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冷泉
付山根的提议在村里起了羊群效应,人人都觉得是个好主意,既有钱拿,地还保住了。
而还有很多人,也开始浮躁起来。
在七十年代末期,第一次分土地时,黄巢谷这里的地没有一家愿意要,不但离村子远,而且土质容易板结,不好耕种,自古以来就没人待见,这些人想法设法分到其他地方的土地,万万没想到,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黄巢谷如今炙手可热了。
面对付山根等人的提议,经过联合小组报请并钢慎重考虑后,得到批准。
事实上最后决定这么做的也只有聊聊几人,大部分人还是贪图既得利益,在全额补偿一栏里签了字。
征地工作结束后,鹅关村彻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整个村庄也变成了两个空间,聂长河每天走买在村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走就是一天。
有些人,这么一直走下去,就走成了传说,而聂老汉天天这么走,村里当成了神经病,托人把他嫁到外村的女儿找回来,一股脑劝说着聂长河去了女儿婆家居住。
聂长河被劝走时,大家都感慨的说:“人老了就怀旧,这老汉是看惯了村里的古旧模样,舍不得,发了癔症哩。”
跟着一起帮忙的宁向东听到这句话,猛然想起还有个同样的老汉,也是为了尽可能保留一些古旧的东西,此刻正在好汉寨一直没有回家。
这段时间,鹅关村和蛭石矿一直忙着应对上级检查,竟然快把耕夫遗忘了。
想到这里,宁向东匆匆找到孙勇,跟他打了招呼,准备再去好汉寨找耕夫。
蛭石矿已经停产,连三班轮值也取消了,新的通知还没有下来,联合小组有并钢的人,却并不负责耐火厂的事儿,如今鹅关村一天一个新动静,孙勇也开始天天喝着小酒混日子,宁向东找他请假,自然是当场就得到批准。
在孙勇眼里,宁向东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别说城里的年轻人耐不住山里的枯燥和寂寞,就连山里的娃子也一样耐不住这里的枯燥和寂寞。
城里娃是因为知道外边有多热闹,山里娃是因为想象的出外边有多热闹。
第二天照例早起,宁向东心里有事,脚下走的快,半上午就来到好汉寨。
耕夫和窦二蛋都不在村子里,他找人问了问,才知道这两人每天也是一大早出发,随身带着干粮和净水,直到天黑才回来。
听了这个情况,宁向东有点后悔自己草率,早知道这样,在鹅关村吃了午饭再过来,要更从容一些,现在在好汉寨里,连个合适的去处都没有,只能在村部枯坐。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耕夫他们一队人终于回来了,老爷子在山里钻着,每天爬山远足,相当于天天强身健体,分开这一段时间再次相见,宁向东发现他不但精神见旺,说起话来的嗓门比窦二蛋还大。
吃饭的时候,耕夫端起枣木杠子酒,明显比刚来时还能多喝半杯,不单单是耕夫,文物保护组织的人酒量也都明显见长。
窦二蛋倒是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脚上穿了一双崭新的球鞋,宁向东仔细看了看,是前几年城里很流行的回力牌,这样的帆布面球鞋在百货大楼卖四块五一双。
“二蛋叔从哪搞来的新家伙?”宁向东很奇怪,好汉寨想进城,必须得经过鹅关村,窦二蛋去镇上置办新东西,能不跟他见一面?
“文物管理局派人来了,拿过来几双鞋,”耕夫泯了一口酒,美滋滋的吧嗒一下嘴,说道:“你们鹅关村这几天太热闹了,人家就没在那儿停,直接来俺们村了。”
耕夫说的自然而然,宁向东却感觉的出,他身上存在很大变化,不仅仅是吃饭吧嗒嘴,坐着哆嗦腿儿,连说话都一口一个俺们寨你们村的了。
窦二蛋端起酒杯,跟宁向东扎扎实实碰了一大杯后,问道:“你们村进行到哪一步了?”
耕夫开口提到鹅关村,窦二蛋来了情绪,他知道前几天来了联合小组,一直在黄巢谷丈量土地,有心过去打问打问,可耕夫不放他走。
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窦二蛋如今被耕夫等人雇着当向导,每天挣十块钱不说,又送了两双新球鞋,这边不让他乱跑,他还真抹不开脸就走,宁娃子这一来,简直就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马上就要修路了……”宁向东一边说,一边对一条兔子腿使着劲。
窦二蛋今晚贡献了一只风干兔,最开始他以为是专为他做的,心里还想着二蛋叔对自己果然高看一眼,后来发现在座的人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看就是不怎么稀罕,悄悄问了问身边人,才知道他们每天都吃这些,这段时间把窦二蛋家的兔子都已经吃光了。
宁向东老脸一红,心里暗说一声惭愧,原以为自己的脸在二蛋叔这里最大,原来还是比不过孔方兄。
“你这娃子先把兔子放下,都是你的,没人希得吃!”窦二蛋是个急性子,看宁向东抱着兔子腿比对他兴趣大,忍不住没好气的说道:“我走之前不就已经定下来修路计划了吗?现在进行到哪了,陈村那边开始挖隧道了吗?”
“挖没挖我也不知道,不过黄巢谷的土地确权已经搞完了。”宁向东把没啃完兔子扔回盆里,将鹅关村这几天的情况跟窦二蛋详细说了一遍。
窦二蛋听完后,才看了看盆里那块没啃完的兔肉,上面丝丝缕缕还留着宁向东的牙印,不禁一阵恶心:“你娃回了趟鹅关没几天,学了一身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货的毛病,你以为这盆肉沾了口水就都是你的了?”
说完窦二蛋把宁向东吃剩的肉骨头拿出来往他怀里一扔,抱着盆离开饭桌。
走到门口时扭头说道:“明天早晨喝肉汤,谁也别嫌乎!”
吃了晚饭,宁向东拿出蔡义和新炒的茶,耕夫一看两眼放光,他对这个茶记忆深刻,在好汉寨这段时间不时后悔没有多带点过来。
宁向东给耕夫沏好茶,才问起寻找大佛的进展。
“一点端倪也没有,按说那么多史料里都有提到,但是始终没有什么发现,”耕夫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二蛋说的水库里的情况搞清楚了,那是个旧村落,当初建水库,淹在下边了。”
宁向东想了想,说道:“离这里不远,有个冷泉,那儿有座老旧的道观,您去看了吗?”
耕夫点点头,说道:“听二蛋提过一句,只是离得太近,还没顾上去,要不明天,咱爷俩过去看看?”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猪圈沟
宁向东没想到,耕夫来了这么久连冷泉都没去过。不过一想也对,他跟文保组织那些人,主要是到村里寻找处于危境的文物,古建筑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
窦二蛋看耕夫心思活泛了,便在一旁极力怂恿。这几天每天围着附近的山头转腰子,都快把他转出恐惧症了。
耕夫见状,指着窦二蛋笑哈哈的说道:“好吧,就听小宁的,明天去冷泉转转,再逼着你去转山,工作效率就下降了。”
说完又转向文保组织的人说道:“那明天你们几个都在家歇着吧,就我们三人,当出去散散心。”
文保的人当即乐开了花,本来寻找保护古建筑就不是他们的强项,而且他们这种组织都是民间机构,所有费用全靠自筹资金解决,像这样住在大山沟里,时间长了真是坚持不下去,开销太大。
要不是还要仰仗耕夫的名气给协会拉点赞助什么的,这几个人恐怕早就打道回府了。而且这几天几乎走遍了牛背山,刚来时的新鲜劲也早已消耗殆尽。
第二天吃了早饭,三人动身进山。因为中午不打算再回来吃饭,就随身带了水壶和一些干粮。
鹅岭的山普遍只有几百米高,但这些山有个特点,就是连不成片,基本上爬一座山头就得下一条沟,然后再接着向另一座山顶爬,极少有上去之后,可以保持平行高度的地方。
山上也少有高大的树木,遮阴凉最多的是榆树和柏树,此外还夹杂着一些野生的核桃树。
窦二蛋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很有登山经验,从开始便走在最前边压着步子,宁向东和耕夫也不是初次进山的菜鸡,知道爬山最忌讳一鼓作气,因此也不着急,跟在二蛋后面慢悠悠的走。
冷泉很快到了,耕夫对泉眼兴趣不大,围着道观四下查看了一番。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么一看,让耕夫发现了问题。
“怪不得这地方荒废了,里面供奉的塑像不对,”道观面积不大,耕夫很快就看完了:“中间那座像不是元始天尊,而是个女的……”
“女的?”宁向东上次来过这里,刚才没有进去,耕夫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吃惊不小。
“可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一看就是男的呀!”窦二蛋也很吃惊,这个道观他进去过不知多少次,还在墙根底下撒过尿,一直以为里面三个泥胎是男的。
“服饰说明不了性别,只能看出年代。里面三个塑像,正中间那个应该是个什么圣母,不过我对这些研究不深,也说不好……”
“道教是在汉人群落里发展起来的、土生土长的宗教,就是传说中成仙得道的人太多了点,有名可查的就有四万八千个神仙。而且古时候的人,都相信随便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朝开悟即可立地飞升,受人香火膜拜,所以里面那三位,不是专门研究的,实在看不出来。”
“鹅岭这一带虽然主要是汉人的繁衍生息之所,但是因为接近古代的胡地,所以受胡人影响很大,”耕夫继续说道:“后来鹅岭地区又长期被北齐统治,而北齐是崇信佛教的国家,所以这一带的信仰挺繁杂的。”
窦二蛋跟着耕夫混了几天,对鹅岭的历史也大概知道了七七八八。那些朝代名儿他记不住,也不想费心去记,但是对这座道观的问题却很感兴趣:“怪不得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来过几个老道,在这里看了之后都摇摇头说无缘就走了,感情是因为里面供奉的神仙不对啊。”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耕夫说道:“任何一个教派也是讲传承的,就比如佛教,咱们外人看上去都一样,但其实内里区分的多了,什么显教密宗,禅宗,净土宗,华严宗等等……”
耕夫并没有宗教信仰,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分析说了一大通。另外两人更不明白,耕夫说的热闹,他俩听的热闹。
又闲聊几句,三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因为刚才耽误了时间,所以便匀着步伐,一连翻过三座山头才停下休息。
这时时间已经过午,三人拿了干粮出来,就着凉水当中饭。
虽然走山路走的热气腾腾,但是耕夫年纪大了,不敢直接灌凉水,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噙在嘴里暖热了才敢下咽。
宁向东很快吃完饭,趁着等耕夫的时间,向前方的山谷里打量着。现在已经是接近深秋,山里气温低,很多榆树叶子变得火红,整条山谷一片片绿色黄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
“看上去很美!”宁向东说道。
窦二蛋靠在一棵树下想打盹,听宁向东这么一说,站起来探头看了看,笑道:“名字更美。”
宁向东点点头,他能想象的出来,别看大山深处不与外界通人烟,但起的名字往往别出心裁而且形象。
“叫什么?”
窦二蛋看他一脸憧憬的样子,忽然古怪的一笑:“真想知道?”
“是……”宁向东疑惑的看看他,怎么二蛋叔这么一副表情。
“猪圈沟……”
“这是什么怪名儿?”宁向东张口结舌,再次望了一眼花团锦簇的锦绣山谷,愕然问道。
“当然是顾名思义的名字了,”看到宁娃子惊愕的模样,窦二蛋哈哈大笑:“这条山谷的那边,被一道梁子截断了,只有下边这一个出口,假如把猪从这个口子撵进去,再把谷口封住,不就是个大猪圈吗?”
宁向东仔细看了看,谷口窄小,其内狭长,还真像个牲口圈。
“为什么不叫羊圈沟?你们村也没人养猪啊。”宁向东又想到一个问题。
“羊哪能关得住,都从两边山崖逃了,”窦二蛋说道:“这里边以前真试着养过猪,春天放进去猪崽子,堵了口,后来再过来看,都被狼叼跑了,一个也没剩下。”
耕夫听他俩说的热闹,也凑了过来,看了看山谷说道:“名字很形象,而且跟黄巢谷的地形也很像。”
窦二蛋冲耕夫竖起大拇指:“还是耕大爷有眼光,黄巢谷在我们村就叫大猪圈,这个沟叫小猪圈……”
“不过人家鹅关村不答应,说我们要是叫大猪圈,那以后好汉寨就不叫好汉寨,叫母猪坡,您说这话是哪儿跟哪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野过夜
窦二蛋无意中透露出好汉寨曾经叫母猪坡时,耕夫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被下面那条秋意盎然的山沟所吸引,说道:“我们不往前走了,到下边去看看。”
山里人走路,一般都是循着以前的痕迹走,轻易不会开辟新径,只因低矮的草丛和带刺的灌木太多,很容易绊住裤腿和鞋子。
这时已是秋天,三人都穿了长衣长裤,窦二蛋在附近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一条痕迹隐约的小径。
“一般没人会下到猪圈沟里,因为都知道那头有道梁子堵着,是条死路,而且那梁子还挺陡,”窦二蛋解释道:“所以找旧路不容易,眼前这条道,我也弄不清是不是老路,咱们先试着往下走走,还是我在最前边,耕大爷您走中间,宁娃子断后。”
窦二蛋说完把腰里的柴刀拽出来,从旁边树上砍了根枝叶茂盛的树枝,用左手拿了,开始沿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径慢慢往前走。
窦二蛋砍下的这根树枝很有用处。因为山里,很多蜘蛛到处织网,人走过去的时候不会注意,往往撞的满头满脸,尤其是现在进入罕无人迹的地方。窦二蛋在前边一边走,一边随意挥舞手里的枝条,把这些潜在的烦恼丝扫掉,否则真要粘一头一脸,很难清理干净。
随着山势的下降,脚下这条疑似的小径已经彻底没了踪影。窦二蛋走在前边,不时要用手里的刀砍掉阻挡他们的横生枝叶和一些藤蔓类的荒草,等同在重新开辟一条新路。
这样一来,下山的步伐变得很慢,而且脚下的山体时而坚硬,时而松散,几人走的很吃力。原本深秋的山里已经不再炎热,尤其是过了午后太阳西斜,气温下降中已经带了很深的凉意,三人刚才在山上都没有出汗,而此时却走的浑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下到山底,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窦二蛋和宁向东还好,只是出了点汗,而耕夫已经有些气喘,到底是岁数不饶人。
考虑到山谷里气温更凉,三人担心风寒侵体,不敢停留不动,便慢慢向里边走,好在这时已在谷底,路途起伏不大,不用像刚才下山时彼此贴近,以防谁不小心滑摔能及时拉住。
猪圈沟里边罕无人迹,植被极为茂盛。一阵阵类似过堂风的凉风不时吹过,可以想象到,夏天这里一定很凉爽。
耕夫在不止一处地方,发现一种名叫根哒的野菜,他小时候在故乡,家里经常割回来,用开水焯了当凉菜。
“这种野菜在我们这里是拿来喂猪的,”窦二蛋听耕夫说完,接过话茬:“可惜这里离村子太远,猪长成了弄不出去,没有养羊省事。”
“不是我批评你们,二蛋,好汉寨受穷是有原因的,这里离村子不远,当天走来回都没有问题,你们还嫌远……”耕夫闻言摇摇头,接着说道:“不过这个山沟,还真不愧猪圈沟这个名字,如果真在这里养一群猪,抛去买猪崽的成本,可以说是零成本饲养了。”
说着他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四下打量着:“可惜,就是没有水,不然真可以考虑考虑,现在鹅岭一带也没有野兽了……”
“有水,在梁子那边有个水洼。”窦二蛋听耕夫提到水源,又接过话茬说道。
“哦?那我们过去看看。”耕夫高兴的说道。
宁向东抬头看看天色,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从这里返回好汉寨的时间,问窦二蛋:“走过去大概多久?因为咱们回村还得翻几座山头,太晚了恐怕要走夜路了……”
“就照咱们现在这么慢慢晃过去,也就四十多分钟,不过耕大爷累了,咱们不能赶路,要不就下次再来?”窦二蛋望着耕夫征求意见。
“下次再来还不是一样吗?最多节省出冷泉耽误的那点时间,”耕夫摆了摆手,不同意二蛋的意见:“这趟已经走到这里了,干脆接着往前走,实在不行,我们今晚就住在猪圈沟里。”
宁向东是退役军人,一听耕夫要在野外过夜,首先用手掂了掂自己背包里的干粮,也让耕夫和窦二蛋查看了干粮余量,感觉应付到明天差不多,便点了点头说道:“二蛋叔,这里距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而且周围也有几个村落,应该不会有野兽伤害的危险,要不就按耕老的意思吧。”
窦二蛋咧嘴一笑道:“还野兽伤害?现在猪圈沟这边连野鸡都少见,你们矿上那大高炉昼夜燃烧,晚上不管离多远,看着都像几根大火炬一样,别说近二十年就没了野兽,就是有也早都吓跑了!”
宁向东闻言,才意识到蛭石矿给这片山林带来的不仅仅是环境污染,甚至影响到这里原本稳定的生态环境。
三人定下来露宿猪圈沟后,更不着急赶路了,都带着秋游的惬意心情,慢悠悠向山沟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又发现了一片黄橙橙的沙棘丛,窦二蛋不稀罕这东西,宁向东小时候在并原郊区也经常见到。不过这些年,城区发展速度太快,到处都起了高楼,硬化了地面,沙棘树已经消失匿迹了很多年。
耕夫很早就定居在金阳省,也尝过这种果实,此刻见到,想起酸甜的口感,不禁又产生了品尝的念头,就走过去摘。窦二蛋一看连忙拦住,不敢让老爷子伸手。
因为沙棘树的枝干上密布尖刺,稍有一点不慎就得扎的鲜血淋漓。摘沙棘需要技巧,窦二蛋担心耕夫受伤,拦住他之后自己过去摘了几枝。
“这个东西在我们并原叫醋溜溜。”宁向东小心的接过一枝沙棘,说道。
“唔,差不多,”窦二蛋点头道:“我们叫酸溜溜。”
就这样,三个人走走停停,天色将黑时,终于走到猪圈沟的尽头。
一道山梁横在整个山沟的前方,和黄巢谷不同的是,这梁子极为陡峭,面向猪圈沟一侧似一堵墙般,不借助工具,单纯靠人力很难攀登。
梁子山顶隆起,到顶端有一段很平缓,两侧也是浑圆角度,看上去有点像一口蒸锅倒扣。
“我们把这个山峰就叫锅底峰。”窦二蛋介绍道。
耕夫和宁向东连连点头,确实很形象。
天色黒尽时,窦二蛋捡了一些枯枝燃起篝火,三人围坐,拿出凉馒头在火上烤着吃。
这夜天空晴朗,月亮静静地照在沟底,窦二蛋无意中抬头,忽然说道:“还真特码的像!”
宁向东闻声抬头,只见圆圆的大月亮恰好升到锅底峰的中央,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人舒缓的坐在那里,月亮是头部,锅底峰像双肩。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目睹神迹
耕夫等人因贪恋山谷清幽,耽误了返程时间,决定在野外露宿一晚,天明再走。
鹅岭进入秋季后一向晴空少云,当晚的月亮明晃晃好似探照灯,洒在幽谷中一片银白。
三人围着篝火闲聊,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宵,窦二蛋偶然抬头,发现远处的锅底峰很像一个人坐在那里,由此惊动了身边的人。
“耕老,您看看那里像什么?”宁向东惊愕的说道。
耕夫早已被远方的景象吸引,站起来遥望着锅底峰,喃喃的说道:“像!太像了!”
正圆的月亮镶在锅底峰上,恰如佛首,山端舒缓的两侧,宛若双肩。
眼前这道山梁,微微前出,正似一座大佛,恬适安坐,虚怀若谷,慈祥的注视着前方。
耕夫三人站在谷底,仰望摩崖大佛的躯干,直至月亮西斜,神迹不在。
亲眼目睹佛与山齐的景象,三人已被震撼的久久不能开口。
金阳省北部山区,鹅岭龙山大佛,始建于北齐天宝年间,以龙山山体为基础开凿,直至宋末元初,佛首毁于战火,跌落山崖后下落不明,此后香火衰败,躯干渐渐隐没山林。
一九九二年秋末,无数史料记载的龙山大佛被当代书画大师、文物鉴赏专家耕夫等同行村民重新发现。
“这耕大爷忒不仗义了,明明是咱们三个一起发现的大佛,报纸上就提他一个人的名!”
窦二蛋把报纸往桌上一扔,愤愤不平的说道。
宁向东哈哈一笑,说道:“你好歹还摊上个‘等村民’,我呢?连这个也没有!”
“那是你不稀罕,再说当时记者来采访,你不是躲着都找不到了吗?”窦二蛋说道:“我可是跑前跑后的紧忙活啊,而且那小记者还问了我一大堆话,结果这报纸上啥也没写!”
“不躲不行啊二蛋叔,要知道我可是请假陪你们去野游的,哪敢露这个脸?”宁向东笑道:“再说报纸没写你,不是还有电视台采访吗?那个比报纸曝光度更高。”
窦二蛋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宁娃子,对你们城里人来说,可能更愿意在电视上露脸,可我们山里人还是喜欢报纸,因为能保存起来,以后不管多少年,随时拿出来看看,还可以给孩子们讲讲,可电视呢,播完就拉倒,时间长了谁还记得你!”
窦二蛋这么一说,宁向东才恍然大悟,的确有些道理。
其实这次发现大佛,虽说是歪打正着,但说起功劳,确实应该归功于耕夫的锲而不舍,要不是他一再坚持,仨人也不会在猪圈沟露宿一晚,更不可能发现大佛了。
桌上的报纸是陈村镇专门派人拿到好汉寨来的,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村里这些年就没见过报纸什么样。
刚拿来的时候,在村部放了几天,每天来的人很多,可不识字的人也很多。窦二蛋起初还乐意一遍又一遍的读报纸,时间长了就嫌麻烦,干脆直接怼回去:“报上说的就是古代在猪圈沟梁子上雕刻的和尚,头没了,现在要重新再做一个安上去……”
“你问啥样的和尚?坐着的,胸口位置就是咱们说的大肚子崖……”
二蛋一说大肚崖,村民们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要说那个地方是挺稀奇,平白鼓起来一块儿,以前就说像人给凿上去的,没想到还真是。
宁向东拿起其余的报纸翻了翻,基本上全是关于龙山大佛再现人间的消息。
他们三人在那夜发现大佛时,很是拿不定主意,因为谁也不懂考古,只是凭第一眼直觉,越看越像。
耕夫是绘画大师,对间架结构的感悟颇深,当时坐在篝火前思索了很久,又望着锅底峰反复参详了好一阵子,最终认定,那样的轮廓不可能是大自然形成,一定是人工干预产生的。
做出判断后,三人都不淡定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山谷中凉意彻人,左右也是没法睡觉,三人一商量,干脆连夜回村,天明后让文物保护组织的人把这个重大发现传递出去。
没想到一大早派人的时候,文保组织为派谁回去差点打起来。大家一听大佛很可能找着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一窝蜂都要求回并原送信。
大伙儿在山里都憋疯了,耕夫一看这个情况当即拍板,干脆一起回去!
一听说要走,没有十分钟,大伙儿就都收拾好了。
耕夫一昼夜没睡觉,看上去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可见也同样是归心似箭。
过了没两天,好汉寨来了一大批文物管理局的人,经过一系列缜密考证后,最终认定,这座摩崖石刻,就是神秘消失六百余年的龙山大佛。
这个结论让随队前来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沸腾了,在掌握了大佛的各项状况后,当场有人撰稿,明确指出这座大佛不但比乐山大佛高,而且开凿年份还要早一百年,仅次于阿富汗的巴米扬大佛。
宁向东一看这架势,悄悄跟窦二蛋和耕夫打了招呼,一个人偷偷潜回了鹅关村。
这次他可算没昏了头,主次分的很清楚,外面折腾的再热闹,也不过是一时灿烂而已,自己的根儿如今还在并钢,他不敢再让单位知道自己请假溜号。
……
此时翻看报纸,见各家报道内容大同小异,宁向东无语摇头,看来自己果断回避的选择无误,即便留在好汉寨接受采访,结果也不过如此,说不定还要跟矿上费一番唇舌,解释请假脱岗的原因。
唯有窦二蛋意难平。
宁向东看他这幅样子,劝解道:“二蛋叔,其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没什么意义,倒是更应该想想鹅关村到好汉寨那条路怎么办?还修不修。”
这话戳中了窦二蛋的麻骨。
自从蛭石矿停产,没有大车拉钢渣来,简易公路已经停了一阵子,而且这段时间山里有点太热闹,村民们人心浮动,修路的劲早就泄的差不多了,现在眼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到底还修不修,二蛋也没个主意。
“要我说别再费劲了,猪圈沟大佛要修复,国家文物局都拨付了专款,你想修路还用得着你们吗?”宁向东说道:“倒是我们并钢,无意中捡了个大漏……”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办石场
“要我说干脆别费那劲了,”宁向东对窦二蛋说道:“文物局修复大佛,所有设备进山,必须得有路,如今黄巢谷还没动工,从陈村到鹅关可以借道并钢的路,但来你们村就没路了,所以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到鹅关,顺着你们选好的那条路继续修……”
没等宁向东说完,窦二蛋就明白了,兴奋的说道:“这么一来,不但这条路要修,通往猪圈沟的路也得修,不然那边也过不去呀。”
说到猪圈沟,宁向东提出想过去看看。他今天从鹅关村来好汉寨,就是想再去看看现在什么样,听说文物局已经在那里建立了保护营地。
窦二蛋听他说要去猪圈沟,连连摇头道:“你以为还跟前几天那样随便看呐,现在不光是整条沟被封了,就连沟上面也全都用绳子拉起来,隔老远就过不去了。”
说完后,窦二蛋便连声催他,跟自己去鹅关。
刚来了好汉寨,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回去,宁向东很不情愿,可也没办法。最近窦二蛋隔三差五就得去镇上汇报猪圈沟的情况,但是从好汉寨到陈村要走一天山路,窦二蛋舍不得在镇上住旅馆过夜,就把鹅关村当成中转站,每次都在那儿落脚,这样一来一去虽然要两天,可时间上要从容多了,而且路上也相对轻松点。
因为不着急赶路,两人在山里慢悠悠的走着,快到鹅关的时候,忽然遥远处传来一声“轰隆”的闷响,他俩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
正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响。
窦二蛋仔细分辨了一下,看着宁向东,疑惑的说道:“好像是黄巢谷那边传过来的……”
那边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洞塌了?两人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往村里跑。
一进村子就看到好多人都从家里出来,惶惶不安的站在路上。
“咋回事啊?这么大动静?”
“在屋里坐着,脚底下的地面都颤,太吓人了!”
大家议论纷纷,一脸茫然的惊慌。
这时,治保主任高双喜忙不迭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对不住大伙儿,是山里放炮,我忘了说了……”
高双喜一边喊一边往村部跑,大家也连忙跟了过去。
刚到村部门口,付为政和高存光也走出院子,向跟来的人群举手示意道:
“莫慌,乡亲们!没啥大事,陈村那边开始修路了,刚才是放炮的声音!高双喜去镇上领了通知,回来后忘了及时给村里汇报……”
“这球货啥也整不成,就知道喝猫尿!”人群里有高家的当家子开口骂道。
高双喜也不敢回嘴,他还真是喝多了,一觉睡醒就把通知的事给忘了。
宁向东站在人群里,听了这个消息后暗想,不是说过了国庆节才开始施工吗,怎么提前了?
鹅关村盼了这么久的筑路工程,终于开始动工了,只要开了头,工期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从这天起,每个人心里都火烧火燎的,连空气都充满了兴奋的元素。
……
这天,付山根忽然来宁向东的宿舍找他,明明看上去心事重重,却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
宁向东看在眼里,暗想这付山根很可能遇上什么大事了,自己不问,怕是他张不开口:“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山根?”
“那什么……我是想问问你,手头上有没有闲钱?”付山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想跟你借点……”
付山根刚领到一笔补偿款,数目不小,居然还要跟自己借钱,宁向东不免好奇起来:“打算拿多少?”
“数儿挺大的……不过我听说你在省城开着店,是个老板,应该是能拿出来……”付山根搓着手说道。
跟人借钱哪有这么说话的,宁向东心里好笑,山里人一求人就不会说好听话,尤其是借钱,付山根平时那么爽利的人,现在都憋成这副模样了。
“你先坐下山根……”宁向东给他倒了杯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手里有钱,但是你还要借,应该是遇到花大钱的事儿了,你跟我好好说说,我能帮一定帮!”
看到宁向东的态度比自己还诚恳,付山根一横心说道:“你还记得咱们上次挖药材,在山上看到的大理石吗?我打算开个采石场!”
“这还真是大事啊……”
宁向东收起脸上的笑容,没有马上回答。心里却暗暗震惊于付山根的想法,停了一会儿说道:“开石场是好事,国家现在鼓励创业,但是你了解市场情况和开办手续吗?”
“还没想过……”付山根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清楚,只是拿到补偿款后,心里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拿这笔钱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存着。
“钱我有,但是……”宁向东缓缓说道:“我不能借给你!”
话刚说完,付山根眼睛里的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宁向东笑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拿一笔钱出来,跟你合伙儿干,怎么样?”
付山根眼睛又亮了,宁娃子说话大喘气,揪着他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实在受不了。
“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合伙儿,这笔钱就算我借你的,该多少是多少!”宁向东又补充道。
“愿意!愿意!”付山根连忙说道。
想到开采石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偶然的念头。
付山根家穷了多少年,这次忽然拿到一笔钱,最开始他也想存到储蓄所里,但是自从猪圈沟发现了大佛后,村里人也看出来以后开发旅游区的前景了,都挺佩服他把黄巢谷土地卖一半留一半的做法,也正因为如此,付山根的心一下活了起来,想拿手里的钱干点啥。
老婆挺支持他的想法,就是担心赔钱,刚到手的钱没捂热就赔了,换谁也受不了。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找谁借一部分,减轻一点自己家的心理压力。
至于找宁向东借钱,也是考虑再三才拿定的主意,村里如今凡是土地在黄巢谷的人家手里都有钱,付山根一个也没考虑。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宁向东愿意出资合伙一起干,自己瞬间就没了外债压力,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请假回并原拿钱。”宁向东说道。
“谢谢你,宁娃子!”付山根呆了半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宁向东愣了愣,笑道:“谢什么,咱俩以后在一起搭伙计干事,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梦中自有故人来
别看宁向东对付山根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好像经商奇才一样,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
说起来他名下还有一个宁宝隆门店,比上付山根强了不知多少倍,可当初跑手续搞装修这些基础操作他什么也没掺和,都是人家龚胖子一手操办的。
但是这种事儿不能跟付山根商量,甚至连说都不能说,他能有勇气拿钱出来做事儿,已经算是超前一步了,假如再知道后续还有这么多繁琐的手续要做,立刻就得打退堂鼓。
宁向东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国宝大熊猫。付山根恐怕都想不到,他无意中开过来这条船,原以为请来个船长,实际上论水性跟他一个吊样。
“山根儿,明天咱俩分头行动,你就去找付书记申请办石场,我找老孙请假回趟家。”
谁想第二天,两人分别遇到了阻力。
付为政听到自己家这个晚辈要开石场,当即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你也不找个水塘子照照自己啊山根,好好瞅瞅你这鸡窝脑袋,还想开石场?”
鹅关村的付家、聂家和高家是三个齐名的大姓,但是付家因为有付为政当书记,隐隐凌驾于其他两姓之上,在本姓当中,不管老人还是年轻人,更是以他为尊,因此跟付山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咱们老付家,多少年都是本分庄稼人,做生意的是个啥,算计别人的人!听你老叔的,别每天瞎扯没用的!”
付山根还没怎么说话就被老叔一通乱批,这会儿听付为政质疑人品,连忙分辨道:“可是还有宁班长啊,他跟我一块儿干。”
“宁娃子也要干?”付为政犹豫了,他对宁向东的评价非常高,在心里甚至看的跟自己差不多。
“要是他跟你一块儿干,我再考虑考虑,”付为政缓缓说道:“你先回去吧,等想好了再给你信儿。”
付山根一大早来找老叔,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只好灰溜溜走了。
宁向东找孙勇请好假,也一早离开鹅关赶往陈村,这样正好能搭上镇里中午开往省城的班车。
车还是一样的车,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是话题已经变了,乘车的老乡们众口一词,全都在聊等路修好再进城如何如何方便的话题。
宁向东有一阵子没出山,完全忘了修路的事儿。施工期间,道路实行单边放行,一路上班车慢的像老牛,等到了并原汽车站,已经晚上十点了。
宁向东本来还想跟龚强一起吃个晚饭,结果是别说吃饭,差点儿连最后一趟末班公交车都没赶上。
一回家就看见老妈霍敏芝正在刷香港电视剧《义不容情》。宁向东大感诧异,老妈不刷琼瑶剧了他还真不太习惯。
霍敏芝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现在连你姐都不看琼瑶了,我老太太还起什么劲。”
“看电视不是按个人爱好来的吗?难道这个也要跟风?”宁向东觉得老妈越来越好玩了。
“老太太就不能转变兴趣?你这孩子太不了解你妈了。”
霍敏芝说完懒得搭理儿子,又接着看电视。
透过屏幕闪烁的光线,宁向东忽然发现,这两年没怎么见她,似乎又老了点,再加上那句你太不了解老妈的话,好似催泪弹一般,让他眼眶湿润了。
宁向东走过去,轻轻搂住霍敏芝的肩膀。
老太太吓了一跳,三儿子自从当兵后跟她聚少离多,现在做出这样的亲情举动,真有点不太习惯。
“你这么晚,怎么从山里跑回来了?”霍敏芝的注意力被宁向东的温存举止从电视里拉出来,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打算在山里弄个石场,回来拿点钱。”宁向东直言不讳的说道。
这次这件事不像弄宁宝隆的时候心里没底,所以才瞒着家里。他有感觉,石场只要开张肯定不愁销路,而且钟楼街的生意虽然不温不火,但是营业额始终稳步增长,从里面撤点资金出来投入到石场里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就没必要再瞒着家里。
“你瞎折腾什么呐!”没想到老妈如同从前一样,又急眼了。
“你弄个服装铺子已经够麻烦了,还好没赔钱,可也没见挣多少钱,不老老实实上班,争取机会早点回来,还把精力净浪费在杂七杂八的破事儿上!”霍敏芝把电视关了,看样子是要好好教训儿子:“你们矿现在已经停产了,眼看着就要从鹅岭回来,你又在山里弄个厂子,能有时间回去盯着?”
“我跟村里人一起合伙干的,就算调回来也不用每天过去看。”宁向东嘟囔着,他本来还想跟老妈说宁宝隆一直在赚钱,只是每个月的利润都还银行贷款了,所以看不出来效益,但此时一看霍敏芝发飙,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
天底下哪个母亲都这样,总觉得有刁民想害自己宝宝,时刻挡在前边,天大的事宁肯自己去面对。
事实上在岁月这把刀面前,谁又能对抗终老身故的命运,当所有人生苦重加诸于身的那一刻,每一个巨婴才发现,这世界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不能爱到永生,那这爱岂不是另一种伤害?
宁向东带着一肚子憋闷回到房间去休息,霍敏芝才反应过来,儿子这么晚回家,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随即又想到,他这么大一个人,肚子饿了难道还不知道吃饭?
想到这儿霍敏芝释然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义不容情》今天的两集已经播完了,此时正在播放午夜电视商城,霍敏芝很快被一款神奇的等离子远红外包治百病洗脚盆吸引住,暂时忘掉了巨婴养成计划。
都说自己现在是更年期,这么久也不知道好点没有,刚才又压不住暴脾气,估计没有彻底好转,这个洗脸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
节目最后公布价格,霍敏芝瞪着老花眼,仔细数清楚二后面是跟着三个零后,果断换了台。
并原都市频道正重播每周新视野,这一期推出的是龙山大佛特辑,节目里不断提到要把鹅岭打造成国家级5A景区的远景规划,一名本地农民操着浓重的鹅岭口音,挥舞手臂激动的接受采访时,霍敏芝皱了皱眉,关掉电视睡觉去了。
已经在床上睡意朦胧的宁向东,恍惚中似乎听见窦二蛋的大嗓门,心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都睡着了还钻到梦里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命运弄人
早晨五点半,宁向东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昨晚回到家太晚,又被老妈呵斥,他吃了一肚子闷气去睡觉,这会儿天还没大亮,就被饿醒了。
清醒后给龚强打了个电话,胖子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吵醒,一听是宁向东,立刻清醒过来:“你小子这是在哪呢?怎么有电话能用?……在家?昨晚回来的?……行!马上下楼,你等着我啊!”
龚强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洗漱完毕开门下楼。出去之时,他的父母跟宁向东的父母一样,还在睡觉没有起床。
吃早饭的地方由龚强选定,宁向东对这些一向无所谓,吃饭、遛弯、逛街,这些琐事他永远都是随波逐流,从来没有拿过主意,不过今天,一听龚胖子说去桥头街吃烧麦,他立刻拒绝了。
拒绝不是因为地方不好,而是受不了羊肉,桥头街是回民聚居点,有最好的牛羊肉市场,但宁向东在鹅岭这两年,实在是吃顶了羊肉,能不吃尽量不吃。
“那要不还是去龙潭来份大碗炝锅面,然后大光明泡泡?”龚强试探着问道。
“随便……”宁向东笑道。
龚强瞪着眼睛张口想骂,可一看对方因为睡眠不足而泛红的双眼和黑红色的山区标配脸膛时,又改成一声长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白白胖胖的龚强如今很有事业小成的老板风度,站在路边伸手招来一辆过路“面的”。
吩咐司机去龙潭后,胖子又开始连声抱怨“面的”舒适度太差。
并原市出租车刚刚从夏利改成昌河面包和天津大发,都喷涂着黄乎乎的颜色,面包车的士简称“面的”,连司机在内可以同时乘坐六人。起步价也从原来的十块改成六块。出租车的更新换代让并原打车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车子到龙潭门口停下,龚强付车钱时才发现炝锅面的招牌没了,正在纳闷,司机主动说道:“龙潭的早餐早停了,好像是嫌费劲不赚钱。”
“那咱去哪儿?”龚强望着宁向东问道。
“随便吧……”宁向东有点不好意思,看到龚强胖脸要哆嗦,赶紧又说道:“这回是真的随便!”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桥头街,胖子的意思是在这儿吃完饭,正好能溜达到解放路的大光明浴池,顺便还能消消食。
大光明现在也完全改变了风格,原来的大厅都变成一个个单间,茶水也多了很多品种,不过幸好还保留着他俩都爱喝的瓷壶酽茶。
早饭吃了牛羊肉,两人都不敢马上去泡池子,坐在房间里喝茶顺顺胃。宁向东靠在床头,打量着房间的装修。有沙发,有冰箱,对面还有台电视开着,只是把声音调到最小。
这格局他真心不喜欢,哪有当年那种摆满床的大厅堂热闹,茶博士举着大茶壶到处吆喝,搓背修脚的挨个床揽生意。
龚胖子从兜里摸出中华烟拍在桌上,忽然想起旁边也是宁宝隆的股东之一,心虚的偷看宁向东一眼,发现他正盯着烟,连忙说道:“这是老子的工资买的,你小子别想歪了。”
宁向东笑笑:“那你这本事可不行呀,堂堂的宁宝隆老板,抽盒烟还得掏自己腰包。”
龚强心说惭愧,向东虽说是城里人活到山里去了,可这份大气还是一直没变。
“说吧,回来什么事儿?”
趁着消食的功夫,龚强问道。他凭直觉猜测宁向东这次回家不简单。一大早就找自己,一定憋着什么让他肉疼的大招儿。
当听宁向东说完要开采石场,准备从宁宝隆抽走一部分水的时候,龚胖子没有说话,而是一口接一口猛嘬中华烟,白胖的脑袋好像帕金森综合征一样不断震颤着。
果然,果然!又是为钱的事儿!龚强失神的盯着前面电视里的节目,心中呐喊着。
要是赵宝库拿钱,他可以马上回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可现在是宁向东要拿钱,他真没什么理由拒绝。
宁向东也不说话,龚胖子这样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他始终不明白,龚强的家境比他家还要好几分,可为什么对钱的占有欲这么强烈?
“你说的采石场,离你们蛭石矿远不远?”龚强嗓子有点沙哑,刚才拿着烟一通猛抽,有点呛到了。
“离得不远,不过要翻过一个山头才行。”宁向东望着龚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好笑,每次一说动钱,无论是好是坏,永远这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那离这地方远不远?”胖子用手指了指电视机。
宁向东转头看向电视,节目里一个花团锦簇的山谷,仿佛色彩斑斓的油画。
电视里的猪圈沟,也如同亲眼所见那样,表现出与名字截然不同的惊艳。
“走山路大概两三个小时,”宁向东说道:“这是猪圈沟,采石场在鹅关。”
胖子不知道山里那些地名,他只知道鹅岭,听到是两个地方时,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要是离得太近,那就真不好干,相关部门随时都可能以保护环境为由让你关停整顿,不过要是在另外一个地方,那这事儿我同意了。”
没想到龚强这么快同意,宁向东准备了一大套说辞也没用上,释然的同时,他觉得有必要开导开导龚强:“胖子,按说这两年你手上的流水也不知有多少,怎么对扩张经营这么有抵触?”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向东,别看咱们在一起这几年,有些事你还是不了解,立项方面我承认不如你,但是管账截留,你还真不如我!”
龚强这话说的是事实。从俩人摆地摊开始,宁向东就对这些细分的事有抵触,总觉得太浪费精力。后来去汉正街,劳心费力的事情太多,而且也没时间两地奔波,就干脆把宁宝隆托给龚强照看,最终的结局是两人在不同的方面强者恒强,但都没有全面发展。
“你这么说我承认,”宁向东点点头,说道:“只是你把钱看的这么紧,我每次用都得想半天,心太累了,能不能咱俩都轻松点?”
“不能!这是你欠我的!”龚胖子咧嘴乐道:“你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把我一个曾经的业务员拴在店里哪也去不了,这太违反科学了!”
宁向东天生喜欢宅在家里,却偏偏动荡不定,龚强是二厂优秀销售骨干,业务跑遍全国,现在反而天天在店里坐着看门。
面对命运的作弄,两人坐在大光明澡堂里,不胜唏嘘。
第二百一十八章 泡澡
说服龚强同意从店里抽走一部分资金后,宁向东趁热打铁,让他尽快抓紧时间,去了解一下采石场开业申请的手续和前置条件。说完这件事,又把自己单位的变动情况也很龚强大致说了说。
听说宁向东他们矿关停的消息后,胖子不禁眉开眼笑的说道:“这么说你娃要回市里上班了?太好了!咱们那个店终于有人来跟我换着看了!”
“要不采石场你也入一股得了,”宁向东说道:“这样咱俩一个在并原看店,一个在山里看场子,心里就都平衡了。”
“你饶了我吧!大哥!”胖子吓得肝都颤:“好容易把你盼回来,又往火坑里推我!”
其实宁向东的建议让龚强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又要投资花钱,他本能的拒绝了。
说起来他俩在并原,也算是较早踏上经商之路的人,但直到现在,手头上也没见有多宽裕,摊子反而支的挺大。每当看到别人吃香喝辣,出入灯红酒绿之所时,龚强就羡慕不已,跟人家一比,自己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靓丽光鲜之下还顶着还贷压力,要不是每个月有份工资维持着体面,胖子真想打退堂鼓。
小富即安就是他的终极理想,什么时候把贷款还完,宁宝隆彻底走上良性运行,他才敢放飞自我,琢磨点其他事儿。
看着龚强这么坚决的态度,宁向东意味深长的笑笑:“时不我待啊兄弟,更何况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与其让变化推动前行,不如先走一步跑到前边,不但能让自己从容一点,还能比别人更早看见第一道风景……”
说完,宁向东拍拍龚强的大肚皮,拿条浴巾围在身上,打开房门向浴池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龚强呆了半晌,嘟囔道:“艹!小富即安还有错吗?”
大光明澡堂如今也与时俱进,在洗浴区墙边上搞了个木头蒸房。不过宁向东有点享受不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弄,就在里面忍着高温干坐着坚持。
龚强进来一看,抓住机会耻笑道:“你娃是老汉进城,腰扎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退瓶……”
九十年代之前,大部分是玻璃瓶饮料,喝完把空瓶子退回去,可以给一毛钱。
龚强从旁边一个大花缸里捞出一瓢水,浇到咯嘣乱响的炉子上,蒸房里瞬间腾满了蒸汽。
宁向东被熏得喘不上气,站起来想走,却被龚强按住。胖子指着墙上的沙漏说道:“等全流完了才能走。”
“为什么要等流完才走?”宁向东诧异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是规矩。”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宁向东眯着眼一笑,开门走了出去。
浴区有三个大水池,分别是高中低三种温度,多少还能找到当初的影子。
看了看墙上贴着皮肤病患者禁止入池的提醒,宁向东惋惜的摇摇头,环境太复杂,泡个池子都要有冒险精神才行。
“走吧,去那边搓搓,”龚强跟着宁向东从蒸房出来,看他对浴池恋恋不舍的样子,笑道:“这年头谁要是还敢泡池子,那才叫真爱呢!”
靠墙的一侧有排躺床,胖子甩着屁股走过去,马上站起两个精壮汉子过来招呼。
宁向东久居山里,洗澡不太方便,只能擦澡,每次回来都是在自家卫生间里冲冲,像今天这样正经八百洗个澡的机会很少。搓背大叔越搓越心惊,扭头看旁边给胖子搓背的师兄,只见那位肥膘肉厚,满身都是五花肉,油腻已经把搓澡巾糊住了。
搓背大叔没有说话,互相打个眼风,今天来的这两位真是叹为观止。
胖子不但要搓背,搓完了还要拍背。当阵阵鼓点般的拍背声响起时,忍不住舒服的直哼哼,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向…向东,这…他妈……才…叫……生活……呀!”
宁向东搓完背要去冲淋浴的时候,胖子那套服务还没折腾完,他心里有事等不了,就对龚强说道:“我先走了,跟你说的事抓点紧。”
胖子皮糙肉厚,搓背大叔加了力道,这会儿被揍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今天的早饭钱和洗澡钱,全都算你个人的,别想占公家便宜啊。”
宁向东说完也不理他,向更衣室走。
胖子一听昂首叫道:“你娃亏心不亏心,仨人的买卖来了俩,还整出个不花公家钱!”
……
得到龚强的同意后,宁向东还得去找赵宝库打个招呼。
尽管赵宝库和二姐的恋爱关系已经公开化,给自己当姐夫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宁宝隆毕竟是三个人的,不仅仅是他跟龚胖子的,何况他俩还因为钱的事闹的很不愉快。
虽然当初赵宝库从贷款里抽走一半,用于优美售后服务站的建立和扩张这件事做的不厚道,可人家投在宁宝隆的钱到现在一分也没往回拿。
最关键的问题是,当初如果没有这笔钱,他们的店压根就开不起来。
再者赵宝库当时好歹还有家打字复印店,大可不必冒着风险再次投资,虽然他是为了开辟新的经营渠道,但终归是独自承受了全部风险和压力。
当时,宁向东和龚强虽然有一定的理解,但是万事不到临头,感受也不会透彻。宁向东这次决定和付山根在鹅岭开采石场,准备投入真金白银的时刻,才终于有了切身体会,这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来到优美服务中心,看到赵宝库的踏板摩托车停在门口,宁向东心里踏实多了,自己明天就得回鹅岭,这次要没见着人可麻烦了。
进了大门,看到前厅站着三个服务员小妹,心里越发高兴,员工越请越多,说明公司生意蒸蒸日上,自己抽点钱出来的事就越好办。
服务员都是新来的,没人认识他,听说要找赵宝库时,其中一个小妹说道:“宁总和赵总在后面开会……”
宁总?宁向东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这个宁总肯定是他二姐。
“就俩人还开什么会?我是宁总的弟弟。”
服务员小妹恍然大悟:“山里的那个!”
宁向东笑起来,看来这小妹跟家里人混的不错,连自己在山里都知道。
来到后院,上次放家具的车间对面,有间屋子的门虚掩着,宁向东推门向里张望,正好跟赵宝库对了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意相通
显然这两口子已经知道宁向东回来的消息,看见他一点没有惊讶的表情。宁向东走进门才想起刚刚服务员说他俩在开会,忙问道:“我没打扰你俩吧?”
“没有,没有!”赵宝库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还说这两天没时间上家里,怕遇不上你,妈跟你说了吗?”
“说什么?”宁向东莫名其妙:“还有你说的……谁妈?”
“咱们的妈呀,我跟你姐要订婚了。”
赵宝库跟宁向红要订婚了!
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同时也是令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大事!
宁向东长年不在家,昨晚回家又太晚,霍敏芝对女儿这桩亲事一直不太满意,嫌赵宝库是农村的,在并原又没房子。后来因为目睹宋小青哥哥为了婚事铤而走险,宋家对老三从排斥到接受的种种事件,才扭转了对女儿的择偶态度。
不过扭转归扭转,心里的不满不会轻易消除,所以昨晚直接忘了跟宁向东说这事。
二姐和赵宝库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宁向东惊喜之余,心里又有点不痛快,自己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暂时离开家,又不是长期在山里生活,怎么一家人越过越远,这么大的事非得亲自撞到才说,这次如果不回来,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宁向红一看三弟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我俩才刚领了证,订婚要到元旦了,正式举行婚礼是明年五一,还有这么长时间,所以才没急着跟你说。”
“怎么订婚和结婚隔这么久?”宁向东很奇怪。
“我们在并原买了套新房子,虽然已经竣工了,但小区路面硬化和一些收尾工程没做完,要到明年春节后才能交付,再加上还要装修,所以就定到五一节了。”赵宝库说道。
“俺姐夫厉害呀,直接买套现房!”这事让宁向东高兴起来,老妈不同意他俩的事,很大原因就是赵宝库没房子。
无意中冒出个“俺”,宁向红感觉非常刺耳,看着三弟的黑红脸蛋,她心疼的问道:“山里是不是挺苦的?”
“有点苦……”宁向东想起整天吃羊肉的事,胃里痉挛了一下。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赵宝库才问起他这趟回来干什么。
宁向东把准备山里开采石场的打算说了一遍,二姐宁向红一听完就表示不赞成。
“采石场赚不赚钱我不知道,但是搞企业开工厂太麻烦了,厂里设备,人员防护,劳动保护什么的一大堆事,还有像什么工商税务,安全检查,用工人员报备公安机关等等,谁都有权管你……”
赵宝库也点点头,说道:“开公司胜过办企业,搞销售好过办实体,这是目前业界的共识,你生产的东西再好再过硬,没有宣传,没有经销渠道,也不会有好的效益,现如今做什么都得吆喝,酒再好也怕巷子深啊。”
很明显赵宝库说的话比宁向红更深一层,跟监管职能部门打交道其实很简单,只要做到符合规范,安全生产就没问题,只有老鼠才会怕猫。
不过关于销售渠道还真没想过,听赵宝库说完,宁向东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和付山根都觉得心里没底的症结所在,想到好的立项,但是没找到好的下家接盘。
……
鹅岭修路采取单边放行政策,使已经难走的山路通行时间更长了,公交公司便把进山班车的时间调早一小时。宁向东只好披星戴月赶到车站,搭上去鹅岭的车。
每天只有这一趟车进山,就算改到后半夜,也照样人满为患。
车子一路摇摇摆摆,宁向东已经习惯了,甚至也在车上抽两支烟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样的场景触动了回忆,就是在这样的城郊班车上,遇到当时还在南榆县团委上班的何萍,而自己已经很久都没见到她了。
到陈村镇比平时慢了一个多小时。宁向东还是选择走黄巢谷,只是原来的山口被铁皮栅栏围成大工地,已经不能通行,要从旁边小路绕过去。
最高的山梁也被围挡起来,绕行多用了四十分钟,过去后还是走老路,走到鹅关时,天已擦黑。
回到宿舍刚拉开灯,付山根就走了进来,宁向东惊讶道:“这么巧?我才进门你就来了。”
“什么巧不巧的,我天天盯着你家,就等你回来!”
看他说话没有一丝喜气,宁向东心想坏了,恐怕事情不顺。
待付山根把情况全部讲完,宁向东松了口气,问道:“除了老叔,别人没提什么要求吧?”
付山根摇摇头,只要付为政这一关过了,别人大概率就是举举手罢了。
没有鹅关村同意,就拿不到村里出具的不占用耕地证明,没有村里证明,土地局那边就没法审批,这些前置手续拿不到,龚强在工商税务的人脉再熟络也没用,这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事。
“走!咱们现在就去找老叔!”
宁向东越来越发现,想做什么事都是能往前赶就尽量往前赶,否则不定哪个环节卡住了,就要耽误很多时间。
做成一件事很难,往往一开始就难,而后就是一路的难,等到最后做成的时候,心里反而很平静,乐趣全在每天进步一点点当中。
成功人士看上去都很随和淡定,其实是早被社会教育的只剩下了人性中的精华。
……
此时已经天黑,宁向东和付山根一起到付为政家里找他。
看两人一块过来,付为政知道是为占地经营的事,直接问道:“开采石场,赚钱的把握有多大?”
宁向东笑道:“别问我,是山根儿先提出来的,你问他。”
付山根说道:“稳赚不赔,因为销路渠道宁班长都给找好了。”
宁向东惊的目瞪口呆,表面却一点声色不敢流露。付山根都开始瞪着眼说瞎话了,可想而知他多想干成这件事,心里又不禁为远在并原的龚强遗憾,死胖子哪怕手指头开一条缝,自己也分给他一股。
付为政听到山根儿这么肯定的答复,当下再无二话,刷刷写出证明,郑重加盖村里的公章后交给他,说道:“你们两个娃娃,要真能弄成这件事,老叔就把你俩树成典型,到镇上请功!”
从村部出来后,宁向东望着付山根说道:“怎么这么大胆子,什么也没有就敢骗你老叔?”
“宁班长,前怕狼后怕虎啥也弄不成,我付山根这次豁出去了,就是担心你打退堂鼓往后缩,所以才在老叔这儿把你绑上,让你也豁出去!”
宁向东听完心里止不住大乐,这个合伙人,跟自己心意相通,硬是要得!
第二百二十章 面面俱到
有了村里的证明,下一步就该去镇上,去了镇上再去县里,逐级逐步办理。
这些事都得付山根自己去弄,山里去外边不容易,一般人最多也就是到镇上,付山根一听办手续要跑这么多地方这些脑袋就大,他哪有这种经历,别说去办手续,连县里都没去过几次。
“要不说办手续叫跑手续,就得一样一样来。”宁向东笑着说道,其实这些事自己也能去办,但是有意让付山根去,就是想锻炼锻炼他,既然两人合作,以后的路还长的很,总不能凡事都让自己事必躬亲吧,那样会被这些琐碎缠死。
而且眼下这些事都是最基础的,要是付山根都不能胜任,那就算再有想法未来也难成大器。
“咱们这场子开在深山老林里,其实根本没必要弄这些东西,”付山根心里还是有抵触,他对跑手续这事儿,更多的是嫌麻烦:“要是不办手续,就没人知道,一办手续等于是告诉人家咱这儿有个采石场,那麻烦不就全找来了?”
“山根儿,回家躺着肯定不烦,想干事就得不怕麻烦,”宁向东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说透,现在不说,时间长了就变成种子,早晚成为两人心里的芥蒂:“咱们要干就正规点,别弄个小作坊一样的摊子,就算赚钱也不长远。”
“可俺们村以前也有人弄事儿,过去采石、雕刻,哪有人办啥手续,都是接活就干,照样赚钱……”
“那现在呢?这些人怎么不见了?”宁向东耐着性子引导山根儿。
“这不是没路嘛,给人家单位楼门前雕个狮子,又得吊车又得大货开进来拉,还得提前跟并钢停车点打招呼借路,都嫌麻烦后来就不弄了。”
“所以呀,现在不同了,路最多一个冬天就修出来,还是两条,到时候什么车也能开进来,石场销路不用考虑,运输也不成问题,很多大客户都会进来,到时候一看咱这场子,什么也没有,就几个干活的,人家敢跟咱们打交道吗?”
付山根哪想过这么深,听宁向东给他分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为啥不敢打交道,咱们采出来的石头都在那里放着啊,看上了就买呗,石头又不可能是假货。”
看到付山根把卖石头当成赶大集一样,宁向东笑起来:“你当是卖菜呢,看上就买,人家买了以后呢,能提着走吗?不能怎么办?放你这儿人家能放心?你去送?送去了不结账怎么办?运输费怎么算?提前给你钱?给了你你不给送咋办?”
一连串问话把付山根问懵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所以说手续一定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全,不光是为了守法经营,更是为了今后的发展,”宁向东非常认真的对山根说道:“有了合法的正规登记,咱们就能跟大客商签合同,还能在银行开设自己的账户,在税务局拿到正规发票,有了这些受法律保护的凭证,大客商才敢放心找咱们采购,这也是信誉的保障啊。”
这么一番细致入微的讲解,付山根终于想清楚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叫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对呀,而且不光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对咱们自己也是保护,大宗交易都是转账,谁会拿那么多现金跑来跑去做生意?所以双方签订有法律效力的合同约束,就都不怕对方跑了。”
“更何况,付出一样的辛苦和时间,每天小打小闹,又费时间又费精力,每天都得在场里守着等客上门,但有个长期稳定的大客商就不一样了,合同签了,剩下的就是按约定履行责任就行了。”
“最初麻烦一阵子,以后就轻松了,最初图省事,以后很可能麻烦不断,这事儿我听你的了!”付山根点点头,明确表态道。
到此,二人再无争议,手续的事由付山根去跑。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黄巢谷那边第一道梁子的隧道还没贯通,路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修上来,可以慢慢去跑。
接下来就是物色合适的工人。用人肯定还得在鹅关村找,不过都是乡里乡亲,谈钱付山根抹不开面子,所以雇人的事就由宁向东出马。这事儿也一样不着急,反正暂时无法投产,所以宁向东只在平常时间悄悄观察,看村里人谁适合干采石的活儿。
年轻人肯定不行,虽然有把子力气,但是心态浮躁,不可能干的长久;家里负担太重的也不成,因为生活压力大的人容易斤斤计较,恨不得一份力卖十份钱,采石的活儿是计时工,老实肯干和偷奸耍滑的开采量肯定不一样。
此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发现大理石的山头到鹅关规划内的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段山路单靠他们两个人干不下来,付山根的主意是,按照过去运石材的老办法,先找一处陡峭的山坡,简单处理一下起伏不平的坡度,如果以后采石场发展起来,有了资金再弄一条专用路出来。
宁向东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山上修路不比平原,耗时费工,对于他们目前刚刚起步的情况下,也不宜投入太多,所以山根儿的办法是最便捷的。
付山根基本上把自己未来的身家全都压在采石场上,所以对这件事格外重视,最开始因为没有跟外界打过交道,局限于自己的见识,不愿意跑手续,但是最近去了镇上几趟后越来越感到宁向东说的话有道理,而且镇上的人也很支持他创业,还说什么如果顺利开业就是陈村镇第一个个体企业了,看那些人高兴的样子,似乎自己琢磨发家致富的想法帮了他们工作上的大忙一样。
镇上的手续很快办清楚了,付山根跑上了瘾,打算一鼓作气再去把县里的手续也跑下来,没想到镇上的人拦住了,说县里由他们出面,先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典型报上去,然后再办手续,肯定是一路绿灯。
对于政府工作流程付山根也不太明白,但是他感觉自己运气实在太好,看来镇上正在贯彻相关的指示精神,要把自己这个采石场被作为落实的典型树立起来,难怪他老叔付为政那天开证明的时候说,采石场开业的时候,他要去镇上请功。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议修路
采石场跑手续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镇上的人告诉付山根,先回家等通知,等其他事情办妥后,在进行后续手续的办理。
付山根回到村里,把情况对宁向东说了,两人都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是运气好,更从政府的举动来看,将来很可能要大力扶持乡镇自主发展,看来带头创业的这个想法对路了。
谁知回来一等就是好几天,没有任何消息。宁向东和付山根有点坐不住,两人一商量,干脆托付为政到镇上问问。
转天,付为政去镇上办事的时候,专门去打听了一下采石场的事,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镇上的人说,不仅仅是咱们这里有村民创业,其他乡镇也有,县里的意思是再等几天,搞一个统一的审批仪式,作为重点落实的几件实事宣传一下,所以才拖了下来。”
这事儿宁向东挺理解,好事应该多宣传,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政策,付山根想不了这么多,他就觉得很多事儿都在脑子里挂着实在麻烦,办清一样少一样。
付为政看他一脸焦躁,忍不住训斥道:“这有什么可急的,现在连路都还没修起,就是把手续给你批下来,你那个石场就能干活了?人家别的镇,拿到手续就能开工的都不急,偏你就沉不住气!”
……
转眼间到了国庆节,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忽然有一天传来消息,黄巢谷最外侧山梁的隧道彻底贯通。
鹅关村的人听说后都纷纷赶过去看,那条隧道对他们来说,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大家都还记得,年初时付为政进行全村动员讲话,下了极大决心,哪怕用几年的时间,也要把三道山梁凿穿,修出一条通往山外的路。
不仅仅鹅关村,后来连好汉寨也倾尽全力,一起开凿隧道,结果是用了几个月时间,才挖了不到一半儿,还因为施工条件恶劣,差点半途而废。而现在,路桥公司接手后不过半个月时间,就把最外侧这座山梁的隧道贯通了。
听说路桥公司为了能跟村里事先挖的洞对接,很是伤了一番脑筋。村里挖洞时,纯粹凭感觉在挖,认为自己在山体中始终保持一条直线,而实际上还是歪了。
还好歪斜程度并不严重,路桥公司做了微调后不但对接成功,而且把原来的洞口进一步扩大,将道路幅面加宽到双向两车道。
宁向东没有跟着去隧道那里观看,付山根也没有去。当两人完全领会县里的意图后,终于明白自己应该提前做些什么。
没有了县一级注册登记的后顾之忧,付山根和宁向东打算先去山上,在主路尚未铺过来之前,提前清理出一条简易路的毛坯。
所以这几天,宁向东每天一早都扛着铁锹,在自己院子门前等付山根来找他。然后两人一起上山,干到天差不多黑时再一起回来。
今早拿起房门后的铁锹时,宁向东再次苦笑,自从来到蛭石矿上班,自己就跟修路较上了劲,仿佛掉进一个循环的怪圈似的,从参与陈村到鹅关的县道开始,随后黄巢谷景观大道,后来是鹅关至好汉寨村道,而眼下,又要修这条真正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采石场简易路。
出了院子,宁向东带上门,用一根树枝把锁扣别住。
其实这院子锁不锁门都关系不大,别说平常没人进去,就是进去也没什么东西可丢。
村里家家户户都不锁门,因为除了乡亲们根本没什么外人。
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等到公路一通,景观大道竣工,山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涌进来。
宁向东挂上门主要是为了防止俊花家的老羊进来乱翻。光翻屋子还好说,可这老羊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在他睡觉的屋里拉粪蛋儿,似乎认为宁向东的卧室是厕所。
刚挂上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嘿……”。
宁向东转头一看,窦二蛋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这是去干嘛,二蛋叔?”宁向东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自从猪圈沟设立围挡,专人驻扎沟底后,二蛋跑陈村镇的早请示晚汇报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听说黄巢谷隧道打通了,过去看看,”二蛋看了看宁向东肩上的铁锹,疑惑道:“你娃这是要去哪?”
“修路……”
窦二蛋更疑惑了:“现在重型设备堆在黄巢谷轮番上阵,挤都挤不下,你娃扛着铁锹去起哄?”
好汉寨如今的路也早都停了,镇里已经明确通知他,路桥公司把好汉寨和猪圈沟新的筑路计划全盘接手了。
“我是给自己弄的,上山采石头方便点……”宁向东简单跟窦二蛋说了几句自己的事儿。
“你是真厉害啊,宁娃子!”窦二蛋吃惊的连连对宁向东竖大拇指:“这才消停了几天,又整出这么件大事来!”
正说着,付山根扛着稿走过来,窦二蛋摇着头说道:“就你俩弄这事儿,不成……”
付山根刚过来,只听到窦二蛋的话尾巴,以为镇上又有新变化,着急道:“为啥整不成老叔,镇上都同意了啊,您可别吓我,我才刚进入状态……”
窦二蛋见付山根误会了,甩着手说道:“你这娃子,要做大事了还这么晕头,我哪知道你跟镇上有啥事,我是说就你俩,上山修路不现实。”
“呃……”付山根吁了口气,说道:“也不是要修啥正经路,就是弄条下货的滑道出来,大概平整一下,差不多就行了。”
“要这样倒是好弄,”窦二蛋点点头,过去没有鹅岭水库的时候,好汉寨也卖过石料,他们村有一条路能通到平口那边,石匠们也是从山上采石,直接推下山,山下的人再接着破料、修整,然后运到山外卖掉。
窦二蛋问清楚两人选的地方后,盯着山势看了一会儿,说道:“不成啊,离县道还是有点距离,那点距离货车要是过不去,光靠马拉人扛,可就吃劲了!”
“那块儿暂时先不管,等大路修过来,跟干活的师傅说说,顺便铺一下就行。”宁向东跟窦二蛋说了他和付山根的想法。
没想到窦二蛋一撇嘴,说道:“亏你宁娃子还是城里人,你以为是赶大集捎东西那么简单呢,就是往旁边拐一米,人家路桥公司也不会帮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 景观道
窦二蛋一番话,好像迎头一盆水,说的俩人呆若木鸡。沉默了很久后,付山根才缓过神来,咬牙说道:“已经到这一步了,实在不行就还是自己弄,你说呢宁班长?”
拉石料不比拉别的,货物本身已经非常沉重,不但对路基要求高,对路面要求更高,重载大货车遇到坑洼不平的路面,随便晃动一下,就能连货带车都晃到沟里去,所以并钢自己修的路才不愿意让别的车走,修路好说,养路麻烦。
“行!咱们先按计划弄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宁向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也不能犯浑劲,凭人力修重载路,几乎不可能。”
“就是这么个理儿,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窦二蛋正后悔自己大嘴巴,净说丧气话,此时听了宁向东表态后,也跟着插话道:“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先上山!”
跟着他的几个人一听窦二蛋要上山都有点发懵,问道:“不是去黄巢谷看隧道吗?村长。”
“隧道啥时候看不行,你们都在里面动过家伙,还稀罕看它?”窦二蛋几天没见宁向东,眼瞅着又整出新花样,立时改了主意要跟着去看采石场:“宁娃子又弄好事儿了,我当老叔的得过去看看。”
好汉寨几个村民有点傻眼,下半夜就起床。翻山越岭走了几个小时,就为了一大早赶到鹅关,咋一过来就变了主意?
他们几个挺想去黄巢谷看看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辛苦,早知道还不如在家干点活儿,眼瞅着冬天可就到了,储备粮都还没弄完呢。
山里人的生活安排其实跟冬眠的动物有点像,每年秋后就要忙着准备越冬物资,储备各种便于存放的粮食和干肉,这样冰雪封山后,没有特殊的事情。就不用往外边跑了。
窦二蛋一看几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还是想去看看黄巢谷两侧的土地。
黄巢谷这条路是景观大道,标准和交通线路完全不同,据说沿途两侧不但要种植观赏性植物,还打算开辟若干座观景台,观景台上要配套有零售小店,周围还要有对应的农家院,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立体化景观片区,而这些点位,建成后就会租出去,并且优先鹅岭当地村民。
挡人财路犹如伤人父母,窦二蛋看几人的神情,摆摆手说道:“得了,要不你们去转转,先别管我了……”
那几人的脸立刻笑成菊花:“好嘞!”
他们也算是好汉寨的先知先觉者。
鹅关景区招商的消息,目前仅仅传出一丝风声,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陈村信用社即将推出最高一万块钱封顶的专项贷款活动,用作启动资金的消息,这几人马上动了心,决定跟谁也不打招呼,先到黄巢谷去看看,没想到临行前,村口遇到了村长。
窦二蛋是因为半夜尿急憋醒了,去院里旱厕解手,听到村里主路上的脚步声,心里奇怪后半夜怎么还有好几个人走路,就走出来看,这几个人一想,把村长绑一块儿更稳妥,于是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窦二蛋也就跟着一块来了。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只想先到黄巢谷看看情况再说,窦二蛋却否决了这种想法:“有啥可看的?那地势你们还不熟悉?等路修好了,坐在两边的山崖上欣赏风景,难道它不美吗?”
“再说,这种好事还用犹豫?直接拿下就行!你们想想,政府傻呀投这么多钱进来?他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建这地方不就是为了将来红火去的吗,所以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赶紧着弄!”
这番话让人茅塞顿开,未来的前景简直太有吸引力,几个人频频点头。从来财帛动人心,这事儿越想越觉得是天上掉馅饼,手里没钱,政府给贷款,等于空手套白狼,你说万一赔了咋办?凉拌呗,农民怕啥,家无二尺长物……
“二蛋说的对,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政府找个由头,给咱山里人解决个安置的地方,但又不能让你闲着白拿钱,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一个很二蛋差不多岁数的人分析道。
其余人等深以为然。
几人来到鹅关后,路过村子而不停,打算直接去峡谷,却正好碰到了宁向东和付山根。
付山根听说黄巢谷开发的计划后,心里一阵狂跳,自己这是要走狗屎运了呀,当初脑子一发热,保留了黄巢谷一半产权没转让,实际根本的想法是给家里留一块儿百年之后埋人的地方。他听大哥付振岳说过,随着人口增长趋势,未来土地将越来越紧张,会进一步提倡农村火葬,可老辈人的观念一下子扭转不过来,就拿前段时间征地,果树和庄稼这些土地附着物的补偿款,就比迁坟的补偿款要低的多。
想到这儿,付山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咋知道的?有通知或者文件吗?”
“文件马上就下来,俺们村里有亲戚在镇里,专门回来说的。”窦二蛋不顾其他人的眼色,把路上听说的消息说出来:“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知道的人多了轮不上俺们村了,不过你跟宁娃子都合伙了,那就不算外人,只是别说出去就行。”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放心整就完了,弄不成又没损失!”好汉寨穷了几辈子,早就养成了混痞赖的思维习惯。
“倒是你娃啊山根儿,不是留了一半产权吗,躺着就能赚钱,还弄石场,冒这风险干嘛?”窦二蛋大着嘴巴继续释放负值情绪。
这话又把付山根说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抬头望了望眼前的大山,忽然感觉无力挣扎。
窦二蛋一看他的样子,接着说道:“你冒险就算了,还牵扯着宁娃子进来,要没你这档子事,冬天到了他本来要去俺村住一段时间的。”
听到这里,宁向东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二蛋叔从见了他俩,就上上下下的忽悠,原来真正的心思是为了让付山根撤资。
宁向东笑起来,看着付山根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付山根收回目光,看了看窦二蛋,说道:“老叔,咱们这俩村穷了多少代人了,也没法再穷了,但是折腾折腾,只要有一点成效也比现在强,万一采石场没干成,我也没啥损失,到现在为止也没投钱进来,就当白费点力气而已,所以这事儿我干到底了!”
“好!山根儿有志气!”窦二蛋笑着赞赏道:“走!老叔跟你们上山,帮你们把滑道整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雇人
因为又是路的问题,窦二蛋决定不去黄巢谷,而是跟宁向东和付山根上山,看看采石场的实地情况。
三人越走越觉得,平时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山路,怎么就这么远。
付山根索性停了下来,看着宁向东说道:“窦二叔说得对,石料从上面滑下来好说,但是运出去难,脚下这段路不解决,到时候有得苦头吃。”
宁向东也表情凝重的点点头,靠人工往外拖石料,给多少钱估计也雇不到人接这个活:“这路面也有起伏,一样也得平整才行。”
“距离是没多远,但石料这分量,运过来确实成问题!”窦二蛋这时也跟了过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山坡说道:“再往上走走,都看看再说!”
三人很快来到山上的采石场,窦二蛋对选址赞不绝口,很佩服付山根的眼光。此时这片坡地还没开始动工,依然保持满山翠色。
窦二蛋拿铁锹向下铲了铲,很快就碰到了岩石层。
“跟俺们牛背山一样,土层太薄,长不出啥东西,不过采石是好事,用不用清理太多土方,”他把铁锹还给宁向东,前前后后看了一大圈,指着另一边山侧说道:“你俩看看,这边山下有条沟,还有个办法就是把石料从这儿推下去,滚到沟里就好说了,这边离主公路距离也近。”
付山根早就注意过那条沟,听到窦二蛋的建议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进沟容易出沟难,离公路看着是近了点,可那么重的石头,从沟里弄出来不但更费劲,还危险,说不定还得雇大吊车来,总不能就在里边破料吧?”
三个人又商量一阵子,感觉只有原来这条老路是最合适的,虽然有点绕远,但经过多少年人们走出来的路,存在自有其道理。
最终决定还是从长计议,先考虑眼前的事儿为主,窦二蛋看看时间不早,平白耽误了人家这么久,干脆也不再去黄巢谷,留在山上跟他俩一起干活儿。
三人一口气干到傍晚,才下山回村。
到了村里,好汉寨的村民早就回去了,窦二蛋不想再黑更半夜赶夜路,决定留在鹅关一晚上。
他前段时间为了猪圈沟的情况成天跑镇上,付为政在村里给他准备了床铺,今晚就还是住那里。
宁向东和付山根陪着他一起去找付为政,没想到在付为政家遇到了高存光。
这老哥俩一到秋后就清闲了,因为这时候村里各家各户都在忙自己的事儿,很少有人会找村里。
窦二蛋跟他俩从来不客气,一看桌上有酒有菜,也不等招呼直接坐过去。宁向东虽然年轻,但也不是外人,跟这两位嘻嘻哈哈几句也落了座。结果就付山根在老叔面前放不开,在门边站着不动。
付为政见状瞪眼道:“你娃还得老叔亲自请你才上桌吗?”
“你越这样说娃越不敢坐!”高存光连忙拦住,又对付山根说道:“过来,跟宁娃子坐一块儿,坐我们仨中间你也放不开。”
别看付山根在这个村长大,实际上跟付为政和高存光一个桌吃饭的机会几乎没有,跟窦二蛋更是见面之交,面对三位长辈,此刻虽然坐上酒桌,还是拘谨的要命。
付为政看他这个样子,绷着的脸缓和下来,感慨的说道:“娃子们真是都长大了,山根儿小时候,上村部老屋掏鸟蛋,被我看见了,逼着他分给我两颗,娃子就不肯,宁肯在屋檐边上被太阳晒,也要跟我耗着……”
付为政说的这事儿付山根是记忆犹新,那会儿能摸到鸟窝可不算容易的事,因为村里很多老屋都住着看家蛇,鸟蛋还不够它们吃。
看家蛇还有个好处是能看住偷粮食的老鼠,比养猫管事多了。那个年代家家都穷,猫根本在家待不住,所以谁家一旦来了看家蛇,都被乡亲们看成是这家的福气。
高存光是头回听付为政说这事儿,一想当时付为政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为了两颗鸟蛋堵在房子下边,跟七八岁的娃子过不去,就忍不住笑着骂道:“你这个老球货,年轻时就不是个东西!”
“老球货现在也不是个东西!”窦二蛋及时抓住机会补了一刀,在他眼里,这俩货都不是东西。
“你窦二蛋也不是啥好鸟!”还不等付为政回嘴,高存光立刻调转枪口,他跟付为政咋闹都行,窦二蛋在今天这个场就是外人。
“呦呵!你还真以为跟他穿一个裤裆?”窦二蛋指着付为政,瞪着高存光:“也就是我在,我要是前脚走,后脚他就跟你掰脸子信不?”
高存光点点头:“信!那也是俺们鹅关的事儿,你在这儿俺们就掰不了!”
付为政看他俩掐的热闹,哈哈几声便不再理会,反而跟付山根连喝了两杯。
付山根受宠若惊,屁股都不敢挨椅子,半哈着腰跟老叔满饮两杯酒。
付为政跟他喝完,又跟宁向东郑重其事的喝了两杯后,这哥俩就看出来了,付老叔八成有事儿要跟他俩念叨。
这时窦二蛋和高存光已经不拌嘴了,两人挤在一堆嘀嘀咕咕着,说几句便端酒杯喝一口,显然已成莫逆。
付为政看了一会儿,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说道:“老叔有件事儿,存在心里有几天了,本来想这两天找你俩,正好这会儿遇上了,那我就说说,你俩要觉得行最好,要是不行就拉倒,也别往心里去……”
宁向东和付山根对视一眼,付为政整天咋咋呼呼的,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郑重?
付山根更不习惯,长辈对晚辈和蔼点行,但语气里带着恳请的意思,他就坐不住了,光想站起来鞠躬。
让付为政都难以启齿的事儿,原来是为付俊花求情,想让宁向东和付山根把曹二愣雇到采石场。
曹二愣现在是残疾人,采石场最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何况他俩弄这个场子,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只是刚把手续明确下来而已。
两个年轻人也才刚开始创业,介绍曹二愣到采石场,无异于背上一个包袱,付为政也知道勉为其难,又补充道:“老叔就这么一说,你俩就这么一听,最终主意还是你俩拿!”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强行安置
付为政提出让曹二愣去采石场上工,直接把眼前俩老板弄尴尬了。
刚听到这个决定时,付山根两条眉毛拧成铁疙瘩,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采石场是干啥活儿的地方?就那种工作强度,健全人在里边儿待一天都快累残疾了,就别说二楞本来就是个残疾人。
付山根实在不明白,老叔为啥要把二楞硬塞到他这里,他又不敢直接给怼回去,只好装傻充愣的问道:“老叔,您这说的是哪个二楞啊?不是坐轮椅那个吧?”
付为政从提出让二楞去采石场上工就盯着山根儿。这件事本来就是违背常理,是自己豁着一张老脸硬着头皮才做出来的,他一直不好意思看宁向东,只好仗着辈分去压山根儿。
“还有哪个二楞?当然是俊花那个男朋友了!”付为政知道付山根在故意装傻,脸上越发挂不住,不由的恼羞成怒的喝道。
“可,可是老叔,您也知道我们那场子是啥性质的吧?”付山根结结巴巴的说道,虽然搞不明白老叔为啥这么帮着曹二愣,但自己还是要努力一下,二楞这一来明摆着就是白吃饭,自己这场子一分钱没挣到手,先养个曹家的外姓人,就算有这份孝心是不是也用了错地方?
再怎么说自己可是正经八百的付家后代呀,现在老叔这么坑,难道啥地方得罪他了?付山根认真回忆了一下,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没把鸟蛋给他,后来哪次见着不都是用瑟瑟发抖来表达尊老的美德呢。
“你娃是不是说废话?你觉得是啥性质,当然是个体户性质!你以为县里能把你弄成公司企业的性质?”
付为政瞪着眼说道,心里却嘿嘿两声,不就是避实就虚吗,跟老叔我来这套!你虚我就跟着你虚到底。
说实话,付为政看着付山根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可他没办法。
付山根家这次好歹还弄了笔土地转让款,可怜曹二愣家的地没在黄巢谷,这次的好事儿也就没轮上。
“不是,老叔,二楞兄弟去了我那儿,给他安排啥活呀?总不能都是一样雇人,他天天坐着吧,除非让他干经理,别人兴许就没啥话了!”眼瞅着老叔铁了心,这事儿左右也没法绕过去,付山根心一横,反将一军。
说完之后想了想,既然老叔已经拿定主意,那就干脆把话挑明,总不能又受了伤害又得憋着自己的想法吧?
想到这里,付山根也不再躲闪付为政的目光,说道:“老叔,您也知道,那场子也不是我个人的,这不宁班长也跟旁边儿坐着呢吗,您也听听他是啥想法,别光盯着我行不!”
说完付山根看着宁向东,眼里全是不满,心说你倒是也说句话呀,明知道老叔是我们当家子大辈,这会儿咋玩起沉默是金了。
“你也甭盯着宁娃子,采石场是你们俩的,可你也能当一半家,所以我就冲你那一半说话,宁娃子那一半啥事也没,我跟他说不着。”付为政闭着眼把这一番混不讲理的话说出口,干脆彻底豁出去了:“你刚说的啥,给个经理干?我看这个安排就挺好!”
付山根彻底傻了眼,他还第一次领教大辈说理说不过就任性耍赖的情况,不禁暗暗后悔,就不该跟着宁向东来送窦二蛋,那么大个活人还能不认识他老叔家?可转念一想,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看他老叔王八吃秤砣的模样,就算今天没遇上他,以后能不自己找上来?左右还是跑不脱。
看着付山根一脸苦大仇深的神情,付为政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真是让他左右为难,俊花她爹写来一封信,托他关照一下闺女的婚事儿,自己总不能把信上的话跟山根儿这孩子明说吧,他专门去找了俊花,知道这丫头铁了心要跟二楞好,自己只好想办法,给曹二愣安排个好去处,这样不至于让俊花爹觉得自己闺女找了个废物。
付山根和付俊花,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老付家的种,按理应该不偏不倚,可现在是明摆着付山根比付俊花要强多了,不单单有补偿款可以用,而且还把宁向东这个能耐娃子也拉到自己场子里,照眼前的光景看,付山根将来的路比付俊花和曹二愣要宽敞多了。
付为政想到这里,先看看付山根,又看看宁向东,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俩娃娃也别怪老叔,这次的事儿,就算是能者多劳吧,替村里分分忧。”
话说到这份儿上,傻子也能看出付为政的难言之隐了。
宁向东从开始就没说话。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是老付家的家事,自己是个外人不方便发言。
直到最后,付为政那句恳请能者多劳的话也同时对他说的时候,宁向东才略略思索了一下,说道:“二楞以前一直跟着我在蛭石矿上班,我俩也算是好朋友了,我对他来场里,不赞成也不反对。”
听了宁向东一番表态,付为政微笑着点点头,他早就知道宁娃子会是这样的态度,如果是他自己搞这个采石场,付为政恐怕连提前打招呼都不会做,直接安排曹二愣去场里报到了。
付为政望着付山根不说话,眉梢眼角却带出看你现在还能咋办的意思来。
付山根没想到,宁向东把球又给他踢了回来,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也难怪他不乐意,采石场接收了曹二楞,等于是直接从自己的兜里掏钱,山根儿还从未过过一天富裕日子,自然体会不到做慈善的快感。
“我不是不同意,只是二楞来了咋安排?真让他干经理?”虽然已经无可挽回,但是付山根在惯性思维下还是反问了一句。
“这就看你俩怎么安排了,什么位置都是个意思而已。”付为政看似轻飘飘的说道,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轻松,今晚这番话,把自己半辈子的斗争经验都用上了,最后还是软硬兼施才算达成目标。
“都是穷闹的,但愿路修好了,再也没有这些苦恼!”付为政在心里暗暗想到。
付山根终于服软了,付为政也不禁老怀大畅,端起酒杯说道:“来来,喝酒!”
他的声音有点大,把自始至终头挨着头说悄悄话的窦二蛋和高存光吓了一跳。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难平
这老哥俩坐上酒桌没多久就开始单练,付为政这边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注意,这会儿也已经喝了不老少,忽然听付为政在桌子这边直嚷嚷,俩人一看他端着酒杯,哪里知道是为了庆祝跟付山根达成共识,还以为跟他俩叫板。
看到这个情况,高存光反应有点迟钝,窦二蛋已经炸了毛,他酒量跟付为政半斤八两,从来不怵老付,也一拍桌子喊道:“喝就喝,来走个满杯,抿一口都不是意思!”
付为政今晚光顾着说事儿,基本没怎么动杯,只跟宁向东和付山根喝了几个,本来想着过一会儿再找窦二蛋和高存光尽兴,没想到死二蛋还率先发难了。
付为政解决了曹二愣这件挠头事,心里高兴,这会儿只感觉自己能干一缸酒,哪里会把窦二蛋放在眼里,立马举杯应战。
两人喝完三杯,窦二蛋放下杯子连吃几口菜缓气,付为政却哈哈一笑,又跟高存光连喝了三个。
等付为政再次找上窦二蛋时,他有点怂了,今天晚上老付是吃了什么解酒药了还是发了魔怔,怎么这么生猛?
付山根和宁向东挨在一起坐侧座,看到老叔越战越勇,却把他俩扔在一边,便偷偷使了个眼色,站起来向外溜去。
才迈出没几步,被高存光发现了:“你俩干啥去?”
“解个手……”付山根陪个笑脸说道。
“嗯嗯……”宁向东不住点头。
“解手?”高存光转了转眼珠儿:“你付老叔家的旱厕就一个坑,那么点地方,你俩都进去能挤下?”
“里面是有点挤不下,站外边排队呗。”宁向东笑呵呵的说道。
听了宁向东的解释,高存光望了还在拼酒的窦二蛋和付为政一眼,略加思索后,也站了起来:“走,我跟你俩一起排队去。”
他这一站起来,引起付为政和窦二蛋的注意,两人一看酒桌上几乎全空了,诧异的问三人:“这都站出去是干啥呢?”
“解手啊。”高存光轻描淡写的说道,一边冲宁向东和付山根使个眼色,一边推着两人往外走。
“哎哎,等会儿,咋上厕所还组团去呀?”窦二蛋莫名其妙的喊道。
三人越走越快,两个娃子已经出了大门,高存光一脚迈过门槛后才扭头答道:“天太黑,去人少了害怕!”
“日了!你们仨是爷们吗?上院里解个手还害怕!”
三人已经快走出院子了,才听见付为政在屋里骂道。
高存光拉着他俩走的远了点,才停下脚步问道:“好好的为啥尿遁?”
付山根没好气的说道:“我跟宁班长俩人,一块儿弄个采石场,现在啥啥还没有呢,老叔就强迫接收个曹二愣进来,这事儿给谁心里也不痛快!”
尽管迫于压力答应了让曹二愣来上班,可终究意难平,付山根继续说道:“要是干了一阵子,手上也挣点钱了,别说安排一个二楞,安排俩二楞也没意见!现在百屁没有,无端增加消耗,还说要树典型,等着倒吧。”
宁向东不像付山根这么想不开,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生气烦恼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当付山根说完后,他把付为政的安排跟高存光讲了一遍。
高存光听完,心里暗自骂老付做事太生硬,俊花她爹写信的事他也知道,把曹二愣安排到采石场也是当时两人商量的结果,怪只怪付为政没跟两个娃子把情况说明白。
想到这里,高存光望着付山根说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老叔,也有我的份。”
“什么?是俺得罪你俩了还是宁班长得罪你俩了?”别看付山根也管高存光叫叔,但不是付家大辈,他明显敢说话了:“还是采石场有啥宝贝,你俩想把我俩祸祸走?”
“你这娃子胡说啥呢?”高存光威严被冒犯,不禁生气的呵斥道:“你以为老叔是坑你?老叔是在帮你!”
“帮我?弄个闲人来白拿钱叫帮我?”付山根不怕高存光,索性把在付为政那儿受的憋屈全撒在他身上。
宁向东一听付山根这话说的有点不上路,连忙拦住了说道:“山根儿,二楞怎么说也算自己的哥们,你也别因为生气,嘴上没把门儿的就净说伤人的难听话,万一传到二楞那儿,以后没法相处了。”
“怎么会传到二楞那儿?你能说吗?”付山根盯着宁向东问道。
宁向东一脸苦笑:“我提醒你的,我能说?”
“还是呀,你不说,我自己也不会说,那就是老叔说的!”
“我说什么了?”高存光哭笑不得:“山根儿以后你娃不能喝酒就少喝点,省的说个事儿也夹缠不清!”
付山根酒量是差,可也不至于几两酒就失去理智,要不是付为政今晚简单粗暴,他哪能酒不醉人自醉。
高存光郁闷的挥了挥手,说道:“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还是接着刚才说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付山根打断了:“怎么是没用的,每个月发出去的都是叮当响的钱呐!我付山根这辈子都没谁按月给我发过工资!”
“山根儿!”这回不等高存光说话,宁向东也受不了他这一通胡乱搅和,忍不住出声喝止:“成大事不拘小节,你要真心疼那点钱,我补上!”
宁向东的话在付山根心里比谁都重要,这时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委屈,眼圈都红了:“宁班长,我是心疼钱吗?我是心疼咱俩这个场子,你在城里长大可能不知道,过去俺们山里人一年收入要是能上一百,都感觉像是发了大财,这几年条件好了,一年上千块才能感觉出宽裕,就这也比不了你宁娃子一个人的收入吧!现在弄这场子,终于能看见致富希望了,立马就挨整,你说这算啥事呀!”付山根用手背抹一把眼睛,泪还是流出来了。
“唉!别难过了山根儿!村里各家啥情况我能不知道吗?”高存光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过我跟你老叔真不是坑你,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打算把你俩这场子,按福利厂的名义报上去。”
“福利厂?”付山根一抹脸就没事了,睁大眼睛问道:“这是啥意思?不让弄石头了?”
“你娃真是啥也不明白,上来就是一通闹!”高存光看着付山根骤然变换的情绪,哭笑不得:“场子还是以前那样,该干啥还是干啥,只是赋予了社会功能,这样能享受很多待遇,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让你娃闹的我半天说不成话。”
“那都享受啥待遇啊?”付山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说道。
听高存光说完,宁向东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好像记得可以免税,是吗老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