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认清点
白云尽头的光芒开始刺眼了。
本就绿到发油的草原更加明亮,令人如沐春风的翩翩贵族回头看向起点,转过身,朝着身旁人伸手示意下,开始迈步往回走。
简-艾斯表情平淡的跟随,沉默半响,向眼前的背影,用半个打趣的语问道:“霍勒斯先生,这里面也包括你在内吗?”
“当然了。”欧文停下来看艾斯,眼睛笑眯成弯弧,并未有丝毫遮掩,“严格来说我只能算是向往,这也是我总想见你一面的原因。”
旁边这双桃花眸子挑得有些阴柔,霍勒斯-欧文伸手抓住一缕要飞向对方脸颊的草根,用指尖碾碎拍掉:“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些私密点的问题吗?”
他出声,对方沉默,留下风还在绿草间欢快嬉戏,惊扰一些虫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被这抹温和看到脖子发酸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长呼口气,闷闷说道:“你想要问什么。”
“你每到维新的时候都会服用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具体到每一克。”
“大体都是生命类药物,”简-艾斯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在我经济拮据的那段时间,我经常是生吃药材,只要它蕴含磅礴的能量,不不不,准确来说,只要它能吃,我基本都来者不拒。”
“噢……”欧文微微抬起眉梢,最后嘴角下弯的表达自己的抱歉。
简-艾斯平静摇头,再思索了会儿,补充道:“之前我对这一方面的知识根本没有了解,之前都是……”他忽的踌躇,茶黑色的眸子也跟着黯淡无光,声音像是夜里的大提琴,细微又沉静,“就拿现在来说吧——基本上都是钻石三星左右的生命类药材,配上热迈厄斯-沙松的药方。我猜测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一名很好的武道师。”
“略有耳闻。”霍勒斯-欧文点点头,跳过对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某种情绪,用温和的笑意反问,“热迈厄斯-沙松是帝国有名的狂士,就算是钻石级药材,每周依照他的制药法配比,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了,而且根据我的一些资料调查,这里面应当还配有王冠级的药材,再加上团队等等的开支,总体来说,你的运气很不错。”他闻着从对方身体飘来的淡香,眸光深敛。
“所以我很感激我的主人。”简-艾斯抿出浅笑,未有多聊这个话题,“我的蜕体基本就是这样的流程,每个周日的深夜,先是饿,再会从心脏开始抽痛,跟着就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液往心府聚拢,跟着是骨头,肌肉,器官。”
“在这个过程中,你始终会保持清醒,甚至能听见它们进食的声音。”
戴有紫色指环的指尖滑过胸膛,简-艾斯说着说着摇起头来,好似听见了风,好似在回味那种撕裂皮肉的痛苦。
霍勒斯-欧文无声收录他的模样,拿出怀表看眼时间,嘴角含笑的继续问:“那你在这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吗?我的意思是……与人交谈之类的正常行为。”
“当然可以。”简-艾斯点头,“不过一般都疼到没有这样的闲工夫。”
“那这个夜晚的所有事情,你也会有记忆对吗?”
“对的。”简-艾斯看他一眼。
欧文微微一笑,声音很低的继续说:“那你能否详细描述一下,你获得神体天赋的那个夜晚,有没有什么你难以忘记的细节。”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简-艾斯闻声便答,又倏地看住这翩翩贵族,眸光微闪。
霍勒斯-欧文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望无际的草原,看向那尽头的朝阳,喃喃出声:“不用太惊讶简,这并不是很难得到的情报,甚至可以说,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研究复制,我只是其中之一。”
声落,与他并肩而立的圆寸少年将双手拢进袖子里,木木看着前方,仿佛在找着他看的东西。
“按你这样说……”简-艾斯忽然笑了出来,“我的运气好像一直都挺不错的。”
“确实是这样。”霍勒斯-欧文淡淡点头,眼眸依旧装着远方,“你从天赋觉醒到名声渐起这一过程都被保护的很好,虽然拮据辛苦了点,但总体还是没有性命之忧。我猜测大学院那个冒险协之所以会这么着急把你派出去也应当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头。”
话到此,他侧头,向艾斯认真道:“你应该感谢他们,是他们让你远离了风暴。”
“啊。”藏在袖里的手慢慢握起了,简-艾斯深吸口气的抿住唇,朝阳映在脸上,将深邃立体的五官显得如此耀眼。
霍勒斯-欧文的嘴角再次露出柔弧,脚尖对准简-艾斯这边,腰背挺直的继续开口:“简,如果资料和史书没有出错,你的五感应当敏锐到不可思议。这就会让我一直想着一个问题;这样的五感,被气血增幅后究竟能感知到怎样的世界。”
他始终捕捉着对方的所有举动,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遮住那丁点暗光。
简-艾斯沉默的伸手找出细长的黑雪茄衔住,偏头点上火,看眼对方,眼中带笑地说道:“要不……我现在给你演示一下?”
这缕幽默将霍勒斯-欧文逗笑——低头摆手,面色温润的转身对准前路:“我不能附身知晓你的感官,而且这方面的描述,我也有许多苦体这一档次的口述,只是想听听你有什么不同而已。”
“这样啊。”简-艾斯舔唇吐出口烟,再用夹烟的手挠挠鬓角,略略点头的说道,“如果是超负荷运转,我甚至能闻到别人气血的味道,甚至是一些动作的前摇与经络突起,就像是课堂上维奇老师经常展示的人体脉络图,不过要模糊许多。”
“这已经是很精细的事情。”霍勒斯-欧文颔首,取出一根白色羽毛,放在简-艾斯面前展示,“当你完全燃烧气血的时候,你能看出它的具体纹理么?”
“不,”简-艾斯瞥了眼,“我能看见它深层次的东西,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它在我脑海里彻底摊开来向我展示,虽然我现在没有远转气血,但这一方面我的经验良多,也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我知道了。”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收敛,霍勒斯-欧文低头伸手推了下鼻梁。
“还有其他问题吗?”简-艾斯取出了怀表。
霍勒斯-欧文摇摇头,迈步往前,好似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简-艾斯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响;呼出口烟,抬腿跟进。
草原上的绿色清爽依旧,霍勒斯-欧文有些享受的眯起眼睛,语调始终温雅:“简,原谅我总是有些啰嗦。但你的主人查理-米尔顿真是个很有生意天赋的女人,当这个城传出你的报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相信一名初武能抵上这样的价钱。”
“而且她才不到二十岁,”霍勒斯-欧文指了指草原尽头那条山脉,“却掌握了近万人的性命。”
“这些事情我不大关心。”简-艾斯顺势望了会,最终笑笑,歪头吸一口烟,弹指将烟蒂粉碎成片;随风飘走。
“看来你对你的身体也不算完全了解。”霍勒斯-欧文推一下眼镜,望着对方停顿片刻,才建议性的出声道,“简,我觉得你应该学习一些有关于五感方面的武技,也许……你能更加清楚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书籍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你学的越多,越能发现自己的渺小。”
“谢谢你的建议。”简-艾斯点头,迎着清爽的风深吸口气,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我听闻你是霍勒斯战队的队长,但是你好像从未在武院等地方学习过,这让我也有一个浅显的问题,霍勒斯,你……或者说像你这样的人,都是怎么学武的。”
简的声音不大不小,宛如一根弦拉住了前方人的衣领,迫使他停下;慢慢转过头来。
“我吗?”欧文盯着他问。
简-艾斯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耐心模样。
风有些喧嚣了,霍勒斯-欧文盯着他的脸看了会,才笑眯了眼的回:“这是不是加尔-克里曼沙告诉你的。”
“是的,这件事情也仅限于我们二人。”简-艾斯低头拍掉长套上的草根,举起三根手指作保证,“我如今是查理战队的队长,这几天也听闻过许许多多的武士轶事,我听闻你是极强的武道新星,所以想多了解一些,多向你们看齐。”
他的意思简朴,于是霍勒斯-欧文收回目光,一面向不远处的未婚妻举手示意,一面吐词清晰的回答:“我从幼就被家族挑选出来派到特定的地方,在那片地方竞争,等到排名有些靠前了,才得以在家族强者的指导下学习,然后一直成长,再到如今这个年纪,开始逐步学习其他的事情。”
入耳的语简单易懂,简-艾斯摩挲了下手指,抬眸问:“你多大了?”
“二十三岁,刚刚踩在了参赛这个年纪。”欧文笑眯眼睛,抬手示意对方往前走,“其实我们的差别也不大的:家族培育的武夫基本在三到四岁就会定下基调,然后日复一日的练习,学习-家族让我们学习的所有。”
“要是真要作比较,那只能是我们的日常练习更加精细,像帝国闻名的武圣或者传奇,他们的门徒也大概是这样的优势罢。”
“不过你现在已经依附了查理,也正朝着我们的路前往。”
他话完。二人已快要走回白色布篷。
灌入肺的空气有股青草味,胸腔缓缓扩散,简-艾斯低头摸了摸鼻,瞧眼布篷下正在拉弓射箭的女子,语速有些快的问出最后一句:“我听说你与查尔斯在这座城有过一场较量,那他的实,”
他还未说完,前方人的步已停住,再回头,装入了他的样子。
沉默像一记拨弦摇曳着尾声,周围的风都在其中凝固了不再动弹。但不一会儿,金丝眼镜后的眸子便再次笑眯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呢,也让对方倏地握紧拳头:
“简,你与他之间,如今没有可比性。”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辣椒
天上的云有些暗了。
一行马车停靠在草原外的入口处,单看装饰马匹,已能猜到这些车辇背后的权势底蕴。
几缕微风飘散,负责掌马的仆人戴正深灰色的帽,张嘴打一个哈欠,再拭去眼角的泪,吧唧两声,双腿叠着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他望着上方的万里晴空,如是想到。
只是这样的悠闲未能持续多久,其他马车上的车夫个个坐直了身子,盘起马鞭握住,并将嘴里衔着的烟取下来扔在地上,各自搓搓脸颊,进入工作状态。
“霍勒斯先生,
真是很感谢您的慷慨。”
吵闹的风吹动垂在腿边的长套一角,简-艾斯看着身边这两位贵族情侣,微笑伸手,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不算什么。”霍勒斯-欧文伸手与之相握,感受对方掌心的滑-嫩,笑得更加温和,“我还要感谢你的分享,让我对人体这一方面的知识又精进了不少。”
“您这样说得我太惭愧了。”简-艾斯收回手掌,又对霍勒斯-欧文身旁的女士颔首致意;完完全全一礼仪优秀的贵族哥儿。
“那就下次再见了。”
扬着查理旗帜的马车停靠在身后,简-艾斯冲着二人摆了摆手,转身踏上车厢的阶梯,弯下腰就要钻入其内。
一道嘹亮的马儿嘶鸣声忽然响起,众人回头,原是一道身材火辣的倩影将骏马拉得翘起前蹄,化为一副英姿飒爽的画卷。
“伊芙特?”霍勒斯-奥兰纳看清了马背上的人,不由多望眼自家未婚夫。
霍勒斯-欧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便对那头马车的简-艾斯摆手,示意对方先走。
“你等一下。”
简-艾斯本来也未想掺和,却被这清丽的嗓音喊住;慢慢回过头来,无声看着正往自己这边走的女人。
她是一身贵族专用的丝绸马服——紫色花纹艳丽又不失端庄,海藻般的金色卷发垂在腰间,使这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更是纤细,一看就弹性十足的大长腿踩着高跟马靴往前走,仅仅是这火辣辣的身材,就已与清冷的气质交织突兀得更吸引人的眼球,令人有些不敢直视这份张扬。
更何况这张略显肉感的圆形小脸:小巧的鼻挺翘着,有一点儿雀斑,却是更显可爱,可水灵灵的杏眼偏生装着冰冷,腮帮又粉又嫩,很容易联想到上手之后的美妙感觉,至于抹了裸粉色胭脂的唇,则像极了鲜艳的花瓣。
她往这边来,一身深色外套的简-艾斯已闻到她身上的淡香,眯了眯眼,略略低头地拍打衣物,敛去桃花眸里的光泽。
“霍勒斯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这是他们第二次对话。
霍勒斯-伊芙特在他身前站停,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他,终于盯着其胸前那个徽章问:“你现在是那个人的第一骑士?”
“没错。”简-艾斯的声音沉缓。
“哦。”霍勒斯-伊芙特淡然转眸,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扑打的鲜艳动人,诠释着某种难以驯服的野性。
“还有别的事吗?”不远处的欧文夫妇已经往这边走来,简-艾斯看了一眼,抬手向背后的车夫示意再等等。
“确实有事情要劳烦你。”霍勒斯-伊芙特握着马鞭双手抱膀,不理会姐姐姐夫的呼喊,直直看着这双线条阴柔的眼,语气直接,“请你回去书写一份信交给你的主人,告诉她,拜耳-查尔斯不是她的玩物,也不是她那些任劳任怨的下属,请不要用她那套自私自利的方式伤害,”
“请等,”
“不要打断我!”霍勒斯-伊芙特忽而翻脸,甩手挣脱姐姐的拉扯,语气中的命令成分更加的多,“按我说的做,把我说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写给你那个虚伪至极的主人!”
“伊芙特。”霍勒斯-奥兰纳再次握住妹妹的手肘,皱着眉,语气有些严肃的呵斥,“这里不是你任性的场合,你代表的是霍勒斯,你代表的是我们的家族!”
她再次拉动妹妹的手,可霍勒斯-伊芙特未有丝毫在意的盯住这个长得阴柔的男人,直爽得好似一颗火爆的辣椒,使人徒增燥热。
一旁的欧文极为不好意思的耸肩,简-艾斯左右看两眼这对夫妇的表情,抿住削薄的唇,转身往车厢里钻。
“你给我站住!”霍勒斯-伊芙特挣脱了姐姐的束缚,大长腿往前两步就来到简-艾斯身边;伸手,要把这个粗鲁无礼的人扳过来。
“你是想要钱吗?”她怒声问。
只是越过车檐的光线正好,让对方这宛如黑曜石般的瞳泛出幽深的光泽,像是冰冷刺骨的深泉。消瘦的脸庞虽是清隽秀气,却有着略略带有攻击性的深邃五官,特别是这张削薄的唇,薄凉无情到了极点。
他的神情平静到深邃,她毫无胆怯的与之对视并扬起下巴,一抹指环,取出大把大把的红晶往对面身上砸。
“伊芙特!”身后的姐姐真的怒了,伊芙特继续保持着高昂的骄傲,天鹅颈爬上绯红;呼吸着,露出玲珑瘦削的锁骨。
“这是你们的私事,与我无关。”简-艾斯淡淡一瞥,桃花般的眸子旋即勾勒一挑,像是挑在了霍勒斯-伊芙特的心尖,令她轻轻颤了下。
“你真是太无礼了!伊芙特。”
趁这份愣神,霍勒斯-奥兰纳将她拉得往后退一步,旁边观望的欧文慢慢上前,看眼在石子路上叮咚翻滚的晶币,对身边下属招招手,最后笑眯了眼睛,语气甚是真诚的道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简先生,我会找个时间再好好补偿你。”
“不用了,这没有什么。”简-
艾斯立即摇头,望眼性格火爆的小辣椒,也懒得搭理对方,钻入刻有查理标识的马车里。
“别走!”霍勒斯-伊芙特回过神,踩得碎石子哗啦翻向两边,却被姐姐拉住。
“够了伊芙特,这一切真的够了!你是要为爱情失去一切才甘心吗?那个拜耳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何必为他自贱身份!”奥兰纳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妹妹,不由得皱眉,饶是未婚夫的安抚都无法平息怒火。
之后的争吵声依旧,石子路上飘起道道灰尘,将头靠在窗边的简-艾斯默不作声的听着耳边的风,深吸口气,伸手将窗帘放了下来。
“等会去把这笔钱取出来,当做与他们合作的本金。”他拿出一张薄薄的本票递给身旁的管家,又思索的端起面前的茶,低头呷了一口。
莫瑞斯看眼其上的十位数,于是停顿了会,对主人说:“我们不需要与查理小姐报备一下吗?”
“这份钱与她没有关系。”简-艾斯放下茶杯,指尖拂过有些湿漉的唇,阴柔的眉眼上挑,“之前联系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在城东的切尔西庄园等你。”莫瑞斯看眼前方木板,再细心一点的将窗帘遮掩好。
于是艾斯往后靠住松软的背垫,十指相互交叉,忽而向管家追问:“我们这边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有的。”莫瑞斯取出字迹工整的表格,照着念道,“等会你还要为查理商会的新品秘药站台,他们的意思是你既然出来了,就顺路去参观一下商会,与几位和查理有生意关联的商户混个脸熟,轩尼诗在这座城新开的武器店也需要你去露一下脸,届时会回报给你一件像样的兵器,下午你的同学奥克斯拉德-内史密斯要来庄园做客,这期间你还需要注射两次修炼秘药,并且服用路先生准备的疗养品,为今晚的武技练习做准备。”
他放下手中表格,面前的主人已经听得有些头晕,且止不住的摆手,用杯中茶,压住这些纷扰的噪音。
“这已是完全精简过的了。”莫瑞斯有些不忍的补充,“而且之后将会把频率降到每周一次。”
“我在那座赌场的对手呢?”简-艾斯抬起杯沿后的眼睛,好似两瓣桃花。
“目前还未找到,不过在这座城,您确实是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了。”
“这些我并不关心。”简-艾斯平淡摇头,品着这股浓香,又眉宇微蹙地问,“薪火节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已经确认了一半,至于你妹妹与查理小姐的礼物需要你自行挑选。”
“蒂姆-奇得塔斯他们的呢?”
“蒂姆-奇得塔斯的礼物已经备好,这方面我还专门与管家学院的某位同学打听了下,至于那一位……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些动作一定要快,我们的时间紧迫。”简-艾斯捏了捏眉心,恍然间发现管家一直看着自己笑,于是心底有了点微妙的预感。
“主人,查理小姐已经为你处理掉这个难题了。”莫瑞斯挤出浅浅的酒窝,两根食指轻轻点在一起。
“她?”茶黑色的瞳缓缓扩散,简-艾斯低头摸了摸鼻,又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莫瑞斯被主人的“开心”感染,再次为其沏茶;心情愉悦的笔直坐在一边,不再发出声响。
第三百四十八章 简先生的生意
切尔西庄园的花草属实凌乱的不像个样子。
越过这条野草枯萎的小路,漂浮着绿色浮藻的池塘不断有异味飘出,简直捏紧了简-艾斯的眉宇,令他是十分不适的吸了吸鼻。
本该是象牙白的庭院被风雨蚕食出一片又一片的暗黄,在这样的亭阁之内,几名衣着简朴的中年人聚拢在石圆桌边,各自聊着点什么。
“你好。”简-艾斯粗略扫过这些人的面容,之前的皱眉一扫而空,化为优雅温和的微笑。
“噢~”座上人被惊动;转过头来,好生打量着少年儿。
“你……”坐在正中间的肥胖中年人最先说话,又多望简-艾斯的容貌,不确定的说,“是我侄子推荐的那个,那个……”
“我叫简-艾斯,是资助你们生意的人。”简-艾斯微笑的接上话,再双手相握的站在原地等,等到这几个小声商量的人回过神,面上笑容都未有丁点变味。
“噢,我的天哪,看看我这该死的无礼。”肥胖中年人直接扇了下脸的起身,要伸手,又后知后觉的在衬衫上擦了擦,这才握住简-艾斯递来的手掌,无比热情的邀请对方入座,“您好简先生,我是切尔西的叔叔切尔西-鲍勃,你看起来与我的侄子年纪相仿,如果不建议,你也叫我鲍勃叔叔。”
“这是我的荣幸,鲍勃叔叔。”身后管家的眼神已有些不对,简-艾斯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礼仪素养,微笑的收手,再向桌边的其他几位颔首致意,之后看了眼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位木头,最终于莫瑞斯的服侍下入座,脱去了未有查理徽章的外套。
“你今年真的有十九岁吗?”
他刚入座,鲍勃身边的一位黑瘦大鼻子便忍不住出声了。
“是的。”简-艾斯抬手从管家那里接来一支已点燃的雪茄,向这群观察自己的老大叔们坦然一笑,摇手熄灭雪茄上的明火,擎着烟深吸了口。
“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这些针线手法我还从未见过呢。”另一个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简-艾斯身上的衣物,瞪大眼球,竟有点吓人,“等会你能剪下一点让我带回去吗?我庄园的裁缝手工极好,脑子也很灵光。”
“不好意思,这件衬衫我也很喜欢。”眼皮不受控制的抖了下,简-艾斯只能保持着温和笑容,慢慢顺出鼻腔内的烟,透过朦胧的雾看了眼旁边的鲍勃叔叔。
“啧。”切尔西-鲍勃总算止住这无礼的人——好生拍两下,向简-艾斯笑道,“那个……我们今天见面的条件是有点仓促啊,因为我们都不在这边住,所以找我侄儿随便要了栋房子落脚。”
“嗯,这些我也不大在意的。”简-艾斯摇摇头,再三确认桌上的叔叔们没了别的话,这才慢慢开口:
“各位叔叔,在我们的生意开始之前,请容许我做一下简短的自我介绍。”
缱绻的蓝烟从口鼻悠悠飘出,带着独特的熏香,在朝阳的光里消散。
“我的名字叫简-艾斯,目前是紫藤花武院的学生,在某次加尔家族举办的宴会上,您的侄子,”他向鲍勃点了点头,“切尔西-阿含图向我说明了你们目前所遇到的困境,于是我们就这件事情简略的探讨了会,总体来说呢,我对这门生意是有一定兴趣的。”
“那真是,”他说刚说完,另一位坐在这里的成员便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喜色。
“咳咳……”切尔西-鲍勃低头扔出几道眼神,打断自家亲戚的同时,向这位优雅至极的公子哥递出和善的笑,“艾斯,噢,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了。”简-艾斯点点烟灰,仰头看眼身后的管家;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大鼻子便得到另一种做工昂贵的雪茄。
桌上的人都开始吞云吐雾,以切尔西-鲍勃最为放松的垮下肚腩,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艾斯啊。”他开始出声,手背上的毛发浓密,还戴有最新款的炼金腕表,“既然我侄儿已经详细与你说明了我牧场的情况,那我就在简单一点的补充些告诉你:在我名下的那块领地呢,因为常年大雪且天气极干,所以除了绵羊以外的畜生都不好存活,去年又赶上了鼠疫;整个牧场想要重新运转,需要的资金可是很大的哦。”
切尔西-鲍勃噘嘴吐出一团浓雾,小又圆的眼睛偷偷观察着少年的衣着材质,以及其颈脖上的华贵项链。
“大概是多少钱。”简-艾斯稍稍低头的吐出口烟,风轻云淡的让在座人生出一股莫名的信心来。
“五,”一个亲戚顺势就要摊开手掌,切尔西-鲍勃猛地将他拉住,再向简-艾斯咧嘴笑了下,语调实诚的讲,“差不多要八万枚红晶吧——从祈福巫师再到占卜巫师,还有陆陆续续的工人、房屋搭建、小羊羔、以及饲料等等等,反正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说完就砸了下拳头,好似在叹息着生活的艰辛。
简-艾斯扬起浅浅的弧,往后靠住椅子,身后的管家又贴心的拍去其刚沾染上的灰尘。
“鲍勃叔叔,我就这样与你说吧。”简-艾斯看了眼切尔西-鲍勃的腕表,“我预计在你们这片牧场投入三亿的资金,占股百分之二十,而且,”他用眼神止住了切尔西-鲍勃的声音,语调平稳的继续道,“而且我希望各位能够搞清楚我这样做的本意是什么。”
指尖扣桌,雪茄的烟灰坠落,荡起一圈好似有魔力的涟漪。
“我这次出资,仅是珍视我与切尔西-阿含图之间的友谊,我们是一个学院的同学,这已是极其难得的一种缘分。我从未想过自己要拥有一个牧场,也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一只绵羊的成长经历,更不会干预你们牧场的任何事情、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决断。这就像我与切尔西-阿含图之前商谈的那般,我仅仅是因为你们有资金方面的问题,所以才出手帮助。”
简-艾斯最后再吸口烟,不露声色的收入桌上所有人的表情,“三亿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这已是帝国少有的慷慨行径,如果你们愿意,我们现在就能签订契约。”
“毕竟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打一响指,站立在其身后的莫瑞斯将早已准备好的契约放在切尔西-鲍勃眼前。
桌上这几位中年人旋即探头围了上来,在小声交谈的同时,不断向这位少年递去目光,好似要一次性将他看透。
等待总是枯燥乏味的,简-艾斯拿出兜里的怀表看了眼,再转头观赏这片无人搭理的庭院,想要从这些茂盛的苔藓里找到自己中意的美。
“艾……”切尔西-鲍勃发话了,“简,我承认你的契约确实很有诚意,只是三亿这个数额是不是太少了点,就单论上次鼠疫导致的弊端,我们都需要比这个更多的数字才能正常运作。”
“那就四亿。”简-艾斯盖住怀表,狭长的眸子在阳光里显得极其深邃。
“啊……”切尔西-鲍勃有些懵,跟着机械性的点头,一时忘记了拉扯,“啊,啊啊,那我们……”
“是可以签约了。”简-艾斯淡笑地伸手一抬,怀表滑入了兜。
莫瑞斯将契约拿回来重新修改,再放在主人前面,等到其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把这份价值数亿元的契约工整放在了切尔西-鲍勃面前。
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坐在圆桌上的牧羊场场主们各自传递着全然懵逼的眼神,最后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这张契约上签下了自己名字。
难道现在的年轻人,做生意都是如此豪爽的吗?
切尔西-鲍勃耷拉着肩膀往后靠住椅,双手自然下垂,再转动眼珠的,发现周边的亲戚都是这样一幅怀疑人生的样子。
于是他不由再次看向少年,看着对方的面色如常,忽而觉得自己费尽心机追求来的数额在其面前就好似一枚白晶。
实在想到这样的落差,这位从事牧羊事业大半生的人儿终是露出苦涩意味浓厚的笑容。
可能……这就是真正翱翔在天空的雄鹰吧。
他悄无声息的想,抬手用袖口擦拭掉脸颊上的油汗。
禁忌成立的契约在阳光下无声自燃销毁。
整张圆石桌陷入某种怅然的安静,简-艾斯伸手摁上桌面,起身,始终未动过的茶杯“咣当”一下;斜盖着的茶碗盖子也“咚”的一声,翻了过来。
“鲍勃叔叔。”他低头整理好衣物,一面配合莫瑞斯穿上外套,一面将一张薄薄的本票压在桌面上往前送,接着对还有些失神的肥胖中年人露出礼貌的笑容,“生意这边的事情我们就这样说好了,之后我还要回学院练武,所以……我只能提前庆祝我们的合作愉快了。”
简-艾斯说完伸手,这时的切尔西-鲍勃动作极其敏捷的站起身来,笑容竟有了些许谄媚:“好,好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关于牧场方面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好,保证您这笔投资会得到回报的,而且我们那个地方的羔羊每年都会产出……”
“到时给你送……”
背后的牧羊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少年走得干脆,七转八转地走出庄园大门,钻入了路边的马车里。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凑巧
车厢微微摇晃。
莫瑞斯透过窗看了会外面的街景,弯腰坐下,向正在假寐的主人悄悄射出几道眼神。
“有什么话就说。”仰靠在松软垫子上的少年沉沉发声,喉结上下滚动,锁骨上的项链金光闪闪。
“主人……”莫瑞斯被刺眯了眼,于是抬手挡在脸侧,说,“我认为你这次的投资实在太过任性了,我们完全可以再争取更多的利润。”
“这并不是小数字,足够庄园大半年的正常运转。”
他话完。座上人依旧闭着眼睛,指尖不急不缓的叩击着扶手,有半边身子曝露在阳光里,透出沉稳的气质。
“这不是我们的重点。”狭长的桃花眸子睁开,纯色眼瞳装入管家的模样,“做生意首要考虑的是风险,克里曼沙为我搭桥的这些关系是十分稳定,这本来就是人情世故,是人情带来的生意。”
“虽然,他说了将成本控制在3亿左右。”
回忆着某个喜欢咬雪茄又咧嘴笑的胖子,简-艾斯握住扶手往前倾,莫瑞斯将刚泡好的热茶递到他手上,再双手握住的保持聆听样子。
忽而有些想抽烟了。
简-艾斯摩挲手指,抬头看眼窗外的朝阳,慢慢抿住了唇:“我们不仅要赚钱,更要照顾那位切尔西-阿含图的情绪,现在让出的这点利润根本不算什么,就算这些叔叔真的要定了八万枚,我也会将这份钱如数送到他们的手上。”
烫香的热茶入喉,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眸里的碎影。
莫瑞斯愣愣看着主人这幅模样,于是慢慢抿出酒窝,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咀嚼学习,一面又一面的思索背后的含义。
车厢气氛安静,简-艾斯放下茶杯,不露声色的抹了眼沉思的管家;语调平和的继续开口:“这些人终生是牧羊人的,没有见过大风大浪,切尔西-阿含图那里记得带上礼物,下次的聚会……帮我拟定一份邀请吧。”
“我知道了。”莫瑞斯认真点头,伸手拿起茶壶,一面给主人添上,一面语中带有笑意的讲,“我会向学院内其他管家同僚打听,让您与切尔西先生的友情比之前形容的还要深厚。”
“那真是谢谢了。”简-艾斯瞪了眼这管家,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杯,嘴角的弧度压根藏不住。
“这边查账的人也不要自己去安排,将今天签约的消息走几条弯道透露给切尔西-阿含图,剩下的事情,你全权替我处理。”呼出这股浓香,少年的声音平缓带有磁性,“只要记住一点:看碟下菜。”
“我明白了。”一旁的管家缓缓点头。
此时的阳光与风都清丽高爽,徐徐前进的马车不断将窗帘逗得飞高起来。
兴许是金钱落袋的声音有些美妙,简-艾斯心情极好地看着这些流动的景物,轻轻扣桌,想起了另外一件人事来:“欧康纳他们那边,应该处理好了罢。”
“他们今早迟我们一点出发的。”莫瑞斯正在清洗茶具,“根据您与加布力尔现在的关系,这条老街的帮派成员很难对他们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意外情况?”
“有这个几率,毕竟莉莉和他们在一起。”莫瑞斯颔首应下,再用热水泡着小茶杯,将中庭那一套的精髓学了份七七八八。
简-艾斯到此翘起唇,探手掀开点窗帘,眯眼接受上方落下来的阳光。
“真是有意思。”他喃喃自语,旋即搓了下脸,目光认真的问道:“有关于贸易官的事情,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沏茶的手陡然顿住,莫瑞斯沉默半响,再为主人添满茶水,说:“还没有,能满足您要求的人选大体都薪水较高,就算有一两位感兴趣的,他们都……”他闭上了嘴。
座上人无声听着这道语背后的意思,慢慢扩散胸腔,目光放在莫瑞斯身上片刻;转眸,不再张口。
“您觉得内史密斯他们怎么样,”莫瑞斯未有忍住这点点挫败感,“这对双方都是百里无一害的事情。”
“不可以。”简-艾斯言简意赅;漆黑的瞳又掠过这张爬上些红丝的脸庞,慢慢深吸口气的,调整了耐心,“他们是纯粹的武士,而我们接下来面对的这几个商人都拥有一定的贵族头衔,有许多更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老人,对付他们,我们需要专业人士。”
“我知道了。”莫瑞斯抿住酒窝,戴着白手套的手交叉放在腿间,长叹口气,慢慢陷入思考境地。
简-艾斯未有多关注,仅是面容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眼神空洞了不少。
马车继续安静行驶,杯中茶在这份摇晃里溢出点点香味,之后的水珠又被斜射进来的朝阳映衬到刺眼,好似一颗颗上好的珍珠——轻颤的,倒映出座上人的样子。
这是陡然间的急停;整个车厢都哐当一阵响,令主仆二人回过神,统一将目光放在车窗外。
“你们找死啊?!”
这座庄园大门前的情况有些热闹,策马的车夫收起马鞭,盯着这群聚在一起围成圈的下贱仆人,扯开嗓子怒骂,“知道这是谁的车吗!下次直接撞死你们!”
“嘿……”一名牛高马大的庄园仆人抬起头了,直直盯着车夫看,刚欲张嘴,就被另一位同僚拉住胳膊,对方更是在不停的摇头。
“这是王都的查理。”同僚动作隐蔽地指了下六驾马车上的旗帜。
这名仆人旋即回神,整个身子一哆嗦,有些许谄媚的挠了挠后脑勺,缩着脖子,伸手示意车夫继续往前。
“什么东西。”车夫盯着他们哼出鼻孔里的气,刚要甩鞭,某个被围在圈中心的人儿突然发力,在吵闹的人声中顶开这些贱仆往前埋头奔跑,跟着一个重心不稳的扬起路面上的灰;就要把头颅往马车的轮子上撞。
“咴儿!”刚要起势的骏马被吓得翘起前肢,也多亏了车夫的地道手艺,不然真是要把车厢都带起来!
“你们……”车夫是真怒了,收起长鞭,直接从辕座跳下,面色铁青的走到这身影狼狈的人儿跟前;收录对方的衣着,再顿在原地,面上挤出一丝丝疑惑的皱纹。
“是出了什么事吗?”镂空花纹精致的车门打开,莫瑞斯顺着车梯落地,抬起头,将这些仆人的脸一一扫过,而后记住庄园门匾上姓氏,背起手,示意车夫继续赶路。
“打死那个小畜生!”
他们刚迈步,作为整个庄园的主人罗特斯带着愤怒的情绪震痛众人耳膜。
他双目赤红的推开挡路的仆人,紧跟着一面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面目光如电的寻找着某个人的踪影,并在挪到莫瑞斯二人的脸上时,声音森冷的低吼道:“你们就是这小畜生的帮手吗,都给我留下!”
从庄园传来的哭嚎声更加刺耳,他毫无修养的伸手指住莫瑞斯,掀起喉咙底的嘶嚎:“抓住他!给我抓住他们!”
其语如快鞭抽动,只是周边的仆人无一人听令动手——皆是目光飘忽的望着某处发呆,好似这辆六驾马车的周围有什么恐怖禁忌那般。
“你们聋了吗!”罗特斯更为狂怒的吼叫,白色的内衬领口完全敞开,露出脖颈处的抓痕。
“主,”有一位老资格的仆人小心发声了,“主人,他们……是不小心路过这里的行,”
“你聋了吗!”罗特斯用响亮的耳光止住老仆的话,宛如择人而噬的狮子,继续点着已停在原地的管家,声音血腥的嘶,
“他们车上的标识是查理。”
这道声音定住了庄园主的身形,那带有魔力的字符闷闷敲在其眉心,紧跟着消退了他面上的潮红,清理了他眼里的血丝,用刺骨的白冷,重新粉刷这个贵族的脸。
“查理?”空气安静了半响,罗特斯侧头看向仆人,又望眼在那头平静注视自己的管家,猛地深吸口气,抡起耳光打在了仆人面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收得无妄之灾的仆人苦辣了脸,捂着两片脸颊,略略低头的退了下去。
“噢…噢!”这会是真的尴尬了,罗特斯搓了搓手,嘴唇颤抖的扯出十分难看的笑,并命令双腿往前,慢慢来到了这个管家前边,飞速打量对方的衣着和马车上的旗帜徽章,前脚掌在路面上搓出一道浅印子。
“噢……”他再次失语。
已注视了他许久的莫瑞斯慢慢移开目光,指了指身后的车,语气极淡的问:“请问我们可以走了么?”
“当然了!”罗特斯立马哈哈大笑,搓出了汗渍的手掌一拍,顺带动静极小地看了眼背靠在车轮边的,满身是灰尘的狼狈少年,终而退到一边,露出了贵族独有的优雅笑容来,“很抱歉因为我这一点私事打扰到了你们,请你代我向这辆车的主人传达我最诚挚的歉意,我叫罗特斯-伯格可,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我会传达你的歉意的。”莫瑞斯没有任何与这个贵族对戏的欲望,看眼车夫,转身就要踏上车厢的梯子。
只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掀开了窗帘,露出狭长深邃的桃花眸,毫无感情波动的看着倒在下方车轮边的少年,慢慢垂下了眼睑。
风近乎安静了。
靠在车轮边的威尔莫特-披得愣愣仰头看住他,浑身白灰的,合上了唇。
第三百五十章 太过脆薄
马车还是走了。
溅起灰,在许许多多人的注视下消失在金色的朝阳里。
抱着孩子的夫人就这般看着,直到自家儿子细微哭咽一声,才倏而回神,蹲下来掀起儿子的裤脚,面色心疼的看着这块乌紫,伸手按住其内的些许血迹。
她这样无疑又激起了孩子的哭声——就像是一道擂鼓砸响在周围仆人和罗特斯的耳边,使之前未完的人事又继续。
“你这家伙……”
面有横肉的仆人握紧短棍走近这只瘫坐在地上的土狗,盯住对方这张脸,顺势就要往后者的膝盖上劈。
“行了。”罗特斯-伯格可忽地将恶仆都叫住,面色铁青的把个子快到自己胸的儿子搂进怀里,摸着这个小心肝的头,再拍了拍其的后脑勺,说道,“把今天的薪水结给他,剩余的事上报给紫藤花武院,解除与他之前的契约。”
“哦。”举着短棍的仆人张了张嘴,最后望眼这好似死去了的狼狈人儿,与持着器械的同僚一同散开,回到了庄园。
他们走得干脆,连带脚后跟踩出来的灰都不屑停留在对方面前,只有一两个好事的回头赏个鄙夷的眼神,将庄园铁门拉上半边,使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喏。”最后走的管家扔出几枚红灿灿的晶币在地,利落转身,又不晓得怎么回事的停住,偏过头,嗤笑着道,“回去好好感谢你刚才那个同学吧,同样是帝国,”
“滚啊!”瘫坐在地上的少年勃然的吼。
管家吓一大跳;于是惊愕的看了眼这疯子,一面摇头,一面嘀咕着“这是傻了吧”,“真晦气死了”之类的话,终于抬步离开了这里。
只剩地上的尘,又接住一滴混着血的水渍。
庭院走廊,跟在丈夫身边的夫人忽然抬头,看看丈夫铁青的脸,佯作不经意的出声:“诶,路堤都被这畜生伤成这样,我们怎么就算了。”
“唔。”丈夫被钩紧了眉,眼神冰冷的映入背着儿子的仆人,捏住袖口,表情不快的回道,“他毕竟是紫藤花武院的学生,刚才顺路的那个,倒是提醒了我,要真的打出什么大问题,那就有点麻烦了。”
“他是个屁!”勾住仆人脖子的小孩回过头,面上还有一块擦痕,表情恶狠狠的像只狼崽,“我以后打死也不去紫藤花武院了,那就是个垃圾地方!我要去以赛亚神奴!我要去希德赛龙堡!我要打死这些紫藤花的人!”
“行了!”罗特斯-伯格可怒叱一声,“不要以为赢了一两招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你真以为那座学院的都是他那样的货色吗!”
“整天争胜斗狠,你迟早有一天要被别人打死!”
“这也怪我啊!”罗特斯-路堤的脾气也上来了,回头大喊的顶撞父亲的语,“我哪知道他打着打着就动真格,他本来就垃圾啊!欺负我一个武士学徒算什么!等我追上他,一定要一拳就把他打趴下!”
“你……”罗特斯-伯格可还要怒。
身旁的妻子伸手拉他,心疼儿子脸上的伤,态度也在慢慢倾斜:“行了行了,本来就是这个畜生的不对,说好的教会我家路堤,结果连我这个女人都能瞧出,他恐怕还没我们庄园的护卫有本事。这本生就是顶尖学府的人……切,切实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话完,默默跟在旁边的几位仆人隐晦交流几个眼神,皆是藏起了嘴角的笑。
作为庄园主的的罗特斯-伯格可亦被点了下心坎;不由深吸口气,闷闷握住衣袖,缓缓摇头道:“这倒也是我的问题,贪了点小便宜,却是搞忘了狮子堆也有病死的没牙的,不过也算是福祸相依罢……”他看向仆人背上的儿子,再也藏不住那点骄傲。
“他还能是狮子?”罗特斯-路堤生生被这个单词刺痛了伤,直起腰,往后看着爸爸妈妈,喋喋不休的怒吼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又基础差劲的傻逼!他就是条土狗!又脏又恶心的狗!”
“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行了行了。”旁边的夫人劝住这对火气都旺的父子,轻啐一声,握住自己丈夫的手,眼眸轻闪了下,说,“诶,伯格可,我看听你说,那个路过的也认识这个学生吗?”
“他……也是紫藤花武院的吗?”
记忆中的脸五官深邃,像是中庭与波斯的混血,尤其是轮廓分明的脸型,下巴像是刀锋那般冷峻,生生突出一种高级感,仅是不说话的冷着脸;如墨的眼瞳就已经活了过来,带着幽深的冷,仿佛一口寒潭,时时刻刻都充斥着禁欲的气质。
也就这一眼的光阴,她承认,已是极难忘记的了。
“嗯。”罗特斯-伯格可点点头,压根没察觉到身边妻子的情绪。
“那我们可以问一下他吧?”夫人继续追问,对自家儿子武道的关心不似作伪。
“他?”蓦然想起那抹旗帜,罗特斯-伯格可停住往前迈的步,望向妻子,最后竟是苦笑的哼了声,“那是顶天高的人,雇佣他,把这座庄园割一半送给他还差不多。”
“切!爸爸你又吹牛了!”罗特斯-路堤立马嚷嚷,举起右拳宛如喊口号那样,“天天净跟我说外面的人有多厉害多厉害,我看你就是怕我出去打伤他们让你赔钱!你这个小气鬼!挡住我的成名之路!你有本事就让他来!就用学徒的手段!打赢我你再给他钱!”
“你……”罗特斯-伯格可一次被气笑,指了指儿子的脸,讲,“你呀,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才了?别人那是百年难遇的古兰神体,是整个帝国都找不出第二个的顶尖天赋!别人的每一场比赛都能让王都贵族慕名而来,你能有他的边,我就是每天吃黑面包也要把你供出来!”
“真的啊。”
有两道声音一同发出。
夫人微微睁大眼睛,伸手拍断儿子要说的话,眼珠一轮,稍稍压低了声音的向丈夫讲:“那我们刚刚做出的事,不会惹到什么麻烦吧。”
身旁的丈夫沉默了半响,她收入对方的样子,某种心思更加活络。
“这正是我有些担心的。”罗特斯-伯格可看眼前面的仆人,于是停住步伐,转身正对着长廊外边的池塘和花草,一帧一帧的好好回忆,终于摇起头来,“他们两个不大像是关系亲密的样子,像那种人……也不可能会与他混到一块去。”
“毕竟看见四五枚红晶就走不动路的人,属实是太丢人了。”
“那你还雇这个畜生。”夫人翻了个白眼。
罗特斯-伯格可无奈苦笑,不由回忆那天的宴会,啧了一声,讲:“要不是因为简-艾斯和那群继承者一同出席,导致整个大厅乱作一团,个个都在争抢拓宽关系,我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货色蒙住了心眼。”
“他们是一个班的?”夫人默然记住这个名字,多瞧眼丈夫,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且立场鲜明,“刚才外面的车子的旗帜分明是查理,难不成他也是个贵族后代?是南方还是北方的?要是北方……与加贝帝斯有关系么?”
“他现在是查理-米尔顿的第一骑士。”罗特斯-伯格可慢慢颔首地答,“自身没有什么背景,仅是个南方的平民,不过很会依靠自身的天赋和名声来经营,先后与几个大财阀的继承者一同露面,而且存在感不弱,就连加布力尔家族的那群暴徒,他都能玩到一块去。”
“噢……”夫人捂住了小嘴,看看前方的儿子,一时说不话来。
罗特斯-伯格可握住她的柔荑,顺着其的目光侧头,有几分叹息的说道:“这些还是别说了,路堤若能学到简-艾斯的六七成,我们这个家族,可就真要更上一层了。”
“只可惜神体只有一个,像简-艾斯这样的武夫,也为数不多呐。”
罗特斯-伯格还在叹息。
另一条街的烟火气已是鼎盛得要快突破暖烘烘的朝阳,与各式各样的彩色布条和车声人声融在一起轻舞,用灿烂热烈的喜意,终而复始的渗透这一整条生意街。
腰杆笔直的管家已指挥着马车去专门的地方等候。
简-艾斯看眼莫瑞斯离开的方向,低头整理下黑色手套,再扬起下巴,向面前的贵族们微笑点头。
重新披上外套的他有种二十年前贵族们最喜欢的那种调调——长款花纹外套,领子立得极高搭在了脸颊两侧,油到发亮的圆头马靴,还有那围在衣襟衣袖上装饰用的网眼结构的亚麻线手工钩花,让默默观察着他的这些老牌贵族都忍不住在心底点头。
毕竟这种做工繁复、耗时冗长、价格昂贵的蕾丝花边已是皇宫贵族的第二道名片——衣服上的蕾丝使用越多,则表示身份越高贵,有许多热爱标榜自己的高调财阀,更在袖子、领襟、袜沿处都围得满满当当,生怕了低人一等。
而简-艾斯这般的高品质细节追求,显然正对了轩尼诗伯爵的胃口,于是笑容满面的张开手,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热情:“你好啊简先生,欢迎你见证这次的生意起航。”
“这是我应该做的。”嘴角勾勒出一道浅弧,简-艾斯的笑容找不到丝毫瑕疵,“查理与轩尼诗一直都是关系亲密的合作伙伴,作为我主人的第一骑士,我理当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哈哈哈。”轩尼诗伯爵拍着他的手大笑,再侧身,向对方介绍此次宴会的主要宾客。
第三百五十一章 虚荣
头顶的阳光毒辣。
已不知是怎样回到了学院。
天儿太热,威尔莫特-披得的体温太凉,每一步都留下一丁点的血,黏在地上,散发出铁锈般的腥味。
他不大想回到庄园了,想到那座狗眼看人低的地方,想到那个骄傲到令人作呕的小孩。
再想到那辆马车掀起的冷漠的灰……
心脏忽然剧烈的疼,他捏紧了拳,咬紧了腮帮,拼死埋头忍住喉咙底这声压抑的怒吼,生生憋红了脸,刺红了双眸。
“披得?”有熟识的学生见到他,旋即伸手,露出笑,声调正统地打着招呼,“你不是去工作了吗?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位帝国班的学生笑得过于灿烂——十足刺眼,令威尔莫特-披得瞬间加快了步伐,只留下一道风打疼了对方的脸颊。
“诶,”同学还在身后喊,并掀起一阵风,送入他衣领的缝隙内,“你门口的邮箱有一份信啊,回去一定要好好管教你那个管家啊!他太懒惰了!”
离开!威尔莫特-披得充耳不闻,只想快点离开对方的视野:微微垂下眼睑,往一条人少的绿荫小路,避开吵闹的声音,连脚底的疼痛都不想多计较,只是埋头走,撞得周边的枝叶哗啦啦的响,仿佛某种讥笑,又一次刺红了他的眼。
“啊…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猛地甩肘打上一片枝叶,再是找到了宣泄的样子,疯狂撕扯这些摇曳嘲笑他的花草植被,最后直接坐了上去,目光血红的倒映出某张有着桃花眸的脸颊,十指间沾满植物的血,一次又一次的撕扯,扯得花草无力哀鸣。
“你!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
生有倒刺的根反抗地将他掌心划破——绿色的血与鲜红缠绕交织,一滴滴曝露在上方射入的晨光里,有着刺鼻的气味,令人不适极了。
这一片地方的植被都已不再挣扎,威尔莫特-披得终而露出扭曲又快意的笑,好似此时在自己胯下被羞辱的正是那个所谓的神体。
“你不也就是个被我拎着滚下楼的废物么……”
他闭目再再次回忆那天那节课后的场景,浑身舒爽的颤了会,又睁开眼眸,像是打赢了某场战争,从棕黑色的泥土里站起来,喘着粗气挺直腰背,将满手的泥与血擦拭在树干上,继续朝着心中的方向迈步。
这段时间的场馆应该无人,威尔莫特-披得站在学院中心区的训练场前,找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入口,目光坚毅的抬头;慢慢吸口气,越过周边的叶与花瓣,走进前面的湿冷黑暗,走过飘着冷风的过道,进入这片宽敞的视野。
空旷清凉的场馆果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他站在入口边左右看了会,伸手抚过墙壁上的汗水构成的白色结晶,来到摆放着杠铃的区域,低头深吸口气,弯腰探手,把一块又一块的铁圈装上去。
二百四公斤……二百五公斤……
三百公斤……
金属制成的杠铃已厚重得不像个样子,他顺势抹去掌心的汗,直起身,又细心检查完周围,总算拿出缝在内兜里的经书,翻开观看。
其实……他知晓维奇为他挑选的这本经书是极好的。
只是……
这条路未有他想的那般顺畅。
单手抓住杠铃,威尔莫特-披得闭目默念第三步的经络经文,于准备好时,眼里射出锐利的精芒,轰然炸开了八门的气血。
“额啊啊啊啊啊!”磅礴的气血增幅右臂的每一束肌肉纤维,杠铃被手掌硬生生的拉出弯弧,只是两头垂下的一圈圈铁块无比沉闷,仅在此般喧嚣气浪里离开地面一点点。
“给我起来啊!!!”威尔莫特-披得继续发力,双目完全赤红的进入超负荷状态。
大约有六百斤的杠铃终于被他单手抓离地面,可他的眸里来不及滑过喜意,承受着绝大部分超负荷增幅的右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声,进而“喀嚓”一下,手肘生生脱节,使活跃在其内的气血砰然断层炸开,透过经络、血管、最终撕开皮肉,化为一大片血雾喷洒,染红了漆黑的杠铃,使其反射出一片暗哑的光。
这画面属实是恐怖极了,威尔莫特-披得面色发白的痛叫一声,紧闭上眼,整个身子又因无法收力而往前栽,膝盖贴着布有细微颗粒的地面一划,令他跪在了杠铃前面。
一切都安静了。
剧烈沸腾的气血重新回到八门,溢出的气浪掀起几缕衣角,像是要抚摸少年低埋着的头。
它确实是在努力的,时间也慢慢流逝了许多,最后隐约能听着,某种压抑至极的呜咽。
为什么……
角度有些吓人的手臂无力搭在地面上,威尔莫特-披得握紧另一只拳,黑暗挡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滴滴晶莹顺着鼻梁渗入地面,打湿灰,染上更多的脏。
“啊…啊……”
他再次张嘴哀嚎,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一次把所有的情绪都喊出来。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他歇斯里地弓着腰吼出这道音,终而翻过身仰躺在地上,能动的左手抬起来盖住双眼,确实哭得有些丑陋;鼻涕眼泪一大把。
“披得?”
一道不确定的声音陡然响在耳边,他倏地停住红润的眼眶,侧过头,看见了肤色能与阴影完全融在一起的马洛-珀尔,看见了对方身上的汗珠,不由手指抠紧地面,完完全全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你真是披得啊。”
还是方方正正的平头、大大圆圆的眼珠、以及厚实的唇瓣。
这位同样出身穷苦的少年看着威尔莫特-披得的狼狈,又注意到对方这只完全折起来的右臂;眼珠子凸出来了点:“你,你的手啊!怎么这样练习啊!”
“我……”喉管里的声音猛地被扼住,威尔莫特-披得睁大眼睛,跟着像是疯了那般不管不顾的要冲出这里,冲出这个撕裂他伪装的地方。
“披得。”眼前人踉跄出两次动静,马洛-珀尔想要去扶他,顺带看见了被血染红一半的杠铃,不由木木抬头,忍不住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内宗的修炼出了问题啊,我们去找维奇老师吧!”
“滚啊!”威尔莫特-披得想要奔跑,只是超负荷运转过气血的身躯不大能承受这些动作——使他倒在一边,摔出见血的狼狈。
“我带你去找维奇吧!”马洛-珀尔上前蹲下,不顾威尔莫特-披得的挣扎将他的手揽上自己肩头,再起身,浑身汗味浓郁。
“你滚开!”威尔莫特-披得忍受不住这样的施舍,死死抠住马洛-珀尔的一根手指,望着这张木讷老实的脸,实实在在的发泄内心的阴暗,“我都练到第六层了!只是稍微出了点意外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你可怜我!你这个倒数!”
“啊?”马洛-珀尔被这唾液飞得睁不开眼睛,只能腾出另一只手擦了擦,还是这般老实巴交的回应,“我,我没有可怜你啊,就是看你受伤了想帮帮你,你不是都被疼哭了吗?”
这黑炭的声音像是钉子;威尔莫特-披得倏地顿在原地,再看看对方这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的脸,不知怎的松缓下了身子,像是曾经那个披得活了过来。
“是呐,”威尔莫特-披得无奈苦笑一声,抹掉脸上的鼻涕眼泪,殊不知自己的手更脏,“我都还没试过这该死的第七层,结果负作用这么强,我还想今天就突破呢。”
“那杠铃都有六百斤了。”马洛-珀尔点点头,一面扶着对方往外面走,一面回应,“没有对应的锻炼和强化,你单单用一只手臂很难承受这么大的气血增幅啊。”
“嘁,我还用你教啊。”威尔莫特-披得白眼一翻,虚弱的身子算是回了点气力,使他能挣开对方,自顾自的走。
“这倒也是。”马洛-珀尔挠挠头,跟在他身边,又想起今早的事情,便问,“你不是要去教导那个庄园主练武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诶!”威尔莫特-披得被点中了本快消退的痛;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那庄园主太笨了我教不会,本来不想拿他的钱就直接走的,结果他死活不让我离开,还把一整天的薪水都结给了我。”
“那你可以继续啊,虽然这人大了点过了学武的年纪,但是这么想学,你就多教教啊。”临近出口的甬道,马洛-珀尔低头避免被磕头,圆圆的眼珠努力适应这丁点的黑暗。
威尔莫特-披得听得摇头,习惯性地说出那个借口:“算了吧,我自己还要学武。”
马洛-铂尔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憨憨看眼对方,有点实诚的羡慕:“披得,你的天赋可真好,而且现在都能这么简单的赚钱了,真厉害。”
“哪有~”熟悉的笑容回来了,威尔莫特-披得谦虚摆手,像是吸食到神经药物的瘾君子,爽得稍稍抬起了眉梢。
马洛-铂尔再自叹一声,闷闷往前,笃定了加练的心思。
这位黑大个在想着具体,威尔莫特-披得已心情极好地撞了下他的肩膀,未受伤的手入兜,取出沾了着点灰尘的红晶;抛两下,向对方展示这些钱:“诶,你也别想这么多了,等我回去洗个澡,我们去西街的巫师汤店,我请客。”
“啊?”马洛-铂尔一时看呆了眼,又转回头,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披得,你人真好,也真有本事,同学们……都是误解你了。”
“噢~我才不管他们呢!”威尔莫特-披得的嘴角弧度更高,握拳收起了红晶。
他们正好从出口走出来,曝露在热辣辣的阳光里,闻着青草香,踏上了前往海德古堡的路途。
一切,照旧。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女侯爵
“简先生你好啊。”
“你好,英格索尔先生。”握住这只手背毛发旺盛的手,简-艾斯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全然笑得有些僵硬了。
英格索尔-克劳德未有注意这样的小细节,笑脸盈盈的用另一只手覆上去拍了拍,小而细的眼睛盯住少年的面容,语调也热情了一个度:“你主人最近还好吗?我听闻她好像要参与这个城的一些生意,可惜我之前去王都处理公事了,错过与她直接交谈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遗憾的事情,英格索尔先生。”简-艾斯淡笑避开一名快要与自己擦肩的贵族,摇晃杯中酒,向英格索尔-克劳德举起了杯。
杯子碰出清脆声响,双方仰头饮入味道醇厚的干红;细细品味,都露出优雅的笑容。
“简先生。”英格索尔-克劳德轻轻摩挲杯脚,嗓音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那点磁性,“我已然听闻你为这座城带来的生机,王都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许多大小不一的秘药商店和卷轴商店都因为你赚的盆满钵满,就好比现在,我没有理由觉得脚下这间武器商店会亏损。”
“你可是真切具备某种魔力呐。”这位在加贝帝斯颇有势力的老牌贵族微笑收入对方的肢体细节,慢慢从鼻腔顺出气,又摇晃了下酒杯,“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有合作的机会呢?”
“这也是我所渴望的事情。”简-艾斯未有怯场,伸手从侍从那里取来一支新的酒,狭长的桃花眸子始终闪着点点笑意,好似在学习模仿某个金丝眼镜的神态,“能与英格索尔这样的家族产生交集是我天大的荣幸了,只是你知道的英格索尔先生,我现在是主人门下的第一骑士,有很多事情……”他耸耸肩,神态举止轻松自然,“我需要先征求主人的意见。”
“这是当然的了。”英格索尔-克劳德点点头,举起高脚杯又喝了点。
诚然对方说得废话连篇,但是如此有礼又谈吐风趣的废话;英格索尔-克劳德找不到丝毫痛点,只能保持耐心的,与这位新晋红人畅谈。
就在他们说笑了几句后,英格索尔-克劳德忽而动作一顿,仔细分辨出朝着简-艾斯这边走的高大身影,不由轻咳一声,对简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他道:“简先生,轩尼诗女士和轩尼诗伯爵在你后面。”
其实周边人的异动早已告知了简-艾斯这件事,只是这语才是真切的开关,让他“毫不知情”地转过身,向身后人主动伸手打招呼。
“你好,轩尼诗女士。你好,伯爵大人。”
“你的小嘴真甜。”足足高出简-艾斯一个头的女贵族俯视着他,伸出戴有蕾丝花纹手套的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声音有着烟嗓的浑厚感,“知道我的名字吗?小小爵士。”
“我当然听闻过您的大名。”简-艾斯扬起下巴,保持微笑模样。
轩尼诗-莱妮莎垂下长长的睫毛,装饰繁琐的白色礼帽稍稍遮住一丁点面容,只露出脸上的粉底,以及红如鲜血的唇。
她属实是太高大了,一身白色礼服将肉感十足的身材凸显出八九分,尤其是那抹惊涛骇浪,让周边悄悄偷看的贵族们只觉自己会活活溺死在这对丰满里。
一时无话,身旁的侍从为两位轩尼诗献上美酒。轩尼诗-莱妮莎摇晃下高脚杯,看着这个少年,语调平淡的讲:“我听闻你能察觉感知到普通人所不知晓的东西,为什么我都出现在你面前了,你还是没有反应。”
“你是故意的吗?”喝了口红酒,她语气依旧。
“不,那是我在较量比试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的技能。”简-艾斯跟着喝一口酒,向轩尼诗伯爵点点头,继续对轩尼诗-莱妮莎解释道,“而这里是完全温馨又令人倍感舒适的地方,所以……我确实是没有注意到你们。”
“对此我十分抱歉。”
他俯身弯腰,用教科书般的姿势,向二人表达自身的歉意。
这无疑又拉拢一批老贵族好感,轩尼诗-莱妮莎平静的俯视他,放下高脚杯,伸出自己的手摆在这位骑士面前,鼻音略微浓厚的吩咐道:“你猜一下我手上的味道,如果猜对了,我原谅你这点小小的失礼。”
“好的女士。”简-艾斯未有丝毫犹豫的捧住这只手,低头,其上这股淡淡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令这双狭长的眸子涌起一丝血光。
周围的贵族们都在等,轩尼诗-莱妮莎清晰感觉到了对方的这一丝僵硬,终于慢慢勾起红唇。
这一吻终究还是落下,简-艾斯闭目忍受这股无比清晰的绯糜气味,压住胃里的翻滚;鼻腔喷出热气,慢慢抬头,慢慢直起腰。
“请问你品尝出来了吗?简爵士。”轩尼诗-莱妮莎好生盯住他,“如果说错了,你将要受到一点的小小惩罚。”
她声落,一旁的轩尼诗伯爵不由抬头,却在上方这道淡漠目光里闭上了嘴,彻底沦为陪衬。
气氛有一零星的微妙,本在默默观察的英格索尔-克劳德不露声色退后一步,将自己摘成了局外人。
越来越多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了,简-艾斯的站姿挺拔,抬眸看眼轩尼诗-莱妮莎身后第二排的某个女子,抿嘴一笑,始终是优雅温和的样子:“很抱歉轩尼诗女士,我只能闻到清晨的那股芬芳。”
“how。”如血般的红唇微启。
简-艾斯转回目光,望着这个身材高大又气势慑人的女侯爵,漆黑的瞳闪着亮色,答道:“这就像是晨间露珠停留在叶片上的场景,露珠在熠熠生辉,带着夜的气味,有种矛盾。”
“你喜欢吗?”戴有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抚上少年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先是削薄的唇,再是挺拔又角度完美的鼻梁,最后摸上眉宇;用尾指轻轻刮了下这双阴柔桃花眸的眼皮,好似要将手掌残余的气味一次性涂抹在这张脸上,让这个小小骑士,牢牢记住。
“我,”眸底的光已然深幽如冰,少年略略低着头埋住表情,若只听声,只有平静和温和,“喜欢春天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了骑马驰骋的时候,是极其令人怀念的。”
“嗯。”头顶的女侯爵发出鼻音,再好生把玩少年这张脸半响,终于收回手,侧头看眼旁边的矮个子伯爵。
“我去忙了。”轩尼诗伯爵躬身告退,只敢临走时看眼简-艾斯。
某种微妙气氛消逝,周围的贵族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前面的人,于是各类碰杯声交谈声在宴会厅里发酵发热,彬彬有礼的,粉饰出优雅太平。
某个女子的脸已经红如苹果,轩尼诗-莱妮莎回头看一眼,又掠过周边形形色色的贵族,依旧是整个宴会最上层的存在。
她未开口,在一旁的小小骑士站姿不变,向对自己眼神告别的英格索尔-克劳德颔首回应,举起酒杯;仰头,喉结上下滚动。
他并不知自己这幅模样又被当成了另一种“酒”被人品尝。
轩尼诗-莱妮莎安静看了半响,从侍从那里重新取来一支干红,往小骑士那边倾了点,与其微微相碰。
简-艾斯旋即再喝下满当当的一杯;低头呼出点点酒气,狭长阴柔的眸子氤氲着雾气,真如三月份的桃花,勾人极了。
轩尼诗-莱妮莎默不作声的继续品,红唇细细抿着,不知是尝酒还是尝人。
“你能喝出这酒里的原料有哪些吗?”她不紧不慢的问。
“当然可以。”简-艾斯回应着淡淡的笑,凝神回味片刻,点着头答道,“这里面加入了紫罗兰。这种花又名草桂花,产自南部地中海沿岸,为二年生或多年生。它全株密被灰白色星状柔-毛,叶片多为圆形或倒披针形,花色多呈现紫红色,也有浅红、淡黄或白色等花色,花期在12月至来年4月,果熟期为6-7月。紫罗兰的花瓣味道甘而甜,带有甘草的口感。”
“而且我手中这杯应该是用赤霞珠(Caberne
Sauvignon)酿造,这种葡萄酒的色泽较深,口感清新、柔顺、果香浓郁,伴有一丁点紫罗兰花香,让人很难忘记。”
他说完便举起手中空杯,向这位女侯爵表达敬意。
“你对葡萄酒也熟识?”轩尼诗-莱妮莎总算来了别的兴头,“除了赤霞珠,你还喜欢喝什么。”
“梅洛(Merlot)。”简-艾斯顺势就答,吐词清晰,有着王都韵味,“维欧尼(Viognier)、小西拉(Petite-Sirah)、马尔贝克(Malbec)和慕合怀特(Mourvedre),这一系列的我都喜欢,它们都与紫罗兰有着很深的羁绊,是难得的美酒。”
“除了紫罗兰呢。”轩尼诗-莱妮莎放下酒杯,算是站得有了点累,伸手搂住小小骑士的肩膀,带着对方在宴会厅的某个无人角落坐下。
陷入松软的沙发,简-艾斯被身旁这股香水味熏得醉意更多,于是捏了捏眉心,语调平静的答道:“除了橙花就是刺槐花了,我只喜欢这三种葡萄酒,其余的喝得很少。”
“嗯。”轩尼诗-莱妮莎发出鼻音,挥手叫退周边的侍从,目光直白且富有倾略性的看着少年这张侧脸,往对方身边一倾,上手捏起对方的下巴,红唇微张,语中带了酒味,“等到这次宴会结束,你可以去我的酒庄挑选这几个牌子的拿回去。”
“顺带……”被轻抚着的人儿意外的平静,她微微翘起唇,眸光暗了一度,“帮我将一份请柬交给你的主人,让她在两天之内给我答复。”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绝对圣器
管弦乐的奏鸣中,一幕红布在宴会最前方缓缓垂下,跟着好似倒计时般的声音响起。
“各位先生女士们。”高脚杯内的红酒荡起一抹果香,负责本次开幕的轩尼诗伯爵面带微笑的向众人颔首,“感谢各位莅临本次生意的开幕仪式,我仅代表轩尼诗家族,向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
掌声起,正在相互交谈的贵族们各自停下动作;微微抬头,一双双充满好奇的蓝色眼睛投在了幕布上,接着周边的侍从也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将宴会厅的窗帘拉上,使整个大厅都暗下来,藏住一切朝阳的颜色。
众人的议论声开始增加,黑暗又静谧的某个角落中,身材高大的女侯爵已完全遮住了少年的轮廓,慢慢捏住对方的手指,感受其指骨的坚硬平滑;抬起眼眸,好似审夺猎物般的装入少年的侧脸。
而被盯上的人儿,读不出任何的情绪端倪。
这次的前戏并不算漫长,站立在宴会厅的贵族才刚谈论到这间武器商店的许多传闻,一朵朵鲜明如血的红烛已在黑暗中绽放,如同某种信号,让些许识货的贵族忍不住发出道道惊呼声。
“天呐,这竟然是红龙之烛!这……轩尼诗果然是要搞大动作啊!”
“龙烛?那是什么东西?”有并不熟悉武道的贵族发问。
“是一种保存兵器锋芒的消耗物,就像我们用的鞋油,意思差不多,不过价格是一个天一个地。”
“啊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保养火枪的那种枪油吗。”这位贵族摇摇头,十指交叉在身前,望着帷幕,慢慢皱起了下巴,“不过来都来了,也买几把当做薪火节的礼物,送给我那几个侄子吧。”
他话完,身边有一位贵族武士忍不住嗤笑了:“你以为这真是枪油鞋油?像这样品相的龙烛只对圣器以及圣器以上的东西才有效,买几把圣器回家?你以为你是王室还是顶尖财阀?”
“那你这样说……”
“没错。”另一名衣着得体的年轻人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目光始终放在帷幕上,未有丝毫偏移,“开业前我就听说这个小道消息了,依照轩尼诗家族的脾气,他们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一个秀肌肉的好机会,毕竟是在武夫圣地开武器商店呐,这事关于顶尖财阀的荣誉,是一个庞大家族的根本。”
“而且我听闻……”还有一名好事者不甘落后,且刻意把声音压低了点,“轩尼诗这间武器商店的所有兵器都由这座城的神体亲自试验过,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锻造师是直接按照人类的最高标准来打造的,就算是低中档次的兵器,也绝对要比其他武器铺的质量高上许多!”
“是呀是呀,我刚才都看见神体简参加了这次宴会,还与轩尼诗女士相谈甚欢呢!”
“噢~我的天呐!这是真的吗?!”本就热爱学武的年轻贵族们闻声就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找人,只是如今的光线太暗,却也挡不住其心底的痒痒。
他们闹出的动静愈发的多,就连无意购买的,不大喜欢武道的老牌贵族也都睁开了眼睛,默然盯住面前这堵欲盖弥彰的帷幕,面色变化的思索着其背后的收藏价值和商业价值。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角落的轩尼诗-莱妮莎收入眼里。
“看来你还很有用。”她又一次勾起少年的下巴,用成熟女人独有的香味打上对方的脸颊。
简-艾斯平静接住这双目光,抿住唇,没有选择开口。
“你是在害羞吗?”身旁的浓香愈发撩人,那抹红唇贴上耳边,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还有沙哑魅惑的烟嗓,“还是在欲擒故纵?”
“我根本不理解您的意思。”面对这样强势又直白的女人,简-艾斯只能低垂下眼睑,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的,仍由这道极致的柔软夹住自己的胳膊。
黑暗中响起一阵轻笑,紧跟着所有旖旎暧昧都消失,连带戴有蕾丝手套的手都抽离得利落无情,像是要把少年的心一同拔出来。
于是乎,这片角落再无任何动静了。
红光愈发浓郁,一盏盏龙烛彻底染红了帷幕背后的所有物件,使得面前的人心更加喧嚣,游荡在周边的风更为不安的呼呼作响。
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轩尼诗伯爵看眼右手边的某个角落,清清嗓子,继续用微笑开口道:“各位先生和女士们,现在整栋商铺的禁忌都已经成立,请大家不要动用任何气血或者巫术,更要睁大眼睛,一同好好欣赏轩尼诗武器店独家生产的……”
“圣器组合!”
站立在帷幕面前的侍从猛地将绳索一拉,整片大厅内的贵族都不可抑制的握拳往后退出一段距离。
那是所有嵌入墙壁内的龙烛噼啪摇晃出刺眼的火,一缕缕内敛了许多的灵压在大厅内缓缓溢出,仿佛凶猛冲向平原的无声洪流,将那些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儿激出兴奋的叫喊。
形态各异的宝器在一件一件的露面,皆是威压渗人,又被龙烛的红光遮住了大半,仅露出模糊轮廓。
游荡在宴会大厅的香味更浓,简-艾斯微微眯起眼,抬头,直接锁定缓缓从帷幕后露出面目的陈列架,好生观赏这些让祖都啧啧出声的各类兵器。
“你对兵器也熟识?”半隐入黑暗里的女侯爵发声,带有沉沉的鼻音,不经意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简-艾斯闻言转过眼眸,望着这个权势的化身许久,慢慢点起头来:“学院的图书馆有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轩尼诗-莱妮莎闻言不再作声,继续看着这场仪式的开幕。
起到遮挡作用的帷幕彻底分开到两边,台下的观众们无一不露出震惊色彩——足足有九件圣器陈列在青铜制成的巨大货架上,散发着令人晕眩的彩光,又与色调偏冷的青铜架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若不是知晓这家商店背后的财阀名叫轩尼诗,若不是烧得好似血红眼珠的龙烛有些怖人。
此刻身处在台下的武夫们,恐怕早已忍不住气血门阀内的躁动了罢。
红色的烛光依旧,只是已分不清映衬在这些贵族脸上的究竟是烛光还是他们自身心潮导致的红。
呼吸声愈发粗重了,每个人都死死盯住青铜货架上的宝器,目光闪烁着,进行一场场勾心斗角。
“克劳德,这一次听说你在王都大赚了笔,现在台上这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一名衣着华丽的老牌贵族笑眯眯的望着身边的熟人,纯白色的拉夫领遮住脸颊,整张皱纹密布的脸还打有白厉厉的粉底,加上那点腮红,简直比鬼还像鬼。
英格索尔-克劳德明显被吓得多看了一次;微微蹙起眉,终而化为爽朗大笑:“不不不,森伯格,我只有欣赏它们的念头,毕竟像如此之多的圣器,在整个帝国也比较少见不是吗?”
“噢?你说的是真的吗?”森伯格微微一笑,涂满白-粉的脸在猩红烛光下更显恐怖,“一件圣器对于家族或是武道后辈的影响不用我多说了罢……你在海峡的生意君王都已经批了,如今不正是需要一些个特点来吸引帝国强者的加入吗?”
“呵呵,我哪有你想得这么远啊,海峡的生意只是碰巧发现,这段时间倒还亏了我不少钱呢。”英格索尔-克劳德谦虚地摆手,笑脸盈盈的看着对方,问,“你家族的那几张武士契约不是也快到期了吗?听说那几位要溢价百分之三十,你说你要是有这样一件好兵器绑住其中一人,那不是能省的钱又多了啊。哪像我啊,现在都还在找合适的人手。”
“诶呀……这市场的行情忽高忽低是常态,我能理解,能理解。”被精准踩到痛处的森伯格立刻洋溢出热烈的笑,恨不得伸手抱住对方,好好跳个交际舞。
“噢~你能理解当然是最好的了。”英格索尔-克劳德称赞的点头,竖起大拇指,再向这面色白中透红的老贵族微微一笑,示意那边有人在叫自己。
于是双方利落的背对着分离,各自面色也瞬间冷如冰;至于心底在想什么,也只有这两位自身最清楚。
珍贵至极的宝器在龙烛的光中平稳呼吸着,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彩光,宛如一座座等待人们去开启的宝藏露出点点诱人金芒——仅是摆放的,就让台下的鱼儿完全咬死了钩,哪怕知晓前路坎坷,都不愿松嘴。
“各位……”站立在巨大青铜架下方的轩尼诗伯爵对此十分的满意;笑容和煦的环视一周,再往后退点,方便这些货架上的主角更好展示在众人前面,“如你们所见,目前摆放在青铜货架上的所有圣器……都是有一定的……”他刻意停顿,盯住下方人的焦急,一字一顿的释放出心灵炸弹,“绝,对,属,性。”
“噢……”
巨大的吸气声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哪怕是英格索尔-克劳德在内的老油条,都已褪去了所有的伪装,目光锐利到吓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猫鼠
之后的事不必再看了。
轩尼诗-莱妮莎自黑暗静谧的角落中起身;高大丰腴的身材完全遮住小小艾斯的身影。
“跟我来,我有一些礼物要送给你。”她迈步,惊动些许人儿的目光。
简-艾斯看会她的背影,微微垂头,跟着往大厅尽头前行。
黑暗侵蚀了绝大部分人儿的视线,他踩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周边的一盏盏龙烛用诡异红芒遮住他,盖住其身上的外套,将光泽打得更暗,好似血腥残阳里的信徒——安静的,带有厚重沉闷的苍凉感。
潜藏在旁边的交流声全然清晰入耳,简-艾斯闻着时不时跳动变换的奇异香气,无声越过一两个死死盯住青铜货架的人;落后轩尼诗-莱妮莎两步,终于进入了红色帷幕后方的入口。
“女士。”
一路往前,守在全红毯楼梯上的侍卫们向轩尼诗-莱妮莎举拳置胸行礼。
这位女侯爵站在楼梯口等待片刻,再回头,拉住小小骑士的手,面色平静的叮嘱:“跟紧我,这里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名而产生慈悲。”
“我知道了。”简-艾斯轻轻点头,避开四面八方的目光,镇静踏上台阶,与对方肩并肩的向楼上走去。
此刻萦绕在鼻尖的香气有些杂乱,少年略略不适的搓了下鼻,又指尖一僵,立即用带有疑惑的语转移身边人的注意力:“尊敬的女士,这间武器商店也是您的产业吗?”
“不。”轩尼诗-莱妮莎俯视着他,看着其深邃的五官,不经意抽出自己的手,嗓音略微沙哑,“我并不喜欢收藏宝器,也不喜欢任何与武士有关的事情。”
“我知道了。”简-艾斯慢慢点头,垂下眼睑,狭长的眸子挑起阴柔的弧。
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掌不安分的攀上了他的胸腔,最后勾住这张极有特色的脸,迫使少年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一缕风从中间滑过,吹颤二人的睫毛。
轩尼诗-莱妮莎轻抚着简-艾斯这双眼眸,像是百玩不腻,语调里也带了点柔意的启唇:“不过对于你,我还是有着浓郁兴趣的。”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抬爱。”简-艾斯低眉尽显温顺。
“你很乖。”轩尼诗-莱妮莎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颊,十分满意这手感,“也足够聪明,这是你最大的特点。”
“除了这幅脸蛋和身材。”收手,她继续带着简爵士穿越护卫森严的楼梯。
氛围更为幽静了,像是有一扇无形的门将外面的人声都阻隔。
一路上侍卫的眼神大都是平静且锐利,仅仅两三个楼梯的功夫,简-艾斯已经察觉到太多炼武者独有的那种真气波动。
一层……二层……三层……
他们终于走完了所有台阶,踩着图案古朴的瓷砖纹理,越过身影朦胧的各类武士巫师,站立在硕大的鎏金大门前;轻轻摆了下手。
颤鸣声响起,伫立在周围的侍卫将大门完全推开,向二位展示其内大厅的宏伟。
沉闷刺耳的声音过后,迎面吹来的风十分湿冷;夹杂青铜独有的厚重锈味,很容易让人想象到这些气息背后的燥与锋利。
这片大厅属实是太宽广了——左右各有四座巨型雕塑,完全刻满巫师图案的地板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圆弧顶的华贵水晶吊灯;又与那些个壁画交织在一起,使人眼花缭乱,徒然生出种种渺小感。
简-艾斯一言不发的仰头看着,漆黑的瞳内未有丝毫波动。
至此,几道更为锐利的目光忽而钉穿他全身,令他倏地回神,埋头不再做出任何动作。
“都出去。”身旁的轩尼诗-莱妮莎往前一迈步;使身后的鎏金色大门合拢,使潜藏在周边的风都消逝,更使得地上这纹路勾勒交织的巫师图案重新乖巧。
一切都安静了,抹抹红光自上方吊灯亮起;无声笼罩下来,为少年擦上略显阴柔的眼影。
身旁的女侯爵朝着大厅尽头的巨大阴影靠近,简-艾斯亦步亦趋的跟随,不敢有丝毫僭越动作。
这是一个完全看不清轮廓的圆形架子:足有十几米高,好似巨人般沉默伫立在二人眼前,俯视这两道小小的身影。
“你喜欢什么兵器?”轩尼诗-莱妮莎侧头,看见了少年的平静模样。
“剑。”简-艾斯想起查理-希罗-霍利奥的叮嘱,旋即接住女侯爵的目光,继续强调,“单手剑,如果能是穿甲类型的就更好。”
“你自己挑吧。”轩尼诗-莱妮莎拍拍手,一道小巧身影自黑暗中分离而出,向二位认真鞠躬,小手摆在身前作聆听状。
简-艾斯再次确认轩尼诗-莱妮莎的表情,而后对这小小人偶出声道:“我需要一柄单手剑。”
人偶咕叽咕叽的点头,踮脚一跳,钻入上方圆架不见了踪影。
跟着,一个个带有香味的剑盒好似雨滴般轻柔滴落,整齐摆放在二人身前,越叠越高,随着人偶的落地而终止。
轩尼诗-莱妮莎后退让出空间,从宝戒中取出女士烟斗点上;深吸一口,于朦胧的雾里,等着对方的演出。
叠着摆放在身前的长盒足足有近百种,简-艾斯伸手抓抓脑袋,再看眼坐在某个剑盒上的人偶。
“你……能不能再帮我找找其中的穿甲剑?”他硬着头皮问。
人偶压根不想搭理他,直直偏过头去,做出人性化的不屑表情。
简-艾斯有些惊了,于是摸了摸鼻子,慢慢蹲了下来。
“这是整个武器商铺的存货吗?”他伸手取出一个梨花木剑盒;打开,一面低头查看其内剑的款式,一面表情思索的出声,“它们的品质好像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是当然。”站立在一旁的高大女人呼出烟,端着烟斗,眼中光芒流转,“这座宝库涵盖了十种级别的宝器原胚,它们都还是未经历过附魔和祈福的物件,你可以通过你的学识从中挑选一件带走。”
“那真是太感谢了。”简-艾斯对她灿烂一笑。
轩尼诗-莱妮莎淡然点头,如血般鲜艳的唇慢慢含住烟嘴。
一个又一个剑盒打开,简-艾斯自查看到闭合的动作都极为流畅,并将这些盒子整齐码放在脚边,最后竟是蹲着有些累了,找来个青铜档次的剑盒一屁股坐上,继续聚精会神的在这堆原胚里翻找。
“你查找的依据是什么?”
背后忽而响起有些魅惑的烟嗓,他扣合手中剑盒,回头看这位侯爵笑了笑:“实不相瞒,我的武道师今天正要教导我一门关于剑的武技。他告诉了我许多关于兵器的知识。”
“比如。”轩尼诗-莱妮莎点点烟灰,丝毫不在乎此地的庄重。
“这能说的就太多了。”简-艾斯起身将另外几个青铜剑盒叠起来,伸手向对方作出邀请。
轩尼诗-莱妮莎俯视着他这张脸半响,终而提起礼服一角,慢慢坐在了木盒堆叠而成的位置上。
宝库还是这般安静,简-艾斯拿起一个崭新的深红色剑盒,向身旁这位高大女人出声说:“干什么样活,就用什么样刀。我首先要明确自己具体需要的是什么样款式的兵器,是重剑无锋,还是灵巧锐利。”
“就好比这个。”
深红色剑盒被打开,其内是一柄款式经典的波斯大马士-革刀。
简-艾斯小心将其从剑盒中取出,握住刀柄,仔细品味下手感,慢慢点起了头:“我们帝国的大马士-革刀大致可以分为基利(Qilidj)、亚泰干(Yataghans)和沙穆希尔(Shamshir)这三种类型,像这一款就是典型的亚泰干型。”
“看看这上面的花纹啊,轩尼诗女士。”他开始轻抚刀身,露出些许痴迷神色,“所有的大马士-革刀至少需要坚硬和柔韧这两种钢材叠放在一起,再加热到一定温度,反复锤击和折叠,锻造成一块多层的坯料。”
“此般工艺压缩了层与层之间的距离,在许多手艺杰出的大师手里,它们甚至可以相互重叠数百层,这样的刀胚再经过打磨和酸洗浸泡,其花纹图案不知会漂亮成什么样子。”
“那你这个呢?”轩尼诗-莱妮莎沉默地听,双眸始终放在少年的脸上。
“它只能算是白银左右的货色。”重复着某个稚童的声音,简-艾斯将这柄刀重新放入剑盒,并把其放在了一边,“造型和打磨都离及格线很遥远,特别是锋口的线——手艺粗糙,十足影响兵器斩切的性能。锋口两边的对称程度也不算太好,对刃筋产生了负面收益的阻力。但值得一提的呢,就是这柄刀的刀柄和刀茎做得不错,使这柄刀的耐用性上佳,就算是唯一的优点吧。”
“这也是那位武道家告诉你的?”轩尼诗-莱妮莎深吸口烟,翘起大长腿,将手掌搭了上去。
“当然。”简-艾斯多看她一眼,略略停顿,还是出声补充道,“刀茎对于一柄刀剑的稳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就像是一颗大树的根;如果根不行,那些依托根开散出来的枝叶鲜花就算再漂亮,也会很快就枯萎——都不需对敌,搞不好随意挥两下都会使刀茎在柄内折断,然后整个刀身就‘嘣’的一下,飞出去了。”
少年张开手做出具体的形容,这幅绘声绘色的灵动样子清晰映入轩尼诗-莱妮莎的眼里。
使这位处于权势正中心圈子的侯爵女士低头点点烟斗上的灰,于白色礼帽帽檐的遮挡中,勾起玩味十足的笑。
第三百五十五章 无尖之剑
时间流逝。
摆放在少年面前的盒子一个一个的减少。
已是能开出许多好东西,可每每上手,终有些掌握不顺,或是遭遇了脑海里的哼声鄙夷。
“这个也不好?”坐在一旁的侯爵放下长腿,帽檐稍稍往下一低;少年皱眉试剑的模样便清晰倒映在眸中。
简-艾斯无声摇头,重新推回剑盒,于是深吸口气来,向身边的大人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悄然估摸一下时间,看着对方的眼睛讲:“要不还是算了吧,耽误了你这么多的时间,我很抱歉。”
“那就让这些耽误变为值得。”轩尼诗-莱妮莎伸手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三个剑盒,像是扔垃圾一般往对方前面扔,依旧带点浑厚鼻音地开口道,“这三个剑盒的材质都很不错,为什么你不喜欢里面的东西。”
“它们与我不大配。”简-艾斯仅看了一眼,便将其叠起来放在了自己脚边上。
“能告诉我原因吗?”轩尼诗-莱妮莎用手撑住下巴,眼睛始终未离开简-艾斯的脸。
简-艾斯止住搭在剑盒上的手,侧过头,眼里闪着一种独有的神采,使人忍不住想去听取他的言语:“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轩尼诗女士,因为……我要训练一门十分重要的武技,它,”少年舞动下手指,“它是一本极为精妙的剑术,是我那位武道师查理-希罗-霍利奥的珍宝,我可以向你保证女士,你绝对想象不到他将这本武技放在我面前时,他的表情有多精彩。”
“这真是……”聆听者的嘴边有了笑意,小小骑士的倾吐更为生动自然,“就像暴雨之前的丛林——你永远不知雷电会劈在那一棵树上。”
“那他一定很生气。”轩尼诗-莱妮莎垂下眼睑,从宝戒内取出一瓶透明的药液,将其放在鼻下闻了闻。
“是的。”简-艾斯抿着嘴点头,最后跟着露出笑来。
“那与这些有什么关系呢?”轩尼诗-莱妮莎将药瓶收回,继续看着对方的脸,“这些剑的档次配不上那位查理的珍宝?”
“不,不不不。”简-艾斯立即摇头,双手摆动极快,“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查理-希罗-霍利奥的武技需要一把足够轻巧又快速的单手剑,这,这些,”他摊手对准周边的剑盒,“它们其中当然有十分好的原胚子,甚至有一两柄已经达到了王冠级别,但是……我的运气好像不大好。”
他耸肩露出苦笑,完全坦诚的让对面人眼眸轻闪,使其抬指点了下大腿,并跟着出声道:“你真能区分得如此详细吗?简爵士。”
“这些在书籍里面都有过记载。”简-艾斯点点头,双手交叉放在胯间,慢慢出声道,“就单论刀剑:有些人喜欢北雪平(Norrkoping)的粗犷横劈,也就有人喜欢育空(Yukon)的精细尖锐;有人喜欢风格阴鹫的诗梳风
(Sisophon),也就有人喜欢简单直白的碧瑶
(Baguio)长剑;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像我如今寻找这柄,它的风格就大体贴近于南方的柔佛(Johor),却又比后者要更加锋利一些,能够带上三招两式的劈砍功能。”
小骑士到此横着伸手,拈出一条无形的绳,像是在划着自己心底的那个标准。
轩尼诗-莱妮莎只记住了他说话时的神态,对于其他,她好似全然当成了聒噪的风。
“所以你需要的是轻巧又快速的剑?”不等对方回答,轩尼诗-莱妮莎朝着那个人偶勾勾手指,还是这般烟嗓独特的吩咐道,“按照他的要求,找出这样的剑来。”
声落,趴在剑盒堆里玩耍的人偶随即点头;屈膝一跳,融入上方的黑暗中销声匿迹。
简-艾斯愣愣看着她的独断专行,尴尬的清清嗓门,接着表现出素养极高的耐心,并将所有剑盒都摆放好,对身旁的女侯爵诚恳道谢一声。
“这是你的奖励。”轩尼诗-莱妮莎对此无感。
有些许红光游荡的静谧只持续了一会儿,足有十几米高的巨大圆环忽而震颤,紧跟着是人偶呼一下从上方滑翔而来,并用一记漂亮的倒挂金钩,将跟着坠落的木盒往简-艾斯的方位踢去。
这是一阵声势巧妙的风。
简-艾斯无比小心的捧住,看了眼身旁的侯爵,最终伸手抚上这样式古朴的剑盒,一片一片拍掉其雕刻纹路内积攒的灰,慢慢将其推开。
这柄剑就有些许长了,模模糊糊的只有个轮廓,直到人偶爬到他身上来对着里面吹了口,这才露出其本来面目。
“哇哦……”
这是一柄通体漆黑的细剑,剑身不过两指宽;截面厚而窄,带有双面刃,剑从有着气旋似的轻烟纹理,于龙烛的红芒中映射出幽深光泽,宛如真切活过来的轻烟细云,实在是缥缈极了。
简-艾斯看得痴痴入迷,旋即伸手抚上冰凉的剑身,顺着这些纹理触碰到了某个突兀的凹槽。
也是这,让他回过了神来。
“怎么了。”轩尼诗-莱妮莎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像是在看一场上好的舞台剧。
“这太突兀了。”简-艾斯蹙起眉,指尖顺着这剑脊上的血槽一路来到吞口,鼻翼慢慢收缩,闻到了些许的血味,“但这剑上的花纹确实是清晰流畅的,两面刃面也完全对称,难道它是从一开始就被安排打造成这样么?”
压住升腾的疑惑,他又伸手拂过方菱形的剑格,握住不知何种材质的剑柄——其触感好似一块上好的冰玉,很容易就契合他的掌纹,贴紧他的指,让他完完全全的掌握住了这柄细长的凶兵。
仅凭这样的手感,简-艾斯已知晓了这柄细剑背后的大师工艺。
“我能知道它的名字吗?”
他端起剑身保持在水平线,眯上一只眼,品着锋口这条笔直的线,又将剑刃翻过来竖起,找到它的开锋角度和开刃方式;不由心有些痒痒,左右探头,最终从紫戒中取出一根铁丝,捏着它放在剑刃上,慢慢划拉一下。
这已然达到了王冠级的锋利度,他又听从脑海里的要求,握住这柄剑实验了下“前刺”和“斜挑”这两个功能,于是笑得更为开心,甩出一道剑花,伸手贴着剑身往前,茶黑色的瞳聚焦在剑刃上,闪着专注的光:“刃部和锋尖没有崩口和平直,各部分配件也浑然一体……”
“这不像是我们帝国的工艺,他的锻造手法充斥着极端,刃更是开得极其的薄,角度也极小,这样的剑刃寿命都不会太长久。”
“所以,它应当是没有被人使用过的。”小骑士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侯爵,“再单从这剑盒的灰尘来看,它确实尘封许久了。”
“我不清楚。”轩尼诗-莱妮莎看着他,指向这剑身上刻着的那一竖条英文,说道,“但是它的名字好像写在了上面。”
简-艾斯闻言将剑翻过来,低头寻找,终而在一面血槽内看见了它的名——Curtana(卡提纳)。
“这是什么意思?”他彻底疑惑,皱眉翻转过剑身,好像要读懂剑柄这些花纹图案的具体含义。
“这说明了它是神圣帝国那个疯子的产物。”轩尼诗-莱妮莎掰按一下手指,最后看眼这柄细剑,终而知晓其为何尘封的原因,“卡提纳(Curtana)的寓意是无尖之剑,是慈悲之剑,可锻造它的传奇工匠鲁尼提克将它的意思全然搞反,转而锻造出这柄专门送人去见神灵的‘慈悲’兵器。”
“他好像是死了吧。”女侯爵站起来活动下身子,遮住了绝大部分的红光,“不然这柄剑也不会没了鞘的一路流浪到波斯,被关在这间毫不起眼的武器商铺里。”
“我回头会问问的。”
轩尼诗-莱妮莎转身启动禁忌,那扇阻隔了一切声音的鎏金大门旋即颤鸣地射入一缕缕光线。
简-艾斯有些不适的眯起眼睛,握住剑柄,看着身旁这位高大女人半响,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女士,我能闻到它身上的血味,这柄剑好像没你想的这样简单。”
“噢,你还是诚实地告诉我了。”越来越多的光明照亮这张粉底煞白的脸庞,白色帽檐后的眼眸往边上一转,双唇好似真的涂抹了鲜血,“没有人可以单用肉眼详细分辨出刀剑的纹理构造,简爵士,你的天赋确实不错。”
“只是一些无用又蠢笨的技能罢了。”简-艾斯微微低下了头。
轩尼诗-莱妮莎毫不在意的转回眼眸,迈步,在众多侍卫的鞠躬行礼中继续出声:“卡提纳(Curtana)不是未经过附魔和祈福的剑胚,它已是一柄成熟的宝器,只不过我听说它自身有些问题,需要对应的大师来修理它的构造。”
“你的庄园正好有这样的人,拿着它吧,反正放在这里也是浪费。”
从门缝透来的光愈发璀璨,她最后扫一眼身旁人,翘起了红唇:“然后带上我的请柬,两天之后,我们再见了。”
话落,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巫师诡异出现在其身后,与这位权贵一同消失在热烈的光里。
独留少年在原地,接受着余下人的审视。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仍在怀念的
一片片刺眼的碎影随着光的散射笼罩下来。
街道外的人声马声炙热鼎沸,他们好似洪流涌入这栋环形建筑的前院,各自的眼神明亮,定要好生瞧瞧绝对圣器的风采。
这实在是太吵闹了。
也不知是谁人吼出“轩尼诗武器铺有圣器”这一消息,直接点燃了整条街,以秋风扫落叶一般的狂热势态辐射整个城中心,让整条北罗克斯街道直接堵死,那些车呀马呀压根无法动弹;牵头牵尾的定在这片人流中,使许许多多性子急的贵族和武夫直接跳窗而奔,撞着这一些个挡路的贱民,怒吼地朝着那座武器商铺赶!至于那些个贼眉鼠眼的小能手更是笑歪了嘴——个个眼神的放光刻意与身旁人紧贴着身子;是男人就动作干脆利落的取走钱币,若是女人呢……那就好生上手感受一下,再悄悄抹去其兜里或是腰间的钱袋,掐一下对方的腰,更有些胆大心劣的,临走时还不忘捏下被偷者的臀部嘞!
当然,这里面也有些许喜欢男人的哥儿,挤在这样的热闹里,辣疼了简-艾斯的眼。
可真是人生百态呐。简爵士摇了摇头,越过面前的热闹嘈杂,依托紫戒的储物能力全然不担忧遭人毒手,虽肩膀被这些嚷嚷叫的人儿撞得往后倒,但也不影响他稳定破开人流的势头。
“诶!别挤啊!别挤啊!”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贴在人潮中,一面大声嚷嚷,一面锁定这面相俊美的贵族;藏起眼里的喜意,唔囔地旋转身子来到对方旁边,伸出手往其外套内一探,手法老道的找到其腰带的位置。
只是,一只略有些滚烫的手掌忽而握住了他。
整张脸瞬间发白了,男孩忍不住一颤,低着头,力气极大的就要挣脱,就要赶紧逃!
“跟我出来。”略有磁性的嗓音自上方传出,像是一把枷锁,完全困住了男孩的动作,令他浑身冰凉的依附对方的指令。
一路挤出这栋武器商店,男孩试过挣扎,期间也有几道充满焦急的隐晦目光向他传来。
简-艾斯面色如常,拎着这有些瘦的小偷停在一处人流算少的巷口,再侧头,在无比拥堵的马道上找到自己的马车,对其摆了下手。
撕裂云层的阳光热辣,狭长的桃花眸子被天幕投下的滚烫刺眯了眼。
确实温度有些高了,鬓角开始有点酥麻,他旋即调整呼吸频率,让身体适应这样的闷热太阳。
“你叫什么名字。”做完这一切,他低头,茶黑色的瞳孔装入身旁人的样子。
“我,我……”感受着搭在自己肩上这只手的冰冷,男孩浑身都在颤,少了之前的灵动狡黠,仅剩带有恐惧的声嗓,“我叫阿谢尔。”
“阿谢尔。”简-艾斯轻轻点头,抿住薄唇的唇,眼神忽而有点暗,“这是个不错的名字,比我那些小伙伴的名好听多了。”
“啊,啊?”男孩并不知晓他这些话语的含义。
流过小巷的风带有凉意,正午的光被巷子挡住一大半,化为许多阴影,完全与外面的人声鼎沸相驳。
管家已在向这边赶来,简-艾斯继续看着这仅到自己胸的稚嫩小偷,松手,捏住对方的耳朵,迫使其抬起头来:“你的其他伙伴呢?”
“我,我没有伙伴。”恐惧依旧,阿谢尔牙床打颤的出声,已经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双平静的眼,“对不起大人,对不起,请您,请您饶恕我这一次好不好。”
阿谢尔开始忍不住因巨大惶恐而坠落的泪,枯黄的脸挤成一团,确实丑极了。
简-艾斯平静的看,又注意到他这一头坑坑洼洼的发茬,不由抿出一丝笑,声音不知怎的柔和了些:“这癞子头也是你自己剪的?”
“啊,啊?”阿谢尔完全不适应这样的节奏,不经意退后碰倒了旁边的竹篮。
简-艾斯一时熄灭了某种性子,收回手,转而看向停留在巷口的管家。
“主人。”莫瑞斯步伐平稳的停在主人面前,未在意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男孩,向主人出声道,“现在整个城中心的街道都陷入了拥堵,城内的监察官正在处理,不过可能需要一到两个小时。”
简-艾斯点点头,取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语调随意的吩咐道:“那就在这附近找一个旅店落脚,我也到了用餐和注射秘药的时候。”
“可是这里的食物并不能达到路先生的要求。”
“他给我准备了一些存货。”简-艾斯往前伸手,向巷子出口迈去,并叫上了努力缩在墙边企图让自身隐形的男孩。
对此,莫瑞斯总归是看了眼这衣着与气质严重不符的孩子。
大约是今日的拥堵拉动了整条街的生意,简-艾斯总算选到一家三层楼的冷清旅店,扫视一圈大厅,低头拍了拍外套。
“您好啊,我亲爱的客人。”一睹这样的着装神态,旅店老板直接踢开了殷勤的服务生,笑脸盈盈地走到这位贵族哥儿跟前,语调尽是讨好地讲,“本店的香菇牛肉酱在整个城都是一绝,请问您要去二楼的露天阳台位置么,那里的风景极好,随随便便就能一览整个北罗克斯街的风光,三楼的房间也没人住,绝对没人能打扰您。”
“再给我找一个偏僻凉快点的座位。”简-艾斯看眼周边的客人,取下手套递给管家,往后舒展肩膀,方便对方取下自己的外套。
旅店老板带着这位贵族上楼。
做工精致的马靴踏上橡木地板,简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标准:一米八几的个头、腰背笔直,宛如一柄开了刃的尖刀;透露出的气质让周边人自惭形秽,宛如闯入狗群的雄狮,天生就与周边人是另一个世界。
原本就冷清的一楼大厅更加凝滞,仅剩的几桌客人紧紧盯住了这个气质极佳的人,卡住嗓门,用各自的眼仔细分辨对方的身份。
“他好像是……”有人慢慢起身,眼里亮起兴奋的光芒。
男孩阿谢尔已经跟随简-艾斯踏上楼梯,将主人外套折好的莫瑞斯停在楼梯口处,侧身,向这一层的所有人微笑颔首,而后带着热迈厄斯-沙松团队的两位理疗师向楼上走去。
“不会吧……”这一幕更加验证了些许人的猜想,使他们激动的站起身,指着那个楼喊道,“他,他是我们帝国的神体简-艾斯!是他!我知道!我在铂金赌场看见过他的模样!”
“啊?啊!!”木椅被推得往后哐当一声,这几桌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立即往楼梯上挤。
“各位,各位!”他们属实是太过热情,先知先觉的店老板伙同几位服务生将他们挡在楼梯口,用着吃奶的力气,堵成一道人墙,“简先生正在准备修炼,请各位不要声张,保持好秩序回去!他说了你们刚才点的都由他买单啊!”
“给我滚开,你这该死的婊子!”听得这样的小饵,身高体壮的武夫更为激动的侧身抬腿,就要蛮横往里冲进去,“简!简!简先生!请告诉我你平时都是怎样训练!简!回答我啊简!”
店老板等人组成的墙已然快要被冲溃,前方没多远的理疗师停住步伐,回头,一眼便让冲得最凶的那位踩住刹车:“不要让我施展禁忌来维持秩序,现在,保持安静的回到楼下享用完你们的午餐,这已是你们天大的幸运。”
“听明白了吗?”他的声在所有人耳边响彻,趁着这抹愣神,店老板和伙计们一面好声好气的哄,一面推着这些客人一个一个的往回走。
总算是重归安静了。
旅店二楼的风景果然独好:各种波斯风格的圆桌和半圈藤椅在风里安静等着客人宠幸,蜡黄色的烛台黏着一片片蜜,风吹动窗帘,米黄色的流苏静静摆,吊在下方的风铃随之响动,被落地窗外的光抹得蹭亮。
这是阿谢尔未曾踏入过的高档地方。带有芳香的风十足好闻,他左右摆头,拘束抠着手指,紧紧跟在简-艾斯身后。
“这是您的亲戚吗?”店老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看男孩这明显大了一码的贵族礼服;藏住那一丝疑惑。
“他是我主人偶遇的。”旁边的管家平淡出声,接过服务员的茶壶和点心,躬身放在主人桌上。
“噢~原来是这样啊。”店老板讪笑的点头缩脖,刚要后退,正撸袖子露出手臂的简-艾斯便望向他,又看看埋头缩成一团的男孩,向他说道,“把你们菜单上的菜肴都上一遍,然后给我一杯柠檬清水。”
“噢…”店老板微微张大嘴,悄悄看眼对方,兴许是在震惊这神体的能吃。
“好了,赶快下去吧。”坐在边上调配秘药的理疗师不耐烦地搭腔,保持着手头上的专注。
店老板立即回神,咧开嘴笑两下,一面后退,一面手掌乱舞的念念有词:“简先生,感谢您选择奥罗旅馆,我们这里的蔬果十分新鲜,都是由农场主每天定时送过来的,还有我们的肉……”
老板带着喋喋不休消失在了楼梯口,整个露天阳台总归是彻底的安静了。
“来吧,简先生。”
理疗师弹弹针管,仔细查看其内的秘药反应;深深呼出口气,看眼已经准备好的同事,将药液注入简先生手臂上的桡动脉,且推动的极慢,目光紧紧盯着这只缓缓展露出恐怖青筋的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喜中悲
疼……
被《钤虎》强化的八门经络正在不安分的低吼。
一缕缕药液在血管内穿梭流动,散发出炙热,使口鼻盛满血味,更令正在发麻的头皮,进一步撕裂出痛感。
他开始将头深埋,双腿打开,双臂撑在腿上,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
阿谢尔已然有些愣神,只是听着对面这声声灼热呼吸,已然能猜测到这个人正在忍受怎样的痛苦。
这是在干什么呢?
保持嘴唇微张,阿谢尔转过头,看向对方身边这三个壮年人;从这三人的面部表情知晓了“稀松平常”这个词的含义。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简先生。”坐在简左手边的理疗师平静转身,又从金属制成的方盒里取出另一个容量要小上许多的注射器;打开刻有禁忌的药盒,用针头吸入金黄色的药液,最后起身,来到简先生的身后。
“目前的感觉怎样?”他将这张清隽的脸抬起,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动作轻柔的拍打其脖上的大动脉。
“有一种灼烧感,主要集中在我的惊门,伤门也有一点,杜门没有反应。”简-艾斯未睁眼,嗓音低沉具有磁性。
“那就是正常的。”另一位理疗师时刻注意着简-艾斯的身体反应,又有些不放心的拿出几张药贴,蹲下来贴在简先生裸露的手臂上,“刚才注射的第一针是为了增强你惊门的承受能力,它这种灼烧痛感在五级左右,会一直持续到晚上,而后给予你那珍贵的一个小时的修炼时间。”
“接下来这一针是为了杜门。”拿着针的这位找准了位置;轻轻往前一刺,目光炯炯的看着注射器里的药液消失,语调亦是轻柔,像是诵读睡前故事那般,“它会将养分储存在杜门里面,此前需要先将你的杜宫打开,这个过程可能会伴随耳鸣等恶心行为,但是全部完成之后,它能够让你的气血在那一个小时里大快朵颐,使你在《钤虎》上的造诣更上一个台阶。”
“好好享受吧,简先生。”
“苦难之后,必有恩泽。”
针头拔出,这次药效散发的更加快速;一股难以表达的恶心感抠-挖着喉管,简-艾斯旋即垂下头,用力掐紧喉咙,睁开的眼里充斥血丝。
阿谢尔有些被吓到了,面色煞白的缩在座椅里,身子骨颤抖,放在简身上的目光带着惊异和惶恐。
他分明看见一条红色的细虫在对方皮肤下蠕动,跟着唤醒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渗出皮肤,诡异的扭动着,发出诡异的骨鸣声,仿佛在蚕食着宿主的血肉。
阿谢尔忍不住发出了惊惶的嘶嚎声,本在一边的管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伸手盖住这个孩子的肩膀。
“等会要记得表达你的感谢。”他平稳的叙述。
阿谢尔听得愣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各位先生们,你们的午餐来了。”自楼梯口而来的一缕缕热气冲散了这片角落的凝重气氛,两位理疗师皆起身护在简先生两侧,目光锐利的看着这一排端着盘子的服务生。
“就放在旁边这张桌。”之前拿针的出声,往右一步,挡住身后人,未有让店老板和服务员察觉到丝毫异常。
“好的!”店老板满是顺从的弯起嘴,拍手搓了搓,后退一步方便服务生上菜的同时,抓住这次机会刷印象,“考虑到你们的人数,这一次的开胃酒我选择的是加贝帝斯本土的甘蔗酒,这种酒水口感酸涩,配上这样的大热天,真是很难以拒绝的爽口饮品。”
“接下来呢……”
“不用再说了。”理疗师皱起了眉,瞥眼这些重盐重油的高热量食物,只是摆手让服务生们加快速度。
“噢,”店老板点头,而后频率变快,“噢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请原谅我的吵闹,毕竟你知道的,像这样的尊贵的客人在我这个店还是……”
“你不知道你的话很多吗?出去!”另一位理疗师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向这些人怒喝。
整个二楼瞬间清空,只剩一桌满当当的美食在飘着各式各样的香气,勾起人类最纯粹的进食欲望。
气氛再次凝重,包括莫瑞斯在内的三人都将所有专注放在了埋头忍受痛楚的骑士身前,以至于某道隐秘的咕噜声压根不起眼。
“去吃吧。”带有红芒的眸子抬起。
阿谢尔被吓一大跳,小身子缩的更像球,双腿往里反射性的一踢,整张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噪音,听皱了周围三人的眉。
“不要在意,我对你没有恶意。”简-艾斯压住喉咙,努力面色如常的坐直身体,抠住桌面的手展露出青筋。
眼前人还有些不知所措,他闭眼皱眉,忍住刚要冒上头的痛苦叫喊,张开略微苍白的唇,继续重复道:“我理解你,我也知道你身上这件贵族服饰是你清晨翻墙进入某座庄园偷来的,目的是为了混入一些高档地方,我也知道你会在下午的时候会将衣物还回去,因为你害怕专门处理贵族事务的督查抓住你。”
“我还清楚知道你的习惯,知晓你那些伙伴——他们就在街对面的那个巷子里抬头看向这边,总共有五个,而且很担心你。”他淡然的念。
阿谢尔额上的汗珠已剐透了,顺着下巴尖流下来,进一步玷污丝绸制成的衣裳。
简-艾斯收录阿谢尔的一切,终于垂下眼,敛去幽芒。
“所以,”他张嘴,有种独特的沙哑韵味,“放下你那些戒心和防备,去享受那桌美食,事已至此,至少要像个男人。”
“去吧。”另一边的莫瑞斯拍拍阿谢尔的肩膀,对着隔壁那一桌扬起下巴,“这是简先生恩赐于你的。”
拍打自己背的这只手好似有魔力那般,颤得砰砰作响的牙床平息下来,阿谢尔吸鼻哆嗦一下,将目光放在了隔壁的桌。
“谢谢!”忍了许久的阿谢尔猛地起身冲向这场盛宴,又陡然刹住车,看眼这四人,终而深呼口气,毫无素养的跪在椅子上伸手抓起各种菜肴塞入嘴里,吃得满嘴是油。
太香了。他抓起一把醋酸沙司胡萝卜丝塞入嘴里;嚼两下,立即扯下一节干黄油腊肠,也不管什么蘸酱,咔嚓咔嚓的咬,吃得汁水溅出老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桌上残渣堆叠着平到了男孩的下巴。他撕下一块熟肉酱;有些哆嗦的呼气抓手,最后张嘴把这滚烫吞入肚,仰头呼哧呼哧的喷两口,拿起旁边的酒水,把快要顶到嗓子眼的食物都压了下去。
终于饱了,阿谢尔往后岔开腿,一屁股坐在椅上,摸摸圆圆的肚皮,用一声饱嗝,神情满足的用手擦掉嘴上的油。
“没有来过这家店么?”隔壁的座位笼上一层阴影;艾斯翘起长腿,除了时不时皱眉,已然看不出其他端倪。
“没,没有。”阿谢尔飞快看他一眼,低下了头。
“啊。”简-艾斯应了声,拿起刀叉将一块鸡骨头推过去些,又停了会,语调平静的出声,“再点一些你们同伴喜欢吃的吧,等会一同带走,我请你们。”
“真的吗?”阿谢尔立即起身,看看对方的脸,一时觉着没有这么多的害怕了。
“是的。”简-艾斯淡笑回应,从紫戒取出一个冰盒递给身后管家,让其拿起厨房处理,并对那头的两位理疗师出声,让他们跟着一起坐过来。
“服务生。”这位身着真丝衬衫的贵族打一响指,线条完美的侧脸被光抹上暖色,竟宛如视觉上的黑洞,吞噬着周边人的注意力。
“您好。”服务生微微躬身,是说不出的恭敬。
“将菜单给这位孩子,他还需要一些食物。”
“好的。”
服务生送出怀里的菜单;阿谢尔接过打开,稍稍看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旁边这位大人身上。
“念给他听罢。”简-艾斯侧头摆弄杯水,性感的锁骨从领口露出来,带有项链的那抹金色。
服务生点头,保持躬身姿势,柔声细语的在阿谢尔耳边解释菜单上的一个个内容。
见得如此一幕,两名理疗师面面相觑,各做作出疑惑脸,再看向默默出神的简先生,止住了嘴里的声音。
菜已点完,阿谢尔按照自己先前的品尝分出了好吃与一般好吃两种,然后拍拍手,看眼正在发呆的贵族大人,笑嘻嘻的挠头,声音清脆的说出感谢。
他的语重归灵动活泼,简-艾斯的眸子回过光,旋即摇摇头,端起清水喝一口,声线平稳的问道:“你是这个城市的人吗?”
“唔。”阿谢尔感觉胃里又有点空间了,立马撕下块鸡腿开吃,“我生来就在这条街,你要是问我这里住有多少人,每家每户是干什么的,我比任何人都还熟悉哩!”
“那你的爸妈呢?”简-艾斯抿入清水,眉头再次紧皱。
“他们死了啊。”阿谢尔侧过头,丝毫没有悲伤。
“哦。”简-艾斯稍稍发愣,再点头,又不知怎的笑了出来,转头透过阳台边的栏杆,俯视着找到对面巷子那几只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们也都是吗?”他平静的问。
“嗯嗯。”阿谢尔咽下鸡肉,不顾手油,抓起甘蔗酒瓶,给自己倒上慢慢一杯,又学着对面那两个叔叔,添了点冰块在杯里面。
“那你们住哪里?”简-艾斯把头转回来,盯住阿谢尔的癞子头。
“住在西边的牧场小屋,大家都挤在一起,热闹的很哩。”阿谢尔嘴快一答,跟着瞳孔扩张,撅起嘴狠狠拍了下。
简-艾斯看笑了,伸手搭在杯上,又笑着笑着喘起气,分明露出悲苦的光泽。
第三百五十八章 做一个完整的人
这一次的用餐大抵是梦幻的。
阿谢尔看着一片片荷叶将桌上的绿胡椒炸碎牛排打包,又看着方格布将那盘极香的土豆油浸鲱脊包好。
这些真的可以带走吗?他吞了口唾液,下意识将手上油渍擦在了丝绸外套上;旋即猛地一惊,焦急用清水擦拭起来。
“简先生,您对今天的菜肴还满意吗?”又双叒叕来到这里的店老板讪笑依旧,搓搓手掌,看眼满桌的残羹,伸出手指撇起一块抹茶酱放入嘴里,一面点头,一面招呼服务生的动作快点。
“很不错。”简-艾斯看他一眼,向身后的管家招招手,便是起身了。
“跟我到这边来。”
管家已经在支付账单,他牵着阿谢尔重新坐回之前那个角落,看向阳台外的蓝天,从戒指里取出细长的黑色雪茄低头衔住,刚要找火,一直菜香味浓郁的小手停在面前,令他稍稍失神。
“唔。”阿谢尔将手中的火柴更推近一些,咧嘴露出灿烂的笑。
这抹火光在漆黑的瞳里摇曳,简-艾斯稍稍垂下眼睑,往前探,再吸了两口;鼻腔顺出浓烟。
“你今年多大了?”他往后靠住椅子,面容在烟雾中有些朦胧。
“我不知道,可能十多岁了吧。”阿谢尔诚实摇头,悄悄把椅子拉近一点,让自己更靠近这个好人的同时,主动询问道,“先生,你是我们这个城的人吗?”
“我不是。”简-艾斯点点烟灰,温和的耐心十足,“我的故乡在南方的鹰盾边境,那片地方,远远不如这座城。”
阿谢尔“哦”一声,双手捧住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继续追问:“那你是因为家族的原因要去那边历练吗?”见到对方抬眸,他立即摆手解释,“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很多大家族的贵族都要做这样的事情,听那些大人说啊,这是培养继承者嘞。”
“而且像先生你这样的。”他慢慢握住拳头,语气的崇拜不加掩饰,“一定是十分有名望的继承者吧!我刚才都听到楼下那些人对你的称呼了。”
“嗯…”简-艾斯听完他的语句,也不先作答,转而问道,“之前养活你或者你们的人是谁,你们现在的工作,是为了他吗?”
“她已经死了。”阿谢尔依旧是平平常常的语气,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她是一名为绵羊挤奶的老人,我一直跟着她住,后来她老死了。”
“那你其他的伙伴呢?”简-艾斯吸口烟。
“他们都是在这座城流浪的小孩子,后来我们聚集在一起,一同住在老太婆那间木屋。”阿谢尔坐得很听话,只是拿水果的那只手从来没停过。
“老太婆。”简-艾斯低头呼出一串烟;仅是一瞥,就让阿谢尔找回之前熟悉的恐惧。
“她不是善良的人啊,先生。”阿谢尔双手合拢在一起,“她总是要求我做很多很多的劳动,而且脾气极其的,”
“已经够了阿谢尔。”简-艾斯第一次打断他,转眸盯住这个男孩,酝酿片刻言语,说,“她赐予了你活下去的机会,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是在为你这条命支付薪水。”
“我很清楚你想描绘的那种感觉。”他抬手第二次打断对方,声音亦是沉缓,“但有些时候生活就是这般艰难,与我相比,你至少在这个时候有一间像样的房子。”
“什,什么啊……”阿谢尔本未听清,跟着完全惊住,“先,先生?”
简-艾斯点点烟灰,带着一股熏香般的香气靠近,伸手抚平阿谢尔的衣,看着其上的油渍。
“你要,”他目光略微涣散,语调亦是飘忽不定,也不知是在与谁说,“时刻记住那些好,不用强求自己去回报他们,但至少要清楚他们的善恶。”
“听明白了吗?阿谢尔。”
“啊。”阿谢尔愣愣抬头,被这双仿佛有魔力的黑瞳吸住。
气氛忽然安静了。
耀眼阳光下的风敞开怀抱拥向二人,使屋檐边的风铃也奏响——节奏舒缓的,真是好听极了。
触碰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收回,连带男孩的心也空空的。
于是他好生望着眼前这个顶天般的贵族哥儿;想问,又把千般思绪卡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谈起。
又一片烟灰飘落,简-艾斯翘起腿,低头吐出口烟,聊到了正题:“你们从事偷窃的事情已经有多久了,两年?还是三年?”
“啊?”阿谢尔陡然回神,像是被其精准踩住了另一个秘密。
“只有你一个人行动?他们都是放哨的么。”简-艾斯微微蹙眉,又把对方说得差点惊叫起来。
“你是巫师吗?!”阿谢尔忍不住地询问,眼神极其惊愕。
“不。”简-艾斯重新靠住椅,伸手掐灭雪茄,看着对方,眼里有了点笑意,“我只是通过你今天的表现来猜测,按这样说,你那些伙伴应当有自己的工作罢。”
“他们没有找到。”阿谢尔持续看了他半响,才回答,“我们太过瘦小了,这个城没有人会赐予我们工作,连带我居住的那个牧场,那里的主人最多也就是让我们帮忙放羊,但是这根本养不活我们。”
“他给的食物太少了。”阿谢尔最后补充一声,又扯下一粒葡萄塞入嘴里。
艾斯听得点头,摩挲一下手指,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六,”阿谢尔想了想,将某个身份特殊的小伙伴排除,“六个,加上我是六个。”
“好的。”简-艾斯一抹戒指,从其内拿出一个锦绣钱袋,坐姿巧妙地挡住阳台外那些服务员的窥探。
“我现在给予你权利代表他们。”
沉甸甸的钱袋停留在阿谢尔面前,发出的声响令男孩轻颤了下手。
只是他依旧忍住的看了看简先生,又深深扩胸,侧头看向阳台外面,找到某个隐秘巷子内的目光。
“我需要做什么?”他回头,并捏紧了拳头,“先生您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语调坚决,只是眼前人许久未张嘴,仅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炙热的阳光忽而被云朵阻挡变暗,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好似黑色洪流推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让因绝对圣器而快要崩溃的秩序重回稳定。
时间已经不够了,那边桌上的理疗师已经在收拾东西。
简-艾斯收回目光,看向还处于震惊未回神的男孩,伸手将锦绣钱袋更拨过去一点:“现在的事情很简单阿谢尔,这个钱袋里的钱足够你们六人每人学会一门手艺,无论是铁匠、牧羊人、马夫、园丁、还是厨师或裁缝,这座城的绝大多数手艺工作你们都有机会去学习。”
“但是,”他打断男孩眼里积蓄起的狂喜,点点这袋意义无限的钱,“这里面的数额只够你们选择一次,我希望你能带着你的伙伴们好好冷静下来思索,既然你是他们的老大,你就要做好老大的工作。”
“如果要当一辈子的小偷,这些钱也足够你们享乐一段时间。”
“等会找个时间把衣服还回去吧,我今天的废话已经够多了。”
将锦绣钱袋放入男孩的内兜,简-艾斯起身,高大的身子遮住一切光。
“主人。”莫瑞斯回到他身边,小声耳语几句。
简-艾斯听得往阳台下面投去目光,找到那辆马车,又见到从另一边街道往这边靠近的那一队人,面色微微变幻,终于点了点头。
“你跟着他们一起走。”莫瑞斯拍拍阿谢尔的肩膀,指了下准备出发的两位疗养师。
阿谢尔闻到了某种凝重;最后看两眼简-艾斯,好似要将这位先生的容貌一辈子都记住。
二楼的风滑过脸颊,在心底吹起一丝清明。
阿谢尔捂紧衣物起身追向已到楼梯口的那两位理疗师。
木板被踩得咚咚作响,伫立在栏杆边的主仆二人都未回头,好似在专注地思索着什么事情。
“简,简……”
一道发言极为艰难的语顺着风撩痒耳朵,生得桃花眸的人儿被拍得回身,看向前面,看向这停在楼梯口的癞子头。
“我们,”捏紧拳,阿谢尔用尽了这十余年积攒的勇气,“我们能跟着你吗!我想为你工作!”
声落,那是迎面的风将眼瞳扩散了。
身旁的莫瑞斯无声后退一步,余下自己主人去定夺。
潮声把心脏拍得咚咚作响,阿谢尔倔强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往这边看,又在等着那个人的回应。
他迈步了,木板发出一声叹息,从屋檐外进来的阳光开始滚烫。
更近了……
阿谢尔忍不住捏紧衣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觉得自己的头皮全然麻到发疼。
终于,阴影覆盖住他,简先生的身子蹲下,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望着他这张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许久;眼神微微闪动的,念出沙哑的言:“阿谢尔,永远不要想着去依附任何人阿谢尔,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要依靠你自己的头脑和智慧,学会能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手艺或特长,那个时候……你自然能遇到你喜欢的或是喜欢你的人,他们会成为你的朋友。”
“而这时的你,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独立的人。”
简先生的指尖往上盖住男孩的癞子头,嘴角下弯的抿紧唇,阴柔的眼眸慢慢放低,遮住其内悲欢。
而这,亦是霍勒斯-伊芙特抬头所见的第一幕。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宝剑赠美人
太阳分明是热辣的。
阿谢尔不知怎的感觉到一股悲伤,催使他鼻头发红,身子也在发冷。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艾斯,简-艾斯。”
这段话语还在脑海里清晰回荡,他擤了下鼻涕,抱好手中的布与荷叶,小心翼翼走出这间他从未敢进入的旅馆,并在店老板的热烈告别中,深深埋住了头。
这种感觉有一点微妙。
他悄悄抬起眼眸,速度极快的看眼这些维持秩序的士兵,立刻凭借身材瘦小的优势挤过人流——好似鱼儿,流入那道巷口。
十指交叉,简-艾斯在阳台上静静看完这一幕,再移动目光,看向另一头那刚踏上马车阶梯的女人。
对方的感知十分敏锐;抬眸,紫色礼帽下的杏眼毫不示弱地迎上这目光,且略略带点火气。
时空在这一刹那定格了,街道的车声人声与阳光热闹成一片片黄金,像是颜色鲜艳靓丽的彩条,为这幅场景铺下梦境般的色彩。
这个女人……
这个贱人……
双方默契结束这场短暂的对视,简-艾斯垂下桃花般的眸子,转而偏头,忍住眉心的烦闷,像是在等待某人。
“还要多久?”有些不大想多停留了。简-艾斯皱紧眉,看向身旁管家。
“应当是马上了。”莫瑞斯盯住刚从某个店铺出来的巫师,抿出两道浅浅酒窝。
简-艾斯于是压下胸腔内的情绪,低头看看被某人用指甲划破的手背,又摸了下脸,呼出一口浊气的,最后看眼那辆涌入人潮的马车,往后靠住椅子,伸手擦拭掉唇边的血。
“主人。”管家在一旁站定,看眼主人脸上的伤,强迫自己忘记刚才那有些荒诞色彩的场景;低下头,清清嗓子保证自己的腔调正统,“主人,您的同学乌迪-亚摩斯马上就要到了。”
“我知道了。”简-艾斯用舌尖顶了下左腮帮,这一块的巴掌印依旧明显。
“需要冰敷吗?”莫瑞斯适时出声。
“不用了。”简-艾斯伸手盖在脸颊上;气血隐晦流转,再放手时,已无任何痕迹。
此刻上楼声传来,映入眼眶的先是一头金色卷发,跟着是深邃的绿色眸子,以及无懈可击的淡笑。
“嘿……”简-艾斯旋即笑着起身,摊开手,站定等着这位同学入怀。
乌迪-亚摩斯微笑回应;双方相拥片刻,气氛一片和谐。
“最近还好吗?乌迪。”简-艾斯热情的拍拍他的背,看看对方面容,故作搞怪的歪头皱眉来。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滋味。”乌迪-亚摩斯拍拍他的肩头,看眼对方的嘴角,依旧是顶尖礼仪作态,“我刚才也参加了轩尼诗武器商铺的开业仪式,并且听见有人在谈论你,所以……我猜想你大概是来了。”
“噢~”简-艾斯点点头,伸手邀请对方入座,并在对方坐定后才拉开自己的椅子,“你应该看见了他们展示的那些绝对至宝,对此你怎么看?”
“那是手艺绝伦的正品。”
腰背笔直的管家为他倒上茶,亚摩斯抬头回应优雅笑容,再对简-艾斯讲,“我早在这次开幕的前一个月就听闻了这个消息,但怎么也想不到,轩尼诗会直接拿出九件。”
话停,他突然看见地板上的一抹抹水渍;便略略停顿地看向简-艾斯的脸,递出温和的笑。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用目光裹住对方,使其自然而然的感觉到这份关注。
“一点纠纷而已。”简-艾斯淡定回应,压根不愿再提起。
“那就好。”乌迪-亚摩斯笑了一声,简-艾斯也跟着抿出笑容。
“你对今天出现的这些圣器有没有想法?”简-艾斯伸手点点桌,开始进入正题。
“这是当然。”亚摩斯端起茶,略微停顿会,声调依旧柔和的回道,“实不相瞒,轩尼诗这次上架的某件宝器正是我所急需的。”
话入耳,简-艾斯撇嘴耸肩,慢慢吸口气,一语双关的说道:“那可真让我压力倍增。”
“怎么呢。”亚摩斯笑得看他一眼,深邃的碧绿色眸子在光下宛如珍稀宝石。
“因为学院的期许总是有些高的。”简-艾斯轻描淡写的抹过这个话题,端起茶,又停在嘴边向亚摩斯笑了笑。
乌迪-亚摩斯轻轻收下这道语,跟着端起茶,与对方默契一饮。
“我听说,”空杯落,新的话题开始,“这场拍卖会还要在两个礼拜后才进行,不过轩尼诗女士好像出席了本次宴会,你见过她吗。”
“见过,还和她一同围绕着我主人谈论了些许人事。”简-艾斯淡然回应,又对其补充一份浅笑,“我现在是查理-米尔顿的第一骑士,不过我相信你应当知道这件事情。”
“我确实听说过。”亚摩斯推下鼻梁,梨型架眼镜与阳光碰撞出一道强光。
简-艾斯被刺得眯起眼睛,稍稍低头回避,把茶匙放在茶托上,未再有张口。
这场临时搭建的茶会有了些沉默,风铃依旧悠悠歌唱着,热气从茶杯内飘出,五颜六色的瓜果随水珠显得鲜艳欲滴,令人忍不住想拿起来咬一口。
眼里的圆寸少年耐心确实是极好——硬生生看着这盘水果,好似在发呆,又分明能看到目光在闪烁。
“简。”亚摩斯终于顺出口气,说道,“我听说薪火节当天你要参加某场宴会,如果可以……能为我多加一张名额吗?”
“薪火节?”刚要捏起一粒葡萄的手停住,狭长的眸子抬起装入对方,之后发出的声音也带了点疑惑,“这件事情好像是蒂姆-奇得塔斯在主导,你为什么不找他?”
“他没有这个权限。”乌迪-亚摩斯说出这个情报,再看看简-艾斯的面容,继续补充,“但他是一个良好的传声筒。”
“而且……”他又思索的想了想,好似在确认这个观点,“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简-艾斯闻声噘嘴,咂了下舌,将葡萄扔入嘴里;一面嚼一面说:“这听起来很麻烦。”
亚摩斯听笑了,依旧是从容优雅的弧度:“我当然清楚,所以我们同处一个平台确实是件便利的事情,因为它代表了许多共享。”
“我深表同意。”简-艾斯赞同的点头,伸手邀请对方端茶,一切点到为止。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点要事需要处理。”乌迪-亚摩斯拿出怀表看眼时间,向简-艾斯轻轻点头,从座位上起身与之伸手相握,“感谢你的茶点,我认为这是一场愉快的会面。”
“对此我也可以保证。”简-艾斯笑着起身相送,一直到楼梯口才停住脚,并等到人彻底走出旅店,才回头,向身后的管家问道,“怀德尔老师的搏击课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下午。”莫瑞斯答。
“嘿,艾斯!”
一道带有喜意的声音打破了沉思,简-艾斯抬起头,向这位灰袍巫师露出灿烂的笑,演技极佳:“嘿,鲁塔纳,你怎么在这里。”
“为了一点主人的生意。”鲁塔纳踩着楼梯来到少年身前,上下打量对方,于那头阳台吹来的风里,伸手拍拍其肩头,“我在路边看见了你的马车,所以……今天的事务处理得怎么样了。”
“总体还算不错。”简-艾斯转身越过这些艺术气息浓郁的座椅,往那头露天阳台走。
双方入座。简-艾斯调整一下坐姿,打开刚放在桌上的雪茄盒,从其内取出一支,用点燃的火柴烧着烟头。
从侧面扑打上来的阳光将他的五官点得深邃立体,鲁塔纳瞧着眼前这幅画,端起手边的热茶,不由打趣了一句:“你现在真是长开了,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
“可能是伙食好?”简-艾斯接上这句,桃花眸子一挑,灵动至极。
鲁塔纳哈哈大笑,放下茶杯,望眼栏杆外的街,不由发问:“乌迪-亚摩斯怎么会找你,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简-艾斯听得皱眉,咽下嘴里的果肉,盯住对方回道:“你的这些用词让我有些疑惑,好像其内有很多故事。”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鲁塔纳点点头,伸指夹起几片茶叶放入嘴里嚼,“乌迪家族是实力雄厚的老牌家族,甚至在五年前,乌迪家族差点就要成为第四个顶尖财阀,哪怕是现在,他们还是獠牙锐利的。”
“嗯?”话入耳,简-艾斯微微歪头,作出思索模样。
“是不是在想他为什么会出现这座学院。”鲁塔纳笑了笑,不经意透露出一点情报。
简-艾斯抿出笑容,慢慢深吸口气的讲:“原来我这第一骑士并不大自由呐。”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鲁塔纳侧面提了声,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简-艾斯点点头,拿起一个苹果,看眼理疗师,才“咔嚓”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他想要拿到薪火节那场宴会的资格,但是我还不大清楚情况,所以没有完全答应。”
“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鲁塔纳卷起袖子,拿起一块塔塔酱品尝,声音有些唔囔,“再病弱的狮子也总归是狮子,他作为乌迪家族的继承者,这一根橄榄枝,你还是要接稳了,嗯~这塔塔酱很地道,让我想起了往事。”
简-艾斯闻言看他一眼,将苹果咬得剩下核,说:“那我先谢谢你了。”
“你太客气了,艾斯。”这位灰袍巫师眨眨眼睛,“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艘巨舰行驶的更远,破开更大的浪。”
话停,悬吊在屋檐的风铃忽而响声急促,使少年微微埋住表情。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么?”鲁塔纳嘬完指尖上的酱,好似并不着急走。
“有。”狭长的眸子掀起,简-艾斯从紫戒中取出一个花纹古朴的剑盒,就这般将其推到对面人手边上。
于是鲁塔纳捧起剑盒查看一会儿,再看看简-艾斯这张脸,伸手打一响指,本该从四面八方宣泄而来的人声车声顷刻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那位女士给你的?”
此般寂寥,他的声音很稳。
“准确来说是馈赠。”简-艾斯往后抬手搭住坐着的椅,微微垂下下巴,直视对方的眼回应,“她还交给了我一份书信,委托我送到主人身前,并且希望主人在两日之后给予她答复。”
“书信在哪。”鲁塔纳放下这明显有禁忌保护的剑盒,朝着对面伸手;接过这封薄薄的信,旋即查看信件上有无详细落款,并好生捏了捏,这才收入手环里。
“她还有什么特意叮嘱的事吗?”他抬头问。
简-艾斯摇摇头,略微犹豫片刻,指着这个剑盒说道:“这件宝器可能是圣级以上,不过,”
“等,等一下?!”桌面砰的摇晃一声,鲁塔纳目露惊愕的看着对面人,右眼皮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圣?圣器?”
“嗯哼。”简-艾斯将苹果核丢在桌上,看着其咕噜咕噜的滚。
“噢…”鲁塔纳歪起头张嘴,犹豫片刻,将剑盒重新推回对面人手里。
他这次的动作要轻柔许多,简-艾斯面色平静的伸手盖住剑盒纹路,留下一道道血痕,激活了其上禁忌。
第三百六十章 卑微的
阳光依旧,几缕尘埃在此般耀眼中翩翩起舞。
余下的光铺洒在黑色剑身上,抹亮其上的云烟薄雾纹理,宛如一幅上好的浓墨山水图缓缓铺开,用诗情,令这位波斯帝国的巫师情不自禁的上手把玩。
一缕幽芒流转,他的指尖霎时被看不见的灵压割出细密伤口,流出一滴殷红的血,隐入剑脊的血槽不见踪影。
“它的脾气可真大。”灰袍巫师抬头看向对面,握住剑柄,略略感知一下,嘴角有笑的继续讲,“你好像还没唤醒它。”
圆寸少年不可否置的点了下下巴,摊手道:“我对兵器根本一窍不通。”
“噢?”鲁塔纳眉头轻挑,握住剑翻过身,轻易找到刻在血槽内的那一串英文,眼里的光芒晃动不定。
“你认识它吗?”简-艾斯适时出声。
鲁塔纳听得哼一声,将细剑侧着摆在桌上,让这件阴冷的兵器好好晒晒太阳:“鲁尼提克呐,四国闻名的锻造疯子,谁会不认识他。”
“听说他是神圣人?”
“的确是。”鲁塔纳端起茶喝了口,再用热毛巾擦掉指尖上的血,看着对方的眼睛答道,“他曾一度获得了帝国十二红衣的候选人提名,如果不是锻造兵器锻造出了问题,可能也不会发了疯,把座下门徒一夜屠尽,然后失踪不见了吧。”
“红衣?”简-艾斯确实有些惊了。
“这也不算什么。”鲁塔纳一脸平常的放下茶,再耸耸肩,带点玩笑语气的说道,“三眼乌鸦旗帜下的领土盛产各类精神疾病——暴躁症、杀人狂、纵火犯、还有食人魔,就像书写了《四国记》的那位,在当时不也被称为最有希望成为最年轻红衣主教的帝国宠儿么。”
“他们都是伟人。”鲁塔纳点点自己脑门,“在某些程度上。”
“噢…”简-艾斯慢慢吸气。
洒落在碎花格子桌布上的阳光耀眼;他收回被烤的有些烫的手,往后靠住椅子,抿嘴看向对面人,说道:“关于这柄剑,你怎么看。”
“它不是这么好驯服的兵器。”鲁塔纳看眼正在晒太阳的细剑,伸手将其拿起;触感果然还是这般冰冷。
于是乎,他望着剑身上的云烟纹理,语气略微沉闷的说道:“传闻鲁尼提克的座右铭是‘把灵魂锻造成钢’,在我学习巫术的那段时间,我的老师曾在课上谈起过他,说他是一名与亡灵走得很近的宗教士,他最喜欢在自己锻造的兵器里加入各式各样的诅咒,在后来甚至尝试将某些死去的东西融入锻造,并因此杀死了很多人,也去过很多不祥的地方。”
“这柄剑就是他的杰作之一。”
握住方菱形剑柄的手往前挪,阳光依旧无法唤起这柄凶物的温度。
“卡提纳(Curtana),多么慈悲美好的名字,竟然被这铸造成这样的阴冷怪物,其上的某些气息真让我感觉恶心。”鲁塔纳开始摇头,将手中剑放回剑盒,关好,推到少年手边,“这件事你回头寻找克西路大师吧,他应该能看出更多的端倪,并且帮你将其改造得更加顺手。”
“然后……”鲁塔纳抬起头,杯中茶见底,“关于轩尼诗女士这边,你要听取一些情报吗?”
“当然。”简-艾斯将剑盒重新收入戒指里。
鲁塔纳点点头,沉默酝酿片刻,用词比较精准的出声道:“轩尼诗-莱妮莎一手掌控了轩尼诗家族三分之一的版图,相传她与王都的女皇相交莫逆,也有人猜测她的背后还有几位传奇巫师的身影,总之是一位权势滔天的女贵族。”
“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简-艾斯望着他的眼睛追问。
“这很简单。”鲁塔纳稍稍打量艾斯这张极有特点的面容,不由啧了声,回道,“轩尼诗-莱妮莎的生活作风一直都很高调,曾经在王都就饲养男宠达到数百人,当时的人们一度在传,她比中庭帝国的君王还要像君王。”
“男宠?!”这个生僻的单词入耳,简-艾斯差点喷出茶水,并猛地咳嗽两声,“还是一百个?”
“我能对刚才的话负责。”鲁塔纳耸下肩,品着对面这双气质极佳的桃花眼,终是略带叹息的继续道,“在最鼎盛的那段时间,属于她的那座城堡每天都有衣不遮体的男人和女人被扔在种满玫瑰的平原上,当时也有许多对自己自信又崇尚名利的人主动成为她座下男犬,大都在第二天被发现了尸首,而且死相极为残忍。”
“她根本就是一名女恶魔。”鲁塔纳总结完。
一缕风吹响风铃,像是砸在心田的锤,宣判了某人的处境。
简-艾斯久久无声,终而低头捏了捏眉心,抿住削薄的唇,问:“所以她被惩罚来到了这座城,对吗?”
“差不多吧。”鲁塔纳颔首,“相传她在与一名财阀继承者玩床笫游戏的时候不小心把对方弄死了,这在当时还闹出了很大动静,如果没有皇后相助,她很可能是第一个被判处刺刑的女贵族,不过君王也剥夺了她世袭制的权利,她这一脉的侯爵头衔,只能在她这里终结了。”
“就只有这样?”简-艾斯听得皱眉,未忍住心底的语。
“那你认为呢?”对面人笑了笑,捏起一碟餐盘上的盐粒,将其放在阳光内展示,刺眯了少年的眼,“艾斯,轩尼诗-莱妮莎掌握了帝国近半数的盐,以及那被誉为帝国粮仓的柏勒里亚(Belleria)。”
“在那里,整个柏勒里亚平原上的人们都将她作为生之母,把她的话当做比君王还高崇高的旨。”
少年的瞳正在慢慢扩张,鲁塔纳一瞬不瞬的看着,又从盘里捏起一块面包屑。
“你曾经在南方见过的食物——燕麦、小麦、牛、羊、猪、黑面包、白面包、牛奶、香肠、培根。其中大多数都是从柏勒里亚运来的,如果没有她,鹰盾边境那群将军士兵只能在寒风中饿死。”
“而且她还掌控着近万人的近卫军,这也是君王屡次对她手下留情的原因之一。”
“毕竟除了生活作风有点高调外,没有人能否定这位女士对帝国的贡献。”
一顿絮絮叨叨完,鲁塔纳端起茶杯,又向伫立在一旁的莫瑞斯招招手,示意拿点奶糖过来。
柏勒里亚……
简-艾斯默默收下这些震动灵魂的情报,回忆起书中内容,回忆起语言老师德拉季奇对那片平原的赞誉,只觉胸腔越发的闷。
“你也不必这么担心。”鲁塔纳见不得他这幅样子,主动宽慰道,“你现在是我们主人的第一骑士,主人不会让你成为轩尼诗-莱妮莎的玩物。”
说到这,他忽而回忆起主人对这座城的关注,不由盯住这个小白脸,语气更加笃定讲:“艾斯,你现在代表的是查理,而查理并不是任人拿捏的鱼虾,所以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余下的事情,会有人为你处理干净。”
他刻意强调“工作”这个单词,让对面人的眼瞳重新聚焦,呼出口浊气,又忽然笑了声,笑得有些落寞。
某种无声的情绪在溢出,天上的云儿,又遮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