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沃茨尔茨海战(一)
城墙和高塔上,数以百计的骨弩和数十台珍贵的魔法气砲瞄准着渐渐逼近的梭舟群。
“攻城舟向前。”
随着阚游大将一声令下,数十艘有着厚实外壳且体型较为庞大的梭舟由两侧来到了前列,并且与身后的梭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砲舟、载兵舟前行。”
一些有些臃肿的梭舟随即跟在了攻城舟后方,这些梭舟外面挂载着众多的武器,并且两侧、前方和腹部的小门打开后,还推出了数门魔法气砲。
而在这些臃肿的砲舟之间,梭形的载兵舟伺机而行。它们的外壳也有一层薄薄的骨甲加载,但与攻城舟相比,简直就像一条柔弱的帆鱼。
沃茨尔茨内,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梭舟群,数座高塔顶端的海魔法仪式开始共鸣,并且与城墙上的魔法纹路一同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护罩。
随即,数百枚黑色的球体从城墙上抛了出去,在攻城舟前形成了一道拦截线。
逼近的攻城舟看着前方的黑色球体,表面刻印的魔法纹路开始闪烁起来,一层水流护照在这些攻城舟表面流转。
数道火焰从城墙上喷出,黑色的球体开始融化。一滩又一滩黑油从中涌出,汹涌的蓝焰瞬间在攻城舟的前方形成一道致命的火墙。
前行的攻城舟前方打开,一个巨大的魔法气砲探出。数十艘攻城舟的魔法气砲一同发动,爆炸的气泡在蓝火带冲开了数个缺口。
趁着打开的缺口,数艘攻城舟率先冲了进去,靠着自己厚实的外壳和强大的火力强行撕开连接着蓝火带的黑油。
如同破海的巨人,率先冲入蓝焰带的攻城舟向着城墙逼近。
按照海民们总结的攻城策略,这些攻城舟的表面都镌刻有复杂的破魔纹路,它们将负责破坏覆盖着沃茨尔茨的魔法屏障。
城墙上的守门官看着突破蓝焰带的攻城舟,下令道:“气砲准备,攻。”
十余台临时架设的魔法气砲对着冲破蓝焰带的攻城舟攻击,数十个海魔法凝聚的气落在攻城舟厚实的外壳上,率先贴近魔法护罩的攻城舟被大量的气泡击退。
这时,大量的气泡从蓝焰中抛向了魔法屏障,剩余的攻城舟也在这凶猛的火力掩护下冲向了城墙。
沃茨尔茨海战,开始了。
骨弩抛射出成百上千条特制的骨矛穿透魔法屏障,密密麻麻的黑影扎向靠近魔法屏障的攻城舟。
这些骨矛中有不少刻印着复杂的海魔法,足以破坏攻城舟厚实的外壳。在砲舟的掩护下,贴近城墙的攻城舟开始出现损毁。
火焰与一些扎满骨矛的破损攻城舟在魔法屏障在飘荡着,双方的气泡与骨矛也在战场上往来。
位于战场边缘的阚游大将面无表情地看着抵近魔法屏障的数艘攻城舟,大量的砲舟火力开始向那边集中,并且载兵舟也迅速贴近。
轰隆,在攻城舟的冲击下,沃茨尔茨城墙上的魔法屏障开始出现数个漏洞。
灵活的载兵舟冒着城内投射的骨矛和气泡,沿着攻城舟开辟的路径,快速地接近凿开缺口的数艘攻城舟。
在攻城舟和砲舟的掩护下,载兵舟打开了舱门,效忠于国王的海民战士从各个舱门涌出。
沿着攻城舟背部的通道,他们快速贴近了漏洞,惨烈的近身搏杀也在这时开始。
城主高塔顶端,亚的斯王子看着城墙上开展争夺战的双方士兵,向身旁的近卫问道:“这座城还能守多久?”
近卫回答:“现在战场进入了争夺城墙的关键时候,只要能守住地上针对城墙的攻势,他们的梭舟就不敢贸然地从上方进行攻击。因而只要守住城墙,沃茨尔茨可以守到城内粮食耗尽之时。”
“那我们现在能够守住城墙吗?”
近卫看了眼城墙上不断涌入的敌人,回应:“以素德大将的才能,应当能守住。”
亚的斯王子看着一支被新派上城墙的招募战士,下令道:“你去告诉素德,我只要他守住今天这一天即可。”
“是,王子。”
松散的阵列里,尤科特握紧了手中的海铜长矛,紧张不安地看着护在阵列两旁的军令官。
在两天之内,这些无情的家伙就让尤科特感受到了军法的严苛和冷酷,并学会了服从命令。
阵列最后方的军令官一边驱赶着这些招募来的临时战士,一边大声喊道:“素德大将有令,只有你们杀死一名敌人,赏五百枚海铜币;杀死十名敌人,升为精锐战卒;杀死百名敌人,封为千长。”
丰厚的赏格让尤科特少了几分紧张感,只要自己能从这一场战斗中活下来,从此就不再是卑贱的采藻人了。
游上城墙的战场,扑面而来的血腥海水让尤科特的胃几乎作呕。他一回头发现了几个想要从队列中逃脱的,但不一会就被两侧骑着梭鱼的军令官砍死。
“上。”
战场越来越近,随着身后军令官的一声令下,尤科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从全局的视角来看,这些试图冲入城墙上敌人中部区域的招募战士队列可以说是无比松散,尤科特一路游过去的时候还会受到身旁战友的干扰。
聪明的是,记得精锐战卒教导的经验的他一直保持着与城墙持平的行进路线,而不像身旁一些惊慌失措的招募战士一般向着毫无头绪地乱游,然后被乱箭杀死。
城主高塔顶端的亚的斯王子注意到了那一批表现拙劣的战士,不禁愤怒地问道:“那是谁的战士?”
一旁的另一位近卫回应:“应该是素德大将新招募的战士。王子有所不知,一般敌人攻城时都会先用攻城舟配合精锐战卒攻下一段足以立足的长墙。然后,后续的大军开始沿着这个漏洞发动总攻。在破坏了城墙和城内大部分的骨弩、气砲等武器后,梭舟群就可以通过上方对城池进行打击。”
“那这些招募的战士?”
“他们正是素德大将用来消耗对方兵力的力量,虽然这些新招募的平民战士实力不行,但只要有足够多的数量也能让对方的精锐战卒折损不少。”
城墙上,缩在一名同伴身后的尤科特惊恐地看着同伴被贯穿的胸膛,以及他缓缓倒下后露出的满脸血腥的敌人。
披着用以辩识身份的罩袍,尤科特急忙举起海铜长矛挡住对方的大刀。却见对方临时一变,一刀斩向自己的脖颈。
噔~巨大的冲击让尤科特一下子甩了出去,覆盖着颈部的甲胄救了他一命。
砍出致命一刀的对手惊异地看着尤科特破损罩袍下露出的甲胄,转而一刀斩向他的面门。
察觉不妙的尤科特一个翻滚,躲开了冲过来的对手。然后,只见他转身用力插出长矛,血腥的海水随即冲击着他的嗅觉。
厮杀,无处不在的厮杀。身处于城墙战场中的尤科特渐渐感觉迷失了自我,只剩下手中的长矛脖子上悬挂的最后一枚椮鹤国币还在他的意识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沃茨尔茨海战(二)
当尤科特以惊人的能力适应了战场的规则后,一阵剧烈的晃动从脚下传来。
尤科特急忙游离下方的城墙,只见脚下的一段城墙如同坍塌的山石般猛然崩裂、滚落,搅动着海底的泥沙和血腥的海水。
一根海铜柱立在崩裂的那段城墙中间,在战争祭司们施加的海魔法作用下,沃茨尔茨的城墙出现了第一个崩裂处。
魔法纹路的流光在城墙表面开始熄灭,纹路随着墙体的破损而一同被摧毁。
覆盖着沃茨尔茨的魔法屏障表面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光,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墙体倒塌的地方。
为攻城舟掩护的载兵舟开始打开更多的舱门,数条微型梭舟纷纷弹出,通过巨大的缺口进入沃茨尔茨城内。
城主高塔上,亚的斯面色冷了下来,问道:“素德在做什么?”
“王子不要担忧,”站在一旁的孤翎主动说道:“你看城墙的周围都被素德大将提前清理完所有的可供掩护的建筑。从这可以看出,素德大将对比应该早有准备。”
话语刚落,数艘梭舟从沃茨尔茨的高塔间冲出,抵在了那一堵倒塌的城墙前。
处于战场中心附近的尤科特欣喜地看着己方的梭舟,却发觉这些梭舟直接打开了武器舱口。察觉到危险的他慌张地看着周围漂着鲜血的海水,躲在了一堆死去的战士尸体后。
承载着两名海民的微型梭舟刚刚打开,效忠于亚的斯王子的梭舟群对着这一缺口开始覆盖式的狂轰乱炸,不断的轰鸣声让战场中心的尤科特陷入了昏迷。
阚游大将和科克察海督通过战争祭司设定的海魔法——洞察水镜,观察着城墙附近战局的变化。
当科克察海督看到对面战场主将果断对着缺口进行无差别的屠杀时,脸庞上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这个主将是个疯子?”
阚游大将目光不时在洞察水镜和海图间流转,回应道:“这个主将是个疯子,但他也成功阻挡了我军进攻的势头。”
“传令,”阚游大将对着身旁的亲卫说道:“让前线的军队撤离下来,让砲舟继续压制,对着那个缺口。”
“是,主将。”
“嗯,让后军做好准备,待会就是他们上去。”
“是。”
持续且残酷的拉锯战开始了,阚游大将老道地调配着战场上己方的战力,始终保持着对打开的那个缺口的压制。
而在沃茨尔茨城内,素德大将的安排好的梭舟群虽然压制住了对方的攻势,但也导致己方的战士和工匠根本无法进入战场,修复城墙的缺口。
各种形式的残骸在缺口中越积越多,直到光线开始变得昏暗,这一场残酷的战争还在持续。
已经得知亚的斯王子就在城内的阚游大将不可能再放过这个叛军的首领,而知晓援军即将到达的素德大将更是疯狂地强征城中的成年男性族民去填补那个缺口。
两个主将的意志在这一处坍塌的城墙缺口彼此抗衡,渐渐增加的海民残骸也体现出主将决心的坚定。
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刻,忠于国王的军队将这个缺口再次扩大了,足以容纳多艘梭舟进入。
随着阚游大将趁此时机将手里的梭舟群再分出一支,城墙缺口处的战斗开始出现变化。
见此情景,素德大将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隶属亚的斯王子的一支精锐战卒投入战场,试图阻遏敌军梭鱼骑手的冲击。
与此同时,隐藏在高塔间的剩余梭舟也开始离开泊位,依托高塔开始构建第二道防线。
轰,一艘载兵舟在前方攻城舟和后方砲舟的掩护下,冲入了城墙的缺口内。
数具倒在地面的尸体被这艘载兵舟冲开,感受到碰撞的尤科特猛然睁开了眼。
看着上方游过的梭舟,尤科特转身望着远处布置起第二道防线的高塔群,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让他游向了上方的梭舟。
看着打开的舱门,遍身血污的尤科特自如地钻了进去。
“你是谁?”守在舱口的卫兵斥问。
尤科特下意识地看了眼罩袍表面刻印的忠诚亚的斯王子的标志,一大滩血污遮盖了那里。
卫兵看着尤科特遍身的血污和无神的目光,吼道:“祭司们在那边,快去治疗,然后给我重返战场。”
“是。”有些茫然的尤科特下意识地回应道,并按照对方指示的方向走去。
但很快,他就转变方向。不知道梭舟内部结构的尤科特靠着直觉乱窜,一条空荡荡的通道尽头,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国王军,阚游大将看着观察手刚刚送来的情报,并在海图上梭舟群的侧面刻下了一个标记。
一旁的科克察海督看着神情变得严肃的阚游大将,问:“有什么特别的情报?”
“人鱼海那边发来消息,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梭舟群正赶来支援。刚刚我的观察手说,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支梭舟群的踪迹。”
“有多少?”
阚游大将严肃地看着海图上突然出现的标注,说:“我军并没有抵近观察,但他们出现的位置和时机太微妙了。”
科克察海督看了眼海图,那支神秘的梭舟群就在我军的侧面。一旦城中的战事被拖住,他们就极有可能陷入两年夹击处境。
“怎么办?”
阚游大将看了眼海图,面不改色地下令:“命令攻城的战士先撤离,我军后退休息。”
“那这个缺口?”科克察不甘地看着洞察水镜中快要被攻占的城墙缺口。
阚游大将自信地说:“不用担心,他们即使修补了那堵墙,也恢复不了上面的魔法纹路。”
载兵舟内,尤科特幸运地缩在了舵手舱门外,并且清晰地听到了里面关于撤军的命令。
趁着舵手舱内的战士还惊愕于主将的命令,尤科特果断地冲入了舱室。
锋利的海铜长矛扎死了守在里面的两名卫兵,尤科特将长矛抵在舵手的咽喉处。
“现在,我说,你开。”
舵手急忙应道:“是,大人。”
在攻城舟的掩护下,大量的战士和载兵舟开始撤离。
突然,阚游大将看到整齐的队列中出现一个上窜下跳的载兵舟,并且它还非常卑鄙地阻挡其它梭舟的航路。
缺口中央,尤科特强行让舵手将梭舟打横,并且一矛破坏了梭舟的控制系统。
嘭,不可避免地碰撞随即出现在阚游大将率领的梭舟群中,混乱和不正常的伤亡也随之出现。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沃茨尔茨海战(三)
城墙缺口处,这一艘打横的梭舟所引起的连环骚乱逐渐吸引了双方主将的关注。
沃茨尔茨内亚的斯王子一方的梭舟群立刻对着缺口展开攻击,混乱中失去了队列的阚游大将一方梭舟只能各自为战,匆忙地从缺口中撤离。
阚游大将不满地看着洞察水镜中的混乱场景,下令道:“让前方的砲舟掩护他们撤离,大军向左移动,防止侧面的敌人趁此机会进行袭击。”
战场侧面,数十艘载兵舟和砲舟观察着局势变化。这一支梭舟群的首领——千长泽德眉头紧皱地看着向己方靠近的敌方梭舟群,目光不时望向远处沃茨尔茨的战斗。
“要不要趁机冲过去?”一旁的亲卫问。
泽德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们拥有的砲舟数量太少,现在进入战场反而容易让敌人察觉出虚实。不如就在这里和他们对峙,这样一来就能牵扯住敌方对沃茨尔茨全力进攻的力量,等佐尔斯大将率领剩下的梭舟到来。”
阚游大将观察着这一支一直与己方保持着距离的梭舟群,疑惑地思索了片刻,下令道:“让左军去试一试对方的虚实。”
于是,护卫在主将舟左侧的梭舟群开始向着千长泽德冲了过去,上百名梭鱼骑手迅速地抵近泽德率领的梭舟群。
一旁的亲卫见势不妙,说:“对方好像察觉到了。”
同样察觉不妙的泽德下令道:“全军准备,迎上去。”
沃茨尔茨城墙,载兵舟内的尤科特一矛扎死舵手,又果断地杀死其他想要反抗的舱室内海民。
这艘载兵舟开始不停晃动,尤科特手持长矛打开一个舱门,赶紧离开了这艘载兵舟。
而在他离开不久,一艘攻城舟蛮横地将阻挡退路的载兵舟撞成了碎片。
素德大将看着城外与敌方开始交战的援兵,下令道:“打开魔法屏障,全军出击。”
城外,与国王军队交战的千长泽德立刻陷入了下风。为了完成驰援沃茨尔茨的命令,他抛下了缓慢的攻城舟和大量的砲舟,只选择了以载兵舟和少量砲舟混合的编队。
如此一来,千长泽德的梭舟群虽然及时在敌人攻城时到达了,但整体的战力根本无法与一个有着完整编队的梭舟群相比。
攻城舟厚实的外壳加上砲舟的强大火力,千长泽德只能让己方的梭舟尽量分散,并以最快的速度插入敌方的阵列。
数艘泽德阵列里的梭舟在气泡的爆炸中被摧毁,无数的残骸间,千长泽德毅然决然地带着其余的梭舟冲进敌方的阵列。
在经历短暂的火力攻击后,在千长泽德的命令下,他率领的梭舟群终于将这场战斗拉入了残酷的夺舟战阶段。
彼此紧密接触的敌我方舟开始从侧面弹出有着铁链连接的巨锚,将对方牢牢固定在自己的周围。然后,梭舟内部的战士沿着连接巨锚的铁链,迫不及待地冲入敌方的梭舟。
在如此近距离的战斗中,敌我梭舟上的武器基本都失去了作用,只能凭借战士的力量去消耗。
不远处观察到这一幕的阚游大将立刻意识到这支援兵的虚实,不禁气愤地跺了跺脚下的木板。
“左军的千长是谁?”
“费曼剁勒。”一旁的传令官回应。
阚游大将气愤地说:“给我记下来,这次之后他就不再是千长了。这个蠢货,居然跟敌人进行夺舟战。”
一旁的科克察海督向阚游大将劝解道:“阚游,现在还是救出左军为要。”
阚游大将冷漠地颔首,说:“让后军绕到左军侧面,把那些快被他们千长害死的战士救出来。记住,一旦发现远方出现敌人踪迹,后军就立刻撤退。”
左军战场,费曼剁勒一刀砍死敌人。此刻他的内心也不禁苦恼起来,对方的决绝大大出乎了这位年轻千长的预料。
但此时的情况让这位年轻的千长顾不了太多,只能努力收拢身旁的战士。
“有没有发现没被巨锚缠住的梭舟?”
“没有,千长。”
“该死。”
又一刀砍死面前的敌人,费曼剁勒内心的惶恐又多了几分。
梭舟形成的战场上,被分割开的双方战士厮杀着。因为是泽曼临时决定的夺舟战,两边的战士都没有统一的决策,只能三五成群地盲目寻找敌人。
但随着阚游大将派出的后军的加入,战局还是不可避免地向着不利于泽曼一方的形势发展。
与此同时,阚游大将看着城墙战场,一大群敌方梭舟正追着撤退的前军梭舟冲了出来。
阚游大将意识到一旦让这群被驱赶的梭舟冲散了本阵,这次战争的局势说不定真要被扭转。
“让砲舟进行压制,不要在意前军的伤亡。剩余的攻城舟抵在本阵的前方,将撤离的前军赶向军阵两侧。”
“是,主将。”传令官回应。
燃烧着黑油的蓝焰带在数十艘梭舟的冲击下变得更加散乱,效忠于亚的斯王子的叛军梭舟如同一根锋利的长矛冲向阚游大将的军阵。
爆炸的气泡、锋利的骨矛,沃茨尔茨城内的防御武器和阚游大将军阵中的砲舟展开了激烈的交火,试图为己方的梭舟提供掩护。
嘭,一艘慌乱中撤下来的前军梭舟还是撞在了守护军阵的攻城舟上,接着攻城舟前端的气泡弹让它变成了一团碎片。
意识到危险的前军梭舟急忙调转方向,向着军阵两侧撤离,尾随着它们的沃茨尔茨梭舟群暴露在军阵的前方。
坐在城墙后的主将舟内观察这一切的素德大将沉默不语,对方主将的冷酷让他认识到了这次决策的失误。但战场的局势已经如此,素德大将只能冷漠地观察着接下来的变化。
以数艘攻城舟为前锋的沃茨尔茨梭舟群与阚游大将的军阵终于见到了彼此,气泡弹和魔纹骨矛也随之瞬间发动。
双方抵在前方的攻城舟都遭受到了第一轮的打击,数量较少的沃茨尔茨梭舟群更是在第一轮交战中就失去前方近乎一大半的攻城舟。
剩余的攻城舟一边冲锋,一边重新集结在阵列的前方。
在双方又一次远程火力的交战结束后,几乎丧失了所有攻城舟的沃茨尔茨梭舟群终于插入了阚游大将的军阵,残酷的夺舟战开始向着全局展开。
看着即将被拖入夺舟战的军阵,阚游大将指挥着主将舟和周围的护卫舟后撤,右军接替前军的位置,并且开始重新整合退下来的前军战士。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沃茨尔茨海战(四)
随着驻守在沃茨尔茨的梭舟群与阚游大将手下的梭舟群展开残酷的夺舟战,战场上的局势变成了两个夺舟战的角力。
同时开始两线作战的情况让阚游大将心有焦虑,他的目光从正面的战场转向了侧面战场。
随着前军从城墙战场撤出,现在战局的重心已经转向了侧面战场上的夺舟战。
阚游大将清楚,只要左军和后军能够消灭侧面的援军,敌方的士气和决战的勇气都会受到巨大的打击。届时,沃茨尔茨就可以一战而定。
但问题是,阚游大将看着海图上的标注,那支从人鱼海无底城赶来的叛军如同一团迷雾般让他不敢轻易抛出手中的底牌。
科克察海督看着洞察水镜上正面战场的血腥,忍耐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阚游大将,为什么不把整合好的前军派出去?”
“不急,现在战场的局势还不够清晰。”阚游思索着那支未出现的叛军,说道:“只要等着侧面战场的局势平定,沃茨尔茨随时可以攻下。”
科克察海督来到侧面的观察窗口,只见己方的战士正在一边倒地清理着梭舟间被分割的敌军,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忽然,远处从午夜层浮现的一大团模糊的阴影吸引了科克察海督的注意,他不由得问道:“那是什么?”
心有焦虑的阚游大将下意识地转向那个观察窗口,一大团模糊的阴影轮廓渐渐清晰,数艘梭舟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眼瞳里。
“不好。”阚游大将心里猛然一惊。
只见从阴影中冲出的梭舟疯狂地投射出如同雨点般的骨矛和魔法气泡,正在交战的侧面战场在这一轮无差别的覆盖攻击下,沦为了一片死寂与血腥的墓地。
“撤。”
一手拍在桌面的海图上,阚游大将果断地下令道。
城主高塔上,亚的斯王子冷漠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剑术老师孤翎,问:“是老师给他们的路线?”
孤翎点了点头,回应道:“三天的时间对他们还是太紧了,我正巧知道这一条近路。”
随着佐尔斯大将和拉卡祭司率领着援军出现在战场,沃茨尔茨的局势随之逆转。
察觉到危险的阚游大将带着剩余的梭舟群急匆匆地向着敦尔柑撤退,大约五分之二的战士彻底埋葬在了沃茨尔茨城外。
城主厅,亚的斯王子面容较为温和地接见了佐尔斯大将和拉卡祭司。
一番酒宴后,新的会议随即在大厅内展开。
亚的斯王子从身旁孤翎手里接过一张海图,铺在桌面上。在他的两边,分别坐着拉卡祭司和素德大将,而佐尔斯大将坐在了素德大将的下手。
素德大将看着海图上新标注出来的一条通过午夜层前往古原海域的航路,问道:“王子,这条航路确定安全吗?”
亚的斯王子看向站在左侧的孤翎,后者主动走到桌边,指着海图上的标注说:“这是昔日我的游侠朋友探索出来的航路,佐尔斯大将来时的那条航路也是我的那位游侠朋友探索出来的。”
素德大将看向身旁的佐尔斯大将,正是后者的突然出现,才真正改变了沃茨尔茨外的局势。
佐尔斯大将颔首回应:“孤翎大师提供的航路确实很安全,我想这条路线也是值得信赖的。只是不知大师的哪位游侠是谁?佐尔斯很想与他结识。”
孤翎隐藏在面罩后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干哑的嗓音也有了几分波动地回应:“他叫堂吉诃德,是位想要游历整个世界的神秘游侠,我也是偶然情况下才与他见了一面。”
城主高塔,尤科特兴奋地看着功勋官为他记录下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战绩,周围投来的惊异目光也让他感到无比自豪。
“尤科特?”
“是。”
功勋官看了看藻纸上记录的战绩以及折换的功勋,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先在此稍等,我要去和军令官们核对一二。以你的功勋,待会我会带你去大将处接受奖赏。”
“是。”尤科特兴奋地看着功勋官离开的背影。
夜色降临,尤科特被功勋官带到了一个高塔高层的房间内。但他没有看见素德大将,反而看到了一个身穿绣皮的贵族。
绣皮是指表面描绘着图画的鱼皮衣,是贵族们才会有钱购置的奢侈品。
尤科特疑惑地看向功勋官,只见他恭敬地走到贵族身旁,向尤科特介绍道:“这是罗尔齐氏的恩比德大人,他想要招募你为他的家卒。”
熟悉了军中律法的尤科特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阴谋,按照海民王国通用的军法,贵族派出的家卒所获的功绩归主人所有。
恩比德公子眼神不耐烦地看着尤科特犹豫不决的表情,说道:“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家卒,三代之后你的后代就能够冠上罗尔齐氏的尊姓,不再是卑贱的下民。”
不知怎的,尤科特的内心升起了一团怒火,他看着在贵族身旁弯腰的功勋官。
“抱歉,恩比德大人,我只愿意成为为亚的斯王子而战的战士。”
恩比德轻蔑地笑了,踩着厚底鞋的他俯视着尤科特,说道:“好一个忠诚的下民,诺,这是一千枚海铜币。”
啪,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尤科特的脚下。
功勋官看着还没有弯腰伸手的尤科特,怒斥道:“这是恩比德给你的奖赏,出去之后记得宣扬恩比德大人孤身占领敌方载兵舟的功绩。”
看着弯腰的功勋官和傲慢的恩比德?罗尔齐,尤科特强忍着怒火回应:“那是我的战绩。”
“哈哈,你的战绩?”
功勋官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一个俘虏被压了进来。
只见功勋官用手指了指尤科特的脚,对战俘说道:“这是一个卑贱的下民尤科特,”又恭敬地指了指恩比德的肩膀,“这是高贵的罗尔齐氏的恩比德大人,他们两位都声称是孤身占领你们一艘载兵舟的战士。现在,你告诉我,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真正做成了这番功绩的战士?”
被两名罗尔齐氏家卒压着的俘虏看了看功勋官的眼神,急忙地回应道:“是恩比德大人,我亲眼看见恩比德大人冲进那艘载兵舟的。”
功勋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抬头看向尤科特,却见他无礼地转身离去。
“恩比德大人,要不要?”功勋官做了个摸脖的动作。
恩比德大人傲慢地笑了笑,说道:“不必,这可是一位忠诚于亚的斯王子的好战士。”
“是,恩比德大人,您的心胸真是比拉第米奇海还要宽广。”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遇袭
翻涌的海浪冲上沙滩,留下数条跳动的泥鱼后,又退入昏暗的夜色中。
穿着藤条裤的鼓里冒着午夜的冷风来到了这里,火鸦雾尼种在他体内的火苗让他轻松地抵御了海风中的冷湿。
哗~
一阵浪花拍在他的身上,鼓里伸出手臂,抱住了从海浪中走出来的美人。
静谧的海边,海浪的涌动声掩盖了一切。一只立足在远处光秃秃的枝干上的乌鸦默默转过身,不去看那短暂重逢后的火热。
微凉的月光在海水的冲刷下不停地破碎、重组,鼓里张开手臂,在海水漫上的沙滩上怀抱着双眼虚眯的小美人女安丽娜。
“我,”鼓里看着夜空中的银色圆月,犹豫地说:“我可能要离开家乡一段时间。”
安丽娜侧着身子,虚眯的双眼贴近鼓里的胸膛,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接受巴尔指点的修行,成为一名猎魔人的修行。所以,我有很多日子都要离开家乡,去山林中修行。”
一条洁白无瑕的手臂搭在鼓里的胸膛上,小美人鱼安丽娜用可怜的语气说:“那你多久才能回来?”
鼓里抱紧安丽娜,温柔地回应道:“三个月,每次出去修行,最多三个月的时间我就会赶回来见你。”
“好吧。”
安丽娜睁开明亮妩媚的眼睛,将头埋在了鼓里的怀抱里。
“不许在外面被其他坏东西勾引走了。”
鼓里幸福地一笑,抚摸着小美人鱼安丽娜金色的柔顺发丝,宠溺地说:“我的心里全是你。”
……
一座高山的山林小道上,曾是商队守卫的恩尼德正在组织自己第一次的商队活动。
从吉伯斯老爹那里学习了许多经验的恩尼德从容地与自己商队的成员进行沟通,安排协调商队每日的行程、驻扎地以及守夜轮次。
因为有多年担任商队护卫首领的经验,恩尼德每次都会参与商队的守夜安排中。
每到夜深人静的值夜时候,恩尼德总会想起那位神秘的游侠堂吉诃德以及那个杀死一头披甲熊的猎魔人约尔,一种埋在内心里的渴望不经意间发了芽。
“恩尼德首领,”一同守夜的一位商队护卫亚德曼递给一碗热好的肉汤,恭敬地说:“刚刚热好的,尝尝吧。”
恩尼德接过热汤,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从胃部涌出,松缓了夜色里山林间的冷气。
“好喝。”
亚德曼高兴地眯起了眼,开口道:“我爷爷最会煮肉汤了,他曾经给安南王当过厨夫,我也就学了一些。”
恩尼德捧着装着肉汤的泥碗,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羞涩的商队护卫新成员。
“哈哈,那看来今晚我是有上神的眷顾了,居然尝到了王的肉汤。”
亚德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认真地摆弄着身前的火堆。像似想起了什么,亚德曼又问道:“首领,我听老者们说这条商路越来越长了,是真的吗?”
恩尼德仔细地舔了舔泥碗碗底的汤汁,说:“记得刚开始走这条路最多也就一个月,现在就算运气好,最少也要一个半月才能到托比族的驻地。大地确实在生长,树也越来越高了。”
亚德曼拍了拍脚下的土地,惊叹地说:“那为什么我们感应不到脚下的大地在生长呢?”
“我们太小了,小子。对于这片大地开始我们就像虫子一样,是看不清她的全貌的。”
正当亚德曼还要说话时,一阵树叶晃动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恩尼德谨慎地拿起身旁的一把骨刃,亚德曼也跟着拿起身旁的一根骨矛。
望着刚刚声音的来源,恩尼德从火堆里抽出一个火把,小心地靠近旁边的灌木。
一个人影忽然从远处的林间穿过,恩尼德下意识地举起火把,对着远处吼道:“是谁?”
“小心。”
亚德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恩尼德低头看见一根骨矛穿过灌木的掩护,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胸膛。
“袭营,快醒来~”惊恐的亚德曼看着林间冲过来的战士,大声地吼道。
骚动在这个临时驻地发生,从没有遭遇到这类事件的新手商队护卫亚德曼感到万分的惊恐,特别是看见商队首领恩尼德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
“快跑。”
感到双腿颤栗的亚德曼看着抱住敌人左脚的首领恩尼德,转身向着身后的帐篷跑去。
慌乱间,亚德曼发现自己跑进了首领恩尼德的帐篷。此时,外面武器碰撞和商队成员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声音让他感到无比的惊恐。
亚德曼一把拿起桌面上的一个装满东西的皮兜,从帐篷后面逃往营地外。
厮杀和惨叫声渐渐平息,亚德曼缩在一个营地旁的灌木丛里,看着营地里渐渐升起的火焰。
隐约间他听到了从营地里传出来的声音,正是他非常熟悉的陀黎语?
“怎么样?”
“全部都被杀死了。”
“蠢羊,我不是说要留下一个活口吗?”
“之前那几个都留了活口,那样王子的计划应该没问题了。”
“蠢羊,这里不能说王子的任何话语。再检查看看这个商队有没有活的家伙,都补上一刀。”
“是。”
灌木丛里,亚德曼拼命咬着怀中的皮兜,他很害怕自己会因恐惧而忍不住吼出来。
夜色一点点加深,直到一抹白色的光在远方升起,被烧光了的营地出现在亚德曼的眼前。
灌木丛里,一夜不眠的亚德曼双目布满血丝。他颤抖地从灌木中走出,如同一只受伤的孤鹿,小心翼翼地走入营地。
焦黑的烟味从土壤钻入亚德曼的鼻孔,他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忍不住吐出了腹中的食物。
噗,皮兜从他的怀中落下,在地面上滚动了两圈。
亚德曼布满血丝的目光木讷地跟着皮兜,只见它最终因捆绑的藤条断裂而打开,一堆奇怪的植物和数个泥瓶滚了出来。
啪,其中一个泥瓶不慎从植物上落到地面,一滩褐色的液体从中流了出来。
眼神茫然的亚德曼突然跑到皮兜旁,他拿起皮兜里剩下的六个泥瓶,将其中的液体全部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巨日的光芒透过林间的秋叶,照射在一个仿佛死去的蓝人身上。忽然,这个蓝人的尾巴摆了摆,亚德曼睁开了眼睛。
“没死。”
一个念头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亚德曼坐了起来,一种饥饿感从他的腹中传出。
第一百五十章 魔瘾者
东海岸的一座山林内,前不久刚刚去了一趟中部森林的陈再次来到了这里。
在陈得知了南南已经返回部落后,他选择了尊重南南的抉择。
而这次来到东海岸,陈是准备给一位“老友”送行。安南的生机在陈的眼中如同一个随时会被风儿吹灭的火苗,为了表达对这位建立起陀黎族文明的王的尊重,陈决定亲自来东海岸一趟。
但在路途上,陈遇到了有趣的一幕,一群伪装成托比族模样的陀黎族战士袭击了一个陀黎族商队。
经过了这些年的变化,托比族和陀黎族在服饰上有了些许变化。陀黎族更多地使用一种织树分泌的黏液来编织衣物,这是一位陀黎族女子发现的。
这种名为织树的奇特植物会在表面分泌出一种褐色黏液,一位被称为织妇的陀黎族女子无意间发现将这些黏液从织树表面剥离,晒干后会形成一团卷曲的丝线。
织妇用收集来的织树丝线制作了一件衣服,结果受到了所在部落内族民的欢迎。短短几年内,织妇衣开始成为陀黎族族民日常穿着的衣物。
而位于平原上的托比族聚居地并没有织树这种奇特的植物,大部分托比族人都是穿着蛇藤的藤条制作成的衣物。但最近利用鱼皮制作衣物的技巧开始出现在托比族中,鱼皮衣也渐渐成为了托比族族民的日常衣物。
陈能分辨出那群袭击商队的陀黎族战士伪装,正是由于他们穿着的衣物。也许是因为不太能忍受蛇藤藤衣给皮肤带来的冰凉感,这些陀黎族战士还在里面穿着贴身的织妇衣。
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场陀黎族族民之间的杀戮,陈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比较年轻的陀黎族族民身上。
陈看着那个年轻的陀黎族族民饮下数瓶不知成分的古怪药剂,那些药剂混合后形成的反应正在侵蚀扭曲这个陀黎人的精神层面。
饥饿、痛苦,亚德曼流着口水,倒在焦黑的土地上。他茫然地用双手抓着地面的泥土,不停地塞进口中。
饥饿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脑海,只有隐约的痛苦还让他保持着脆弱的自我认知。
无力地扭曲着身体,亚德曼最终还是失去了知觉。
陈默默旁观着这一幕,他无意间散发的气息威慑着这片丛林中的生灵。就这样,亚德曼在两个日升月落之后的正午醒来。
巨日的光芒从丛林间的缝隙中投下,恢复了知觉的亚德曼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住了头顶投下的强烈日光。
他蹬着腿,连跑带滚地来到了一旁的树荫下。舒适的感觉让亚德曼注意到了自身的变化,他的皮肤显得格外苍白,双手长出尖锐的指爪,身体格外的消瘦。
树林中隐藏的陈则从另一个层面看到了不同之处,那个陀黎族族民正在吸收着空气中散溢的魔力,贪婪且毫无控制地吸收着。
亚德曼吐出了口中的泥土,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却让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野草。
在饥饿的迫使下,他张开了大嘴,贪婪地咀嚼着地面的野草。土腥味在亚德曼的口中蔓延,他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口中的东西,一股清凉的感觉忽然流入了腹中。
“噗。”
等到那股清凉感彻底消失,亚德曼吐出了口中的野草,只见那团野草变成了干枯的黄色。
而在一旁的陈看到了那个异化的陀黎族族民居然吸收了野草内的生命力,毁灭了那个弱小生灵的生机。
亚德曼惊异地看着这团野草的变化,随即又在饥饿感的驱使下,扑向其他的“活物”。
噗咚,又一棵大树在山林间枯萎、倒下,有了饱腹感的亚德曼疲惫地藏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
他用苍白干瘦的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一种对自我的恐惧感让亚德曼感到几乎快要发狂。
亚德曼能够感受到许多以往自己察觉不到的“声音”,比如周围树木对自己的恐惧和厌恶,还有不远处那个让所有生灵都感到畏惧的明亮身影。
忽然,那个令亚德曼感到畏惧的明亮身影缓缓地向他靠近了,亚德曼颤栗地抱紧了自己。
陈看着那个“吃饱后”的异化陀黎族族民还在吸收周围环境中的魔力,甚至贪婪地想要从自己的附近争夺魔力的控制。
而且,在自己靠近后,这个异化的陀黎族族民虽然主动示弱,但那对魔力的贪婪依旧不曾衰减。
一把提起陀黎族族民的脑袋,陈的视角转向了灵魂的纬度,窥视其灵魂层面的变异。
记忆和意识层面的变幻依旧保持着完整的自我认知,但陈看到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在亚德曼的灵魂中形成,也正是这个灵魂漩涡不停地吸收着附近的魔力。
陈利用自身的位格强行隔绝了亚德曼与附近环境中魔力的感知,只见亚德曼身体开始不停地摆动,口水不住地从嘴角流出。
在灵魂视角里,陈看到那个灵魂漩涡开始呈现不稳定的状态,连带着亚德曼的灵魂也开始出现崩溃的情况。
陈看着亚德曼隔绝魔力后快要崩溃的灵魂,松开了外界的魔力隔绝,只见亚德曼的灵魂漩涡立刻疯狂地拉扯着周围的魔力。
感觉快要崩溃的亚德曼又再次恢复了知觉,他颤抖地看着那只覆盖着他脸庞的利爪。
咚,陈松开了亚德曼的脑袋,后者慌张地摔倒在地面上。
亚德曼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兽,或者说神灵。他慌张地跪在神灵的脚下,眼睛只敢看着地面。
“亚德曼,你可认识我?”
亚德曼听着神灵熟练说出的陀黎语,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脑袋,回应道:“不认识。”
“一般,你们都习惯称呼我为上神。”
亚德曼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上神是每名陀黎族族民一生侍奉的崇高信仰。但亚德曼从没有真正期待过遇见上神,传说中那是安南王才有的资格。
“上,上神。”亚德曼立刻收起了偷偷打量的目光,更加恭敬地拜伏在陈的脚下。
陈的看着这个因奇遇而跨入超凡的陀黎族年轻族民,说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仆从?”
亚德曼一愣,随即高兴地回应道:“愿意。”
“你要想清楚,跟着我很有可能会死的?”陈戏谑地问道。
亚德曼沉思了片刻,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内心不再像以往那般简单。
“上神,我想问,我可能会为了什么而死?”
“每个生命都有注定凋亡的时刻,但我允诺你,你将会为了这个世界的存亡而死去。”
亚德曼注视上神的下颌,恭敬地回应:“我将忠诚地侍奉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陀黎
东海岸,又称神庭海岸。
在陀黎族的故事中,这是神灵赐予的土地,是安南王于梦中得到的神启之地。
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陀黎族发现了许多美味的食物还有可用于制作衣物的织树。除了临近的那片危险的海洋,陀黎族族民对这片土地都是充满感激和热爱。
而这份真诚的情绪让陀黎族族民无比地感谢得到了神谕的陀黎之王安南,至少最早的陀黎族族民是如此。
安黎城,陀黎族的王安南及其本族的聚居地。
清晨的光芒刚刚照进城内,数名遍身伤痕的商民打破了安黎安宁的氛围。
商民,因为陀黎族中出现越来越多的族民与托比族进行贸易来赚取生活所需,因而也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专门针对这些族民的称呼。
王厅,位于安黎城中央的一间大木屋,顶部由诸多翎羽和野兽的皮毛覆盖而成。
安南坐在王厅内的王座上,台阶下的圆桌旁围坐着六名族老,那是向安南王臣服的六个大型部落中的长者。
在族老圆桌前的地板上,五名身上有着不同伤势的陀黎族商民跪着,他们身后各有一名上神勇士看押。
一名族老将提前整理好的记录有关商民遇袭的栯树皮递给身旁的上神勇士,再由这名上神勇士转交给王座上的安南。
安南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充满威严地问:“你们说托比族的强盗袭击了你们?”
跪在地面上的一名年长商民稍稍抬起头,看着族老围坐的圆桌,回应道:“是的,王。”
“你们为何认定强盗就是托比族族民?”
“王,他们都身穿蛇藤衣,而且说话也是托比族的口音。”
陀黎族和托比族所说的语言大体上是相同的陀黎语,但托比族族民的口音比较模糊,习惯将字粘起来读。
安南俯视着那个年长的商民,郑重地问道:“你可愿意为你说的话向上神发誓?”
上神誓言是陀黎族最为看重的誓言,也是在事实中具有很高可信度的言辞证据。
只见那个受伤的商民举起自己的右手,竖起中指和无名指,真诚地说道:“我向伟大的上神发誓,我所说的话皆是诚实者的话语。若有半点虚假,必为野兽剖腹。”
族老们看着这个商民的誓言,眼底的疑虑也消减了不少。在陀黎族的认知里,没有族民敢向上神撒谎,因为那是最大的罪恶。
安南挺直着背脊,拿起了王座旁的上神权杖。他站了起来,低声咳嗽了几声,整个王厅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
“咳咳,”安南看着五名受伤的商民,说:“你们先让神仆们治好身上的伤势。”
“是,王。”五名商民在上神勇士的带领下离开了王厅。
六名族老看着神情疲惫的安南王,自觉地离开了王厅。
“蒙德,把里邬给我叫过来。”
守在王座台阶下的蒙德看向安南王,恭敬地回应:“是。”
安黎左侧,狩猎队成员的聚居地。这里的土地上散发着血液的腥味,定居下来的陀黎族族民除非遇到分享猎物的时候,平常都不会到这片地区。
而在这片聚居地中最大的一间木屋,正是安南王之子、狩猎队队长里邬的房间。
蒙德到了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老人正在默默拾捡着地面上被族民遗弃的骨肉。
“骨老,”这是蒙德对这个里邬的奴仆的称呼,虽然族民们一般将他称为骨奴。“里邬在吗?”
骨老转身,挥了挥手,说:“王子正在睡觉,不要吵。”
王子,蒙德知道这是族民们为了表达对安南王血脉的敬畏,而给里邬加上的称呼。
“王有召。”
骨老身形一滞,回道:“那我先进去叫王子。”
嘭,不一会,蒙德看到一个族内的女子从王子的屋内跑了出来,低下的脸庞恰好被浓密的长发所遮掩。
王厅,蒙德与里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安南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岁月的流逝让他渐渐察觉到肉体的衰微和痛苦。即使手中握持着上神赋予的权杖,安南依旧感觉到与往日的差距。
“蒙德还有你们先退下去,让我和我的儿子说说话。”
“是,王。”
蒙德和另外四名守在王厅内的上神勇士一起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蒙德带着四名上神勇士掩上了大门。
“父……”
“这里是王厅。”
里邬看了眼坐直了身体的安南王,双腿跪地,说:“王。”
栯树皮“啪”的一声砸在了里邬面前的地面上,里邬不由地低下了脑袋。
“你想当王吗?”安南撑着权杖站了起来,威严地质问。
里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冷汗从额头渗出,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
“你,你是王,我,我就是想当王。”
看着里邬抬起的脸庞,安南又想起了她,那个让他决定亲自杀死祭司的女子。
“你当了王,可想过将陀黎带去哪里?”
“我会带领陀黎征服托比族,像父亲一样杀死那些叛乱的祭司。”
安南坐回了王座,说:“前天你摸进了诺德克女儿的房间,昨天分肉的时候你分给了他们家最大的一块。”
冷汗渐渐浸湿了里邬的背部,他的眼睛又看向了地面。
“昨天,你强行将马尔斯家的女儿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马尔斯太老了,快要没有挡任狩猎队猎人的体力了。所以,他没有拿起骨矛去找你。”
里邬把额头贴在了地面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安南默默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说道:“今天,你去他们两家,将他们的女儿接进你的房间。”
“是,”里邬毫不迟疑地回应:“我马上就去接她们,父亲。”
“出去,叫蒙德进来。”
“是,”里邬看了眼威严的安南王,不甘地咬牙回应:“王。”
门外,里邬看了眼蒙德,喊了声:“王召你。”
看着里邬离去的背影,蒙德面无表情,一旁的四名上神勇士倒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王厅内,蒙德恭敬地看着坐在族老圆桌旁的安南王。
“蒙德,我感受到了上神在召唤我的灵魂。”
“王。”
安南抬手制止了蒙德,语气温和地说:“但我不放心我那唯一的儿子,你可能向我允诺?”
“王,身为你的战士,我必会忠诚于你。”
“好,那你要发誓,无论里邬犯下怎样的大错,你都不能杀他。”
“我发誓……”
安黎城,看守祭所的风蒙看着里邬带着两个族内女子走了过来。
“王子,这是?”
“我奉我父的命令,来与她俩成家。”
王厅,安南欣慰地看着蒙德,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坐在这个圆桌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死亡
圣洁的上神祭所,与王厅相对的神的净土。
在“无视者之眠”的作用下,陈带着“魔瘾者”亚德曼出现在这里,并遇见了一场有趣的婚礼。
作为陀黎族唯一侍奉的“正神”,陈在这个祭所构建的净土中能够轻易地窥视陀黎族族民的内心,自然他也能了解此时祭所内这场婚姻的荒谬与卑鄙之处。
亚德曼谨慎地站在上神的侧后方,惊异地看着祭所内并没有察觉到他们存在的三名族民以及两名身穿白袍的神仆。
在安南杀死所有祭司的那一刻起,陀黎族就再也不可能有祭司这一阶层的存在。
但随着安南王越来越老,擅长杀戮的上神勇士们也不适合侍奉神灵。安南王在温和地拒绝了由族老们接手祭祀上神的建议后,特意选择了一批清白的少女来侍奉伟大的上神,她们被尊称为神仆。
清晨收集的露水被两名戴着面纱的神仆洒在里邬和他身旁的两位陀黎族女子身上,尽管里邬还不曾记得她们的名字,但他们已经是上神见证的夫妇了。
“看起来怎么样?”
亚德曼惊异地看了看没有察觉到任何声音的族民,问道:“他们看不到我们吗?”
陈笑了笑,说:“我很不喜欢麻烦。你认识那个男子吗?”
亚德曼摇了摇头,怯声回应:“不认识,我住在陀曼,很少会来王城。”
“他叫里邬,是安南之子,而那两个女子是被他玷污了清白的族民。”
“玷污清白?”亚德曼疑惑地嘀咕着。
陀黎族此时虽然产生了私有的概念,但道德在文明的发展中还处于很简陋的水平。
陈换了个表述,“他强占了她们的第一次交合。”
亚德曼的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即使现在陀黎族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开放,但同族之间特别是部落内部对这些是比较讲究的。
“那她们……”
“因为他的父亲是安南。”
亚德曼不知怎的,内心对曾经崇拜的王多了一丝厌恶。
陈观察着亚德曼脸庞上流露出的厌恶之色,他看到了这个“魔瘾者”内心的变化。
“你很厌恶这位陀黎王子?”
“他的恶行应该受到惩罚。”
很显然,在经历了一次突然的袭击,并且自己还主动抛下商队成员“逃走”后,亚德曼内心的道德准则有了偏激的倾向。
陈并不打算徒劳地去改变亚德曼内心的想法,反而开口说:“你的商队被袭击,幕后指使者也是他。”
“魔瘾者”亚德曼的双眼立刻浮现血丝,祭所内的魔力也开始出现暴动的情形。
但陈的利爪扼住了亚德曼的脖颈,也轻而易举地镇压了祭所内暴动的魔力。
风,结束了婚姻仪式的里邬看向飘动的祭所入口,拉着身旁的女子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有些不适的神圣之所。
“为什么要拦我?”亚德曼恶狠狠地看着里邬远去的背影。
陈传来的冷漠声音压住了他的愤怒,“他的生命在我的衡量中,并不比你的高贵。以后你会有机会去杀死他,但不是现在。”
人鱼海沟,克由尔将军带着上千名雄性人鱼战士以及数百名雌性人鱼施法者,押送着海底人鱼族剩下的上万名族民。
普忒丝长老和其余的海底人鱼族长老都被美人鱼们加上了禁锢,海底人鱼族的施法者们更是被束缚在一个个单独的魔法泡泡内,隔绝了与外界魔力的感知。
克由尔将军甚至还在这些海底人鱼族中发现了两名海洋眷者,她们都更加谨慎地施加了禁锢。
至于普通的海底人鱼族族民,克由尔将军只是让战士们用普通的刑具锁住。
黄昏层,不知名的海域。
海底人鱼族长老普忒丝看着身旁全副武装的战士,疑惑地叫住了前方的克由尔将军。
克由尔停了下来,黄昏层较深处的冰冷海水让他的心也冷了不少。
“普忒丝长老,怎么了?”
“我的族民们需要休息。”
“好。”克由尔转了身,手中的冷铁叉向后插入了普忒丝长老的腹部。
一场血腥的屠杀在黄昏层的冰冷海水中进行,在人鱼族海魔法——“困流之境”的约束下,鲜血被圈在这片区域。
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丝嘶吼声发出,克由尔冷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海底人鱼族族民倒下。
人鱼族的战士们站在“困流之境”所约束的“圈”外,一道道水流在他们的操纵下投入区域内,一个又一个生命因此死去。
“怎么样?”克由尔问着身旁的美人鱼尤罗娜,也是这次随行施法者的首领。
尤罗娜的魔力感知着“困流之境”内那两股愈发躁动的诅咒力量,脸色难看地回应道:“‘困流之境’还能约束住,不过要快,他们血中的诅咒力量快要具象化了。”
克由尔将军看着“困流之境”中漂浮着的海底人鱼族尸体,问道:“还有活着的吗?”
“有。”
“你杀死他们,我的战士做不了那么精准。”
尤罗娜愤怒地看向他,“我做不了。”
“那我只有命令那些施法者。”
尤罗娜看着附近或是闭着眼或是干呕的同伴,冷冷地回应:“你真是个魔鬼。”
克由尔平静地回应:“这是我们的任务。如果他们的血流进我们后代的身体,你不会想见到的。”
“难道就不能让他们走吗?”
“这是他们的罪过,他们本来就是叛徒。尤罗娜你接手了‘血鲸’,也该学会杀戮了。时代已经改变了,我们要重回海洋。”
“啊~”
无数条魔力凝成的针穿入了困流之境,血更加浓郁了。
“结束了?”
“嗯,呕~”
克由尔抱住尤罗娜,下令道:“把他们埋了,撤。”
“困流之境”缓缓沉入海底,穿过黄昏层,沉进寒冷黑暗的午夜层。
魔力一点点失去约束,“困流之境”海魔法最终在午夜层的深处自然瓦解,一大团浓郁的血腥味吸引来四面八方的海底怪物。
贪婪的海兽们成群结队地在这里狂欢,它们互相争斗着,抢夺着血腥的美食。
忽然,一具冰冷的“尸体”从更黑暗寒冷的海底浮现。
刺骨的冰冷从这具“尸体”中散发,贪婪的海兽们也因忍受不了这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温度而躲避。
“不死者”约尔茫然地飘进这团还未完全散去的血污中,他的皮肤贪婪地吸收着海水中的污血。
他默默地上浮着,血水在他身后形成数条宽阔的条带。而在那些带状的海水里,原本死去的海底人鱼族族民如同活了般跟在“不死者”的身后。
海兽们贪婪地游离在这诡异的景象附近,贪婪的本能与危险的感知在它们的身体内争斗。
最终一条巨海蛇无法克制本能的冲动,扑向了血带中死去的海底人鱼族族民。
惊悚的啃完声在这寂静寒冷的黑暗海水中升起,在海兽们四散逃离的身影背后,一条巨海蛇正在被一群血水中活动的海底人鱼阴尸疯狂地撕咬着。
机械般冷酷的啃咬声在深海中响起,宛如索命的乐曲,久久回荡在黑暗的世界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蒙德
海浪涌上鱼嘴湾陡峭的崖壁,转眼间又破碎成无数溅落的浪花。
“二百士”战士都黯听从统领的命令来到了这里,他将接手鱼嘴湾的哨兵长。
骑乘着一头强壮的无畏盘羊,都黯的内心有着无比坚决又朦胧的意志,他要为统领管辖好鱼嘴湾的战士,因为安南王老了。
安南王老了,这是所有陀黎族族民都渐渐了解,却很少会在口头上说出的内容。
但都黯作为“二百士”中积极效忠统领的一员,他很清楚现在族内那些涌动的暗流。
安黎城北部,隶属“二百士”的战士及其亲族都居住在这里。
“二百士”成立之后基本担任着守卫安黎城的任务,而上神勇士们负责拱卫祭所和王厅。
蒙德兼具“二百士”和上神勇士双重身份,因而他偶尔会去王厅履行上神勇士的职责,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与“二百士”的战士们一同进行训练。
因在与海民的战斗中创造的不可思议的战绩,蒙德在陀黎族内获得了非常高的威望。连带着,他之前的部落成员都来安黎投靠他,其中不少成员加入了“二百士”。
陈看着蒙德在族民尊敬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住所,向身后的亚德曼问道:“你认识他吗?”
亚德曼疑惑地看了看那个体型高大的族民,听到一旁族民对他的称呼,眼里冒出崇拜的光芒。
“蒙德,‘镇海者’蒙德?!”
“如果他担任陀黎族未来的王,你觉得如何?”
“他会是最合适的王。”亚德曼毫不犹豫地回应,心底对上神降临到安黎的目的也有所了解。
木屋内,怀有心事的蒙德满面笑容地看着迎接自己的小女儿。
“地宝,”陀黎族族民对孩子一般取的小名,蒙德抱起蹦跳地跑过来的四岁小女儿,这是他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不幸离世。“阿妈呢?”
地宝拍了拍父亲调皮地捉弄着小尾巴的手,想了想,说道:“啊,阿妈采果果回来了,在里面洗果果呢。”
“好,咱们吃果果去。”
午餐,定居下来后,陀黎族族民的饮食逐渐形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东部,狩猎队居住区。
冷漠地与两位女子吃完一顿丰盛的肉餐,里邬踢了踢整理杂物的骨老。
“你这个老东西,我的父亲让蒙德那家伙进入族老圆桌了。”
“哎哟~”
骨老摔倒在地面上,颤颤巍巍地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王子,即使蒙德统领进入族老圆桌,你依然是安南王的血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骨老张开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巴,谄媚地笑道:“王子,蒙德只不过是一个后来加入族群的战士,你才是大家心目中安南王唯一的继承者。”
里邬不耐烦地给了骨老一个大巴掌,吼道:“别给我转圈,说清楚点。”
卑微地趴在地面上,骨老颤抖地说道:“是是,王子作为王唯一的儿子,族群里那些不喜欢蒙德称王的族民自然会倾向于你。只要王子和他们站在一起,等到王去了,王子就可以主动称王。”
双眼露出亮光,里邬兴奋地低头看向骨老,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我的……”
“不,不,王已经老了,陀黎需要一位年轻的能够征服托比族的王者。”
“好,好。”里邬大力拍着骨老的背部,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
木屋。
“王让你坐进族老圆桌?”蒙德的妻子恩娜丝放下了手里的果子。
“嗯。”
“王这是要让你?”恩娜丝试探地问。
蒙德看了眼门口,说:“王的身体不行了,这几天你和地宝不要去东边。”
“嗯。”
昏暗的深海,亚的斯王子麾下的梭舟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沃茨尔茨,沉入冰冷的午夜层海水中。
有些冰冷的餐桌上,恩娜丝打发吃饱的小女儿去外面玩耍。这里是安黎北部,自然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
“你知道那五名商民的事吗?”
蒙德点点头,说:“托比族的强盗做的。”
“王是不是要对托比族动手了?”
“怎么了?”
恩娜丝沉默了片刻,说:“我的妹妹不久前跟一位托比族的商民跑去了他们那。”
蒙德看了看恩娜丝,宽慰地说道:“不用担心,王会先派使者和托比族商议的。”
“嗯。”
门外,亚德曼让开身位,小女孩“地宝”冲着他露出了愉快纯真的笑容。
“她能看到我?”看着远处去找其他同伴玩耍的小女孩,亚德曼疑惑地问。
陈欣慰地笑道:“不,她只是感应到这儿有东西存在。孩子的心灵还保留着最初的纯真,这是任何法术都难以屏蔽的心灵天赋。”
亚德曼羡慕地看了一眼远处街道上玩耍的孩童,突然问道:“上神,您不认同由蒙德担任下一任陀黎王吗?”
“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亚德曼畏缩地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问道:“因为你不让我杀死王子里邬,难道不是?”
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看着敬畏着自己的亚德曼,说道:“当我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我便清楚了这里发生的和即将发生得一切阴谋。陀黎族的未来于我而言,不过是漫长生命中值得品味的一点乐趣而已。我之所以不干涉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是因为我的傲慢,也是出于我对他们的尊重。走吧,我带你去见证一个可贵的世俗生命即将凋亡的最后时间,希望这能对你以后漫长超凡生命有所启示。”
木屋,疲惫的安南王默默地坐在火堆旁。生命的火焰在他的体内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
族内所有的奴仆都被安南打发了出去,在预感到死亡即将降临的最后光阴里,他愈发习惯独自怀念过往的时光。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另一张座椅,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泪水不由地从安南的眼眶中涌出,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神,握着权杖的手颤抖了起来。
“上神?”
陈看着这张满脸皱纹的蓝色脸庞,再也没有了当初手持权杖消灭祭司们的豪气。
“你将要死去,你可愿死后入我的国?”
看着安南伴随肉体衰微一同腐朽的灵魂,陈明白这位王者不可能成为一名英灵战士。但陀黎族族民对安南的敬爱让他的生命有了另外一种可能,不至于死后灵魂自然崩解为魂质。
安南激动不已地低下头,恭敬地回应:“这是我的荣幸。”
看着没有抵触的灵魂,陈的意志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烙印。
安南太老了,连同他的灵魂也一样充满腐朽的气息。如果陈强硬地侵入其中,恐怕这位王者会很快地死于非命。
而如果陈不留下这道能够帮助安南的灵魂承载陀黎族族民信念的烙印,恐怕他那腐朽的灵魂将在死后崩解为魂质。
然后这些魂质要在将近百年的时间里,借由陀黎族族民因怀念他而产生的传说和信仰一点点重新凝聚,最终才有可能诞生一位属于陀黎族的原始祖灵。
当然,在陈将这道烙印留在安南王灵魂中的那一刻起,这位陀黎族即将诞生的祖灵就成为了他未来神系中的一员。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安南之死
浪花如往日般拍碎在鱼嘴湾陡峭的崖壁上,都黯巡逻在海风吹拂的崖壁上。不知怎的,他感觉今天的海风中夹杂着刺骨的湿冷之气。
数日间,都黯已经成功地获得了鱼嘴湾哨兵的认可,成功控制了这些驻扎在海岸边的战士。
在刺骨的湿冷海风尚还波及不到的安黎,王厅内,安南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另一种“风”正在安黎城中暗自酝酿,大部分的陀黎族族民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氛围。
不过在那块磐石彻底地崩坏之前,安黎城内积蓄的暗流还都保持着克制。
蒙德熟练地与六位族老一同处理完族内的事务,走出六名上神勇士守卫的王厅,他向着对面的上神祭所走去。
上神祭所门口,风猛一如往日般守在这里。两名曾经熟悉的战友互相对视了一眼,风猛拉开了祭所的入口,蒙德沉默地走入。
过了一会,蒙德走了出来,他对着风猛说道:“一起走一会?”
一片位于安黎旁的丛林间,蒙德看着留着长胡子的风猛,说:“你还记恨王让我去进行那场战斗,而不是由你?”
风猛瞪着他,对着地面吐了滩口水。
“是的,要不是因为你弟弟是神使,那原本就该是我的。”
蒙德盯着风猛的双眼,说:“你清楚那次战斗的结果,那不是我愿意回忆的战斗。”
风猛沉默了,他当然记得蒙德回来时脸庞上露出的惊悸。但他依然不能坦然地与这位曾经的战友相处,内心深处的那些纠结让风猛拉开了与蒙德的距离。
“我知道你的来意,上神勇士不会参与你和里邬之间的斗争。”风猛不忿地说道:“虽然我看不惯你,但那个小子也没有王的资质。”
蒙德知道风猛的话语是实话,但他还是继续开口道:“你能确定所有的上神勇士都会听从你的话语?”
风猛瞪着对面这个神情平静的家伙,又对着地面吐了口水。
“你放心,那天若是有一位上神勇士参与这场斗争,我就亲自动手砍了他。”
蒙德知道这番言论也有警告他的意味,但他还是很满意,因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约定。
两名有着各自立场的战士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丛林,蒙德一如往常来到了安南的住所前,他也看到了最近很活跃的王子里邬站在门外。
六名上神勇士站在门口,将各个部落派来探望安南王的使者挡在门外,等待着安南王的召令。
和以往一样,蒙德一到就被立刻叫了进去。门外空地上的使者有不少都偷偷地打量了王子一眼,只见里邬一脸莫名的平静和自信。
屋内,陪同上神多日的亚德曼默默地旁观着部落传说中的英雄蒙德和安南王进行琐碎无趣的谈话,这些后世学者一直苦苦追究的话语在此时的亚德曼耳中只觉得无味和烦躁。
实际上,亚德曼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窗外,停留在那个注定要死去的王子身上。
亚德曼很满意对方此刻流露出的得意,越是这样他便越渴望看到那位王子死前绝望的挣扎。
在灵魂漩涡的扭曲下,这位“魔瘾者”的灵魂也愈发癫狂躁动,不久前的经历更让他性格偏执得更加厉害。
陈默默地听着蒙德和安南之间关于陀黎族日常事务的交谈,同时也留意着“魔瘾者”亚德曼脸庞上隐约露出的疯狂。
安南王看着蒙德离去的身影,转而恭敬地看向对面的上神。
“我是不是该走了?”
一团生命的亮光在陈的感知里渐渐寂灭,最后如同一堆燃尽后的灰烬,只剩冰冷的灰暗。
安南握着上神权杖的手缓缓松开,落下的权杖砸中了前方的小圆桌。
咚,巨大的响动让刚走下台阶的蒙德转身跑向大门,门外的陀黎族族民也都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向着屋内跑去。
人群中,蒙德一把扶住失去了呼吸的老者,伸手摸了摸安南停止的心跳。
“王,走了。”
先是一阵不敢置信的躁动,接着所有的族民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中。
这时,一个哭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或是厌恶或是冷漠或是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流着泪的里邬跑到了安南的身旁。
他推开了扶着安南的蒙德,跪倒在座椅旁,一只手却向着小圆桌旁的上神权杖伸去。
在里邬的手即将接触到上神权杖的时候,这根石质的权杖忽然滚动了起来。
在屋内陀黎族族民敬畏的目光注视下,这根神圣的权杖主动飞向了站在族民与安南王之间空地上的蒙德。
陈默默地看着亚德曼捡起地上的上神权杖,递给他认可的陀黎族英雄蒙德。
跪在安南王座椅旁的里邬不敢相信地转身看向蒙德,嫉妒与怨恨地看着对方伸出双手接过权杖。
“不,这是我的。”
愤怒的里邬站起身来,向着蒙德挥出拳头。但围观的族民里突然伸出一只脚,一时不察的里邬顿时扑倒在地。
蒙德双手高高举起上神权杖,屋内的族民纷纷地跪在地面上,唯有里邬痛苦地呻吟着。
“王已没,我将与族老圆桌一同安排王的祭礼,你们可有异议?”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里邬不甘地仰视着蒙德的下颌。
在上神勇士和随后赶来的“二百士”的协助下,除了蒙德之外的族民都被赶出了屋子。很快,六名族老也赶到了安南的住所。
温凉的夜色,以蒙德为首的八名上神勇士用月树制成的木板,将安南的遗体抬往上神祭所。
祭所门口,亚德曼看着上神伸手往下压了压。
安南住所的台阶上,八名上神勇士以及附近默默哭泣的陀黎族族民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
只见从安南住所到上神祭所之间的地面微微上升,并且表面的石块和凸起处被一股无形的伟力压平,而凹处和较低的地面则被周围的土石填平。
转眼之间,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就出现在陀黎族族民眼前,这种神迹自然也让看到的陀黎族不由地赞颂起上神的伟大。
在神的颂歌里,八名上神勇士面带荣光地抬着安南遗体,走在神灵赐予的祭道上。
旁观的人群里,里邬不甘地收起腰间的骨刀,跪拜在周围虔诚的族民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祭礼
安南王死亡的消息和神道的神迹一同向着东海岸上所有的部落扩散,接着又像风信子一般飘向更远的远方。
作为陀黎族最初的王,安南这个名字注定在这个种族的文明进程中留下深刻的印记,并成为陀黎文明中一个永不磨灭的传说。
短短七天内,东海岸区域内纳入陀黎族的部落都在收到消息后,纷纷派出了骑乘着无畏盘羊的吊唁使者。
安黎城,上神祭所。
月树木板上的安南一如死时的平静,没有散发出任何腐臭气味。这种异常的现象自然被陀黎族族民认为是上神的眷顾,也让从未经历过王者陨落的陀黎族族民有了更加充分的时间去举行祭礼。
陈从容地坐在月树板旁边的地面,观察着在安南的灵魂上越来越明亮的烙印。
亚德曼不耐烦地在门边走来走去,与这位长相狰狞的上神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也渐渐明白了对方那只要不触及底线就无比淡定甚至懒散的性格。
“现在是在做什么?”
陈看着性格越来越偏执张狂的亚德曼,回应道:“等,你难道想在自己王的祭礼期间大开杀戒?”
亚德曼默默地收回了白皙干瘦的指爪,给身旁的王子里邬让来了一条通道。
在一群陀黎族族民的簇拥下,王子里邬走进了祭所,开始了最近每天都会上演的哭戏。
每到这时,亚德曼都能看到上神嘴角露出的戏谑笑容,也许这就是神灵对于世俗阴谋的态度——一场搞笑的表演。
不一会,又有一大群陀黎族族民还有归顺于陀黎族的使者走了过来,蒙德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哭泣的里邬听到外面的喧闹,立刻恢复平静的面容,走出了神圣的祭所。
两位安黎城内王的候选彼此在祭所外对视着,一时之间,紧张的氛围出现在这神圣的净土上。
亚德曼无趣地打了个哈欠,看着两名王的候选再次擦肩而过,白皙干瘦的指爪轻轻地擦过王子里邬的颈部。
死亡预感的冷汗从里邬的后背渗出,危险的目光疑惑逗留在擦肩而过的蒙德背后,眼底的犹豫在刚刚传来的预感下彻底消失。
蒙德与新来的其他部落使者一同先是祭拜了安南王的遗体,随后走出了祭所。
站在祭所前的神道上,这位陀黎族族老圆桌成员、上神勇士成员以及“二百士”统领开口道:“族老们已经决定今晚对王的遗体进行火焰祭礼。”
还未远去的里邬脚步一滞,随即带着自己的拥护者远去。
亚德曼看向陈,问道:“今晚他肯定要杀害蒙德,不如让我先去杀了他?”
“世俗之事归于凡人,”陈看着躁动的亚德曼,“你现在还不能杀他。”
亚德曼暴躁地啃咬着指爪,偏执的杀意近乎实质化地扑向了阻挡着主人的上神。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在这个祭所之内,陈只是轻轻地压下利爪,一切暴动的力量就被轻易地镇压。
夜色,陀黎族族民手持着火把守在神道的两旁,蒙德、里邬、风猛和另外五名上神勇士抬着月树木板,面色沉重地走向神道上熊熊燃烧的火堆。
神仆们围绕在火堆旁,用沉重的曲调歌颂着由安南一生的事迹编成的曲调。
莫名着,站在祭所外的陈有了一种老友逝去的伤感。
火焰熊熊燃烧,月树木板上的安南遗体在陀黎族族民的注视下,投入了火焰之中。
因上神符号中火焰的存在,火祭被陀黎族族民认为是最易进入神的王国的方式。
零星的火苗从陈的嘴角冒出,飘入了燃烧的火堆中。
如同一阵微风轻拂,熊熊燃烧的烈焰再次窜高了一些。安南的肉体一点点被火焰吞没,而在世俗的目光无法注视之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以一个烙印为中心,铸造一具非凡的信仰实体。
看着这上神展示伟力的一幕,原本因灵魂漩涡而偏执张狂的亚德曼眼底流露出畏惧与忌惮。
随着亚德曼渐渐适应体内的超凡之力,他一度认为自身已和上神相差无几,直到见识到神灵这塑造灵体的伟力。
“死而复生?”亚德曼喃喃自语,目光注视着那从火焰中渐渐走出的“安南王”。
“上神。”
踏出火焰的祖灵“安南王”恭敬地向着陈俯身,他那虚幻的灵体尚不能为世俗的生灵注视。
陈看着这个表情还很呆滞的祖灵,知晓安南王的魂质还没有完全地回归这具祖灵之躯。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与陀黎族文明生死相伴的祖灵了,你可愿意成为这副模样?”
安南机械般地抬起手臂,这具重铸的祖灵躯体唤醒了他生前那些鲜活的记忆,死者的不甘与挣扎则被上神的火焰和族群的意志渐渐磨灭。
“我将奉行身为祖灵的职责,守护我的种族。”
燃烧了一夜的火堆在次日成为了一堆封在陶罐里的灰烬,并由王子里邬放在了祭所内的石台下方。
王厅,族老圆桌旁的座位与以往相比又多了一张,正是属于王子里邬的座椅。
各个部落的使者站在王厅内,所有蓝人的目光都几乎都集中在圆桌上的一根权杖和一顶冠冕,那是属于王者的象征。
陈、亚德曼与祖灵安南旁观着这一幕,还是虚幻实体的祖灵安南自然也无法干涉眼前的一切。
族老中最为年长的一位贵托族老站了起来,说道:“按照王身前的嘱咐,王位应该由你接任,蒙德统领。”
未等其他族老开口,王子里邬重重地拍着桌面。
“贵托,我的父亲有亲口说过让他接任王位吗?”
此言一出,整个王厅都陷入了一片寂静,鄙夷与热切的目光同时投向坐在圆桌旁的里邬。
脸庞上感到火辣辣的里邬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吼道:“难道不是吗,我的父亲何曾公开说过要把王位给他?”手指着蒙德,里邬得意地看向他,质问道:“你说,我父亲说过要将王位交给你吗?”
里邬的无赖表现震慑了王厅内陀黎族族民,但这番强盗的逻辑对于现在的陀黎族族民来说,又实在没有反驳的话语。
一片寂静中,蒙德站了起来。在一众族民的注视下,他坦然地开口道:“王子说得对,我将尊王子为王,并带领亲族去往鱼嘴湾定居。”
躁动一下子在王厅中发生,六名族老慌张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反倒是自以为得逞的里邬大笑着坐了下去。
亚德曼厌恶地啃着指爪,看向一旁的上神。
“不杀了他吗?”
“不许。”
陈的目光转向王厅外,他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
“蒙德,”贵托严肃地看着这位陀黎族英雄,说道:“上神权杖选中了你,你就是王。”
蒙德看了眼又紧张起来的王子里邬,恭敬地回应:“里邬是王唯一的血脉,我不能夺走属于王血的荣誉。”
……
“根据传说,贤王蒙德为了表达对初王安南血脉的尊重。在继位之争中,贤王主动放弃对王位的继承资格,带领亲族前往人鱼湾定居……
但在贤王居住于人鱼湾期间,各部落首领皆去拜见,不再前往安黎进贡。部落之间若是发生矛盾,首领们只会向贤王请求裁决,而不是去请教初王之子……
如此三年,贤王蒙德方才重返安黎,继承王位……在贤王返回安黎之前,初王之子因暴虐无度,而被亲族谋杀于住所内。”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镜
当地民的王位之争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纪元时,海民的王国内战依然在持续。
黑暗寒冷的午夜层海水,上百艘梭舟安静地穿行在其中。为首的领航舟舵手舱内,数名经验老道的领航手正在用各种仪器计算着前方的航线。
在这缺乏光线的水下,领航舟舵手舱内的氛围极为的压抑,连舵手喘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作为整个梭舟群的领航舟,他们的压力不可谓不大。毕竟只要舵手多转一点,亦或者领航手报错一个方位,整个梭舟群就可能葬身于某只海兽或者海妖的腹中。
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整个梭舟群前方的数艘梭舟不得不轮流担任领航舟的职责,一避免有成员因压力过大而导致不可挽回的错误。
闵螃捧着一杯藻浆茶,站在卧室的窗前。在这黑暗阴郁的深海,即使是英灵之躯,闵螃也不由得感受到一丝压抑。
在这看不到一指之外的深海,总是让身处其中的生灵感受到危险无处不在。
加固在外壳的厚实骨甲并不能让闵螃感受到一丝安全感,因骨甲而缩小的窗口反而让这位英灵感到不安,不时觉得视野之外正有成群结队的深海怪物在游荡。
咕咚咕咚,一串气泡忽然出现闵螃的窗口前,刺骨的冰冷感觉霎时穿透了他的躯体。
在幽暗的深海里,上百艘梭舟如同时间冻结了一般,停滞在幽邃的海水中。
而在上百艘梭舟间,数条鲜艳的血色绸带缓缓飘过。在这些血色的宽阔绸带间,数不清的冰冷阴尸彼此推搡着。
主将舟舵手舱内,孤翎和亚的斯王子脸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但两者的呼吸都轻微到没有一丝声音的程度。
此时此刻,整个梭舟群如同一块块毫无生机的石块漂浮在这危机四伏的深海里,每艘梭舟里的海民也巴不得外面那些散发阴冷气息的怪物将自己当作无用的石块。
嘭,一条血色绸带里的阴尸忽然撞上了一艘载兵舟。接着,惊悚的景象在这深海中上演。
在接连的碰撞下,这艘载兵舟加装的骨甲掉落。这掉落的骨甲立即引起血色绸带里的阴尸群注意,那些或是鱼人或是怪鱼状的阴尸成群结队地扑向载兵舟。
没有一声惊悚的尖叫,这艘载兵舟内又流出一条血色的绸带,里面有数名海民模样的阴尸扭曲挣扎着。
通过窗口看到这一幕的英灵闵螃没有发出一声惊呼,这并非是英灵的勇气所致,而是这群阴尸散布的恐惧。
那些遍布海水的恐惧如同一双双有力的大手,扼住了这片区域内每一个生灵的咽喉和心灵。
这原是阴尸们捕猎猎物的有效手段,但在梭舟的保护下,海民们反而因此躲过了阴尸的搜寻。
又一艘梭舟因意外的骨甲脱落引起阴尸们的注意,沦为了另一条血色绸带里的阴尸。
在这极度压抑的氛围中,血色的绸带终于离开了这个梭舟群。随着阴尸群的远去,那种扼住咽喉的恐惧感也随之渐渐消失。
“啊~”
疯狂或是发泄式的尖嚎在梭舟群间不时响起,又很快被压下。
甚至还有数艘梭舟出现脱离梭舟群的序列,试图返航的举动。但在主将舟的控制下,这几艘梭舟被果断击毁。
强力的控制下,整个梭舟群在短暂骚动后又恢复了平静,继续沉默地穿行在深海中。
沃茨尔茨,城主厅。
阚游大将张开桌面上的海图,所有的标注方向都没有传回他想要的消息,一切的信息都在证实这位大将内心最不敢相信的猜想。
“未知的海路?”
“什么?”敏锐的科克察海督看向阚游大将,作为涅罗家族的一员,他们对于未知海路的热情远超其他家族。
阚游大将解释道:“派出去的梭鱼骑手已经察看了附近所有已知的海路,都没有发现叛军的踪迹。现在看来,只有一条新海路的存在才能解释为什么这支叛军能突然地从我们的眼前消失。”
“那会是连向哪的海路?”科克察海督问道。
阚游大将摇了摇头,“这需要将厅那边的分析,我们现在也只能将这边的情况传过去了。”
拉第米奇海,国王椮鹤看着床边倒下的王卫,看了看床边拔出的利剑。
“谁让他进来的?”
一名侍从回应:“是王梦中惊吼,这位王卫误以为有刺客想要刺杀王。”
“抬下去吧,告诉那些新来的王卫,晚上不可入我寝殿。”
“是,王。”
重新恢复了平静的寝殿,椮鹤坐到了海铜镜镜面前,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疯了。”镜中人像是陈述事实般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椮鹤冷漠地睁开了眼,问道:“那些出现在沉陆海域的海民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在和我交易吗?”
椮鹤冷漠地回应:“是。”
“很好,这次我要你八分之一的魂质。”
“太多。”
镜中人嘲讽地笑道:“那可是一群海巨神,即使没有成年个体,他们的价值也是不容忽视的。”
“十六分之一。”
“十二分之一。”
“十六分之一。”
镜中人看了一眼椮鹤肥胖了许多的躯体,回应道:“成交,我会享受你鲜美的魂质的。那群海巨神是一群逃难者,也是被海巨神一族扔到新纪元的海洋里试探天上诸神反应的诱饵。当然,他们现在对于你的国度而言,确实是一群随时可以踏平你们的猛兽。”
“八分之一,消灭他们的方式?”
镜中人对着椮鹤做了个鬼脸,回应道:“这笔交易我拒绝。”
“你杀不死他们?”
“不不,是你的灵魂比不上这笔交易的价值。”镜中人嬉笑道:“给你一个忠告,与其担忧那尚且遥远的灾难,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即将降临的死亡?”
没等椮鹤提出内心的疑惑,铜镜中的那张脸孔就恢复了平静。
支离破碎的镜像领域,一个苍白的面具漂浮在无数破碎的镜片之间。祂的身影穿过破碎的镜面,却没有在任何一个镜面留下影像。
“桀桀,你就算封印了我一个纪元又如何?新的纪元已然降临,我将在流淌着你血脉的生灵中完成复活。到时候,真想看一看你那张气急败坏的臭脸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的对面
安黎,当第一缕日光撕破夜的冷寂,这个陀黎族的大本营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喧嚣。
“安南之子”里邬气势汹汹地带着依附于自己的狩猎队猎人,冲进了没有上神勇士看守的王厅。
惊恐的族老们纷纷从圆桌旁站了起来,守在他们身旁的亲族战士也举起了手中的骨矛。
“你在做什么,里邬?”族老中最有威望的贵托站了出来。
里邬拔出了腰间的骨刃,恶狠狠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族老们,大笑道:“我来当王,你们还不跪下来,拜见你们的新王。”
贵托用手杖重重地敲击王厅的地面,斥责道:“你有什么资格成为陀黎族的王,先王从未传位于你。”
“老东西。”
里邬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族老亲族的战士们挡住。
“滚,我乃安南之子,体内是安南的血脉,我天生就该是陀黎族的王。”
在里邬的傲慢和凶恶下,族老们的亲族战士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见识到敌人的软弱,里邬更加张狂地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族老亲族战士,直面贵托族老。
“你们要么跪拜,要么被我逐出安黎。”
“陀黎族绝不会有你这样的王。”
血,四溅而出。
愤怒的里邬一刀砍在贵托族老的胸前,随即被跟在身后的狩猎队猎人们拉入身后。
喋血的王厅很快平息了下来,拖着一把染血骨刃的里邬狞笑地踩过敌人的尸体,坐在了他朝思暮想的王座上。
上神勇士们沉默地守护着神的祭所,王厅的血腥很快传遍了整座安黎。
愤怒与不甘的族老亲族们再次聚集起来,与大部分狩猎队猎人及其亲族在王厅前开始了对峙。
狩猎队猎人赫尔竿坐在王厅内曾经的族老圆桌旁,他是最早站在里邬身旁的有威望的猎人。此外,在这圆桌旁还有诺德克和马尔斯两位老猎人。
“外面怎么这么吵?”
看着刚刚清理干净的王厅,里邬不耐烦地斥问道。
现在一名已经成为了王卫的猎人回应道:“不好了,那些族老的亲族都向着王厅拥了过来。”
里邬立刻紧张地坐直了身子,问道:“有多少族民?”
“看不清,六名族老在安黎的亲族都来了。”
赫尔竿站了起来,说:“不用担心,只要把他们都杀了。王,以后就没有族民再敢反对你了。”
“对对,”里邬拍了拍手,拿起王座旁的骨刃,说:“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前往王厅的道路上,气愤的族老亲族们一部分带着武器,试图去与那犯下血仇的“安南之子”在上神祭所前对峙,进行神圣的“血仇对决”。
但一到达王厅前,这些族老的亲族成员就察觉到了里邬的杀意,手持武器的狩猎队猎人在王厅前拦截了他们。
安黎城内的第一次王厅暴动发生了,这场注定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内乱,最终以王子里邬的暂时胜利而告终。
三天后,蒙德及其亲族前往鱼嘴湾的途中,数名自称来自安黎的族民拦住了他。
在一场痛苦和哀求之后,跟随上神到来的亚德曼亲眼见证了蒙德被族民们拥护着,被迫转变了前往鱼嘴湾的车队。
“他预见了这一切?”亚德曼问向身前的上神。
陈看着蒙德,回应道:“不,他不是我,而我也没有赋予过他这种能力。”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肮脏的……战斗。”
陈回头看了眼白皙干瘦的亚德曼,这个“陀黎人”像他的族民一样还不曾拥有谋略这一概念。
“不,这是王者的谋略。与里邬正面对抗,只会导致陀黎族因两种立场分裂。”陈转过身,看向身后偏执又很单纯的亚德曼,问道:“你希望你的种族因此分裂吗?”
亚德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说道:“他们完全可以通过一场决斗决定。”
“亚德曼,死亡能够消灭肉体上的存在,但它消除不了思想。”
亚德曼疑惑地看向上神,他隐约地了解到上神带领他旁观这一场王位之争的意图。
“思想?”这个古怪的词汇在亚德曼的嘴里咀嚼。
陈开口道:“你杀了里邬能改变什么?”
亚德曼愣了愣,说道:“杀了他,王位就稳定了。”
“真的吗?”
陈在亚德曼眼前一挥,亚德曼死后的梦境在他眼前上演,一场分裂的内战出现在亚德曼的眼底。
“怎么会这样?”亚德曼疑惑地看向陈。
“瘦弱的兽群会因为饥饿这一共同的目标而集合在一起。但当它们强大之后,特别是曾经的首领虚弱甚至死亡后,内部的争斗就会开始。”
亚德曼看着成群结队的族民向着安黎走去,他仿佛看见一只新生的野兽首领正在重新集结因老首领死去而混乱的兽群。
这就是神灵看待世俗的态度,亚德曼再次看向陈的背影。这个在他内心不断变幻的形象再次添上了一丝冷漠,甚至恐惧的黑色。
“亚德曼,你可知道你的商队为什么会遭受袭击?”
亚德曼疑惑地看向陈,“为什么?”
“一个兽群占据了一片猎场,但随着兽群规模不断扩大,它们该怎么做?”
如同被闪电击中,亚德曼一下子僵在原地,世界在他的内心深处破碎又再次缓缓复合。
“哈哈哈,这就是我,不,恩尼德首领他们该死的罪吗?”
黑色的气息从亚德曼扭曲的灵魂漩涡中散溢,只见他的身躯再次庞大了一圈。黑色的血液在苍白的皮肤下流动,紫黑色的血管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长虫。
陈冷漠地审视着亚德曼的愤怒,松开了自身的躯体控制。附着火焰的巨爪再次扼住亚德曼脆弱的咽喉,陈轻而易举地镇压了这个试图暴动的小家伙。
痛苦且无用地挣扎后,亚德曼哀嚎着:“你难道不会为信奉你的生灵而痛苦吗?”
“亚德曼,我若看见亲近的生命逝去自然会痛苦。但我若为每一个逝去的生灵而痛苦,那谁为这个世界战斗?”
亚德曼盯着祂,“那你又为何注视我,只为了寻找一个奴隶?”
“这个世界很危险,亚德曼。”陈看着这个超凡生灵,“我需要陀黎族能够成长为支撑这个世界的一根支柱,而不是沉浸于自身每一次成功后的内乱中。为此,他们需要一个时刻存在的外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魔鬼的诞生
“神之敌?”亚德曼疑惑地看向上神。
陈松开了利爪,掌心的火焰精巧地构成了一副巨人大陆的粗略地图,一个小巧的陀黎人站在了标注为东海岸的一小块狭长地形上。
“这个世界很大,世界的外面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险。我不能容忍陀黎文明在一次次内耗中学会成长,那样太过于缓慢。而你们又太过于弱小,不适宜遭受外敌的打击。所以,我需要一位可以扮演陀黎之敌又不至于摧毁陀黎文明的‘魔鬼’。”
明白了神灵意图的亚德曼恭敬地单膝下跪,“谨遵您的意志,但我渴求里邬的鲜血。”
“现在他归你了。”
“是,上神。”
当蒙德的车队消失在远处,陈和亚德曼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入口。
安黎,王厅内。
手持上神权杖,头戴王之冠冕的里邬坐在王座上打盹。在王座的两旁,两名穿着暴露的女奴隶正努力挥动着宽叶。
台阶下,族老圆桌旁。赫尔竿和诺德克正在处理着安黎城内的事务,年老体衰的族老马尔斯则是闭目不语。
赫尔竿将刻满符号的栯树皮放到右手边,问道:“有多少部落派来了使者?”
诺德克看了眼身前的栯树皮,迟疑地回应:“山木、石民,只有这两个部落派来了使者。”
“织妇、祭医、善矛、釉面、造符这些部落呢?”
诺德克面色凝重地说:“没有,听说织妇和善矛都派出使者去往鱼嘴湾。”
先看了一眼尚处于睡梦中的王座身影,赫尔竿开口道:“先让山木和石民的使者来拜见王,其他部落派使者去鱼嘴湾的事情就不必对王说了。”
“嗯。”见识了里邬最近残暴表现的诺德克认同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想被暴怒的王砍了头。
珍贵的兽油火焰点亮了夜色中的王厅,接见完两名使者的里邬得意地坐在王座上。
现在的安黎城,除了那群上神勇士及其亲族汇聚的上神祭所,里邬自认为已经都臣服在自己的权杖之下。
空无他人的王厅,手持权杖的里邬狞笑地看向上神祭所。感受着手中权杖涌动的大地之力,这位陀黎族的新王享受着权力的滋味。
忽然,一种冰冷的触感从他的后背传来。里邬猛然一转身,一个白皙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同于日常所见的那种陀黎人的蓝色皮肤,眼前的这个怪人皮肤在里邬看来简直苍白得可怕,他甚至能看到那些蠕动的黑紫色血管。
啪,狂风突兀地灌进王厅,关上了两道沉重的大门。怪异的是,守在门外的两名王卫仿佛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任何的异样。
恐惧如同实质般灌进了里邬的咽喉,接着一条白色的尾巴缠住了他的脖颈。
“里邬,你可知道我是谁?”
“呃,啊~”
权杖从里邬的手中滑落,双手无力地拉扯着怪物的长尾。
嘭,亚德曼松开脖颈,又一脚踩在里邬的背部。
痛苦再一次从里邬的背部传来,接着他又感受到浑浊的吐息在耳边响起。
“你是谁?我可是陀黎的王。啊~”
亚德曼重重地在里邬的背部踩了一脚,冷笑地回应:“我是魔鬼,是替被你杀害的族民来索命的魔鬼。”
那从未出现在陀黎语中的词汇是如此的邪恶污秽,里邬的身体不由得颤抖,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上神权杖和在地面滚动的王冠。
“魔鬼,你不能杀我,上神会惩罚你。”
狞笑浮现在亚德曼的嘴角,他越笑越猖狂。白皙干瘦的指爪握住了里邬的后脑壳,亚德曼野蛮地将他的脸压入了夯实的地面。
“上神,就是祂派我来索取你的性命。”
“唔~”
里邬痛苦地摆动着手臂,窒息的感觉渐渐让他听到死亡逼近的脚步。很快,他又发觉体内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被魔鬼抽取。
黑暗,无尽的黑暗。
虚弱与窒息的感觉同时压在里邬的身上,他那干瘦枯老的身躯无力地抽搐着。
浓郁的怨念与不甘在这具干瘦的躯体上盘踞着,狞笑的亚德曼享受地嗅着空气中的怨气。
忽然,亚德曼转过身,一个虚幻的实体出现在这空旷的大厅内——祖灵安南。
亚德曼警惕地看着这位重生的王者,自己刚刚可是亲手杀死了他的儿子。
一声沉重的叹息响起,安南看了眼亚德曼身后那具惨死的躯体,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位祖灵很清楚里邬的死亡是神灵的意志,而且神灵也给他留下了一道血脉的延续——马尔斯之女拥有了身孕。
亚德曼暗自松了一口气,狞笑地转身看着浮现的灵魂,一道为怨念缠绕的灵魂。
“里邬”哭嚎着,扑向这个杀害他的魔鬼。只见一只利爪伸出,亚德曼在“里邬”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握住了它的手臂,狠狠地甩到了夯实的地面上。
在“里邬”的眼里,这个可怕的魔鬼全身散发出无数的黑光,一股诡异的吸力悄然抽取着它的魂质。
“啊~”
失去了生者语言的怨魂扭曲着身体,试图向着外面逃去。
亚德曼疑惑地看向“里邬”逃跑的方向,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勾了勾手指。
即将接近门口的“里邬”露出了笑容,忽然,它发觉自己的魂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回那魔鬼的手掌。
玩弄着灵魂的亚德曼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上神。”
亚德曼单膝跪下,右手捏着怨魂“里邬”。
陈看着这邪恶的一幕,心中满意了这个反派的人选。
“看来你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都是您的恩赐。”
陈打量了一眼亚德曼手中虚弱的魂体,说:“去吧,去托比族的祭司镇。那里正有一群信奉深红之主的亵渎者在潜伏,你要用你的力量统治他们。”
“是,上神。只是统治他们后,我该怎么做?”
“释放你的邪恶,让你的同族们认识到一个魔鬼正在暗中破坏他们的世界,让陀黎族和托比族联合起来反抗你的邪恶。”
一口吞下手中的灵魂,亚德曼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谨遵你的命令,吾主。”
王死了,翌日,安黎城内又陷入了新的骚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陀黎之王
当蒙德的车队出现在王卫们派出的哨兵视野中时,失去了新王的安黎城陷入了新的动乱。
当蒙德的车队看见安黎城的轮廓时,数具效忠于里邬的王卫尸体被悬挂在围绕着安黎的木墙上。
当蒙德的车队缓缓驶进安黎城时,以赫尔竿为首的数位新族老、上百名王卫成员以及里邬的亲族跪在了入口两旁,他们身后站着忠诚拥护新王入城的陀黎族族民。
一切显得如此平静而又理所当然,当蒙德走下由四只无畏盘羊拖着的板车,陀黎族族民们仿佛忘却了某位安南之子。
“王。”
王厅,那具干瘦的尸体早已被两名胆大的族民扔进了山林,地面的深坑也被新土填平。
站在王厅前的平地上,蒙德看了眼周围炙热的目光,他终于走进了这座王厅。
空旷的大厅内,蒙德独自看着桌面上的权杖和冠冕。因为族老们或死或俘,现在的安黎城内竟然没有一个有资格向王递交这两样圣器的族民。
陀黎族社会文明现在虽然还很简陋,但对于阶层的划分也初步印在了族民的意识深处。
蒙德隐约感觉到了这种王位交接的缺漏,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去处理。
而在陀黎族族民看不到的地方,陈也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出手为这位新王加冕,还是让陀黎族自己处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忽然,蒙德双手捧起了王冠,向着上神祭所走去。
在陀黎族族民的簇拥下,蒙德来到了为上神勇士们保护的祭所前。
蒙德高高举起手中的冠冕,对着身前的上神勇士大吼道:“我,陀黎族族民蒙德,前来请求上神赐予我王的荣耀。”
站在一众上神勇士之后的风猛摆了摆手,上神祭所前打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道路。
随行的亲族战士刚想跟着蒙德一同进入,风猛立刻挡在了一众族民身前。
“你们想亵渎上神的威严吗?”
在这一声告诫下,成百上千的陀黎族族民不得不止住了脚步,上神的信仰可是连暴虐无度的“安南之子”都懂得敬畏的伟大存在。
上神祭所内,陈看着手捧着王冠进来的蒙德,不得不感叹每个时代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
如果,蒙德直接在王厅里为自己加冕。以他的威望和实力,在场的陀黎族族民大多都会认可蒙德成为新王的事实。
但这也会不可避免地再次打破陀黎族本就简陋的社会仪式,让赤裸裸的暴力再次凌驾于族群的规则之上。
而现在,蒙德主动将新王加冕的权力让渡给了上神祭所。虽然不可避免地抬起了神仆这一阶层在陀黎族的威望,但也让蒙德的王位不再是暴力的产物,而是陀黎族侍奉的上神的恩赐。
祭所内,十二名将自身献于上神的神仆们胆怯地看着蒙德,只见这位高大的陀黎人主动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请上神为我加冕。”
突兀的请求声从祭所内传到祭所外,整个上神祭所内外默契地陷入了一片寂静。
十二名不了解情况的神仆们茫然地看着蒙德的举动,少女们的目光在王冠和同伴间流转。
最终,一位名叫月鹿的少女主动走了出来。她是第一位被安南王选中的神仆,也是现在侍奉上神的神仆中最为年长和有声望的一位。
月鹿双手拿着王冠的边缘,双手颤抖地将王冠放在了蒙德头顶。
“上神会保佑你。”月鹿声音颤抖地说道。
蒙德神情严肃地抬起头,认真地回应道:“我会认真履行作为一名王者的使命。”
巨日的光芒散落在构建上神祭所得羽翎和骨架上,忽然,这些光芒化为了金色的流光。
在陀黎族族民的注视下,戴着王冠的蒙德走出了上神祭所。在金色的流光映衬下,这位王者的身躯显得异常的高大。
“啧啧。”
陈看着凝实了一些的陀黎族祖灵使用的小把戏,心里对陀黎族的局势下了个基本稳定的结论。
“接下来,该去拉第米奇海看一看另一位老朋友了。”
陈的目光看向远处的人鱼海,又回头看了眼陀黎族族民中散溢出来的那股气息。
这股怪异的气息正是陈多次交手过的伪装者们的气息,但对方的狡猾实在是让他没有太好的办法将其揪出来。
“不过无所谓了,亚德曼这条饵已经布置好了,我就不相信那些天神的势力不会去咬一咬。”
对于与地界潜伏的天神势力的战斗,陈早有了持久战的准备。实际上,如果地界的战斗仅维持在与这些天神势力之间的斗争,陈会很乐意用失败的假象迷惑对手。
毕竟,陈真正用来对抗众生之上和万物之下的势力是七十二石柱议会和英灵军团。因而,只要这些明面上的斗争中不至于让陀黎族完全沦为天神势力的奴仆,陈很乐意用这些种族文明的斗争吸引天神势力的注意。
悄无声息地穿过围观着新王加冕的陀黎族族民,陈径直向着拉第米奇海走去。与巨人大陆不同,浩瀚的深海里,陈可无法自由地穿行。
午夜层的“死亡阴尸海路”,自从与恐怖的阴尸群遭遇后,亚的斯王子的战士们就给这条神秘的海路冠上了名字。
不过幸运的是,自从那次恐怖的遭遇后,整个梭舟群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危险的海中怪异。
另一艘主将舟内,拉卡祭司和佐尔斯大将正在一间舱室内密谈。
为了避免遭遇海难而导致主将全部死亡,一般而言,在一个大型的梭舟群内,高层的将领们会分别乘坐两艘主将舟。
因而,拉卡祭司和佐尔斯大将所在的主将舟和亚的斯王子乘坐的主将舟不是同一艘。
特制的鲸油茶在狭小的舱室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配合着酥软的帆鱼肉泥以及压制的肉珊瑚球,拉卡祭司感觉到了深海之中珍贵的暖意。
“根据领航手们的测算,再有五天就能到达古原海域了。”
拉卡祭司喝了口鲸油茶,说:“真是漫长的深海航行,我这个老骨头感觉快要见到了死亡的本相。”
想起了前几日遭遇的阴尸群,佐尔斯大将心有余悸地附和道:“这种航行真是一生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品尝着桌面上的美食,佐尔斯再次开口道:“王子有到了古原海域后重新整合整个梭舟群的想法。”
“你的部下都安排好了吗?”
“嗯,”佐尔斯大将担忧地说:“到了古原海域,那就是罗尔齐氏的传统势力范围。到时候,王子借助于罗尔齐氏的势力强行干涉将领的任免,我们怎么办?”
拉卡祭司从容地回应道:“到了古原海域,我们就将自己的梭舟群与王子的梭舟群分开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