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余波未歇
大雍武威二十三年(南楚至化元年)十一月三日,圣上下旨,加殊恩于齐王,人皆知其意在雍王也——
《雍史·太宗本纪》
离开翠鸾殿,纪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抒发一下心中郁闷,梁婉是门主梵惠瑶的爱徒,也是凤仪门重要的棋子,她在江南立功卓著,又和太子李安达成协议,不料这次竟然毁在了江南,怎不令人心痛,门主传来密信,要自己查清梁婉变疯的所有细节,自己知道,门主怀疑是雍王动了手脚,毕竟雍王对梁婉已经有了不满,要不然也不会派人另外建立情报网。可是从唯一亲身经历过那件事情的长乐公主口中,并没有得到一丝有用的情报。
纪贵妃微微冷笑,除了雍王,还会有谁呢,若是南楚人,一定不会平白放过长乐公主,除非是雍王的属下,才会对长乐公主这样礼待,可是没有证据啊,自己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指责雍王李贽啊。想起皇帝的封赏,纪贵妃更是心冷如冰,今天的庆典上李援宣布因为雍王多年来战功卓著,近年来又先后灭蜀破楚,功高盖世,现有官职不能够表彰他的功劳,因此下诏封雍王为天策元帅,领大司徒,位在诸王公之上,赏食邑二万户,并赐衮冕一套、金辂轿一乘、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这是何等的荣耀,就是太子仪仗也不过稍胜一筹罢了。
更让纪贵妃心寒的是,皇上又下诏特许天策帅府自置官属,按照李贽上报的折子,计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军咨祭酒二人,典签四人,主簿二人,录事二人,记室参军事二人,功、仓、兵、骑、铠、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事六人。这样一来,李贽的天策帅府就成了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朝廷。皇上会不会改变主意,立李贽为皇储呢?想了半天,纪贵妃摇头,虽然雍王功高,但是太子没有明显的失德,而且按照她对皇帝的了解,只怕今夜皇帝就会后悔给雍王的赏赐太厚了,估计过不了几天,皇上就会想方设法的消减雍王的势力。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有几个会有好下场,想到这里,纪贵妃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一个绯衣宦官急匆匆的赶来,禀报道:“娘娘,皇上传了旨意,今夜要在娘娘那里歇息,请娘娘速速回宫,估摸着,再过小半个时辰,皇上就会到了。”纪贵妃心里大喜,她知道得很清楚,自己虽然容貌不错,但是论起感情和宠爱,在皇上面前并不突出,更何况自己一向都是淡薄恩宠的表现,更让自己很少得到爱宠,但是相对的,自己身为凤仪门和皇上的联系人的身份就更加突出,所以皇上经常让自己参与国事,今夜皇上要在自己这里留宿,看来是要讨论一下雍王的事情了,看来自己的想法没有错,皇上,已经对雍王十分忌惮了。想到这里,纪贵妃俏脸上露出了绽放如春花般的笑容。
有人欢喜有人忧,在盛大的庆功宴后也是如此,在金碧辉煌的太子府,李安愤怒的将书案上的文书全部拂到地上,狂叫道:“李贽,孤不杀你,誓不为人。”喊罢,他跌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的看着书房门,仿佛雍王就要从那里出来一般。良久,他疲惫地道:“来人,请少傅来见孤。”
不过片刻,一个相貌平平的黑髯文士走了进来,他穿着太子少傅的官服,见了太子并不行礼,径自坐在太子左手的一张椅子上,笑道:“殿下怎么这样气恼?”
李安怒气冲冲地道:“李贽如今已经是天策元帅,老头子就差没有把我这个太子的位子给了他,你叫我如何不气恼。”
那个文士笑道:“殿下过虑了,皇上对殿下爱护备至,若是想立雍王为储早就立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李安丧气地道:“少傅不知道,当初他的母亲是父皇的元配,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后来他母亲命短,早早归天,我的母后才立了正室,父皇称帝之后,追封他的母亲为孝贤皇后,所以若论嫡庶,我是不如他的,只是我占了长子的名份,母后又是当今皇后,才让我做了储君,如今,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父皇改了主意,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文士目光一闪,道:“殿下是当局者迷,臣却认为太子的位子表面上危如累卵,实际上却稳如泰山。殿下想皇上对雍王宠爱,臣却以为皇上对雍王猜忌,想一想,雍王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我大雍的天下倒大半是他打下来的,皇上不免会觉得受了儿子的恩惠,如今雍王功高莫赏,若是皇上立他做储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皇上宁可特例加赏,也不肯更动太子的储位,这分明是偏心太子。臣以为皇上不是爱殿下,而是殿下的即位象征着皇上无上的权威,所以皇上无论如何不肯改变决定,只要殿下多在皇上面前表示孝顺皇上皇后,礼敬妃嫔,尊重雍王,兄友弟恭,皇上绝不会更换储君,更何况还有凤仪门的支持,殿下不会以为梁婉的倒戈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决定吧。过些日子,皇上就会想到他百年之后,太子若是不能压服雍王,又该如何是好,他就会想法子打压雍王,只要殿下即了位,外有齐王辅佐,内有凤仪门助力,想要雍王的性命不过是易如反掌罢了。”
李安听了,良久,终于喜笑颜开,道:“少傅,多谢你开导孤王,依你之见,我们目前该作些什么?”
文士嘿嘿一笑,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殿下不妨合光同尘,倒是齐王那里,殿下要多多笼络,前些日子齐王战败,殿下给齐王不少脸色,这是太不应该了,若没有齐王襄助,殿下就没有日后擎天保驾的大将。”
李安站了起来,深施一礼道:“谨受教。”脸上露出暧昧的神色道:“六弟喜欢美女,我新近选了两个绝色的女子,原本是想送给父皇的,就先选一个送给他吧。”
那个文士脸上也露出暧昧的笑容,但又立刻扳起了脸。李安看了他一眼,笑道:“少傅在孤王这里还装什么正经,那个绝色不能给你,不过本王还有几个美人,送你两个如何。”
文士低下眼睑道:“那就多谢殿下赏赐了。”
李安大笑,笑声传出了书房,很远,很远。
带着醉意回到府邸的李贽服下解酒的药物,用冷水匆匆忙忙的洗了一个澡,然后一身清爽的来到了议事厅,大厅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正是石彧石子攸、管休、董志、苟廉几个谋士,武将们今日都大醉而归,李贽就没有让他们过来,李贽见他们正在低声讨论,吩咐司马雄到外面警戒,他走了进去,笑道:“让几位先生久等了,本王来晚了。”
几个谋士站起行礼,各自坐下,李贽看向石彧,问道:“你见过江哲了,觉得怎么样?”
石彧苦笑道:“江哲到了王府,一派泰然自若,好像就是自己的家一样,属下安排了最好的院子给他,他只是淡淡一笑,住进去之后,他对殿下安排的侍女仆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如果不是知道此人始终不肯归顺殿下,我倒要以为他已经效忠殿下了呢。我看若是殿下给他安排一个官职,他也不会拒绝,我看他似乎十分喜爱舒适的生活,至少不会以死相抗。”
李贽苦笑道:“这一点本王也清楚,若非如此,只怕本王还有些法子,他若是一心求死,以全名节,本王只要好好对待,细心照料,终有让他回心转意的一日,可是他这般随遇而安,本王就是给了他一个官职,只怕他也会尸位素餐,每天写写诗文,谈谈琴棋书画,只是本王真正需要的,他却吝于赐予,如今本王恨不得化身德亲王赵珏,赵珏虽然不幸,但是也曾经得他衷心相待。唉。本王最担心的就是齐王,齐王虽然鲁莽,但是却不是没有心机,他对孤说要待江哲以师礼。”
管休等人相视一笑,都道:“殿下过虑了,若是此人这么容易就被齐王感动,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
李贽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虑,正要嘲讽几句,却见石彧若有所思,他有些担忧地道:“子攸,莫非你认为齐王有可能招揽到江随云么?”
石彧回过神来,笑道:“殿下,齐王这个主意倒也不错,不过未免有点谄媚,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借鉴,世子聪明颖悟,虽然年仅五岁,但是已经粗通文字,如果让世子拜他为师,那么他不就成了殿下的臂助,我想他总不会见了英才而宁愿失之交臂吧。”
李贽大喜道:“子攸真是好计谋,好,明日设宴洗尘,就让世子出来拜师,动作一定要快,我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将他的事情禀报了父皇,父皇要召见他呢,等到父皇召见之后,我们就不能软禁他了。”
虽然未必能够达到目的,但是总算有了法子,李贽顿觉浑身轻松,笑道:“对了,子攸,你说长乐公主遇劫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我派人查过,但是时间太短,查不出什么端倪,我派人去他们遇袭的地方勘察过,有些像是小型军队的手笔,但是在那个时候什么人赶去劫持公主呢?而且,本王不明白的是,那些返回来的密探为什么要自尽,公主安然无恙,无论如何,他们功大于过,就是畏罪自裁,也该跟本王详细说明事情经过啊?”
这些事情管休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李贽此刻提出只是想看看石彧的意见,石彧答道:“属下也想过这个问题,唯一的结论就是,首先,他们不是针对公主殿下去的,他们的目标就是梁婉,否则不会只有梁婉收到伤害,而那些密探自杀,属下觉得并非是因为畏罪,恐怕是一种协议,他们见到了劫持者,可能也知道了很多事情,可是他们能够安然带着公主回来,这一点除了说明他们对公主没有恶意,也说明他们确信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公主始终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些密探必然是许下了自裁的承诺。”
李贽道:“虽然如此,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密探虽然是我大雍勇士,理应忠诚守信,可是已经回到本王身边,告诉本王真相应该胜过守诺的信义吧?”
石彧叹息道:“这就是最可怕的一点,除非他们认为自裁而死比告诉殿下真相更加对殿下有利。”
李贽神色一凛,道:“你是说那些人有足够的力量威胁本王。”
石彧点头道:“是的,听永泉说,殿下事后查验那些密探的尸身,发觉他们虽然受了一些刑罚,但是基本上都不严重,也就是说,对方并非滥施刑罚的人,而从梁婉来看,她的记忆全部毁去,这种手段十分诡秘,也就是说,对方的手段阴毒狠辣,我想那些密探心上所受的压力一定很大,最后甚至超过他们可以忍受的界限,才让他们遵守承诺自裁。”
李贽苦恼地道:“想不到暗中还有这些人在活动,子攸,你说这些人会是什么来历。”
石彧答道:“属下认为唯一可以猜测的是,那些人对我大雍并无敌意,否则公主殿下就不会平安归来,不过那些人针对梁婉,属下倒是认为,如果不是和凤仪门有关,就是和梁婉本人在南楚的所作所为有关,殿下不妨从这两方面着手。”
李贽连连点头,道:“子攸是本王的肝胆啊,若没有子攸,本王哪里还有斗志。”
石彧笑道:“江哲却是殿下的双翼,若是殿下有了此人,才是如虎添翼。”
众人相视而笑。
在这个不眠之夜,我也没有休息,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雪后美景,小顺子走过来,埋怨道:“公子,你身体刚刚好一些,又在这里吹风,也不知道爱惜身体,这里冷得很,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手炉。”说完,把一个手炉塞到我怀里,又把狐皮披风批到我肩上。
我笑道:“你放心,我的身子没有这么弱,怎么样,你有没有看过雍王府的防卫。”
小顺子笑道:“他们监视得很严密,我只是随便看了看,如果是我一个人倒没有什么,若是带着公子,就恐怕逃不出去了。”
我摇手道:“不妨事,我也没有打算让你救我出去,无论如何,我总是能保住性命的,只是不想为人卖命罢了,那些人杀来杀去,总有人能够一统天下,无论是谁都没有什么关系,何况雍王得胜算还是很大的。小顺子,看,又下雪了。”
小顺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瑞雪悄无声息的落下,寒冷的朔风扑面而来,不由笑道:“在南楚偶然下场小雪,公子便要赏雪饮酒,如今这里的雪这样好,公子可是又来了兴致。”
我点点头道:“是啊,明天你去跟他们要些上好的木炭,要些好酒,我看这雪明天也不会停,我要饮酒作诗呢?”
小顺子道:“这我可就只能替你温酒了,那些诗文我可不懂。”
我叹息道:“是啊,你啊,唯一令我不满的就是不能陪我写诗论文,不过若是没了你,我喝酒也不免少了兴致,良朋,美酒,飞雪,可是不能或缺啊,可惜,若是飘香尚在,唉。”
小顺子劝慰道:“公子,逝者已矣,莫要伤悲。”
我看向窗外的飞雪,再无言语。
第二天,果然飞雪连绵,李贽得到了一个消息,李援下旨,因齐王两次进攻南楚,苦战有功,又令南楚德亲王重伤而死,所以拜为大司空,也赐一套衮冕、金辂轿、双璧、黄金二千斤,前后鼓吹二部、班剑二十人。
得知这个消息,李贽并没有气愤,而是彻底的心寒,自己作战胜利,却是得到父皇猜忌的下场,赏赐齐王,不就是为了制衡自己么,他漠然的对石彧说道:“子攸,父皇待我何其薄也。”
石彧也是叹息不已,正要劝慰李贽,这时苟廉匆匆忙忙走进来道:“殿下,殿下,江随云的仆人去要了木炭美酒,要去赏雪,我已经让人引他到临波亭去了。”
李贽顿时转怒为喜道:“好,你办的好,走,咱们这就去凑个热闹,子攸,你安排一下,过半个时辰带世子去临波亭。”
此时的我,已经坐在临波亭里了,雍王府的后花园有一个两亩左右的小湖泊,据说是原本园中有一眼清泉,水量丰富,索性便挖了这个小湖泊,再通过长安的排水系统汇入永安渠,永安渠接通城北的渭河,供应长安一半的用水,又是水运交通要道,所以这个湖泊虽在皇城之内,却是活水。
小顺子一边温酒一边道:“公子,怎么这个亭子里一点都不冷呢?”
我笑道:“我也只在书上看过,你看这个亭子的顶上虽然只看得见厚厚一层苕草,其实这层草下面可是大有文章的呢,草的下面是一层油毡,再一层苕草再一层油毡,共有三层,然后再在最后一层油毡下搭了瓦片,这瓦片也是特制的,是空心的,所以盖在头顶上不怕跑了热气,再看这亭子的石料地板和边上围着的凳子,还有那几根铜铸的柱子,其实在柱子和亭子地下都点着火龙,就像老百姓家里的炕一样,再说这水,水最是冬暖夏凉的东西,水在流动,会把地里的热气都一起带进来,离水越近越暖和,所以这亭子里面怎么会冷,这是北方富豪人家为了赏雪专门建造的亭子,只要穿上轻裘,再抱上一个手炉,就不会冻着了。好了,你看外面飞雪连绵,乱舞梨花,遍地琼瑶,真是好地方啊。”
第二十七章 赏雪赋诗
站起来,我面向小湖,诗兴勃发,朗声吟道:“远眺寒山遮望眼,毗绝无际雪如莲。遥惜梅影映残月,暗叹竹魂写碧天。香冷何需邀众赏,花红独自缱缠绵。琼瑶罗绮玉人舞,素手轻拂泪管弦。”
吟诵一首之后,我不由欢笑起来,伸出手去,雪花落到手上,瞬息溶化。这时,有人在远处大声笑道:“江先生如此雅兴,为何不邀主人前来。”我回身望去,却见雍王李贽一身轻裘,几个谋士都在身后站着,几人都是笑意盈盈,走在后面的两个仆人一个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坛,另外一个提着一个食盒。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公务繁忙,随云不过山野闲人,如何敢打扰殿下和几位呢。”
李贽走进临波亭,拂了拂身上的雪花,道:“我这世俗之人前来打扰先生雅兴了,这坛酒是父皇御赐的美酒,先生可不要错过啊。”
我淡淡一笑,道:“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既然今日是随云先来了,那几位今日可要听我作主,小顺子,你来温酒,酒过三巡,诸位需得吟诗一首,题目便是《咏雪》,若是好诗,饮酒一杯,若是不好,需得罚酒三杯。”
李贽见我没有不满,欢喜地道:“既然先生定下了规矩,本王也不能不遵守,好吧,你们听着,若是写不出好诗,可要连饮御酒三杯,本王可告诉你们,这御酒醇厚香甜,若是多饮了几杯,听不到江先生的好诗,可是平生之憾啊。”
我们团团坐下,一个仆人将食盒中的几样下酒的果品点心放在桌子上,另外一个仆人将御酒的泥封打开,酒香扑鼻而来,芬芳醇美。苟廉闻了酒香,道:“若非是想听随云的大作,真想一醉方休啊。”
李贽挥手让仆人们退下,笑道:“好啊,赶明儿我送一坛酒给你,让你大醉一场。”苟廉连忙拜谢道:“殿下可不能后悔啊。”
说话不久,小顺子已经将温好的第一壶酒端了上来,给我们一一满上。我慢慢喝下这杯酒,顿觉齿颊流芳,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不由道:“真是好酒,我南楚的酒虽然绝佳,但是比起北方的酒不免淡了一些。”
石彧笑道:“既然随云喜欢,就多喝几杯吧。”
李贽微笑举杯,众人连喝了数杯,都觉得飘然如仙,气氛也热烈起来。李贽笑道:“我们刚才已经听到了随云的大作,那么理应我们先吟诗,永泉,你诗才最敏捷,就由你先来吧。”
苟廉站起身来,看看亭外的飞雪,高声道:“好,就由我先来,半壁雪原铺晚照,一湖暖玉涂云烟。览此佳境最得意,不羡桃源不羡仙。”
李贽首先道:“好,虽然意境平凡,却是和眼前盛境如此贴切,当饮一杯。”
我也笑道:“半壁雪原铺晚照,一湖暖玉涂云烟。永泉兄果然诗才敏捷,诸位与雍王殿下,外托君臣之义,内实亲如骨肉,上下并无嫌隙,在此冬日,饮酒作乐,果然是不羡桃源不羡仙。”
苟廉见有空隙,便道:“殿下待我等亲如骨肉,随云何不效我等一般,侍奉殿下,也品味一下不羡桃源不羡仙的心境呢?”
我微微一笑,道:“随云别无所长,只是擅长诗文,就先和诗一首吧,以偿先生盛情。枫染幽燕几时尽?名花淡荡宿枝轻。中庭鸟影扑寒翼,小宴炉云堆暖楹。三尺琴开梅着玉,四边歌动雾还晴。自称阔逸无萧瑟,万顷天空一掷行。”
董志拍手道:“好一个‘自称阔逸无萧瑟,万顷天空一掷行‘,可见随云心胸如朗月晴空,寥廓如此。当饮酒一杯。”
我接过小顺子递过来的酒杯,笑道:“随云当日在南楚,虽然职小位卑,尤自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松懈,如今总算脱却樊笼,所谓‘复得返自然‘是也,永泉兄何忍心陷我于不忠,屈我于樊笼。”
苟廉语塞,只得苦笑。我却笑道:“从前和董兄论及军阵,今日却要领教董兄诗文了。”
董志拱手道:“献丑了,献丑了。”说罢站起吟咏道:“斗柄欲东指,吾兄方北游。无媒谒明主,失计干诸侯。夜雪入穿履,朝霜凝敝裘。遥知客舍饮,醉里闻春鸠。”
我听到这里,手一抖,一杯酒几乎倾倒在桌上,当年我入南楚为官,虽然原本没有侍奉明主,一统天下的大志,可是后来种种,却让我隐隐后悔当初的选择,若是当年我被雍王殿下带来了长安,可能就不会领受国破家亡的苦痛了吧。如今我做客长安,望不见南楚烟云,这种失群孤雁的悲凉,即使是半推半就抛弃了故国的我,也是满腹辛酸啊,举杯饮下美酒,酒入愁肠,愁更愁啊。
有些醉意的我,随手拿起一支银筷,一边敲击着酒壶,一边唱道:“把酒临波亭。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咽尽肝肠血。长夜笛,吹裂!”
唱完一遍,我再度唱道:“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咽尽肝肠血。长夜笛,吹裂!”想起当年替德亲王筹划,每每深夜难眠,可惜却落得一个敬而远之,想起上表直谏,却落得永不叙用。不由悲从心起,泪落如雨。
董志连忙站起,致歉道:“是我不好,勾起随云心事,还请见谅。”
我摆手道:“多日悒郁,一扫而空,还要多谢董兄的好诗。”
董志也不敢再相劝,心道,看来他对南楚还是情深意重啊,这可怎么办才好。他看看雍王,李贽脸上又是赞叹,又是悲伤。
管休见此,连忙道:“我文才浅薄,还请诸位不要见笑。”说罢起身执酒道:“检尽历头冬又残,爱他凤雪忍他寒。拖条竹杖家家酒,上个篮舆处处山。添老大,转痴顽,谢添教我老来闲。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间。”
众人听了都不由大笑起来,苟廉更是被杯中酒呛住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老管,从来不知道你这样风趣,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我也不由轻笑,举杯道:“管兄好词,随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众人欢笑一阵,气氛变得活泼起来。
小顺子刚才见我伤心,不由暗中怒视董志,见管休一首诗词,令我开颜,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将刚温好的酒替管休倒满,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却被一直微笑旁观的石彧看在眼来,心道:“这是一个至诚忠心的下人。”
众人见我喜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又不是来气我的,而且后面还有文章,总不能让我早早就气走了吧。
石彧起身道:“江先生,石某和江先生相见太晚,可惜没有机会向先生讨教,这一杯酒敬先生,愿先生福体安康。”
我也站起来道:“石先生如此,随云愧不敢当,随云早就听说石先生是雍王殿下的萧何,殿下出征在外,先生为殿下打理后方,若没有先生,殿下恐怕腹背受敌,君之大才,随云一向万分佩服。”
石彧笑道:“随云如此推崇,倒令在下惭愧万分了。”
雍王起身道:“并非推崇,本王若非先生,焉有今日。”想起往日自己出征,太子总是在后面掣肘,如果不是石彧在后面替自己出面处理,自己焉能每战必胜,李贽举杯道:“今日本王敬先生一杯,聊表心中感激之情。”
石彧连忙举杯相谢,泪水盈眶,片刻之后,石彧道:“石某诗才不高,勉力为之,还请殿下和诸位不要取笑。”说罢,吟咏道:“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晖。色借玉珂迷晓骑,光添银烛晃朝衣。西山落月临天仗,北阙晴云捧禁闱。闻道仙郎歌白雪,由来此曲和人稀。”
我微笑拊掌道:“先生的诗,一见就是丞相气度,可惜随云不堪久居京华,否则一定可以见到先生领袖群伦的风采。”
石彧苦笑道:“随云若肯屈就,石彧情愿虚左以待。”
我微微一笑道:“江某闲云野鹤,不堪重任,先生若是这样说,岂不折了晚生的寿数。随云有小诗回赠,以谢先生美意。”
言罢,我从容歌道:“冻云深,淑气浅,寒欺绿野。轻雪伴、早梅飘谢。艳阳天、正明媚,却成潇洒。玉人歌,画楼酒,对此景、骤增高价。卖花巷陌,永灯台榭。好时节、怎生轻舍。赖和风,荡霁霭,廓清良夜。玉尘铺,桂华满,素光里、更堪游冶。”
歌罢,我笑道:“如今良辰美景,正好游冶,何必说些军国事,图增烦恼,昔日高人赋采薇,江某不才,不能不食大雍之粟,但也不爱大雍之禄。”
众人听了,一阵心灰,李贽站起身道:“先生志向高洁,本王佩服。”
我笑道:“殿下乃是这里的主人,也该赋诗一首,表明心志才是。”
李贽道:“那么先生见笑了。”说罢,李贽朗声吟咏道:“碧昏朝合雾,丹卷暝韬霞。结叶繁云色,凝琼遍雪华。光楼皎若粉,映幕集疑沙。泛柳飞飞絮,妆梅片片花。照璧台圆月,飘珠箔穿露。瑶洁短长阶,玉丛高下树。映桐珪累白,萦峰莲抱素。断续气将沉,徘徊岁云暮。怀珍愧隐德,表瑞伫丰年。蕊间飞禁苑,鹤处舞伊川。傥咏幽兰曲,同欢黄竹篇。”
我品味良久,敬服道:“殿下的诗沉健稳练,语壮意豪,一派帝王气象,这是天成,我等诗文,虽然优美,却是斧凿而成,随云佩服。”
李贽笑道:“我是皇子,这帝王气象四个字不敢自居,先生不要害我,总算没有丢丑,本王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请随云作诗一首,以做善始善终。”
我笑道:“再作下去,我就要江郎才尽了。”我已经带了七分醉意,更觉得身上发热,解开轻裘衣襟,走到亭边,临风长吟道:“有身莫犯飞龙鳞,有手莫辫猛虎须。君看昔日长安市,白头仙人隐玉壶。子猷闻风动窗竹,相邀共醉杯中酒。历阳何异山阴时,白雪飞花乱人目。君家有酒我何愁,客多乐酣秉烛游。谢尚自能鸲鹆舞,相如免脱肃霜裘。兴罢鼓棹过江去,千里相思明月楼。”
吟罢长诗,我回到桌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醉意朦胧的我大笑道:“今日尽欢而散,随云多谢殿下了。”
李贽看着江随云,今日赏雪,在他不过是找个机会让世子来拜师,顺便和江随云亲近一下,没想到江随云诗兴勃发,暗里应对众人的劝说,滴水不漏,明里更是诗压全场,这般文雅风流,就是不知道此人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也是不能放过。想到这里,其心更切。
这时,小顺子趁机到我身边,在我耳边低低说道:“有人来了,公子小心不可失言。”然后替我整理好衣衫,笑道:“公子身子不好,今日又多喝了几杯,可不能着凉了。”
我神志一清,耳中也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却是四五个人的样子,其中一人脚步蹒跚,身子又轻,倒像是一个小孩儿。
清醒过来的我随手接过小顺子递过来的热方巾,擦了一把脸,道:“江某酒后失态,还请殿下和几位先生见谅。”
李贽笑道:“狂歌纵酒,名士风采,怎说失态,不过贵仆说得对,先生身体刚刚好转,不可着凉,还是多喝几杯吧。”
我坐回位子,接过温酒,慢慢品味了起来。眼睛余光却见李贽等人互相打着眼色,不由心里暗笑。
接着我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父王,父王。”抬头看去,却看见一个小男孩高高兴兴的冲着我们摆手,那个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相貌秀美,穿着黄色的王子服饰,身后跟着两个奶妈侍女和两个太监,此刻小男孩身上倒大半是雪痕,想来是跌了好几跤的缘故。
李贽见到男孩,满面喜色,道:“骏儿,你怎么浑身是雪,过来让父王看看。”
那个男孩连蹦带跳地走进亭子,依偎在李贽膝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在我身上打转。我微笑道:“草民见过世子。”
那个男孩走近来,拉住我的衣襟问道:“先生是谁,骏儿从来没见过你?”
我淡淡道:“草民江哲,字随云,是南楚人士,世子自然是没有见过草民的。”
李骏听了我的名字,念叨了半天才道:“我记得了,先生的诗写的很好。”看看外面的飞雪,笑道:“千山鸟飞绝,万迹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先生的这首《江雪》真是很好,就是太寂寞了,南楚的江上,真的这样寂寞么。”
我笑道:“南楚虽然人杰地灵,可是还是有很多没有人烟的地方,那里江河又多,所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寒江冰雪,那一年我跟着先父远行,快到过年了,所以江上几乎没有舟船,大家都在家里团聚,先父自己驾舟,带着我在江上钓鱼,江水虽然没有结冰,可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李骏眼睛放光,道:“先生的父亲真是太好了,我每次要父王带我出去玩儿,父王都没有时间,先生,若是有时间,你陪骏儿到渭河上去钓鱼好不好。”
我笑道:“世子千金之躯,怎能和我们这些草民一样,世子若是喜欢钓鱼,不如就在这个亭子里面垂钓吧,我看湖水里面有不少锦鳞,钓起来一定很有趣。”
李骏不依道:“在这里钓鱼有什么意思,若是钓不起来,那些下人恨不得把鱼给我挂在鱼钩上,而且我父王十几岁就在军中作战,我也要像父王一样,若是连大门都不出,将来怎么上阵杀敌。”
李贽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口中却道:“骏儿不得胡说,你将来要好好处理政务,不会像父王这样上阵杀敌,到时候我大雍一统天下,哪里还需要你去杀敌。”
李骏不赞同地道:“父王说的不对,我听先生们说要居安思危,若是将来又有了敌人,孩儿若是不会上阵杀敌,怎么捍卫大雍,所以政务要学,上阵杀敌也要学。”
说完,李骏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所以,父王让孩儿出去看看吧,孩儿不会捣乱的。”
李贽笑道:“你这个小顽童,还是想去胡闹罢了,你若想上阵杀敌,就要学万人敌,首先更要熟读经史,父王上次给你选的师傅,怎么又被你赶跑了?”
李骏偷眼看看父王,道:“是那个师傅太没有本事了,我就是问他一个问题,他没有答上。”
众人来了兴致,李贽笑着问道:“你问了什么问题,让师傅没有答出来。”
李骏得意洋洋地道:“我那日听舅舅跟父王说起大理寺的一个案子,说是一个人的继母杀了他的父亲,他便杀了继母,县官判了他大逆灭伦的罪名,可是他不服上告。我问师傅,他说判得不错,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所以我才赶走了他。”
李贽想起这个案子,也想起了自己告诉妻舅的判决,这件事情外人不知,果然是一个好题目。看了一眼江哲,李贽笑道:“那是你问错了人,除了父王,这里每一个人都能告诉你应该如何判决。”
果然,凭着李贽对儿子的了解,李骏的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越过,最后落到江哲身上,其他人他相信父王说得不错,但这个人呢?他拉着江哲的衣角道:“先生能告诉骏儿,该如何判决么?”
我淡淡一笑,道:“这些事情自有律令,在下一介草民,怎么有资格评论。”
李骏不依地道:“若是先生答了出来,骏儿就拜先生为师,若是答不出来,那么先生就做骏儿的随从。”
我看了李贽一眼,却见他也是一脸惊喜,看来并非他授意世子这样说的,不由笑道:“草民南楚罪臣,怎能做世子的先生。不过世子若是问我,我就说此人虽然杀了继母,但却是为父报仇,继母杀害亲夫,是自绝于夫家,那么此人杀继母只是杀了一个外人罢了,可以以杀人论罪,却不必以逆伦加罪。”
李骏欣喜地道:“先生果然是明理之人,我拿来问人,还没有人说的这般明白呢。”说罢,李骏跪在我面前道:“骏儿虽然年幼,但是也知道什么是一诺千金,骏儿愿意拜先生为师,先生可要带我去渭河钓鱼啊。”
我噗哧一声笑了,这个孩子这般绕来绕去,却不过是让我带他出去玩乐罢了。
这时,小顺子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道:“公子不可答应。”
我心中一凛,道:“世子说笑了,世子是金尊玉贵的身份,我不过是个亡国之人,这里的每个人比在下适合做世子的先生,江某可不敢应承。”说罢,我起身道:“随云不胜酒力,这就先告辞了。”
在我转身之时,我听到李贽失望的声音道:“江先生,你真的如此狠心么?”我的身躯微微一颤,终于没有答话。
注:本章涉及诗词,大多从网上摘抄,有些是网友创作,无法一一列举,谨此声明。另外,这一章我用了很多诗词,希望大家不会以为我是堆砌字数,我是很用心的选择诗词的,因为要通过诗词表示他们的心意。
第二十八章 失望至极
看着远去的背影,李贽手中的酒杯碎裂,鲜血从手心滴落,他从未像这样一般觉得心灰意冷,从少年时候,他就是众人的焦点,在多年的行军作战,领袖群伦的生涯中,他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军士效死,百姓爱戴,群臣敬畏,皇室感佩,多少次,他只是用尊重之心礼敬贤才,就换得那些人的感激涕零,多少次他只是随意而为的一些小事,却成就了他平易近人的形象,渐渐的,他习惯了用自己的王者魅力去征服别人,用谦虚和平和去得到人心,今天,他真的遭到了惨痛的失败,无论自己怎样相待,那个人始终是微笑着远离,是的,自己可以将他留在身边作个官员,但是又有什么用,自己没有征服那个人,自己没有得到他的忠心,这一刻,李贽真的品尝到失败的苦果,多少次作战失利,多少次朝堂受窘,李贽从未如此失落,痛苦。
就在李贽不可自拔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优雅的乐声,声音飘渺高洁,温和中正,李贽不由心中一动,心思渐渐平和下来,看了看身边谋士们忧虑的眼神,看看李骏几乎要被吓坏了的神情,他无奈的道:“本王累了,这就回去休息了。”说罢他起身离去。
石彧等人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李贽的寂寞和悲伤,不由心情沉重。他们虽然不能明白李贽的心情,可是李贽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却是心知肚明的。董志看人都已经散去,有些恼怒地道:“江随云也未免太过分了,殿下如此对他,他居然还是这样无情。”
管休叹息道:“无论他怎样过分,我们也不能怪责他,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他不愿效忠殿下也没有什么奇怪。”
董志怒道:“所谓忠臣,若是不肯投降,宁死不屈也就罢了,可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却只是不肯效忠殿下,这样的明君不肯侍奉,难道去侍奉李安那样的人么?”
石彧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担心殿下真的动了杀机,若是杀了此人,不仅是天下少了一个才子,还让殿下的声名收到损害,只是殿下担心的也有道理,这样的人才,怎能让他被他人所用,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殿下的事情又了解了那么多,就是殿下放心,我们也不能安心的。”
苟廉却道:“我觉得此人对殿下并非无心,只是却有一个我们不明白的碍难之处。”
六道目光立刻落到苟廉身上,苟廉能够出使四方,除了一张厉口之外,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起了不少作用,他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苟廉突然微微一笑,一个仆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到了四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禀报道:“苟先生,小人问了送江先生回房的仆人,途中江先生突然摘了一片竹页,吹了一个曲子。”
苟廉挥手让他退下,看看三人,董志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刚才的乐声是江哲吹的。”
苟廉淡淡道:“我刚才听那乐曲技巧并不高明,只是曲调平和中正,发乎于心,而且又不是丝竹之声,所以派人去看一下,果然是江哲所为,此人能够猜到殿下愤怒欲狂,只是他的才智,他吹叶平复殿下的心境,却是他对殿下并非漠不关心,所以我说他必然有一个极大的碍难之处,才让他不肯侍奉殿下。”
石彧道:“可是问题在哪里呢,殿下醇和仁善,又是天纵英明,若要荣华富贵,不过殿下一言而已,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殿下也必然能够替他排忧解难,殿下对他,难道还会不如南楚德亲王赵珏么。”
董志淡淡道:“我们若不能为殿下解忧,还有什么颜面留在王府,殿下如此重视此人,难道我们就不如他么?”
石彧长叹道:“我等所长,不过是济世安民、兵法战阵,虽堪称王佐之才,但是殿下此刻的大敌却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细论殿下之敌,太子李安,其人外虽忠孝,内实阴狠,却偏偏占了大义名份,故而旗下既有胡作非为的小人,也有尊奉皇统的君子,这样一个敌人已经是难以对付,太子少傅鲁敬忠又是一个阴谋诡算,洞察人心的奇才,所以殿下始终不能撼动其储位,齐王殿下,外虽放浪鲁莽,但是从无过分之举,可见他实在是个干才,其人又能征善战,是太子之胆也,有了齐王襄助,太子就可以专心的对付殿下,不必担心日后大雍没有合适的统帅,还有圣上,不是我诽谤君上,圣上妒忌殿下才华,父子相疑已非一日,紧要时或许助殿下一臂之力,平日却是愿意看到太子打压殿下的,这些敌人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凭着殿下的风范能力,再有我们襄助,殿下还是有五成胜算的,但是最可怕的敌人却是凤仪门,凤仪门主,我曾有缘相见,其人上通天文阴阳、下知地理百家,谋划规断之道无不了然,虽是女子之身,却素有安邦定国的志向,更可怕的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明着夺取天下,所以用尽手段控制我大雍朝野,皇上身边的纪贵妃、太子身边的侧妃萧兰、齐王妃秦铮都是凤仪门的弟子,暗中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在我们身边,她们摆出一心辅佐社稷的姿态,使人尊敬她们的行止,不戒备她们的势力,如今她们已经摆明支持太子,有了她们的存在,圣上、太子、齐王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殿下如何对抗她们。”
三人听得心里凛然,他们原本不知道雍王的处境如此艰难,只是对于雍王坚拒和凤仪门的联姻知道一二,处于不同的理由,他们也都反对凤仪门渗透雍王的势力,想不到如今已经几乎是势不两立的局面了。董志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么,这些事情,和江哲又有什么关系。”
石彧长叹道:“凤仪门主虽然有惊世绝艳之才,但是却有一个缺点,她毕竟是女子之身,行事不免有几分优柔寡断,有时过于谨慎,要想胜过此人,需要一个独立特行,非常之人,此所谓奇兵胜正兵者也,江哲此人,虽然外表随遇而安,但是内心却是傲然不群,清奇出众,观其为人行事,实在是毫无顾忌,天马行空,观其庙算用计,每每奇谋诡断,出乎众人意料,而且布局深远、思维缜密,行事又是阴柔狠绝,擅长险中取胜,殿下曾经说过此人与殿下几度交锋,殿下都是吃了不少亏,而且毫无反抗之力,当年他给殿下献策,虽然保住殿下平安,可是也成功的离间了殿下和皇上,可是殿下明明察觉他的用意,却没有法子阻止,只有江哲此人,才能胜过凤仪门主,不灭凤仪门,不仅殿下基业不保,我大雍迟早沦于妇人之手,所以殿下才会这样失态,还请诸位体谅殿下苦心,不要不满殿下对江哲的偏爱。”
董志惭愧地道:“多谢子攸先生教诲,志不能替殿下解忧,反而心生嫉妒,实在是惭愧之至。”
石彧起身道:“董兄言重,我们都是殿下的心腹,自然应该全心全意效忠殿下才是。”
在石彧消除了这可大可小的风波的时候,我半倚在床上,喝着解酒的香茶,满满的回想着今日的赏雪,自从飘香死后,我心中常常悒郁烦闷,今日之会,让我心情顿时爽朗,若非我主意已定,只怕就答应了雍王,想起当日在蜀中雍王大营相见之时,我心中还是有些敬畏的,如今我已没有了任何束缚,所以对雍王殿下少了忌惮,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雍王殿下气量非凡,若是换了我,只怕早就这无礼的小子杀了。
可惜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改变主意,我江随云从前可以随意的去科考,去献策,可是我现在更珍惜自己的自由,在能够抱住生命的前提下,我不会再将忠诚与人。微微一笑,虽然我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真正的忠诚。
在临睡之前,我又想到了雍王世子李骏,那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可惜啊,按照我对相书的了解,聪明外露而现夭徵,这个孩子只怕没有九五之尊的福气,转念一想,我又笑了,这个孩子虽然面相有些福薄,但是心性应该不错,又有雍王的福气罩着,至少也不会太短命,何况,我又替他可惜什么呢,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孙,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半梦半醒中,我也有些疑惑,在我看来,雍王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怎么这次这么反常呢,好像非要我臣服不可,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啊。
对于雍王李贽来说,恢复平静之后立刻就听到齐王来访的消息并不愉快,可是李显在他面前又是谄媚又是威胁地道:“二哥,你就让我见见江大人吧,当初在南楚我可就认识他了,父皇还说要给他封官,你不是把他软禁起来了吧。”无奈之下,李贽只得同意李显去见江哲。
一走进江哲所居住的栖凤轩,李显就嚷道:“随云,随云,看来二哥对你可是不错,这寒梅小筑是二哥心爱的园子,居然给了你住。”
我正和小顺子下棋,我的棋艺平平,小顺子却下得不错,据他说,下棋有助他练功,如果不是我大局观不错,再加上偶尔出几个怪招,只怕就要惨败了,所以李显一边吵嚷一边走进来的时候,我正皱着眉在想一步棋,小顺子看到李显进来,站起身施礼,道:“奴才参见齐王殿下。”然后轻轻推了我一下。
李显坐在小顺子的位置,见我还在冥思苦想,笑道:“别想了,你的棋艺我可是领教过的,真是臭不可闻。”
我被惊醒过来,看看对面的李显,愣愣道:“齐王殿下怎么来了?”
李显故意露出伤心失望的神情,道:“天啊,难道江大人才看到我这个七尺之躯么?”
我微微一笑,推开棋坪道:“小顺子,给殿下端杯茶来。”
小顺子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李显接过来,上下打量了小顺子半天道:“你是皇兄府里的内宦么,我怎么没见过,你是新来的么,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小顺子淡淡道:“奴才是南楚人,曾在南楚王宫见过殿下,殿下自然是不记得奴才的。”
李显愣了一下,看着我道:“怎么江大人身边还有南楚的宫人。”
我笑道:“他是我一个旧交,这次雍王攻破建业,他趁乱离了宫,索性就不回去了。”
李显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江大人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奴才,大人可真是福分不浅,大人还是让他领个名份的好,若给人参奏你擅自使用阉人,是有罪的。”
我淡淡一笑,道:“江某不过一个草民,最么会有人参我,再说,小顺子是南楚人,难不成大雍还不许他们国破家亡之后另找出路不成。”
小顺子见气氛僵硬,连忙道:“公子,殿下也是一片好心。”
我这才脸色转晴,道:“殿下今日来看我,是随云的荣幸,不过殿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用着在下的。”
李显神色变得郑重,道:“江大人,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李显最需要的人,别问我怎么知道,可是大人若肯做我的军师,我李显情愿将你当成师长看待,言听计从,绝不二话。”
看着李显殷切的目光,我不由苦笑,李显今年已经刚到而立之年,相貌俊伟的他带着森然的霸气,诚挚而又嚣张的气息让人又是敬畏又是亲近,如果不是有了雍王李贽,我倒认为李显更适合做大雍的君主,这人大事明白,小事糊涂,他选择支持李安,倒未必是李安有多么出色,或者对他如何器重,而是因为,李贽不需要他的能征善战,而李安离不开他的支持,对我来说,选择李显是不可能的,自从得知梁婉的身份以后,我让密营的人开始收集凤仪门的情报,在我到雍都之前,我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情报,只是一些人尽皆知的消息,其中包括秦铮,齐王妃的出身,虽然是大家之女,却也是凤仪门的高徒,李显,是绝对不可能和凤仪门一刀两断的,而我,因为梁婉的缘故,已经成了凤仪门的敌人,我不敢说这件事永远不会泄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我不能投奔李显。
想到这里我正要严词拒绝,却突然想起我诈死的计划,便改口道:“殿下盛情,随云十分感激,只是雍王殿下不许在下离开此地,只能拒绝殿下美意了。”
李显惊讶地道:“怎么,二哥敢软禁你么,你恐怕不知道么,长乐这次回来,带着一本你的诗集,父皇看了十分喜欢,若非二哥说你卧病,早就要召见你了,干脆你就和我回去吧,本王谅二哥不会留难。”
我淡淡道:“殿下误会了,随云身子不好,途中感染风寒,这几日才有些好转,雍王殿下说,随云的身子不好,不许离开此地一步,实在是体恤随云啊,殿下不可误会。”
李显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派人来邀请你到我齐王府养病如何?”
我淡淡道:“我不习惯王府这种地方,太不方便,若是有什么清静的小府邸或者庄子,殿下不妨帮我看看,随云还有一些积蓄,买的起不大的住处。”
李显搓着手道:“这怎么成呢,我可是要你作师父的,怎么能让你住在外面。”
我故意道:“那就算了,改日我托雍王殿下想想办法,想必总有合适的园子,唉,就是殿下不答应,可就难了,谁让我承了雍王殿下的恩情呢?”
李显连忙道:“没问题,我一定替江大人,不,江先生找一处宅子,既清净优雅,又方便我去拜访的。”
我笑道:“那么随云就多谢殿下了。”
看着齐王兴高采烈的离开,我有些愧疚,齐王虽然有些鲁莽,但是对我倒是一片真心,可惜我终究要辜负他了,其实我最辜负的是雍王,他对我真的很用心,否则怎会突袭建业呢,这是我这段时间想通的,他突袭建业,恐怕我真的就是他所要得到的收获吧。
李贽送走了齐王,面色苍白的走进了大门,齐王的得意洋洋让他心灰意冷,石彧也是十分失望,他绝没有想到齐王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江哲的认可,那么自己这些人又算什么。
回到书房,李贽淡淡道:“子攸,明日替我设宴,为江先生送行。”
石彧扑通跪倒在地上道:“殿下,不可放过此人啊。”他的声音颤抖而慌乱。
李贽的声音十分平静,他淡淡道:“替我准备藏锋壶,我要送他远行。”他的声音十分缥缈。
石彧身子一颤,道:“遵命。”他的目光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李贽抬起头道:“子攸,我做的对吗?此人若随了齐王,我寝食难安,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石彧凄然道:“毒杀此人,可以免除后患,不杀此人,我等死在顷刻。”
李贽泪落,黯然道:“可是杀了此人,本王于心难安,本王一向自负宽宏大量,如今却对一个不肯归顺本王的人下了毒手。”
石彧谏道:“殿下不可心软,此人惊才绝艳,若是放过,殿下大业危矣。”
李贽无力的摆摆手道:“本王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就用销魂丹吧。”
石彧道:“是,这样一来,他会在十二个时辰后无病而终,不会有什么痛苦的。”
李贽没有作声。
第二十九章 千钧一发
我看着小顺子收拾东西,心里一阵茫然,明天就要恢复自由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良久,我狠下心来,对于一个明天绝对会鸩杀我的人,我何必还要费心。这时雍王府的仆人来通报,说是管休、董志、苟廉前来求见。他们是来尽最后的努力吧,心里一阵温暖,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错的人,既然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同桌共饮的机会,不妨秉烛夜游一次吧。我笑着让仆人请他们进来。
管休他们都是聪明人,聊聊数语,就知道我的心意已决,便都不在多言,我们尽情的谈论着,一夜无眠。到了天明之时,我看看窗外的曙光,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一别,他年相见,恐怕已成陌路了。”
苟廉凄然道:“随云既然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投*齐王。”
我微微一笑,道:“齐王殿下鲁莽直率,我不过在他麾下消磨几日,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离开长安,到时候,我们是友非敌,诸位就不必过虑了。”
董志低声道:“只怕齐王殿下也不愿放先生离去呢?”
我只是淡淡道:“几位请回吧,江某今日离开雍王府,殿下已经说过要为江某送行,随云总不能这样去见殿下,总要沐浴更衣,才好和殿下告别。”
管休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随云了,一会儿送行,我们就不去了,免得临别伤心,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送走了三位谋士,我走进后面的厢房,这间厢房是专门的浴室,在房间中间是一个宽约五丈的浴池,整个池子是由青石铺成,进水口在浴池中央,上面是一朵出水荷花,在池底青石之下铺着铜管,将从园中引过来的清泉水加热之后,按动进水机关,温热的清泉水便从莲花喷头四散喷出。我进去的时候小顺子正在往池子里面放水,水雾四起,飞珠走玉,我微微一笑,皇家的享受果然不凡,每次我进来的时候都会这么想。
宽衣解带,走进浴池,享受着热水沐浴的舒畅,我笑道:“小顺子,你说,我以后也建一座这样的浴池好不好?”
小顺子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有些奇怪,回头看去,小顺子似乎在神游天外,我奇怪的摇摇头,不过我没有惊醒他,他在我面前是不会隐瞒心事的,我想很快他就有话对我说了。
沐浴之后,我穿上小顺子准备的衣服,这是我特意吩咐的,从最里面的内衣到最外面的儒衫,都是雪白的颜色,当我认真的穿上一件件衣服的时候,小顺子突然跪倒在地,悲声道:“公子,求你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了。”
我微微一愣,正要接过他递过来的外袍的手停住了,问道:“小顺子,你在说什么?”
小顺子道:“公子一心要为夫人报仇,小顺子是知道的,请问公子,若要为夫人报仇,都有哪些计策。”
我看看他,淡淡道:“你我休戚相关,我不瞒你,早在知道罪魁祸首之后,我心里就有了上中下三策。”
小顺子道:“请问公子下策?”
我接过他手中的儒衫,缓缓道:“下策最为艰难,待我从雍都脱身之后,就要隐身市井,等待时机,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疏,精心等待,终有机会刺杀李安,就是刺杀不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游走天下,培植不满李安的势力,现在东川还未衷心顺服,南楚不日就会重新立国,借天下之力,再有雍王在侧虎视眈眈,我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只是杀害一国储君,不是一件小事,事成之后,我需要尽散部下家财,从此浪迹天涯,而且稍有不慎,就是败亡的命运。”
小顺子低声问道:“请问公子中策?”
我披上儒衫,淡淡道:“中策好一些,太子李安的左膀右臂是齐王,齐王虽然鲁莽,但是外粗内细,实在是当世俊杰,若无雍王,齐王为君也不错,我投*齐王,替他出谋划策,挑拨他兄弟不合,到了适当时机,让他内乱萧墙,不管是便宜了雍王,还是便宜了齐王,我终究让太子折翼陨身,就算达不到目的,也可以让大雍内乱,一报国仇,二雪私恨。”
小顺子膝行向前,道:“请问公子上策?”
我系上衣带,笑道:“这上策最是光明正大,我归顺雍王,借刀杀人,令雍王殿下弑兄杀弟、逼父退位,不但我大仇得报,天下也得到一个明君圣主,一统曙光近在眼前,我江哲亦可留名青史,事成之后,或者归隐田园,或者安享富贵,这不是上策吗?”
小顺子严肃地道:“公子,这些年来,小顺子始终在你身边伺候,公子的心思小顺子怎么会不明白,公子明明知道投*雍王是最好的选择,为何如此固执,公子的仇人也是雍王的敌人,只要公子归顺雍王,雍王登上大宝之时,就是公子大仇得报的时候,公子始终不肯归顺雍王,并且蓄意挑衅,迫得雍王定要杀公子而后快,其实只要公子顺从了雍王,等到报仇之后,公子便归隐山林,也能够博得一个安享余年,何必要这样冒险,公子虽然医术不凡,但是大雍皇族密藏的毒药未必就能解救,万一公子若是不幸,小顺子就是杀了雍王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道:“这些事情,我如何不明白,可是我平生行事,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却从来不会对亲近之人擅用心机,雍王殿下,旷代明君,对随云推心置腹,为了随云一人,用了多少心思,千里路遥,殿下解衣推食,随云并非铁石心肠,焉能不动心,可是我受南楚恩泽在前,与大雍结怨在后,已有隔阂在心。何况若是真心相从,便要尽心竭力为殿下设想,若无我筹划,殿下未必没有胜算,虽然惨烈,但是声名无瑕,若是我归顺殿下,随云乃是凡人,不免借机了却私怨,为我私心,伤害君臣大义,我若秉公,又如何对得起飘香泉下香魂,想来想去,既不愿害殿下青史上留下污名,也不愿愧对飘香吾妻,唯有舍易就难。至于中策,虽然无伤我心志,但是不免令雍王大受损伤,这样的明君,我不能为之效力已经愧疚于心,又怎忍伤害于他,所以只得采用下策。”
小顺子道:“公子不肯侍奉雍王,却是为了雍王着想,但又何必逼得雍王杀害公子呢,若是假意答应,过一段时间,逃出长安又有什么难处。”
我笑道:“我平生行事,小事上面或者不大谨慎,但是这等之事,却是绝不肯谎言欺骗的,当初我不肯为德亲王效力,也不曾谎言骗他,今日我既然不肯替雍王效力,也绝不会骗他,何况若不迫雍王杀我,我如何能够断绝归顺雍王的心思。小顺子,你记着,我今日诈死,确实有几分危险,所以我若是不幸,你记得,不可替我报仇伤害雍王,雍王殿下没有错,一个霸主,是绝对不能心软的。我只要你记着,有朝一日替我杀了李安,然后带着我的骨灰回南楚,将我和飘香合葬,你可答应么?”
小顺子俯首在地,良久才带着哭音道:“公子之命,奴才怎么会不听,若是公子不幸,待我杀了那李安之后,就回南楚,为公子守墓终生。”
我淡淡道:“多谢你了,其实我胜算很大,你也不必难过,过了这一关,天下就没有什么可以羁绊江某的了,就是报仇,我也不会牺牲自己余生的,你可以放心。”
小顺子默然不语,我知道他不信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不会为了报仇而疯狂的。
在雍王的书房,李贽默默的看着书案上的一把银壶,石彧站在案前,忧心忡忡地道:“殿下为何不使用大雍密藏的鸳鸯壶,而使用这把这把藏锋壶呢?”
李贽淡淡道:“前朝秘制的鸳鸯壶虽然可*,但是江哲熟读经典,精于鉴识,未必不认得鸳鸯壶,这把藏锋壶乃是本王在南楚的属下送来的,机关精巧,绝无破绽,还是使用这把壶吧,销魂丹不会让银壶变色,江哲不会察觉的。”
石彧多年跟随李贽,他能够感觉到李贽心里的悲伤,不由道:“殿下,刚才管休他们前来禀报,说江随云声称不会久事齐王。若是殿下不忍,不妨放过他。”
李贽漠然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石彧欲言又止,终于道:“都是属下之过,鼓励殿下求索贤才,可是如今殿下一不能平定南楚,二不能得到贤才,都是属下的罪责,但是这人,若是不杀,只怕属下日夜不安。”
李贽微微冷笑道:“没有你的事情,是本王太自信了,以为天下贤士都会效命于孤,罢了,就在前厅为江哲饯行吧,可怜绝世才子,从此黄土深埋,这是本王的罪孽,也是他的不幸。”
离雍王府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的等候,车内,齐王李显喜形于色,在他对面坐的是王妃秦铮,如今的秦铮不再是女扮男装,一身月白宫装,淡扫娥眉,天香国色,她淡淡道:“不就是那个翰林学士江哲么,怎么殿下这样看重他呢?”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语气诚挚地道:“当年铮儿你舌厉如刀,也没有说服德亲王,可是此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赵珏,据说此人随同赵珏平蜀,我曾细细研究赵珏平蜀的方略,见其风格不同平常,可见江哲此人果然是有才华的,更何况我爱此人风采,已非一日,就连二哥都对他十分爱重,我折节下交又有什么不妥,不是我说你,铮儿你当世才女,家世容貌才华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可你唯一的缺陷就是少了谦逊容忍的性情,也难怪,你是天之骄女,本王有话在前,你若得罪了江先生,休怪本王无情。”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当年自己奉命接近齐王,这齐王翩翩年少,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不久便令秦铮倾心,在南楚自己因为嫉妒而中了齐王的圈套,一夕风流,自己成了齐王的未婚妻,可是从此之后,齐王故态复萌,不是走马章台,就是呼鹰逐兽,对自己若即若离,时而亲爱如蜜,时而冷淡如冰,自己还没有嫁入王府,就有了三四个庶出子女。可恨自己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一直到最近才奉皇命成婚,可是李显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尊重非常,但是却在王府内院划下禁地,在里面声色犬马,自己也曾向师父和父亲哭诉,可是他们都说这是齐王风流本色,自己只能恪守妇道,用柔情羁绊,无奈之下,自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今日齐王变本加厉,竟让自己对一个南楚俘虏低头,但是她想来想去,终是不愿和齐王闹翻,只得隐忍道:“臣妾遵命。”
李显淡淡一笑,他很了解这个聪慧的女子,心高气傲,却是少了几分温柔,没有过多的劝导,他知道秦铮不会明里违背自己的命令。看着已经接近约定的时间,李显道:“好了,这就去雍王府吧。”
雍王府的大厅却是与众不同,不像一般王府一样富丽堂皇,只是宽阔深远、肃穆庄严,今日李贽也是一身素服,他原是心里存了哀悼之心,见到江哲,他就是一愣,江哲也是一身素服,趁着他清秀儒雅,略带憔悴的容貌,更是显得气度雍容。
他心中一阵惋惜,目光落到石彧身上。因为今日是要鸩杀江哲,所以李显只带了石彧相送。石彧目光冰冷,微微摇头。李贽不再犹豫,微笑道:“今日为先生送行,知道先生品性高洁,故而只能一杯美酒送行。先生不要推辞。”说罢,石彧端来一个黑木托盘,上面放着藏锋壶和两个银杯。
我的目光掠过藏锋壶,不由莞尔失笑,这藏锋壶是我亲自设计,通过天机阁出售,为了得到高价,只做了三把,每壶千金,想不到今日重逢在大雍,此壶壶底有一夹层,可以容纳一杯毒液,若是用此壶害人,只要将毒液注入壶底,倒酒之时只要按住壶把上面的莲花雕刻,那么壶底的毒液就通过壶壁流到壶口,从壶口旁边雕刻的莲花心倒入酒杯,这样用毒,神不知鬼不觉,就是杀了千人百人也不露形色,当然这毒药必须不让银壶变色,这样既可以免得什么人都可以使用藏锋壶害人,也是为了让喝酒之人不起疑心。想不到今日这藏锋壶用到了我自己身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呢?
李贽拿起藏锋壶,先倒了一杯毒酒,又移开拇指给自己倒了一杯净酒,放下酒壶,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勉强笑道:“先生请满饮此杯,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我接过那杯毒酒,心想,若是我为此人呕心沥血,最后得到的也恐怕只是这杯毒酒罢了,看向雍王,见他强颜欢笑,淡淡一笑,想到此人从前恩宠,不由开口道:“殿下龙日天表,贵不可言,从今之后,只要外修兵甲,内修德政,太子纵然忌惮,也不敢轻易挑衅,至于其他事情,自有贤士为殿下谋划,哲今日辞别殿下,今日恐相见无期,愿殿下早日一统天下,令四海升平,百姓安乐,随云虽在江湖之远,也将为殿下日夜祈福。”我这一番话全是发自肺腑,我真的不怪他,他要杀我都是因为我逼他太狠,真龙自有逆鳞,想到今日之后不会再见,不免说了几句心里话,端起酒杯,我能够分辨出酒里面的毒药,我所配制的万毒降也是剧毒之药,但却能够护住心脉保住我的性命,今夜就是我诈死的良机。举起银杯,我就要喝下这一杯毒酒。
李贽从江哲接过酒杯,心中就是十分不安,他从未作过这种杀害贤才的事情,未免有些愧意,此刻听到江哲这一番肺腑之言,那有千钧之力的右手竟然颤抖起来,此时眼见江哲就要喝下毒酒,胸中血气翻涌,突然伸手按住了酒杯。
我疑惑的望着李贽按在酒杯上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片混乱,李贽虽然开始只是一时冲动,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拿走酒杯,淡淡道道:“先生虽是文士,可是胸襟气魄,不逊沙场壮士,当用大杯,不应该用此银杯,来人,拿我的金盔来。”
不多时,侍奉的仆人捧来了李贽上阵杀敌所穿的御赐金甲的头盔,李贽没有使用藏锋壶的机关,打开了壶盖,将壶中美酒全部倾倒在金盔之中,双手举起,道:“江哲,你虽是南楚繁华之地的才子,但你的心志品性却胜过我大雍的边关勇士,本王用金盔赐酒,望你一路顺风。”这一刻,李贽心中再也没有愤恨怨责,而是一片平和,他心想,不能让江哲为我所用,是我缺少德才,我若擅杀无罪贤士,就是帝位在我面前,我又有什么资格坐上去呢。
第三十章 风虎云龙
南楚至化元年十二月,江哲禁于雍王府,王虽倍加礼遇,但哲心志不屈,齐王显,颇爱哲才,促雍王赦之,雍王不得已许之,因哲品性高洁,乃以御赐金盔盛酒相送,哲乃感激涕零,遂降雍王——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过金盔,脑子里满是李贽按在酒杯上的情景,他竟然放过我了,放过我这样一个屡次冒犯他的狂生,而且还是可以让他大业成灰的心中毒刺。不知怎么的,我的眼泪一滴滴坠落,落在金盔里,落在雪色的衣襟上,我几乎不能行动,想起当日德亲王一旦觉察我不可能忠心耿耿的效命南楚,就对我十分提防,我在建业养病,德亲王的密探始终在监视我,想起我最后一次上的谏表,一片赤心为了南楚,可是换来的只是贬斥,从前我以为对这些根本不在意,到今日我才发现这些都深埋在心里,这是连我自己都无法觉察,或者是不愿想起的悲凉往事。
我端起金盔,也不顾忌酒液溅落,一口气喝下了盔中美酒,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诸葛武侯为何鞠躬尽瘁的原因吧。美酒甘冽,我觉得胸中防若火烧一般,举起金盔,我拜倒在地,朗声道:“殿下深恩,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答万一,若殿下不嫌弃臣反复无常,臣江哲愿为殿下效力。”
李贽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不料我竟然突然归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石彧聪明,轻轻推了李贽一把,李贽连忙上前将我扶起,激动地道:“先生,你竟然回心转意,本王,本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快,快,快起来。”
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被李贽给扶了起来,我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低吟道:“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看看李贽,淡淡道:“殿下宽宏大量,饶臣性命,臣无以为报,只有为殿下鞠躬尽瘁,才能补偿这些日子对殿下的冒犯。”
李贽手一抖,震惊的看着我,他原本正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鸩杀江哲,否则岂不是失去了贤士,可是听我语气,我竟然是知道了他酒中下毒的事情。
我看着神情不安的李贽,微笑道:“殿下不必过虑,若非殿下手下留情,哲也不会甘心效命。”
李贽看看石彧,石彧早已经遣退了下人,这时听了我的说话不由心一颤,也看向李贽。
我也不隐晦,道:“殿下,石先生不必多心,哲从前愧对殿下恩典,殿下赐死也是理所当然,如今事过境迁,臣不会记恨,还请殿下不要见过这些日子臣的狂妄。”
我这样说,并非是揭短,既然我已经决定了效忠雍王,就要考虑到君臣相处之道,雍王想要鸩杀我,和我故意挑衅雍王,这些若是记在心里,将来不免成了嫌隙,现在我这样提出来,雍王就不会觉得愧对我,也不会记恨我对他的冒犯,将来自然君臣相安,可别说我心思太多,自古以来总有鸟尽弓藏的讥讽,但是明确说来,君王忌惮功臣是一个原因,臣子逾越臣道也有责任,所以我要为了今后留下后路。
李贽果然神色数变之后,终于开朗起来,道:“先生不怪罪本王就好,贽愿任命先生为天策帅府司马,和子攸同心协力辅佐本王。”
我再次下拜谢恩,李贽苦笑道:“先生不必这样拘礼,我视先生如同师友,先生可不要如此疏远。”
我笑道:“尊卑之礼不可轻废,随云岂可失礼,不过若是殿下不怪罪随云礼数不周,随云就不客气了。”这才是我的本意,我既然归顺了雍王,以后不免日日相见,若是总是恭恭敬敬,多痛苦啊,反正在雍王登基之前,我是不用太考虑礼数的问题的。
目的已经达到,我便正色道:“殿下,随云也想和殿下深谈,可是现在不行,请殿下遣人通报齐王,就说随云突然旧病复发,只得留下养病,齐王必然要亲来探望,随云斗胆,请殿下亲侍汤药,这是其一,其二,随云虽然对大雍之事略知一二,但是朝中势力纠结,仍然不甚明了,请殿下将现在所能收集到所有情报送来,待随云研究之后,今夜再与殿下详谈,其三,管休等人还不知今日之事,心中未免有些嫌隙,请子攸先生前去告知,不妨隐晦相告今日事情,以彰殿下仁德,且安谋士之心,此三事都是至关紧要。”
李贽听了我的话,眼中一亮,道:“随云果然思虑周密,本王立刻照办,本王陪同先生立刻回到客院,子攸,你先去通知齐王。”我和石彧相视一笑,石彧匆匆而去,我则做戏做到底,让雍王扶我出了大厅,在外面等得焦急无比的小顺子看我出来,连忙走了过来,冷冷的看了一眼雍王,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着接替雍王搀住了我。我淡淡道:“小顺子,你有法子让我暂时生病的,我要见齐王。”
满怀欣喜的李显到了雍王府,却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当石彧告诉他江哲旧病复发,李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雍王故意强留,但他转念一想,雍王手段不会如此拙劣,不管如何,李显还是提出要见江哲一面,将秦铮留在车上,李显直奔栖凤轩而去,他心中满是恼怒,可是当他一走进房间,就看到江哲满面苍白的躺在软榻上,而自己的二哥,正在聚精会神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正在那里吹气,看到自己进来,只是微微一笑,道:“六弟,江先生昨夜和我府中几位幕僚秉烛相谈,今日我为他送行,先生多喝了几杯酒,竟然旧病复发,恐怕去不得了。”
李显看看江哲的面色,怒道:“怎会这样巧,他刚生病你的药就煎好了。”
李贽淡淡道:“江先生自从到了王府,几乎每日都要服药,这是常例,故而为兄吩咐随时都要备好汤药,幸好如此,今日先生突然发病,若没有此药,只怕先生又要卧病多日了。”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在心里咒骂小顺子为什么这么认真,输入我体内的那缕阴寒真气令我浑身发冷,举动艰难,我有气无力地道:“随云自从在蜀中染病,就时常发作,不拘时刻,想不到偏偏赶在今日,真是愧对齐王殿下。”说罢,我咳嗽了几声。
雍王殿下轻轻尝了一口汤药,道:“好了。”说罢让小顺子扶起我,雍王亲自喂药。我服药之后,面色似乎好了一些,道:“两位殿下,随云服药之后,便得小睡,还请两位殿下不要见怪。”
雍王连忙道:“先生请好好休息,本王这就走了。”
我轻轻点头,用“感激涕零”的眼神望着雍王,然后似乎慢慢睡去。
雍王起身低声道:“六弟,我们不要打扰先生,到外面说话吧。”
出了栖凤轩,李显神色木然道:“天意如此,看来二哥你赢了。”
李贽笑道:“六弟多心了,等到江先生病好之后,自然会去齐王府的。”
李显冷笑道:“他病得好啊,堂堂天策元帅,雍王殿下,亲自侍奉汤药,他若再不动心,我倒要奇怪了。”
李贽心道,我从前也没少干,可惜他就是不肯归顺,口中却说道:“六弟多心了。”
李显拂袖而去,出了府门,也不上车,拽过一个侍卫的马匹,泄愤的狠狠抽了一鞭,那匹骏马嘶鸣一声,飞奔而去,李显不理会身后人的呼唤,愤然离去。
在栖凤轩中的我,让小顺子解开我身上的禁制,笑道:“我身上又是冷汗,又是酒气,快,我要沐浴。”
小顺子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公子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
我看看他,道:“你不问我怎么改了主意。”
小顺子淡淡道:“十几丈距离,我听得很清楚,公子的决定小顺子从来不会置疑,公子放心,只要小顺子在,谁也不能伤害公子。”
他说话的语气是那样淡然,又是那样坚决,我心里一暖,道:“那是当然,小顺子,你可要好好练功,在宦海之中我可以明哲保身,但是天下还有另一个世界,若是有绝顶高手刺杀我,可就要看你的了。”
小顺子眼中闪过一丝激昂的神色,口中却冷冷道:“公子放心,当初公子给我的剑谱,我都已经融会贯通,虽然有些人我胜不过,可是谁也别想轻易过了我这关。”
我点点头,小顺子一向不会虚言夸耀,但我又疑惑地问道:“我记得有些剑谱你说需要阳刚的真气,怎么现在也能用了么?”
小顺子淡淡一笑:“公子精通易理,难道不知道阴极阳生的道理么?”
我看着小顺子掩饰不住的喜色,虽然不甚明白,也知道小顺子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了,心想,我听人说过,练功得花上二十多年,才能登堂入室,怎么小顺子今年才二十出头,就这么厉害呢,莫非他真是练武的天才。却不知我的胡思乱想倒大半对了,小顺子天资聪明,性情坚忍不拔,练的武功又是合乎身体状况,再加上这些年跟着我,文理上也有了不小的成就,所以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虽然比起三大宗师来说还差的很远,但是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意义上的绝顶高手了。
换了一身青衣,我心情愉快的跟着石彧来到了雍王府的机密书房,这里位于王府右侧,守卫森严,在这间普普通通的书房里面,却收藏着王府的所有机密文件,除了雍王本人和石彧之外,其他人谁也不能擅自进入,照料书房的是四个十八九岁的书童,这些人个个举止得体,步履矫健,可见都是雍王的心腹亲随,换了一个时候,只要一道谕令,就可以成为雍王的得力干将,我暗自称赞雍王确实不凡,便走进书房,开始查询我需要知道的情报,虽然小顺子已经将从陈稹那里得来的情报告诉我,但是怎么比得上雍王收集的情报全面,留下来伺候我的书童十分得力,我按照目录索取文书,他都能立刻取来,虽然没有小顺子在身边伺候,有点不习惯,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在自己的书房工作,这里的东西,我看过一遍就够了。
李信再一次偷眼看向那个二十多岁的俊秀青年,心中满是好奇。李信的父亲本是雍王的亲卫,在一次行刺中身亡,只留下一个孤儿,李贽见他孤苦无依,就将他收到府中照看,过了数年,他的勤奋好学和忠诚机敏得到了李贽的赏识,赐给名姓进了机要书房,在这里虽然行动受到严格的约束,但是能够参与机要,跟着雍王殿下身边,更是受益不浅,而且雍王早就说过,等到他们成年之后,就要让他们出去做官,李信很清楚这是一条青云之路,当然代价就是自己需要永远忠心,和怎样都不过分的谨慎小心,所以好奇是最大的缺点,曾经有一个书童一时好奇偷看了文书,犯了规矩,被雍王发现之后,一向和善的殿下勃然大怒,下令杖杀,李信永远都记得当时的惨况,所以他从来都不逾越本分,他明白不应该猜测这个青年人的身份,但是当他发现雍王殿下就在另一间书房等着这个青年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
在另一间书房里面,李贽虽然在看着兵书,但是总是心神不安,他看看石彧,道:“子攸,你还是去休息吧,本王自己等他就行了,你不要太劳累了。”
石彧笑道:“今日江随云一归顺殿下,便雷厉风行,先让齐王放手,再让谋士安心,子攸十分叹服,所以也很想知道他会向殿下献上何等策略,急切之心,不在殿下之下。”
李贽笑道:“是啊,我真的很期待他的献策,目前的局势你很清楚,本王身陷罗网,越是挣扎,网子勒得越紧,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有什么法子让本王脱出重围。想来真是吓了本王一身冷汗,我若真的鸩杀江哲,恐怕真是万劫不复了。”
石彧道:“是啊,多亏殿下仁德,否则江哲岂肯心悦诚服,属下想来想去,恐怕我们的心思都在他掌握之中,今日这杯鸩酒,恐怕就是江哲对殿下的考验。”
李贽疑惑地道:“可是本王若没有悬崖勒马,他难道真的会喝了那杯毒酒么?”
石彧苦笑道:“这个属下也无法得知他的安排,不过事情既然没有到了那个地步,殿下也不必费心了。”
李贽也笑道:“是啊,过去之事,本王还多虑什么呢,子攸,只怕他不会出来得很快,我们不妨下一盘棋吧,也好消磨时光。”
石彧道:“殿下既然有此雅兴,属下自然奉陪,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两人相视一笑,摆上棋盘,对弈起来。
过了片刻,书童李忠走了进来,禀报道:“殿下,属下去送茶的时候,看见江先生似乎有些烦闷,先生还问他的下人在哪里。”
李贽一愣,看看石彧,石彧心思一转,道:“殿下,属下看江哲十分倚重他身边的那个李顺,似乎片刻也离他不得,而那李顺对江哲也是忠心不二,不如让李顺进去伺候,反正以后李顺也不免接触机密的。”
李贽想了想道:“不错,李顺此人,不是凡品,他们主仆之间必然情谊极深,李忠,你派人栖凤轩召李顺来书房伺候。”
过了一阵子,李忠又回来禀道:“殿下,石先生,江先生十分开心,李信回禀,那个李顺很守规矩,只是专心伺候,从不留心文书内容。”
李贽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就好了,子攸,该你了。”
石彧看看棋盘,笑道:“殿下神思不属,这盘棋看来属下要赢了。”
李贽苦笑着看看被困住的白龙,道:“是啊,本王输了。”
石彧道:“这是属下专心,殿下不用挂心那边了,下一盘可别让属下得胜了。”
李贽一边拣棋子,一边道:“好,看本王杀的你血流成河。”
两人渐渐投入进去,当第三盘棋局告终之后,石彧起身,看向窗外,此时正是黎明时分,窗外漆黑一片,李贽看看棋盘,道:“本王赢了半子。”
石彧笑道:“殿下棋力不凡,只要稍为用心,属下就一败涂地了。”
就在这时,李忠进来禀道:“殿下,石先生,江先生请见殿下。”
李贽一听,顾不得再拣棋子,跳起来道:“他神色如何?”
李忠道:“先生神色虽然有些疲乏,但是气度十分平和,还和小人说笑,说让小人去把殿下从寝宫拽出来呢?”
李贽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石彧看向窗外,惊喜地道:“殿下,你看。”
李贽抬头望去,只见窗外,破晓的阳光已经穿过厚厚的云层,东方天空已经泛白。李贽笑道:“好兆头,走,我们去见江哲?”说罢向外走去,石彧看着李贽龙行虎步的英姿,不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便也随后跟去。
第一部终。
第一章 凤仪传奇
放下手上的书卷,我不由惊叹出声,这本册子上面是雍王府所能够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凤仪门主的情报,编撰之人文笔生动,仿佛就是一本传奇。
凤仪门主,出身不明,四岁被原凤仪门主收养,其时凤仪门不过是一个一些孤苦女子组织起来自保的小门派,武功也不过尔尔,而凤仪门主梵惠瑶乃是天纵之才,竟然凭着一本残破的太阴心经练成了绝世武功,年仅二十岁就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更难得是,她虽是女子之身,为人却是任侠仗义,不过数年,江湖上就将这个总是身穿白衫,气度高洁而相貌秀丽如仙的女子列入绝顶高手的行列。
虽然如此,凤仪门主的美貌纤弱仍然引动了无数狂蜂浪蝶,这个出色的女子没有强硬的拒绝,也没有四处逢迎,而是明言终生不嫁,把无数爱慕她才色的俊杰变成了知己,当然她也用过雷霆手段,曾经黑山寨的少寨主以梵惠瑶的养母兼恩师为人质,不择手段的逼她下嫁,当时的黑山寨是黑道第一大帮,威势震动天下。而凤仪门主慨然应诺,在婚宴之上,宾客之前,身穿大红喜服的梵惠瑶突然发难,剑气如虹,斩杀了新郎,黑山寨主大怒,命令手下将梵惠瑶当场砍成肉泥,而除去吉服一身素衣的梵惠瑶大开杀戒,她手创的疾风剑法名扬天下,在喜堂之上,千人重围当中,那超越人体极限的快剑肆无忌惮的收割着人命,满天都是青色的剑芒,雪白的倩影在这残酷的搏杀中却带着优雅和华贵,这一役,黑山寨总寨四十八名护法,死了大半,一百零八处分寨寨主死了四成,最后,梵惠瑶身剑合一,冲出了重围,而在此之前,她的养母已经被人趁乱救走,后来看到过梵惠瑶的人都说当时她白衫尽被血染,身上大小伤势三十多处,能够逃生真是侥天之幸,而更令人惊奇的是,梵惠瑶在养伤期间邀约天下群雄会盟,共讨黑山寨,趁着黑山寨势力大损,各路豪强落井下石,在梵惠瑶居中调节下,一度曾经风云显赫的黑山寨成了过眼云烟。
黑山寨覆灭之后,梵惠瑶正式成为凤仪门主,在她的英明领导下,凤仪门很快就成了白道翘楚,而梵惠瑶更是纵横天下,一剑光寒,当时东晋崩溃已经三十年,中原纷乱,梵惠瑶虽然行侠仗义,救济贫民,但是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挽回滔天风浪,在看尽苍生苦难之后,梵惠瑶立誓要令天下一统,当时人人笑她大言不惭,一个女子,就是再有本事能力,也不可能一统天下。而明知确是如此的梵惠瑶选择了一条最容易也是最艰难的道路,她选择了支持李援,这个中原势力并非最大但是政治清明的诸侯,凭着凤仪门在白道上领袖地位,凭着自己纵横捭阖的才干,凭着她绝世的武功,凤仪门为大雍的立国建立了汗马功劳。
为了大雍,梵惠瑶走遍中原,为李援争取了很多世家豪强的支持,为了大雍,梵惠瑶曾经多次刺杀敌人大将重臣,曾有一次,梵惠瑶在敌军首领陪同妻子到佛寺进香的时候,她一身素衣,赤足高髦,手拈柳枝扮成了观音菩萨,在数百名高手护卫搜查大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觉那莲花宝座上宝相庄严的观音竟是一个女子装扮,就在那名敌将入殿下拜之时,她一指击杀了敌将,然后飘然如仙子一般走出大殿,外面的守卫目瞪口呆,眼看着她迤逦而去,素足踏在雪地之上,没有一丝痕迹,也没有一丝雪泥可以沾染她如玉肌肤,数千精兵骇然惊呼‘观音娘娘显圣‘,而让她安然离去。
还有一次,雍王李贽领军和杨老生作战,杨老生麾下有一员猛将温虎,手中大戟,所向披靡,斩将夺旗,悍勇绝伦,人称赛吕布,雍王麾下没有可以匹敌的将领,数万大军被一万敌军死死缠住,梵惠瑶恰好亲自护送粮草到了军中,得知此事之后,她含笑而去,当夜,杨老生的使者突然到了温虎的大营,声言传令,温虎对杨老生十分忠诚,亲自前去迎接使者,谁知那名使者手持军令,高声宣道:‘温虎通敌,罪在不赦,本使者奉旨阵斩之。‘说罢,拔出佩剑,那一剑睥睨天下,傲视群伦,将促不及防的温虎斩于马下。敌军大乱,梵惠瑶趁机飘然离去,第二天雍王趁势进攻,尽歼敌军。
梵惠瑶最惨烈的一战就是和魔门宗主京无极的决斗,魔门扶持杨老生,想要一统中原,凤仪门和魔门成了生死对头,魔门中人手段毒辣,刺杀投毒无所不用其极,而梵惠瑶的凤仪门不免势力差了一些,为了保护大雍的君臣猛将,梵惠瑶说服了少林寺的方丈,建立了完善的防护,她自己则开始清剿魔门的杀手暗探,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决战,双方互相刺杀,在短短的半年之中,大雍损失了三成精英将领,但是敌人的损失更加惨重,梵惠瑶的才能显示的淋漓尽致,各种各样的刺杀方式让人眼花缭乱,后来,京无极终于忍受不住惨重的损失,下书约梵惠瑶华山舍身崖决战。
那一日风和日丽,莲花峰上群雄聚集,谁不想看看京无极这一代宗师和武林第一奇女子梵惠瑶的决斗,到了午时,两人如约而至,京无极一身蓝衫,相貌儒雅英俊,梵惠瑶一身雪衣,风华绝代,二人在群雄面前款款相谈,谈论天下大势,话语投机,仿佛知己好友,谁知两人却是生死对头呢?
两人相谈过了半个时辰,京无极长叹一声道:‘只是相逢恨晚,今日一战,必要你死我亡,我若身亡,你在中原一日,我魔门不入中原一步。‘
凤仪门主也是淡淡一笑,道:‘君若不幸,惠瑶也是再无知音,我若身死,凤仪门也会退出江湖。‘
两人这一战可是惊天动地,京无极乃是魔门宗主,刀法绚烂霸道,快如电,疾如风,攻掠如龙,飘逸如神,梵惠瑶的剑法却是优雅华美,似乎不带一点杀气,双方激战之下,京无极的刀法固然令人瞠目结舌,但是梵惠瑶的剑法也是精妙绝伦,只是梵惠瑶毕竟稍逊一筹,苦战之中,受伤无数,若非她以命博命,只怕早就落败了,但是到了千招之后,梵惠瑶却是越战越勇,她的全部才智都被这个强大的对手迫了出来,只见她一声长啸如凤鸣九天,长剑越来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似一浪,十余招后,梵惠瑶手中长剑化作长虹破空穿浪而来,剑招奇幻瑰丽,美不胜收,一剑刺穿了京无极的胸口,京无极惨败当场,黯然离去。
当时,梵惠瑶临风而立,她一身雪衣,上面点点鲜血似红梅绽放,身材修长,长眉入鬓,凤目湛然,飘然如仙子,凛然如神祗,这一战让她成为天下第一剑,位列宗师,也让她成了白道的精神领袖,声名更在另一位武林宗师少林寺慈真长老之上。京无极则遁身北汉,远去草原,在塞外风烟中刀法大成,数年之后他成了北汉国师,据说他的刀法已经精进到天人之境,只是他遵守承诺再也没有跨入中原一步。
如果没有梵惠瑶,大雍一统中原必然要多花十年时间。在她的鼓励和引导下,很多江湖黑白两道的高手都投入到大雍军中效力,而在征战之中,凤仪门的权力也飞速膨胀。
更难得是,梵惠瑶有惊世绝艳之才,她曾经数次参与军政,都有令人震惊的表现,因此李援曾经让自己的几个儿子拜她为师,虽然梵惠瑶声称自己不收男弟子,但也仍然不时提点指导,令他们受益匪浅。这令梵惠瑶的势力开始介入大雍皇族。
在中原略为平定之后,李援曾向梵惠瑶求婚,但是聪明的梵惠瑶拒绝了,她声言凤仪门主必须终生不嫁,这就维持了她超然的立场,但私下里她派遣凤仪门弟子纪霞贴身服侍李援,不久之后,李援立了续弦窦氏为皇后,而纪霞成了贵妃,在大雍的统治渐渐稳定之后,梵惠瑶返回凤仪门清修,不再过问世事,但是她的潜势力却是越来越大。
梵惠瑶在接掌凤仪门之后,重新建立了制度门规,她规定,凤仪门分为内外堂,内堂分为春江堂、金蕊堂、寒霜堂三堂,春江堂是凤仪门的权力核心,堂中弟子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干才,可以调动所有人员,没有固定的权限,金蕊堂执掌刑罚升迁,取秋风萧杀的含义,寒霜堂负责征战讨伐,堂中弟子都是武功惊绝,冷酷无情的杀手型人物。内堂弟子只有立誓终身不嫁,誓死效忠凤仪门的资质超凡的女子才可以加入。外堂则包括凤仪门在各地的分舵成员,还有就是梵惠瑶为了扩大势力而收取的记名弟子。但是也只有女子可以加入。不过凤仪门内部十分严密,一个弟子是外堂弟子还是内堂弟子,很难明了,只有一个女弟子嫁了人,才知道她一定是外堂弟子。
梵惠瑶的手段十分巧妙,她首先凭着和大雍朝廷的亲密关系,收了很多朝臣的女儿为徒,大雍尚武,那些朝臣也喜欢女儿练练武功,凤仪门和皇室关系密切,又都是女子,所以梵惠瑶十分顺利的收到了一批官宦千金,她在其中确实选了一些人才,甚至有些女子崇尚凤仪门的威望,宁愿终身不嫁加入内堂,另外她通过和朝臣的关系,将自己收养的一批姿容才貌不俗的女弟子嫁入了豪门,这些女弟子虽然出身各异,但是在凤仪门主的教导之下都成了品貌超人,文武双全的女子,所以大雍朝臣颇以子侄娶到凤仪门的外堂记名弟子为荣。这样一来,梵惠瑶的凤仪门和大雍朝廷结成了盘根错节的亲密关系,若是梵惠瑶有心,足可以撼动大雍的社稷。
不说别人,雍帝的贵妃纪氏,是梵惠瑶的师妹,屡屡参与军国大事,太子侧妃萧兰,美艳脱俗,虽然不理会军政,但却是太子李安的宠妃,宠爱胜过太子妃,若非太子妃出身名门,又早早生了世子,只怕正室之位难保。齐王妃秦铮,才华过人,本来已经要进入凤仪门内堂,但是老父因为只有一女,苦苦相求凤仪门主,梵惠瑶才拒绝了她的请求,后来又得到齐王倾心,聘为妃子。而且梵惠瑶曾经想把爱徒梁婉许配给雍王李贽做侧妃,但是李贽婉言拒绝,据说是因为李贽和王妃高氏感情很好,李贽常常出征,高氏不仅持家严谨,而且尊重李贽麾下的谋士将领,是李援都几度称赞的好儿媳、贤内助,李贽的另外两个侧妃都是高氏的陪嫁侍女,两人相敬如宾,是大雍的佳话,要不然凤仪门可就一网打尽了。
如果说凤仪门主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
其一,纪贵妃虽然得到雍帝信任,可是宠爱上倒是不如皇后和其他几位贵妃,皇后窦氏贤良淑德,又是太子生母,所以母仪天下,后位稳固,长孙贵妃虽然失去了皇二子和皇四子,但是还有长乐公主,雍帝因为歉疚对长孙贵妃几乎百依百顺,颜贵妃是齐王生母,性情开朗大方,在宫妃之中最受帝宠,纪贵妃论旧情不如皇后和两位贵妃,论容貌年轻,又不如雍帝数次选美选进来的新人,所以虽然得到雍帝信任,宠爱却差了一些,而且至今没有子嗣,也是一件憾事。
其二,太子侧妃萧兰虽然得到太子宠爱,又生了皇孙,但是太子倒是对世子十分宠爱,完全没有偏爱宠妃之子的意思,看来就是李安登了帝位,也只会立正妃之子为储君。
其三,就是齐王虽然大婚,可是风流放荡依旧,对秦铮虽然不错,但是金屋藏娇却是不弱于从前,已经有好几个庶子出生,秦铮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凤仪门也不是没有反对势力的,皇三子李康,他出身卑微,母亲原是宫女,封为宜嫔,虽然不受宠爱,但是宜嫔性子柔顺,也不争宠,只是一心抚养爱子,希望等到爱子封王之后,可以出宫到儿子的王府享受天伦之乐,可是一次李援回京时,召集后宫妃妾宴饮,突然遭到魔宗行刺,纪贵妃为了保护李援,竟然把宜嫔推倒了刺客的刀前,李援虽然安全无恙,但是宜嫔却香消玉陨,虽然李援加封宜嫔为妃,厚礼安葬,但是李康愤恨不平,要求纪贵妃偿命不成之后,愤然出走,数年之后回来,却练了一身好武功,曾经当众行刺纪贵妃不遂,李援念他丧母之痛,没有怪责,封他庆王,让他到东川镇守,李康虽然遭到贬斥,但是不改行止,在他的领地里面,对凤仪门十分排斥,但是李援的同情加上雍王的暗中相助,让李康在东川坐得十分安稳。
还有李援的外甥姜永,李援的姐姐宁华长公主嫁给了一方诸侯姜无涯,后来双方征战,姜无涯被凤仪门的刺客刺杀,长公主自杀,姜永愤然和大雍作战,却落得一个兵败徐州,最后姜永带着仅剩的一些旧部远走东海,成了有名的海寇,屡屡侵犯海疆,骚扰大雍的商船。李援开始还同情这个外甥,顾念姐姐只有这点血脉,想招降他,后来姜永悍然斩杀李援的使者,李援这才大怒,几次下令讨伐,都因为大海茫茫,没能成功,李永曾经多次袭击凤仪门的商船,凤仪门虽然也想对付他,但是无奈李永是天生的水军统领,凤仪门找不到他的踪迹,而且也不便真的出手杀他,毕竟李援少年时曾经受过姐姐的教导照顾,对长公主十分敬重,后来却杀了姐夫,逼死了姐姐,所以对这个外甥更是愧疚,虽然下令讨伐,却还是要求活捉。
凤仪门和一个皇子,一个皇帝亲外甥之间的仇恨大概是凤仪门主心中最大的隐痛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撼动凤仪门的势力,凤仪门若非投鼠忌器,他们只怕早就丧命了,即使这样,庆王李康如今也只能在东川肆意妄为,而且因为他对凤仪门的排斥,导致雍帝李援在东川另外安插了一支军队,对庆王进行监视和约束,凤仪门曾经设下圈套诱使姜永入伏,若非姜永的属下誓死断后,姜永只怕早就被生擒了,所以这些时日姜永已经销声匿迹了。
看完凤仪门的情报,我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激动,这样一个可怕而强大的组合,就是我一定要对付的强敌,这个凤仪门主,确实有惊世绝艳之才,看她的行径,虽然似乎很冒险,但是根据她宗师的身份武功判断,实际上倒是如屡平地,谋定后动,既有才华,又精于谋划,怪不得雍王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另外一种喜悦也从心头涌起,如果将这样的强敌逼如绝境,应该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吧。如果说我归顺雍王只为了感激他的恩宠,那么如今我的目标就是铲除凤仪门,如果不是凤仪门教出来的骄纵弟子,飘香又怎会死,梁婉,梁婉,你还不足以抵偿我爱妻的性命啊。
第二章 献君三策
整理好思路,我吩咐那个叫李信的书童去通知一声,等到雍王殿下起床之后,我要见他。谁知道没过片刻,我就看见雍王和石彧匆匆走了进来,而且身上衣着整齐,神色略带倦容,根本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恍然大悟,看来雍王等得很着急呢?
请雍王坐下,先随便聊了几句,看雍王已经神色安定下来,我这才道:‘请问殿下,为什么定要登上皇位?‘
雍王一愣,他心里早就将登上皇位当成是自己必须得去做的事情,原因除了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偿之外,就是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令大雍一统天下,为了大雍社稷自己必须不顾毁誉,但是江哲这样问起来,他却突然觉得难以回答,平日里他和属下都将此事看作理所当然,反而不知该如何向江哲解释。
我微微一笑,这是我早就发现的事情,雍王劝我归顺的时候,完全没有解释过自己的理念,这只能说明雍王自己的心志并不明确,立场没有坚定,万丈高楼平地而起,如果没有这样的理念作为基础,那么雍王的大业终究是水上楼阁。
我继续说道:‘依现在情况来看,大雍基业已经颇为稳固,太子殿下占了嫡长之位,又没有明显的失德,那么文武百官何必定要违逆皇上的心意而支持殿下呢,殿下掌握军权,一呼百应,若是强行夺位,不免遭制物议,说殿下谋逆篡位,殿下固然英明神武,但若为后世子孙留下错误的例子,认为只要有了权力功绩,就可以登基为帝,那么谋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君权遭到置疑,一个稳定的制度的作用胜过一个圣明君主,所以说殿下功绩虽然盖世,但是却不可以成为殿下夺取皇位的理由。‘
李贽若有所思地道:‘这大概就是朝中元老虽然看重我的功绩,却不肯主动支持我继位的理由吧?‘
我点点头道:‘我若是那些元老,看着大雍从无到有,必然不希望因为内乱消减大雍的力量,所以他们不可能支持殿下继位,即使殿下是他们心目中比较好的储君人选,他们也不会断然支持,这时愿意支持殿下的人大多为的是日后的荣华富贵,只有少数人才能看透只有殿下登基,才能保住大雍社稷,那些平常人既不了解殿下继位的重要性,那么殿下应该告诉他们。‘
李贽听了我这番话,问道:‘说句实话,本王只是觉得不能将皇位交给皇兄,他和凤仪门太接近了,但是理由还说不大清楚。‘
我正容道:‘所以臣献给殿下的第一策就是明志策,如今大雍虽然欣欣向荣,但是内里却是隐忧重重,这个隐忧就是凤仪门,大雍之忧,不在四方强敌,而在萧墙之内,凤仪门以仁义为外裳,以权谋为内里,掌控后宫,下制百官,长此以往,凤仪门迟早成了垂帘听政的太上皇,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不知修德,不以恭顺贤孝收敛百官之心,而和凤仪门勾结紧密,以求稳固储位,殿下若是任由太子登基,不仅自身性命难保,自毁国之栋梁,还会让大雍社稷被妇人掌控,若是太子殿下屏除身边佞臣,断绝和凤仪门的来往,就是太子殿下没有一兵一卒可以防身,殿下您也不敢加一指于储君,此是太子失德在先,并非殿下存心谋逆。更何况说句诛心的话,天下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若是凤仪门真是好选择,那么臣也未必要殿下将其铲除,但是以臣看来,凤仪门弟子高傲骄纵,不知天下疾苦,一心只是争权夺利,臣虽楚人,但是梁婉在南楚多年,臣对其颇有了解,这样一批目光短浅,不知轻重,骄纵自大的女子若是掌握了权力,只怕天下百姓都要为之受累,或者当初凤仪门主确是为国为民,但是如今凤仪门已经蜕化成夺取权力的工具,殿下若不能铲除凤仪门的势力,只怕大雍不仅不能统一天下,还会沦亡在妇人之手。殿下身为大雍皇子,焉能见社稷沦亡,百姓受苦,既然太子殿下昧于权力的诱惑,不能善尽储君的职责,那么殿下取而代之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这里,李贽眉飞色舞地道:‘先生真是说穿了本王的心思,本王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从没有这样清晰明了,不错,若非凤仪门的存在,我就是作一个安闲的王爷又有什么不好。‘
我微微一笑,没有去计较李贽话中的虚实,反正那并不重要。
我淡淡道:‘明志一策可以令殿下坚定心志,请容臣先为殿下阐述当前局势,现在殿下之所以觉得四面楚歌,就是因为皇上、太子、齐王、凤仪门之间的密切关系,让殿下无从着手,但是在臣看来,首先,他们并非浑然一体,皇上、太子、齐王并非殿下想象的那样对凤仪门毫无防备,只是因为各自的私心才纵容凤仪门的存在,皇上若是没有心存忌惮,那么纪妃不会没有子嗣,这些年来,皇上后宫颇有爱宠,生了十几个庶皇子公主,说明皇上身体康健,但是纪妃却没有子嗣,我想皇上也不想纪妃有了皇子之后,争夺储位吧。太子虽然宠爱侧妃,可是对世子却十分爱护,俗话说,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自古以来因为宠爱妾妃而杀妻灭子的不在少数,若非太子殿下对凤仪门也有忌惮,恐怕世子早就失宠了,还有齐王殿下,殿下虽然娶了妃子,却对她若即若离,我曾见过齐王,从面相上看,齐王虽然秉性风流,但是这样子冷落嫡妃还是有些古怪,所以皇上他们并非对凤仪门十分信任,只是如果没有凤仪门,他们就没有和殿下对抗的本钱了。‘
‘其次,皇上虽然偏爱太子,但是若是太子危害到社稷,皇上就是再偏爱也不会姑息太子,所以这些年来雍王殿下虽然屡遭凶险,还是稳如泰山,因为殿下是大雍擎天栋梁,皇上绝不会任由太子伤害殿下,只要殿下没有触犯皇上的底线,那么殿下的安全就是有保证的,只要殿下除去了太子,就是皇上再生气愤怒,也只能够将帝位传给殿下,所以殿下必须在皇上在位的时候控制全部权力,那么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即位。‘
‘最后,太子倚重齐王,齐王支持太子,殿下或许以为他们是不可分割的联盟,但是以臣看来未必没有嫌隙,从殿下收集的情报来看,太子不是一个能够容人的人,齐王个性飞扬跋扈,就是在太子面前也常常有所显露,只是为了对付殿下,太子才笼络齐王,臣从情报中得知,太子曾经因为齐王的战败无功而对齐王冷落多日,只是近日因为殿下的缘故才又开始对齐王示好。齐王殿下心如明镜,怎么会不知道太子的薄情寡义,只是齐王却是不得已,因为殿下自己就是领兵作战的将帅,所以在齐王看来,如果殿下登基,那么他就再没有发挥所长的余地,其实这一点臣要面谏殿下,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已经军功显赫,理应培植将帅,何必要去和属下争夺功劳,更何况,殿下将来是要统治天下的,总不能只是关注军事,若是没有人可以代殿下征讨四方,难道还要殿下去亲征么?‘
说到这里,我看到李贽有些赧然的看向石彧,石彧则是满脸的赞同,看来他也曾经这样进谏过。
顿了一下,看李贽已经露出同意的神色,我继续道:‘臣已经为殿下说明局势,那么殿下请听臣说明第二策——剜心策,当前殿下虽然危急,但是敌方仍有嫌隙,以臣看来,殿下的敌人组成的联盟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太子殿下,因为太子殿下不能犯错误,否则皇上必然置疑自己的决定,齐王必定忧虑自己的前途,而凤仪门也失去了对抗殿下的依据,所以只要太子犯错,那么殿下就可以让那个联盟分崩离析,但是太子殿下不是蠢人,身边又有谋士劝谏,想要让太子犯错并不容易,所以我们必须从两方面着手,其一,就是在太子身边安插一个我们的人,这个人必须能够得到太子的信任,让太子对他言听计从,其二,殿下必须让太子占据表面的优势,这样太子才会得意忘形,自毁长城。‘
李贽皱眉道:‘我们示弱倒还有法子,可是怎样在太子身边插入这样一个人呢,太子对这件事情还是很留心的,我们虽然在太子身边有几个人,但是都不能参与机要。‘
我轻笑道:‘臣既然说了出来,自然有法子,只要殿下能够提供一个合适的人选,臣自然能够让太子信任他,甚至百依百顺。这个人必须善于讨好太子,又必须能够替太子解决疑难,总之他必须有能够取代太子的智囊鲁敬忠的地位的才能,在臣的策划下,这个人就会成了太子时刻不能离开的宠臣心腹,而殿下就可以操纵太子,太子若在掌握之中,殿下就可以清宇内,震朝纲,何愁不能继承大统。‘
李贽神色又是震惊,又是迷惑,想了一想道:‘控制太子,谈何容易,不说鲁敬忠不可轻乎,就是凤仪门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成功。‘
我笑道:‘臣说控制太子,并非是控制太子的生死,而是控制太子的思想,只要让太子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不管太子本来想什么都与殿下无关,殿下放心,臣已经有了可行的计划,虽然中途难免会有些波折,但只要我们目的达到,就可保殿下安全无忧了。‘
李贽道:‘细节我们以后再说,先生既然有把握,那么李贽就放心了,但是控制太子之后,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笑道:‘也不做些什么,只是让太子猜忌齐王,太子这种人,本性狐疑,今日嫉妒殿下的功业,他日也难免嫉妒齐王,臣只是让这样的事情提早发生,只要太子自以为已经压制了殿下,那么自然就会原形毕露,我再安排引诱太子做些嚣张的错事,不用两年,太子就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暴君昏君,太子失德,还有人可以和殿下争储么,到时候凤仪门一定十分为难,到时臣和殿下再仔细商议,总要让凤仪门不能再左右朝政就是。‘
李贽听得眉飞色舞,心想,江哲果然才略过人,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敌人最强之处就是弱点,太子本是他们联盟的核心,若是太子出了问题,那么他们的联盟自然就会崩溃,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但是李贽已经是一扫心中愁闷烦忧。他站起身,躬身一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贽多谢先生教诲。‘
我起身还礼道:‘殿下过誉了,还请殿下听臣的第三策——纳贤策,殿下虽然素有贤名,麾下文武多人,但是以臣看来,仍然有些不足之处,殿下既然有志天下,那么就要考虑到如何治理朝政,如今朝中百官和凤仪门多有牵连,若是殿下即位之后,还是任用这些人,那么就不免让凤仪门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李贽皱眉道:‘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若是骤然更换,只怕朝野动荡,豪门反叛,我大雍顷刻间就要亡国了。‘
我淡淡道:‘殿下将文武百官看的那么重要,却忽略了军心民心,这些年来,殿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屡次为百姓张目,天下谁不知晓,可是大雍建国之初,依赖了不少地方豪强,当时这种做法固然加快了一统的进程,但是如今这些豪强侵占民田,不交纳税收,据在下所知,很多平民失去田地,不得不依附世家豪强为奴,天下人无不恨豪强入骨,可是殿下以强兵为由,允许平民开荒种田,田地名义上归属军队,实际上归百姓所有,所以不少青壮男子都愿意从军,好让家人可以得到田地,这也是朝中豪强倾向太子的一个原因,若是殿下姑息这种局面,终有一日,大雍会陷入诸侯割据的局面,不如趁着现在争储之时,让这些豪强卷入其中,殿下以此为由,清洗天下豪门,任用寒门贤才,重建大雍,只要殿下计划得宜,这些豪门万万没有机会谋叛,虽然这样一来短期内大雍不免削弱,但是只要数年时间,就可以让大雍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第一强国,到时候平南楚,灭北汉,逐北蛮,易如反掌。‘
李贽听得入神,这些弊端他也知道,只是屡次想提出改革,却都被压制,这也是他想得到帝位的一个原因,原本他想即位之后慢慢设法,江哲的这个打算虽然狠辣,但是却可以不伤害大雍的筋骨,毕竟皇位争夺,牵连十几万人的事情不是没有,只要自己做的巧妙,就可以清除大部分豪门,再将自己的人才补充到朝中,十年之内,就可以让大雍再不受豪门控制。
想明白之后,李贽再次起身施礼道:‘前面两策,虽然可以让本王登上帝位,本王只是钦佩,这一策却可以让大雍社稷安康,本王代我大雍皇室、天下百姓,拜谢先生。‘
我起身还礼道:‘殿下肯听从臣的狂言,应该是臣代天下百姓谢过殿下,臣本庶民,多知民间之苦,殿下肯替百姓张目,是万民的大幸。‘
坐下之后,我道:‘铲除豪门只是这一策的一部分,若是没有贤才辅佐,朝堂一空,殿下如何治理天下,所以殿下要广纳贤才,治理天下,如果担心皇上和太子的疑忌,殿下可以向皇上要求领地,到时候殿下在自己的领地之内任用贤才,储备人才,等到殿下登基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全面接管政务。‘
李贽道:‘本王一直征战在外,虽然父皇将幽州给我做封地,幽州总管裴济是本王心腹,将领地管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培植人才,恐怕非其所长,先生看应该如何处理。‘
我笑道:‘殿下担心若是撤换裴济,伤害属下之心,其实不用过虑,殿下可以启奏陛下,让世子到幽州镇守,然后就可以派石先生辅佐世子,石先生是帅府长史,殿下可以提升裴济的职务,最好把裴济调回殿下身边,然后,石先生就可以为殿下招贤纳士,殿下见了贤才,留在身边还容易遭到猜忌,不如将他们暂时送到幽州,让他们熟悉政务,当然石先生要好好指导,让他们将来可以立刻接手朝政,到时候殿下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入京为官了。‘
李贽强忍心中的激动,虽然对江哲的归顺十分高兴,但是前些日子江哲的试探还是让他不免有些嫌隙的,如今明志、剜心、纳贤三策,却让他觉得前些日子的一切苦痛都得到了回报,若非自己虔诚礼敬贤士,如何能够听到这样的策谋。他尽力平静地道:‘既然如此,我将一切托付先生,子攸便到幽州为本王建立根基,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子攸无人可为在下分忧。‘
石彧自然明白自己的责任重大,但是他有些担忧,若是这样一来,将来新君的朝臣几乎都是自己的门生弟子了,那么自己未免权柄过大,他有些忧虑的看了江哲一眼,毕竟不好对雍王明言。
我早有准备道:‘殿下,石先生责任重大,世子无人照管管教,不如殿下再选贤能,负责辅佐教导世子,这样石先生也可以轻松一些,也免得耽误了世子的学业。‘
李贽想了一想道:‘这样吧,世子的舅父高融精明强干,太傅褚平之子褚文远品德端正,才华过人,可以辅佐世子,这样一来,子攸就可以专心纳贤之事。‘
石彧这才放心下来,道:‘子攸必然尽心竭力,请殿下放心,一旦殿下令旨到了幽州,子攸必定星夜来归,京中事务,全部托付随云,还请随云费心。‘
我也郑重道:‘石先生放心,随云既然定下谋略,就一定会办到,否则不仅对不起殿下,更加对不起先生在幽州的苦心孤诣。‘
李贽笑道:‘好了,我们谈了这么久,本王觉得饥肠辘辘了,不如我们先去用饭,然后两位先生好好休息一下,否则累坏了两位,谁给本王出谋划策呢?有了子攸,本王没有后顾之忧,有了随云,本王不必再畏惧那些魑魅魍魉了。‘
我摇头道:‘殿下说得不对,‘看看李贽和石彧惊讶的神色道:‘殿下光风霁月,何曾惧怕那些小人,只是无计扫除污秽罢了,臣不过是有些阴谋诡计,君子不能对付的,臣可以做到罢了。‘
李贽看向我一脸诚挚,心中感动,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嘻嘻,想来他不会猜到我虽然有部分是真话,但是还有一些不过是奉承,李贽若是纯粹的君子,只怕也没有资格登基做皇帝了。
第三章 风雨前奏
悠然的坐在二层小楼的雅致厢房里面,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竹林,仿佛又回到了南楚,现在,我已经是我雍王府的司马,地位重要的很,不过我却还是喜欢带着小顺子微服出游,虽然雍王屡次劝我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我现在缺一个很重要的人选,能够在太子身边卧底,可惜雍王提供的人选我都不大满意,这个人必须风流放荡,才能合乎太子的性情,这个人又必须善于逢迎,才能得到太子的宠爱,这个人又必须才华过人,才能够得到太子的赏识,这么一个人真是有些难找,雍王提供给我的人虽然勉强可以,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我坐了没有多久,房门悄然开了,陈稹和寒无计走了进来,这里是我早就安排好的地方,这座在大雍十分有名的酒楼的主人荆舜荆是我的表弟,两年前,我在南楚养病,天机阁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荆舜卿前来投*我。原因是因为他和舅父发生了争执。
说起来我的母亲出身名门,荆氏在嘉兴是首屈一指的书香门第,可是在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和他们发生了很大的冲突,因为我们居住的房屋,所有的田产都是外祖父送给父亲的,母亲过世之后,素来和父亲不合的舅父扬言要收回一切,按理说,这些财产都在父亲名下,他们无权收回,可是父亲秉性高傲,在舅父的辱骂欺凌下愤然抛弃所有,带着我远离嘉兴,还明确说明和荆氏一族恩断义绝,所以后来我考中状元之后,荆氏也没有颜面来与我和好。
我这个表弟资质驽钝,不喜欢读书,所以不得舅父的宠爱,而他又和家里的一个侍女情投意合,让这个侍女怀了身孕,舅父得知之后,要把孩子打掉,侍女转卖,还要表弟立刻和未婚妻完婚,其实对于表弟来说,如果能够将那个侍女收为妾室,他们两人已经心满意足,可是舅父坚决不肯让表弟得罪了岳家,结果我这个表弟一怒之下带着那个侍女逃到建业来投*我。
我对这个表弟印象不错,他虽然不善于读书,可是办事精明,听说早就在打理家中的田产和上下事务,他的未婚妻是南楚富商之女,因为岳父看重他的能力,才定了亲事,而我的舅父看表弟不能取得功名,索性就让他攀了高枝。谁知道表弟却和侍女私通,得罪岳家,故而舅父才勃然大怒。
我既是同情表弟,也是对舅父仍有怀恨,所以安排表弟去求见天机阁主,当然‘天机阁主‘寒无计对表弟十分赏识,资助他行商,为了避免岳家的打压,表弟渡江到了大雍,当时南楚和大雍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所以表弟没遇到什么阻碍,就在大雍站住了脚跟,表弟的确是商业奇才,不过两年,当初我投入的十万两银子就增长了无数倍,表弟通过在大雍和南楚之间交易货物成了巨富,而他又及时将资金投入到其他行业,成了丝绸业巨子之一,这是因为我替他改进了织机和他聪明能干的缘故,而且一年前,他的岳父找上门来,不仅和他和好,还把他的未婚妻送了过来,其实表弟的未婚妻虽然性子倔强,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表弟和岳父的合作,也让他的生意飞速发展,商人都是重视利益的,他们看出了南楚的危机,所以两人准备将部分生意和资金转移到大雍,而表弟就是开路的先锋。
我当初没有想到我这个表弟会如此出色,当初投资的时候说好了天机阁占五成股份,后来表弟宏图大展,提出以五十万两的代价购回股份,当然表弟是做好了我们漫天要价的准备的,可是我当然不会太过分,而且天机阁从来不做让合作者太心痛的事情,所以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出售了股份,但是按照惯例,保留一成的股份,而表弟也知道天机行会的势力,所以双方欣然达成协议。表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不知道我和天机阁的关系,仍然几次送来重礼,感谢我当初的指引。
这次我被雍王俘虏,来到大雍,事先就派陈稹他们到大雍等我,表弟的产业当中有很多我安置的人,他们虽然对秘营的事情没有什么记忆,但是还是记得秘营安置他们的恩德,而且他们的资质毕竟都是比较出色的,所以很多都成了重要的管事人员,再加上天机阁的身份,所以秘营在表弟的产业中可以来去自如。而这个酒楼就是表弟在大雍的产业之一,名叫江南春,卖的都是南楚风味的酒菜,很受大雍权贵的欢迎。我这个表弟还是很不错的,知道我被俘之后,亲自来到长安,希望为我尽力,几次通过关系想求雍王‘高抬贵手‘,只是门路不通,直到我成了雍王府的司马之后,雍王才知道表弟走门路想救我的事情,倒是对表弟十分赏识,所以我这次才能轻而易举的出府到江南春喝酒,毕竟这里不会有人能够联合老板暗算我,雍王又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我,要不然雍王才不放心我的安危呢。
看看陈稹和寒无计,我微笑道:‘两位近来好么,江某任性,倒让两位担心了。‘
两人见礼之后,寒无计笑道:‘属下费尽心思,安排了公子交代的诈死计划,可惜功亏一篑,公子还是被雍王感动了,公子可得补偿一下我们的心血啊。‘
陈稹白了他一眼道:‘少胡说八道了,是谁一直说其实公子不用那么危险诈死的,听说公子改了主意又在那里欣喜若狂的。‘
陈稹虽然是玩笑话,我的心里却是一动,看看寒无计,心里暗暗盘算,他也是蜀人,怎么会这么赞同我投*雍王。我怀疑的目光钉在了寒无计身上,如果此人有问题,那么我的秘营岂不是已经泄漏了出去,但是没有这方面的迹象啊。
寒无计从前毕竟日日钩心斗角,看到我的目光,心里一寒,连忙跪在地上道:‘公子,属下确实倾向大雍,前些日子我们在长安等待公子,属下遇到了一个过去的同僚,他见我处境还不错,就对我说,要我和他们一起支持蜀国太子,重立蜀国。我当时婉言拒绝,可是那人说现在有人组织反抗势力,如果我不答应,那些人找到我头上的时候,绝对不会放过我这种数典忘祖的叛逆,属下知道这些人欺软怕硬,如果公子归顺了雍王,借助雍王的势力,那么这些人反而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找属下了。‘
我微微一叹,蜀国的反抗势力的存在我并不奇怪,可是用这种方式真是太愚蠢了,寒无计从前也算是比较反对大雍的,当初我要诈死,他虽然不说,但是十分积极,现在却为我归顺雍王而大喜过望,这样的变化就是那些反抗势力造成的,一个已经放弃过去,有了自己的生活的人,谁愿意再投入到没有前途的反抗势力中去呢?确定了那些势力兴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我仍然交代寒无计等人留心自己的安危,虽然暗杀不能改变国家大势,但是个人的命运却是可以改变的,想了一想,我对寒无计说道:‘下次他们再来逼你,你就说自己正在做生意,愿意给他们资助,但是你自己不想参加。‘
寒无计惊讶地道:‘公子为什么这么做?‘
我淡淡一笑道:‘我要你掌控他们的行动,这样一来对我会有些帮助,将来要铲除他们也容易一些。‘
寒无计默然不语,我有些疑惑,正要问他怎么了,小顺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公子,他是蜀人。‘
我这才想起,他刚才虽然表示对我投*大雍感到安心,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蜀国的反抗势力失败。
轻轻摇头,我道:‘无计,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要清楚,这些人大多并非是对蜀国忠心耿耿,而是为了夺回失去的权力罢了,他们用这种方式谋叛,不仅没有成功的可能,还会连累更多的人,甚至他们会伤害更多的人,例如,你若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们会怎么对付你,你好好想一想,我不勉强你,这些事情我会交代给别人去做。‘
寒无计跪在地上,叩首道:‘属下谢公子宽宏大量。‘
我看看陈稹,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他会接手这件事情,而且他会监视寒无计,不让他危及我的大业。
陈稹看寒无计已经平静下来,道:‘不知道公子是否准备告诉雍王殿下秘营的存在。‘
我淡淡一笑,问道:‘你的看法呢?‘
陈稹道:‘属下认为,若是告诉雍王,那么公子将来就少了自保的力量,但若是不告诉雍王,只怕将来雍王会怀疑公子的忠心。‘
我看看小顺子,小顺子冷冷道:‘你说得不错,但是绝对不能将秘营显露在阳光之下,公子之所以能够进退自如,全是因为秘营的存在,而且雍王就是怀疑公子的忠心,我们大不了离开大雍。‘
我想了一想道:‘小顺子太偏激了,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和雍王敌对,这样不好,秘营不可以露面,这样吧,以后我尽量不和陈稹见面,陈稹负责秘营的主持,小顺子负责转达我的指示,以后秘营的任务就是将自己融入到长安下层当中,记住我的话,不能涉入到上层权贵的势力当中,这样一来,就算雍王殿下发觉了秘营的存在,也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忌惮,毕竟雍王殿下也不会相信我完全没有一点可以依*的势力,大不了我说秘营是小顺子的手下,我想说得过去的,这么长时间,他们至少也能看去一些小顺子的深浅。‘
小顺子点点头道:‘雍王软禁公子的时候,一直派了一些高手监视我们的,我虽然可以出入,但是若是带了公子,恐怕是不能轻而易举的逃走的。现在雍王派在我们身边的侍卫武功也不错,不过只是保护的意味,因为其中没有可以缠住我的高手,武力弱了不少,只是准备协助我保护公子罢了。‘
我正要吩咐他们一些事情,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和兵器相交的声音,我眉头微皱,这间江南春酒楼是高级的所在,怎会有人会在这里动手,看了小顺子一眼,他会意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告诉我说,原来是外面有人争斗,小顺子说看来好像是江湖仇杀。我从前也曾见过沙场血战,也曾见过文人舌战,还没见过江湖仇杀呢,不由来了兴趣,招呼小顺子一声,我走出了房门。
江南春虽然名义上是酒楼,实际上却是一个小小的园林,园中到处都是江南山水,花卉、竹林、小桥、流水、假山将园中的空间巧妙的分割成上百个小空间,每个小空间都有样式各异的楼台轩阁,最是闹中取敬,处处楼阁之间都有回廊连接,回廊之外便是繁茂的花木,所以格局十分优雅隐秘,最适合密谈相会。
我所在的这座小楼十分清雅,推开二楼的房门,外面是朱红栏杆围绕的楼台,旁边有通往下层的楼梯,雍王的侍卫都在下层伺候,我站在栏杆前面,向下看去,楼下和另外一处楼阁连接的回廊上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老者,他身后站着两个相貌威武的中年人和一个相貌秀美娇艳的少女,而在回廊之外的一处假山之上,站着一个黄衣书生,相貌俊秀,只是带着几分轻浮,手里拿着一支玉箫,而在他对面,站着一个英俊的青年,手中一柄宝剑,两人正在交手,那青年剑法似乎不错,剑光闪动中将那个书生逼得十分狼狈,可是那个书生不时笑骂嘲讽,我看那个青年面红耳赤,简直都要疯了。
我往下看的时候,那个书生正在一边还手一边喊道:‘哎呀,真是要命啊,小生不过是说笑了几句,又不是跟你抢美人,你放心,你的师妹虽然漂亮,小生看惯了天下美女,比她漂亮的可不少呢,不过是调笑几句,又没碰到她一丝头发,干吗这么拼命。‘
那个青年大叫道:‘胡说,胡说,你来投*,我们好意接纳,你却,你却作出那种无礼的事情,冒犯我师妹。‘说着,剑法更加迅疾。
那个黄衣书生一边抵挡一边信誓旦旦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生不过是思慕佳人,追求了沙小姐几日,可绝对没有非礼行为,再说了,沙小姐是凤仪门弟子,小生就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得罪她啊,晶晶,晶晶,你替我求求情,我可没有冒犯你。‘
那个相貌秀美的少女玉面微红,狠狠道:‘什么追求,天天缠在我身边,没事就在外面吹箫,还,还偷了我的东西,你乖乖的让我师兄打一顿,然后把东西还来,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那个黄衣书生长叹一声道:‘唉,看来你们是不放过我了,喂,看戏也看够了吧,老弟,你要再不救我,我可就没命了。‘说着这个书生手中的玉箫突然化成千百幻影,那个青年似乎分辨不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谁知他忘记了自己身在假山之上,一个踉跄,他连忙稳住下盘,就在这一瞬间,这个书生突然凌空飞起,向我所在的方向冲来,口中还喊道:‘老弟,救命。‘
就在他身形闪动的时候,那个老者后面的一个中年人如同苍鹰一般从他后来扑来,这个书生手一抖,只听见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数丈方圆之内立刻青烟滚滚,其中还掺杂着红色的轻烟,那个书生大喊道:‘老弟,别使毒啊,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大仇。‘所有的人立刻都屏息凝立,等到青烟散去,几个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个书生已经没了影踪,他逃跑的方向的楼台上,一个青衣书生正在那里苦笑,他身后站着的一个清秀仆人则侧过脸去,似乎在偷笑。
那个青年怒冲冲的剑指楼台道:‘那个混蛋呢,快把他交出来,你竟然光天化日下用毒,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被指着的我不由更是苦笑连连,我居然被陷害了,刚才小顺子暗中对我说,这个书生似乎要突围,我还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情想看他如何突围,青烟乍现的时候,小顺子立刻挡在我面前,然后我们就听到他的栽赃嫁祸,那红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对不是毒药,可是对着那些怒目而视的人来说,我可怎么解释呢?
这时,雍王府的几个护卫已经冲上楼来,看我安全无恙,一个护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轻轻摇头,扬声道:‘几位,刚才那人与在下并无关联,还请几位明察。‘
那个青年高声道:‘狡辩,我们遇见那人的时候,他正向你那里走去,刚才又从你那个方向突围,你们不是同党才怪,快说,风流浪子夏金逸和你什么关系?‘
我微微一笑道:‘在下与那人实在并不相干,还请明鉴。‘
那个老者突然道:‘阁下如此轻视我们的才智么,姓夏的原本是向你那里走去,刚才看到你们之后有几次三番想向你们那个方向突围,若是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为何始终不曾反驳。‘
这时那个护卫在我耳边低语道:‘这几个人是长安关中联的人,那个老者是联主沙青元,关中联汇集长安武士,实际上是朝廷控制江湖人士的所在,沙青元现在是中立身份,但比较偏向齐王,因为他的很多弟子都在齐王军中效力。‘
我的脑海里面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便开口道:‘江联主此言差矣,我等听到外面吵闹,故而出来看看热闹,那人突然攀扯,附近还有数处楼台,在下怎知此人攀折的是我们,联主听信一面之词,未免有失身份。‘
第四章 故人重逢
那老者眉头紧锁,眼前这个青年虽然文弱,但是言辞温和,但是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威慑力量,似乎并不看重自己的身份。他也是精明人,知道能够到江南春的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再看我身后几个护卫,都是气度沉凝,目光森冷的高手,不由道:‘阁下说的也有道理,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我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护卫,那个护卫高声道:‘这位是雍王麾下,天策帅府新任司马江哲江大人。‘
那个老者身子一震,天策帅府的司马,那是雍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文官职务,他躬身行礼道:‘草民江青元,冒犯司马大人,请大人恕罪。‘
我淡淡道:‘不知者不罪,那个黄衣书生是什么人,竟然陷害本官。‘
老者赧然道:‘此人姓夏,叫夏金逸,江湖匪号风流浪子,曾是崆峒弟子,因为行为放荡被逐出师门,但是因为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所以没有被废除武功,此人日前到在下府上,希望加入关中联,草民见此人虽然有些轻浮,但是也还有心报效大雍,所以将其收下,不料此人色胆包天,不仅调戏小女,还偷了小女的物品,原本也只是派人捉拿罢了,不料今日在此地相遇,又被他用诡计骗了,以至冒犯大人。‘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联主请自便吧,此人如此放肆,若是被我捉到,定会送到联主手上,任由联主处置。‘
江青元喜道:‘如此多谢大人了。‘
回到房中,看看陈稹和寒无计,我突然轻笑道:‘想不到有人连我也骗了。‘
小顺子问道:‘公子真的要捉他么?‘
我笑道:‘不错,一定要捉住他,不过不要伤害他,我想用这个人,小顺子,你有没有法子捉住他,不让别人知道,这有点难度,不成功也没关系,我会有别的法子的。‘
小顺子笑道:‘公子放心,刚才我为了保护公子,没有动他,不过我在他身上用了追魂香。‘
我看看陈稹,陈稹道:‘公子放心,追踪使用的啮香鼠我们都带了过来,不知道公子准备在哪里见他。‘
我想一想道:‘想法子把他暗中送到这里来,记得不能露了痕迹,我明天过来见他,记得,什么人都不能知道,你们把他点了穴道,装在箱子里带来。‘
陈稹道:‘公子放心,这里我们可以做一半主,绝对不会露了痕迹。‘
在回府的路上,我在心里盘算着计划实施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坐在马车里,我正在反复盘算,突然,马车突然停下,我的身躯向前撞去,幸好小顺子一把扶住了我,我才没有撞到。这时,车外传来禀报的声音道:‘大人,是一个男子冲撞了车驾,此人从巷子里面突然冲出,惊了马,不过这人已经晕了过去。咦,大人,这人背上有个小孩,胸前还有刀伤。‘
这时远处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回禀道:‘大人,有几个人追杀出来,我们抓住了两个,但是逃了一个。‘我沉声道:‘把人带回去,详细查问,结果告诉我知道。‘
‘是。‘车外传来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轻轻一笑道:‘怪不得世人喜欢荣华富贵,令下禁止,谁不喜欢。‘
小顺子低声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我摇头道:‘不必了,应该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让雍王府的人去查吧。‘
第二天早上,昨天保护我的侍卫进来禀报,我们救下的人已经醒了,只是伤得很重,只怕性命不久了,此人自称韩章,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肯说。我狐疑的看了小顺子一眼,是那个我认识的韩章么?小顺子出去了,片刻之后返回,淡淡的告诉我,正是我在蜀国的护卫韩章。
我腾的站起来,急匆匆的走到韩章养伤的所在,在一间整洁的厢房里面,韩章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我走上前按在他的腕脉上,不久就拿了下来,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我轻轻摇头,将一粒药丸塞到他口中,渐渐的,他的面色出现了红润,他睁开了眼睛,看见我,他的眼睛出现了神采。我坐在他身边,冷静地道:‘韩兄,我们见得太晚了,你这些日子以来一定是伤上加伤,又没有好好休息,我已经无能为力,你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遗愿,告诉我,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尽力。‘
小顺子示意其他人退出去,站在我身后,冷冷的看着韩章。
韩章开口道:‘江大人,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已经投*了大雍么?‘
我微微一笑道:‘南楚继蜀国之后已经惨败,日后虽然还可东山再起,但是也最多只能苟延残喘,不错,我已经投*了雍王。‘
韩章叹息道:‘也好,也好,大雍强盛,那些人鼠目寸光,没有成功的可能的,大人,我的岳母和妻子都死了,求你看在昔日相识的份上,照顾我的女儿,让她平安长大。‘
我神色一动,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否则我日后如何向令嫒交待。‘
韩章的目光变得幽远,他说道:‘离开大人之后,韩章没有再种田,我原是青城弟子,练了一身武功,国仇家恨,所以我投入了反抗大雍的地下势力锦绣盟,咳咳,可是镇守蜀中的陆侯爷手段高明,我们屡战屡败,后来,他们疯狂了,开始残暴的杀害蜀国的平民,他们说,凡是不肯反抗南楚和大雍的都是叛逆,最后,他们知道了我曾在南楚军中的事情,所以要处死我,我虽然百般辩解,可是还是没有用,我只有抱着女儿逃走了,我原本想我妻子是田将军的女儿,盟主又是她的表兄,应该不会受害,可是后来我抓住了一个追杀我的人,他告诉我,我的妻子死了,死得很惨,因为盟主原本就是我妻子的未婚夫,可是当年拙荆逃婚出走,嫁了给我,他是存心要杀我的,我的妻子,被他逼奸不遂,杀死了,我的岳母悬梁自尽。大人,你当初劝我回到乡下平日度日,我没有听你的话,才有这个下场。‘
看着韩章凄凉的神色,我淡淡道:‘当初你深夜痛哭,我就知道你不会再独善其身,可是你是蜀人,我没有法子劝你不去复国。在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只是你选错了同伴,放心吧,你的仇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韩章的目光变得炽热,他道:‘大人,求求你,照顾我的女儿,不要告诉她这一切,我不想她再被国仇家恨牵绊一生,我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嫁人生子。‘
我轻声叹道:‘去把他的女儿抱来。‘
小顺子出去一会儿,回来了,抱回来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小女孩啊啊的笑着,伸手给父亲,要他抱抱,娇嫩可爱的面庞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我看韩章神色激动,可是却无力坐起,便伸手抱过小女孩,忍不住亲亲她的面庞,小女孩突然叫道:‘爹爹。‘小手抓向我的头巾,我喜悦的看着她,道:‘韩兄,你的女儿很聪明,也很可爱。‘
韩章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量,居然坐了起来,在床上拜倒,恳求道:‘大人,我知道太勉强你,求你收留这个孩子,好好照顾她。‘
我一惊,正要拒绝,看着孩子秀美的轮廓,突然说不出口,想起若非飘香身亡,也许我们的孩儿就是这么大了,心里一软,我道:‘我孤身一人,没有妻儿,若是韩兄不嫌弃,这个孩子就做我的义女吧,我必然待她如同亲生,韩兄,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韩章感激的泪水流下,他低声道:‘大人,韩章本是孤儿,就是这个姓氏,也是跟着师父取得,大人若是不嫌弃,请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不要告诉她身世。‘
我看了看韩章,透过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睛,看到他对女儿的挚爱,和满腔的悔恨。我淡淡道:‘也好,拙荆柳氏,遇难身亡,这个孩子我会告诉她,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名字,就叫江柔蓝。‘
韩章满怀感激地道:‘多谢大人,柔蓝,柔蓝,大人,锦绣盟主霍纪城手段毒辣,大人一定要小心。‘
说罢,韩章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这时,柔蓝还在伸着双手,向着自己的父亲要求抱抱。我把她抱在怀里,一滴泪滑落尘埃,战乱当中,有多少这样惨痛的事情再发生啊。这时柔蓝大哭起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父亲离开了人世。
我召来总管太监常恩,让他安排韩章身后事,顺便替柔蓝找个奶娘和几个能干的侍女伺候。先把柔蓝交给侍女,我决定要去提审两个被抓住的犯人。他们既然追杀韩章,一定和锦绣盟有关,竟然在长安这么猖狂,我怎么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在雍王府的阴暗的地牢里面,我在典狱的带领下走过青石廊道,两边都是厚重的木门,只有在一人高的位置留有一个小窗口,装着精钢的栅栏。廊道尽头是一间刑房,走下台阶,可以看到两个个子不高但是十分精壮的汉子被牛筋和铁链牢牢的固定在墙上,身上没有伤痕,看来并没有人对他用刑,我满意的点点头,若是胡乱用刑,反而会降低作用,看来雍王府很慎重呢。我看了看,四周摆着几样刑具,虽然不多,但是都是血迹斑斑,使得这件刑房立刻透露出阴森恐惧的气氛。
我看了一看两个汉子,对于用刑,我倒是颇有研究的,当初为了对付梁婉,我曾经查阅过所能找到的一切书籍,总算颇有收获,让我发现,用刑最重要的是摧毁一个人的信心,然后才能予取予求。
看了看房间里的十几个狱吏和一个文书,我笑道:‘把他带过来吧。‘我指向一个汉子,两个狱吏上前,熟练的把人解下下来,然后将他手臂扭到身后用牛筋捆绑起来,他们手法娴熟,让那个汉子毫无反抗之力。那个汉子被他们拖到我面前,一个狱吏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让我看清楚他的相貌,这人相貌倒还端正,只是神色间戾气深重。小顺子挥手让他们搬来一张椅子,让我坐在上面,我微笑道:‘你们就是冲了我车驾的贼子么?‘
那个汉子眼光一闪,道:‘大人,草民没有冲撞您的车驾,是您的侍卫强行把小人抓来的。‘
我淡淡道:‘那对父女,是被你们追杀的吧,若非你们,怎会有人冲犯车驾,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若是不肯说明白,你们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若是乖乖招供,我只把你们送到京兆尹那里问罪。‘
那个汉子又是神色一动,若是到了京兆尹,虽然自己杀伤人命,可是最多判个秋决,到时候未必没有机会逃狱,口中凄声道:‘草民实在是谋财害命,想不到撞到了大人的车驾。‘
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随手取下了发上的一根发簪,这根发簪是我上次下令秘营铲除背叛我的商会的时候,陈稹他们从商会的密室里面得到的宝贝,虽然只是一根发簪,但是这根发簪是用天上落下的玄铁陨石的铁胆制成,锋利无比,就是最坚硬的金刚石也可以一刺而穿,但是发簪太小,对于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当然没有什么用处,小顺子虽然可以把钢针当成武器,但是他性子高傲得很,除了双手之外不愿意用别的武器,最后我就留下了这根发簪,说不定什么时候用的上呢,这不,我就可以用这根发簪来作针灸的金针,只是粗了一点点,用来动刑最好不过。
我笑着问道:‘你愿意招了。‘
那个汉子连连点头,我淡淡道:‘没有用刑,我从来不信任何人的招供。‘说罢,我的发簪在这个汉子身上轻轻刺了几下,这个汉子顿时面色大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身子更是嗦嗦发抖,若没有两个狱吏死死挟住,只怕早就软倒在地上,最可怕的是他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见他的额头上汗如雨下。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哀恳之色,我却是悠然自得的看着他,一派温文儒雅,好像眼前并没有在苦苦挣扎。用刑之道,首在攻心,我若轻轻放过了他,施了一个下马威,这样一来一会儿他若是敢胡乱搪塞,我只要说让他受到更加惨烈的毒刑,必然让他恐惧,而且相信我定可做到。
过了片刻,我见他神智已经渐渐不清,轻轻一挥手,发簪刺入这人的身体,这人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口中发出低微的呻吟,却也不能怪他,痛苦解除之后,身躯极度放松,他刚才被压抑住的声音才发了出来。吩咐狱吏端来冷水,仔细的灌入汉子的咽喉。他的神智清醒了,看到我,眼中露出掩藏不住的惊恐。
我微笑道:‘好了,现在你说得话应该有些可信了,请问壮士贵姓大名,祖籍何处,为了什么追杀那对父女。‘
那个汉子道:‘小人邱行,原是蜀人,因为蜀国亡后,蜀中落入南楚之手,陆信暴虐,所以流亡大雍,因为没有积蓄,所以谋财害命,这实在是小人肺腑之言,求大人明鉴。‘
我看看小顺子,淡淡道:‘此人的供词*得住么?‘
小顺子淡淡道:‘我看是*不住的。‘
我笑道:‘怎么说呢?我看他老实得很,应该不想再受更惨重的酷刑了。‘
小顺子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这人周身衣服都是大雍所产,看来在大雍已经待了很久,身上有千余两银子的银票,若是肯安分守己,足可以逍遥度日,那对父女身上连十两纹银都没有,怎么会是谋财害命,而且敢在大雍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实在是太嚣张了,若没有*山,奴才就是死也不信。‘
我笑了,笑容和煦,用一种满意的目光看着那个汉子,说道:‘好啊,他若坦白招供,我还觉得没有意思呢。‘
所有的人包括狱吏都看着那个俊秀儒雅的青年,他温和的笑容却让所有人都心生寒意,心中都生出‘原来他是存心想要用刑来的,他跟本就不想得到口供‘的念头。
然后我手中的发簪已经再次刺入了邱行的身体,邱行的身体开始蜷缩抽搐,这次两个狱吏已经几乎不能控制住他了,我看了一会儿,道:‘来杯茶吧。‘见我开口,原本满怀期望的汉子眼中闪过绝望的光芒,小顺子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同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公子,殿下新送来贡茶得用不少时间才能泡好。‘这一回满怀希望的邱行直接晕了过去。
我的发簪再次刺入了邱行的身体,邱行被冷水灌醒之后,目光茫然的看向我,我淡淡道:‘没关系,你去把茶具拿来,就在这里煮水泡茶,在你完成之前,我会试试几种新的针法。‘
邱行再也忍耐不住,嚎啕痛苦起来,扑向我的椅子,两个狱吏牢牢拽住他,他大声道:‘大人饶命,小人情愿招供,小人乃是锦绣盟杀手,求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肯招。‘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你什么都肯招,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邱行涕泪交流道:‘大人饶命,小人愿招,求大人别再用刑了。‘
我百无聊懒的摇摇头,道:‘你们把他带到旁边的房间,让他招供,若有隐瞒搪塞,就把他送回来。来人,把另外一个带来。‘
看着我兴奋的神色,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另外一个汉子哀声叫道:‘小人尚伟,愿意招供。‘
我摇头道:‘不行,你若不受点刑罚,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是小顺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道:‘公子,有点过火了,你没看到那些狱吏的眼神,快把你当成暴虐的邪魔了。‘
我轻轻一笑,一语双关地道:‘没关系,在等待供词的时候,我可以先试试你的忍耐力,你若听话,最多我少用几针,这样吧,一会儿等他的口供出来,我再问你,如果你能够找到他的疏漏,我就放过你,若是找不到,我可还要对你用刑啊,现在,先请用一下小菜吧。‘说罢,发簪插入尚伟的身体。
两个时辰之后,我心满意足地走出刑房,留下了一大堆目中惊惧敬佩的狱吏和两个只剩半条命的锦绣盟杀手。
第五章 玲珑棋子
拿着供词,我向栖凤轩走去,因为我很想去看看我的义女柔蓝,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她是飘香泉下有灵,送来给我的女儿,匆匆忙忙的回到栖凤轩,我一眼就看到雍王殿下坐在那里,逗弄着小柔蓝。
我上前行礼道:‘殿下久等了,臣刚才忙于盘问口供,不知道殿下在这里。‘
李贽笑道:‘我听说先生收了一个义女,特来看望,情况怎么样?‘
我笑道:‘殿下,臣发觉了锦绣盟在大雍的势力,已经盘问清楚,虽然过了一夜,不免有些变化,但是想要一网打尽也很容易。‘
李贽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我,我心知肚明地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锦绣盟现在主要在蜀中和南楚肆虐,大雍对他们来说目前还是一个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所以殿下希望暂时保留锦绣盟。‘
李贽苦笑道:‘先生,实不相瞒,锦绣盟的存在本王早就知道,只是暂时没有过问,不过他们现在这样嚣张肆虐,将来若是传出去大雍曾经支持过他们,只怕大雍在东川、蜀中的民心就全完了。‘
我躬身道:‘殿下放心,臣已经有了计策,可以放过锦绣盟部分力量,但是要先把他们在长安的势力全部铲除,这样一来,就是将来他想把大雍卷进去也不可能了。‘
雍王道:‘这样也好,免得长安局势混乱之时被他们借机生事,毕竟他们和大雍也是仇敌,我手上有些情报,再加上你得到的供词,应该足够了,本王这就下令围剿。‘
我摇头道:‘一个小小的锦绣盟,殿下就是铲除了它又有什么功劳,若是殿下放心,请让臣来策划,既可以除去锦绣盟在长安的势力,又可以实现臣的剜心之策。‘
雍王目光一闪,道:‘本王既然已经授予全权,就请先生主持,需要本王支持之处,尽管明言。‘
我微笑致谢,这时雍王看看柔蓝,道:‘先生孤身一人,令嫒年纪幼小,没有母亲照顾总是不妥,王妃这段时间一直伤心世子就要去幽州,膝下空虚,若是先生不嫌弃,不如就让王妃照顾柔蓝,免得先生挂心。‘
我想了一想,说道:‘只是这样臣就不方便去看小女了。‘
雍王笑道:‘没有关系,先生若是想念女儿,就让小顺子到王妃那里接她回来。‘
我想,小顺子出入内宅没有顾忌,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便道:‘那么臣就多谢殿下了,王妃必然能将小女教养成名门淑女,请殿下代臣叩谢王妃。‘
雍王看了我片刻,道:‘先生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为何还是孤家寡人,也应该成家了。‘
雍王的话引起了我心中苦痛,我默然良久才道:‘臣本来已经有了未婚妻室,只是还没有完婚,她就去世了。‘
雍王一愣,道:‘这本王倒不知道,只是娶妻生子乃是孝道大伦,先生也不能总是这样孤苦,若是有心,本王当请王妃为先生找一个贤淑女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释然一笑道:‘臣性子本来随意,只是没有披发入山罢了,也不愿辜负了人家好女子,还请殿下不必费心了。‘
雍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先生去忙吧,本王相信先生定会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施礼道:‘殿下放心,不日殿下就可以在太子身边插入自己的心腹。‘
夏金逸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性情轻浮,偏偏有时又太冲动,因此得罪了师门长老,被赶出了门墙,想通过关中联进身,却又得罪了江小姐,无奈之下只得向一个师兄求救,他这个师兄性情方正,但是和他关系倒不错,现在在太子府上当侍卫总管,他无奈之下只有求师兄引荐,否则,他既没本事考科举,又没本事上阵杀敌,*什么求个出身呢。可惜还没来的及和师兄见面,自己就被关中联堵上了,无奈之下自己只得施计逃离,谁知道自己栽赃嫁祸的竟是雍王府的司马,这原本让他十分气馁,但是师兄告诉自己,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会留下自己,好扫扫雍王府的脸面,自己欣喜若狂之余,不免多喝了几杯,回到客栈却乐极生悲,被人偷袭制伏,那些人不知什么来历,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又用精钢铁拷锁死自己的双手,堵住自己的嘴巴,放在箱子里抬走了,等到自己觉察不到颠簸的时候,却没有人来放出自己,被捆了这么长时间,夏金逸只觉得四肢麻木,血脉不通,而且最大的痛苦在于他只能弯曲着身子,想伸直一下也办不到,这使他感到无比的痛苦,若是能够伸直身子,他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句话说,他已经意志崩溃了。
终于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打开箱子,那人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灯光落到夏金逸的脸上,夏金逸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免得因为久处黑暗而被光线伤了眼睛。片刻之后,夏金逸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相貌清秀俊朗的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似乎好奇的看着自己。夏金逸目光中透出恳求和询问的意思。这个少年淡淡道:‘小人赤骥,奉命前来处置夏公子,若是夏公子不能得到小人的认可,便要葬身此地,若是侥幸通过,就可以见到我家主人,夏公子,你若大声喊叫,小人只得立刻杀了你,所以还请公子自重小心。‘说罢这个少年将油灯放在房内的一张桌子上,上前掏出夏金逸口中的丝巾。夏金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求小哥先把我放出来吧,再不伸一伸身子,夏某只怕就要残废了。‘看到了敌人,夏金逸的神智渐渐回复,他已经准备开始和敌人斗智了,虽然对自己的敌人竟然是一个少年而奇怪,但是夏金逸很清楚,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和尚、女人和小孩,所以他心中全没有轻视的心理。
少年微微一笑,将夏金逸从箱子里提了出来,将他放到地上,这样一来,夏金逸虽然还被牢牢捆住,却已经可以伸展身躯,他口中发出舒服的呻吟,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少年一笑,踢了夏金逸一脚,道:‘老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你的生死可还在我掌握当中呢?‘
夏金逸睁开眼睛,满脸舒服的表情,道:‘小哥,夏某不过一个江湖浪子,如果贵上不是有用我之处,何必那么费力把我绑来呢?我想小哥若是随便杀了我,说不定还要遭到责罚呢?‘
少年忽然坐在了地上,对这夏金逸说道:‘你说得也不错,可惜我的主人性子高傲,若是废物点心,他是绝不用的,所以你得说服我带你去见主子,若是不让我心服口服,我就是杀了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是唯一的人选。‘
夏金逸心中一凛,他看这少年虽然年少,但是说起话来十分老道,而且说到杀人似乎没有一点动容,便试探道:‘小哥年纪轻轻,可是杀了很多人么?‘
赤骥笑道:‘不敢相瞒,当初小子为了保住性命,也杀了八九个人,后来给主人效力,男女老少都杀过,最可怜的是有一次我们不得已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其中还有几个妇孺,说句实话,当初真是不想杀的,可是谁让他们偏偏待在不该呆的地方,只有一次,小子一个人也没杀,可是他们却也没有活命。‘赤骥说的含糊,却是没有一句假话,当初秘营训练的时候,他们常常需要互相对决,若是战败次数过多的,就要被消去记忆送走,他们后来便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失去秘营的记忆,在他们来说,真是生不如死的,至于为天机阁办事,杀人更是难免,只有最后梁婉的那一次,他可是没有杀人,不过既然只有长乐公主和痴傻的梁婉逃过一劫,也算不上仁慈了。
夏金逸听得出赤骥语气中的认真以及丝毫没有炫耀的意味,便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杀人不眨眼的小魔星了,他勉强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夏某远远不如小哥了,夏某虽然在江湖上有个浪子的名号,但是杀人倒是不多的,毕竟武功不高,杀人比较麻烦,不知小哥怎样才肯放过夏某呢?‘
赤骥想了一想道:‘这可难了,我虽然没有钱财,但是想要花用的时候不缺银子,我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已经足够了,若说荣华富贵么,虽然人人都爱,但是我年纪还小,十年以后再去争夺也不迟么?‘说到后来,语气渐渐冷淡,赤骥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比划比划夏金逸的咽喉,笑道:‘好了,你说吧,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夏金逸连忙道:‘小哥不要着急,夏某有主意了,看小哥已经十五六岁了,大户人家的子弟都该成婚了,看小哥气度不凡,就是不是大家出身,也得娶个千娇百媚的大家淑女,要不然岂不是明珠投暗,夏某没有别的本事,说到追求女孩子那是没说的,再说这大江南北的出色美女绝对没有人比我知道的多,小哥若是有意,不妨让夏某为你出谋划策,娶个漂亮的娘子如何。‘
赤骥看了夏金逸半天,噗哧一声笑了,道:‘看你被江大小姐追杀的四处逃命,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好吧,就让我听听你的主意。‘
夏金逸松了一口气,他看的出来赤骥的杀气已经消散了,便笑道:‘小哥,你可不能瞧贬我,要说呢,江大小姐是不错,可是千万不能娶做老婆?我也不过偷了她的肚兜,就到处追杀我。‘
赤骥听得张大了嘴,看着夏金逸道:‘你偷了她的,她的那个。‘
夏金逸笑道:‘那有什么奇怪,老子,不,本公子就是看不顺眼,一个小姑娘,惹得关中联上下的青年男子都跟在屁股后来追求也就罢了,老子这么风流潇洒,这小妞整天听我胡说八道倒是很开心,你要是稍越雷池,她就扳起个晚娘面孔,不就是仗着她是凤仪门弟子么,所以老子索性用了迷香把她弄晕,亲自到她闺房偷了她的肚兜,哈哈,让她追杀老子都不敢说明理由。小兄弟,老子告诉你,凤仪门的女孩子娶不得,平常一个个冰清玉洁,全*着姿色勾引男人,我就不信,一个女孩子没有一点暗示,那么多男人就死死追求你,欲擒故纵比谁都拿手,老子追求美女的功夫比起她们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是差的远呢。最可恨的是,你要是真的得了手,平时对你百依百顺,你若不顺了她的心意,跟你翻脸也是转眼的事情,告诉你,就是娶一个不识字的村姑,也比娶那些凤仪门的女弟子强。‘
赤骥愣愣的看着傥傥而谈的夏金逸,道:‘听你说得这么可怕,你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夏金逸愣了一下,神色突然大变,半晌才道:‘没有,没有,我不过一个江湖浪子,人家凤仪门的女弟子不是嫁给官宦人家,就是嫁给武林世家,哪里可能跟我有什么牵扯。‘
赤骥看向夏金逸尴尬的面色,问道:‘你就不怕我和凤仪门有什么关联么?‘
夏金逸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转眼就恢复正常,笑道:‘哪能呢,凤仪门虽然可能会驱使一些男子,不过小哥这样风度气质,应该不会是迷恋美色的人吧。‘他心里嘀咕,凤仪门怎么也不会把手伸到半大小子的身上吧?
赤骥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凤仪门,干什么要投*太子,谁不知道太子和凤仪门是一条船上的人,雍王和凤仪门可不合呢?‘
夏金逸苦着脸道:‘小兄弟,俗话说穿衣吃饭,可是人生大事,你说我又不能耕田种地,又不能上阵杀敌,想要做保镖护院偏偏我这性子相貌,人家见了就看不上,若是作强盗飞贼,说句不好听的话,大雍的捕头不大好对付,我的武功又不是很强,只怕过几年就到大牢里面吃闲饭了。至于说投*雍王么,夏某恐怕是没这个福气的,雍王要得是有本事的人,这个,我恐怕混不进去,太子那里就轻松的多了,其实我本来很想投*齐王的,听说齐王最喜欢风月场所,说不定我还能得到齐王的赏识呢,可是来了长安才听说齐王虽然喜欢走马章台,可是身边用的人都是经过沙场血战的勇士,我这样的人可不行呢。‘
赤骥想了一想道:‘你说得也没错,武林中人练武喜欢小巧的武技,你们崆峒更是奇门武学为主的门派,你若上了战场只怕成不了普通的将领,再说不是任何人都喜欢军旅的,你性子如此玩世不恭,只怕在军中没几天就被军法从事了。‘
夏金逸赞同地道:‘是啊,我虽然什么本事都没有,但是自知其明还是有的,要是能够在太子府上呆个几年,应该总比流浪江湖的好吧。‘
赤骥看着他,终于轻松的笑了,说道:‘虽然觉得放过你没有什么好处,不过真是不想杀你啊,好了,我想你可以去见我的主人了,提醒你一句,我的主人平日倒是仁慈和气的,可是一旦认真起来,你最好希望死的痛快一些。‘
夏金逸突然笑了,说道:‘多谢小哥提醒,夏某从来都是很识时务的。‘
这时在另一个房间里面的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透过铜管听到夏金逸的一番话,让我心情很愉快,这时小顺子突然也笑了,我问他道:‘怎么,你也觉得他很有趣。‘
小顺子忍住笑说道:‘公子,奴才说句放肆的话,他很像你,如果不是公子才华横溢,我觉得他实在很像你。‘
我本来有些气恼,可是仔细想想,又忍俊不住的笑了,想一想真是如此,我对夏金逸更加有兴趣,而且更加相信我的计划会成功的。
片刻之后,夏金逸被赤骥押了进来,赤骥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所以他可以自己走进来,不过他也聪明的没敢反抗,否则只怕他就走不到我的面前了。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折磨,他如今不仅饥肠辘辘,而且衣衫凌乱,俊秀的面容也都是灰尘污迹。艰难的走了进来,赤骥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抬头看见坐在书案后面的青衣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俊秀仆人,然后很顺从的跪了下来,低声道:‘草民叩见司马大人。‘
我有些以外的看着他,虽然他曾经远远的见过我一面,不过还能记得我倒让我有些惊喜,我笑道:‘夏公子,你出身崆峒,看你也不会犯什么大错,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呢?‘
夏金逸抬头看看我,很直接地问道:‘大人,不知道小人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若是小人可以胜任,大人再盘问不迟,若是不能,小人也不愿随便对什么人都谈及往事。‘
我再度认真的看看他,淡淡道:‘我需要一枚棋子,最好这枚棋子有自己的思想,换句话说,我要的是一颗聪明玲珑的棋子,你,很适合。‘
夏金逸露出灿烂的笑容道:‘那么我可以不用死了吗?‘
我也笑了,道:‘你若足够聪明,不仅不用死,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退路。‘
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是小顺子的声音在说道:‘你们两个还真像。‘
我忍不住白了小顺子一眼,虽然传音入秘很好用,但是也不用老是用来欺负我啊。
第六章 金牌间谍
我笑着挥手道:‘赤骥,为夏公子看座,你先下去吧。端些茶点来,想必夏公子已经饿了。‘
赤骥转身出去,不会儿端来了茶点,便退了下去,夏金逸有了坐位,连忙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他打了一个饱嗝,吃饱了之后,他几乎摊倒在椅子上,看向我道:‘大人请吩咐吧。‘
我淡淡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夏金逸赧然道:‘已经知道您是天策帅府的司马,名姓也听师兄说了,听说您是江哲江大人,就是一首词送了蜀王性命的那一位。‘
我笑道:‘你还忘记说了,我是南楚人,被国主免了官职,如今改弦易辙投了雍王。‘
夏金逸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南楚既然看不起你,我听说雍王还是很重视贤才的,大人投了雍王也没错啊。‘
我淡然道:‘好了,本来应该问问你的身世的,但是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必要,不过你若有什么特别的仇人或者特别的经历不说出来,将来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夏金逸想想道:‘草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禀报的,不过草民文不成,武不就,不知道能够为大人做些什么。‘
我淡淡道:‘很简单,你还是去投*太子,但是我要你成为太子的心腹。‘
夏金逸愕然道:‘大人,我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接近太子?‘
我没有说话,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递给夏金逸,夏金逸看了之后神情变幻莫测,道:‘大人,就这样简单么?‘
我笑道:‘是啊,我不要你刺探机密,也不要你和我们联络,只是让你按照我的计划得到太子的宠信,说句实话,你这个性子,虽然作不成得力手下,但是作个幸臣还是措措有余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能够得到太子殿下宠爱所需要的条件,接下来,就要看你随机应变,你只要把握好一个原则,就是让太子放纵自己,遇到合适的时候,说几句离间的话,但是记住,只能涉及齐王,除此之外,你一切都要听太子的命令,即使让你做什么坏事,你都要去做,即使你听到什么天大的机密,哪怕是他们马上就要加害雍王,你也不用理会,知道么,今日是我们唯一一次的见面,日后就是相见我也不会和你说任何一件关于今夜的事情。‘
夏金逸虽然不明白我的用意,但是他还是点头道:‘明白了,大人让我能够得到太子的宠信,其他的事情都由我自己决定,其实我只要尽量讨好太子,陪着太子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道:‘不错,锦绣帮的情报你可以告诉令师兄,通过这件事情,至少你可以进入太子府,并且得到太子的赏识,之后就*你的机灵了,我给你的三张药方,是一种极品春药的配方,,可以助你得到太子的欢心,三张药方效力略有不同,你依次提供给太子,记得,就说你自己改进的,你既然使用迷香,那么对春药应该有些见识吧,太子不敢让太医做这种事情,所以你的宠信应该没有问题。‘
夏金逸赧然道:‘不瞒大人,小人虽然没做过采花的恶行,但是迷香春药确实略知一二,大人提供的药方小人也能看明白,却是是一种上好的药方,既可以增加情趣,又不会伤害身体,只要不过分使用,这种药方就是绝顶的好药。‘
我笑道:‘好,这样一来,我就更放心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过了今日,就没有机会问了。‘
夏金逸犹豫地问道:‘大人,您这么放心小人不会出卖您么?‘
我淡淡一笑道:‘出卖,你出卖我什么,我给你情报让你立功,给你药方让你得到太子宠爱,我又不要求你什么,至于陪着太子玩乐,太子若是贤明,你怎会有用武之地,离间齐王和太子,就是太子知道我让你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他会完全信任齐王么?所以你若聪明一些就照我的话去做,既可以得到宠信,也不用招惹杀身之祸,否则,小顺子——‘
小顺子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轻轻松松地将银子在手掌里磨成了粉末。夏金逸吞了一口口水,看向我。
我又道:‘不过我也真的不能完全信你,这样吧,你写个字据,就说你是雍王府派去卧底的人,交给我保存,你若是嘴不严,我就让太子见到你的字据,到时候别说雍王府要杀你,就是太子也不会放过你,就是我这个随从,杀你也是易如反掌,你只要忘记了今夜的事情,拿着我给你的见面礼和药方,那么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讨好太子,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不过记着,你若太没有本事,两个月内还不能得到太子的宠爱,那么对不住,我在换人之前只好先宰了你了。‘
夏金逸下拜道:‘小人绝对不敢辜负大人的托付,大人放心,小人不过是讨好太子殿下罢了,不会有什么内疚的。‘
我笑道:‘好,你这就写字据吧,我等着看你的好戏呢,记着,等到事成之后,你不免受到牵连,不过放心,我会安排你的退路的。‘
夏金逸低头道:‘小人知道了。‘说着果然到桌前写了字据,夏金逸也知道若是不写只怕立刻就被杀了。等他写完,我又道:‘来人。‘
进来的是赤骥,我淡淡道:‘你先回客栈休息,明日你不是约好了你的师兄再到江南春喝酒么,席间你就说你发觉了蜀国余孽锦绣盟的行踪,然后雍王府的侍卫就会奉我的命令去抓你,把你送到关中联,不过我想你的师兄会救你的。‘
夏金逸又是心里一跳,无奈的说道:‘公子安排如此周详,小人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我摆摆手道:‘好了,你还得原样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夏金逸顿时傻了,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垂头丧气的跟着赤骥出去了。
送走了夏金逸,小顺子淡淡道:‘公子,字据要我收起来么?‘
我微微一笑,随手把字据就着银灯点燃了。小顺子奇怪的看着我,我淡淡道:‘这张字据有什么用,就是给了太子,不是也做实了我们雍王府的罪名。夏金逸若是聪明,就不会出卖我们,若是真的那么蠢笨,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不过我想,他不会出卖我们的。‘看着灯光,我又笑了,这样便宜的事情,若是夏金逸反而出卖我们,那他可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
夏金逸还是被点了穴道放到箱子里,在凌晨时分回到了客栈的房间,在路上夏金逸反复的想着自己应该如何作,他不是恪守信义的人,但是想来想去,对方只是给了自己得到太子宠信的机会和手段,自己名声不好,武功平平,若没有这些,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就算自己把一切都说了出去又能怎样,现在谁不知道雍王日在中天,自己一个小人物如何能够撼动雍王,想起赤骥的手段,一个小随从都有这样的狠辣,那么他们主子的手段可想而知,自己最好的路就是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一定要在两个月内得到太子的宠信才行。
回到自己的床上,等到穴道解开之后,夏金逸坐起身来,心里慢慢盘算着该如何说话行事,直到过了午时,他才施施然的走出客栈,再次来到了江南春,伙计们看到他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神却很古怪,谁让他昨天得罪了关中联,却又和太子府的人吃酒呢?
走进布置清雅的花厅,夏金逸一眼就看见几个锦衣人坐在一起谈笑,他几步上前,对着坐在首席的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一躬到地道:‘大师兄,小弟来迟了一步,还请大师兄见谅。‘
那个中年人名叫张锦雄,今年三十七岁,相貌十分端正,他浑身上下衣着虽然华丽,但是却也平常,只是一双袖筒十分宽大,他是崆峒派第二十七代的大弟子,一身奇门功夫出类拔萃,隐隐已经成了下一代掌门的不二人选,原本他一心苦练武功,没有丝毫杂念,除了奉师门之命外出办事之外从来不轻易下山,但是两年前,凤仪门的使者亲自到崆峒,一夕长谈之后,张锦雄就被派到长安成了四品带刀侍卫。张锦雄性子方正,做事认真,从来不肯逾越分寸,所以很快就得到太子信任,成了太子府邸的侍卫总管。他平日从来不理会什么政争,平日除了负责太子府的防卫之外,就是练功,偶尔和几个亲近的侍卫出去喝几杯,虽然他性子严谨冷淡,但是因为他的慷慨大方和行事公正,所以十分得到下属的尊敬。严格的说,他并不是太子的心腹,因为太子的很多不愿公开的事情都有另外的人手去办,就是副总管邢嵩。
他看到夏金逸,神色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你来了,过来坐吧,这几位都是我的属下,将来你进了府里还要请他们多多照顾呢?‘
夏金逸上前行礼道:‘几位大哥,小弟文不成武不就,所幸还有几分伶俐,若是几位大哥不嫌弃,有什么跑腿的事情交给小弟就行了。‘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笑道:‘知道了,早就听张总管说过,你这小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就是练武不用心,如果不是看在你讲义气懂进退,张总管根本不会还让你叫他一声师兄。‘
夏金逸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当然是师兄疼我,当初我不学好,被师门逐出,如果不是师兄求情,我的武功早就废了,来,小弟敬师兄一杯,以后还请师兄和几位老兄多多照顾,小弟绝不敢惹是生非。‘
几人都笑着喝了这杯酒,张锦雄自然是满意师弟的言行,而几个侍卫也不介意这个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青年,接下来开始有训练有素的仆人送上精致的小菜,一个侍卫拿起筷子,笑道,南楚名菜果然滋味独特,不过名字也太怪了些,你看这道菜,虽然好吃的很,可是却叫美人肝。夏金逸笑道:‘此菜是以鸭胰白,就是鸭胗,配以鸡脯、冬笋、冬菇,用鸭油爆炒而成的,这个名字可是还有来历呢,听说当初南楚一位知名的才子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之一秋水楼宴客,谁知酒楼的厨师在配菜的时候少配了一样,若是少了一道菜,岂不是坏了名声,这厨子看来看去,被泡在水中的鸭胰白粉红娇嫩的颜色吸引住了,便配上鸡脯肉用鸭油爆炒,结果客人十分赞赏,问这菜的名字,上菜的伙计见色泽乳白,光润鲜嫩,随口说出‘美人肝‘三个字,结果这菜就有了这个名字,其实南楚还有一道名菜叫做西施舌呢?‘
几个侍卫惊异地道:‘西施舌。‘
夏金逸笑道:‘其实就是海蚌的舌足,据说肥白娇嫩,乃是天下美味,不过只有在海边才容易吃到。‘
一个侍卫笑道:‘夏兄弟果然见闻广博,若有机会应该试一试这西施舌。‘
夏金逸心思一转,便道:‘其实小弟最喜欢蜀中的佳肴,听说长安也有不少擅做川菜酒楼,就像长安都会市里面的红云阁和利人市的西子楼都应该有不错的川菜。‘
一个侍卫嗤笑道:‘夏兄弟还说在长安已经混熟了了呢,这下可露馅了,我就是长安的坐地虎,什么酒楼馆子我不清楚,红云阁的确是川菜酒楼,那里的太白鸭天下一绝,西子楼乃是秦楼楚馆中的佼佼者,我可是清楚,里面的美女都是个个窈窕动人,还有不少南楚的女子,据说是私下里从南楚贩卖过来的,酒菜虽然不错,但也没有什么特色,听说老板也是地地道道的大雍人,怎么会有出色的川菜呢?‘
夏金逸故意惊讶地道:‘咦,你们不知道么,小弟游走天下,那西子楼的何老板我可认得,他是青城派的何铁山,剑法很不错的,嘻嘻,大师兄,你知道小弟后来拜得师父是天都观的道士出身,所以小弟也常常卖些膏丸药散什么的,说来也巧,就认得了老何,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听说那是他是蜀国那个王爷的总管,想不到如今成了大老板,不过说句实话,咱们江湖中人钱是要赚的,像他这样做这种逼良为娼的生意的人倒还真是少见。‘
包括张锦雄在内的所有侍卫脸色都变了,张锦雄沉声问道:‘你没认错人么?‘
夏金逸笑道:‘怎么可能,师兄你知道我的本事,小弟刚来长安的时候,在关中联安身,有一次出去闲逛,在西子阁门前见过何老板一面,只是那个地方一掷千金,小弟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没有进去。‘
看着张锦雄铁青的脸色,夏金逸心中十分好笑,这话么,七分真,三分假,这何老板他是见过的,蜀中他也是去过的,甚至就连卖药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何老板从来没有买过他的药,他也不知道这位何老板居然是青城派的高手,蜀国王爷的总管,不过是从雍王府的江大人提供给他的资料上得知了一些罢了。
看屋子里面气氛不对,夏金逸不等师兄逼问,立刻招呼再上酒菜,一坛美酒刚刚送上,张锦雄正要继续盘问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冷肃的声音道:‘夏金逸,快出来受缚,本座免你一死。‘
夏金逸露出惊慌的神色,看向张锦雄,张锦雄看了他一眼,扬声道:‘什么人在外喧哗,本座四品带刀侍卫,太子驾前侍卫总管张锦雄在此。‘
门外传来惊讶的呼声,接着有人高声道:‘本座四品带刀侍卫,雍王府副总管胡威在此,张大人,本官奉命前来捉拿冲犯天策帅府司马江大人的要犯,风流浪子夏金逸,张大人缘何在此。‘
张锦雄狠狠的瞪了一眼夏金逸,夏金逸面色苍白,连连作揖,张锦雄冷冷道:‘胡大人,请进来说话。‘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相貌威武,神色冷厉的大汉,他一身锦衣官服,对夏金逸看也不看一眼,上前对张锦雄施礼道:‘张大人,本官奉命前来拘捕恶徒,还请行个方便。‘
张锦雄神色平静地道:‘我这个师弟虽然胡闹,但又怎会劳动胡大人至此呢?‘
胡威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本官现在奉命护卫帅府司马江哲江大人,昨日大人在此饮酒,恰逢夏金逸和关中联冲突,令师弟居然栽赃嫁祸,害得大人几乎和关中联冲突,大人下令定要将令师弟擒获,送到关中联去,所以还请张大人行个方便。‘
张锦雄心里一沉,他自然知道天策帅府的司马,那是雍王麾下数一数二的重臣,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总管,可是挡不住的,可是看看师弟苍白的神色,他冷冷道:‘夏师弟既没有犯王法,你们也不是京兆尹,还没有拘捕他的资格,况且若是让你们当着本官的面把他带走,本官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太子驾前。‘
胡威也是眉头紧锁,殿下吩咐,司马大人的命令必须遵从,若是自己违背,只怕不免遭到责罚,可是张锦雄说得也有道理,雍王府和太子府的水火不容,人人都清楚,若是张锦雄就这么让自己带走了人,只怕削了太子的面子,这样一来,雍王恐怕也会不满自己的行为,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他看了张锦雄一眼。张锦雄虽然性子端正,但是不是蠢人,他也看出了胡威的为难,想了一想道:‘也罢,这样吧,我这个师弟先让我带回去,绝对不会让他离开长安,过几日,我亲自去关中联调节此事,再让他去向江大人赔罪,只是今日绝对不能让你把人带走。‘
胡威想想,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便道:‘既有张大人担保,本官就先放他一马,待我回去禀明司马大人,再作打算。‘说罢施礼告辞,张锦雄也亲自相送,毕竟现在雍王和太子还没有撕破脸,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全的,而且张锦雄本身也不是失礼的人。
送走了胡威,张锦雄怒视夏金逸,道:‘这下可好,上次你说得含含糊糊,原来你竟然重重得罪了雍王府,这可怎么收场。‘
第七章 锦绣前程
夏金逸连连苦求,跟师兄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张锦雄冷静下来,道:‘也罢,看来得先摆平关中联才行,可是我虽然是太子的侍卫总管,但是想要摆平关中联还不行,除非太子出面,可是怎么可能让太子管这件小事呢?‘
夏金逸眼巴巴的看着师兄,张锦雄看了看他,又是生气,又是发怒,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原本也是一个人才,就是不能出类拔萃,也不会比别人差的太多,就为了一个女人,自暴自弃,唉。‘夏金逸神色变得越发苍白,坐在房间角落不再出声,神情木然。
这时一个侍卫突然道:‘总管,你也别担心,刚才夏兄弟说得事情咱们不妨仔细查一查,如果真的有问题,咱们禀告太子,夏兄弟若是立下这样的大功,总管跟太子殿下求个情,这件事情很容易解决,雍王府那边其实问题不大,只要夏兄弟跟关中联和解,难不成他们还会管闲事么?到时候夏兄弟再去请个罪也就成了。‘
张锦雄神色一动,道:‘我几乎忘记了,好,金逸,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夏金逸神色茫然地道:‘怎么了,大师兄,小弟立下了什么功劳?‘
张锦雄笑道:‘走,说来话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对长安内外的控制还是很有力的,不过一夜的时间,李安面前就得到了详细的情报,看看自己的心腹智囊,少傅鲁敬忠,李安问道:‘鲁大人,你看孤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鲁敬忠捻了捻胡须,慢条斯理地道:‘殿下,情况很清楚,锦绣盟是蜀国的余孽,从前他们活动范围主要在蜀中和南楚,所以咱们大雍对他们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南楚局势一片混乱,他们趁机加速了在大雍的活动,依属下看来,他们其实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知道暗杀谋刺,逼迫贫民,而且还贩卖人口,本来么,太子也不用急于处理他们,说不定还能用的上他们,毕竟灭了蜀国的是雍王,可是既然现在他们不满足在南楚折腾,那么迟早也会在大雍发难,依臣的意思,马上就是元旦祭天了,太子不是正在争取替皇上告祭太庙么,皇上还没有决定,不如太子安排一下,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上表向皇上请功,再让纪贵妃在皇上耳边多说几句好话,那么太子心愿必然能够实现。‘
李安听了大喜,道:‘少傅果然是孤的智囊,这件事情一定要办的利索,不能让雍王知道,占了便宜,若是孤可以替父皇告祭太庙,那么谁还敢说孤的储位不稳。‘
鲁敬忠笑道:‘那么臣就先恭喜殿下了。‘
李安大笑道:‘李贽啊李贽,你平了南楚,进位天策元帅又怎么样,孤只要坐稳储位,你终究只是一个臣子。‘说得最后,李安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鲁敬忠看看失态的太子殿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在鲁敬忠的精心布置下,三天之后锦绣盟在长安的分舵被扫平了,全部人员几乎一网成擒,一些下级官员被牵连,这是一次成功的围剿。经过审问,得知锦绣盟为了从混乱的南楚进一步得到利益,实现复国的目的,短期倒没有对付大雍的计划,但是鲁敬忠授意重刑逼供,很快就得到了锦绣盟想要在新年之际发动,谋刺大雍皇室子弟和文武重臣的供词,当然为了达到目的,鲁敬忠精心的替锦绣盟准备了一份详细的行刺计划,一时之间,铲除锦绣盟,挫败蜀国余孽的谋反的事情沸沸扬扬,为新年之前的盛况增加了一些血色的光彩,先不论各家势力的反应,我趁机让寒无计吧曾经威逼过他的那个旧识和另外一个锦绣盟总盟派来的一个使者收留了起来,据我所知,这个使者是锦绣盟主霍纪城的心腹,通过他,我可以和锦绣盟搭上关系,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霍纪城本是蜀国重臣之子,生性冷酷无情,颇富智谋,只是性子有些傲慢,心胸狭窄,缺少军略才能,要不然锦绣盟不会在大雍欣欣向荣,在南楚却举步唯艰。本来锦绣盟的事情我并不想过问,可是柔蓝已经是我的女儿,我可不想将来要她去拼命报仇,还是我来吧。
接到太子的表章,李援十分高兴,虽然坚持立长子为储君,但是李安的平庸还是让他有些不满,这次李安行动迅速果决,铲除了一个毒瘤,李援放下表章,对丞相韦观说道:‘韦爱卿,看来太子还是有才干的,只是以前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罢了。‘
韦观躬身道:‘陛下说得是。‘
李援笑道:‘爱卿,有很多朝臣上表请求让太子这次跟着朕一起告祭太庙,卿认为如何?‘
韦观正容道:‘太子立为储君已经有多年,上承天命,为社稷宗祀所系,理应随天子同祭天地,臣意也应该如此,如今雍王受封天策元帅,恩宠已极,陛下也应该稳固太子的地位,免得发生变乱。‘
李援点点头道:‘卿的意见很中肯,这样吧,这次就让太子替朕到太庙告祭,然后在文华殿接受百官朝拜,这就替朕拟旨。‘
雍王李贽得知这道旨意之后,面沉如水,径自走向王府西侧的寒园,江哲嫌栖凤轩太华丽,在王府外府转了一圈,挑中了这处最偏远的园子,打理了一番住了进去,走近园子,李贽看到隐在暗处的侍卫,满意的点点头,他特意吩咐加强了这里的守卫。走进园门,李贽看到原本荒草离离,花木杂乱的园子已经整理的颇为雅致,满意的点点头。这处园子原本也是客院,可是因为位置偏远,除了照顾园子的两三个仆人侍女和巡夜的护卫之外没有人注意这里,所以渐渐的园林荒废了,这次江哲转了一圈,看到这里之后,常总管原本十分羞愧,还要重责照看这里的仆人,却被江哲婉言劝止了,江哲喜欢这里的清净,便住了下来。他性子和顺,只要没有过多的人来回走动就很满足了。李贽很细心,特意让总管询问李顺江哲的喜好,好让江哲住的舒舒服服。所以李贽虽然心里焦急,但是看到雅致的环境和训练有素的仆人还是微微的笑了。
走进江哲的起居之处,李贽看到江哲正在棋台前看着棋局,江哲性子闲散,这间颇为宽敞的起居室是前厅后卧的格局,中间隔着一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后面雅洁的床榻和帐幕,前面的小厅不算太大,但是棋台、琴台、软榻、书架、书案无一不全,十分舒适清雅,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看到李贽进来,和我对弈的小顺子站了起来躬身行礼,我却在那里绞尽脑汁的想着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唉,当初是我教他下棋,可是我现在和他下棋是输多赢少了。这时我听到小顺子说道:‘公子,殿下来了。‘
我抬起头,看到李贽愁容满面,惊讶地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贽坐在我对面,苦涩地道:‘父皇下诏,今年让太子替他告祭太庙,这样一来,太子储位稳固,先生,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呢,唉,先生,锦绣盟在长安的势力被太子铲除,我们若是早些行动就好了。‘
我笑道:‘殿下怎么忘了,我们原本不就是要示弱么,如今太子储位稳固,正好让他得意,欲取之,先与之,这不正好么,殿下不必忧虑,新年之后,就派石先生护着世子到幽州去,这样皇上和其他人都会以为殿下为后路打算,这样太子就会放手逼迫殿下了,而皇上就会体念殿下的功劳,对殿下开始回护,这样一来,殿下安全无虞,而太子的忍耐力就会下降,甚至对皇上生出怨恨。‘
李贽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道:‘原来这些早在先生掌握之中,本王倒是过于焦急了,先生,你说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了么?‘
我淡淡道:‘殿下请记得,我们从没有安排过什么人?殿下是臣,太子是君,臣子怎么会在太子身边安插密探呢?‘
李贽会意的笑了,道:‘先生,新年父皇必然大宴群臣,先生已经是天策帅府的司马,四品官员,已经可以面君,而且父皇提过想见见你,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我原本不感兴趣,但是想到趁机见见太子和群臣,对于我来说十分有用,便点头道:‘臣也想见见朝中的文武俊杰。‘
在城中一处民宅的密室之内,两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一坐一卧,神情悒郁,坐着的中年人看着昏暗的油灯,突然道:‘弓老大,你那个朋友真的*得住?‘
躺着的中年人笑道:‘刘头儿,你放心,姓寒的以前是军中的密谍,杀人如麻的刺客,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发了财,可是你看,没有他通风报信,没有这件密室,我们早就进了大雍的天牢了。‘
坐着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是你看,咱们现在朝不保夕,他却是富家翁,他这样热心,我总是放心不下。‘
弓老大正要反驳,密室的门开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道:‘刘统领,你的疑心还是真不小,寒某如今富甲一方,若不是念在同是蜀国的臣民,谁还会管你们的闲事,你们可知道,若是给主上知道,寒某就是性命无虞,只怕也要脱一层皮啊。‘
刘统领连忙站起身道:‘是小弟失言,抱歉,不知道寒兄弟的长上是哪一位?‘
寒无计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寒某如今是天机阁总管,我们阁主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金银财宝,所以不管什么地方,不管什么人,只要有钱可赚,就有我们的影子。‘
刘统领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天机阁,谁不知道天机阁在南楚的潜势力,只怕南楚的大商人十有三四都是天机行会的成员,想不到寒兄在天机阁地位如此尊贵,真是佩服、佩服。‘
寒无计淡淡道:‘也没有什么,说句实话,这天机阁里面迷雾重重,我虽是总管,其实只是一个出面办事的人,真正的大权并不在我手里,不管金钱上面的事情,小弟倒是可以做几分主,其实小弟有心和贵盟做笔生意。‘
刘统领神色一动,道:‘寒兄请讲,只要对我们锦绣盟有好处,小弟回去一定极力促成。‘
寒无计神色有些诡秘,道:‘贵盟想要造反,恐怕急需武器粮饷,若是小弟可以帮忙,你们怎么说?‘
刘统领大惊道:‘什么,你真的可以帮忙,若是如此,我们盟主必然重重相谢,若是我们成就大事,将来必有寒兄的好处。‘
寒无计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天机阁在南楚的势力,最近南楚那些大臣已经立王三子赵陇为国主,明年年初就要即位,现在南楚百废待兴,而雍军肆虐将近半年,又劫掠建业,说句不好听的话,国库都要被搬空了,军械物资更是损失惨重,无力补充,可是南楚毕竟是鱼米之乡,粮食今年产量还是很不错的,现在是南楚缺钱、而大雍虽然战胜,战利品也丰富,可是大雍今年有些干旱,所以缺粮,你们若有胆量,走通了门路,从大雍盗卖军械马匹,然后到南楚换取粮食棉布,卖回大雍,不仅可以满足你们自己的需要,还可以大赚一笔。‘
刘统领皱眉道:‘这恐怕不大容易,现在我们刚刚在大雍受了损失,只怕没有这个能力。‘
寒武纪笑道:‘谁不知道太子的作为是给雍王看的,这笔交易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润,你们只要派人去向太子输诚,就说情愿效忠太子,求太子网开一面放过你们,只要太子不追究,谁还会盯着你们不放,现在户部是太子的天下,大雍军方的后勤可以说被太子控制,只要太子首肯,这桩生意容易得很,等到过些时日,太子在户部动动手脚,不是就补上了么,到时候上百万两的雪花花的银子进了太子自己的口袋,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统领皱眉道:‘大雍都是他的,他还会重视这点儿银子。‘
寒无计嗤笑道:‘谁不知道,现在太子上有皇上看着,下有雍王虎视眈眈,你别看他身份尊贵,这享受恐怕还不比我们这些商人,而且,难道他就不想自己畜养一些死士谋士,他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句实话,在南楚,我们有的是法子,但是在大雍,就得看你们得了,别瞒我,这次虽然牵连了一些官员,可是太子没有下狠手,你们真正的*山安然无恙。‘
刘统领狠狠的点点头道:‘你等着,我回去和盟主商量,虽然刘某地位不高,可是盟主对我很信任,不过,我怎么找你。‘
寒无计道:‘联络方式我会给你,我们主上只要发财,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你们谋逆也好,复国也好,只要不伤害我们的利益,什么都好说。‘
刘统领道:‘寒兄放心,我们也不是蠢人,金银财宝哪个不爱,更何况这条路子走通,对我们的好处更大。‘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压抑而诡秘。
在雍王府的寒园之内,我倚在软榻之上,看着手里的文卷,因为觉得王府的机密书房太拘束,所以近来我每天只到那里待上半天,然后就在寒园之内筹划计策,小顺子看我想得出神,突然道:‘公子,你让天机阁介入,这样好么?‘
我听到他的问话,淡淡道:‘没法子,这件事情将来是肯定要出问题的,若是雍王的人去做,不说瞒不过太子的耳目,惹祸上身,你说雍王能够允许盗卖军械物资么?‘
小顺子忧虑地道:‘公子安排天机阁联络南楚商人,锦绣盟联络大雍的太子,然后走私粮食军械,这样将来天机阁只怕就不能出面了。而且公子和天机阁之间的关系怕也瞒不过雍王,表少爷会不会受到牵连。‘
我轻笑道:‘你怕什么,名义上,天机阁会在出事之前将自己所占的股份全部转卖,这一点我已经让他们安排,将这些股份分别让秘营的人接收,在他们和我的约定期满之前,收益仍然归我,期满之后,这些产业就是他们自己的了,这样也实现了当初我对他们的诺言。反正天机阁本来就是赚钱的工具罢了,这次之后,我所有的产业,扣去分配给秘营弟子的部分,也能有百万身家,天机阁也就不用存在了。‘
小顺子笑道:‘还是公子高明,只是走私粮食军械,只怕瞒不过雍王。‘
我淡淡道:‘等到雍王发现,我会让他隐忍,若没有这个把柄,我们凭什么废掉太子呢?‘
坐起身来,我推开窗子,看向漆黑的天空,冷冷道:‘我江哲用计,凭的就是人心险恶,太子若是没有私心,一心为国,我这个计谋自然行不通的,小顺子,你记着,人若覆顶,不是水不能载身,而是自己心术不正,若是太子真的贤德,有一国之君的气度,我的计策根本没有用,若是他因此失去宝座,不是我心狠,是他没有做天子的福气和雅量。‘
第八章 新春华宴
大雍武威二十四年甲戌,帝颁诏令,令太子安代陛下告祭太庙,受百官朝拜于文华殿,雍王恐惧,同年二月,雍王上书,求就藩幽州,帝不许,令以世子代之,继而,雍王告病免朝,帝许之——
《雍史·太宗本纪》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镇远侯陆率百官拥王三子陇为国主,改元同泰,遥尊炀王为太上,奉尚妃为太后,垂帘听政,国事委于陆侯,新主登基,下诏晋封信为镇远公,遣使大雍,纳贡称臣——
《南朝楚史·楚愍王传》
在一片歌功颂德和莺歌燕舞当中,新年元旦到了,这一天可真忙碌,先是大朝,百官先到太极殿向雍帝李援朝拜,然后再到东宫文华殿向太子朝拜,太子虽然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但是象征着储君权威的东宫一直没能入住,直到今年因为各方面的支持,李安才正式入主东宫,坐稳了储位。当雍王作为百官之首到东宫朝拜太子的时候,行了二跪六叩大礼的时候,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李安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储君了。看着一向让自己自惭形秽的雍王李贽在面前叩拜,李安心中涌起滔天的喜悦。
之后,李安又完成了代天子告祭太庙的大典,这一刻,李安完全沉醉在天下臣服的喜悦当中。
比较起来,雍王李贽的神情不免是有些冷淡的,君臣名分既定,也难怪他如此,没有人想到,李贽此时,只能赞叹江哲的计策,他可以看得出来,李安已经飘飘然了,完全压倒自己的喜悦让他好几次都几乎出了差错,那么只要计划得宜,自己就可以让太子万劫不复,欲取先予,说来容易,但是能够设计这样大胆的计策,真是胆量过人啊,到现在为止,李贽也不知道江哲的具体打算,甚至弄不清楚江哲的用意。只觉得江哲的计划似乎环环相扣的罗网,而李安,就是逐渐陷落罗网的那只蝴蝶。
告祭太庙之后,李援传旨设宴甘露殿,大宴群臣,我随着雍王入席,雍王自然要忙着和群臣交杯换盏的,石彧和我坐在角落里面,他低声为我指引朝中的重要人物。
石彧低声道:‘文官首席的那位就是丞相中书令韦观,他是皇上的臂助,当年皇上和雍王都在外征战,朝中由太子监国,但实际上的政务全*他一力主持,为人心机深沉,十分懂得事君之道,所以多年来身在中枢,荣宠不衰,不过这几年他年纪也大了,朝中争储又很混乱,所以他明哲保身,不怎么发表意见,但是据我们所知,他是比较倾向太子的,因为毕竟和太子共事多年,但这人不会真正介入纷争,如果一旦我们成功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殿下的意思,稳住他就可以了,但是不可以以他为援。他下面第五席的那个官员是侍中郑瑕,此人忠直敢谏,当年庆王刺杀纪贵妃,很多人上表要求诛杀庆王,以惩起逆伦刺母之罪,此人当面直谏,说庆王殿下刺杀贵妃虽然有些不妥,但是也是为生母报仇,不论此仇该不该报,也没有为此治罪的道理,若是有罪,也不是逆伦,因为纪贵妃并非嫡母,而皇上也对庆王有歉意,这才把庆王打发到外面就藩。这人将来恐怕要跟我们作对的,但是殿下说若是能够以大义说服他,那么此人就是难得的名臣。‘
我看看韦观,相貌平平,星霜两鬓,难得的是神态雍容,果然有统率百官的气度。那郑瑕却是方面大耳,目若寒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一举一动却带着隐隐的威严气势。只看这两人,就把南楚那些官员都比了下去,大雍成为中原霸主,理所当然。
石彧又道:‘太子身边的那一位,就是太子少傅鲁敬忠,此人虽然相貌平平,但是文章典制十分精通,所以才作了少傅,但是这人外貌忠厚,心实奸诈,是太子手下的第一谋士,我们吃了不少他的亏。‘
我看向鲁敬忠,这人目前是我最大的敌人,看去相貌果然平凡,只是肤色有些过于白皙,那双眼睛总是半张半阖,似乎有些睡不醒的模样,我正在打量他,鲁敬忠似乎有些察觉,双目一张,寒芒如电,向我望来,我连忙低下头去,感觉到冷厉的目光从我身上闪过。
石彧却是回以微笑,鲁敬忠看是石彧,似乎放下心来,遥遥举杯相敬,石彧微微一笑,也举起了酒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等到鲁敬忠的目光移开,我才轻声道:‘此人果然不凡,多谢石兄为我解围。‘
石彧淡淡道:‘我和他可算老对手了,所以他不会注意你的。看,那位向陛下敬酒的是魏国公程殊。此人曾经救过皇上的性命,军略上倒也平常,却是一员福将,每战若是胜利必然大胜,若是战败也总是能够全军而退,而且个性轻财重义,爱交朋友,大雍的骄兵悍将最敬重的或者是雍王,但是最亲近的人就是程殊,他若想办什么事情,不用兵部的文书,只要一封书信,只怕没有人不买账,他对殿下倒是很看重,从前就多方维护,对太子不大买帐,但是他人缘好,皇上又宠信,所以太子拿他没有办法。这人对皇上也是一片忠心,让他帮助殿下恐怕不成,但是若殿下登上皇位,他必然是乐观其成。‘
我看向那位神态慵懒,举止有些粗鲁,但是周身上下洋溢着亲和力的将军,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须发乌黑,神情之间没有一丝倦怠,见他敬酒,李援笑着举杯,君臣之间其乐融融,果然不是平常人物。
石彧又道:‘我大雍军方现在实际上有四大派系,雍王殿下麾下的四十五万大军是力量最雄厚的,很多现在军方的名将都在殿下麾下,不过现在基本上都在外面镇守,所以你没有看到。除此之外,齐王二十万、庆王十万,这些军队虽然没有雍王的兵将精良,但也是精锐,另外一大派系就是秦程系,抚远大将军秦彝和魏国公程殊共同掌握着十五万禁军,二十万边军,换句话说,他们是皇上最信任的将领,是皇上压制诸位皇子的护身符。现在三位皇子,庆王没有能力争储,齐王和殿下水火不容,有了秦程两人的三十五万大军,皇上就可以稳如泰山。‘
我看看武将之首的秦大将军,相貌斯文俊秀,须发灰白,好似文人儒士,但是只见他精神矍铄,谈笑风生,就知道他虎老雄风在,难怪是雍帝最倚重的大将。
这时石彧说道:‘随云,你看,那人虽然声名不现,可是你得记住,他是中书侍郎秦无期,此人平日只是尽忠职守罢了,可是在中书省竟然呆了九年,陛下的诏书十有六七都是他的手笔,而且你记着,齐王妃秦铮就是他的长女。‘
我心中一凛,看向那个斯文的儒生,淡淡道:‘莫非此人和凤仪门有关。‘
石彧笑道:‘随云果然精明,据说此人青年时曾经受过凤仪门主的大恩,所以一直感恩图报。‘
我将此人记在心中,然后淡淡道:‘要见的人都见到了,总算不虚此行,石兄,等一会儿宴席散后,我要先走一步,明后几天,我可要好好休息,你呢?‘
石彧神情诡秘地道:‘你恐怕休息不成啊,从初二开始就有好戏呢?‘
我微微一愣,看向石彧。他笑道:‘皇上今年兴致好,午宴之后,下令在朱雀门外演武较技,凡是大雍四品以上官员或者世家子弟,凡是未满三十岁的青年,皆可报名参加演武,若是取胜,陛下要重重封赏,听说较技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赛马,第二种比试箭法,第三种乃是比试拳脚刀剑,若是任意一种取得魁首,就可以光宗耀祖,这样的盛况你怎能不去看看。‘
我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事,我可真的要去看看,可惜我不擅骑射武技,没有参赛的可能了?‘
石彧笑道:‘这件事情早就传开了,看来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这次朝中大小官员,还有长安百姓早就开了赌局,报名的名册早就天下皆知,程将军,就是魏国公还亲自坐庄呢,他老人家可是最公道的。当然,长安几大赌场也都开了赌局。‘
我苦笑道:‘虽然可以压注,可是我对武技骑射都不精通,而且对那些上场较技的人也很陌生。‘
石彧笑道:‘你怕什么,若论对这些参赛之人的了解,只怕雍王府若是认了第二,没有敢认第一,包你不赔就是。这次有三个人是热门人选呢?一个是韦相四子韦膺,现在是吏部郎中,据说今年就可以升为吏部侍郎了,他虽然是文官,可是他擅长马术,韦相家中又有一匹汗血宝马,所以赛马夺魁的可能最大;一个是抚远大将军次子秦青,他是大雍的虎威将军,骑射传自家学,在大雍青年将领中首屈一指,最后一位是礼部尚书夏侯阑之子夏侯沅峰,此人有长安第一美男子之称,有潘安宋玉之美,武功很强,现在是御前二品带刀侍卫,大内副总管,是皇上最宠爱的侍卫,据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是大内青年侍卫中的第一高手,师承不详。‘
我淡淡道:‘大雍俊杰果然不少。‘
石彧见我有些不悦,莫名其妙的住了口,转念一想,知道我必是想起了南楚文恬武嬉,但他知道不可说破,只是转了话题,又给我介绍一些其他的官员。
正在我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旁边传来低声的警告,我抬头望去齐王殿下正和一个年轻官员一起走了过来,我和石彧连忙站起,李显走到我二人面前道:‘群臣欢宴,现在都在相互敬酒,怎么两位却在这里密谈啊?‘
石彧从容道:‘殿下,江司马初来大雍,对朝中的事情还不清楚,所以臣为他简单介绍一下,而且我们官卑职小,怎敢放肆,韦大人,这位是江哲江随云,天策帅府新任司马,随云,韦膺韦大人是大雍二十一年辛未科的状元,现任吏部郎中。‘
我从容见礼,只见韦膺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和我相仿,此人长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之气,虽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又是年少显贵,但是却丝毫不带一丝傲慢,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韦膺原本是听齐王说江哲江随云已经归顺大雍,如今也在甘露殿上,所以一时好奇,请齐王引见,他三年前状元及第,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是常常听人说,若论文章锦绣,还数江南人物,而其中之最就是南楚显德十六年(大雍武威十七年)丁卯科状元江哲,此人文才风流,冠绝南楚,一首《月下感怀》天下闻名,一曲《破阵子》迫死蜀王,早被誉为南楚第一才子,只是攻蜀之后似乎卧病不起,外面才渐渐少见他的诗词,韦膺曾经将能够收集到的诗词文章抄录下来,每每爱不释手,今日一见江哲,韦膺顿觉名不虚传,这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青年虽然有些清瘦,相貌也不如自己这般俊秀,但那种从容自若、温和中带着冷漠的气质,让韦膺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
韦膺上前施礼道:‘久闻江兄才情冠绝当代,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后进韦膺,见过先生。‘
我神情微动,想不到这位丞相公子真的如同外貌一般谦逊,便再次还礼道:‘苟活之人,不敢当韦大人之礼,大人既是大雍状元,才学也自然不凡,若有机缘,哲当向大人请教。‘
韦膺喜道:‘若江兄肯赐教益,韦膺感激不尽,后日有暇,膺当登门拜访。‘
我们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谦让,李显可听得不耐烦,他原本想文人相轻,若是韦膺过来,不免会讽刺江哲几句,不料两人竞一见如故,这可不好,他心思灵敏,立刻叫道:‘秦青,你过来一下。‘
一个青年将军应声走了过来,我仔细看去,这位青年将军相貌和秦彝有些相似,只是肩宽腿长,身材俊伟,不像其父一般儒将风范,他和齐王似乎很熟悉,笑道:‘殿下找我什么事?‘
齐王指着我道:‘这位就是逼死蜀王的江哲江随云,你不是说想见识见识么?‘
秦青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突然高声道:‘昔日江大人一曲破阵子迫死蜀王,想是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也会屈膝投降吧?‘他的声音很响亮,让甘露殿突然沉默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石彧和韦膺的脸色都变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出言相助,我却神色从容,朗声道:‘蜀王失国丧邦,以死相殉也是应当,哲虽做歌相送,也是蜀王知耻,才成此佳话,南楚国主为陛下爱婿,亲切当如父子,我未听过有父亲责罚,儿子自裁的。况且身为臣子,屡进忠言却遭到贬斥,还会为君王家邦殉死的自古至今只有屈原一人,不说南楚国主尚在,就是国主遇难,哲若以身相殉,则哲于青史上流芳万古,却让后人视我主如楚怀王,乃以君上之辱,而彰臣节,非我所为也,况且若我主为怀王,将军岂不是视陛下为秦惠王,秦二世而亡,我不知将军希望大雍传承几代呢?‘
我这一番话,听得秦青面色铁青,韦膺满面惊叹,石彧低头暗笑,李显眼中却是又嫉妒又羡慕的神色。我们这边僵住了,却有人大声鼓掌叫好。
众人应声望去,却见李援正在鼓掌叫好,顿时都放下心来,雍王正在皇上身边,笑道:‘秦青,你吃亏了吧,父皇,这位就是南楚第一才子江哲,江哲,还不过来拜见陛下。‘
我从容上前行礼,不卑不亢,李援笑道:‘好,朕早就听说你的才名,你能够弃暗投明,朕甚是喜欢,听雍王说,你身体不好,总是卧病在床,若非如此,朕还想让你到中书省做个舍人,代朕草诏呢。‘
我淡淡道:‘臣幼时体质便十分羸弱,昔日从军又染了疾病,虽然病愈,但是病根尤在,雍王殿下念臣体弱,留在身边奉养,这是殿下的恩德,也是臣的荣幸。‘
李援更是高兴,道:‘好,这也是一段佳话,你不可因为秦将军之言而气馁,好好的做事,我大雍绝不会亏待四方的贤士。‘
我再次拜谢。李援挥手让我退下,雍王也跟着告辞。雍王拉着我走到秦青身边,道:‘秦将军,江司马,你们都是青年俊杰,不可互生嫌隙,就让本王作主,你们两人和解吧。‘
秦青原本面红耳赤,见雍王相劝,便趁机下台,向我道歉,我也还礼如仪。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笑道:‘好啊,总算让我见到秦兄服软了。‘
我们转头看去,却是一个身穿锦衣的俊美少年,这个少年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相貌无比清秀俊雅,直如宋玉潘安,更兼身材修长,宛如临风玉树,整个人看起来,倒好像是一尊玉人雕像般精致。这人未语先笑,道:‘好个南楚才子,真让我夏侯沅峰佩服。‘说罢上前深施一礼,我不卑不亢的还了一礼,微笑不语。
这时几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雍王、齐王、韦膺、秦青、夏侯沅峰都是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物,如今这样站在一起,顷刻间仿佛甘露殿上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这里。让那些大臣瞩目的是,站在这些大雍俊杰身边的江哲,既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出众的相貌,更没有逼人的气势风范,却是奇迹一般的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那是一种仿佛青山绿水一般的存在,不论其他人光芒如何强烈,也掩饰不住那林间清泉一般的从容淡雅。
第九章 演武较技
南楚同泰元年甲戌元月,哲以雍王属臣,列身大雍朝堂,雍帝召宴群臣,初二,帝令青年才俊较艺于朱雀门外,帝择其优者封赏,实为长乐公主择婿也,其中虽多英杰,公主唯沉默以对,赛终,帝问公主心属,公主泣曰,儿夫健在,焉能再嫁。帝初时大怒,继而黯然。长孙贵妃忧虑,多方抚慰,公主默然,后贵主暗问宫婢,宫婢禀告,公主观战于楼上,对他人皆不留意,唯见雍王司马而喜,贵妃乃悟——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动,应该是睡着了吧,趴在地上,两只白嫩的小手交叉向前,借助膝盖的力量,飞快的向前移动,近了,更近了,小手一把抓向目标,绝对是快如闪电,谁知道有人动作更快,眼前一晃,自己的目标被人夺走了,‘啊‘小小婴儿哭得惊天动地,接着一双手手忙脚乱地把小女娃儿抱了起来,又是威胁又是劝哄,小女娃儿却一点面子也不给,直到另外一只手把那个软木雕刻而成的,外用锦缎蓄棉包裹的大头娃娃放到小女娃儿面前,小女娃儿才破涕而笑,一把抱向几乎和自己一样大的娃娃,咿咿呀呀的表示欢喜。
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顺子道:‘公子,你也不用总是欺负小姐吧,若是王妃知道了,一定要责怪你不够稳重。‘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昨天我不过是故意拿着玩具引柔蓝追我,好锻炼她的反应能力,就被王妃叫去,隔着帘子训了一顿,今天若是让王妃知道我弄哭了柔蓝,岂不是更惨,连忙看看,那个小耳报神在不在,不在,我满意的点点头,世子李骏因为马上就要代雍王镇守幽州,所以今天被雍王叫去了,这可是我提醒雍王的结果,要不然,这小子总站在旁边监视我,昨天就是他向王妃告状。
不过还有一个障碍,我看看小顺子道:‘小顺子,你还是去看看演武较技吧,看看他们武功怎么样,谁最可能获胜,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很大。‘
小顺子淡淡道:‘殿下不是已经派人去了么?‘
我被他噎住了,连忙道:‘我不是信任你么?‘
小顺子意味深长地道:‘公子不是想着欺负柔蓝小姐吧?‘
我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柔蓝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会欺负她呢?‘
小顺子一笑,道:‘那奴才就去看看,公子,你可得记住,若是王妃生了气,恐怕你又有好日子过了。‘
看着小顺子的背影,我一脸的狞笑,走向玩的不亦乐乎的柔蓝,口中说道:‘小蓝儿,爹爹来陪你玩儿了。‘
小女娃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抬起头,扔下娃娃,张开双手要我抱抱,我一愣,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不由把她抱了起来,亲亲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她咿咿呀呀了半天,叫道:‘爹爹。‘我忍不住满心喜悦,抱起她转了几个圈子,银铃般的笑声想起,这可是柔蓝最喜欢的游戏啊。
偷得平生半日闲,我心情舒畅地走进了雍王的书房,雍王果然还在那里看公文,神情虽然平淡,但是隐隐带着不悦。
我上前行礼道:‘殿下,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李贽抬起头,看到我,神情松弛下来,道:‘随云,你说谁做长乐的驸马会好一些呢?‘
我想了一想道:‘据臣所知,韦膺、秦青、夏侯沅峰为其中翘楚,臣来长安不久,不知道他们谁更合适一些。‘
那日回到雍王府之后,李贽告诉我这次演武较技是有目的的,原来李援一心想弥补长乐公主,所以想为她择婿,可是现在南楚国主赵嘉还在长安,李援不便公开择婿,所以便借演武之名,让长孙贵妃和长乐公主看看大雍的少年俊杰,好在其中为其挑一个相貌人品都说得过去的女婿,这个消息现在十分隐秘,除了后宫几位娘娘之外无人知道真相,李贽却是从他的王妃高氏那里得知的,这几年长孙贵妃膝下空虚,高氏素来贤孝,李贽又因为提出离间之计,使得长乐远嫁,故而常常让高氏进宫去探望贵妃,这些年两人早就情同母女,所以长孙贵妃才问高氏的意见。
我没有对雍王提及,从我知道这次演武的目的开始,就十分的恼怒,不是因为大雍毫不顾忌国主赵嘉的存在,因为自始至终,长乐公主就没有对国主动过真情,甚至我怀疑当初长乐公主流产也是有原因的,可是虽然我同情长乐公主的遭遇,但是并不赞同她这样的行径,无论如何,国主仍然在世,她就是想改嫁,也不能这样着急啊,至少得等到和国主之间没有了名份之后,再去改嫁。事实上,我一直十分气恼,若非是柔蓝的存在,抚慰了我的心灵,恐怕我早已勃然大怒。平静下来之后,我又觉得,算了,长乐公主是天之骄女,我又何必把她想得太美好呢,或许是当初她大婚之时盛妆之下的珠泪,和行宫觐见时她的温婉可人让我对她产生了同情和好感吧。
现在雍王问及,我尽量用客观的语气来评述这件事情的影响。
看了一眼雍王的神色,我道:‘皇上对公主的宠爱,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一道桥梁,若是公主所适非人,不仅现在对殿下不利,而且将来也不免伤了公主之心,这样一来,只怕殿下永远难以得到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谅解,最好的可能当然是公主嫁给殿下属意的人,其次就是嫁给中立一方的人,臣虽然不大清楚这些人实际上的倾向,但是秦彝大将军中立是肯定的,如果公主嫁给秦青,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李贽面露喜色,但是转而又道:‘你不计较秦青对你的折辱,秉公而论,本王很是钦佩,可是秦青怕是没有可能,当初他和长乐青梅竹马,若非长乐远嫁,只怕他早就成了驸马了,可是我让王妃问贵妃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说,长乐当初远嫁之时,秦青曾经向长乐要求私奔,可是长乐拒绝了,长乐当初对他说道‘本宫乃皇室贵女,又受百姓恩养,岂能不顾江山社稷和国事大局,我若私逃,不仅有损皇家声誉,伤了父皇母妃之心,纵然父皇遣其他宗女远嫁,也不免失去诚意,令南楚离心,两国联姻失败,怕是遗祸无穷,长乐虽然弱女,不敢为此不忠不义不贤不孝之事‘。其实这件事父皇和贵妃娘娘都知道,但他们顾念秦将军的脸面,再说也是怜惜长乐,所以没有治秦青的罪,如今秦青也想贵妃娘娘表示了想和长乐重归于好,可是长乐却是坚决不肯,所以才通过盛典选婿,此事外人还不知道呢?不过秦青恐怕是白忙一场了。‘
虽然不明白长乐公主为何拒绝秦青,但是目前的结果是不得不考虑大人,想了一想,道:‘夏侯沅峰才貌过人,只怕不能对公主体贴入微,而且其父又是太子党羽韦观大人虽然倾向太子,但是还不至于公然而为,韦膺人品不凡,公主若能得此良配,当是幸福可期。‘
雍王叹息道:‘本王也是如此认为,可是传言太子力保夏侯,他还说动皇后,说夏侯才貌双全,又不涉入朝争,能够好好照顾公主,又说夏侯对公主一见钟情,必然不会因以前的事情而致夫妻反目,韦膺乃是人中之龙,将来仕途显赫已是必然,若是嫌弃公主,不免好事成了祸事,皇后也为他说动,似乎有意夏侯,而皇上也宠爱夏侯沅峰,似乎颇有许可的意思。‘
我神色沉重地道:‘莫非太子有意得到公主的力量,公主受宠,天下皆知,若是夏侯借公主势力,只怕不可遏制此人。‘
李贽苦笑道:‘我也曾想派人加入,但是一来我麾下猛将如云,但是这般文武全才,相貌秀雅的人物却太难找,即使有几个,又都出身不高,何况我若派人前来,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秦青,不论是否成功,都会得罪秦青,再说——‘李贽欲言又止,我接着说道:‘再说让人以为殿下贪图公主的势力,没有兄妹之情。‘
李贽连连苦笑,看向我道:‘我虽不想妨碍长乐的幸福,可是她若嫁给了夏侯沅峰,实在是对我不利,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呢?‘
我低头回想了一下,道:‘殿下不必忧急,不论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想,作主的还是公主本人,贵妃娘娘的看法也会影响公主,殿下不如请王妃劝劝贵妃娘娘,我想贵妃娘娘恐怕也不会放心公主嫁给夏侯,毕竟他年纪太轻,不够稳重,公主又是饱经忧患,需要一个体贴温柔,稳重端方的人照顾。‘
李贽大喜道:‘不错,凭心而论,就是不论其他,我也不放心长乐下嫁夏侯沅峰,他年纪太轻了,也太不稳重。‘
初四,朱雀门外,演武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昨日的预赛完毕,今日正是争夺魁首的日子,在门前宽阔的场地上,正是龙争虎斗,而西侧的演武楼上,皇上,皇后、长孙贵妃陪着长乐公主正在观看演武,其他的娘娘坐在后面,这些后宫的娘娘们难得可以出来,所以一个个,兴致勃勃。
这时正是赛马的最后一场,参赛者中夺魁呼声最高的就是韦膺和夏侯沅峰,韦膺的汗血宝马和夏侯沅峰的大宛良驹都是好马,夏侯沅峰的马虽然稍微不如,但是他骑术胜过韦膺,所以胜负也在五五之数。红旗一展,两人都是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将其他的马匹远远甩落在后面,到了跑道尽头,两人折头转回,夏侯凭借精良的马术胜了一筹,但是韦膺也不差,再加上汗血宝马的威力,还是赶了上来,在最后的冲刺阶段,两人皆是全力而为,最后还是韦膺取胜,成为第一项赛事的魁首。
贵妃娘娘喜道:‘韦郎中果然文武全才,臣妾还是觉得他更适合贞儿。‘
皇后却道:‘其实沅峰这孩子也不错,如果不是马差了一些,恐怕还会超过韦膺呢?而且他三场都要参加,就是都取了第二,也是不容易。‘
李援也点头道:‘夏侯果然是少年英杰,不过韦膺人品端重,文武双全,也是不错的人选。‘
长孙贵妃有些忧心,她看看长乐公主,却见公主殊无喜色,只是默默的望着演武场上。
这时,颜贵妃突然道:‘皇上,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都来了。‘
长孙贵妃向外看去,只见太子李安和雍王李贽都是一身便装,观武楼下面有专门的席位,准备给他们,前两日他们都没有亲自到场,今日又都不约而同的来了。长乐公主听到雍王来了,不由望去,果然在雍王身边,她见到了那个人,仍然是青衣素服,文采风流,他坐在二哥身边,言笑宴宴,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俊秀阴柔的青衣少年,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的望了过来,那冰冷的目光让长乐公主心中一寒,她仿佛曾经见过这样一双冰冷的眼睛,见过这样气质的人物,这时那个少年上前替他倒茶,虽然是楼上楼下,但是距离不是很远,长乐公主清晰的看到那双白皙中有些苍白的手,长乐公主的心都要跳了出来,是他,是他,她再次看向那记忆中的俊雅容貌,莫非就是他么,那逼疯梁婉,迫死十数密探,却放过自己的神秘人。若真的是他,那么长乐公主就不会奇怪为什么他会放过自己,她还记得那唯一一次的相见,还记得他送到宫里来的诗文,她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儒雅风流的青年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和苦衷,并不会因为离开南楚而怪责自己。露出无比温柔欣喜的笑容,长乐公主却突然悲伤起来,他和她,不可能有未来的,低下头,她几乎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这时,皇上李援却喜道:‘好箭法。‘
第二场射箭,秦青百步穿杨,箭箭射中红心,夏侯沅峰也是毫不示弱,最后两人并列第一,秦青十分不服气,若是真的上阵杀敌,情况不会这般,但是皇上既然已经如此评定,他也只得无奈接受。
李贽微微摇头,他久在军中,知道这样射靶容易,但若是骑射,就没有这样轻易了,但是这是演武,不是军中大比,自然无可奈何,他对江哲说道:‘若是比试射箭,还是应该考验骑射才行,在我军中,斥候回报军情,需以弓箭,五百步外,骑马飞射,必须将带着情报的响箭射到中军大营外面的箭靶上,这样的射箭比试,未免无用。‘
我咋舌不已,怪不得雍王兵精,天下皆知。
皇上和皇后看看沉默的长乐公主,有些忧心,皇后低声问道:‘长乐,哀家看夏侯那孩子真是不错,你不中意么?‘
长孙贵妃连忙道:‘贞儿,若是你看不中他,韦膺、秦青和其他少年才俊,不论你看中哪个,你父皇都不会拦阻。‘
长乐公主仍然沉默,李援笑道:‘还有一场比试呢,或许长乐会有中意的人选。‘但是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想必是看出了长乐公主沉默中的反对。
这时,下面的武场上,夏侯沅峰和一个黑衣青年对面而立,这个黑衣青年面庞棱角分明,沉静淡漠。身形和夏侯沅峰相仿,不像夏侯那样身姿如同临风玉树,他周身上下透着骠悍的气息,仿佛浑身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一举一动又如同一只黑豹般优雅。
我看着那个黑衣青年,心中满是赞佩,问道:‘殿下,此人是谁?‘
李贽道:‘他叫裴云,曾是齐王麾下的先锋勇将,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据说此人武功卓绝,数年前,他两个哥哥都战死沙场,他的父亲中书侍郎裴敬上书父皇,要求将他调回京中,父皇体恤裴家只有这一脉香烟,所以特旨诏回,现在是禁军北营统领,此人忠勇,深受父皇和秦大将军的宠爱,只是性情有些古怪,不喜欢和人交往,若非如此,恐怕也会是父皇看中的驸马人选,他这次参赛,据说是因为夏侯沅峰,因为此人素有禁军第一高手之称,他和夏侯沅峰谁是长安第一青年高手,争议颇多,平日限于身份,不能比武,这次是趁机比武来了。‘
我看看小顺子,问道:‘你看了他们前面的比武,觉得谁比较可能夺魁。‘
小顺子淡淡道:‘裴云是少林高手,我看他修习的可能是七十二绝技中的无敌金刚力,而且已经有了七成火候,再过十年,夏侯沅峰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李贽闻言道:‘那么现在他不如夏侯沅峰么?‘
小顺子道:‘启禀殿下,夏侯沅峰此人的武功路数,走的是阴柔路数,所以进境极快,但是到了后期不免多受挫折,若没有过人的才智毅力,只怕难以登峰造极,所以现在他的武功强过裴云,但取胜也不容易,因为比武交手,还要看各种因素,裴云既然是沙场骁将,那么冷静和果决就超过常人,所以这次胜败应是四六之数,裴云还是有机会的。‘
这时场上两人相互施礼,开始交手,夏侯沅峰用的是剑,裴云用的是刀,我虽然不懂武功,却也觉得夏侯沅峰手中之剑轻灵逸动,满场都是雪光飞舞,而裴云的刀法却是端凝稳重,守得严密非常,招式之间更是森严高古,一派大家气象。
小顺子看的很认真,眼神十分炽热,我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现在谁占优势。‘
小顺子答道:‘裴云使得是六合刀法,是少林嫡传,和外面流传的大不相同,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夏侯沅峰的剑法乃是越女剑法,相传从春秋时流传下来的,博大精深,裴云虽然守得很稳,但是若是不能反击,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看夏侯沅峰的内力也很精纯,恐怕是不会后继无力的。‘
这时,裴云突然一声轻叱,刀法一变,刀法变得凌厉凶狠,可是仍然隐隐带着慈悲意味,这种矛盾让人看的若有所思。小顺子惊喜地道:‘这是少林秘传的修罗刀法,以修罗手段,实现慈悲心肠,果然不凡。‘一时间场上剑影刀光,绚丽辉煌,一种强烈的血腥意味却涌现出来。这时夏侯沅峰身形一纵,跳了起来,接着凌空翻转,一剑劈下,裴云的长刀上举,硬生生的接了一剑,夏侯沅峰虽然是居高临下,却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他再度身形弹起,只见他身形矫健如苍鹰,沉浮在裴云的刀风刃海当中,搏杀如苍鹰博兔,往来如如春燕穿梭,看的观战之人都是大声喝彩。裴云被迫得左右招架,手忙脚乱,这时,夏侯沅峰久战不下,似乎极为愤怒,突然身剑合一,如同闪电一般刺向裴云,裴云手中长刀横挡,这一剑是夏侯沅峰全力而为,裴云却是有些仓促,一声脆响,却是长刀折断,夏侯沅峰从裴云身边掠过,但他的身形却诡异的折转,回身一剑,剑如流光电影,直刺裴云心窝,裴云手中只有一柄断刀,场中上下一阵惊呼,裴云面色沉凝,抛下断刀,两手迎上,只听一阵金铁之声,两人身形分开,夏侯沅峰一脸阴冷,使得俊美绝伦的面容有些失色,而裴云衣袖如蝴蝶纷飞,双手小臂之下肤色隐隐带着金色,却是毫发无伤。
这时观武楼上响起鸣锣,不一会儿,有内宦下来传旨,说道陛下有令,裴云兵器折断,当作败论,二卿都是朝中俊杰,不可生死相搏。夏侯沅峰虽然取胜,但是神色间隐隐不快,上前领旨谢恩。裴云却是神色淡淡,领旨之后便退了下去。
大雍的这次演武盛会就这样结束了,夏侯沅峰以两场第一,一场第二,成为其中魁首,而韦膺和秦青也各有一场第一,也是可以满足的,但是出乎我和雍王的意料,皇上没有宣布择婿的结果,甚至连该有的赏赐都没有颁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心有所属
演武结束之后,雍帝李援笑着问道:‘长乐,你看夏侯沅峰如何?‘
长乐公主淡淡道:‘不错。‘
李援喜道:‘若是以他为皇儿驸马,长乐意下如何?‘
长乐公主淡淡道:‘其人虽好,奈何儿心如止水。‘
李援又道:‘既然此人你不中意,那么这么多文武俊杰,长乐你可有中意之人。‘
长乐公主突然落泪,上前下拜道:‘父皇,儿臣虽然得归父皇膝下,但是仍是南楚王后,国主还在生,儿纵无廉耻,焉有别夫改嫁的道理。‘
李援大怒,道:‘朕一心为你择取佳婿,你却如此固执。‘气冲冲的站起,正要训斥,却见长乐公主跪伏于地,珠泪滚滚,虽然玉容不似初回时那般憔悴,但是仍然是全无青春少妇应有的光彩,李援颓然坐下,良久才道:‘是朕不该迫你,皇儿,你放心,朕绝不再为难你。‘
当此事传到我耳中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高兴,长乐公主仍然是我印象中那样贤淑知礼,无论她对国主如何,但是还是尽到了责任,就算日后她真的再嫁,我也不会瞧她不起了。
这件事情并没有这样平息,虽然李援暂时放弃了让长乐公主再嫁的打算,但是其他人并没有放弃,窦皇后和颜贵妃、纪贵妃都来相劝,长乐公主既不能赶走她们,又不愿改变心意,这一天,雍王妃高氏进宫,闻及此事,便劝长孙贵妃让公主到雍王府小住几日,等到十五再回宫。
长孙贵妃没有立刻答应,她犹豫的看了高氏一眼,有些事情还只有她知道,长乐公主的事情就是别人不过问,她也要过问的,那日回宫,她问身边的宫女,可有注意公主对什么人较为留意,出乎她的意料,宫女绿娥回禀道:‘公主总是冷冷淡淡,不过雍王来的时候,奴婢看见公主看着雍王身边的男子,而且笑得很开心,可是转眼又跟平常一样了。‘长孙贵妃是知道那人是谁的,江哲江随云,自己若是到翠鸾殿,常常看了女儿拿着一本诗卷,里面全是江哲的诗词,其中有一部分是女儿的笔迹,另外一些都是一个陌生人的笔迹,自己曾经问过,却是在南楚时江哲送进宫里来的,原来,女儿心仪之人竟是那个南楚降臣么,可是自己曾经盘问过服侍女儿的侍女,都说女儿在南楚恪守妇道宫规,从来不曾有悖礼教,那些诗词也是梁婉向江哲索取之后送进宫的,自己只道女儿喜爱那人的诗文,如今看来恐怕女儿早就心有所属,只是从前碍于身份,没有表现出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女儿原本没有这个心思,如今提及择婿之事,才有了这个想法。若是让女儿到雍王府去,说不定可以让女儿和那人相见。
可是长孙贵妃皱紧了眉头,若是大雍人,就是职位再低微,只要人品好,女儿喜欢,她都不在意,可是那人是南楚降臣,就是女儿愿意,那人也未必答应,毕竟女儿曾是南楚王后,转念一想,长孙贵妃心道,不管如何,女儿去了雍王府,定然能够散散心,至于她心意如何,我也好探究一下,主意打定,长孙贵妃便道:‘长乐去你那里玩玩也好,绿娥,你一向谨慎,也跟着公主去,公主若有什么事情,也好让你回来禀告。‘她打定主意,让绿娥暗中注意长乐的举止行动,好看看女儿心意究竟如何。
长乐公主也很开心暂时离宫出游,到了雍王府,王妃陪着公主到花园游玩,王府的花园从湖泊那里分成内园和外园,中间用花木、甬道等间隔开来,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限,但是内外却是分明,今日天空晴朗,在内宅花园里面的凉亭中,王妃命人摆上果品,让奴婢奶娘带着世子李骏和两个庶出的女儿以及柔蓝一起,在亭子外面嬉戏,自己带着两个侧妃陪着公主在亭中观看,不远处就是湖泊,此时天气晴朗,湖水清澈,宛如碧玉一般明净,几个孩子嬉笑打闹,十分天真有趣,长乐公主看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王嫂,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王兄还没有儿女呢,想不到现在已经有了一儿三女。‘
王妃笑道:‘公主猜错了,你王兄子嗣艰难,除了骏儿,就只有两个女儿,那个最小的,叫柔蓝,是江哲江司马的女儿。‘
长乐公主手一颤,用冷淡的声音道:‘噢,江司马已经成婚了么?‘
王妃没有察觉公主的不安,说道:‘这是江司马的义女,很可爱呢,听王爷说司马独身一人,担心他没有办法照顾女儿,所以送到后宅来让我照顾,我跟王爷说,江司马已经二十六七岁,也该娶个夫人,可是王爷说江司马不愿意,好象是因为从前的未婚妻子不幸身亡的缘故,唉,这般痴情的男儿真是少见。‘
长乐公主心里又是难过,却又隐隐欢喜,转念一想,自己和此人断无可能,虽然从这人的诗文看来洒脱风流,但是怎么看来也不是离经叛道的人,若要此人作出臣纳君妻的事情,恐怕是绝无可能的。想到这里长乐公主更是悲伤,这个自己默默爱恋的男子,却是和自己没有丝毫缘分,想起当日看了他的诗文,心中倾慕他的才华,那日梁婉引他来觐见自己,自己更是对他钟情,可是君臣有别,自己从不敢露出丝毫心思,后来他被贬斥,自己暗暗欢喜,以为不必担心南楚亡国之后他被大雍判罪,想不到他还是被王兄俘虏带回大雍,自己一路为之忧心,担心他不肯投降,被王兄处死,如今他已经成了大雍的臣子,自己又担心他被二王兄连累,可是不论自己心思如何,终究是没有可能和他结合,甚至不能表露自己对他的情意。想到这里,长乐公主勉强笑道:‘王嫂,把柔蓝带过来,让我瞧瞧。‘
王妃令人带过柔蓝,长乐公主看看这个小女孩儿,越看越是喜欢,不由把她抱在怀里,柔蓝还没有学会走路,刚才一直在树下的毡毯之上嬉戏,看到秀丽清雅的长乐公主,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抓公主的发髻,一下子弄乱了长乐公主的青丝,长乐公主却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继续逗弄着可爱的小女孩儿。她的欢笑让王妃十分喜悦,而站在一边的绿娥却是明白了公主的心思。
正当众人喜乐融融的时候,隔着明净的湖面,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乐声,那声音非丝非竹,却是动人心弦,这是南楚流行的曲子,每年之时,正是结伴赏梅的时候,总是能够听到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就叫《寒梅》虽然只是一曲曲调简单欢快的小调,而且吹奏之人也没有什么技巧,但是听来却是让人觉得碧空如洗,寒梅绽放,心中一片开阔。长乐公主听得入神,片刻,曲声终止,她喃喃道:‘是江司马么,他在想念南楚么?‘
王妃心中一动,看了看公主,道:‘是江司马在吹曲,不知道是什么乐器呢?不过听来总觉得声音很是高古。妹妹今日赶得巧,应该是江司马在临波亭赏景。这位江司马闲暇的时候,不时到湖边赏景,就是在客院看书下棋,很是惬意,可不像其他幕僚谋士那么忙碌。‘这时,远处走来一个青衣少年,不过弱冠年纪,相貌清秀,只是带着一丝阴柔,那些侍女都认得他,没有拦阻,那个少年走到亭前,恭恭敬敬地道:‘王妃,我家公子让奴才来接柔蓝小姐。‘
王妃正要答允,看了一眼公主,突然道:‘江先生也太客气了,他久在王府,不必那么拘束,今日公主在此,她很喜欢柔蓝,舍不得放手,若是不见外,就让江先生过来吧,王爷马上也要过来,不碍事的。‘
小顺子一愣,看了看王妃和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仍然道:‘奴才遵命。‘
这时,雍王李贽远远走来,看到小顺子,笑着问道:‘怎么,又来接柔蓝,你主子可是一有空闲就来哄女儿啊。‘
小顺子道:‘启禀殿下,王妃说,公主喜欢小姐,让公子不要见外,过来一次。‘
李贽一愣,但他相信王妃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便道:‘说得也是,去请你家公子过来吧。‘
小顺子更是惊异,他的目光迅速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这时,他的目光落到公主身上,只见公主抱着柔蓝,喜笑颜开,心中不由一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但他不再犹豫,匆匆忙忙的赶回临波亭。
我正在临波亭和苟廉一起饮酒,见到小顺子,笑道:‘柔蓝呢,怎么没有抱过来,苟兄还想看看我的乖女儿呢?‘
小顺子道:‘今日长乐公主到王府散心,很喜欢小姐,不肯放手呢,王妃说,公子也不是什么外人,若是公子愿意,不妨过去,王爷也在那里。‘
我皱皱眉道:‘这样不大好,算了,改天再去吧。‘
苟廉听了,却道:‘随云,王妃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你还是去一趟吧,否则王妃会怪罪你的。‘
我一想,也是,如果王妃没说也就罢了,若是说了我若不去真是有些不好,看看小顺子,他也在点头。便对苟廉说道:‘那我去了,苟兄多饮几杯吧。‘苟廉笑着摆手道:‘你快去吧,一会儿董兄来了,我会向他替你解释的。‘
李贽坐下来,看着长乐公主,笑道:‘长乐,你出来散心是对的,宫里面很沉闷吧,若是喜欢以后常来走走。‘
这时柔蓝突然挣扎起来,似乎急着要去玩耍,长乐公主微微一笑,将她递给侍女,让侍女把她抱回去,笑道:‘其实宫里也不沉闷,我见了几个我走后才出生的弟妹,都很可爱,只是宫里规矩太严,不像外面这样轻松,王兄,听说骏儿就要去幽州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离开父母,王兄也太狠心了。‘
李贽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骏儿是雍王世子,有他的责任要尽,长乐,就不要为他可怜了,咱们皇家的人,有几个能够自主的呢。‘
长乐公主目光有些黯淡,正要说话,远处走来一个青年,他一身月白儒衫,那种逍遥自在的神情,让人见了便觉得欣喜快乐,而跟在他身后的青衣少年仿佛他的影子一般,明明在阳光之下,却令人视而不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一主一仆身上,仿佛也感到了他们心中的愉悦。
走到近前,我上前施礼道:‘臣参见殿下、王妃娘娘。‘
李贽笑道:‘今日闲来无事,随云也不要拘泥,一同来坐下吧。‘
我的目光掠过公主,笑道:‘请问,臣该称王后还是公主殿下呢?‘
长乐公主欠身道:‘江大人,本宫知道对南楚不起,还请大人见谅。‘
我原本对她就没有什么怨恨,见她这般,便也投桃报李道:‘殿下不必如此,不论殿下是昔日的王后还是今日的公主,总是臣的君上,臣只有必恭必敬,那有怨责的道理。‘
长乐公主见我说来十分诚挚,心中一喜,破颜而笑,这一笑宛如春花绽放,立时添了几分容光。
李贽见了,也是心中一动,莫非王妃的意思是——,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施礼道:‘今日殿下和王妃款待公主,臣不好打扰,这就告辞了,还请殿下见谅。‘说罢,也不等他们答应,示意小顺子抱了柔蓝,便要转身离去。
李贽刚要挽留,却看到一个宫女正在注视着这里,便把话咽了回去,望着江哲的背影,长乐公主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今日终于得知他不怪责自己,虽然喜悦,但是想到从今之后,自己深锁深宫,再没机会相见,又是十分悲哀,他说的不错,自己和他总是君臣,断没有可能的。正在悲伤,却想到自己仍然是有夫之妇,如何能够对其他男子钟情,便强颜欢笑,免得他人看出破绽。只是雍王和王妃都是心细之人,哪里看不出其中端倪。王妃倒还罢了,李贽却是陷入沉思,按照他的了解,只怕江哲是绝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而且恐怕没有人会赞成,怪不得长乐公主始终不曾透露一字,想必就连江哲自己也不知道公主钟情于他吧。别说别人,就是自己也不会同意,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只怕太子他们定会为难,若是让他们在父皇面前挑唆,到时候江哲只怕性命难保。若是自己登基之后,赵嘉也过世了,是否有可能呢?李贽越想越是头疼,臣纳君妻,那是犯上,虽然江哲已经归顺大雍,但若让他娶王后为妻,除非江哲全然不顾声名,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想的这么多,王妃倒是另有看法,她心想,若是能够将公主许配给江哲,那么江哲便是自己人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重视江哲,曾经绞尽脑汁的想折服他,最后江哲如何归顺的她不大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为此曾经夜难安寝,若是能够促成此事,那么自己的丈夫多了一个臂助,公主也终身有托,她凭着女性的敏感察觉,那个现在恭恭敬敬的在自己丈夫面前称臣的青年,实际上却有着超脱俗世的气质,若是不紧紧把握住,终有一日会让他飞走,而那样,可能会让自己的丈夫再度寝食不安。
我丝毫没有察觉所发生的事情,抱着柔蓝,我对小顺子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娶个妻子照顾柔蓝。‘
小顺子淡淡道:‘公子若想娶妻,倒是好事,可是若是娶个不中意的妻子怎么办,你若有看中的人,当然好,若是没有,还是不要勉强吧,柔蓝小姐也不是没有人照顾。‘
我笑道:‘世间哪里还有飘香那样的女子,我想娶个普通的贤淑女子也没什么,不过你说得有道理,若是言语无味,真是痛苦,罢了,罢了。‘
小顺子突然道:‘公子觉得公主怎么样?‘
我一愣,笑道:‘你胡说什么啊,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曾经是国母,我怎会对她又非分之想,若传了出去,岂不是笑话,现在好几位驸马人选在那里摆着,只怕国主还没有回到南楚,公主的驸马人选就定了呢。唉。‘我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那几人,我最看好韦膺,他必然能够让公主幸福的。‘
小顺子撇撇嘴,没有说话,他懒得和这个对自己身边的小事十分糊涂的主子说话了,不过他面色沉重的想道,一定要留意这件事,公主对公子有了情意,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有人因此嫉恨公子,就会危及公子的安危,而且若是和公主接近多了,恐怕会有麻烦,想到这里,对当初答应公子放过公主的事情不由后悔起来,他知道女子通常会有一种超乎理智的知觉,自己当初和公主曾经十分接近,如果她看穿当日自己就是劫持她的人,只怕公子会有危险啊。唉,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公主,真是太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