,身穿青色战甲,那黑衣将军手中乃是精钢打造的马槊,只看上一眼也知道重量不低于二十斤,腰间则佩着横刀,一见便知是一员勇将,而青衣将领手中乃是丈二银枪,背着一把金弓,马上挂着四个箭囊。两员大将和左右虎赍皆是杀气隐隐,气度沉凝,更显得金甲将军气度从容冷静。
这东市之人大都是走南闯北之人,对大雍的名将豪门如数家珍,一见之下,便知道是什么人到了。手中的刀剑更是用不上力气,心中惴惴不安,唯恐雍王殿下下令镇压。
雍王用目一瞧,已看出这些人气势已弱,便高声道:“现在奸细作乱,挑拨离间,尔等皆是我大雍子民,焉能助纣为虐,若是心无反意,便需坐倒在地,双手抱膝,司马雄,你给本王数上十声,十声之后,若还有站立者给我全部射杀,本王当年纵横天下,攻城略地,焉能被这小小东市所困阻。”
李贽说话之时用了内力,这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司马雄已经高声道:“众军随我高呼,雍王殿下有令,不是奸细,坐倒在地,双手抱膝,十声之后,站立者定杀不赦。”
不过片刻,军令已然传下,只听见雷鸣一般的喊声,将雍王军令高声重复三遍,东市之内人人听得清楚。这时司马雄将手中马槊指向高空,高声道:“一。”众军也同声附和,声音惊动天地。司马雄以马槊指天为记,到后来,那些禁军只要看见司马雄的动作,便同声高数。
十声还未数罢,那些在东门口拥挤的人群已经纷纷坐倒,这时有人尖声高呼道:“他们都是骗人的,我们混战不过为了自保,可是他们为了掩盖此事,必然要将我们当成叛逆。”
他的声音一响,人群中已经有人惊惶失措,眼看局势就要难以控制。雍王冷冷一笑,长声道:“长孙,给我杀了那些造谣生事的奸细。”
长孙冀早在雍王出声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弓箭,如今听到雍王令旨,抬手一箭,箭影仿佛流光一般,射入人群,将一个汉子钉在地上,这一手立刻震慑了全场,那些人开始用惊惶的目光看向全副武装的军队。
李贽高声道:“此人胡言乱语,意图煽动,本王若是将你们当成叛逆,早已下令围剿,如今本王体念你们都是受人蒙蔽,只要服从军令,本王绝不追究。”
说罢,李贽策马前行,司马雄、长孙冀和百名近卫虎视眈眈的簇拥着雍王,一行人所到之处,李贽不断高声宣布赦令,大雍百姓对雍王都是崇敬非常,都很听话的坐倒在地,并且将大路让开,李贽沿着东市的大道缓缓前行,长孙冀手中弓箭紧握,若是有人出言挑拨便是一箭,他箭术绝伦,目光敏锐,竟然没有错杀一人。
李贽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冰寒中透着威严,他只是用目环视众人,那些还在满怀犹疑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松开兵器,在雍王等人身后,被阻挡在外面的禁军井然有序的进入东市,将那些已经坐倒在地的各种身份的武士兵器收缴,然后监视他们回到自己的住处,不许外出。东市很大,李贽沿着市内的纵横的四条主道一一巡视,所到之处,就是有人想要趁机作乱,可是奇异的是,雍王明明手无寸铁,可是他的目光只要一扫过来,就人人心惊胆战,仿佛都忘记了他身边的护驾将军的厉害。一路行来,虽有几处有人悍然不服,可是长孙冀和神箭和近卫们的横刀,让他们很快就被当场斩杀,而雍王的凛凛神威,也让他们意图挑起事端的行动化成泡影。
直到天将黎明,东市终于被禁军全部控制,幸好很多地位举足轻重的商贾都闭门不出,只让手下守住商铺,这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李贽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是不可以下狠心镇压东市变乱,可是想到后果就不敢动手了,如今总算局势已经控制住,接下来只要好好盘查这些人,定然可以查出北汉的密谍来。
李贽对秦青道:“秦将军,如今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本王将军权交还,剩下的事情你好好处理吧,若有不能决断之处,可以到王府见我,还有,去向韦相禀报一声,本王这就要回去更衣,如今大局已定,本王还要进宫向母后和诸位娘娘通报一声。”
秦青万分佩服地道:“今日得见殿下威严,末将拜服,请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李贽微微一笑,就要告辞离去,这时候,一队禁军押着几个绳索捆绑的汉子走了过来,李贽住马,看了一眼,问道:“这些人都要好好看押,一定要仔细审问。”
秦青正要答话,那些大汉突然嘶声道:“李贽,纳命来。”说着同时振臂,绳索寸寸断裂,那几个剽悍的汉子和那一小队禁军同时向李贽扑来。
第十六章 错综复杂
乱初平,有苏定峦者,凌空刺杀,幸宗师慈真禅师隐在侧,太宗无恙,苏定峦,北汉三品将军,性暴烈,斩将夺旗,攻无不克,常为大军先行,号“先锋将军”是也。
——《雍史·太宗本纪》
这时只听弓弦响起,声如珠落玉盘,长孙冀施展开连珠神射,几个冲在前面的没有衣甲的大汉首当其冲,被利箭射穿血肉之躯,却原来长孙冀心细如发,他发觉那些禁军的步伐有些混乱,这是不应该发生在训练有素的禁军中的现象,故而及时发箭阻挡那些刺客。而这一耽搁,李贽的近卫已经将那些刺客挡住。
就在李贽微笑着看着已经占了优势的近卫的时候,突然路旁一座商铺突然有人破门而出,身如闪电,势若雷霆,手中步槊向李贽刺去。
这时司马雄正在前面督战,不及赶回,长孙冀张弓搭箭,连射三箭阻拦,不料那人手中短剑挥动,长孙冀那可以断金裂石的长箭竟然被硬生生反弹而回,长孙冀大惊之下来不及闪身,只得用弓身拨打箭支。那反弹而回的箭支居然中蓄强力,长孙冀连人带马向后退了三步,金弓弓弦更是已经断裂。一时之间,长孙冀竟然无力救护雍王。
这时雍王身边只有四个近卫,他们同时以身躯挡住那人的来势,可是那人的身躯居然诡秘的绕了一个弧形,向雍王刺去,李贽虽然也是沙场骁将,可是那人锋芒所指,竟然让李贽觉得无力闪避,心中一叹,难道我壮志未酬就要死在此处么,不由闭上了双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宛如天籁的佛号传来。
“阿弥托佛。”声如九天惊雷,然后李贽便觉得身上一松,那逼人的剑气已经消失无踪,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的马前,慈真大师双手合十,正在念诵佛号,而两丈之外,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满面怒火的看着慈真大师,手中拿着一柄精钢打造步槊,李贽一眼看去,就是抽了一口冷气,这柄步槊竟然是紫黑色的,李贽久经沙场,知道只有人血才能将兵器染成这个颜色,如此身材,如此武功,如此杀性,李贽立刻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他朗声道:“原来是北汉先锋将军苏定峦驾到,不知道本王何幸,竟然让将军亲来行刺。”
雍王的亲卫还好,那些禁军有很多都曾经和北汉做过战,对这位先锋将军早闻其名,却是没有见过,不由都用好奇和凶狠的目光望去。
北汉军素以勇猛凶悍闻名天下,或者在训练精良上不如大雍军队,但是若论个人战力却在大雍展示之上,凡是大雍军士对北汉出名的将领战士都是耳熟能详。北汉军方领袖乃是威远将军龙庭飞,此人出身名门,精通军略,虽然只有三十岁,但是屡次将大雍军队击败,唯一能在他面前败而不溃的至今只有雍王李贽一人,就是齐王李显也曾经惨败在他手上。若非大雍兵多将广,只怕不仅不能出关攻击北汉,还会被龙庭飞给攻破关隘呢。除了龙庭飞之外,北汉还有四位将军名震天下。
飞虎将军石英擅长长途奔袭,一举克敌,磐石将军段无敌擅长守城,铜墙铁壁,鬼面将军谭忌,擅长行军布阵,而先锋将军苏定峦则擅长阵前斩将,他乃是魔宗宗主宗无极的二弟子,武功虽然没有能够登峰造极,却是难得的沙场骁将,想不到此人竟然出现在长安行刺雍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这里惊疑,却不知苏定峦也是心中叫苦,刺杀雍王是非小可,就是事成,只怕也只能是玉石俱焚,这种事情宗无极怎会让他这个阵前斩将夺旗的猛将来做,他原本是因为这两年边关无事,闲的无聊,特意扮成商人到大雍游玩,顺便也想探探军情,在长安已经流连了一个多月。
谁知道北汉秘谍系统竟然在此时下手跳起东市事变,意图扰乱大雍皇都,为半月之后的大举进犯作准备,而苏定峦也接到宗无极的命令,让他相机行事,刺杀雍军统帅李贽,苏定峦在长安已有多日,很清楚若是今次事变,雍王李贽定然要到东市镇压,果然被他等到了雍王,凭着他一身绝世武功,原有七成胜算,他只想一举杀了李贽,然后趁着局势混乱之际逃走,北汉秘谍早已为他准备了撤退的后路,不料事与愿违,竟被慈真大师阻拦,苏定峦越想越是恼怒,也顾不得慈真大师具有与宗主同等地位的宗师身份,手中步槊指向慈真,怒喝道:“你这秃驴,不在寺里修行,屡次坏我魔宗大事,真是可恨可恶。”
他虽然骂得难听,慈真大师却不恼怒,只是淡淡道:“老衲乃是大雍子民,雍王殿下军功卓著,乃是大雍军神,更是朝中擎天之柱,焉能坐视你等刺杀殿下,若是苏施主放下屠刀,老衲愿为施主求情,请殿下饶了你的性命。”
苏定峦四下瞧看,只见雍王亲卫和禁军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眼前又有一个宗师级别的高手,心知这次绝难逃生,但是他心志坚强,冷冷道:“好,就让你们看看老子的厉害。”
说罢步槊闪动,直向慈真大师扑去,慈真大师神情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左手一晃,右手握拳猛击出去,却正是少林拳法中最基本的一着“冲天炮”。但是慈真大师使来却是威猛绝伦,让人一见便觉不可抵挡。
苏定峦心中一紧,但他心性凶悍,毫无畏惧的一槊刺出,拳槊相交,慈真大师丝毫未动,苏定峦却是被迫退了一步,但他眼中凶光一闪,步槊矫如游龙,再次扑上。
两人过招不到数合,只见慈真大师一掌击中苏定峦胸膛,苏定峦被击飞数丈,只见他嘴角溢血,步槊脱手,而胸口更是凹陷下去,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慈真大师一抖袍袖,长宣佛号,退到雍王马后,不再作声。
一个雍王的侍卫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用钢刀去碰了碰苏定峦的身躯,见他纹丝不动,便俯身下去探他的鼻息。谁知苏定峦却在此时眼睛一睁,劈手夺过钢刀,用力斩去,那个侍卫临危不乱,一个铁板桥向后仰身倒去,钢刀险险的划过他的身躯,苏定峦横刀下劈,那个侍卫已经翻滚闪开,而就在同时,慈真大师在远处一指轻弹,一声脆响,那百炼钢刀竟被从中击断。
那个侍卫跳起身来,心有余悸的退到一边,这时,长孙冀拿着刚刚讨过来的一张强弓,张弓搭箭,指向苏定峦,喝道:“苏将军,你若再擅动,休怪长孙冀箭下无情。”
苏定峦眼中闪过萧瑟的神色,大笑道:“苏某何许人也,北汉先锋将军,这些年来,你们大雍死在本将军手上的将军和勇士不计其数,今日苏某行刺失败,却断然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慈真大师,你和家师也是同等身份之人,总不会为难晚辈,定要苏某被俘吧?”
说罢,苏定峦看向慈真大师,他心知就是他想要自杀,若是慈真大师出手阻拦,自己可当真是求死不得。慈真大师微微一叹,道:“老衲是为了大雍社稷,援手雍王殿下,苏施主若非在老衲面前伤害人命,老衲也不愿多管红尘俗事。”
苏定峦见慈真大师已经表示不会为难自己,更是得意的笑道:“李贽,你今日幸逃大难,若非慈真大师在此,你早就死掉了,可惜我事先不知道慈真大师到了长安,否则老子倒是愿意在沙场上多杀你们几个大将。”
苏定峦的话虽然凶狠,可是大雍军士最是敬佩勇士,见他虽然奄奄一息,却仍然如此豪气冲云,却也都目露欣赏之色,虽然如今就是让他们亲手杀了苏定峦,他们也不会有丝毫心软,可是却也绝对不愿折辱于他。所以都看向雍王,担心他发怒。
雍王却是长笑一声道:“苏将军失手却是本王侥幸,将军放心,本王答应你,不仅不迫你投降,还会将你的尸体送回北汉,让你的国主将你当作英雄好好安葬。”
他说话之时尽显英雄本色,神色更是顾盼雄飞,令众人皆是心中折服。
苏定峦惨然一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张口,却是鲜血泉涌,他也不在意,只是行走几步,俯身去拿步槊,人人都当他要自尽,谁知他的身躯还没有站起,竟然用力一甩,那步槊快如流星,向李贽射去,众人不由惊呼,李贽却是似乎早有所料,在马上一侧身,避开了步槊。众亲卫勃然大怒,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只待雍王令旨,就要将苏定峦千刀万剐。
苏定峦却是毫不畏惧,直起身躯,坦然道:“苏某大好男儿,只能死在勇士刀下,怎可自尽身亡,若是殿下肯亲手杀了苏某,才是苏某荣幸,定峦将步槊送给殿下,为什么你却避开呢?”
雍王微微一愣,笑道:“魔宗弟子,果然是厉害,本王也很喜欢你的脾气,可是你行刺本王事小,杀害我大雍无辜百姓事大,苏将军手上染满了我大雍子民的鲜血,请恕本王不能容情,众将士,谁为苏将军送行。”
司马雄提马上前道:“殿下,此獠意图刺杀殿下,罪大恶极,末将保护殿下不周,失职之罪难逃,请准许末将杀之。”
雍王微微颔首,司马雄策马上前,居高临下看向苏定峦,苏定峦抬头望去,目中竟无一丝恐惧。司马雄也是心中佩服,就在苏定峦抬头的瞬间,司马雄横刀斩下,众人只觉的眼前流光一闪,苏定峦已是头颅落地,鲜血四射,人头飞起,口中仍然呼道:“好快意!”
司马雄却是神色不变,自行回马缴令。李贽高声道:“此人虽然凶残成性,却是豪气干云,本王已经许他身还故里,你等可有异议。”
众军齐声道:“谨尊殿下令旨。”
雍王见事情已经平息,这才带着亲卫和慈真大师回转王府。
一路上,雍王奇怪的问道:“大师,您不是在寒园潜修么,怎会前来相救本王?”
慈真的骑术只是平平,虽然凭着他的身手,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还是要小心翼翼的驾驭着马匹,他答道:“殿下,老衲是受了江先生所托,方才江檀越匆匆前来,说殿下到东市处理事变,他说想来想去,若是只想凭着扰乱长安来打击大雍,未免有些问题,所以担心有人是想把殿下诱出去,加以刺杀,所以老衲也赶到东市,暗中保护殿下,想不到江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居然一语中的,也是殿下仁德感天,才有这样的奇士襄助。”
李贽也是惊叹不已,转念一想道:“这样一来,随云身边岂不是无人保护,若是有人趁机刺杀可怎么办呢?”
慈真大师笑道:“殿下放心,裴云正在江先生身边,而且还有五十亲卫,就是老衲亲自出手,一时半刻也难以刺杀成功,邪影李顺就在府中,若是发生意外,也来得及赶来,殿下勿忧。”
李贽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眉心却有些紧锁,从前他没有和太子势成水火之前,凤仪门也推荐过护卫给他,不过他不喜欢女子在军中,所以留用的都是男子,但是王妃和内眷的安全还是有凤仪门保护的,今日一看,一旦发生事变,王妃身边没有得力的保镖就是有些碍难。
这时,慈真大师突然道:“殿下,老衲俗家有一对远房侄孙女,今年只有十九岁,拜在峨嵋门下学剑,今年已经艺成下山,两个丫头虽然剑术和品性都不错,可是却淘气的很,老衲闻之王妃贤德无双,若是能够得到娘娘言传身教数年,真是这两个孩子的福气。”
李贽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大师,李贽谢过。”
慈真大师微笑道:“殿下言重,这是老衲求殿下相帮,怎敢受殿下谢礼。”
李贽有客气了几句,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穿这两个女子乃是为保护雍王家眷而来,而且这两个少女出身峨嵋,也是峨嵋向雍王示好之意。
回到寒园,看到江哲安然无恙,李贽终于松了一口气,送走了慈真大师和裴云,李贽这才对江哲说道:“幸好你请慈真大师相救,否则本王恐怕真要丧命了。”
我赧然道:“也是臣思虑不周,所幸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李贽苦笑道:“其实这次也不错,虽然这次本王险些遇害,可是杀了北汉的‘先锋将军’也是足可以补偿了。”
我叹气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件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庆王定会因为属下被杀戮而恼怒,若是派人来追查凶手,只怕这混乱的局势会更加混乱,郑侍中遇刺,东市事变,虽然殿下镇压变乱有功,可是只怕会有人趁机说是殿下取代太子陪祭,上天才会降下灾难,而且这件事情也会掩盖太子秽乱后宫,对天地神灵不敬的罪行。”
李贽听得心中一寒,道:“难道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情也会有人相信么?”
我看了雍王一眼,道:“不是会不会让人相信,而是有人愿意相信,陛下恐怕会给太子一次机会,殿下威震皇都,可是陛下听了不免觉得殿下声威太高,为了压制殿下,也会原谅太子一次。”
李贽苦笑道:“想不到本王苦心为了社稷,却因此遭到猜忌,唉,可是今日之事,本王焉能袖手旁观?”
我微微一笑,施礼道:“殿下,这次您是作对了,皇上对您猜忌,可是天下人谁不敬仰殿下的德行,此事传扬出去,对殿下只有好处,何况皇上若是借机饶了太子,也会对太子已经是失去信心,太子更会因此事而心中惴惴不安,这样父子君臣之间相疑甚深,太子失去皇上恩宠和储位只在朝夕之间,只要遣走齐王,殿下就可以放手而为了,如今殿下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请殿下传令给石大人,让他准备回朝之事。”
李贽面上露出喜色,转瞬消失,道:“写信可以,不过本王还是想看看父皇这次会如何处置此事。唉。希望父皇秉公而断,否则我这个做儿臣的也未免太寒心了。”
我没有答话,雍王恐怕是注定要失望的。看看已经明亮的天色,我有些疲倦了,就请雍王也回去休息。回到房间,小顺子已经回来了,满面的不悦之色,我问道:“怎么了,这样难看的脸色。”
小顺子抱怨道:“公子,你让我去保护王妃也就算了,可是怎能你让慈真大师去救殿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苦笑道:“我总不能把你叫回来吧,不用担心,慈真大师已经和雍王有了安排,下次你就不用离开我身边了。不过今天你得去办一件事情,这几天长安风声一定不好,你先让夏金逸出城躲躲,免得被人发现,毕竟他在长安也不是个无名无姓的人。”
小顺子脸色有些古怪地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不过赤骥传来话说,他们那里去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惊奇地道:“不速之客,那里是他们精心布置的密窟,怎会有外人来到?”
小顺子脸色更加古怪,道:“那人是叶天秀,庆王殿下的侍卫,你也见过的。”
这下我可真的呆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第十七章 各有心思
这几章很多人都有些各种各样的意见,可是坦白说,这都是我亲笔写的,也是我自己的思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可能总是在那里说江哲是多么阴险厉害,若是不将环境铺垫好,怎么写出那场血腥的夺嫡之战呢,所以大家耐心看下去,很快就要进入高潮阶段了。不过遗憾的是,我这周还是加了大半周的班,所以写作进度不够理想,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暂时改为一周发表五章,周末就不发文了,毕竟我已经进入了工作的高峰时期,不过相信我没有滥竽充数,不管什么文章,都不可能一直激荡人心的,总要有缓冲和铺垫的。
————————————————————————
却原来昨夜东市事变,长安城内全部戒严,叶天秀虽然侥幸逃生,可是却实在无力移动,最后便随便选了一间民宅,心想哪怕是用强将屋子里的主人给制住,只有自己能够休息一晚,将伤势调理一下,明日应该能够勉力逃走。可是世上就有这样巧的事情,这间宅子正是夏金逸的住处。
叶天秀一进院子,就被夏金逸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知道自己不方便处理,便去叫醒了赤骥,而赤骥过去的时候,叶天秀已经昏迷不醒,待赤骥替他包扎好伤势,内外用药之后,叶天秀才醒了过来,他请赤骥替他到雍王府求救,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此伤势,是绝对不可能生出长安了,而唯一可以保住性命的方法就是得到雍王府的援手,雍王殿下因为太子已然和凤仪门势成水火,看在庆王面上,或者会救自己一命。
若是别处,赤骥恐怕会为难,可是这人提到雍王府,赤骥心就放下了一半,他将消息送到雍王府的时候,小顺子听了也是一愣,他可是知道今夜庆王侍卫在京中被人屠杀的事情的,想不到叶天秀这样命大,不过叶天秀出现在夏金逸的藏身处,这该如何处理他就不能擅自作主了。
我沉吟了片刻,庆王和凤仪门为敌,那么就是自己这一方的盟友,而且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叶天秀自然是要救的,可是夏金逸就不能住在那里了,如今的局势,如果夏金逸露了行踪,可不是好事,等到叶天秀离开之后,恐怕会有人来追查这个地方,所以必须让夏金逸离开,可是让他到哪里去呢,今日开始,长安必定是风声鹤唳,只怕难以藏身。思来想去,我道:“你亲自去一趟,让夏金逸想个法子改头换面,离开长安一段时间,现在的局势,我也无能为力,他应该能够明白。”
小顺子淡淡道:“公子,这人留着总是一个祸患,不如杀人灭口吧?”
我摇头道:“不行,我从未做过亏心之事,此人助我良多,不顾性命,我若是这样做,未免令人齿冷,你好好劝他,反正他在长安也没有什么作用,不如离开的好。”
小顺子点点头道:“那么我就亲自去一趟,我想赤骥不会让叶天秀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事情的。”
李顺带了雍王府的马车,向那藏身之处驶去,今日长安果然是一片萧条,街上到处都是禁军,不过雍王府的牌子很够用,没有人敢拦阻。车中,李顺心中暗想,若是夏金逸不肯答应,自己就是拼着公子责怪,也要将他杀了灭口。
没过多久,车子到了位于偏僻民巷的宅子,李顺命令随行的仆人在外面等候,自己独自进去,走进院子,李顺的眼睛突然闪过寒光,瞳孔因为杀气而有些缩小,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青年,那个青年相貌俊秀,肤色白皙透明,而更加独特的是那种冷淡的气质,他虽然站在那里,欣赏着院中那池荷花,可是在他眼中,李顺却看不到一丝喜悦,也看不到任何悲伤,仿佛他这个人就是没有情绪的存在。可是那种熟悉感又从哪里来呢?他仔细的打量着那个青年,终于闪过一丝惊诧和恍然,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个夏金逸,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赤骥没有告诉自己夏金逸有了这样的变化。想到这里,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从旁边的房间出来迎接的赤骥。
赤骥却是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夏金逸这几日变化极大,但是赤骥日日和他接近,反而觉不出来,对于夏金逸气质上的变化,赤骥只当是他悲伤而致,故而没有禀报给小顺子知道。他虽然心中奇怪,但是不敢多问,上前道:“这位夜爷,您就是雍王府的官爷吧,叶公子已经在房里等您了。”
李顺淡淡道:“你先下去,我和夏公子有话要说。”
赤骥神色有些不安,默默退下,夏金逸却是好像刚刚看到小顺子一样,亲热的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原来是您亲自来了,大人最近可好?”
小顺子默默的看着夏金逸,他能够感觉到这人的确是真心高兴看到自己,可是古怪的,他也能够深刻感叹到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突然,他一掌击向夏金逸,夏金逸神色似乎有些惊慌,可是却是飞快的举掌相迎,手掌相交,小顺子只觉的夏金逸的真气似阴柔,又似阳刚,十分古怪,一声巨响之后,小顺子纹丝不动,夏金逸却是后退了两步,白皙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红晕。
小顺子没有继续出手,夏金逸却也没有惊慌之色,肃手而立,却是微微一笑。
小顺子淡淡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金逸眼光一闪,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小顺子冷冷道:“公子命我转告你,如今长安城十分危险,若是你愿意,可以暂时到外面避一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代公子作主,放你自由离去。”
夏金逸眼中杀机一闪,道:“不,若不看到李寒幽收到惩罚,夏某绝不离去。”
小顺子眉头一皱,道:“凤仪门之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你不方便留在京城。”
夏金逸默然,片刻之后才道:“你不是也觉得我有很多改变么,现在他们还会认得出我么?”
小顺子想了一想,道:“乍看之下可能不会,可是你在太子府呆了许久,很多人都有可能辨认出你。”
夏金逸神色恭谨地道:“请李爷向大人转达夏某心意,夏某情愿替大人效力,改变容貌并不困难,夏某相信不会随便被人认出。”
小顺子心中一动,夏金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武功突飞猛进,此人聪明伶俐,若是留在公子身边,倒也不错,易容术虽然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特征,但是夏金逸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只要深居简出,应该可以瞒过他人的眼睛。而且他若胡闹起来,不肯离开,自己纵然是杀了他,也不是一招两招的事情,若是给叶天秀听到一些事情,也是后患,不如将他带回雍王府,若是公子说可以留用,就留他在寒园,若是公子说不行,自己就杀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宽道:“你跟我回去雍王府见公子吧。”
夏金逸不是不明白小顺子心中暗藏的杀机,可是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得偿宿愿,便恭恭敬敬地道:“草民谨遵官爷谕令。”
小顺子无奈地一笑,走向叶天秀养伤的厢房,在病榻之上,叶天秀神色惨白,大半个身子都用白布缠绕包裹着,看到小顺子,他勉强坐起身来,苦笑道:“原来是李兄亲来,天秀感激不尽。”
小顺子肃然道:“昨夜闻叶兄遇袭,殿下和我家公子都是十分担心,想不到叶兄逢凶化吉,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但不知叶兄可知道昨夜是何人出手么?”
叶天秀苦笑道:“来人蒙面出手,剑术高强,叶某自愧不如,但却不知那人身份。”
小顺子目光一闪,又问道:“可知道那人是男是女,用的是什么剑法?”
叶天秀早已将那日情形回想了千遍万遍,此刻他毫不犹豫地道:“那人是个男子,虽然他眉目秀雅,可是叶某和他苦战良久,那人绝非女子,否则我也不用猜是谁做的了,他的剑法也很出众,精妙高深,有些像越女剑法。”
李顺眉梢一动,道:“你是怀疑夏侯沅峰么,他练得不就是越女剑法么。”
叶天秀摇头道:“我也想过可能是他,可是我曾经见过夏侯大人的剑法,觉得没有这个蒙面人凶狠凌厉,而且越女剑法虽然博大精深,可是并非一脉单传,江湖上有很多流派,凭着这一点实在不能确认是否夏侯大人。”
李顺也不去多想,这件事情总有水落日出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便笑道:“叶侍卫,还是先到王府吧,您的伤势也要重新处理一下,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叶天秀欣然点头。
这一天虽然长安局势渐渐平定,可是私下里却是暗波汹涌,一大早,李寒幽就进宫拜见纪贵妃。两人在纪贵妃居处对坐品茗。李寒幽明显的神思不属,纪贵妃却是神色淡然。两人说了半天闲话,李寒幽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师叔,这次恩师前来接管权力本是无可厚非,可是昨夜长安乱成这个样子,寒幽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您说,是不是师父对寒幽有了不满?”
纪贵妃淡淡一笑道:“你过虑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若是门主觉得你有错,是绝不会轻轻放过你的,只是这些事情不适合你去做,你虽然是内堂弟子出身,可是如今嫁给了秦青,名义上就成了外堂弟子,这些事情是不适合你们做的,对凤仪门来说,你们维持今日的荣耀地位,远比你们做那些事情更重要。”
李寒幽叹息道:“当日门主安排我下嫁秦青,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愿意的,师叔,我真的很想成为师父的衣钵传人,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纪贵妃却很清楚她的未尽之意,凤仪门主的权威不容反抗,而且,富贵荣华逼人来,又有几人能够狠心拒绝。手中团扇轻摇,纪贵妃雍容地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虽然下任门主你是不能了,可是门主的意思很清楚,未来的凤仪门并不是门主一人作主,紫烟修为最高,又对师姐忠心耿耿,凤仪门这些年精心培养的武力大半都在她掌握之中,只是凶残之名太盛,所以是没有什么希望继承门主之位,你二师姐萧兰和五师姐秦铮,都已经嫁人,已经失去继承资格,三师姐凤非非在江湖上虽然有些名望,但是却不能驾驭群雄,也只能处在辅佐地位,你四师姐梁婉如今已经是神智不清,你七师姐又是性子轻率,更不能担当大任,只有你六师姐凌羽和八师姐燕无双一个清丽出尘,一个艳冠群芳,武功也不错,最符合门主的要求,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按照现在的情形,紫烟这监察之位是跑不了的,我们这些身在朝廷中的弟子自然是一派,非非、羽儿、晓彤、无双也是一派,谁也别想独断专行,只要你够本事,让兰儿和铮儿对你惟命是从,还怕不能和她们分庭抗礼么。”
李寒幽越听越是欢喜,道:“多谢师叔指教,还希望师叔多多提点。”
纪贵妃笑道:“你是冰雪聪明的人,还糊涂什么,只要你不要露出不满之色,师姐是不会放弃你的,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话。”
李寒幽有些忧虑地道:“可是弟子听说是大师姐策划了刺杀郑暇,若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办?”
纪贵妃冷笑道:“你怕什么,别说不是你干的,就是你亲自出手也不用怕,这次为什么门主同意月宗的人去屠杀庆王的人,不就是用来掩饰我们刺杀郑暇的行动么,若是庆王的人死了,只怕人人都会怀疑我们,可是就是怀疑也没有关系,谁不知道我们和庆王之间的恩怨,只要我们没有直接去杀了庆王,皇上是不会责怪我们的,何况又没有证据,谁会想到我们要杀的是郑暇呢?”
李寒幽叹息道:“门主真是难以揣度,现在弟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去杀郑暇。”
纪贵妃叹息道:“唉,师姐也是不得已,郑暇为人严刚,这次皇上回来就是有心放了太子,这郑暇也必然像上次召见一样,直言批评太子失德,偏偏皇上又对他十分敬重,若是让他在皇上面前多进谏几回,只怕太子的储位是保不住了,为了我们的目的,也只好牺牲郑大人了,只是可惜没有成功,不过他这次是别想动摇太子的地位了。”
李寒幽笑道:“只有月宗最蠢被我们当成了挡箭牌。”
“谁蠢还不一定呢。”鲁敬忠笑着轻摇折扇,缓缓说道。而坐在对面的礼部尚书夏侯阑说道:“师弟,你也不要太过轻敌,凤仪门主手段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我们日月二宗不少人死在她手里。”
鲁敬忠神色一肃道:“师兄,我知道这女人的厉害,可是如今她也不可能把我们铲除,太子殿下虽然不算精明,可是提防凤仪门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他和凤仪门心中嫌隙已经很深,我自信可以和凤仪门主分庭抗礼。”
夏侯阑微微一叹道:“师弟,我们月宗自从二十年前会盟之后,如今已经是人才凋零,可经不起折损了。”
鲁敬忠冷冷道:“师兄是月宗元老,自然爱惜羽毛,可是我鲁敬忠却是在三十年前得到恩师传授,虽然现在我也不知道恩师在月宗是什么身份,可是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双手得来的,我绝对不容许被人夺走。”
夏侯阑苦笑道:“这件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可是听先师讲,我们月宗传承了十七代,中间多次发生典籍散失的情形,但是也总是香烟不断,先师曾说,魔宗必然另外有专门负责传承的分支,甚至先师怀疑那些人就是只闻其名,却连我们自己也不明白详情的星宗弟子,先师这一支十分侥幸,连传数代而不断绝,有些事情他也曾经深为不解,可是先师有一件事情却说的很明白,历代月宗弟子,多以阴谋为体,不得善终,所以我极力阻止沅峰涉入魔宗事务,可是你却总是不肯放过他,这次又让他去杀庆王侍卫,你真得要和我作对到底么?”说到后来,夏侯阑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鲁敬忠却坦然道:“师兄,你可以大隐于朝,可是侄儿青春年少,如此人品才智,你怎么忍心让他碌碌无为,再说,自古以来,若是智勇之士,鲜有安逸偷生之辈,我既然有这般才华,这世间就应该有我的地位,若非是野心和傲气,月宗怎会传承不断,明知道每次会盟之后,二三十年之内相互残杀,最后不过一两个能够得到富贵权势,可是可曾有人放弃过,谁不想辅佐明主一统天下,画影凌烟,而且还可以成为月宗宗主,凭借宗主符令,就可以得到星宗接引,往窥‘阴符经’真本,可惜这近千年以来,只有第十三代有位祖师晋为宗主。”
夏侯阑神往地道:“而且那位宗主神秘消失之后过了半年又回来了,心满意足地含笑而逝,可惜终究不肯说他看到了什么。”
鲁敬忠眼中闪过狂热,道:“我若生不能一窥阴符经,宁愿一死。”
夏侯阑淡淡道:“不错,我也曾经这么想,祖师爷当年智深如海,只将七层所学传下,就有了今日的月宗,我愿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想看一看祖师爷的遗作。可惜如今我心灰意冷,只想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打沅峰的主意了。”
鲁敬忠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师兄真的以为是我一人的主意么,侄儿聪明过人,你又曾经传了所学给他,他也是气盛少年,怎肯俯首于人,师兄,你若是当初不教他读书学剑也还罢了,今日已经迟了。”
夏侯阑神色一变,良久才道:“不错,你说的不错,确实迟了。”
第十八章 雍帝回銮
高祖归,于太宗着意嘉勉,太宗自请巡边,帝未许之。
——《雍史·太宗本纪》
六月十六日,未时末,长乐公主在禁军和御前侍卫的保护下返回皇宫,她坐在公车之中,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担忧,就在方才,夏侯沅峰通过绿娥求见,她原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夏侯沅峰从前虽然有求凰之意,可是自从自己拒绝之后就没有前来纠缠,现在想起来,夏侯沅峰倒比那个温文尔雅的韦膺识趣一些,便许他觐见。
夏侯沅峰此来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委婉的说道:“近来臣得到消息,有人想极力促成殿下和韦大人的婚事,从前陛下赐婚,殿下虽然拒绝,可是陛下始终没有撤回旨意,所以有人想迫使公主履行婚约,因为这一年多来,殿下和雍王府走得很近,虽然殿下不愿介入纷争,可是在有些人眼中,殿下还是支持雍王的,所以有人想让公主迅速完婚,这样一来,韦家的立场本是中立的,公主乃是德言容功出类拔萃之人,绝不会让夫家为难,那些人也是想釜底抽薪,谁不知道殿下和雍王府交好,而且皇上对公主恩宠非常,他们也不想让公主影响了皇上的观感,何况现在太子的储位岌岌可危,正是他们不敢轻忽的时候,所以殿下的婚姻,他们看的很重,可是他们也不敢用强,恐怕会用些手段,公主千万小心在意,韦大人虽然人品端重,可是他对公主一片痴心,恐怕会受人利用。”
长乐公主透过车窗上的轻纱帷帐,向外看去,长安街上一片肃然,禁军密布,车马不行,她心中不由十分怅然,想起当年建业危急之时,自己被大雍密谍救出王宫,也是在车中看到原本繁华德街道上倒是都是慌乱的人群,如今车外剑拔弩张的气氛,和那时比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吧。
六月十八日,雍帝李援返回长安,这次李援明显的心情不好,即使在百官跪迎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铁青,在他回来之前,对着接驾的雍王勉强称赞了几句,便匆匆回宫,然后便立刻召了韦观、李贽和秦青进宫。而随驾的抚远大将军秦彝、魏国公程殊和齐王李显却都奉旨回府休息了。
当着三人的面,李援愤怒的摔碎了茶杯,道:“你们真是好本事,短短的几天,朕的长安就成了这个样子,郑侍中遇刺,东市事变,长安火起,好,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你们。”
三人连忙跪下请罪,韦观诚惶诚恐地道:“臣奉命主管政务,都是臣失职,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陛下重重治罪。”秦青则是满面羞愧地道:“臣有负圣恩,没能维护皇都安宁,郑侍中遇刺在先,东市火起在后,若非雍王殿下亲临东市主持大局,恐怕事态还会扩大,请陛下免了臣的官职吧。”李贽也歉疚地道:“都是儿臣失察,数日前,儿臣已经得到边关不靖的军报,可是没有看在眼里,如今已经查明,乃是北汉密谍趁机作乱,儿臣乃是父皇亲封的天策元帅,罪责难辞。”
李援看着争先恐后请罪的三人,却是觉得十分疲倦,他跌坐在龙椅之上,心道,若非你们争权夺势,怎会让长安如同不设防的集市一般,任由敌国间谍出入。可是李援很清楚这种情况实在是自己一手造成,自己立长子为储君,虽然是制度的缘故,可是自己并不是没有私心的,李贽的精明强干让他总是心中有些嫉妒,所以总是想压着他,可是李援又深知,自己的子嗣之中只有这个儿子能够青出于蓝,可是因为种种情势,自己还是决定支持李安。难道,我错了么,李援想起自己在黄陵得到八百里加急的奏章之后,愤怒的想要杀人,却不知道可以怪罪谁。
韦观乃是文官,怪罪无用,秦青虽然有亏职守,可是想一想,如今的长安也不是他可以作主的,再说自己不就是因为秦青比较容易使用才让他当禁军统领的么。还有雍王李贽,自己又能怪他什么,这几年来,他几乎日日身处凶险之中,不得已韬光养晦,这次事发之时,他也刚从斋宫出来,而且若没有他不顾生死力挽狂澜,只怕这长安不是成了废墟,就是成了屠场,而且还险些遇刺,理应嘉勉,可是如果自己嘉奖他,那么太子又怎么办,真得要废他么,李援心中虽然对太子十分失望,可是还是不愿轻易废黜太子,他心中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写在史书上,是要让自己脸面抹黑的,更何况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是要有的,可是目前太子的罪行却如何能够让外人得知。
想到这里,他疲倦地挥挥手道:“罢了,韦观罚俸一年,秦青官降一级,仍然暂代统领之职,以期戴罪立功,雍王有陪祭之功在前,又有平乱之功在后,本应重赏,只是如今你已经封无可封,朕就赐你黄金三千两吧。”
李贽叩首道:“儿臣叩谢父皇赏赐,只是儿臣不缺金银,这次长安事变,平民百姓多有无辜受害者,愿父皇将这些赏赐用作救济,则儿臣感同身受。”
李援深深的看了李贽一眼,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笑道:“贽儿你果然不愧贤王之称,好了,朕准了,你遇刺受惊,回去要多多休息。”
李贽连忙道:“父皇,从这次的事情和边关军报来看,只怕北汉蠢蠢欲动,若是父皇允许,儿臣想到边关巡视一下。”
李援目光一闪,道:“这件事情朕再想想,你先下去作些准备吧。”
李贽心中一喜,来之前,江哲曾经说过,若是皇上立刻同意,那么殿下恐怕是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登上储位了,虽然说龙腾深渊,虎啸山林,自由自在,可是那就意味着皇上根本无心立您为储君,否则绝不会让您在这个时候远离朝政中心,若是那样一来,臣恐怕殿下您只能用武力夺取皇位了,那绝非殿下和臣所期望的。若是皇上坚持留您下来,那么殿下还有五成机会被皇上立为储君,因为还有五成可能是皇上对您猜忌已深,绝不愿您回到军中。但若是皇上犹豫不定,那么恭喜殿下,皇上已经对太子失望,只要殿下处理得当,那么取得储位并不困难。
李贽对江哲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他能够一眼看穿他人的心思,不过却不包括他身边的人,例如小顺子,例如柔蓝,这大概就是可察秋毫之末,却不见泰山的道理吧。满怀欣喜却不敢宣于言表的李贽,兴匆匆的告退回府了。
李贽回去雍王府自然是满心欢喜,韦观回府也没有人敢责备他,只有秦青,满心惴惴不安,不知道父亲会如何惩罚自己。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找秦勇,让他陪自己去见父亲,也好让父亲对自己轻罚一些。想到这里,离开皇宫的秦青也不回自己的驸马府,也不去拜见父亲,而是先去秦勇的家里。秦勇虽然是被秦彝收养在府里,可是早在十年前,秦勇就搬出了秦府,据说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大适应大将军府的威严,秦青在成亲之前就经常去秦勇家,其实两家隔得并不远,秦母出身贫寒,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是身体健康,还是喜欢种菜养鸡,秦勇又雇了几个仆妇照顾母亲,所以母子两人都是十分惬意,秦青就最喜欢去吃秦母做的小菜,总觉得比起家里的名厨做的还好,可是他成亲之后,却是渐渐的远离了这些生活。
一边回想,一边策马而行,没有多久,秦青就到了秦勇的住处。跳下马,他用力敲门,门内传来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道:“来了,大哥回来了么?”秦青一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勇哥搬家了么。还没等他想清楚,门已经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探出头来,看见秦青就是一愣,问道:“这位官爷,您找谁啊?”
秦青犹豫地问道:“秦勇在么,我是他的堂弟。”
那个少年眼睛一亮道:“干娘总是说起将军呢,还说您最喜欢她的菜。”说罢转过头去喊道:“干娘,干娘,秦青秦将军来了。”
门里面传来笑语声道:“什么秦将军,在这里他也是你堂哥,华儿,还不让青儿进来。”
那个少年嘻嘻笑着,把门拉开,秦青满面糊涂的牵马进去,将坐骑系在院中的大槐树上,对着站在台阶上笑容满面的苍老妇人道:“婶娘,这些日子没有来看您,您老身体可好?”
老妇人道:“好着呢,就是你勇哥,总是忙得不着家,幸好还有华儿陪我。”
秦青疑惑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是您的义子?”
老妇人笑道:“他叫刘华,原本是江南人,自小无父无母,在外流浪,前几年跟了一个大商人做了几年工,也算是读了些书,长了些见识,后来流浪到长安,却不幸生了病,幸好你勇哥有一天发现他病倒在路边,就把他拣了回来,我看这孩子聪明懂事,索性就收了这个干儿子,他也没有别的好处,就是知疼知热,勤劳肯干,现在在一家绸缎庄当伙计,已经升了领班了,不像你勇哥,就知道在军营里面厮混,现在也没有给我找个儿媳妇,让我抱抱孙子。”
秦青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刘华,只见这个少年眉清目秀,眉弯如月,眼明如星,嘴角含笑,令人见之便觉得可亲可爱,不由心生好感,便笑道:“既然是婶娘的义子,你也叫我一声四哥吧,我们这一辈,勇哥排行老大,我是老四。”
刘华乖巧地道:“小弟给四哥见礼,四哥是来找义兄的么,方才大将军已经把义兄叫去了。”
秦青心里一慌,问道:“你看勇哥神色怎么样,有没有担心我爹爹责罚。”
刘华差点笑出声来,忙道:“勇哥没什么异常,就说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让我和干娘不用等他。”
秦青心里嘀咕,当然不用等他,看来今天晚上跪祠堂的时候有人陪我了。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便道:“婶娘,你们忙吧,我也得回去给父亲请安了。”
老妇人笑道:“这也是的,你们兄弟都一个样,今天勇儿也是正要去见大将军,就被大将军派来的人召去了。”
秦青听得更是心慌,连忙匆匆告别,上马就向大将军府驰去,他可没有看见,送自己出门的那个少年刘华,眼中露出了一丝古怪好笑的神色。
秦青满心都是忧虑,又想快些到家,免得父亲火气更大,又害怕见到父亲之后,不容分说就是一顿棍棒下来,让自己进祠堂跪着。就这样犹犹豫豫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有家将禀告,老爷有令,公子一回来就到书房见他。
秦青心中就是一凛,父亲的书房可是他最恐惧的地方,每次自己若是犯了错,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叫到书房,可是现在也不能溜走了,只得故作镇静地来到书房门前。当秦青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的时候,却是一愣,秦彝一身便装,正在和秦勇指着地图说着什么,见到秦青进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和秦勇说话,秦青仔细听去,却是父亲正在和秦勇商议,如何重新布置长安防卫,免得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秦青不由一阵惭愧,也不敢插话,只听父亲和秦勇商量着如何布防,从前禁军的主要职责是维护皇城,对于长安城内的治安主要是由京兆尹负责的,所以这次发生事故,禁军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也有禁军的实质上的统领秦彝不在的缘故,可是随机应变还是有些不足,所以秦彝重新规划了禁军的布防以及训练的方案。
等到两人商量的差不多了,秦彝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青儿,你有什么要对为父说得么?”
秦青心里一跳,连忙道:“父亲,都是青儿无能,还请父亲责罚。”
秦彝微微一笑,道:“如今你是靖江驸马,我也管不了你了,这次的事情我不怪你,你年纪尚轻,声威不足,这次能够处理成这个样子,也是勉强合格了,我要问你的是,前些日子,你为什么拦阻雍王府江司马的车驾,这些日子,我一直等你来向我说明这件事情,可是你却一直没有来。”
秦青先是一愣,然后恍然道:“原来是这件事情,父亲不提,我几乎忘了,说起来我现在还是有些气恼,当日明明是有叛逆藏在车上,可是江哲用金牌迫我不能搜查,如果不是寒幽说不应该多事,我还想密奏陛下呢……”
话刚说到这里,秦彝已是满面怒火,手指轻颤,几乎拿不住茶杯,良久才道:“我倒不知你有这样的才智,好,好,我真是有个好儿子。”
这下秦青可吓坏了,他对父亲的畏惧由来已久,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亲息怒。”但是神色迷茫,显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秦彝心中一阵悲凉,这世上至亲莫过父子,他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类拔萃,领袖人伦,可是秦青却是如此愚顽,总是看不清事实,这样的资质,作个军官也就罢了,可是他却是跻身朝廷的中心,如今有自己照顾,还可以平安无事,将来若是自己去了,还有谁能够照顾他,就是靖江公主李寒幽为了夫妻之情指点于他,也恐怕只能沦为棋子,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就不会同意把他调回京师。他强忍怒气道:“你这逆子,雍王府是你惹得起的么,别说江司马车上的人未必就是叛逆,可是就是真有其事,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秦青嗫嚅地道:“可是那是真的,父亲不是说行事主管禁军要光明正大,不畏权贵么?”
秦彝怒道:“我要你光明正大,不畏权贵,是要你不要为虎作伥,保护无辜,却不是让你去和雍王为难的,如今谁不知道雍王功高盖世,却得太子忌惮,他们之间乃是兄弟閲墙,我们作臣子的只能袖手旁观,自古以来争夺储位没有什么善恶可辨,只要他们不伤害平民无辜,要你这个小子多什么事。你要替靖江公主的闺中密友抱不平,为难裴云也就罢了,虽然裴云没做错什么,可是却不该公然和雍王府为难,别说当日车中可能有不便让你见到的人,就是没有,若是他们让你乖乖搜了车驾,岂不是雍王府颜面无存,到时候就是雍王再宽宏大量,也不能饶恕你的无礼。”
秦青也不是笨人,听到这里,满面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彝叹了口气,道:“何况有些事情并非如同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你以为那人是叛逆,可是却忘了他和皇上乃是血缘之亲,你若报了上去,却是让皇上管是不管,这些事情你怎能随便插手,罢了,我也不多说你,去祠堂好好反省一下,妇人之言,怎能百依百顺,哼。”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道:“秦大哥,皇上传下旨意了。”
秦彝微微一愣,道:“什么旨意?”
那人推门进来,却是魏国公程殊,他肃容道:“皇上下诏,太子前些日子养病宫中,如今病愈,可回府邸继续休养,暂时不用到东宫主政,雍王这次功劳卓著,本应重赏,但允其所请,将赏赐用以赈济受害百姓,还有,齐王明日出京,代天子巡视边关,提防北汉进攻。”
秦彝品味良久,道:“陛下今次决断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第十九章 公主密谏
六月十九日,高祖下诏,王得以归家,然免王主政之权,王恐惧不安。
——《雍史·戾王列传》
李援的诏旨如此迅速,自然是人人惊异,但是也只道他早就有了成算,谁知道此诏的拟定却是一夜之间的事情,那日雍王等人走后,李援心中烦恼,从前他若是有了疑难之事不能决断,便常常和自己重臣商议,可是今日之事却是不同,韦观一向中立,必然不会多说什么,秦彝、程殊都是军人,他们平日对于政务都是不愿插手的,郑瑕,唉,郑瑕为人刚直,凡事总是秉公持正,可惜如今身负重伤,不能参赞,想来想去,只有纪贵妃可以商议,可是李援却不愿去找她,若是从前,李援属意太子继位,自然纪贵妃的献策是有用处的,可是如今他对太子十分失望,可是凤仪门的态度却很明确,凤仪门主据说已经亲自到了长安,虽然没有来见自己,可是只看她的作为,就知道她仍然是支持太子的,这样一来,纪贵妃的态度也就定了,此刻李援只希望能有一个不存私心杂念的人可以和自己商量一下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李援十分烦恼,想起后宫之中,人人和朝政有着牵涉,唯有长孙贵妃无欲无求,不如到她那里去消磨一下时间吧,看看天色,他也不令人先去通知,便走向长孙贵妃居住的长春宫。
走进长春宫,长春宫的总管太监连忙过来叩见,并说娘娘和公主正在宫内的花园里面散心,李援走向花园,还没有走进园门,便听到一阵轻快的笑声,不由心中郁闷稍减,走进去一看,却是长孙贵妃坐在凉亭之内,长乐公主穿着胡服,正在和两个宫女在空地上陪着柔蓝蹴鞠,柔蓝虽然年纪小小,却是十分灵活,追着球到处跑,再加上众人相让,居然踢得不错,只看她天真烂漫,就令人心中苦恼尽消。
这时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
众人听了,连忙过来见驾,李援笑着道:“朕过来看看,你们不用拘礼。”说着上前抱起小脸红扑扑的柔蓝,问道:“小柔蓝踢得很好么,今天怎么有空进宫啊,每次都得你长乐姑姑亲自邀请,才肯进宫呢?”
柔蓝忽闪着大眼睛,奶生奶气地道:“皇上爷爷,蓝蓝也想来看公主娘娘和皇上爷爷,可是他们都说如果蓝蓝总是来看公主娘娘,有人会生娘娘的气,蓝蓝就不敢来了。”
李援心中不由一怒,他自然知道柔蓝的意思,有人是担心长乐公主和雍王府太亲近了,他面色的变化却让长乐公主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道:“父皇,柔蓝不懂事,您别见怪。”
李援叹了一口气,挥手斥退服侍的宫女太监,长乐公主连忙让绿娥也将柔蓝抱了下去,而冷川也知道他们有私事要谈,便也退到远处,李援淡淡道:“长乐,真是苦了你了,你这些兄长不成器也就罢了,却还要牵连到你。”
长乐公主连忙笑道:“父皇,也不过是二皇兄他们过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为此迁怒儿臣。”长孙贵妃也说道:“是啊皇上,贞儿是你最宠爱的女儿,谁敢和她为难。”
李援叹了一口气,道:“唉,朕对太子十分失望,可是这废立之事岂是可以轻易决定的,如今朝中上下这些大臣,不是希望保住太子,好在储君面前邀功,就是想拥立雍王为储君,朕也是十分难办。”
长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她虽然素来不参与军政,可是也知道如今情势,按她的本心来说,不论何人继位,和她关系都不是很大,虽然因为雍王妃高氏的缘故,她不免对雍王有些好感,可是还不足以让她支持雍王,如今皇上却对自己说及此事,自己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怕今天说了,明日就给人知道,从今之后自己可是要难以安宁了。因此,她只能不着边际地道:“皇上也不用忧虑,这些臣子心思各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立储之事还是得您乾纲独断。”
李援听了虽然觉得有些空泛,却也觉得舒心,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朕也是进退两难,太子虽然不好,可是毕竟做了多年的储君,雍王虽然好,可是却是野心太大,朕深觉立国不易,很担心他急功近利,毁了家山社稷。”
长孙贵妃欲言又止,虽然十分欣慰李援如此信任自己,可是后妃干政,毕竟是后患无穷的事情。
李援也知她为难,他原本也不指望长孙贵妃给他什么意见,只是想发发牢骚罢了,所以也不多问,之事将自己烦恼之事说了出来,图个心中痛快罢了。谁知说着说着,却见长乐公主若有所思,便好奇地问道:“长乐,你可是有什么看法么?”
长乐公主稍一犹豫,便开口道:“父皇,儿臣虽然不懂得军国大事,却觉得,不论是父皇心里打算如何,都应该将事态平定再说,不论您如何决定,都可以日后慢慢安排,现在这样悬在半空,不仅是太子忧虑,二皇兄苦恼,就是文武大臣也不免惴惴不安,担心看错了风向。”
李援心中一动,心道,长乐说得很有道理,我这样迟迟不作决定,太子固然是担心储位不保,心生怨望,就是雍王也不免心存期望,到头来若是不合心意,双方都不会满足,若是自己现在暂时将他们安抚下去,主意拿定之后,再慢慢安排,岂不是两全其美,想到这里,他高兴的站了起来,道:“长乐说得不错,好了,朕要去拟旨,你们随意吧。”说着李援立刻回到御书房,下了诏旨,也不容群臣劝谏,雷厉风行的颁下了圣旨。
这道旨意一下倒是皆大欢喜,太子固然是欢欣鼓舞,叩见父皇谢恩之时,感激涕零,几乎是指天誓日的向李援保证必然会洗心革面。齐王也是心中欢喜,这一两年来他几乎是被拘在京中,平日除了走马章台就是弄鹰调犬,早就恨不得回到边关打上几仗,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很高兴的,所以几乎是诏旨一下,齐王就连跟太子说一声也顾不上就匆匆出京了,这自然是让太子恨得牙痒痒的。
除此之外,按理说,本来颇有机会促使太子废黜,而自己登上储君之位的雍王应该是希望落空,不免烦恼了,事实上,这几天雍王却是一派雍容气度,第一个去给太子贺喜的是他,当然理由是贺太子病愈,然后又亲自送齐王去了边关,去探望郑侍中的伤势,倒是天天忙得很,虽然他面上一片平静,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欢容,因此人人猜他确实有些不满气恼,不过也都交相称赞雍王气度宽宏,心胸宽阔,浑不知李贽若非是在外面装个样子,只怕已经喜上眉梢了。
接到李援的圣旨之后,李贽原本是心中郁闷的,觉得父皇太偏爱太子,谁知进了寒园,江哲却向他贺喜,李贽烦恼地道:“随云,现在摆明了父皇的偏心,你还庆贺什么。”
江哲笑道:“殿下这是当局者迷,如今皇上对太子已经是很失望了,若是皇上秘密的训诫太子一番,说明皇上还是对太子有所期望的,可是据臣所知,皇上并没有什么训斥,俗话说,爱之深,则之切,现在皇上竟然一点也不责备太子,这正是皇上已经不愿浪费什么时间了,依臣之见,如今殿下离储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李贽苦恼地道:“就算是一步之遥,也是咫尺天涯,现在凤仪门主进京,太子势力大增,就是立刻刺杀了我们也是可能的,再说有她督导,太子必然谨言慎行,这次父皇没有废黜太子,那么就是还有余地,若是拖下去,恐怕对我不利,再说,废黜太子需要有罪状,太子若是不犯错,那么就是父皇想要废黜他,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笑道:“如今太子恐怕不是这么想的,这次皇上虽然放了太子,可是不许他在东宫理政,疏远之心已经有了端倪,太子如今恐怕是心中狐疑,很怀疑皇上会对他动手,为了自保,恐怕太子就会越陷越深,现在殿下只要传流言出去,说皇上这次不废太子,不过是因为太子的后台势力罢了,然后我们就以掌握的太子一党的罪状发起进攻,也不攻击太子,只说那些人有负皇上和太子的恩泽,以殿下的声威,必然是手到擒来,我们这样做,表面上不会损及太子自身的安危,因此太子不会想到是我们故意而为,反而会以为我们是奉了皇上的密令,所以殿下最近找个机会和皇上密谈几次,不要让别人知道实情,这样太子更会怀疑皇上已经下决心立殿下为储君,所以才安排殿下剪除太子羽翼,这计策就是打草惊蛇,只要太子心中惊疑,那么就会盲目妄动,自然会出错,到时候就可以水到渠成的废黜太子了。”
李贽听到心服口服,道:“随云可谓是看透人心,不错,谁会想到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剪除太子羽翼,其目的却不是为了打击太子的势力呢。”
我站起身道:“殿下,如今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殿下应该诏子攸先生回长安主持大局,臣虽然有些谋略,可是很多事情只有石大人才能处理的妥当,石大人乃是相辅之才,若是他不回来,就太可惜了。”
李贽动容道:“随云说得不错,如今确实需要子攸回来,现在幽州的局势已经很稳定,子攸也招揽了大批可用之才,他在幽州也没有更大的作用了,还不如回来的好,子攸处事周密谨慎,这个时候本王也确实需要他来主持大局。”说罢,心中暗道,江哲果然是心胸宽阔,子攸回来之后,自己虽然还要倚赖他出谋划策,可是不免会更加信任重用石彧一些,毕竟石彧是自己心目中的丞相,文官之首,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忌惮。
他却不知我本就不在意什么权势富贵,再说我身体不好,很多细节的事情都是管休、董志和苟廉安排的,就是石彧回来,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再说,石彧回来对我还有一个十分重大的好处呢。
商量妥当之后,我送雍王殿下出去,还没有走多远,李贽就看见一个身穿侍卫服色的青年走了过来,他相貌俊美,气质淡漠,李贽一见便觉得这人不凡,可是奇怪的,李贽觉得这人自己似乎曾经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曾经见过这样一个气质独特的青年侍卫。
他脚步一缓,我就察觉到了,却没有作声,雍王殿下曾经见过夏金逸几次,这次正好试一试夏金逸的易容是否成功。说到易容,我也曾经被野史中的传说骗了,说是有人可以改变容貌,让熟人也认不出来,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是相貌的改变有很多局限,天生人的相貌,不论丑俊,总是能够给人一些和谐的感觉,若是妄自改变,反而容易让人觉得有些突兀,而且想要易容,本身的特征也很重要,若是你的相貌身材有些特别之处,就是易容也难以掩人耳目,就是相貌改变的成功了,还有行动举止和言谈上面的改变,很多人只要看了背影,听了声音,就可以认出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要想让熟人都难以认出,真的是难度很大。
不过这一次,我却是很相信自己的手段,虽然我对易容只知道一些前人的心得,并没有亲自着手试过,可是夏金逸对易容倒是有些手段的,我只要指导他如何做就行了。经过仔细研究之后,我首先让他在相貌上作些小小的改变,不过是改变一下梳理头发的样式,眉梢眼角稍微改动一下,配合他改变的气质,很容易就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然后我又花了一些时间,教他改变一些动作,说话的时候改变节奏和音调,他学得很快,现在果然表现不错,雍王就没有立刻认出他来,再加上“夏金逸”已经死在皇上迁怒之下,所以只要他深居简出一段时间,自然不会有人认得他了,再说过上一两年,也不会再有人追究这件事情了。
见到雍王神色犹疑,我笑道:“殿下可是见到生人了么,他叫董缺,是臣新收的侍卫,虽然不是军中出身,不过殿下放心,此人忠心无虞。”
雍王恍然道:“原来是你新收的侍卫,怪不得本王虽然觉得面熟,却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夏金逸,如今的董缺,上前给雍王见礼,礼数一丝不苟,神色却十分漠然,李贽也没有留心,只是笑道:“随云难得收一个属下,想必是个人才,你要好好上进,也不枉江司马的看重。”
董缺恭谨地道:“属下谨尊殿下教诲。”
看着雍王离去,我微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留在雍王府里可以安全无恙,夏,不,董缺,对于那个人你是很了解的,你说他现在最想作些什么?”
董缺神色漠然,但是却十分恭顺地道:“那个人性子是忍耐不住的,十天半月还可以忍住不出去,但是绝对忍不了一个月,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和有夫之妇私通,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寻求刺激的意愿,其实淳嫔虽然美丽,比起他府中的侍妾也未必超过多少,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所以他才那般沉迷。”
我仔细想了一想,露出一丝带些诡异的笑容道:“你在王府很久,不知道东宫官员和太子的亲信中谁的妻妾最美丽呢?”
董缺神色一动,想了一想道:“翰林学士劭彦之妻霍氏美丽绝伦,半年前太子曾经在佛寺见过她一面,十分动心,可是没有多久他就遇见了淳嫔,劭彦是近年来投*太子的新锐,为人颇有才华,太子对他也颇为看重。”
我详细的问道:“霍氏人品如何。”
董缺毫不犹豫地道:“太子曾经派我查过,霍氏出身名门,乃是淑女,夫妻和睦,十分恩爱。”
我轻轻叹息了一下,道:“可惜了,这样我就不便出手了。”
董缺微微蹙眉道:“何必可惜一个女子,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淡淡一笑道:“我从不轻易强迫一个人,就是要人去死,也要他死得心甘情愿。”
这时,小顺子的身影出现了,他神色古怪地道:“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帮你,方才吏部奉了圣命将原先东宫的官员黜退,而翰林学士劭彦则擢升东宫侍读。”说着递给我一张名单,上面是新任的东宫官员,我果然看到了劭彦的名字,不由笑道:“这也真是巧极了,我让殿下递了一份密折给陛下,说太子失德东宫官员难辞其纠,应该汰换,原是为了在东宫多安排几个自己人,没想到太子后台果然挺硬,还是安排将自己的亲信安插了进去,只是不知道这个劭彦是不是太子自己选的。”
小顺子微微一笑道:“公子真是一语中的,这是太子昨夜给纪贵妃的名单,我让人抄了一份。”我接过那张绵纸,上面有一些人名,拜在第一位的就是劭彦。
我不由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我还没有动手,他就自己忍不住了。”
董缺冷冷道:“现在他未必有这个心思,只是想必看到劭彦便下意识的将他留在身边罢了。”
我看了一眼董缺,笑道:“东宫侍读不是一个普通官职,按照礼法,霍氏已经有了封诰,是要去觐见太子妃的,你说,太子只要无意中见过霍氏几次,他忍得住么?”
董缺默然,半晌才道:“不能。”
第二十章 恶孽重重
武威二十五年七月,太宗履参贪渎事,因而去职下狱者多人,大半乃王亲信也,又,太宗数次觐见雍帝,皆秘而不宣,王乃生疑,与帝嫌隙更深。
——《雍史·戾王列传》
太子李安愤怒地将桌案上的公文扫到地上,又是雍王搞得鬼,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雍王发什么疯,居然连连上书参奏官员的不法情事,原本这不关李安的事情,可是雍王这次却是针对李安一系的官员,不仅准备的罪证十分齐全,而且手段如同雷霆,往往一个官员上午还在办公,下午却被一道表章参奏进了天牢,如今满朝文武凛如寒蝉,都担心被牵连进去,毕竟为官者有几个是清廉守正的,甚至有些官员已经偷偷的去向雍王示好,毕竟雍王针对的主要是太子的亲信属下。
鲁敬忠微微皱眉道:“殿下,雍王攻击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机会,皇上对您生出嫌隙,他若不趁机进取,也就不是雍王了,但是臣担心的是,从前殿下之所以总是能够压制雍王,主要是因为皇上的支持,如今若是皇上起意废黜殿下,那么殿下失去储位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了。”
“不错,如今皇上很可能已经改变心意了。”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可是李安和鲁敬忠同时皱了皱眉。
房门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两个美若仙子的女子,前面的是李寒幽,后面的却是萧兰。
李安恼怒地道道:“孤的书房倒成了不设防的所在了,侍卫呢?”
李寒幽笑道:“殿下勿忧,只不过他们看见兰师姐,因此不敢阻拦罢了。”
李安更是恼火,心道,从前张锦雄做侍卫总管的时候,何曾让人这样子闯进我的书房,因此说道:“靖江,张总管你也应该把他放出来了,这么长时间将他软禁起来干什么?”
李寒幽心中一跳,道:“殿下,您这次出事,夏金逸难辞其纠,张锦雄乃是夏金逸的师兄,家师担心他也有所牵涉,为了稳妥起见只得暂时将他软禁,过段时间,若是他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自然会放了他的。”
李安更是不悦,虽然出于推卸责任的目的,他也将自己所犯之错退到夏金逸的身上,可是夏金逸毕竟已经死了,他才会这样做,张锦雄却不同,不仅一向克尽职守,而且李安根本就不相信夏金逸有什么恶意,所以对张锦雄也是爱屋及乌。他刚要说话,鲁敬忠却是轻轻的踢了他一脚,李安立刻醒悟到现在不是争执这些事情的时候。只得按耐怒气道:“不知道你们怎么知道父皇改变了心意呢?”
李寒幽轻轻一叹,坐了下来,道:“这件事情虽然没有明证,可是已经有了蛛丝马迹,殿下可知道,皇上这次赦免殿下并非因为有人保奏,家师原本打算亲自面见陛下,为殿下求情,可是却还没有来得及,殿下就被赦免了。”
李安心中一喜,心道,这样也好,免得我还要承你们的人情。可是鲁敬忠却是眉头一皱,道:“皇上这样很不寻常,说句不当说的话,殿下这次所犯之罪,实在是重大,皇上就算想原谅殿下,也应该是过一段时间消气之后,而且还得有陛下重视的人保奏才行,那时候皇上赦免殿下才是真心实意,现在我们还没有发动,皇上就赦免殿下,果然是有些问题,这是我疏忽了,还请公主明示。”
李寒幽冷笑道:“我从宫中得到消息,皇上在作出决定之前是和长乐公主一起商议的。”
李安大惊道:“怎么会,长乐从来是不参与政事的。”
李寒幽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这样想,所以虽然我们很希望能够迫使她成婚,但那不过是为了让她和雍王疏远一些,想不到她竟会在这关键时刻给了我们重重一击,虽然没有得到她和皇上说了些什么的情报,可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皇上已经有意废黜殿下,只是缺少一些借口,而且殿下为储君多年,身边不免有些羽翼,皇上几次和雍王密谈,我们的人都没有办法接近,恐怕,皇上真的改变了心意了。”
李安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冰寒彻骨。他从未如此惶恐,他可是很清楚自己是凭着什么才能到了今天的地位,没有皇上的庇佑,自己拿什么去和雍王争,从没有如此后悔勾引淳嫔,李安懊恼的想到,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去激怒父皇。
鲁敬忠看了一眼李寒幽嘴角的冷笑,心道,你们想趁机要挟殿下,可是还得过了我这关才行,便说道:“殿下不用过于忧虑,现在皇上虽然已经动摇了,可是还没有做下最后的决定,所以殿下还是有机会可以挽回的,凤仪门主她老人家可是和雍王不睦的,若是让雍王当了储君,只怕悔不当初的就是另有他人了。”
李安听得有些糊涂,李寒幽却是立刻把握了鲁敬忠的威胁,鲁敬忠分明是说,如果太子失去储位,那么自己凤仪门也是损失惨重,还是不要趁机要挟的好。她心里虽然恼怒,却也知道这是实情,如今凤仪门和太子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因此她淡淡一笑,道:“殿下,唯今之际,只有殿下早日登基。”
李安吓得跳了起来,抬眼看去,只见李寒幽、萧兰和鲁敬忠都是一派淡然的神情,他先是想严词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的储位危如累卵,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李寒幽和萧兰交换了一个眼色,站起身道:“殿下虽然是恪守孝道,可是如今皇上圣聪被小人蒙蔽,若是不幸让雍王登基为帝,那么必然穷兵黩武,大雍从此不得安宁,殿下若是能够下了决心,我们必要拥殿下登基,皇上年事已高,不如好好安养,殿下以为如何?”
李安语气软弱地道:“可是如今我们势力太弱,六弟去了边关,禁军也难以控制,这可怎么办呢?”
李寒幽微微一笑道:“这一点门主已经有了安排,只要殿下首肯,我们凤仪门便要冒险行事,殿下放心,我们必然会小心谨慎,一举功成。”
李安终于吞吞吐吐地道:“你们有什么计划?”
李寒幽得意的一笑道:“殿下放心,我们已经有了妥善的计划,只需要数月时间就可以让殿下继位,不过殿下这些日子可以谨言慎行,以免触怒皇上,若是皇上废黜了殿下,只怕我们也只能黯然收手了。”
李安脸色一红,道:“本王必定谨慎,可是还得小心行事,最好等到齐王回来再说。”
李寒幽淡淡一笑道:“殿下放心,这件事情我们早有准备,齐王殿下最迟十月也能够回来,到时候正是我们发动的最好时机,现在我们也要趁这段时间布局,太子殿下也想把雍王的势力一网打尽吧?”
这时鲁敬忠淡淡道:“凤仪门如此重视殿下的大业,却不知道对殿下有什么要求。”
李寒幽微微一笑,道:“还是鲁少傅明白事理,其实我们要求也不高,若是殿下继位之后,肯立我兰师姐为后,那么我凤仪门必定全心全意为殿下效力。”
李安面有难色地道:“崔氏从无失德,又为我抚育世子,我怎能无故将她贬斥。”
李寒幽道:“殿下,从前您不肯废了崔氏,是因为皇上的缘故,现在皇上已经不再支持您了,您若不肯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又何必冒这样声名尽毁的风险呢,再说我们只是要您立兰师姐为后,可没有说让您一定贬斥崔氏,作个贵妃也还是可以的。”
看着李寒幽嘴角的冷笑,李安心中明白,若是自己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崔氏和世子是绝对没有希望活下去了,他怎能忍心如此。李寒幽看他犹豫,也不强迫,道:“殿下好好想想吧,这件事情并不急迫,您和鲁少傅可以慢慢商量。”说罢,她站起身来告辞道:“臣妾还有事情要做,请殿下仔细想想,事情决定之后,可以告诉我兰师姐。”
看着李寒幽和萧兰的背影,李安气得摔碎了茶杯,气冲冲地道:“少傅,你说,他们哪里把我看在眼里,我若是答应了这个条件,只怕就成了她们手中的傀儡了。”
鲁敬忠神色冷厉,半晌才道:“殿下不必担心,这件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她们漫天开价,殿下也可以落地还钱。”
李安犹豫了一下道:“少傅,如今孤是自身难保,不若就牺牲了崔氏和世子吧,若是雍王继位,她们母子只怕只有一死,咱们和凤仪门商量一下,我可以废黜太子妃,然后将世子封个王位。”
鲁敬忠心中冷笑,太子果然是无情之人,这样就要抛弃妻儿,可是他面上却没有流露出鄙薄的意思,淡淡道:“殿下虽然现在可以牺牲太子妃和世子,博得凤仪门的全力相助,可是若是日后兰妃立了皇后,她的儿子做了太子,那么只要殿下您不合她们的心意,她们就可以杀了殿下,立兰妃之子为帝,到时候殿下只怕会后悔莫及。”
李安苦笑道:“可是我若不答应,只怕现在她们就要弃我而去,我岂不是成了雍王的阶下之囚么?”
鲁敬忠阴险的笑道:“殿下过虑了,现在就是殿下想放弃储位,凤仪门也不愿意呢,雍王摆明了不想和她们合作,如果没有殿下,她们就不能名正言顺的跻身朝堂,所以只要殿下强硬一些,凤仪门绝对不敢和您翻脸的,不如您拒绝此事,就说可以封兰妃为贵妃,而且暂时不立储君,若是兰妃之子才能卓著,可以立他为储,先拖延下去,等到殿下登基之后,也就由不得他们了,毕竟若没有殿下的支持,那些朝中重臣可不会支持凤仪门的谋反呢?”
李安这才眉开眼笑道:“还是你说得不错,那么孤就这样和兰妃说。”
鲁敬忠恭谨地道:“殿下也要去安慰一下太子妃才是,这件事情若是给太子妃知道,只怕会很担心的。”
李安点头道:“你放心吧,对了,东宫的官吏已经都来觐见了吧?”
鲁敬忠笑道:“已经来了,殿下虽然暂时不能理政,可是这些官员还是应该选好,这样也好不致让人看出皇上已经对您生出不满了。”
李安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你处理吧,我去看看太子妃和世子,这段时间,可是让她受了惊吓了。”
李安刚走到后宅,只见一些三两成群的少妇从里面出来,这些女子身边都有侍女仆妇相陪,见到李安,便都行礼叩见,一个王妃身边的侍女上前道:“殿下,这是东宫新选的官员的内眷前来拜见王妃。”
李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也不多说就要去见王妃,可是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身穿诰命服色的少妇容颜秀美,仪态万千,李安不由心中痴了,这个女子他可是认得的,只是当时他迷恋了上淳嫔,所以没有对她动手,这次东宫选官的时候,他看见劭彦的名字便不由自主的画上了,虽然当时未必有明确的想法,可是也有将他们夫妇笼络到身边才好下手的想法,想不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霍氏,半年多不久,她出脱的更是秀丽,尤其是那种温柔如水一般的气质,让人见了又爱又怜。李安故作镇定的看着这些命妇离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若是夏金逸在此,必然立刻知道他的心意,可是现在自然没有人能够帮他安排了。
匆匆的安慰了王妃几句,李安回到书房,此刻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着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动手,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可是再想想,其实如何安排夺位根本用不到他出力,凤仪门和鲁敬忠会全盘计划的,自己只要照做就行了,这种事情没有人比他们更擅长,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散散心,也好弥补一下这些日子的心惊胆战呢。
反复挣扎了很久,李安终于还是忍不住,这些日子又是斋戒,又是软禁,他已经很是苦闷了,回到王府中虽有歌女舞姬,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兴趣,这一年来的放纵,早就让他对于那些俯首可得的女子失去了兴趣。李安心中揣测着是否会造成麻烦,过了许久,他想起从前淳嫔不也是不愿意,可是自己威胁利诱之后不就屈服了,只要自己许下给他的丈夫加官进爵,害怕这个女子不屈服么,再说,一个官员的妻子,就算父皇知道了也不至于太发怒吧。
第二天,便收到一张太子妃的帖子,邀请她入府一会,霍氏倒也不觉的奇怪,昨日到太子府上觐见太子妃,就觉得太子妃心情不是很好,据说是因为除了太子的事情之外,她的一个心爱侍女死了,太子妃对霍氏十分亲热,而且很赞赏霍氏送给太子妃的绣品,所以霍氏倒也不觉得奇怪,何况自己的丈夫是东宫侍读,自己若是能够得到太子妃宠爱,那么对于丈夫总是没有坏处的。所以霍氏欣然而往。
在几名宫女的引领下,霍氏被带进了一间雅致的楼阁,她心中有些奇怪,怎么这里不像是王妃的寝宫,虽然雅致,却少了几分气势,一走进花厅,霍氏顿时吓得惊叫出来,这是一间十分华丽的私室,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四周都是华丽的陈设,房间一角摆着一张宽大的床榻,四周罩着粉红色的纱帐,而四周墙壁上却都悬挂着精美春宫图,霍氏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心中充满了恐惧,正要退出去,却见房门处站着一个一个男子,霍氏认出了那人正是太子殿下,心中一凛,对于太子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沸沸扬扬,可是她还是知道一些风声的,她强忍着恐惧道:“臣妾误闯此地,还请殿下见谅。”
李安暧昧的一笑道:“是我派人请你来的,怎会不见谅呢。”
霍氏大惊道:“殿下,这于礼不合。”说着就要向外走去。却被李安一把抱住,李安练过武功,轻而易举的将她拦腰抱住,霍氏还要挣扎,李安突然恶狠狠地道:“你信不信我立刻派人去杀了你的丈夫。”霍氏手一软,眼中闪过惊惧悲哀的神色。李安已经冷冷道:“你若是顺从孤,那么你的丈夫就能够青云直上。”
霍氏心神已经失守,李安趁机将她拖到床榻之上,粉红罗帐垂下,从里面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
第二天午后,当霍氏上了轿子返回家中的时候,一双眼睛趁着霍氏出入的短暂时刻将她打量的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一丝无情的光芒。
不久之后,董缺已经回到了寒园,将掩盖身份的伪装卸下之后,冷冷道:“太子已经得手了。”
我轻轻摇动着折扇,道:“可以肯定么?”
董缺露出一丝笑容道:“这种事情没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女子绝对是被太子尽情蹂躏过了。”
我笑道:“这点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判断的,你说霍氏会怎么样。”
董缺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道:“按照太子的习惯,暂时是不会厌倦的,所以霍氏就要想要自杀也不可能,我看到她的神色,欲哭无泪,但是却没有死志,我想她暂时不会寻短见的,而且这个霍氏恐怕不是威武不能屈的女子。”
我淡淡道:“你说她会告诉丈夫么?”
董缺摇头道:“这种事情,短期之内她是不会说的,而且劭翰林是个有些古板的读书人,很难原谅这件事情,我想,她不会这么愚蠢的。”
我微微一叹,道:“其实我是可以告诉这个女子小心的。”
董缺冷冷道:“公子,这种慈悲心可是没有用的,就是你提醒了他们夫妻,他们也只会当你构陷太子,还会打草惊蛇。”
我苦笑道:“这道理我也清楚,所以我冷眼旁观这场悲剧。董缺,我现在真的觉得从前给你的任务太残酷了。”
董缺默然良久道:“这是我自愿的。做出这种事情的是太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局势突变
我微蹙双眉,看着眼前的战报,这是雍王的情报网传回来的消息,正式的军报还要等几日才能到达。
“七月十六日,齐王巡边至镇州,北汉军叩关,齐王领军出战,初战告捷,七月二十一日,飞虎将军石英兵至,齐王坚守不出,待石英兵退,王出关击敌,遭鬼面将军谭忌伏击,败退。七月二十六日,石英叩关,王示弱于先,诱使敌军一部攻入城池,聚歼之。八月三日,两军战于城关,凤仪门凌羽伪装成敌将侍卫,暴起刺杀谭忌,谭忌重伤,北汉败退。八月十四日,证实北汉已经收兵,齐王上书报捷。”
我放下情报,忧心忡忡地道:“想不到齐王殿下如此之快的就稳定了边关,看来很快他就会回来了。”
雍王和昨日刚回到长安的石彧石子攸对视了一眼,石彧说道:“殿下可以上折要求齐王暂时不可回京,随云为何这样忧虑。”
我叹息道:“齐王这样快就平定了边关局势,凤仪门用了很多心思啊,军中刺杀大将,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如今两国敌对,不似从前中原争霸,只要将领一死,兵士多半投降,两军将士皆有效死之心,大将受伤,必然是拼死攻击,凤仪门这个弟子纵然能够逃生,恐怕也是九死一生,凤仪门已经是迫切的需要齐王回来参与兵变了。”
石彧蹙眉道:“随云是说,如果殿下阻止齐王回来,她们会铤而走险。”
我苦笑道:“若是她们铤而走险也就罢了,问题是怕她们怀疑皇上目前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废黜太子,有一件事情我们双方都清楚,齐王虽然是太子殿下的支持者,可是如果不是皇上心意如此,齐王是不会铁了心支持太子的,齐王,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加是一个忠臣,这也是这次皇上去黄陵带着齐王护驾的一个原因。虽然没有齐王对我们更方便,可是如果我们得到了皇上的支持,那么齐王就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的麻烦,所以如果我们坚决阻止齐王回京,凤仪门主是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情的。”
雍王眉头深锁道:“本王预计,数日之内,齐王就会轻骑回京,若是我们不能阻拦,那么京中局势就会不可收拾,这样一来只怕军方会损失惨重。”
我又拿起一张纸道:“还有一件事情,叶天秀通过殿下的渠道,给庆王殿下报了平安,可是庆王殿下大怒,已经派了一些属下前来京城。”
雍王叹了口气道:“真是麻烦,庆王总是这样冲动,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那样冲动,怎会被贬斥到东川。”
我淡淡一笑道:“以臣看来,庆王倒是聪明人,若是留在京中,凤仪门必然处处为难,还不如远走高飞,为一方诸侯镇守的好。”
雍王和石彧相视一眼,露出一丝尴尬和歉意,我心中一动,道:“可是有什么哲不了解的地方。”
雍王看了一眼石彧,石彧苦笑道:“有一件事情,殿下和我早有怀疑,庆王的武功有些近似魔宗的路数。”
我心中一震,道:“难道是北汉魔宗。”
雍王答道:“事实上,魔门并非是一个整体,据说京无极离开中原的时候,有很多魔门弟子脱离了魔宗滞留在中原,他们擅长隐匿,而且我们也不想过于逼迫魔宗,免得激怒京无极。”
我淡淡一笑道:“这也是皇上和殿下不敢信任庆王的缘故吧。”
雍王苦笑道:“正是如此,本王不敢确定他为了复仇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我疑惑地道:“若是如此,东川可是要地,皇上和殿下不担心么?”
雍王微微一笑道:“庆王若是不想谋反,在东川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可是若是有了反意……”
雍王含笑不语,我也识趣的不再多问,看来庆王身边有人监视控制,这大概是皇室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了,可是问题还是存在的,我问道:“殿下可否劝阻庆王来京呢?”
雍王想了一想,道:“本王写封书信,就让苟廉兼程拦阻,他定有法子说服庆王不要进京。”
我叹息道:“可惜齐王没有那么好打发。”
过了数日,果然在太子和一些大臣的建议下,齐王奉诏回京述职,这已经是意料中的事情,所以雍王也没有阻止,不过雍王殿下已经下了决心即使引起凤仪门主的怀疑也要阻止齐王进京,我心中已经在盘算一场刺杀,这样一来,可以让齐王暂时不能介入皇储之争,即使有些嫌疑也说不得了,总比让齐王的大军和雍王的军队开战好的多。
正在我和雍王、石彧商量如何安排刺杀的时候,一名侍卫却进来禀报道:“殿下,齐王遣来密使求见殿下。”我们听了都是一愣,齐王怎会派遣密使来见,无论如何,齐王的使者不能不见,雍王就在书房接见,石彧和我左右侍立。
不过片刻,一个骁勇的齐王亲卫走了进来,见礼之后,递上一封书信,雍王看后神色一动,将书信递给了我,我一看,却是齐王邀请雍王殿下在八月二日,在距离长安百里之遥的一处佛寺密会。雍王淡淡道:“请转告齐王,本王必定与会。”
信使走后,石彧犹疑地道:“齐王殿下的举动太不寻常了,殿下真的要去么?”
雍王道:“若有机会让六弟改变立场,本王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我却一摇折扇道:“殿下,齐王性子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恐怕他不会改变立场,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若是太子的人知道殿下和齐王私会,那么他们就不敢完全信任齐王了,那么至少可以减轻我们的压力。”
雍王犹豫了一下,道:“这离间之策用是用得,可是我担心六弟会怀恨本王。”
我笑道:“齐王本来就是和殿下作对的,就是多些恨意也没有什么,倒是太子和齐王本就有了嫌隙,这样一来,正是损人利己的好法子。”
雍王意动道:“可是要秘密将消息传出去给太子知道。”
我淡淡一笑,道:“凭着凤仪门的本事,只要殿下故意装作十分谨慎小心,是一定会有人监视的,到时候我们正可以让她们远远看见,因为不能得知事情,到时候自然是往坏处想了。”
雍王淡淡一笑道:“若是能够让六弟置身事外,那么就什么都值得了,六弟乃是将才啊。”
九月二日,黄昏,雍王轻车简从的离开了长安,随行的除了百多名先后出城会合的侍卫之外,还有我和小顺子,我坚持随行实在是有些好奇齐王的用意,而且临机应变也需要我的决断,至于小顺子,要是没有他保护,我怎么能放心这样的远行呢,这种情况下,除了凤仪门主亲自出手,我相信可以确保安全了。
齐王指定的约会地点是一个十分荒凉的破庙,已经没有人主持,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天明时分,齐王的近卫已经将这里打理的干干净净,四周戒备森严,却是人人便装,除了停在庙旁边的一辆马车之外,毫无引人注意之处。
雍王的近卫赶到之后迅速布下防线,双方带着敌意的对峙,恰好形成一种力量的平衡,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我看了小顺子一眼,他会意的站到可以将小庙全部收到眼底的位置,这样一来,可以不让有人侵入到可以见到庙中情景的位置。我则随着雍王走进小庙。已经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庙堂之内,破旧的佛像之前,一个锦衣男子负手而立,傲然仰首,注视着佛像。我停住了脚步,现在的齐王和我从前所见的又不相同,四年之前,南楚的第一次见面,他是霸气凌云的大雍亲王,浑身杀气,令人退避三舍,第二次见面,他身中毒伤,奄奄一息,可是却显露出他豪爽的一面,第三次雍都相见,他是一片热诚,若非有些感动,我怎会准备借他脱身。此后的日子,我在雍王府和太子一方斗得风起云生,齐王虽然是太子一党,可却是备受压抑,不能回到军中,纵然是嚣张霸道,也难脱几分失意,从前的霸气渐渐消退,今日一见,或许是边关大战的洗礼,已至而立之年的齐王殿下也有了一种含蓄雍容的霸气,有些酷似当年的雍王。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雍王已经上前道:“六弟,我来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李显缓缓转过身来,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道:“二哥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是么?”
李贽神情一凛,没有说话。
李显背过身去,道:“这九五之位谁不想要,如今大哥自己作孽,现在又是疑神疑鬼,看来这皇位迟早是二哥你的了。”
李贽缓缓道:“若是你肯真心相从,我待你还如从前一般。”
“从前一般?”李显哈哈大笑道:“从前我少年时候仰慕于你,进入军旅,若无二哥教导,只怕我没有几日,可是我总是想摆脱二哥的阴影,所以我没有紧跟在二哥后来,而是成了今日的齐王,可是二哥,我或许放荡,或许愚蠢,可是我不是朝秦暮楚之人,既然我扶保了太子,那么就是死也不会背叛。”
李贽压抑不住怒气道:“若是大哥阴谋叛乱,你也要跟着他胡作非为么?”
李显神色一愕,转而恍然道:“原来如此,二哥你是想迫使大哥叛乱,这样你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
李贽叹了一口气道:“六弟你一向聪明过人,我是很佩服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肯稍做掩饰呢,如今箭在弦上,只怕我不能让你进京了。”
齐王却是淡淡一笑道:“二哥放心,我不是蠢人,如今的局势我很清楚,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告诉大哥,但是除非大哥真要犯上作乱,否则我是不会背叛他的,若是二哥不信,外面的马车里有一个人,二哥见了他就会相信我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
雍王神色一动,看了我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我退了出去,走到马车前面,掀开车帘,只见车内一坐一卧乃是两个人,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神色恭谨,而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肤色微黑,虽然在昏睡之中,却是神色不安。中年人低声道:“这是我家少主姜海涛。”我呆了一下,笑道:“在下江哲。”
那个中年人欣喜地道:“您就是江大人,方将军带回您的药,我家少主伤情已经稳定多了。”
我宽慰道:“阁下放心,现在雍王殿下还在里面等在下回报,请阁下稍侯。”
回到庙中,我敬佩的看了一眼齐王,走进雍王身边低声道:“是姜侯爷之子。”雍王神色大变,惊讶的看着李显,李显神色冷傲,却是一言不发。雍王神色变得柔和,道:“你可知这件事情你既然已经插了手,那么就有了把柄在我手中,这件事情传出去我还罢了,太子和凤仪门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显冷淡地道:“我不管他们怎么想,这个孩子叫我一声表叔,我若束手旁观,也未免太无情了,不知道二哥有没有这个胆子接手这件事情。”
雍王突然轻施一礼道:“六弟你的侠义之心本王自愧不如,你放心,既然这个孩子已经到了长安,那么我定然会尽力而为。”
李显转过身去道:“好了,你带走他吧,等到他毒伤痊愈之后,你若不方便将他送回去,就来告诉我。”
李贽深深的看了一眼齐王,道:“你真的不肯改变主意么?你可知一旦大局已定,你我就是生死相见的结局。”
李显微微一笑,笑中满是嘲讽,冷冷道:“多谢二哥美意,就是我投了你,你当真信得过我么?”
雍王一滞,说不出话来,他是很想说信得过齐王,可是想到齐王多年来和自己屡次作对,想到齐王妃秦铮,终于软弱地道:“我相信六弟会有法子表示自己的诚意。”
李显侧过身去,低声道:“铮儿虽然有不好之处,可是她总是我的妻子,我孩儿的母亲,李显不才,也不能杀妻以求富贵。”
李贽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六弟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走出了庙堂。我看了齐王一眼,行礼道:“从前哲只道殿下豪爽,今日才知您敢作敢为,还请殿下今后小心行事,太子昏庸,凤仪门野心勃勃,殿下何必为她们殉葬。”
李显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随云之才天下无双,若是我当日狠心杀却,只怕就不会今日的下场。”
听到这里,我心中有些凄然,只听这句话就知道这个高傲的亲王已经放弃了掌控命运的机会,情愿灭顶在这场血腥的夺嫡之战。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到了这种时候,无论齐王是怎样的人,雍王和我都不可能放手了。若非是今日相见已经可以离间齐王和太子,我是绝对不会让齐王返回长安的。
告辞离开,上了马车,雍王已经是面如寒霜,马车启动,他没有说话,良久,才淡淡道:“齐王可惜了。”
我心知李贽已经动了杀机,可是也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深深遗憾,这是前几日我们商量刺杀的时候所没有的,便说道:“殿下放心,齐王看来是不会随着太子谋反了,至少殿下不用担心齐王的大军会发难了。”
雍王摇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不能确实的控制住老六,本王是绝对不能放心的,随云可有什么什么法子。”
我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终于遗憾的摇头道:“除非杀了齐王,臣也没有办法可以控制住他。”
雍王轻轻一叹,不再说话,我这才又道:“除非是让齐王暂时生场重病,没有齐王亲自指挥的军队就如同没有首领的群狼。”
雍王神色一动,道:“先看一看,不过要做好准备,总不能临阵磨枪。”
我微微一笑,道:“就不知道凤仪门会怎么想了?”
雍王的车驾远去之后,齐王的近卫首领走了进来,禀报道:“殿下,我们也该走了,若是这件事情给太子知道,恐怕太子是要生疑的。”
李显点头道:“这也顾不得了,我已经尽了臣子和兄弟的情义,若是太子生疑,我也是无可奈何。”
那个近卫突然道:“殿下,属下不敢置疑殿下的决定,可是那个人真的值得您如此忠心么?”
齐王面色一寒,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那个近卫神色惶恐,但是倔强的眼神却是丝毫没有改变,李显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太子本性显露,我也是十分失望,可是如今我已经是骑虎难下,纵然是他无情,我不能无义,无论如何,从前没有太子提携,我绝对没有今天的成就。”
就在齐王的车驾出发之后不久,从不远处的一座小土山之上,站起一个布衣女子,虽然是荆钗布裙,却是明艳不可方物,她望着齐王的身影,冷冷一笑,可是虽然是如此寒冷的微笑,在她那张如同初升朝阳一般灿烂耀眼的花容之上,却是显得那样动人。
第二十二章 风仪之谋
栖霞庵中,当那个明艳无双的女子将自己所见向凤仪门主禀明的时候,凤仪门主淡淡道:“齐王难以控制,这也是本座很早就知道的,若非他没有继位的可能,本座也不会放任他任性妄为,只是如今,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和雍王密会,无双,你说齐王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投向雍王。”
燕无双犹豫了一下道:“以弟子之见,齐王应该不会完全投向雍王,没有一个背叛者能够得到真正的重视和信任,齐王就是此刻投降雍王,也不过能够在雍王得胜之后保住性命罢了,若是齐王扶保太子登基,那么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道理齐王不会不明白的,师尊,要不要让铮师姐问清楚齐王殿下的心意。”
凤仪门主摇头道:“不可打草惊蛇,唉,秦铮真是我亲传弟子中最没用的一个,不仅无力约束齐王,更是将自己的心也丢了,当初我教导你们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动了真情,若论聪明机智,才略野心,我们女子不比他们男子差到那里去,唯一的缺点便是我们太容易为了那些廉价的情感而迷失自我。”
燕无双道:“师尊过虑了,秦师姐虽然无力约束齐王,这也是因为齐王个性独特,身份尊贵,若是师尊下了决心,秦师姐必然能够遵令行事,控制住齐王。”
凤仪门主神色欣然道:“无双果然是聪明过人,这次羽儿行刺鬼面将军成功,你又探得如此重要情报,本座心中十分欣慰,你们要好好做事,让本座看看你们的努力。”
燕无双裣衽道:“弟子必定不负师尊厚望。”
犹豫了一下,燕无双又道:“师尊,这件事情要禀报太子殿下么?”
凤仪门主冷笑道:“禀报他做什么,让他对齐王也心生怀疑,如今太子殿下只怕是已经草木皆惊,就不要打击他了,何况,若是我们握住了这个把柄,等到日后太子登基之后,我们也可以更好的控制齐王,想来他也会知道如果太子知道他曾经有心叛变的事情,会对他作出什么的。”
燕无双崇敬地道:“门主谋略深远,弟子钦服,不过弟子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长乐公主与朝政并无关系,门主为何要执意逼迫她呢,若是因此引起雍帝不满,只怕是得不偿失。”
凤仪门主微微一叹道:“这件事情你日后会明白的,可是有一个原因你要知道,长乐公主的心上人是谁,那人虽然才智无双,可是这样的人都是心灵脆弱之人,我们都知道他曾经因为攻蜀之事而心力交瘁,休养数年,本座派人去南楚查过,证实那时他的确情况危急,有名医的诊断,说他心经受伤,濒死多日。上次雍王府本座特意留心,他却是心脉受伤极重。这一年多来,他和长乐公主暗通款曲,必然是已经有了极深的感情,若是这个时候,长乐公主别嫁,以他的身体,必然会因此卧床不起,甚至危及生命也是可能的,这样对我们会有多少帮助你应该很清楚。”
燕无双眼中闪过惊叹道:“此人一入雍王幕府,我们便处处不顺,如今又不能再次刺杀,若是能够这样铲除了此人,真是值得冒险。”
凤仪门主淡淡笑道:“其实这对长乐公主也不错,韦膺人品相貌都很不错,能够嫁到这样的佳婿,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何必还要眷恋一个病弱短命之人呢。”
燕无双忧心地道:“听闻长乐公主外柔内刚,不知道门主如何施为?”
凤仪门主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这时,门外传来清越的声音道:“启禀门主,齐王殿下已经入京,太子率百官郊迎。”
在隆重的郊迎仪式之后,李显被太子邀请同车进宫觐见皇上,这个邀请一出口,李显就是心中冷笑,他不是白痴,太子从前对自己虽然无可奈何,可是除非有了用自己之处,他才会这样礼遇,看来二哥说得不错,太子已经是迫不及待了,要不要说明雍王应该是虚张声势呢?想了一想,李显决定,如果太子诚心询问自己,那么自己便丝毫不会隐瞒。如果他只想利用自己的力量,那么,自己就一言不发吧,只要步迫使自己起兵谋反,那么也就唯唯听命吧。
太子车驾之上,李安犹豫片刻,道:“六弟,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雍王步步紧逼,父皇暗昧不明,我的储位已经是岌岌可危,六弟,你一向是我的人,如果我失去储位,就是雍王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不加罪你,你也别再想带兵出征,到时候不是被软禁起来,也会被免去职务,到那时你恐怕悔之晚矣。”
李显神色一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无论如何自己总不能起兵谋反,那样岂不是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李安又道:“六弟,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应该明白如今你已经无路可退,若是我能够登基,必然封你为辅政亲王,到时候你就是一人之下,六弟,你意下如何。”
李显冷冷道:“那么大哥又把凤仪门放在什么地方,她们全力相助是为了什么,大哥应该心知肚明。”
李安面上露出尴尬之色,道:“她们自然是有些要求,不过我可以处理的,六弟,你我乃是兄弟,将来我们联手,总有法子限制凤仪门的。”
李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臣弟知道了,殿下可以放心,只要父皇心意不变,臣弟绝对不容许有人伤害到殿下。”
李安皱皱眉,这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更希望李显能够提出助他谋反,可是这种事情是不能由他开口的,一旦说出口,必然后患无穷,犹豫片刻,看到李显冷淡的神情,他终于不愿意再冒险,现在,他已经不能肆意妄为了。
齐王被雍帝召见之后,走出皇宫的时候,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等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下,旁边他的亲信近卫低声道:“殿下,王妃亲来迎接,您若是不见,未免有些过分,还是敷衍一下吧。”
李显想了一想,走到马车前,车内一个侍女挑起了车帘,露出齐王妃如花笑黡,李显神色带着几分嘲弄和油滑,笑道:“原来是铮儿亲自来迎接本王凯旋,真是荣幸之至。”
秦铮面上一红道:“王爷总是这么没有正经。”李显一笑,纵身上了马车,车帘垂下,掩盖住了车厢内的笑语春色。
李安却是沉着脸回到了府邸,将谈话结果告知鲁敬忠之后,只是匆匆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便回了内宅。片刻之后,一张太子妃邀请东宫侍读劭夫人霍氏的帖子送了出去,过了半个时辰,容颜惨淡的霍氏走进了太子府邸中专供太子淫乐的密室。在太子发泄情绪的狂暴中,流淌着无辜女子的血泪。
就在当日午后,凤仪门主进宫与皇后娘娘相会,不久之后,窦皇后派遣女官赵尚宫前去传诏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秀眉微蹙,看着面前传旨的赵尚宫,皇后娘娘传懿旨让自己前去觐见,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还是尚宫亲来,按照大雍内宫的制度,除了皇后和贵妃身边的首席女官为尚宫之外,其余各殿的首席女官皆为尚仪,这些女官大半都是年纪较长的宫女,就像自己的翠鸾殿的周尚仪,乃是母妃从前的亲信侍女,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不论是尚宫尚仪,都是地位极高,这种传懿旨的事情,是用不着这位后宫女官之首的赵尚宫亲自来作的,而且赵尚宫嘴很紧,只说皇后娘娘有请公主,什么事情却是不肯言明。长乐虽然心中忧虑,但是转念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是深得帝宠的公主,就是皇后也不能将自己如何的,因此,她的面上露出坚毅之色,微笑道:“请赵尚宫前面带路。”
赵尚宫引领着长乐公主东转西绕到了一间畅轩,里面陈设精美,棋坪瑶琴不一而足,皇后娘娘窦氏正和一个雪衣蒙面女子下棋,见长乐公主走了进来,便一推棋坪道:“罢了,本宫认输了。长乐过来,拜见凤仪门主。”
长乐公主心中一跳,上前拜倒道:“长乐叩见母后,参见门主。”
那个雪衣女子一双清澈冰寒的明眸透出淡淡的不明情绪,上前将长乐公主搀起,笑道:“上次见你,还是一个小娃娃,如今已经是婷婷玉立了。”
皇后叹息道:“只是这个孩子命苦,从前被她父皇遣嫁南楚,如今又是孀居在家。”
雪衣女子笑道:“长乐端庄娴雅,怎会长久独居,听闻皇上已经为你择婿,不久之后定然可以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不容长乐公主说话,窦氏已经笑道:“她父皇给她选的驸马乃是韦相之子,虽然没有说明迎娶时间,可是这件事情总不好拖的太久。长乐,你说是么?”
长乐公主虽然早有准备,仍然是心中一寒,紧紧的握住了常年不离的折扇,似乎那人正在旁边支持自己,微笑道:“母后多虑了,长乐如今有佛祖相伴,正是心如止水,还请娘娘不用费心,这婚事长乐已经和父皇推辞过了。”
皇后有些犹豫,看了凤仪门主一眼,凤仪门主嘉勉道:“长乐说得不错,咱们女子也未必要有夫婿相陪,皇后娘娘也是怜惜你青春年少,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你这把扇子倒也雅致,可否给本座看看。”
长乐心中一紧,却只得将折扇递过去道:“请门主赏鉴。”
凤仪门主接过折扇,看了看上面的诗文,轻轻念道:“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赖是丹青无画处,画成应遣一生愁。好诗,不愧是南楚第一才子。”说罢,用充满寒意的目光望向长乐公主,道:“公主是真得不愿意成婚么?”长乐公主只觉得呼吸急促,仿佛有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她虽然素来柔弱,但是性子却是外柔内刚,凤仪门主又碍于她的身份,只是用了气势相凌,所以她居然能够忍耐得住。凤仪门主那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公主,韦膺也是皇上为你苦心挑选的夫婿,你若是顺应天意人心,不仅自己一生幸福美满,也免得你的父皇母妃为你担忧。”长乐公主只觉的心神恍惚,那种强大的压力几乎要逼得她开口答应了,可是她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那个苍白文弱的青衣书生的形象,目光落到折扇之上,她颤抖着声音道:“多谢门主关爱,长乐如今并无再嫁之心,韦膺随好,却非良人。”
凤仪门主长眉轻扬,轻轻摇动折扇道:“公主如此拒绝皇上和皇后的美意,想必是其意已坚,本座也不便相劝。”说着突然素手用力,那柄精工制作的折扇竟然化成齑粉。
长乐公主一声惊叫,美目之中泪影涟涟。凤仪门主歉疚地道:“本座一时失手,毁了你的折扇,这样吧,本座赔偿一把好的给你。”
长乐公主只觉的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怒冲冲道:“不必了,不过是一把折扇,门主不必自责。”虽然是这样说着,可是她的明眸之中投射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就是凤仪门主也觉得心中一寒。
这时,窦皇后开口道:“长乐你身子不好,见你面色苍白,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长乐强忍着心中悲愤,告退如仪,只是脚步有些踉跄,刚才站在远处的绿娥对这一切却是没有丝毫察觉,只是觉得公主神情不好,连忙搀扶她返回寝宫,刚走了不久,突然远处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道:“殿下,怎么你也在这里?”
长乐疲倦的抬眼望去,却是韦膺和一个小太监站在那里。若是从前长乐定然会借故离开,可是现在她却是几乎不能思考,有些怔忡地问道:“韦大人怎会在此?”
韦膺容色隐隐带着欣喜道:“臣已经进了中书省,在皇上身边侍奉,方才皇上得知凤仪门主驾到,特意派臣前来禀报娘娘,请门主多留一会儿,皇上想请门主晚膳。”
长乐听到凤仪门主四个字只觉得心中怒火燃烧,正要离去,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娇躯软倒在地。绿娥惊叫一声,她力气不大,虽然勉强搀住了公主,却是力不从心,这次前来觐见皇后,长乐公主本来就没有多带宫女,这里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竟然没有宫女内宦,唯一一个小太监又是年纪幼小,根本不可能搀扶公主,无奈之下,绿娥只得抬目向韦膺望去,虽然韦膺乃是男子,但他毕竟是公主的“未婚夫”,虽然绿娥知道公主另有所爱,可是总不能让公主这样昏迷倒地吧。
韦膺略一迟疑,急步上前伸手相搀,道:“附近可有房间,让公主在那里休息一下,也好召太医来诊脉。”
绿娥喜道:“多谢韦大人提醒,这里是御花园西侧,旁边是端妃娘娘的寝宫,拜托大人相助将公主送到那里。”
韦膺将公主抱起,道:“那么就请绿娥姑娘带路。”
绿娥对那个小太监道:“你快些去禀报长孙贵妃,就说公主忽然晕倒了,请娘娘到端妃娘娘寝宫来接公主。”
小太监连连答应,转身跑开了。韦膺抱着长乐公主跟在绿娥的后面,绿娥虽然匆匆走着,却始终留意身后,只见韦膺眼中闪过又怜又爱的神色,也不由心生同情,心想若是公主因此改变心意,倒也不错。
没走多远,绿娥可能是走的太匆忙,不小心一跤跌倒,不由捂住脚踝痛呼起来,韦膺焦急地道:“绿娥姑娘,你怎么了?”
绿娥苦笑道:“韦大人,奴婢怕是走不动了。”
韦膺高呼道:“可有人在附近么?”
绿娥也喊了两声,可是最后绿娥只能无奈地道:“韦大人,劳烦你顺着这条路向前不远,就是端妃娘娘的住处。”韦膺犹豫地道:“后宫之中,我多有不便。”
绿娥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若还要顾虑,只怕公主病情加重。再说,您和公主尚有婚约,应该无妨的。”
韦膺只得道:“绿姑娘请在这里稍等,我这就让人来援救姑娘。”说罢,继续沿着小路向前,不一会儿,韦膺有些糊涂了,前面竟然出现两条道路,自己该走哪一条呢,想了一想,他沿着左手那条小路向前走去。又过了片刻,前面出现一间宫殿。他欣喜得走上前,敲开宫门,却只有一个老太监出来迎接,他惊慌地道:“这位大人怎会到此。”
韦膺苦笑道:“我是韦膺,长乐公主突然昏倒,我想送她到端妃娘娘宫中,没想到却走错了路。”
那个太监诚惶诚恐地道:“这里久已无人居住,请韦大人先送公主进来休息,老奴这就去叫人。”
韦膺只得道:“烦劳你了,麻烦你去找人过来照料公主。”
那个老太监离开之后,寂静的宫殿之内只有韦膺和长乐公主两人还在,看着躺在床榻之上,容颜苍白的丽人,韦膺心中波澜顿起,他本是名门之子,又是天资聪颖,得人敬重,可是长乐公主却是固执的拒绝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生出怒气,可是目光一落到长乐公主身上,却是变的温柔和煦,虽然遗憾,可是长乐公主却是让他心中敬佩的女子。
紧闭的殿门让寝殿之内光线幽暗,不由令人生出暧昧的感觉。韦膺只觉得心绪加快,寝殿一角,香炉之内焚烧的香料气味越来越浓厚,韦膺心中越来越觉得按耐不住,看向长乐公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第二十三章 孰不可忍
终于,韦膺走向长乐公主,刚刚走到公主身边,突然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韦膺一惊,连忙退到一边,这时,殿门被大力推开,长孙贵妃带着十几个宫女内宦闯了进来,看到殿中情景,长孙贵妃眼中闪过怒色,她也不说话,只是一挥手,一个太监走上前将殿角的香炉盖上,几个宫女走到榻前,将长乐公主扶起,然后一顶宫中使用的软轿抬了进来,宫女们将公主扶到轿中,迅速抬走。韦膺一脸的迷糊,上前道:“娘娘终于来了,那位小公公已经禀告娘娘公主昏倒的事情了么,娘娘可是看到绿娥姑娘才会想到臣可能走错了路途。”
长孙贵妃露出疑惑的神色道:“本宫得到通报,说是长乐遇到危险,因此急急赶来,想不到却是韦大人不顾嫌疑,和长乐独处殿中,正要责问于你,你如此说是什么意思。”
韦膺坦然将事情讲了一遍,长孙贵妃面色数变,终于道:“原来如此,韦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只是长乐乃是孀居,多有不便,大人理应避嫌才是,周尚仪,你去把绿娥带回翠鸾殿,韦大人还有旨意在身,还是快去办事吧。”说罢长孙贵妃就要转身离去。韦膺连忙道:“不知道臣是否可以前去问安?”
长孙贵妃略一犹豫,可是想起哪炉宫中秘制有催情作用的熏香,终于冷冷道:“不必了,大人是外臣,理应避嫌。”
望着远去的长孙贵妃,韦膺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冷,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梦寐以求的佳人。
回到翠鸾殿,招了太医前来诊脉,说是公主急怒攻心,再加上身子虚弱,才会晕倒,长孙贵妃虽然有些奇怪,毕竟这一年多来,长乐公主身子还是不错的,但是总算没有大碍就好,可是她心中却将窦皇后恨透了,自己好好的女儿,被她召去之后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怎不叫她心痛难忍。可是这口气却是出不得的,人家是皇后,太子又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己有什么法子呢。越想越是恼怒,这时,看到绿娥被周尚仪带了回来,她大怒道:“绿娥,本宫如此信任你,让你亲自照顾公主起居,虽然因为你年纪轻,没有让你做尚仪,可是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构陷公主。”
绿娥连叫冤枉,争辩道:“奴婢并没有此心,娘娘明察,实在是情况危急,韦大人也是皇上认可的驸马,奴婢实在是没有构陷公主的意思。”
长孙贵妃怒道:“你还敢狡辩,不论韦膺是何等身份,你跟着公主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公主的心意,若是今日本宫晚去一步,只怕长乐名节受损,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嫁给韦膺,无论本宫和皇上如何心意,总是要长乐自己许可才行,你这贱婢,肆意妄为,若是损了长乐名节,就是你死上一千次,也难辞其咎,周尚仪,给我将这贱婢带下去重重的打。”
几个太监将哭喊的绿娥拖了下去,周尚仪下去执刑,长孙贵妃疲倦的坐下,看看身边的田尚宫,道:“绿娥这丫头本宫素来宠爱,特意遣来伺候贞儿,想不到今日如此糊涂,本宫想明日就将她撵走,你说呢?”
田尚宫神色一动,低声道:“娘娘,绿娥跟着娘娘多年,又伺候公主这么长时间,公主的心事她总是能够知道一些的,如果撵了出去,只怕胡言乱语,有损公主清誉,今日之事,娘娘带去的都是老成厚道的宫女太监,是断断不会出去胡说的,如今除了绿娥只有韦大人知道,奴婢想韦大人不会敢胡说,若是有流言蜚语,就是皇上也饶不了他,倒是绿娥,是绝对不能让她出去乱说的。”
长孙贵妃虽然心性慈和,可是深宫多年,又是贵妃之尊,哪里不明白田尚宫所说有理,心下一狠,心道,为了长乐的名节,本宫也顾不得你是无辜还是有心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看了田尚宫一眼,田尚宫会意,出去对着正在监刑的周尚仪使了一个眼色,周尚仪心领神会,不过片刻,外面惨叫之声猝然停止。周尚仪回来禀报道:“启禀娘娘,绿娥受刑不过,已经身死。”
长孙贵妃叹息道:“将她好好安葬,对外就说是急病身亡,对她的家人也要好好抚恤。”
田尚宫又道:“娘娘,这次报信有功的那个小太监小六子,也应该将他调到娘娘身边服侍,免得他走漏风声。”
长孙贵妃神情一震,道:“这个孩子,亏得他了,若非他看见此事前来禀报,只怕,唉,长乐性子贞烈,若是醒来之后,恐怕宁可一死,以雪耻辱,也不会甘心下嫁的。你去安排吧,这个孩子既然如此聪慧忠心,就让他留在长乐这边,让他留心,不能让这些吃里爬外的奴才害了长乐。”
田尚宫笑道:“奴婢这就去办,娘娘放心。”
这时,一个宫女出来道:“娘娘,殿下醒了。”
长孙贵妃连忙走进寝殿,只见长乐公主容颜惨淡,一看到她便泪如雨下,长孙贵妃心痛的上前,将长乐公主揽在怀中,道:“贞儿,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说给娘知道,若是有人对你无礼,娘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替你报仇。”
长乐公主苦了很久,这才止住哭声,将事情说了一遍,长孙贵妃越听越是气怒,她知道那把扇子乃是女儿寄托相思之物,如今被人毁去,怪不得她悲愤晕倒,可是凤仪门主就是皇上也不能将她怎样,想来想去,长孙贵妃打定主意道:“贞儿放心,你二哥和她们誓不两立,你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不过是把扇子,我让雍王妃再送一把给你。”
长乐公主泣道:“母妃,还是不要多事,江——他身体不好,若是听了此事不免气恼伤身,孩儿担心的很,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长孙贵妃苦笑道:“你这孩子,总是为了别人着想,好,娘就不去告诉她们,不过你父皇那里我可得去说一声,总不能这样委屈了你,就是不为你报仇,也不能让你父皇再来迫你下嫁。”
长乐公主抽噎道:“全凭母妃作主。”
离开了翠鸾殿,长孙贵妃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无论皇上如何宠爱长乐,毕竟窦皇后和凤仪门主都是他们母女得罪不起的,若是自己想要去找回公道,只怕只是能让皇上为难罢了,越想越是悲伤,长孙贵妃心想,至少也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她知道皇上这个时间应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就匆匆赶去,得到允许之后,长孙贵妃踏入了御书房,可是一眼看到皇上身边坐着纪贵妃,长孙贵妃心中就是一寒。
李援看到长孙贵妃,笑道:“哎呀,今日爱妃怎么也来了,正好,一会儿朕要请凤仪门主晚膳,爱妃也一同去吧,你和门主也是旧识,也正好叙叙旧。”
长孙贵妃满腔愤怒化成冰霜,她知道李援是绝对不可能替自己作主了,只得强颜欢笑道:“臣妾是来禀报皇上,长乐突然病倒,臣妾想将长乐送到无尘庵暂时休养几日。”
李援大惊道:“朕前几日见长乐还是容光焕发,怎么今日竟会生病了,宣了太医没有?”
长孙贵妃正要说话,纪贵妃却开口道:“皇上,长乐身子一向柔弱,依臣妾之见,不如早为长乐完婚,也好冲冲喜。”
李援听了微微点头道:“爱妃说得有理,长孙,你意下如何,长乐的婚事已经拖了很久,若是能冲冲喜也是好的。”
长孙贵妃口气冷淡地道:“皇上心意是好的,可是长乐性子固执,这桩婚事她一直不肯,只怕皇上这道旨意一下,长乐就会一病不起了,皇上若是想为长乐着想,还是让她出口调养吧。”
李援不是迟钝的人,一看长孙贵妃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再一联想这几日皇后和纪贵妃总在自己耳边撺掇长乐的婚事,心中了然,长乐他素来宠爱,当初长乐远嫁南楚,却是无怨无尤,令李援至今心有愧意,如今自然是不愿再强迫她,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生出恼怒,便道:“爱妃,你这就送长乐去暗中休养吧,传我的旨意,让柔蓝去陪陪长乐,长乐素来喜爱那个孩子,也好宽宽她的心。”
长孙贵妃大喜道:“多谢陛下,臣妾这就去送长乐出宫休养。”说罢转身出了御书房,纪贵妃面色却是有些不豫。李援看来他一眼,淡淡道:“长乐这孩子为大雍牺牲良多,朕只想她后半生过得如意,以后这桩婚事就不用提了,还是让她自己作主吧,我想长乐不会做出不合礼法的事情的。”
长乐公主虽然不希望江哲知道今日之事,可惜事与愿违,我已经得知了详细经过。说起来,在凤仪门势力极强的后宫,有几个小太监敢去打扰凤仪门布下的局,小六子,原名柳杰,他就是小顺子收的记名弟子之一。
当初我想在皇宫之中安插几个人,可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现在后宫的势力打扮都掌握在太子和凤仪门的手里,若是这个密探泄了身份,那么不仅我要被治罪,雍王殿下也脱不了干系,在我江哲为难之事和小顺子商议之后,过了一个多月,小顺子告诉了他已经办完了这件事情,他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潜到皇宫的外围,在几处偏远宫殿找了几个资质尚可的小太监,小顺子本就是这样的出身,自然知道他们的苦楚,所以凭着自己的身份和武功很快就得到了他们的崇拜和认可,然后教给他们一些武功,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小顺子的记名弟子,会了武功,再加上小顺子时不时的点拨,他们就如同被雕琢过的璞玉一般大放光彩,很快,就能够办事了,这个法子虽然不是很好,有些后患,可是无可奈何之下,我也只能认同了,而在我得知皇上曾经和长乐商议过太子之事后,特意让小顺子安排他们小心留意公主的安危,所以他们才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请出长孙贵妃,救了公主。也因为这个缘故,我当晚就知道此事,虽然有些事情,小六子不可能目睹,可是却也能猜测出来一部分。
听闻此事,我只觉得心口剧痛,吐血不止,吓得小顺子连忙召来医士,直到半夜,我的病情才稳定下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起当日飘香惨死之事,心中悲痛难忍,凤仪门啊凤仪门,当日你们害死我的飘香,今日又要加害公主,我若是不能铲除你们,死不瞑目。
第二天醒过来,看见小顺子自责的神情,他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吧,其实我迟早会知道的。过了一会儿,雍王和石彧走了进来,满脸关切之色,李贽焦急地问道:“随云,你怎么会突然发病。”
我看着雍王的神色,他是这般焦急,让我心中莫名感动,可是那是我心中最深的伤口,也是我的逆鳞,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愿讲出来的,只得微笑道:“让殿下忧心了,哲不过是旧病复发罢了,只要休息几日就会好的,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李贽忧虑地道:“随云不如好好休息,现在也没有什么急事。”
我苦笑道:“恐怕是要耽搁几日了,小侯爷的毒伤我虽然诊治过,可是现在却无力为他针灸,小顺子,你用我教你的针法先替小侯爷针灸一次,这样可以暂缓毒性,我昨日开的方子让他连服七日,然后我再亲自替他驱毒,这几日,太子和凤仪门应该忙着和齐王商议兵变的事情,殿下可要好好监视他们的行动,臣虽然旧病复发,可是应该不会有大碍,还请殿下放心,每日按时将情报送来,臣这段时间若是一松懈,只怕局势就会无法控制,那样就愧对了殿下待我的恩情了。”
李贽无奈之下,只得道:“随云你要量力而行,子攸,你好好和随云商议,多替他分担一些重担,他的身子可不能有损啊。”
石彧点头道:“殿下放心,臣必定会鼎力协助随云行事。”
在我养病这几日,情报如同流水一样传来,自从齐王回京以来,太子的势力可是全力以赴,齐王的军队开始暗中调动,看来齐王已经完全投入了太子一党了,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是很明显的,凤仪门还是准备兵变的,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放弃计划。
齐王的异动是瞒不过雍王和秦大将军的,但是却也无法阻止,因为齐王在长安附近的军队是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来运动的,而且还看不出他们的目标,所以雍王和秦大将军的军队都开始提高了戒备,长安附近,风雨欲来。
寒园之内,身体渐渐好转的我在替姜海涛针灸之后又是几乎累得病倒,这次雍王可是不许我再耗费心力了,我几次争执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好好修养了,反正现在雍都附近的军力布置雍王一清二楚,我倒也能够安心休养,反正若有急事,雍王也得来问我的。
这一日,我正在房内看着前几日搜集到的孤本,董缺进来道:“公子,姜小侯爷前来求见。”
我放下书卷,道:“怎么,他已经可以下床了么,果然是底子好,想不到这么快就痊愈的差不多了。对了,那件事情怎么样?”
董缺神色带了一些讥讽道:“恐怕是隐瞒不住了,他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这几次霍氏回去都是形容憔悴,东宫侍读劭彦劭大人已经起了疑心。”
我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让这件事情结束吧,记着,最好是弄得沸沸扬扬。”
董缺躬身行礼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件事情,李爷方才从外面回来,又很匆忙地走了,说齐王似乎被控制住了。”
我听了一愣,转而笑道:“怪不得这些日子齐王的手下这么活跃,却是没有齐王一贯的狠辣老练的作风,原来是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这样也好,到时候雷霆扫穴之时可以容易一些,等小顺子回来,让他来见我,跟他说我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有什么事情还是跟我说一声,最多我让他去处理,自己不费心思就是了。”
说到这里,我不由苦笑,现在雍王、小顺子上下联手,我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情报了,虽然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怎能放心呢?
董缺躬身答应,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姜海涛走了进来,虽然是毒伤初愈,可是他的面庞上已经有了健康的血色,步伐仍然轻浮,却已经十分轻快。进来之后,他躬身施礼道:“海涛多谢江大人救命之恩,连累大人旧疾复发,海涛真是十分不安,因此特来问候。”
我指了一指椅子道:“按理,小侯爷是殿下的血亲,哲不应该受你的大礼,可是江某总算为你耗费了心力,受你的大礼也不算过分,小侯爷请坐,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想和江某商量?”
第二十四章 万事具备
武威二十五年九月十四,帝下诏秋狩,变将起。
——《雍史-高祖本纪》
姜海涛用崇敬的目光望着江哲,他可是很清楚这个人的分量,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客院养病,可是雍王妃常常来看望他,不免和他说了一些事情,而姜海涛最好奇的就是这个病弱的几乎随时都会没命的青年。明明自己都要自身难保的样子,却是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听说表叔雍王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所以姜海涛就用当面致谢的理由进了寒园。一进寒园,姜海涛便知道雍王果然对这位江大人十分重视,寒园守卫的森严,恐怕还要胜过雍王身边的守卫。
我微笑着看向这个少年,年纪不大,脸上带着稚气,一双明晰的眼睛让人可以立刻看穿他的心事,这样一个明快的少年,令我不禁生出好感,可是疑惑也同时产生,身为东海侯独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双眼睛。想了一想,我技巧地问道:“小侯爷乃是将门虎子,想来一定是深通水战,今日前来不是要来借阅我收藏的《海洋图志》的吧?”
我这个问题却是问得巧妙,《海洋图志》对于寻常人来说只是一本深奥难懂的破书,但是对于擅长水战和造船的姜氏来说,却是万金难求,这本书原本已经散失民间,但是在我状元及第之前,却无意中得到了半部残本,对我来说,这种珍贵的孤本乃是万金难求,在我入翰林院之后,从翰林院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收集到了部分残篇,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博览群书的基础,我将这本书修缮完整,我将此书献给南楚朝廷的时候,却是无人重视,只是作为孤本送入了崇文殿。原本这本书也就如同被黄土掩埋的珠玉,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大雍再议和之时,雍王曾经要求南楚献上典籍,这本《海洋图志》也就因此重新回到我的手里,对于这本书我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将它留了下来,不知怎么,雍王手中有一本《海洋图志》的孤本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雍王将这本书赏赐给我的消息也被人得知,大雍有识之士还是不少的,曾有不少人希望一见,却都因为我一向不见外客,无从着手,今日我用这个问题盘问姜海涛却是其意甚深,若是那位败走东海,因此自称东海侯的姜永姜侯爷真如情报中所说那样精通水战,目光深远,那么这本《海洋图志》焉能不被他提及,若是姜小侯爷知道此书,那么说明姜永对这个爱子十分看重亲近,那么这个少年流露出的表象便是虚假的,若是他一点也不知道,除非是此子不堪造就,否则就是姜侯爷存心放纵爱子,可是我看这个少年纯真无邪,资质上佳,宛若浑金璞玉,这两个原因恐怕都让我难以相信。
姜海涛站起身兴奋地道:“海洋图志,我听爹爹说过多次,爹爹还叹气说,可惜不能亲眼目睹。你真的肯借给我看么?”他的神情振奋激昂,这是一个少年看到心爱之物的神情,却是越发显得胸无城府。我心中好奇,这位姜小侯爷是个怎样的人呢,便道:“董缺,你去把我那本《海洋图志》拿来。”
片刻之后,那本我重新抄录编撰的《海洋图志》拿来了,我递给姜海涛之后,笑道:“不过我不能白白借给你看,你每看完一篇之后,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若答的好,我就允许你继续看下去,若是答不出来,就不许你再看了。”
姜海涛神色自若地道:“海涛虽然年幼,可是常年跟随父亲,有些事情虽然不甚了了,可是也能略知一二,只要江大人不要问得太难,海涛自信可以答出来。”
我微微一笑道:“我自然不会故意为难你。”说着示意董缺将书拿出,放到书案上,姜海涛知道这种珍贵的书籍,自己是不能亲自翻阅的,便兴冲冲地搬了椅子坐到书案前,董缺站在一旁替他翻页。
他看完一篇之后,我寻了几个问题问他,他果然是对答如流,有些问题虽然答得浅薄,可是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是很突出了尤其令我惊讶的是,在我修缮这本书的时候,涉及到很多缺失的内容,虽然我补充上了从其他海事典籍中整理出来的内容,可是还是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在那样的地方,我都在旁注中标明了从何处得到这种见解,还有其他几种见解和我最后的判断,这些地方我故意问他,他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些还明显比我的论断要正确一些。接下来几天,我和他每日交相问难,其乐无穷。
最后,我除了得到姜海涛乃是天生的水军统帅之外,还得到一个结论,他是一个除了水之外什么都不大关心的直性子人,若是驾船出海或者是水上作战,他绝对是一个好将领,可是其他的事情,还是不用指望他了,想来姜永定然是又是欣慰又是苦恼吧。微微一笑,我写了一封短柬让董缺收藏起来,董缺慢吞吞的收了起来,这些日子,我给了他好几张短柬,不过董缺倒是聪明人,一张也没有看,也没有问我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天我正在花园中赏菊,雍王李贽来到我面前,沉声道:“随云,现在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我淡淡一笑道:“殿下请讲。”
李贽道:“父皇宣布,后日前往猎宫举行秋狩,在京皇族都要参加,齐王上书告病,但是父皇却要他抱病同行。”
我若有所思地道:“看来皇上也是很小心的,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举行秋狩呢?”
李贽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发生了很多琐碎事情,真是一言难尽,本王原本以为不需要劳烦随云,可是现在看来,只得辛苦你了。”
我正容道:“殿下对哲厚爱如此,若是哲不能在关键时候为殿下效力,岂不是辜负大恩,请殿下直言就是。”
李贽叹了一口气,给我讲了这几天的情形。
自从九月初三我病倒之后,在我养病期间,齐王初时只是小动作不断,但是雍王乃是军略大家,没有多久就发现,齐王的军队唯一的目的就是准备伏击。
今日李援下诏举行秋狩,这次随行禁军两万人,由秦大将军秦彝总领,其中隶属于禁军东营的共有一万人,以秦青为正统领,两位副统领黄厦、孙定分统五千人,禁军南营五千人,由统领杨谦、副统领呼延久率领,禁军北营五千人,正统领裴云、副统领夏侯沅峰都会随行。太子、雍王、齐王都奉诏同行,除此之外,窦皇后、纪贵妃、长孙贵妃、颜贵妃、长乐公主李贞、靖江公主李寒幽都会随驾,在京中留守的是丞相韦观和伤势好转的侍中郑瑕,负责京中安全的是禁军西营统领谭义,另外大臣随驾不计其数,其中值得我注意的是魏国公程殊、齐王妃秦铮的父亲中书侍郎秦无期、新入中书省不久的韦膺和太子少傅鲁敬忠。
这还不算,皇上下诏这次雍王和齐王都只能带百名近卫,秋狩期间,一切以军令行事,抚远大将军秦彝就是统帅,看来皇上已经知道如今的紧张局势了。
齐王上书推辞随行不果之后,齐王的军队就停止了行动,但是雍王判断,这些军队只要一夜之间就可以急行百里,可以在回京之路上伏击皇上的圣驾,而且齐王调军的理由都很充分。当然雍王也做了准备,可以随时阻击齐王的军队,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酿成大战。
但是令雍王和属下将领幕僚不解的是,为什么齐王会同意随驾,这样一来,绝对没有人可以指挥齐王的军队进攻圣驾的。
我看着手中的情报,也不由皱紧了眉,有这样的结果我是能够想到的。就在前日,雍王送了一封密信给秦大将军,信上告知李寒幽身世可疑,虽然没有显示证据,可是李寒幽确实是自幼失散,后来被凤仪门送回靖江王府的,这样一来,至少也会让秦大将军生疑,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效果我已经知道了,那封信一到大将军府,程殊就被请了过去,然后秦勇也被召去,虽然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可是秦勇已经赶赴秦大将军军中坐镇,事实上,秋狩期间,秦彝所掌握的军队就在秦勇的控制之下。我原本就不指望他们相信,只是让他们戒备罢了,这样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
另外,就在昨天,东宫侍读劭翰林的妻子霍氏悬梁自尽,然后一夜之间,太子逼奸臣妻,令其羞愧自尽的消息传遍了全城,虽然只是街谈巷议,可是和太子从前所为一对照,倒是人人都很相信,虽然皇上可能还不知道,可是秋狩之后,那是绝对瞒不过了,所以太子若是不能在秋狩期间逼宫,那么恐怕被废的命运已经难以改变。
我叹了一口气,太子虽然被我逼反了,可是为什么凤仪门的布置这么古怪呢?
我原本以为凤仪门会安排齐王的军队突然闯入皇上行宫,毕竟两万禁军太子和凤仪门至少可以控制一部分,里应外合突然袭击,我应对的计划是让秦大将军“及时”发现异常,然后设下圈套,那些齐王的军队一旦到了,有秦大将军和雍王出面,无论齐王如何,我方都可以控制住局势,然后在各派高手的配合下,一举铲除凤仪门。可是现在却不是这样,最近的齐王军队也在秋狩地点两百里之外,而最近的秦大将军的军队在百里之内,雍王军队则也是两百里之外,那么,我绝对不相信凭着凤仪门主的门下弟子就可以谋反成功,而且凤仪门主根本还在栖霞庵,没有准备同往秋狩。在我预料中,凤仪门主应该会随驾的,可是现在却是全然不同,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局势会怎样发展呢,凤仪门主果然是非同反响啊。齐王的军队不比雍王的军队多,如果两军交战,又没有齐王在军中,那么是绝无可能成功的,现在禁军有秦大将军掌控,叛乱是不可能的,那么凤仪门凭着什么造反呢?
对于实际上的军务,我可是不如雍王和那些将领的,反复商议之后,仍然得不到太子可以逼宫成功的可能,可是若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他们是绝对不会进行的,最后,我们只得商议好,由长孙冀带着雍王的军队随时出击,阻击齐王的军队,荆迟、司马雄随行护驾,石彧等人在京中主持大局,慈真大师指派了五十名各派高手担任雍王近卫,并且坦言是几大门派的共同意思,而他自己则监视凤仪门主,事实上,像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彼此之间就是隔着几里路,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所以,我们是不担心他会跟丢凤仪门主的,而小顺子和董缺都随我一同参加秋狩,虽然我病势未曾痊愈,可是今次事关重大,我如何能够不去。
虽然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可是我还是让小顺子传出我的命令,秘营全部运动起来,一定要可以随时应对各种变化,这个我倒不担心,他们都是随机应变的好手,而且我还把雍王府的令牌给了他们,他们可以随时得到支持,我紧握双拳,一定要相信自己,就算是局势突然有了变化,我也可以力挽狂澜,更何况现在还看不到雍王和我的布局有什么欠缺呢。
栖霞庵中,凤仪门主站在月光之下负手而立,在她身后,两侧站立着她的亲信弟子,闻紫烟、萧兰、凤非非、谢晓彤、燕无双、李寒幽,除了梁婉已经疯癫,凌羽负伤不在,秦铮难以脱身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而在这些弟子的身后,站立着一共百名的女剑手,都是衣衫如雪,面色冰寒,她们就是凤仪门主亲自培养出来的凤仪门的中坚力量,这些女子都是自幼被凤仪门收养,她们所练习的太阴真经少了一部分关键,所以她们个个无情无欲,心冷如冰,在她们眼中,只有忠诚和杀戮。
良久,凤仪门主淡淡道:“秋狩期间,就是我们发动之时,此事务要成功,否则我凤仪门就要万劫不复。”
闻紫烟寒声道:“师尊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我们还不成功,那就是天命如此。”
梵惠瑶冷冷道:“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命,紫烟,你记着,我虽然不能亲自前往,可是你们务要精诚合作,寒幽,晓彤,皇上那边的事情由你们负责,秦铮到时候会听从你的命令,萧兰、非非,你们要负责配合太子清剿所有反抗势力,紫烟、无双,你们要负责围歼雍王,本座还要对付那个多管闲事的慈真,就不能去支持你们了。”
众人单膝点地道:“弟子遵命。”
梵惠瑶也不让她们起身,又道:“还有一个人会配合你们,他是本座秘密所收的记名弟子。”
随着她的语声,一个男子从房内走了出来,闻紫烟等人目光落到他没有遮住的面容,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梵惠瑶淡淡道:“他乃是凤仪门的护法,这次,你们要多多听从他的意见。”
闻紫烟等人突然明白了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情,却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恭谨的应声。
凤仪门主看看迷茫的夜色,道:“纵然是雍王他们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本座的布局,哼,他们想迫使太子谋反,难道本座不知道么,只有太子和鲁敬忠才会相信李援确实准备废黜太子,却不知道,本座认识李援多年,对他的个性很了解,他虽然已经有了这个心意,却还没有下决心,不过这样也好,李援若是动摇,必然会对我们不利,再说,太子谋反成功,也是后患无穷,以后更要依赖本门。你们听着,事成之后,我凤仪门就是大雍的幕后主宰,所以你们必要尽心竭力。”
闻紫烟等人眼中都涌起强烈的野心,作为女子,她们即将完成无人能及的事业,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她们自豪和骄傲的呢?
齐王府内,重重帘幕之后,李显神色慵懒的躺在软榻之上,神色一片冷漠,秦铮神色有些不安的走过来,端来一碗参汤,道:“王爷,请用参汤,明日就要起程秋狩,您还是早些安歇吧。”
李显看着秦铮,嘲讽地笑道:“好啊,齐王妃,你很厉害,一碗药就让我手无缚鸡之力,看来你对师门可是忠心不二啊,却忘记了什么是三从四德。”
秦铮落泪道:“王爷,妾身实在是为了你好,从前妾身虽然是奉命接近殿下,可是妾身对王爷却真的是一片真情,可是我是不能反抗师尊的,而且她们说得不错,若是太子登基,王爷可以位极人臣,妾身和孩儿也可以安然无恙,若是雍王继位,不仅妾身和孩儿性命难保,就是王爷你也是迟早会被雍王所害,若不是为了王爷,妾身宁死也不愿伤害王爷。”
李显苦涩地一笑道:“我是不是也是口是心非呢,虽然责骂你,可是我竟然也希望你能成功,否则,真的是要一家人共上黄泉路了。”
秦铮激动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师父绝不会失败的。”
李显叹了口气,心道,真的会这么容易么,他想起那张清瘦文弱的面庞。
今夕何夕,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宵难寐啊。
第二十五章 顿失先机
武威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帝至猎宫,至夜,太子安叛,雍王危殆。
——《雍史-高祖本纪》
南楚同泰二年九月二十,贼矫诏命雍王觐见,为哲识破,哲临危受命,指挥若定,雍王得以突围。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我是昏昏沉沉的在马车里面睡到了猎宫的,猎宫是大雍皇室每年秋狩所使用的行宫,位于骊山脚下,有大小几十处宫院,禁军在三面扎营,将行宫护在当中,皇上自然是在行宫的正殿晓霜殿驻驾,皇后、纪贵妃、颜贵妃分别居住在附近的几处宫院,长孙贵妃则和长乐公主住在东侧含香苑,含香苑遍地菊花,李援有意让近日郁郁寡欢的长乐公主疏解一下愁绪。太子住在东侧的玉麟殿,而雍王住在西侧的雅宁轩,齐王住在西侧的宣华苑,我可是知道现在自己是经不住奔波的,所以特意服了药,一路上沉沉睡去,直到安顿下来之后,我才清醒过来。
小顺子告诉我,皇上已经下旨,今日旅途疲劳,各位殿下和大臣都不用去问安,明日会猎之时再去朝拜即可。我问道:“太子和凤仪门是否有情报传来?”
小顺子道:“还没有,除了秦大将军带着秦青将军亲自布防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我接过小顺子递过来的布防图,秦大将军不愧是名将,布防无懈可击,保护皇上居处的是秦青带领的三千东营禁军,保护猎宫东侧宫殿的是南营禁军杨统领,保护西侧的是北营禁军统领裴云,负责大内侍卫的是侍卫总管冷川,而从西侧进入中宫必须通过的月华门,以及从东侧进入中宫的钟萃门,都被保护中宫的禁军和大内侍卫严密控制,想要兵变恐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淡淡苦笑了一下,秦大将军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些偏心的,这种安排,虽然将秦青置于控制之下,但也有让秦青在有事之时立功的打算。
夜深之时,我和雍王一边品茗一边讨论着局势,我有些不安,可是雍王倒是十分沉稳,对他来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险,早已不会因此而担忧苦恼了。一更天才过,突然司马雄进来禀报道:“殿下,韦大人前来传旨。”
雍王和我都是一愣,韦膺来了,转念一想,这也难怪,这次皇上秋狩,只带了韦膺替他拟旨,其余文官都没有带来,再说近年来韦膺十分得宠,日日在君王身侧,不知道有多少诏旨是韦膺的手笔,雍王不比寻常,若是皇上有旨意,自然应该是韦膺来的。我陪着雍王走进正殿,只见韦膺紫衣绶带,风度翩翩,气度闲雅,看到雍王,他笑道:“殿下,臣奉陛下口谕,前来传旨,请殿下跪接。”
雍王看了我一眼,俯身拜下,我也跟在后面跪下,而荆迟和司马雄虽然也跪下,却是虎视眈眈的望着韦膺,今日的局势,是谁也不敢懈怠的。
韦膺似乎对这种紧张的局势毫无所觉,道:“皇上口谕,宣雍王李贽前往晓霜殿见驾。”
李贽口称遵旨,起身之后却笑道:“韦大人,不知道父皇有什么吩咐,今日早些时候不是说不用我们去问安了么?”
韦膺道:“皇上本来很疲倦,可是小睡之后却是精神好多了,皇后娘娘和几位贵主都在伴驾,共同品茗闲话,方才皇上起意,所以诏几位殿下和长乐公主前去参加家宴。臣已经去太子和长乐公主那里传过了旨意,这就要去请齐王了。”
雍王略略放心,道:“韦大人请去传旨吧,本王这就去觐见父皇。”
韦膺传旨已毕,行礼之后告退而去。雍王笑着对我说道:“韦膺有相辅之才,将来可以重用。”
我正要附和,可是心中却无端生出一种寒意,韦膺的表现堪称完美,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有些不妥,下意识的,我全力侧耳倾听,这时,韦膺已经走到了雅宁轩门外,这时,我听到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听到了低微的轻笑,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声。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一向中立的韦家一直风平浪静,而凤仪门全力拉拢秦家,虽然可能是因为秦家掌握兵权,可是对韦家总不该一点动作也没有啊。再想到,太子东宫事发,韦膺奉命监护太子,郑侍中御前会议上态度明确的指责太子,随后朱雀门前遇刺。长安血夜,袭击庆王侍卫的蒙面人和刺杀郑侍中的刺客都是男子,韦膺应该是武功不错的,这是小顺子曾经无意中说过的。越想,我越觉得已经身陷罗网当中,如果韦膺甚至韦家和凤仪门已经有了勾结会怎么样。
我断然道:“小顺子,你去看看外边可有埋伏,记着,不可露了形迹。”
雍王等人都是脸色大变,小顺子面色一寒,身形隐入夜色当中。片刻之后,小顺子回来了,脸色有些苍白,他冷冷道:“月华门有东营的禁军埋伏,四下都有凤仪门弟子隐藏,我看到了闻紫烟,不过不敢接近。”
雍王面色急剧变化,片刻才道:“韦膺和凤仪门有勾结。”
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神情变得冷淡从容,轻轻摇动折扇,我淡淡道:“这是我的失算,韦膺的身份可以让猎宫中很多人相信他的话就是皇上的旨意,另外,我已经想到了凤仪门的计划,她们用齐王的军队引开我们的视线,而她们真正用来叛乱的乃是禁军。”
李贽剑眉一扬道:“禁军怎会被她们所用。”
我苦笑一下,道:“殿下和臣都有一个错误的想法,如果不能获得禁军的控制权,那么就不可能驱使他们叛乱,而能够得到控制权的只有秦大将军和秦青,现在我们可以确信秦青无法完全控制禁军,所以就疏忽了一点,能够控制禁军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皇上。”
司马雄和荆迟都是一声惊呼,我不理会他们,继续说道:“李寒幽身为公主,又是秦家的儿媳,如果她拿着皇上的旨意,说是奉命指挥禁军,诸位说会怎么样。”
众人都是心中一寒,我继续说道:“李寒幽在禁军中已经颇有影响,秦青这两年来虽然实际上不能掌管全部禁军,可是至少东营禁军还是他直接管辖的,李寒幽乃是公主身份,那些禁军又是秦家嫡系,那么李寒幽收买个几千人又算什么,再加上韦膺是随驾拟旨的大臣,太子又是储君,只要控制了晓霜殿,皇上的旨意传不出来,那么殿下就是孤立无援,如今殿下的军队在百里之外,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司马雄和荆迟等人都是十分震惊,但是雍王却是神色冷静地道:“随云既然已经想通了凤仪门的布局,想必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我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果然深知为臣之心,他们这个法子唯一的破绽就是不能引起我们的怀疑,所以他们不敢提前铲除裴将军,现在殿下唯一的生机就是在此了,这也是他们矫诏招殿下去晓霜殿的原因,他们想在月华门伏击,一举杀死殿下,到时候裴将军也只能俯首听命,毕竟裴将军还有身家性命。现在托殿下洪福,臣得以看破他们的布局,那么就有生机,请殿下按照臣的安排行事。”
李贽淡淡道:“随云,本王相信你有法子,今日本王的性命就交给你,你下令吧。”
我躬身一礼道:“都是臣这些日子昧于心伤,这才没有发现敌人的诡计,殿下不怪罪臣,已经是万千之幸,多谢殿下仍然相信臣的判断。”
李贽还礼道:“请随云不必多虑,也是本王这些日子刻意不让你知道外界情形,才有今日之变,请随云下令,本王定会谨尊将令。”
我直起身子,道:“那么臣就越俎代庖了,现在殿下必须突围出去,而在突围之前,殿下必须会合裴将军,臣相信裴将军现在还安然无恙,凤仪门主行事,必然不会打草惊蛇,裴将军武功高强,又得军心,若是用强,只怕会引起殿下怀疑,所以现在小顺子立刻去见裴云,让他和殿下会合,一起冲出猎宫,裴将军身边一定有凤仪门的刺客隐藏,小顺子必须去保护裴将军,否则殿下就没有机会突围了。现在矫诏应该还没有传遍全军,所以殿下突围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在和裴将军会合之前,凤仪门的围杀就要*殿下的近卫和各大门派派来的高手支撑了。至于会合地点,我想要由殿下决定。”
雍王指着布防图道:“现在只能从西南方向突围了,小顺子,告诉裴将军,在这里会合,看到这边火起,就是我们行动之时。”
小顺子点点头,身形再次消失。
我又道:“殿下突围之后,立刻把这件东西送到最近的秦军统领秦勇手中,这原本是臣以防万一准备的,想不到派上了用场,有这件东西,至少秦勇不会向殿下进攻。”
这时,司马雄进来道:“殿下,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司马雄看向我,欲言又止。我淡淡一笑道:“殿下,这次臣就不能相陪殿下突围了。”
雍王大惊,一把握住我的手道:“随云,你在胡说什么,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留下来必然遭害,岂能不走。”
我苦笑道:“殿下,随云体弱,这次殿下突围,必然是快马加鞭,臣若是随行,只怕会死在路上。”
李贽摇头道:“你放心,本王用马车载你,再说,跟着本王突围还有生机,若是留下来,只怕是必死无疑,凤仪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淡淡一笑,走进雍王,低声说了一句话,雍王一愣,面上泛起深思,我不等他想明白,就道:“殿下不可再耽搁时间,我让董缺保护我留下来,殿下若是能够杀出重围,就算臣落入敌手,也有一线生机,殿下,如今殿下和齐王的军队都是远水不能救近火,秦大将军的军队已经成了关键,请相信臣可以尽量为殿下争取到大将军的支援,大将军久经沙场,也不会甘心被制。”
这时司马雄走近来道:“殿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请殿下速速决断。”
我肃然道:“司马将军,殿下安危寄予你手,哲重托于你。”
司马雄施礼道:“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殿下杀出重围。”
我又看向荆迟道:“荆迟,你是殿下身边大将,这次你身担重任,不可懈怠。”
荆迟苦涩的笑道:“若是我不尽力,最多先生罚我多抄几本书。”
他们虽然听我说有自保之道,可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确定的事情,他们突围,还有三分生机,我留下来却是生机渺茫,可是他们自问无法携带我突围,心中的愧疚更让他们充满了愤怒和杀机。
李贽看向董缺,这个沉默的青年,沉声道:“董缺,你若能保护随云和本王重逢,本王必定重重有赏,就是你从前有些什么不好之处,本王也绝不加罪。”
董缺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施了一礼,我却是微微苦笑,看来雍王还是对董缺的身份起了疑心啊。
李贽大步走出殿门,扫视了全副武装的众人一眼道:“都是本王连累你们,现在太子谋逆,意图杀害本王,诸位随本王突围,乃是九死一生,贽无以为报,唯有当天立誓,若是本王幸免于难,诸位都是本王患难之交,必有重赏,若是有胆怯者,可以留下投降,本王绝不怪罪。”
众人都知道不能大声,都是沉声喝道:“太子无道,圣聪蒙蔽,殿下身系大雍社稷,臣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贽一挥手,在司马雄和荆迟保护下当先上马,疾驰而去,这雅宁轩只留下我和董缺二人,我看看董缺,笑道:“你怕不怕?”
董缺淡淡道:“公子都不怕,董缺又有什么可怕的,不知道公子如何安排。”
这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而我也丢下一个火把,点燃了司马雄等人收集的可燃之物,火光中,我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血色。
在雅宁轩之外,闻紫烟和燕无双带着五十名凤仪门剑手,正在监视雅宁轩,韦膺则已经到了月华门,拿着“圣谕”指挥禁军准备伏击雍王一行,凭着韦家的声望和皇上的手谕,那些禁军虽然心中疑虑,可是却也不敢违背命令,毕竟对他们来说,皇上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纵然如此,最接近雅宁轩的地方,韦膺还是安排了凤仪门可以完全控制的部分禁军,以便减少雍王逃脱的可能。
就在他们有些心焦的时候,突然,雅宁轩大门敞开,雍王身穿金甲,手执马槊,高声道:“太子谋反,意图杀害我李贽,本王乃是天策元帅,焉能被小人所害,凡我大雍子民,不可受奸人挑唆。”言罢,在司马雄、荆迟左右护持下,率领百骑冲杀而去,这猎宫本就是秋狩所使用,所以宫中御道皆可纵马,闻紫烟一愣之下,眼看这些人就从眼前冲了出去。
闻紫烟反映极快,心道,他们的方向正是月华门,想必是想去向皇上申诉,我们不妨在后面阻截他们的后路即可。便一声轻啸,四下皆闻,带着禁军从后面合围而去。
月华门设伏的韦膺,听到雍王的大喝和闻紫烟的轻啸之后,心中一凛,立刻下令准备弓箭,自己却带着一千禁军迎了上来,毕竟,他要防范雍王从别的方向突围,雍王精通兵法,他可不认为雍王会走向这条明显的死路。
月光之下,一道黑箭和身穿青色衣甲的禁军迎头相遇,荆迟一声大喝,手中马槊闪动,将那些未曾骑马的禁军扫荡开来,司马雄的马槊也不等闲,鲜血四溅,雍王大喝道:“本王李贽,谁敢拦我。”手中的佩刀闪动,斩杀了一个禁军,那些禁军若是对敌自然是前仆后继,毫不畏惧,可是面对心中仰慕已久的大雍军神,战意低落,只是瞬息之间,雍王指挥的锋矢阵已经冲破了禁军的封锁,站在远处指挥的韦膺一皱眉,他可是不便出手的,因为他要维护钦差的身份。这时,闻紫烟身影显现,快如闪电,几个纵越已经逼近雍王侧面,然后身剑合一,向雍王疾刺而去。
这时雍王一声号令,明明已经接近月华门的军阵迅速的转身向西南方向突围而去,若是有高明的将领指挥,或许还可事先设下防线,可是在场的韦膺和闻紫烟都不是精通军阵的将领,事先也没有料到雍王会发觉阴谋迅速突围,所以一愕之下,已经看到雍王再次突破后方禁军的薄弱防线。
闻紫烟高声道:“反贼是想和裴云会合,不能放过他,追。”
这时,雅宁轩突然火起,火势蔓延的极快,烟尘蔽目,雍王的锋矢阵就从雅宁轩的边缘冲过,直仆猎宫西南方向的角门。就在雍王刚刚越过雅宁轩的时候,一道剑光从地上电射而出,直扑雍王,一个雍王亲卫从马上跃起,手中的长刀劈下,剑光刀光一触而灭,那个亲卫从半空中坠落,鲜血洒落,而那道剑光却也不能再进一步,雍王已经冲过了雅宁轩的范围。
剑光一黯,一个素衣劲装的女子飞速退走,避开了那些冲过来的雍王亲卫接连劈下的长刀。
闻紫烟心中一凛,燕无双刺杀失败,这时候若是动用那些凤仪门剑手,虽然可以缠住雍王,可是必然损失惨重,她可舍不得,何况雍王想和裴云会合,只怕是没有希望,到时候进退维谷,才是凤仪门剑手发威的好时机,所以她没有发动那些剑手,而是任凭雍王杀向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