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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温技术

    并原钢铁公司连轧厂大队,在来到武汉半个月后,终于正式开始在武钢连轧厂的岗位实操培训。

    星期一早晨五点半,刘元贵就起了床,拿着一份讲话稿反复背诵。

    这份讲话稿是他亲自捉笔完成的,凌晨三点才写完初稿,随后又修修改改,推敲语气词,对着镜子反复演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上床就寝。

    都说年轻人心里装不住事,其实人上了年纪更装不住事,刘元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光起夜就起了三回,每次滴沥不了几滴,当第三次解完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激动,是久坐不动前列腺发言了。

    这次由他带队来武汉是程伟志安排的,尽管已经产生了背离之心,但还是怀有感激之情,严格来说,连轧厂这次培训势必会记入厂史,而他作为外派的带队领导人,也一定会被写进史册,假若各级重视,厂史资料搞得再丰富一点,大事记写的再详实一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生平也记录在册,而不是一笔带过的路人甲。

    刘元贵早晨的动员讲话写的还是很有水准,时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当职工队列刚刚开始因为久站而出现细微的不耐时,他的讲话也到了尾声:

    “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这段出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里,保尔说的话,着实振奋了下面这群年轻职工,童年时代拜读过的励志书,随着一年年长大,每一次的感悟都有所不同。

    望着被调动起情绪的精整工区、热处理酸洗工区和质监站分队这批属于连轧厂二线生产工段的职工,刘元贵激动之余,又有点甜蜜的烦恼,这次动员讲话太成功了,可惜自己用力过猛,下一批培训职工上岗时的动员讲话再写什么内容,才能超越这次,更强烈的鼓舞士气呢,这真是让人头秃的问题。

    对兄弟单位的培训安排,武钢倒没什么意见,但是一次接受的上岗实操人员只能是三百人,再多就影响本厂的正常生产了。

    攀钢此次来实习的全部工人也就三百人,但他们和并钢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攀枝花钢铁公司是以钒制品和铁路用钢为主业的生产基地,同时也是品种结构最齐全的无缝钢管生产基地。

    并且攀钢主打的拳头产品是钒钛,尤其钛原料的生产,是国内唯一的氯化法钛白生产基地,也是全球第二大产钒企业,拥有世界领先的钒钛磁铁矿冶炼工艺技术。

    为了开拓市场,实现多元化、全方位生产加工,攀钢领导层魄力更大,冲劲更足,在确保钒钛产品和无缝钢管稳定供应市场的基础上,又准备投资引进板坯连铸设备。

    这次培训,正是为了后期建设投产做准备,单纯从板坯连铸这个方面来说,其规模程度远远不及并钢,所以,攀钢派来培训的人员也很少,培训时间也较并钢短暂。

    而并钢的连轧带钢厂,是全总司的重中之重,未来要扛起整个并钢一半的生产效益,是被给予了厚望的重点项目,因此全厂一千多职工实行全员上岗培训,每个机组操作工都要在武汉踏踏实实实习半年。

    动员结束后,随着刘主席一句铿锵有力的“出发!”三百人队浩浩荡荡从青山公园出发,步行前往厂区,这些人如果放到车间的各个工段和岗位,完全如汪洋中的一条船般显不出什么,但是走在路上就蔚为壮观了,一路上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礼貌避让,当然更主要还是为了看热闹,并原是典型的北方内陆城市,队伍中不乏结实的胖子,而以瘦长为主的武汉人看了他们后,连连惊呼:“蒙古来的撒?”

    走着去厂区距离还是有点远,一两个人都得走二十多分钟,大部队的行进速度更慢,每个人的步率也不相同,走起来有快有慢,队伍渐渐的越拉越长,偏偏刘主席讲完话后回到房间绞尽脑汁挤新稿子去了,没有亲自督队,同志们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路上有说有笑,完美的营造出乡镇群众去赶大集的气势。

    赵伟看着这种情况后,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随后用手碰了宁向东一下,宁向东心领神会,两人脚步越拖越慢,终于落在了最后面。

    武钢厂区有自己的公交车,可惜因为并钢培训职工的队伍过于庞大,公交公司以此为由拒绝搭载。

    赵伟便耍了个心眼,脱离大部队,单独去等公交车。

    在站牌处呆了不久,公交车到了,两人刚站到门口,售票员看到这哥俩穿着并钢的工作服,连忙拦住,他们都接到通知,不允许拉并钢的培训职工。

    “你们俩下车撒,不能载你们。”

    “就俩人啊大姐,又不是大部队。”赵伟连忙说道。

    “莫的行,不管几个人,通知说一律不拉。”

    售票员坚持要把两人轰下了车。

    赵伟灵机一动,堵着门口不下车,与售票员据理力争,后面的乘客上不去,纷纷指责售票员不知变通。

    赵伟成功发动了群众斗群众,车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司机沉不住气了,嚷了一句:“好烦哦,让他俩上车!”

    售票员悻悻的闪开,放两人上来,车上乘客其实并不多,两人上去后居然各自混了个座,刚刚坐下,宁向东腰间的传呼响了。

    低头一看代码:姓宋,女士,没有回电号码,有一条语音留言的提示。

    这个语音留言保存在传呼机主的信箱里,需要用固定电话提取才能听。

    是宋小青打的。

    宁向东想了想,忍住当时就想下车找电话的冲动,还是等下班再说吧。

    坐公交车就快多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两个人下车后,没敢在厂门口晃来晃去,躲到路边一个角落里。

    等了好大一阵子,才看到并钢的大队人马纷至沓来。

    三百人集结在厂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直到武钢派了几个人出来跟各工段的负责人进行交接,各分队才开始约束人员,整队待命。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程序上略有些复杂,等人员全部有了具体岗位后,就不需要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行动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实习的岗位,如何排班也完全按照武钢的布置进行。

    质监站的人就十几个,在温技术的带领下,很快脱离了大部队,跟着武钢的人进了厂区。

    武钢不愧是十大钢铁企业之一,一线生产厂区占地面积极其广大,生产的带钢卷材直接进入地下传送带运到成品库,完全不影响地面车辆以及行人的通过。

    温技术看了大发感慨,并钢当时怎么没有采取这种运输方式。

    这事宁向东倒是知道,并原地下有一条古河道,随着地势演变进化被埋没了,河道的流沙层在地下,这种不稳定的结构只适合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温技术是湖北人,自从来了武汉就以本地人自居,只是他讲话武汉人听着吃力,武汉人讲话他一脸懵懂,但并不妨碍拳拳爱家之心,此时听了宁向东解释后,由衷的感到,家乡的土壤结构都这么优越。

    武钢的同志听说温技术老家是湖北后,客气的问道:“温技术大名怎么称呼?”

    “二货,温二货。”

    赵伟在旁边接过话来,认真的答道。

第六十二章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宋小青放下电话后,独自怔了一会儿。

    再有三个月,她来这所校园就满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看着旁边一颗粗壮的杨树,她默默的想到。

    据身后这家校园店的大婶讲,这棵树还是年轻的时候,光滑的树皮上,曾经留着很多恋人刻下的名字。

    每年毕业季来临的时候,因为无法分配在一座城市,在离别的前夕,彼此来到树下,一番矢志不渝此生不弃的山盟海誓之后,双方刻下名字,作为爱情誓言的见证。

    “可惜,现在长得太高了,树皮也变得粗糙,当年那些名字都看不到喽,”大婶拢了拢花白的头发,叹着气说道:“听说,发誓一辈子永结同心的人最后都没成……”

    树还在,人已杳。

    “也许,是因为太多离别的泪水浇灌,才长得这么高吧。”

    宋小青仰着头,望着参天的树冠,眯起迷离双眼,悠悠说道。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一步一成诗啊,我滴乖乖。小卖部大婶看着这个漂亮女生的背影,有些失神的想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儿,怕是妖精转来的吧?

    想到这儿又使劲盯着宋小青看了看,晨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大婶放了心,复又联想到刚才偷听宋小青的留言:“向东,五一的时候,我跟同学出去玩几天,就不给你打传呼留言了……”

    唔,好像是情郎,这也没拜拜呀,凝噎什么?

    大婶手拿抹布擦拭着柜台,心里分析着清晨出现的一幕,动作慢慢缓了下来,竟是想痴了。

    市井小民的日子,浮生半闲与半散,花花岁月一年年。

    已经走远的宋小青哪知道自己只是在校园店用电话留个言,就让八卦大婶浮想联翩。

    回到宿舍,同寝室的其她几位室友正抱着《知音》和《女友》杂志孜孜不倦。

    这两本杂志在当年火爆了全国,尤其是《女友》,由于率先开创了大美女封面的先河,就连很多男生也爱不释手,以至于被骂做娘炮也在所不惜。

    宋小青一向对这些杂志没有兴趣,她半靠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传呼机。

    这部传呼机是她在寒假结束后,回到学校第一天买好的,当时就兴奋的把号码发给了宁向东,但这家伙却一次也没呼过她。

    邻床的储静从杂志上挪开眼睛,瞟了一眼宋小青,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抑扬顿挫的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唉,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当眼角余光看到宋小青坐起来,瞪着自己时,储静心里发笑,嘴上却不停:“古人真是绝了,把痴男怨女写的如此出神入化,现在看来,诚不欺人啊。”

    “你不说话会死啊!”宋小青看着她故作幽怨的样子,又羞又恼。

    “会死!”储静一翻身坐起来,说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着急,你那个宁什么的,就是猪油蒙心,给你打个传呼能累死他?还是心里没你!”

    “要我说你俩名字犯忌,你看看诗经里都说了,纵然我没有去找你,难道你就此断音信?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储静从床上爬起来,一跃就蹦到宋小青身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说道:“看看我们新闻系的系花宋大美女,相思成海怨如山,眼角都长细纹了。”

    “胡说什么呢,回你那边去……”宋小青被储静的尖下巴硌的难受,用力把她推开后。

    “还好你答应这次跟我们出去玩了,要不把你一个人扔在宿舍我才真担心。”

    说到出去玩,宋小青心情好了点,笑着说道:“梁海潮真的挺好的,我们高中就是一个班的,人又好,又帅气,第一次看见你眼睛就发亮,这才叫真爱,一见钟情啊。”

    “少来调侃我吧,报复心这么强,才刚说了你,你就还回来……”储静撇了撇嘴:“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要,现在往我这里推,是好姐妹就不该这么做。”

    “不一样的,我和梁海潮只是同学而已,可我跟向东,从小就在一起了……”说到这里,想想妈妈章束的态度,一颗刚刚活泼起来的心又黯然下去。

    “也就是你拿他当宝贝,”储静摆出厌烦的表情:“光他名字就配不上你,向东,要多俗气有多俗气,看人家梁海潮的名字,海潮……多大气,啧啧……”

    “哈,这就对比上了呀,还说不要人家!”上铺的安冬扔下手中的知音,探出头来调侃储静。

    “走开走开,别转移话题好不好。”储静羞恼的嚷道。

    “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刘千雪的床挨着窗户,这时也放下杂志,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里添一把硬柴:“有人追你还不够臭屁的,哪像我们,连快毕业的学长都不正眼瞧一下。”

    “是呀,毕业了走上社会,上哪儿找这么单纯的男生耶,”张欣怡也插嘴说道“储静你就珍惜吧。”

    “不理你们了!”储静生气的站起来向我外走,本来是拿宋小青打趣,没想到自己变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看到储静气冲冲要出去,宋小青笑的不行,说道:“今天休息,梁海潮好像在宿舍没出去呢,你去找他吧。”

    “找你个头!”储静拉开门,一边走一边扭头瞪了宋小青一眼。

    门口站着个人,储静一头撞在那人怀里。

    “你?!梁海潮?”她看清来人后,惊讶极了,一想到刚才几个姐妹拿他和自己开涮,连忙紧张的问道:“你站这儿多久了?”

    “嗯……好像很久了,”梁海潮挠挠头:“而且有听见你们提到我。”

    “你!”储静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抬头一看梁海潮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心里越发慌乱,情急之下,用力捶了他一拳,低声娇斥道:“还不快走!”

    说完,拉着梁海潮向外跑去。

第六十三章 这里有个王大龙

    “东伢子过来。”

    “炳叔。”宁向东卸下肩头的扁担,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过来。

    “歇会再干吧,这些活做一辈子也做不完的。”

    “不碍事,反正也是闲着。”宁向东笑着答道。

    “好吧,随便你,反正该收你的钱一分不也不会少哦。”炳叔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单手把宁向东卸下的担子提起来,轻飘飘的放在肩头,走了出去。

    宁向东在后面看的暗暗乍舌,难怪炳叔能接了辉伯的班,管着手下一帮小弟,果然有过人之处。

    进了屋头,从桌上抓起茶壶,倒满在自己的大茶杯里,端起来凑到嘴边,水温非常烫,宁向东嘘嘘吹开泡沫,连续吸溜了几口,茶汤很浓,入口一片苦涩,却很解渴。

    这么干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

    第一天来的时候,是接到了炳叔的留言,袜子已经选好了,叫他过来看看。

    宁向东上了一天班,傍晚才抽出时间,急匆匆赶到汉正街,炳叔早已将三万双袜子打包放在屋里,听起来数目挺吓人,也不过就是半大不小的一个包裹。

    看到他之后,炳叔要开包让他验货,宁向东连忙拦住:“别打开了炳叔,我还能信不过您吗?”

    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炳叔才摇摇头,说道:“我真担心你把我精心挑选的高梳棉袜子给赔光了。”

    “不会吧?您亲自给掌的眼,件件都是高货啊,怎么能卖赔?”

    炳叔一拍桌子,唬着脸说道:“就冲你现在装傻的态度,要在我手下,分分钟把你揍成猪头信不信?”

    “东伢子,我必须跟你好好说说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交朋友就是交朋友,这两件事不能混淆,你这么搞,别人反而不敢跟你一起做了。”

    “嘿嘿,我是觉得,就那点破袜子,想来也入不了您老的眼……”

    “这才是靠谱的话!说明你小子还有救。”炳叔哈哈一笑道。

    “我明白了,做事先做人,做生意更得这样。”宁向东连连点头。

    “没错!聪明人吃不开的,要以德服人。”炳叔摇着蒲扇,一副智者的模样。

    此处应该有羽扇,要是再有轮椅,气场就更足了,宁向东暗自想到。

    随后的一段时间,宁向东在武钢开始倒三班,反而让他有了更多的业余时间,只要不用上岗,他一定会跑到汉正街,跟这群扁担混在一起。

    想融入一个城市,就先融入最底层的人群,宁向东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潜意识里有一股力量,不断驱使他走进汉正街。

    渐渐的,武汉这个巨大的城市,已经褪去了最初令人仰止的形象,再光鲜的表面之下,也是一样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

    喝了几口热茶,身上出了一身透汗,宁向东来到后门,看到这里已经坐着几个歇脚的扁担。

    死胖子应该收到货了吧,连个传呼也不回,也不知道销量怎么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门槛上坐下来,宁向东四下打量这个地方。

    这一片算是麻城扁担们聚集的核心区域了,后门有一条狭长的过道,两边依次有门,可以进到不同的房间,房间另外还有门,通到外边相对宽一点的马路上。

    过道尽头依然是一扇门,此时正敞开着,或断或续的微风从门口吹进来,轻轻拂过身边,扁担们刚刚干了体力活,又喝了热气腾腾的酽茶,一身透汗被这样轻柔的风吹散,是最享受的一件事。

    此时的宁向东在外乡人的眼里,就是一个标准的扁担,但是在标准的扁担眼里,他是个另类。

    至少在李梦山眼里是。

    由于前段时间和赵伟发生冲突,他从骨子里瞧不起并原来的外乡人,但是宁向东又刷新了他的感知。

    “你不像并原人。”李梦山认真的说道。

    “我像哪里人?”

    “你像武汉人!”

    “地域歧视,”宁向东哑然失笑:“外乡人在本地含蓄内敛不想惹事,可不代表懦弱怕事。”

    “那也不一定,北边以前是红安的地盘,不知道为什么推选了一个外乡人当头儿,那外乡人就是胆小怕事,从不跟其他片区的人发生冲突,即使有了争执,也是他们退让。”李梦山撇了撇嘴,对宁向东的话不以为然。

    “哦?那个外乡人是什么地方来的?”宁向东来了兴趣,他一直以为汉正街的扁担们都本地人,至少是湖北人把持着。

    “好像是上海那边过来的,叫什么来着?”李梦山想了想,问身边一个人:“红安那个苕头日脑的家伙叫么斯?”

    “王大龙……”

    李梦山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对,那笤货叫王大龙。”

    “我看你才是笤货,冒在东伢子面前掉底子撒!”

    炳叔从外边走了进来。

    李梦山一缩头,站了起来:“走撒,还有好多活要做。”

    “炳叔,”宁向东凑了过来,问道:“不是扁担们都是自己老乡组成的吗?怎么会有外乡人把持?”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炳叔脱了上衣,打着赤巴坐在门槛上:“这个王大龙听说是个上海宁,以前好像在一个公司里当门卫,后来投奔他的远亲来了武汉,开始在汉正街看门店,后来不知怎么,被红安的扁担们推举成了领头人。”

    “自从他主持了红安的扁担,北边那一片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汉正街里了,而且有一部分人还开了门店,不过,也都在汉正街口子附近,没有进来。”

    “说起来,我们这帮吃力气饭的,如今就数红安过的最好。”

    “这个王大龙,不简单啊,他家的正门口挂一副对联,不是纸糊的,是两根条石镶嵌在墙里,对联刻在条石上面: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你有机会路过可以看看。”

    闲话聊到这里,才引起宁向东的注意,一个扁担,竟然能挂出这种世事练达的对联,这个王大龙的修养绝不是一个小门卫出身那么简单,最起码是个文学爱好者,或者在类似的环境里熏陶过!

    “我看,汉正街能吸引这等人物进驻,未来实现腾飞是必然的,最后能做成大事的,只有王大龙这样的人。”宁向东沉思着说道。

    “也包括你,东伢子!”炳叔目光灼灼:“你这颗小树苗,早晚也能长成大树!”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首都一所高校内,宋小青和梁海潮、储静一起,在校园店买好了面包和瓶装水,一起向校外走去。

    明天是五一节假期,学校放假一天,他们提前请了假,去外地旅游。

    走过那颗高大的杨树时,宋小青停下脚步,轻轻抚摸着粗壮的躯干,神思不属。

第六十四章 真爱无敌

    这趟旅行,是宋小青第一次独自跟朋友一起出门。

    跟寒假期间去苏州老家过春节不同,那次是上车有人送,下车有人接,又是乘坐卧铺,自己完全不用操心。

    这次一行三人,只有梁海潮一位男生,其余两位大美女,这一路上着实有点吸引眼球。

    直到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宋小青才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江西省九江市。

    “五一就一天假期,上课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扣学分!”宋小青急得直埋怨。

    “放心吧,学分不会被扣的,我都请好假了,”梁海潮笑着说道:“再说也不是就咱们三个人,学校也有人一起来的。”

    听到这儿,宋小青略略放心了些。

    不过,说起来要去九江那么远的地方,她心里既担忧又有点小小的兴奋。

    担忧的就是课程了,今天是星期二,明天才是五一假期,就只休这一天,此后星期四到星期六,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一门重要课程,尤其是还有一堂情报学概述,错过了更让她惋惜。

    虽然情报学不是主课,只是大概了解就行了,但宋小青在潜意识里,感觉这门课与今后的工作息息相关。

    他们毕业后大概率是要分配到报纸、电视台等媒体单位工作的,而且肯定是从记者做起,而新闻记者的工作就是采访,捕捉热点线索。

    新闻采访宽泛的讲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对政府机关、国有企业等计划内的工作采访,例如政府和企业的新闻发布会等等,这样的新闻报道比较简单,只要事先做好策划和议程设置,然后做出相应报道就可以了,所需要的只是强悍的文字功底,不过做记者的写作能力都很强,所以这类采访很简单。

    而另一种是真正考较记者综合素质的,就是随时保持高度的职业敏感,及时发现身边的新闻线索,遇到有意义的热点还要进行密切跟踪,进一步发掘新闻价值,什么是热点,同样也是需要极高的综合素质加以甄别,这些能力的培养与情报学中讲到的知识点有许多相融的互通处。

    约瑟夫·普利策曾经说过,一名优秀的新闻记者,在战争年代同样也是一名优秀的间谍。

    因此,学习并运用情报学的一些研究方法,如社会调查法、文献计量统计方法、数学分析法、系统分析与评价方法、历史的研究方法等等,拥有强大的信息利用水平,才有可能窥视到新闻报道的真正内核。

    其次就是摄影课了,尤其是怎样在瞬息万变的场景中抓拍到最具有新闻价值的图片。

    宋小青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有点后悔跟着梁海潮和储静出来玩,两堂这么重要的课程就此错过了。

    而且好大一只电灯泡啊,估计梁海潮要气疯了吧?

    想到这里,她偷偷观察了一下梁海潮,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暗自纳闷,储静强拉着自己一起出来玩,难道他不觉得尴尬吗?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梁海潮兴奋的喊了声:“来了!”

    宋小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竟然是学校的辅导员刘品言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刘老师的出现让宋小青彻底糊涂了,她征询的看着储静,才发现储静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梁海潮。

    “你们好,宋小青同学,储静同学!”走近后,刘品言热情的向她俩打着招呼。

    “两位同学,现在刘老师来了,我可以正式宣布,刘老师这次是以学校的名义,去庐山采风,同时争取到三名在校生一同前往实践的名额,”梁海潮笑吟吟的说道:“作为新闻系最崇拜刘老师的本人,受他亲自委托,把机会留给你们二位了。”

    刘品言是学校最年轻的留校老师,比梁海潮他们也就高两届,在学校读书期间,就在国际上取得过新闻摄影奖的提名,虽然最终没有入围,但对于一名在校大学生来说,也是很高的荣誉了。

    那个年头出去一趟不容易,据说颁奖典礼在香港举行的时候,好几个自认沾边的系主任打破脑袋,争着想陪同去现场观礼。

    也因此,刘品言一毕业,就留在了学校,同时得到校方破格分配的住房一套,从此,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北京人。

    看到一同出行的人有刘品言,宋小青心里挺高兴,有这位名师在身边可以随时请教,耽误的摄影课肯定不受影响了。

    储静跟刘老师打完招呼后,走到梁海潮身边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同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向旁边走去。

    梁海潮疼的呲牙咧嘴,但看到储静生气,也不敢发作,乖乖跟在后边。

    两人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后,储静压低声音,气冲冲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把刘品言叫来算怎么回事?”

    “哪有什么意思?要没有刘老师,咱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庐山,你别莫名其妙好不好?”

    “少来这一套!”储静看了看不远处的刘品言,正热情的跟宋小青攀谈着,心里更生气了:“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吗?亏你还是宋小青的同乡,还是他男朋友的发小,这么干对得起谁?”

    储静的话太重了,对梁海潮伤的不轻。

    他是个品行正直,很仗义的人,这次做出的安排,在心里也非常纠结,尤其是一想起宁向东远在武汉,虽然没说过什么,但从态度上,明显有把宋小青托付给他关照的意思,内心就更加不安。

    自己动的小心思是挺不够意思的,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宋小青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与其让好哥们未来受伤害,不如现在快刀斩情丝的好。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当是哥们替你考验考验宋小青吧,既然真爱无敌,这点小插曲又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里,梁海潮暗道一声抱歉,死道友不死贫道,向东你多担待吧。

    他盯着近在咫尺,依然怒火中烧的储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爱情,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

    这句话,好似一枚神箭,瞬间射穿了储静的伪装,梁海潮英气逼人的眼睛里蕴含深情,让她无法直视,内心一阵阵慌乱,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开口:“一点都不好玩,你就不能含蓄点么……”

第六十五章 世上本无事

    去九江的车票是梁海潮订的,半下午四点多发车,第二天早晨六点多到终点。

    这个时间段很不错,上车后可以从容的休息、聊天或者看看报纸杂志等等,晚饭时去餐车解决,完全不影响正常的作息时间。

    四人都对车次的安排很满意,储静的气也消了好多,结果等上了车,找到卧铺床位的时候,她火气又上来了。

    梁海潮订的四张车票,分别是两张中铺,两张下铺,这样正好可以相对而坐,聊天打扑克吃零食都不耽误,谁累了也可以倒头就睡,没想到上车后才发现,四张床位是背靠背,中间有隔板,分隔成了两处地方。

    看着储静又瞪起眼睛,梁海潮哀叹一声,真是好心办坏事,早知道当时在售票窗口就不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家专门挑床位号了,说不定随机选的都比这个好。

    刘品言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点端倪,原来这俩学生是一对,看样子才刚刚开始交往,尚在保密阶段。

    这个发现让他暗自欣喜,莫非真是天降奇缘,自己这单身狗的日子从此结束了?

    想到这里,刘老师偷窥了宋小青一眼,只见这个漂亮女生平静的站在旁边,这让他心里自惭形秽了一下,想想自己也曾登上过国际颁奖台,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不如一个从内陆二线城市出来的小女生处事不惊。

    正在这时,从车厢一头走过来两位干部模样的人,拿着车票一路寻找自己的卧铺,好巧不巧,恰好与他们的床位在一起。

    刘品言犹豫了一下,从心里来说他不太想跟这两人提出调换床位的请求,以便给自己留出和宋小青独处的空间。但转念一想,刚刚与宋小青认识,这路上半天一夜,万一找不到太多的话题,就难免尴尬,这样一来反而不如四人换到一起,旅途中可以更加自然的创造接近机会。

    正在犹豫着,宋小青忽然说话了:“两位同志,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两张床位就在隔壁,想换到一起,您们看方便吗?”

    两位乘客一看,就隔一道隔板,不是什么麻烦事,何况恳求的还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便欣然表示同意。

    其中一位大概是个话痨,看了看宋小青身边的刘老师,说道:“这位是你爸爸吧?都说女儿随父,不过你俩可真不像。”

    这句无心之言,让刘品言一股气血撞上头顶,差点把眼泪顶出来,有心怼回去,但人家刚刚才帮了忙,只好强忍着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一时之间憋得面红耳赤。

    梁海潮正围着储静团团转,忙不迭哄她开心,没注意到那位乘客说的话,无意中转身看到刘品言憋的大红脸,不由感到奇怪,问道:“刘老师怎么这么激动?”

    宋小青捂着嘴,把笑意藏了起来,毕竟对方是老师,她怕被误解。

    刘品言装作没听到,摘下眼镜在袖口擦拭。

    随后聊天、吃饭,吹牛打屁,刘品言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打算在两位美女面前重温他取得摄影大奖提名的经历,这段历史在过往岁月早已讲过无数次,听众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面前三个大一新生并没有听过。

    自己的故事经过几年润色,早已成熟为一段传奇,该有的包袱、恰到好处等待惊叹的停顿、漫不经心带出的个人英雄色彩,一切都烂熟于胸,结果被刚才乱认爸爸的乘客败坏了所有的心情,于是这一夜,成了梁海潮的主场。

    看着储静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崇拜的看着梁海潮,不时发出“好厉害啊……”“海潮真棒!”等等花痴般的赞美时,刘品言心里充满羡慕嫉妒恨,这些彩虹屁原本都应该是他的。

    列车照例在十点熄灯,此后一夜无话。

    早晨六点半,到达终点站九江。

    师生四人下了车,先在火车站问讯处打听了九江长江大桥附近的靠谱酒店有哪些,公交车怎么做等关键信息。

    昨晚在火车上聊天,梁海潮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句话: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十个湖北佬,惹不起一个江西老俵。

    他们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两男又互相怀疑对方的战力,考虑到老弱病残的现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决定所有打听道路住宿等情况只通过官方渠道了解,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来到沿江宾馆住下,订的房间在三楼,没有电梯,好在景色很好,站在窗前可以一眼看到九江长江大桥和桥下偶尔驶过的船。

    遥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宋小青忽然想起,宁向东在武汉,也住长江边的武钢一招,不禁有点走神。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储静听到宋小青的低语,想到隔壁房间的刘品言,暗暗叹了口气。

    爱情是自私的,梁海潮搞出的这件事,如今让她也深陷其中,就再也没有勇气去分解宋小青的心绪。

    收拾停当后,时间虽然尚早,但现在从市区去庐山又觉得太赶,于是决定去江边看看。

    从小就听歌曲我的中国心: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这次终于近距离接触到传说中的长江,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水是浑黄的,江面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宽阔。

    趴在护栏上看了一会儿,四人有些兴趣寥寥,就沿着滨江路慢慢走着,商量着再去什么地方看看。

    这天是五一劳动节,滨江路上游人不少,四人一边走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路边就有当地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说道:“其实市区都没啥意思,来九江还是要去庐山。”

    梁海潮接过话,说道:“庐山明天要去的,今天随便走走。”

    “既然这样,那就去浔阳楼看看吧,好在还有点名气。”

    “是宋江提反诗的地方吗?”刘品言情绪一直不高,这时忽然插话道。

    “对呀,也是李逵劫法场的地方。”

    “原来还真有这地方,我以为是施耐庵编的。”梁海潮一听也来了兴趣。

    “你们沿着滨江路一直走就到了。”

    谢过路人后,向浔阳楼走去,梁海潮悄悄拉了储静的袖子一下,示意她慢点。

    结果储静瞪了他一眼,反而紧跑几步,追上宋小青,挽起她的胳膊,两个美女有说有笑的在前面走了。

第六十六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

    第二天照例早起。

    昨天本来只想随便走走,没想到就玩了一天。

    先是在江边感到无聊,随后决定到浔阳楼凭吊了一下水浒传好汉的风采。

    没想到这四人有一点共通之处,就是只喜欢自然风光,对人文建筑毫无兴趣。

    决定去浔阳楼,只是因为源自水浒传的名气,去了以后才发现想象和现实的巨大差距,浔阳楼早已不是浔阳楼,水浒传却永远是水浒传,四人在楼上,把街景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团团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无感离开。

    本来打算就此返回酒店,结果又被一热情路人建议,去了大中路逛街,这一头扎进去,直到天黑才出来。

    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就让他陪女生逛街去吧。

    梁海潮和刘品言走的苦不堪言,尤其是梁海潮,连北京王府井都不愿意去,这时却在九江压马路。

    “正好让你先热热身,回去才有随侍储大小姐的经验。”宋小青看着两条累死狗,不好意思调侃刘老师,就拿梁海潮开涮。

    因为逛街逛的快累死,回到宾馆,大家一致决定明天包宾馆一辆小巴去庐山。

    早晨下楼时,司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四人就在宾馆餐厅简单吃了几口饭,匆匆忙忙钻进车里,向庐山进发。

    今天是星期四,刚刚过了五一,大部分人都在上班,路上的车辆不多,而且这个季节山里还是很冷,游人也越发稀少,所以从车子转进山路后,就再没看见其它车辆。

    从九江到庐山大约三十多公里路程,而进山的路线盘旋环绕,颇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

    司机知道这几人是外地来的,自愿充当了义务导游,一路上解说着庐山的起源,风光,人文典故。

    师生们这才知道,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的香炉峰不在今天去的牯岭镇附近,而是在五老峰那边。

    庐山是当时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山顶的地方,所以伟人当年才留下了著名的诗篇“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真的有四百个转弯吗?”储静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司机也不敢确定。

    一路盘旋攀升中,车子驶进了庐山深处的牯岭镇,四个人又是一阵忙乱,把行李搬进酒店安顿好。

    收拾停当,已近十点,几人在酒店前台订了几处比较出名的景点门票。

    庐山大大小小的景点不计其数,想要全部看完怎么也得个把月的时间,在那个时候,没有双休日,没有七天长假,而且收入普遍偏低,想出来畅快的享受一次旅行,对普通人家来说,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由于来的季节不是很好,山中没什么人,除了零星的人本地人,经常走很久也看不到其他游客。

    他们也没有请导游,只是在酒店前台拿了一份免费赠送的景区分布图查看,发现附近有个锦绣谷,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锦绣谷果然锦绣,一条狭长的山谷里苍松翠柏,背阴处还可以看到,轻烟般的薄雾在谷底缓缓流动。

    可惜还是来的太早,倘若再晚半个月,山谷中到处开满野花,才算名副其实的锦绣两字。

    尽管行走在山水画卷中,几人有说有笑,然而心境不同,所感亦有所不同。

    梁海潮和储静刚刚挑明了关系,此时两人恰如蜜里调了油,黏在一起又甜又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见到几颗扭曲了枝干的寻常老树,也要大惊小怪半天。

    宋小青则是一路走马观花,没感觉到哪里值得留恋驻足。

    刘品言变成了她的尾巴,跟的太近又怕唐突了佳人,离得远了又恐引起宋小青对自己更加无感,一时之间好难抉择。

    正所谓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这一切到了含鄱口彻底改观了。

    含鄱口位于东谷,顶峰有一座含鄱亭,这里倒是有几个游人,三三两两的或在亭中休息,或在岭上观景。

    四个人走到山顶的边缘处向下望去,禁不住同时发出惊叹,此时太阳当空,视线极好,烟波飘渺的鄱阳湖清晰可见。

    水面蒸腾着一层薄雾,和庐山山阴处涌动的雾气遥相呼应,几如仙境。

    “难怪古人在此结庐修仙……”见到此情此景,不远处一位游客忍不住开口感叹。

    四人闻听纷纷点头称是。

    “听说,在夜晚,从这里都能看到汉阳的灯火。”游客身边另一名同伴说道。

    “不会吧,能看到那么远吗?”

    “也许吧,要不我们晚上再来看过……”

    旁边的游客一边聊一边渐行渐远。

    宋小青心中却泛起了波澜。

    汉阳是武汉三镇之一,原来自己离他,已经这么近了吗?

    此后,宋小青的情绪始终提不起来,一直到险峰时才略略好了一些。

    伟人曾在庐山会议时,来这里观光,看到雄奇险峻的壮美风光,不禁豪情万丈,提下了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名句。

    游览了险峰,日头已经渐渐偏西,虽然兴致依然高昂,可身体却很疲乏,于是结束一天的行程,返回酒店。

    吃罢晚饭后,时间已晚,储静刚刚把电视打开,梁海潮就敲门进来,坐在那里也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俩说话。

    看到这种情况,宋小青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外边走走,你俩聊吧。”

    储静一听立刻表示反对,看着宋小青说道:“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大山里,别出去了。”

    宋小青笑笑,指着窗外说:“外面灯火辉煌的,就是山里也没什么呀。”

    梁海潮连忙附和道:“储静你就别拦着了,没看宋小青今天一天都情绪不高,你让人家出去散散心。”

    储静瞪了他,哼了一声说:“好啊,想独处还不容易,小青在房间里,你跟我出去压马路!”

    梁海潮一听咧着嘴不敢接话,宋小青见状笑道:“好了,你俩也别争了,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在房间里太闷了。”

    “那你早去早回,山里晚上湿气太重,别着了凉。”一听宋小青这么说,储静只好无奈的答应了。

    山里的夜晚还真是挺凉,宋小青缩了缩身子,踩着路边的青石板独自向前走。

    柠黄色的路灯撒在她身上,拖出一条孤独的影子。

    走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公园,宋小青往里面看了看,一汪湖水,平滑如镜,状似琴。

    白天看景区图,隐约记得附近有一座山中公园,这里大概就是了,于是抬头一看门楣,果然写着“如琴湖”三个字。

    公园的栅栏门没有上锁,宋晓青伸手拉开,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似乎也带着不甘的怨绪。

    她心里紧张了一下,有点不敢进去,扭头看看来路,点点温馨灯火。

    只是隔着一道障,一念在凡尘,一念遁空门。

    走近湖边时,寒气越发深重,宋小青在一处石阶旁坐了下来。

    平滑无波的湖水,有个月亮静静的浮在上面。

    宋小青抬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繁星若隐若现。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远处的栅栏门再次吱呀响起时,才惊动了陷入沉思的宋小青。

    一个黑影缓缓走了过来。

    走到宋小青身边,停下脚步,沉默无言。

    过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道:“……我们,有可能……开始吗?”

    宋小青平静的看着他:“你们男人,都是这么直白吗?”

第六十七章 违法经营

    足下生辉开业那天不声不响。

    秉承宁向东的理念,业绩好坏不在于开业庆典热闹与否。

    更不在于装修的程度有多高。

    相反有些刻意雕琢出来的风格,反而会影响购买的欲望,花那么多钱装修,谁知道会在商品上赚多少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道理哪个不晓得。

    “感觉是最重要的!”

    宁向东思索着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说出感觉两个字后他发现也不够恰当,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就像大妈们给别人介绍对象,问想找什么条件的,对方回答说随便,这随便两个字听上去不挑不拣挺简单的,实际上却最难办。”

    “其实,这也说明了对方心里并没有一个标准,一切凭感觉,这么说你有感觉吗?”宁向东看着龚强说道。

    “没感觉,我就感觉你在说绕口令。”胖子懒散的斜靠在一堆沙子上,上下打量着房间。

    足下生辉的泥水活还没开始,沙子水泥已经被赵宝库拉来了,堆的屋子里到处都是。

    “其实我知道你想说啥,不就是我妈问我,胖宝想吃什么饭,妈给你做,我回一句随便,我妈准得发飙。”龚强懒洋洋的解说道。

    “是这个意思,不过难就难在这儿了,总不能跟装修队的说随便装吧?”赵宝库也凑过来说道。

    “装修队那帮孙子,你敢随便说,他敢随便干,还是得有点具体得框架。”只要有人掏胖子的钱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假设你在街上,看见一家店,是什么会吸引走进去,进去后又因为什么促使你下单?”宁向东一边设问一边引导着。

    “当然首先是货好,但是好货不止你家才有吧,其次就是价格喽,东西好价钱又便宜,当然都来你家买。”

    “价格战不但是最无能的竞争,而且是对自己售卖商品的侮辱,”宁向东对这种无脑营销很鄙视:“商品的价格就是它本身的价值,钻石为什么代表永恒?因为只有它的身份才配!“

    宁向东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之中,渐渐理清了思路:“装修的最终目的,不是展示奢华,不是独具匠心,我们不是艺术家,是开店做生意的。”

    “从消费者进店伊始,就要一步步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们,消除心中买和卖之间的壁垒,渐渐融入到你想让他融入的感觉里,最后彻底接受了你,心甘情愿的慷慨解囊。”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极了爱情。”

    “什么屁话?”

    “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何由一相见,慷慨解钱囊?”

    “不都是真爱吗?”

    宁向东把整体的装修思路和设计留给龚强后,回了武汉,龚强按照设计图纸监督装修。

    除了足下生辉四个字,再无任何宣传词语,色调采用浅色系,这在并原很少见,毕竟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带,属于干燥多风的城市,再漂亮的外墙色彩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色,但宁向东坚持要求,脸面上的钱也舍不得,那这种等客上门的生意趁早别做。

    店内四壁并不是各家雷同的连片柜台,而是在一侧装修,另一侧完全留空。

    装修的一侧,进门位置的墙壁上张贴了一张棉田的画报,画面上成片的棉骨朵和已经绽开的棉苞连成一片。

    画报下方摆放着一台同比例缩小的仿制织布机,再往前则是从纺织品问世以来的整个发展过程,直至店铺最深处,历史进程戛然而止。

    这里分成了两块,角落里布置了一处茶台,环绕着一圈沙发,新近请来的一位很有灵气的售货员小妹在这里负责接待工作。

    这一系列纺织品的发展史是赵宝库从厂里科研室完美复制过来的,两人用了几天时间,修改加工,最后定型为适合布置在足下生辉的模式。

    另一侧,则是各种高低不同的柱状展示台,每一个台子上都有一盏射灯。

    射灯的颜色也大有不同,纯棉短袜是青白色冷漠的光线,半长运动袜则是明艳的微红,而各种长筒丝袜却是暧昧的黄,至于为何选用这种色调,用意非平常人所能揣摩。

    开业一星期,门庭若市。

    每天很多人进来参观,可大部分都是一副增长见识的态度,参观完纺织品进化史,走到最里面的茶台时,有些人坦然的坐下来喝茶,跟龚强闲谈几句才离去,有些人因为不打算消费,茶水也就不好意思享用,选择直接告辞。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龚强给宁向东打了传呼,只得到一句:“稍安勿躁。”

    房租和装修的钱是已经花出去的,一时半会也没打算快速回笼,可现在还请着一名售货员,按月结工资,到了月底就要发工资,如今是利润没见着一分钱,开销反而在增长,龚强心急如焚。

    “开店卖货,非要把装修搞得这么另类,早晚赔的连亲妈也不认识。”宁向东远在武汉,胖子只好对着南面的空气骂。

    生意不好,胖子天天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二师兄变身大师兄。

    万般无奈之下,也顾不上继续玩情调,还是先活命要紧,龚强找了块木板,自己拿记号笔写了个“营业中”的牌子挂在门口。

    谁知这块破牌子一挂出去,胖子忽然一阵轻松,吃嘛嘛香,这才恍然大悟,老子本来就不是艺术家,再也不用这么端着了。

    营业牌子挂在门口,果然立竿见影,店里进来一位姑娘,从棉田开始,一路慢慢走过,直到全部看完纺织史后,来到展台前拿起一双丝袜,说道:“我要这双袜子,能便宜点吗?”

    “本店所有售品都是一口价。”售货员是个蛮机灵的妹子,马上甩出一句合理说辞。

    姑娘没有接售货员的话,一语不发看着龚强。

    胖子脑门冒汗,说道:“真不搞价大姐,刚刚开业,为图个人气,已经是接近成本销售了……”

    姑娘闻言笑笑,说道:“我前几天来过一次,刚刚又看了一圈,你家恐怕一双丝袜也没卖出去吧?”

    “才开张,人气不足……”

    “那便宜点卖我,算给你添个人气,第一单优惠点。”

    胖子一听心疼的脸上肥肉乱颤,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说道:“定价真不能变,要不这样,我自掏腰包,额外送一双男袜。”

    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本事,只有胖子愿意,浑身肥肉都可以抖动不止。

    看看他一副肉疼的表情,姑娘果然被唬住了:“行吧,看你这样,估计再讲价真就赔了,那就依你。”

    付完款,仍然意犹未尽,姑娘又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装修成这样的?”

    龚强笑笑,说道:“严格来说,我们是在宣传一种理念,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如何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同时,也想告诉大家,每一件合格的产品,其实都是辛苦和智慧的凝结。”

    “有道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消费者来消费的同时,还能体会到一些道理,用心良苦啊,是你想出来的?”姑娘歪着头,上下打量龚强。

    “必须是我想出来的。”龚强老脸一红,暗道惭愧:“严格来说,我们不是商品的销售者,而是优良传统的传播者。”

    姑娘看他一眼,笑了笑:“可卖给我的东西也没便宜。”

    “就是白送一双袜子……”胖子睁眼不能吃暗亏。

    “也是,这双袜子可以拿回去给我爸,”姑娘点点头:“其实我在红星商场也看到你们这种袜子了,价钱跟你家一样,不过红星那些服务员问三句答一句的,我就愿意在这儿买,感觉舒服。”

    听了这话,胖子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让消费者心甘情愿慷慨解钱囊吗?无意中竟然做到了!

    姑娘说完话,跟龚强道了再见,转身向门口走去,龚强连忙相送,顺便说着觉得好再来之类的客气套话。

    没想到姑娘很认真的答道:“我在市团委工作,你们的袜子质量要真像你们宣传的思想文化那么好,我肯定还会再光顾的。”

    龚强一听大喜,连忙询问姑娘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就不必留了,我姓何。”

    说完,姑娘推门离去,与正向店里走来的四个穿制服的人擦肩而过。

    龚强看着这四个戴大檐帽的人走进来,有点摸不清头脑。

    “你好,我们是工商行政管理局和税务局的巡查人员,请出示一下你的营业执照以及税务登记证。”

    胖子一听傻了眼:“没……没有啊……”

第六十八章 交锋

    在汉正街混迹了一段时间后,宁向东终于搞明白这群扁担为什么叫李梦风二嫂。

    李老爹早年从黄石到武汉的时候,在火车站认识了阿炳,那个时代汉正街也刚刚开始起步,两人就一起做了扁担。

    当时,李辉的家属也跟在身边,有了身孕才回老家,阿炳和李辉一次酒后就开玩笑,说要是女儿长大后就嫁给阿炳的二儿子当老婆。

    随着岁月流逝,两人在汉正街站稳了脚跟,身边渐渐聚集了一群兄弟,李辉老成了辉伯,阿炳也成了炳叔,两个孩子长大了,却没人再提这件事,只是年轻人都知道,李梦风脸皮薄,别人一提就羞恼,小扁担们就越发乐此不疲拿她开心。

    这天,郑村民和赵伟一起跟宁向东来了汉正街。

    郑村民这两天要回老家,据说是因为高龄的爷爷处于弥留之际,想最后见见自己的孙子和未来的孙媳妇,他已经请好了假先回并原,来汉正街是为了给孙秀玲家买点东西带回去,然后再和孙秀玲一起回老家。

    看到宁向东在汉正街如入自家后院一般熟悉,郑村民暗自佩服,这家伙就是这一点厉害,从来不怯场,去了哪里都能迅速把自己融在里面,就连自己的未婚妻也是靠这小子才顺利到手的。

    宁向东不知道郑村民心里的胡思乱想,此时婉言谢绝了几个自愿过来帮忙的扁担,对郑村民说道:“你就在这一片转转,看好东西别马上给钱,也别自己搞价,这些南蛮子跟咱们北佬不一样,一旦搞定了价钱就得按说好的买,找谁来不行,你看好哪件货,心里记下来,去找炳叔,让他帮你定价,这样你少花点,对方少挣点,双赢。”

    老实人郑村民连连点头,他也是聪明人,只是自幼在老家长大,实在不愿意费这份心,太麻烦了。

    宁向东交代完,带着赵伟向北边溜达,他知道赵伟跟过来就为了搜罗片子。

    赵伟最近沉迷在录像里,单盘的电影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渴望,开始成箱的搜罗港台电视剧。

    宁向东边走边说:“你再买录像带,别再服装街那边找了,翻来覆去就那些热门电影,我带你去北边,那里全是小家电,电视剧的品种更全。”

    到了北边片区,认识的熟人渐渐稀少,偶尔几个迎面遇上的也只是点头之交,都是王大龙手下的红安扁担。

    穿过家电区,就是音像街,赵伟的眼睛立刻直了,他来了汉正街好几次,从来没有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赵伟刚想往里走,发现宁向东站在原地不动,忙问道:“你不进去?”

    “我没兴趣,在这儿等你。”

    “一时半会儿我可够呛能出来。”让宁向东干等着,赵伟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慢慢看。”宁向东知道赵伟的毛病,且得反复挑拣半天才买一盘,不过话说回来,他买的也有点忒多了,前段时间还专门往家里发回去两箱带子,在邮局被人家查验了半天。

    看着赵伟一头扎进音像街,宁向东在街角找石敢当,打算走在屁股下边歇会。

    “小宁?”刚刚坐稳,就听见有人叫他,宁向东顺着声音一看,又连忙站了起来。

    “龙哥,您好。”

    王大龙走了过来:“老远就看着像你,今天怎么到这边来玩?炳叔那边没事情?”

    “我一个朋友喜欢看电影,带他过来挑挑。”

    王大龙一听,伸手招过路边的一个扁担,吩咐道:“进去盯着,在哪家拿货,就说我的朋友,给成本价。”

    宁向东连忙阻拦:“不是进货的,纯粹个人爱好。”

    “那就白送好了!”王大龙豪迈的一挥手:“小宁有空吗?去我那边喝茶?”

    “好啊,正想拜会龙哥,可惜今天空手……”

    “相请不如偶遇,专门过来就刻意了,”王大龙转身对刚才叫过来的扁担说道:“跟宁哥的朋友说一下,一会儿也去我那边坐。”

    来到王大龙家门口,果然看到久闻的石对联。

    “怎么样?”王大龙看到宁向东望着那副对联,略有得色的问道。

    “像是大理石……”宁向东伸手摸了摸。

    “我是说字……”

    “介于颜体和柳体之间,算是独创的吧?”宁向东认真的看字,伸出手指虚划了几笔说道。

    王大龙哈哈一笑,拱拱手:“小老弟原来会使太极推手,佩服佩服,当哥哥的向你认错。”

    两人进得屋来,宁向东见桌上一块茶海,其上摆着一把紫砂壶,七只小茶杯,便伸手把旁边的茶巾摊开,才拿起紫砂壶仔细端详。

    王大龙一看他举止上路,问道:“小宁也喜欢茶道?”

    “不喜欢,太刻意了,不过喜欢品茶。”

    “品字用的好,如果说喝茶就落了下乘,听上去像解渴了。”

    宁向东笑笑没接话,把壶放下,说道:“丁山紫泥,景舟石瓢。”

    王大龙闻言脸色一肃,盯着小宁,有点见识啊,寻常人的开口赞言必称宜兴,其实紫砂只出在丁蜀镇:“可惜不是顾老亲工。”

    宁向东哈哈一笑:“龙哥果然非常人心思,真要是顾老传世的壶,这条街怕是兜不住吧。”

    “所言不差!没想到小宁一个北方人,对茶器这么精通。”

    “不敢,家乡有位老人家深谙此道,小弟耳濡目染,略懂一二罢了,可惜黄龙山的四号井已经封了,世间再无老紫泥。”

    王大龙正襟危坐,对宁向东郑重的拱拱手:“阿拉是上海宁,自诩嗜茶如命,没想到老弟偏居北地,竟也是同道中人。”

    宁向东看着王大龙一本正经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龙哥,咱们换种语气说话吧,太累。”

    “小宁是个爽快人!”王大龙脸上一红,说道:“炳叔一向可好?”

    “好的不能再好。”

    “你是局外人,没什么看法吗?”

    “没有吧,非要说有,那就是方兴未艾。”

    “小宁,哥哥请你来,是坦诚相见,炳叔老了,已经跟不上汉正街的发展速度,”王大龙认真的说道:“今年,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你,跟我一样,也是外乡人,由不得哥哥我没有想法啊……”

    “想多了龙哥,我只是个卖袜子的。”宁向东淡然说道。

    “今天卖袜子,明天就可以卖鞋,后天说不定就卖衣服,”王大龙循循善诱:“这条街上,谁不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我利用业余时间做着玩的,你知道龙哥,我是并钢的职工。”

    “我知道,你这大半年就没闲着过,还卖过拖鞋。”王大龙嘿嘿一笑。

    宁向东这才大吃一惊,警惕的看着王大龙。

    “小宁别紧张,你们来实习的人很多,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大概了,”王大龙一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炳叔老了,什么时候打算退休?”

    “我一个外乡人怎么知道,再说我认识炳叔才几个月。”

    “正因为你是外乡人,有些事你才方便去问,”王大龙眼睛里满含着深意:“或者,你才方便去做。”

    “龙哥,谢谢你的茶,我想我该走了,”宁向东放下茶盏,说道:“你是我在武汉认识的好朋友,炳叔也是。”

    见到宁向东起身告辞,王大龙并没有挽留,随即起身送客。

    宁向东走后,从偏房走出一个人,王大龙冲他点点头,那人无声离去。

    “既然你不愿意去做,那我只好代你去做了,”王大龙看着敞开的大门,低声自语:“炳叔要退休,怎么可能容你呢?”

第六十九章 个体工商营业执照

    工商局的人要求龚强出示营业执照,他一听心中大呼糟糕,忙完装修就忙着开业,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没有营业执照?”这几人一听,相互对视了一眼,穿工商制服的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书,对龚强说道:“在未取得合法的经营资格之前,擅自开门营业,已经触犯了《城乡个体工商户管理暂行条例》第十七条,请在这份《询问通知书》上签字,并按照上面注明的时间,准时到我单位接受询问。”还没等龚强继续说话,税务局的同志接着说道:“按照程序规定,工商营业执照是前置,你办理完工商登记之后,拿营业执照副本,再到我们单位接受处理吧。”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执法人员走后,龚强对售货员交待了几句好好招呼客人的话,骑着车子去找赵宝库,到了复印店,赵宝库还挺忙,他刚刚又进了一台塑印机,正在后院另一间屋子里帮客户印刷包装袋。

    龚强刚进门,就被里面的怪味呛了出来,赵宝库一看是他,防毒面具也没摘,出来问怎么回事。

    听说工商局的找上门,赵宝库一拍大腿,连声抱怨,自己这边也忙得不行,就忘了提醒胖子先办证再开门了。

    现在接到询问通知书,没办法,还是先去听听人家怎么说吧。

    “少不了得罚款。”赵宝库隔着猪嘴,瓮声瓮气的说。

    “哥,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拿下来,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心里没底。”龚强知道这事怪自己,心情很沉重,他也听说过,无证经营的罚款动不动就上千。

    “可咱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又不是卖假冒伪劣,也得交罚款?”

    “卖假货视情节轻重,有重大恶劣影响的直接就进去了!”赵宝库做了好几年生意,跟工商税务打交道多,这里面的规定知道不少。

    “找找关系呀哥,草坡坪您也是个腕儿!”

    “都开单子了,上面有编号,用一张少一张,不正常结案,找谁能给你抹平了?”

    龚强一听两眼失神,罚款一千,这跟要了他命差不多:“我特码的不活了!”

    赵宝库撇撇嘴:“有这撒泼的本事去工商局再使啊,在我这儿人家也看不见。”

    胖子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我这不先练练吗?”

    看着龚强变脸比翻书都快,赵宝库不禁目瞪口呆。

    第二天,按照询问通知书约定的时间,两人准时到了工商局。

    赵宝库骑着踏板摩托车在门口等着,龚强自己进去。

    这辆摩托在并原也算独一号了,当时满大街还是脚踩启动的挂挡摩托,赵宝库已经骑上了电打火的无级变速。

    接待的人还是昨天那两名同志,虽然已经见过了面,两人还是按程序出示了执法证,其中一人拿出一本文书开始记录,龚强偷偷瞄了一眼,天头上印着“询问笔录”四个字,右侧果然有一行小字,是文书备案编号。

    “别呀,我说老二位,整这么正式,我血压高,受不了。”

    其中一位岁数大的就笑道:“你才多大,就血压高。”

    “可我胖呀,血压就不正常了,”胖子一看对方笑了,连忙顺杆爬:“看您笑的这么慈祥,一看就心地善良,干脆把我当个屁放了得了。”

    “还真放不了,你这么大块头儿,”岁数大的发现龚强挺有意思,顺着他话茬说道:“说说吧,无证经营,怎么处理您老血压就下来了?”

    “我是真不懂,二位高高手,别罚款,”胖子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下,把门虚掩上走回来,从怀里抽出一个塑料袋:“小店卖的几双破袜子,您二位瞎穿着玩,等店里见了利润,我再来……”

    看着胖子,两名执法人员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做笔录的问道:“这几句话我是给你记下来呢?还是不记下来呢?”

    上岁数的严肃地说道:“谁说要罚款的?未取得营业执照有十五天的告知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成功申请工商登记,视作取得合法经营资格。”

    惊喜来的如此意外,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罚款?”

    “对,不过看你现在这番行为,我还真想罚你了!”上岁数的重重一拍桌子。

    龚强吓得一哆嗦:“别……别呀……”

    “在笔录上签个字,然后拿你的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房屋租赁合同,去内勤室进行营业执照申请登记,我们就结案了。”做记录的人说道。

    “不处罚不代表你没有违反条例,只是情节轻微,免于处罚,明白吗?办了证守法经营,我们还会大力支持,工商局本身就是为公司企业、个体工商户提供服务的。”

    一听不罚款,还能顺便把证办了,龚强心里笑开了花,但表面上继续保持戒骄戒躁的模样,点头哈腰往外走。

    “把你的东西也带走。”上岁数的点点桌上的袜子,说道。

    “留着,您俩穿着玩。”胖子已走到门口,正打算关门。

    “小张,给他把罚单开出来,通知内勤暂时不予办理登记。”

    胖子嗖的一声蹿过来,闪电般抓起袜子,退回到门口,复又恢复谦恭的姿态,只用了一个呼吸。

    冲两位同志笑着点点头,说道:“先告辞二位,等办完登记拿证的时候再来看望。”

    直到此时,被胖子迅如闪电的身影晃花了眼的两名同志才恢复过来。

    出了工商局,听龚强说不但不罚款,还办理了申请执照的登记,赵宝库有点不相信,以前办证最少也得一两个星期,现在效率这么高了?

    “是啊,他们说是为咱们服务的,吓人不?”龚强一直琢磨这句话,就是想不通。

    等了半晌,赵宝库也不说话,一直凝神思索,龚强有点吃不住了,又问道:“你怎么看?”

    赵宝库点点头:“挺吓人。”

    “那怎么办?”龚强一听更没底了。

    “怎么办?凉拌!你拿几双破袜子糊弄人家,说不定把人家惹毛了,正憋着大招收拾你呢!”赵宝库瞪了龚强一眼:“说让你拿条烟过来,抠死你!”

    “那拿证的时候还是你来吧,宝库哥。”胖子一听苦着脸说道。

    赵宝库脸色阴晴不定,想了半天,说道:“还是让你二姐去,给她拿份委托书,女的来了总好点,如果要处理,当事人没来,最多是让委托人帮忙告知一下。”

    胖子一听这是个好主意,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宁向东,虽说开这个店没跟他父母说,可二姐要是知道刚开门就遇上这事,指不定得多担心。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自己怎么这么马虎,把办证的事给忘了,现在还把向东二姐也牵扯进来,想到这儿龚强狠狠给了胖脸上一巴掌。

    赵宝库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拦,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第七十章 不可描述

    郑村民独自在服装区逛着,面对铺天盖地的各种款式,有种被淹没的感觉。

    别说女装没有研究,就是男装他那点可怜的审美观也找不到适合的衣服,两边商铺里挂着的男装也是花里胡哨的。

    他在城里已经生活了一年多,倒是逐渐接受了服装不仅仅只有保暖遮羞的功能,但是说能够体现一个人的综合素养,他还是不知所云,素养是什么吃食?素鸡倒是知道,在他们老家用豆腐皮卷起来切片吃的一种凉菜,他爹就喜欢切一卷下酒,可惜就是很少吃到,他尝过那滋味的机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郑村民一边走一边吧嗒嘴,他摸摸肚子,这会儿也快半上午了,倒也没觉得饿,早饭宁向东请客,他狠狠吃了这小子一嘴,撑得肚皮圆。

    并不是喜欢占便宜,他知道自己这个铁把小兄弟就爱看自己吃饱喝足不想家的样子。

    逛街实在不是郑村民的强项,比在老家盖房子脱砖坯还累,想想当初差一点就不能顶替他爹来并原上班,他娘急的火上房,逼着他一口气脱了三栋房子的坯,把他爹攒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没办法,村里没房子别想娶媳妇,家里盖不起房子,在别人眼里就是穷光蛋的标配,有了房子也不见得就是好日子,还得是没外债,盖的正南阳光房,家里最好有猪牛,这才是殷实人家。

    村里人眼里不揉沙子,五谷丰登六畜兴,一排阳光大房,这不但是日子,还是脸面,就像城里人穿的衣服,什么衣服衬着什么人的脸面。

    不过衣服壮起来的脸跟房子相比差的远,这里面门道太多,在郑村民看来,同样一件衣服,价钱咋差那么大呢?

    看着别人一包一包的买,雇着扁担往外挑,他凑过去问三遍人家老板才答一遍,问多了直接甩一句零售不卖,只卖批发。

    向东还是个憨货,干嘛不卖衣服,这多赚钱,偏偏在并原弄袜子卖,那玩意有啥讲究,穿在脚上全都被遮着,也没人看见。

    老实孩子郑村民,偏偏有个聪明脑子,又偏偏在家是老大,这就注定了操心的命,在家为弟妹操心,在外为朋友操心。

    转来转去一上午,只给孙秀玲他爸买了件短袖衬衫,这玩意也太拿不出手了,还得继续买,尤其是未来老岳母,有道是母女同心,丈母娘满意了女儿就满意,女儿满意了老丈杆子才满意,她们全家都满意了,离天天晚上搂着铃子妹妹睡觉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么一想郑村民喉咙有点冒烟,使劲咽了口唾沫,看看汉正街交错杂乱的小街和胡同,禁不住脑袋发晕。

    逛街再累能累过在老家下力干活?他一横心,我还不信以我老郑的眼光挑不出大伙儿都满意的礼物。

    “村民哥!”

    刚打算迈步向旁边一条看着人更多的小街上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郑村民回头去看,全是人头。

    “你是村民哥吧?”不远处一颗人头旁边竖起一只手不断的摇,郑村民一看,龇着大白牙乐了。

    那只手黝黑粗糙,说不出的亲切,一看就是自己人。

    郑村民等那人走进,跟他握了握手,感觉错不了,有力粗壮带老茧。

    “炳叔和向东叔吩咐我过来的,说你对这儿不熟,怕找不回去。”扁担擦着额头的汗说道。

    郑村民看着眼前这幅陌生的面孔,岁数大概四十上下,呆了一下才说道:“你叫我哥,叫宁向东叔,这辈分挺乱啊大兄弟。”

    扁担这么称呼就是个客气话,郑村民一脸朴实,就是说句玩笑也像是正经说话,他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是挺乱,那我就叫你老郑吧。”

    “怎么叫都成!”郑村民热情的笑着,心里暗想叫小郑能死啊。

    “老郑,汉正街里边小街小巷太多,还都不是直来直去的,都是以前棚户区慢慢发展起来的自然路,外人刚进来都难免兜圈子,虽然不至于迷路,但也得耽误不少功夫,你买什么,跟我说,我带你过去。”

    郑村民的主要任务就是买衣服,别的东西看上眼就买,看不上拉倒,反正也是计划外的,但是衣服是必须要价廉物美称心满意才行。

    扁担一听满口应承,郑村民跟在后面,心里可有点没底,这家伙浑身上下都透着根出同源的气质,眼光能比自己强到哪去。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左拐右拐就彻底失去了方向,郑村民只觉得脑袋顶上的太阳一会儿晒左脸,一会儿晒右脸,一会儿晒后脑勺,他只好一路走一路数着转了几个弯。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扁担在前面说了句:“到了。”停下脚步。

    郑村民抬头一看,是个更凌乱的棚户区,只是人不算太多,也没看见几个上货的人,更多的像是就在附近居住的原住民。

    看着郑村民疑虑的表情,扁担笑吟吟的说道:“老郑,这地方是收货的集散地,汉正街这些商户,从外地进了货再批发出去,都在这儿装卸,在这儿买东西的价钱跟他们的拿货价一样,真正的一手货源。”

    郑村民一听大喜,连忙问道:“那我买衣服的款式也能像别处那么全吗?”说着,他伸手去指方向,指了一圈彻底茫然了,刚才这么走过来,早忘了两人是在哪个方向相遇的。

    这特么就迷路了,郑村民有点不好意思,却没看见扁担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冷笑。

    “全的很!而且便宜的像白给。”

    最后这一句真有杀伤力,郑村民就喜欢白给,从小到大在村里,穿并钢的翻毛大皮鞋和帆布工作服,质量全村最好,大人都眼红,这都是白给的,并钢发给他爹,他爹一个人根本穿不清,全寄家来了。

    扁担伸手一指,不远处有几个人,身边扔着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

    郑村民有点疑惑,怎么连个铺面都没有。

    扁担笑道:“有铺面价钱不得涨一倍啊,便宜就是因为费用低嘛。”

    两人走过去,翻开几个袋子看了看,衣服款式郑村民看不明白,不过凭直觉有点过时,但也说的过去,反正老泰山穿问题不大,岳母大人和老婆还是算了吧。

    拽出一件适合秋末冬初的衣服看了看,郑村民挺满意。

    扁担在旁边问道:“给老人买的吧?”看到郑村民点头,又道:“你们北方冬天冷,这件衣服抗不下来。”

    “我知道,冬天得穿棉猴儿,或者皮袄才行。”郑村民说道。

    “那你不看看皮袄?”

    “这儿有?”郑村民没想到,汉正街竟然连皮货也卖。

    “这儿什么没有?”扁担神秘的一笑:“不可描述都有,只要你有心找。”

第七十一章 尔虞我诈

    郑村民憨憨一笑:“你说啥俺听不懂,走吧,还是去看看皮袄。”

    扁担指指旁边的袋子:“不用走。”

    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叠放好的皮衣。

    郑村民拿出一件用手捏捏,手感柔软的好像棉布一样,对折后轻轻捻了一下,薄也如棉布。

    “这是几层皮啊,怎么软成这样?”

    “皮是头层皮,就是专门剥这么薄的。”

    “这样结实吗?穿身上不磨坏了?”郑村民家里宰过牛,也做过牛皮面棉袄,他的印象里,牛皮又硬又重,比不了羊皮袄轻便,但冬天钻在山窝里睡觉也冻不坏人。

    扁担噗嗤一笑,说道:“老郑千万别再跟人说刚才的话,现在穿皮衣,都讲究个时尚,谁穿它是为了怕磨坏,只要保暖防风,就足够了。”

    郑村民一听,难得的老脸一红,用手轻轻抚摸着皮料,真是绸缎般丝滑的触感。

    他摇摇头,放回袋子里,说道:“做的这么精致,我老家那边受用不起。”

    “做的这么精致,而且价钱还不贵,给家里老人带一件,遇上什么场合穿出去,多体面。”扁担说道。

    这句话说到了郑村民心里,眼看着跟孙秀玲认识快一年了,家里的意思是只要爷爷还能挺过去,就等他从武汉培训结束,年根里把婚事办了,说不定冲冲喜,老人家又能延个几年寿,自己回老家摆酒席的时候,老父亲穿上这样一件皮衣,别提多排场了。

    “多钱?”郑村民想试试价,太贵连价都不还,省得一还价沾身上,非得买不可了。

    “一百三。”

    “一百三?!”郑村民差点以为听错了,这也太便宜了吧。

    看货的扁担一看有门,连忙说道:“两件二百,大哥,你跟你兄弟一人一件多好。”

    “我兄弟的衣服不用我操心。”郑村民可舍不得给他弟买这么好的衣服,虽然便宜。

    “那就给老人买一件。”

    “这个可以有……”郑村民心里斗争着,半晌才说道:“没带那么多钱,一件也买不起。”

    卖皮衣的差点没吐血,看着扁担说道:“价都说好了,得按规矩来,你说怎么办吧。”

    扁担一看要坏菜,就问郑村民:“你差多少钱老郑,我补给你。”

    “差一百九……”

    扁担看着郑村民手里拿着的那件短袖衬衫,气急败坏:“你就带十块钱来逛汉正街?”

    “钱都在向东那,要不你先借我点,一会儿回去我还你。”郑村民呲着大白牙,不好意思的笑着。

    “卧槽,这大白牙晃的我……”

    扁担伸手在眼前挥舞几下,不甘心的解开裤子上系的绳扣,从内裤拉链里拽出一个小塑料袋。

    郑村民也不嫌腻歪,一把夺过来,笑道:“别管多少,我都借了。”

    从塑料袋里数了二百递过去,郑村民顺手拽了条牛仔裤出来:“卖这么贵,再饶一条裤子。”

    卖皮衣的当然不干,郑村民一看立刻把皮衣扔下,说道:“正不想要呢,现在可不能说我不守规矩了。”

    “你姆妈的,拿走!”卖衣服的火冒三丈,怒吼了一声。

    郑村民哈哈大笑,很是张狂,卖衣服的被笑的心惊肉跳,扁担在旁边忧心忡忡。

    “走着!”郑村民冲扁担一歪头,自己率先走去,扁担想着自己那袋钱,一咬牙跟了上去。

    他俩一走,刚刚站在交易场地的人立刻星罗棋散,卖皮衣的肩扛大袋,健步如飞,第一个脱离现场。

    郑村民和扁担一前一后,往来处赶去。

    扁担在后边,看着前边的郑村民,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越走越心惊,这家伙难道认识路?

    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又似乎不像,每次都是好巧不巧的样子,走到了正确的路线上。

    快到服装区的时候,终于碰到了熟人,李梦山扛着自己的空扁担溜溜达达从旁边一个胡同里冒了出来。

    “村民哥,干嘛去了?”李梦是猛不丁看见郑村民,还以为认错了人,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在外边忙了半天,并不知道宁向东带着赵伟和郑村民来汉正街。

    郑村民身后的扁担也没想到李梦山忽然从小胡同里走出来,一时间措手不及,连忙低头侧身加以掩饰,心中暗自祈祷别让他看见。

    扁担正自慌乱,肩头就被一只大手重重拍了一下。

    “来,我给你介绍你梦山叔认识。”郑村民的大嗓门响在耳边。

    李梦山这才注意到扁担,待认清楚来人才吃惊的说道:“四哥?你俩怎么走到一路了?”

    被叫做四哥的人苦笑着,支支吾吾几声敷衍着。

    “没啥,刚才买衣服钱不够,正好跟四哥借了点。”郑村民这才知道这家伙叫四哥,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这么一说李梦山更糊涂了,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点点头,对郑村民一竖大拇指:“村民哥路子好正,连大龙那边的人都这么熟络!”

    说完又狐疑的看了看他俩,告辞走开。

    叫四哥长出一口气,只差一点点,事情就砸锅了,怎么就没想到这憨憨兜里没带钱,偏偏把自己准备好回去的钱全抢走了,刚刚在那边由他折腾倒不是怕他,是怕把龙哥的安排搞砸。

    想想王大龙给自己的许诺和已经买好回红安的火车票,他心里又踏实了点,老子今晚豁出去,怎么也得把自己那几百块钱拿回来再说。

    只是刚才李梦山撞见是个麻烦,真要有人追究,说不得自己一力承担下来好了。

    这边想着,眼看就到了炳叔的家,扁担停下脚步,说道:“就到这里吧,村民哥要是不为难我,就过去拿了钱给我。”

    郑村民看了看扁担,黝黑的面孔上满是褶子,褶子里还藏着油泥,说道:“怎么能不给你呢,谁都不容易,只是卖皮衣的去哪儿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喽。”

    扁担一听惊得汗毛都竖起来,敢情什么事都没瞒过眼前这个憨大。

    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郑村民嘿嘿一笑:“不瞒你说,哥哥从小在家畜堆里长大的,亲手硝出来的牛皮没有一百张也有八十张,这是什么玩意当我不知道吗?”

    说完郑村民把两件皮衣往地上一扔,却把牛仔裤紧紧夹在腋下:“这条裤子还算货真价实,嘿嘿。”

第七十二章 内盗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七月份来到了,武汉已经热成火炉。

    宁向东他们每天下班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凉,连热水都不用烧,凉水管里出来的水温,也得有三十几度。

    武钢一招早把床上用品换成夏季套装,然而并没什么用,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天花板上一个老掉牙的吊扇,每次打开吱吱扭扭的左顾右盼,风速调到最大就发出诡异的笑声。

    即使这样,也挡不住暑热,宁向东和郑村民,还有赵伟住一个四人间,在某一天凌晨达成了一致,晚上睡觉不关门了,走廊里的过堂风能进来一点是一点,于是从六月中旬开始,武钢一招偏楼三层,整夜都传出金属般的尖笑声。

    这期间武汉成功举办了阔别三十多年的国际横渡长江节,好多外国友人来到这里,参加比赛的、不参加比赛的都进行了横渡长江的活动,把赵伟看的心摇神驰,以前光在电影电视看到穿比基尼的,这次亲眼看到活的了,禁不住连声赞扬大会举办的好,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宁向东听了赵伟的点评,深表无语,原来这家伙喜欢看外国影片,欣赏的焦点是时尚品类,白瞎了那些演员拼死拼活飚演技。

    “其实,你还不如买一套米兰时装秀的纪录片收藏。”

    “你以为我不想,问了多少家,没有!”

    龚强的传呼就是在这期间打过来的。

    电话里一共说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要给店铺重新起个字号,以前那个足下生辉局限性太大。

    “名字必须得换,去工商局注册登记,说了这个名字,原则上审不过去,坚持要用也可以,但是营业执照上不给体现出来,字号那里留空,”龚强在电话里说道:“这样不行啊向东,现在咱们是小个体工商户还能凑合着,可将来发展成公司就没法再对付了。”

    听了龚强的话,宁向东在电话里笑道:“你娃野心还挺大,原来不是打算继续练地摊吗?”

    “这不被你开阔眼界了嘛,”龚强谦虚的说道:“幸亏这次听你的租个门面,真是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今天刚刚接了个大单,是个女的,你等下啊我再看一眼协议……”

    电话里传来悉悉索索翻动纸张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龚强在电话里继续说道:“市团委的,姓何,说是有什么活动,不但要袜子,还要鞋,签正式合同必须得有咱们的字号名称,人家不对个人……”

    宁向东一听,头有点大,这买卖做来做去还是串行了,字号换了,那店铺是不是又得重新装修?原来那套创意肯定没法继续使用,店里就那点面积,总不能再装修一套鞣皮制鞋的发展史吧。

    正想着心事,龚强忽然怪笑几声:“还有件事,不知道你听了是痛快呢还是痛苦呢?”

    宋小青的哥哥宋小军在厂里出事了。

    塑料二厂近期已经开始全面的改造升级工作,刚刚从银行争取到一笔资金,替换了原料车间和融塑车间一批老旧电机,全都堆在了三号库房。

    这些更替下来的机器毕竟是国有登记在案的设备,厂里也不能擅自处理,只能等待重新进行价值评估后,卖给指定的企业废旧设备回收公司。

    三号库距离生产车间有点远,中间还有一片废地,堆放着十几个破油桶,经年累月的蒿草丛生,已经沦为野猫的栖息地。

    所以,尽管三号库离围墙挺近,但是连管库的巡视都轻易不往那边去,在一般人眼里,三号库存放的东西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鸡肋,留着没用弃之可惜,只好一天天放着,谁也不在意,有的从六十年代就再没动过,彻底闲置成了废品。

    只是,有心人无处不在,只要有一点点价值的东西,也怕贼惦记,这批设备就被热塑工人吴力千看上了。

    生产任务饱和的那些年,吴力千所在车间实行三班倒工作制,他上夜班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到三号库睡觉,因此对这一片地形很熟悉。

    他知道围墙外边有一颗老树,枝丫丛生,长的很有野趣,在他眼里,那就是天然的爬梯。

    如今二塑正在改制,生产任务几乎为零,早已不再三班倒,而且传出风声,下一步可能连长白班也不用见天去了,所有在岗职工轮流值班,因为工时不够,全勤工资也不发了,上几天班发几天工资。

    这个星期,轮到吴力千他们车间当班。

    每天中午,他趁着没什么人,带着沾了肉汤的馒头去喂库房看门的土狗,土狗很快就把吴力千认成了新主人,只要一看见他过来,尾巴摇的像风扇,而吴力千也不闲着,东找一块砖,西捡一片瓦,随意的扔在墙根下边。

    终于在一天的凌晨四点,他被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唤醒,独自钻出被窝,悄悄起身了。

    从他家到二厂的外墙根,一路上只遇到一个骑着自行车,驮着两只大洋铁皮桶送牛奶的人。

    来到老树下,吴力千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人们都沉浸在黎明前最后一次深度睡眠中。

    在树下停留了很久,他才像一只猫一样,顺着树杈,悄悄爬上墙头,随后伏低身体,再次竖起耳朵静静的听,果然,墙下传来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吠声。

    那只土狗同样悄无声息潜伏过来,发现墙头的异常,做出了攻击准备。

    每天晚上,被解去套索的土狗,整夜在库区里溜达。

    吴力千摸出馒头,扔下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食物。

    土狗欢喜的蹦了一下,扑上去大嚼,一边吃一边仰头看着吴力千,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从墙头蹦下去,亲热的拍拍狗头,狗儿呜呜几声打着招呼。

    一切都在计算中稳步推进。

    进了库房,先从最里边的电机下手。

    这批电机瓦数大,机器里边的漆包线直径有半个小手指粗细,扁平状。

    吴力千极为耐心,一圈圈往下拆,心里估算着长度差不多了才用手钳截断,随即一圈圈开始往腰间缠。

    当感觉重量接近承受的限度时,他停了手,将电机重新伪装,外壳恢复原状。

    穿好自己的外衣,尝试着原地蹦跃几下,丝毫不影响行动,吴力千才走到库房门口,谨慎的观察。

    土狗已经不见了,他把地面残留的饭渣以脚拨土,掩盖好后,才把那些碎砖破瓦拢在墙根下,踩在上面,从容的翻墙离去。

    回到家中,天才刚麻麻亮,父母在自己的卧房鼾声如雷。

    吴力千走进厨房,把腰里的漆包线一圈圈取下来,团成一团,塞到灶台下边一个闲着没有用的灶眼里。

第七十三章 团伙

    宋小军在郭颖家楼下徘徊了半天,一直没勇气上去。

    她父母已经明确表示了意思,让两人今年年底把婚事办了。

    郭颖比他小两岁,才二十三,按说这个年龄结婚在城市有点偏小了,但是郭颖属猴,明年是猴年,她们家不想在本命年嫁姑娘,所以想春节前把喜事办了。

    宋小军不想面对郭颖家人,都是因为钱闹的,她妈妈彩礼要的挺狠,并原嫁姑娘有要离娘肉的说法,别人都象征性的要半斤一斤猪肉就行了,她妈妈要半扇子肉,气的章束脩在家变着花样骂:“郭家那个妈胖的就像二师兄亲妹子,这么多离娘肉,她哥得多难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章束脩坚决不同意,宋小军两边跑了好几趟和稀泥,每次都无功而返,还搞的两边一见他都训斥他窝囊。

    来到郭颖家楼下,时间有点早,宋小军估摸着郭颖还没回来,他可不愿意独自面对未来的岳父岳母,想了想吴力千家也在这个单元,干脆先去他家坐一会儿,等郭颖回来了再去,这样好歹有个自己人陪着,多少还自在点。

    在吴力千家门口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刚才在厂门口,明明看见这小子急匆匆的走出去,自己还问了一声,走这么快抢死去呀?吴力千回骂他一句,才说回家有事的,这会儿怎么可能没在家?

    宋小军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喊了几声,吴力千才打开门,一看是宋小军,表情上似乎松了口气。

    “你娃躲在家里干什么坏事呢?”宋小军盯着他,狐疑的问道。

    吴力千跟他私交不错,见他在楼道里大声嚷嚷,吓得浑身一哆嗦,一把将他拽进门,随后向楼道里张望了一下才迅速关上。

    “鬼鬼祟祟……”宋小军心里疑虑更大了:“屋里藏了个女的?”

    刚说了句玩笑,就闻到厨房一股怪味,宋小军走进去一看,只见炉膛里火光熊熊,一截截紫铜色的漆包线塞在里面,表皮的漆被烧灼的烟气滚滚。

    吴力千无声的笑笑,拿起夹煤块的火钳,把烧好的漆包线扔到地上的一个大铝盆里,里面盛满了凉水,这些烧红的铜条刺啦刺啦响着,激起的水汽腾空而起,在天花板弥漫。

    “别愣着,快点帮忙啊!”吴力千瞪着宋小军。

    “别……力千,你这……怎么回事?”宋小军不傻,他一眼看出,这些漆包线肯定来路不正,但什么来路他却猜不出来了。

    “看看,都是上等紫铜,这样的成色才值钱。”吴力千并不接他的话,而是陶醉的看着地上的铜条,伸手试试温度,感觉能够接触了,拿着钳子把铜条折的更短一点,待全部弄完后,用猪麻绳把它们扎成一捆。

    “怎么样,一会儿跟我送一趟,给你十块钱。”吴力千用手掂了掂分量。

    也许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也许十块钱的诱惑更大,宋小军眼睛里也开始放光:“这一捆能卖多少钱?”

    “四五十块吧。”吴力千说道。

    “半个月的烟钱差不多够了……”宋小军喃喃的说道,他在厂里上一个月班,能挣不到三百块钱工资,吴力千比他还多点,也就不到四百块。

    二塑是个大厂,平时职工们生活上挺攀比,一般抽烟只抽五块钱往上的,宋小军也不例外,这样每个月工资一半都得抽了烟,剩下的还要陪郭颖逛街,再买点小礼物讨好一下,月月工资花光都不够,到月底还得四处借点小钱,度过最后那几天青黄不接的时间。

    吴力千看着宋小军风云变幻的表情,笑道:“要不哥带你一起玩玩?”

    “别……别了,”宋小军一听这话本能的拒绝,铜在当时是昂贵金属,国家严格管控物资,吴力千作的有点大,他可没这个胆儿:“不过你放心力千,我保证不往外说。”

    既然不打算跟着干,又知道了内情,那就得明确态度,不然哥们也没法做了。

    吴力千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随你啊,当我没说,其实我是想帮你才不瞒你的。”

    听了这番话,宋小军反而一脸歉意,这么秘密的事,人家吴力千却一点都不对自己设防。

    “风险大不,力千哥?一个月五十虽说不少,不过要是有难度也不值得,万一折进去了不好看。”宋小军表现出铁哥们般的关心,以化解自己心里愧疚。

    “是一天五十,风险为零,”吴力千轻飘飘的说道:“就是不能睡懒觉。”

    宋小军惊呆了,瞪圆眼睛,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着吴力千手里那捆铜条,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一天的收获?”

    吴力千点点头。

    “明天还有这么多?”

    吴力千再次点点头。

    “哥,带我飞……”

    吴力千哈哈大笑,一拍宋小军肩膀:“要不是你丈母娘逼的你急,我才懒得管你,我自己全吃下去多好。”

    宋小军在心里迅速计算着,一天五十,十天五百,干一个月哥俩一分,一人七八百,别说半扇子离娘肉,就是十头猪,老子也能给你整回来了。

    可惜你就生了一个好女儿,要多生几个,老子一个女儿换一头。

    前景太美好,宋小军毫不犹豫开始幻想,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饱受摧残的心灵,终于扭曲了。

    接下来,吴力千详细给宋小军讲了怎样行动,怎样配合的计划。

    之所以要拉宋小军进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三号库虽然很偏僻,但也不代表没人去,万一有一天,遇到哪个人闲的蛋疼走到那边,先不说发现电机被拆解,墙根底下那摞砖就是一块昭告天下的广告牌,又离几座库房那么近,傻子也能看出来是为了搭脚翻墙头用的,一旦被发现好日子就结束了。

    再说谁知道哪天评估结束,废品回收公司随时可能来车拉货,眼看着到手的钱袋子被别人拉走,这才是最心疼的。

    所以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要赶在生变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搞定一切,就必须有个靠谱的人搭把手才行。

    两人计议已定,宋小军慌慌的离开,他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去郭颖家接受不平等条约的。

    有了刚刚这场意外的富贵,虽然还没进了钱包,但此刻也觉得腰杆比平时粗壮不少。

    郭颖家的条件完全可以全盘接受,回家后面对老妈也可以宣示,你娃没有卖主求荣,所有不平等的屈辱条约概不答应,同时还要把她家的黄花大闺女娶回来当儿媳妇。

第七十四章 宁宝隆

    龚强清点了一下库存,发现丝袜的数量太少,市团委订货四千双,店里才一百七十双。

    还得让宁向东抓紧时间把货发过来。

    不开门店万事皆休,一开门店焦头烂额,没想到备货也是门学问,上次发来的三万双袜子以棉袜为主,然而出货最慢的就是棉袜。

    而实际上,女人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足下生辉三个大老爷们,上货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进了一大批男士短袜,幸好这玩意儿没什么流行款,可以混着卖几年也不会压死。

    但是占资金啊,龚强心里叹息着,却不敢流露出来,此刻他对面正坐着一位女士。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女人的生物,凭借自身的能量,撑起了服饰品类市场半边天。

    女人自己说:我们永远少一件。

    每一位女士,就是一间行走的银行。

    龚强低头查看库存单,但意念中自有一双天眼,早已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这位女士上下左右扫描了个遍。

    美女!

    漂亮,秀气,还带着点清纯,唯一可惜的就是年龄大了点,也大不到哪去,最多一两岁的差距,也许是身上流露的书卷气带来的错觉。

    “大姐……”

    “小龚……”

    两人同时开口。

    这时候龚强风度翩翩,示意女士优先。

    略做谦让后,女士开口说道:“货呢,我们不急的,只要赶在下个月准时交就好了,不过有个要求,就是能不能把这次大赛的徽标印到包装上?”

    “当然可以!”龚强拍着胸脯说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千万别客气,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能不能印徽标,到哪儿印徽标,成本大概是多少,胖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并不妨碍他把这张订单牢牢抓住的欲望:“而且价格还按上次说好的,一分钱都不加,对于追加要求产生的费用也由我们来承担!”

    “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担当!”女士一听,满意的点点头,顺手就是一记彩虹屁:“那什么时候把正式合同签一下?你们店的字号名称起好了吗?”

    “宁宝隆。”胖子郑重的说道。

    女士一愣,才反应过来龚强说的是新店名:“宁宝隆?这个名字听上去挺特别,有什么说法吗?”

    “也没什么意义,就是合伙人的名字各取其一罢了,”胖子打心眼里不愿意说出店名的出处,随意敷衍过去,说道:“怎么样,听着像不像中华老字号?”

    女士侧着头,仔细回味了一下,才笑起来:“还真有点像,像旧时代那些卖酱鸭、卤肉的字号。”

    龚强闻言哭笑不得,这次想名字费了不少周折,三个人都不在一处,并原就他自己坐镇,赵宝库又去深圳调查了解那边的纺织品市场了。

    龚强好说,打个传呼留留言,那哥俩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华中,长途电话费也不知花了多少,最后还是胖子想出一个名字,才算划出大概框架来。

    “要我说也别费脑子想什么创意了,就用咱哥仨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怎么样?”胖子留言。

    第二天先呼赵宝库,他年龄最大,礼貌上的尊重。

    电话一接通,赵宝库就抢着说道:“长话短说,长途太贵,昨天留言听了,我全部同意,你跟向东联系,你们哥俩定好任何名字我都同意,叫什么都行!”说完匆匆挂掉电话。

    赵宝库连珠炮一般的语速从开始到结束,胖子一句话也没插进去,举着电话愣了片刻,才对已经忙音的听筒补了一个字:“艹”

    宁向东很快回了电话,听完龚强的简短叙述后,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要不就用咱仨名字各取其一,你用宁字,宝库哥用宝字,我用强,怎么样?”

    “宁宝强?”

    “怎么这么怪?”

    龚强听宁向东读出来才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这名不行,且不说名字好坏,万一日后跟哪个大腕撞上,说不定还得改。”

    “凭什么咱们改?咱现在就用了,又没抄袭谁,要改也是他改。”胖子嘴硬。

    “好啊,不改也行,前提是将来咱混的比大腕硬,那他就得改名。”

    “那你说叫什么吧?”胖子一听软了下来,先别说未来了,眼前就好几个难关等着过呢。

    宁向东没有马上接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龚强你现在有多重?”

    “什么意思?”胖子最忌讳这个,随时保持警惕。

    “没什么,就是问你肚子是不是还那么大?”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羡慕嫉妒恨?”

    “那名字有了,你肚子大,视觉上就是隆起的样子,咱们店就叫宁宝隆吧。”

    “你滚!”胖子大怒。

    “那你想个名字吧,我这儿一堆事,郑村民招惹回来的,有时间再说。”

    宁向东把电话挂了,龚强回到店里,呆坐了一下午,不得不说,这个新名字挺完美,但是到了自己头上,这个流芳千古的机会变成了只有肚子出人头地。

    直到第二天才算接受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刻意忘掉了出处,心里的耿耿于怀逐渐平息,没想到现在被签约女士无意中又提了出来。

    此刻听她玩笑说跟肉食店雷同,龚强附和着笑笑,下意识用双手拢在肚子上,心想还真跟吃吃喝喝沾点边,脸上却带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女士一看龚强的表情,暗想刚才那句话大概不合时宜,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于是没话找话道:“店名是三个字,那就是三个合伙人了?”

    龚强点点头,心说怎么揪住这话题没完没了。

    “那么,就让我来猜猜啊,”女士显然沉浸在里面了:“第一个应该是姓吧,宁……”

    一说宁姓,女士忽然停住了,在她一生到此的经历中,只认识一个姓宁的人。

    直到这时,胖子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店里的金主,自己还甩着脸子,虽然人家没计较,但自己也忒不透气了。

    俗话说成大器者不拘小节,胖子瞬间换成一副热情的态度,满脸堆笑道:“我们三人是好兄弟,宁向东,赵宝库,还有我,一起投资开的这家店,店铺以前的名字足下生辉就是小宁起的,不过工商那边不好备案,所以这次的名字是他俩的名字里取其一,至于我嘛,”龚强豪迈的拍拍肚子:“当然要以隆起的肚子做为代表了。”

    说完,他等着那女士大笑,然而并没有。

    龚强奇怪的看着女士,却发现对方也在惊奇的看着他。

    “你说的那个宁向东,是不是并钢的?”

    这下轮到胖子惊奇了。

    “认识?”

    听到龚强的问话,女士甜甜一笑道:“不熟。”

第七十五章 假冒伪劣

    听了这位女士的回答,龚强察觉到对方明显是不想多说,他眼珠儿转了转,扫了一眼协议下边的签名,是何萍两个字。

    两人又不咸不淡闲聊几句,最后敲定等“宁宝隆”申请登记完成,一星期后何萍再来签订正式合同,而宁宝隆必须保证准时如数交货,并按照要求,每双袜子的包装上必须印上大赛的徽标。

    这次比赛是并原市政府牵头,各单位组织报名,面向全市的第一届青年国标舞大赛,参赛资格是全市工矿企业、机关部门,但不仅仅局限于此,社会青年也同样可以报名,外围赛划出不同的选区,晋级后再进行小组赛,半决赛,决赛等以此类推,最后获得冠亚军和季军的三组选手还要参加全国比赛。

    从那时起,这样的比赛一共举办过三次,后来随着发展的深入进行,政府不再出面举办这类文艺比赛或者汇演之类的大型文娱活动,而这三届比赛也成为九十年代并原年轻人心中永远的回忆。

    这次国标赛何萍也报了名,因为要求统一服装,她便上街寻找合适的服饰,因为听说新开张的足下生辉袜子品种既上档次价格又便宜,进去一看果然还不错,就给自己买了双袜子,拿回去后同事看到,也连声夸赞,恰好书记路过办公室门口,听到热闹后进来查看,也觉得无论质量,品种还有价钱样样都合适,于是单位内部适度进行了推广,结果很快获得一致肯定,就有有心人就提出干脆统计一下,看看有多少人需要,这样团购一批价格还能再下来一点。

    那时候丝袜刚刚开始在并原流行,时值盛夏时节,是最畅销的品类之一,并原当时有个著名的段子,何以解暑?唯西瓜丝袜也,西瓜是吃着痛快,穿丝袜的美感心里愉悦,都是精神享受。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穿着体验并不好。

    那时还没有连裤袜,丝袜本质太过顺滑,跟皮肤的亲和度不好,穿上之后太容易起卷滑脱,同时由于是初代产物,并不太透气,夏天穿在腿上,往往捂出汗水,好看不好受,而且还容易挂丝,何萍自己就遇到过一次,剪了指甲没有注意,拉了一下袜子就挂起一条长丝,一气之下又卖了十双。

    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参加外围赛的大部分选手都报名参团,还有一些不参加比赛的也贪便宜凑热闹,很多人知道足下生辉袜子的档次,一看团购价格相当给力,登记了何止一双,这样统计下来,一个单竟然达到四千双之巨。

    只是何萍没有想到,这家店竟然是宁向东入股的。

    她只知道宁向东在武汉培训,今天了解了内情后,心里没来由涌起一股火气,好你个宁向东,在家做的好大事,居然不说一声,亏我一调到市里,就巴巴的打你传呼,却连回也不回。

    这次无意中帮他做成了一笔生意,何萍心里忽然产生了顾虑,似乎不像一开始那么坦荡。

    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在龚强面前流露出认识宁向东的信息,还好及时补充了一句不熟。

    明明是误打误撞,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会给别人以口实,误解为自己在里面落了回扣,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还好说,万一对父亲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父亲也刚刚才从南榆调到并原任职。

    偶然一次乘坐公交车,竟然跟那个家伙扯不断了,何萍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失神。

    暂且不说何萍胡思乱想,她刚刚离开足下生辉不久,龚强就立刻窜了出去,来到街角的公话亭。

    最近,邮电局在这里安装了无人值守的插卡式电话,很是方便了打电话的人,不用再面对各种小卖店里的老板,担心他们竖着耳朵偷听自己的悄悄话了。

    打了传呼没多久,电话铃响,胖子迅速拿起听筒:“向东,你认识何萍吗?”

    宁向东正在汉正街的炳叔那里,郑村民前几天带回来的阿四,是王大龙的人。

    最近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异动,直到给胖子回电话时,思路还没彻底清晰。

    听到“何萍”两个字,他茫然的点点头:“认识啊,南榆县团委的。”

    胖子一听有点傻,南榆县?不是并原市吗?敢情那个漂亮妞儿骗我?

    当听说何萍从龚强那里订了四千双丝袜时,宁向东才回过神来,立刻觉得头有点大。

    还是因为资金的问题。

    开店经营和摆地摊不同,卖拖鞋的时候,基本上是全部卖光才去进货,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全流通,每一分钱都在参与创造价值,开店后装修雇人,虽然这些钱也参与流通,但是创造的价值是隐形和长期的,这就出现了时间成本的堆积。

    这次订单,严格说利润巨大,但整个订单的标的并不算大,放在一些老店和老商户眼里,简直轻飘飘,但对这哥仨来讲,却是一笔甜蜜的负担。

    宁向东叹口气,看来又得麻烦炳叔了。

    挂掉电话后,宁向东想好解决进货的事情后,脑子里空闲下来,才感觉似乎有什么遗漏的事情,想来想去才恍然,何萍怎么调到市团委了?又怎么误打误撞到他们店里订了这么多丝袜?

    回到炳叔房间,他才看见辉伯和梦风也来了。

    郑村民那天在街上遇到的扁担是王大龙的人,带他买的那两件皮衣是用黑色塑料布做的。

    不过这种假货只能反季销售,蒙骗想占便宜的外地人,因为一旦到了冬天气温下降,塑料布在低温下变得很硬,傻子也能知道是假货。

    最早这种货是从广东流过来的,同时过来的还有“星期鞋”。

    所谓星期鞋,是一种鞋底用厚纸板做的鞋,鞋面也是特殊处理的过纸浆做成,名谓“纸皮”,但是新鞋通过喷涂表面完全以假乱真,这种鞋只能穿一个星期就完全破损了,而且售价极为便宜,进货商贩都集中在火车站附近摆摊,宣称店铺拆迁或倒闭,挥泪跳楼出血大甩卖。

    火车站人员流动性极强,而且往往都是外地人购买,回家后发现是假货也无法维权,只能自认倒霉,后来被央视质量万里行曝光后遭到各地打假办重拳清理,从此消失了,没想到如今在汉正街居然出现。

    炳叔和辉伯盯着桌子上的皮衣沉默不语,表情凝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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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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