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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凉秋小记     你好2000年txt下载     你好2000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夜晚小院

    “哎呀,好饿。”

    “香喷喷的呢!”小姑娘捧着小手就说。

    “啥时候能吃呀,咱都饿了呀。”另一个小姑娘也拿着火钳子就拨弄里面的东西。

    “香香,你是不是偷吃了?”

    “才没有呢!”

    “香香,我看见你嘴巴里有东西了,撒谎是会尿炕的哦。”韩星星说。

    “我才没有撒谎。”香香有些心虚的想,她睡的不是炕,所以不会尿炕上头。

    根本忍不住的,小手手又进去扒拉了一下。

    韩星辰眼疾手快,给她按住了,严肃的跟当起来小监工:“我妈妈讲了,要捂住,不然外头都糊了,里面还没熟,你可千万不能扒拉开了,等会儿就没得吃啦。”

    几个小家伙明明是在外面玩的,吵得厉害,范晓娟无奈往灶灰里头丢了几个红薯进去,几个孩子于是也不玩了,都凑在火边烤火。

    这会儿叽叽喳喳的,跟小鸟儿一样,吵得更厉害了。

    范晓娟把纸笔本子搬进卧室里,门窗一关,暖暖呼呼的。

    外头进来了一只小脑袋:“妈妈!”

    她刚想发火叫孩子安静一点。

    那张脸看见她,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冷吗,给你小炉子!”

    手里面拎着的是以前生火的小煤炉子,里面放着几块烧红了的木柴。

    大一点的木柴烧透了就是木炭,放在新房子里面也不会起烟,范晓娟喜欢生柴火做饭,天冷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铁桶里面捂一点炭火,等到再冷一点的时候就可以生火烤火了,范晓娟犹豫着想要去接炉子,还是摸摸女儿可爱的小脸蛋。

    韩星辰已经把炉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进了厨房跟孩子们玩了起来。

    范晓娟本来在屋子里算成本,听到灶房那边吵闹出来的声音,一拍脑袋,几个孩子还守着几个红薯呢。

    “瞧瞧我这记性,你们不是在外头玩的嘛。”范晓娟拿着火钳子,就在火里面一扒拉。

    “瞧,我说了是你妈妈忘记了,可你非说红薯就要烤这么久的,早就该扒拉出来瞧一眼。”玲玲撅着个小嘴儿,一脸的不悦,可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范晓娟的手。

    守了个把多小时嘛,要是吃不到好吃的,今天肯定会哭给韩星辰看。

    而韩星辰这个小丫头呢,刚刚像个小卫士一样守着妈妈丢进去的红薯,谁来都不退让,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人的头都大了一圈。

    红薯一个个的翻了出来,表皮已经烤焦掉了,一出热气,外皮就瘪了下去。

    这烤好了的蜜薯,用筷子一戳,就噗噗的往外面冒油。

    几个孩子“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香香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含在嘴里吮吸了一口,香得她都要跳起来了:“好吃,好甜。”

    韩星辰骄傲的说:“我就说吧,等烤好了,我妈妈会过来叫我们的。”

    “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吃完红薯就该回家洗洗睡觉了,阿姨还有事情要忙,别烫到了啊。”

    这要是闹了半天,还吃不上一口,这几个孩子可真是要哭给范晓娟看了。

    不过,好在几个孩子也真没往灶灰上再加一把火,不然烤这么久,迟早要烧成火柴哭给她看。

    安排好了几个孩子,范晓娟才又回到房间。

    单位要的只是回本,她如果能够创造出来比回本更多的效益出来呢。

    她这边刚忙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马向华跟朱厂长的声音:“是这里呢?”

    “是这里。”

    “没人在家吗?”

    两人一走进来,看见乱糟糟的两排厢房,朱厂长眉头就先皱了皱。

    再往里走,正对着的就是正房了。

    正屋两间,墙面重新粉刷过,窗户窗棂都是重新做过的,簇新簇新的。

    灶屋里有人,几个孩子在扒拉着红薯吃,韩星辰看见陌生的爷爷和陌生的婶子,眼神里面透出来几分机灵劲儿:“你们是谁呀,你们找谁呀?”

    小家伙坐在板凳上乖乖的吃红薯,小脚丫子上面穿着大棉鞋,一翘一翘的,看着像两只肥嘟嘟的大兔砸,一双眼睛格外的灵动,扑闪扑闪,嘴巴边上呢,还糊了一圈黑黑的灰,看上去就格外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兔子。

    小院住的人多,来找人走错路的常有。

    这孩子,三分像爸爸,七分像妈妈,一双灵巧的鹿儿眼,跟范晓娟的可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嘛。

    马向华就笑:“我们来找你妈妈呀!”

    范晓娟朋友不多,能领回来的更少,韩星辰是没见过马向华的,小家伙警惕心极强,捏紧了小拳头,这是要做好防御的姿势了。

    另两个小朋友差不多般大的年纪,长得极像,应该是双胞胎来的,也一起紧张了起来。

    朱厂长看着三个小朋友一脸防贼的小模样,露出慈祥的老爷爷微笑。

    “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范晓娟啊。”

    听到妈妈的名字,小家伙马上就软和了眼睛,亮晶晶的跟老人说:“对的呀,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来找我妈妈?”

    声音甜丝丝的。

    朱厂长的老心脏都给萌化了,笑眯眯的继续问:“小星星,我是你妈妈单位的同事,妈妈在哪里呀?”

    可能是觉得朱厂长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小星星往前头一指,小手指对准了倒座房就说:“那里呀!”

    范晓娟还在加班加点。

    算完了成本又在优化产品结构,忙的是不亦说乎。

    当年参加中考,她都没投入过巨大的热情,可人总会碰上这么一回,等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外头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妈妈在这里?”

    原来呀,朱厂长这一回去,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想干成这事儿,于是拉着马向华就来范晓娟家这边来。

    马向华跟范晓娟关系好,可她也是当初范晓娟生孩子的时候来过一回,两人走进胡同就迷了路,这是找了好久,好容易才找到她家里来。

    问清楚来由以后,范晓娟就要倒茶。

    “别倒了别倒了,这大晚上的我喝了茶怎么睡?”朱厂长乐呵呵的说:“刚才走在外面稍微看了一下,你这屋子整得好啊。”

    朱厂长家里也是住的这种小院,不过他家是单门独院的,这些年也只是换了换家具,没有人会有这个魄力去从头到尾去翻修。

    可要说住起来,当然还是各有各的好,既然是过自己家的日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着话,范晓娟就领着两人往屋子那边走。

    进了屋,打开了白色的电杠,屋子里面亮堂的跟白昼一样。

    可真是讲究人儿,这年头这样舍得用电的可不多。

    虽说也只有两间屋,可家里收拾的好啊,白色的墙面增加了视觉效果,显得屋子大,落地窗外面能透出来光,不但增强了采光,还显得敞亮,清一色原木色的家具,看着又舒服又大方,最吸引人的就是落地窗旁边放着的浅灰色的灯芯绒布料沙发。

    款式不是市面上尝尝能见到的款式,可看上去就大方,比那些个花花绿绿的,画孔雀画雀儿包着假皮子的沙发都好看!

    首先,至少从颜值上是征服了两人吧。

    朱厂长对着那沙发看了很久,甚至很激动的说:“真的是咱们厂里的灯芯绒,真的是!”

    可不是嘛,那一堆灯芯绒都放了好几年,还有些褪色了,要做成成衣卖都不太好卖,偏偏做成沙发,还跟这屋子挺搭挺好看的。

    马向华笑道:“这沙发不错,要是咱们厂里投产,能不能卖一个给我。”

    真不是开玩笑,她也喜欢。

    她家里还都是老式的椅子,女儿每次回到家都会抱怨同学家里都买了新家具了,自己家几百年都是老样子。

    这沙发要是摆在家里,怕是家具都要换一圈咯。

    而朱厂长呢,考虑的最多的就是市场问题,两人往上面一坐,确实太舒服。

    这要是下了班,往上面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两人来之前也考察过市场,知道市面上差不多这么洋气的沙发,售价起码在一千块钱以上了,这样高价格的东西,也就现在年轻人结婚陪嫁的时候舍得买,像朱厂长这样的老派人物,哪里舍得花钱弄这个。

    所以也就感慨几句舒服而已。

    马向华感慨:“真不错,真不错,厂长啊,你看咱们欠薪也这么久了,是不是做一批出厂价内销,咱们先实惠实惠自己人。”

    能够成本价处理掉库存,或者说能够让单位的资金喘口气,朱厂长就阿弥陀佛了。

    旧成品还要赚钱,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还是颇有兴趣的坐下来,听范晓娟把她的计划讲了一遍。

    “我家里这个沙发,说起来也很简单,也就是一套榉木的木架子,算了一下成本大概是一百出头,一个木匠一个工不到,这要是批量生产,木匠的工钱都可以省不少,另外就是灯芯绒跟海绵坐垫,这些的成本我刚刚算了一下......”

    一个木架子一百来块钱,海绵和灯芯绒加起来不到二百,综合上企业运营的成本,木工的成本,一个沙发下来,成本居然不到三百五。

    进入市场,如果卖到500-700这个区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要真说质量,咱们自己的做的那是实木的底子,而且厚实,海绵也是当初买来顶好的海绵,是很适合做沙发的那种,灯芯绒布料就更不用说了,比一般的布料都耐磨,而且看上去档次更高。

    按照厂里面的库存数量,能够做出来大概一千来个沙发,先搬出成本来做做内购,再试试市场反响。

    成本,跟外头卖的价格相差太多了。

    这个数据如果还不够看,最后投入产出的数据就让朱厂长想都不敢想了。

    范晓娟递上了一份报告,最后还谈到了愿景,以及产品的管理制度。

    厂里面的落后跟混乱,主要因为几个因素的产生,第一是生产线滞后,厂里面没有模块化的生产线的概念,还在采用六七十年代的生产模式。

    第二就是观念滞后,作为一个一线城市的服装厂,应该有洞悉时尚能力的专业技术人员,就现在厂里的设计来说,都远远滞后于新型的民营厂,这也是导致厂里渐渐落后于时代的重要原因。

    第三,没有专门的产品负责的制度,大家都是在吃大锅饭,谁也饿不着,职工也没什么上进心,产生内耗,像邓贵那样的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光吃饭不愿意干活,还挑事儿的职工,厂里不需要!

    后面的话就比较远大了,打破国外产品的垄断,让国产货也发光发亮。

    这念头进口的东西贵的要命,说到底也都是在国内生产出来,赚的都是国人的血汗钱。

    如果能够打破国外产品在这个行业的垄断,在国营企业里树立起改革的标杆出来,云云.......

    朱厂长直接傻了眼,打破国外垄断这事儿他可不敢想,要是能把这十几万的海绵跟灯芯绒给处理掉,赶紧给工人把工资补发了,把春季新品的材料给采购了,他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不过,小范这一席话讲得,他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这几年厂子里的情况每况愈下,设计落后,生产力落后,成本居高不下,成了国营厂的通病,国企再也不是以前的金饭碗铁饭碗了。

    要是再不改革,以后还是会陷入现在这种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境地。

    朱厂长叹息道:“度过了这一关,还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更艰难的地方,我老了,也快退休了,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是我走之前不想把这样一个厂子交到下一个人手里,想想咱们以前进国营厂的时候。”

    以前从纺织厂拿布料有多难,只有国营服装厂能拿到!

    可现在呢,各行各业都成了开放性市场,国营厂也就失去了市场对其的保护。

    范晓娟心里在咆哮。

    老厂长还要缅怀以往,处理了这批布料,咱们还是会吃不上饭啊!

    越聊越上头,等朱厂长说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送走了老厂长,范晓娟才看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孩子呢,孩子呢。

    赶紧急吼吼的找孩子,一回头看见有人站在她身后,吓了一身冷汗。

    是韩江啊,吓人呢么。

    范晓娟的眼神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走廊上,屋内的灯光打在他年轻的脸上,这大冬天的,他就穿了个羊毛衫,运动衣,好像天气再冷也冻不到他,年轻可真是好啊,让人变得帅气,让人身体充满了活力。

    范晓娟要往屋里去看看孩子,韩江忙拦住她,粗粝的大手捏住她细腻柔滑的手腕子,激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手暖烘烘的,像个移动的手炉子,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像移动的低音炮:“刚刚才睡着,哄了好久非要妈妈,于是我又给她讲故事,谁知道越讲越兴奋,越发不肯睡。”

    “你平常也这样哄呢。”男人觉得她很辛苦。

    从白雪公主讲到了青蛙王子,从青蛙王子又讲到了灰姑娘,韩江自己都迷瞪了一会儿,这小家伙,才刚刚睡着。

    那是因为是爸爸哄!

    以前妈妈让她睡,还不是洗干净了乖乖就躺床上了。

    外头开始下起雪来,一片片的鹅毛大雪,今年又是一个冷冬,小院里现在还没供暖,屋子里面凉飕飕的,两人走到厨房里,这里就更冷了。

    范晓娟找出火钳子来,拨了拨里面的火星子,放了一把刨花进去,上头填了些木柴,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难怪都想住楼房,楼房里早就供暖了。

    写了太久的字,手都冻得红彤彤的,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凑过来,宽厚的大手覆盖住了她的,冰凉的手一下子就有了温度。

    范晓娟手里的火钳子“嘭”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灶屋里面就两个人,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得见......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们厂长和马大姐刚来,我就回来了,不过看你们在聊,让韩星辰自己洗洗睡了,临睡之前还在嘀咕,说爸爸也是大忙人,妈妈也是大忙人,就小星星是闲人一个。”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把爸爸都逗笑了。

    这阵子很多企业都闲下来了,韩江晚上有打陪练,有时候回来的早,有时候回来的很晚,两人都不记不起多久没这样凑在一起坐着聊聊天啦?

    “吃过了没?”

    “吃了晚饭,不过晚上好像又饿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吃也行。”

    不吃哪行呢。

    单位的晚饭是五点半,打了起码两个小时的球才回来,年轻时候体力消耗大,吃的也多,好多时候他都是怕她麻烦,就说不吃了。

    晚上做晚饭的时候,就焐了几个红薯在灶灰里面,这一热,火钳子从里面扒拉出来两个烤的熟透了的红薯。

    二次烤,就没有刚出锅时候流出来的蜜油,可这红薯吃到了嘴里甜到了心里。

    火一生起来,人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范晓娟一笑,韩江的心里头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不要拉我家的东西,不许拉走我家的东西。”工人刚一进院子拉东西,小家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沙发要拉进单位里做展品,所以必须要拉走个一周时间,护崽崽一样的韩星辰哪里肯让自己家的东西被人家抬走,更何况还是她最最喜欢的沙发呢。

    躺在上面,多舒服的沙发呢。

    香香玲玲家没有,毛蛋虎子家里也没有,就小星星家里才有的稀罕东西。

    哭成了小花猫的小姑娘,就死活不让工人往外头搬东西了。

    小孩子嘛,最是护东西的,而且一个哭,一连串的孩子都开始哭。

    三个娃一起哭!!!

    天啦。

    而且其他的孩子也使出对付打拐子的力气来,帮助小星星拦住前来搬沙发的工人们。

    香香捏紧小拳头:“这是小星星家的东西,你们不讲道理,上别人家搬东西!”

    玲玲也张着小爪子:“小星星,我帮你。”

    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说话也是你一句在前,我一句在后,看得那些来搬东西的人简直没脾气了。

    结果有人在干活,有人就来逗孩子玩。

    都是一个个的小娃娃,这群人也让他们弄得啼笑皆非的:“小朋友,我们是你妈妈的同事,这个沙发就借走一周时间,就还给你们啦!”

    小星星才不上这个当,叔叔婶婶就总来家里借东西,可还过没有?

    一次都没还过。

    小孩子们私底下都说,大人们都是大骗砸。

    工人们让这群小萝卜头弄得没脾气。

    范晓娟赶紧过来,好说歹说的,总算是说通了几个,韩星辰这才挂着眼泪珠子不哭了。

    香香抬着小脑袋问:“所以,真的会还回来的吗?”

    现在的孩子,鬼精鬼精的。

    范晓娟板起脸来:“不给咱们还回来,阿姨就去单位闹!”

    韩星辰踮起脚尖,偷偷在妈妈耳朵边说:“他们长啥样,我都记下来了,他们要是不承认,你就带我去。”

    好嘞,傻姑娘,真当自己是以一敌百的女壮士啊!

    不过嘛,跟小孩子讲话,可千万别拿他们当小娃娃,要真糊弄他们,以后人家就不好好跟你说话了。

    范晓娟很认真的点点头:“那好,你记住了啊,妈妈就靠你了,要是他们不按时还,咱们就去找他们去。”

    韩星辰这才放下心来,大大方方的说:“算啦,你们抬走吧,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都不容易啊。”

    这人设转变的也太快了,前一秒还是个护崽小达人呢!

    就像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事情一样,大人也有大人的事儿,妈妈常这样讲,韩星辰这么懂事儿的孩子哪会给妈妈添乱呢。

    这一路回去,工人们没少打趣:“范工,你女儿也真管事。”

    是管事,也挺懂事,挺乖一孩子。

    要是没养歪啊,到了年纪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生孩子就结婚生孩子,当父母这一辈子操的什么心呢,不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辈子酸甜苦辣都能经历得到?

    ——————

    沙发是做样品放在单位一周,给单位的同事做认购的样品,就摆在厂里面的会议室里,来个客人还能当个展示品。

    好吧,这是多稀罕的事儿啊,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来了。

    这一到单位,围着沙发转圈圈的人就多了起来:“搞个沙发做什么?”

    “听说,是用咱们单位的灯芯绒跟海绵做的呢!”

    “开啥玩笑,饭都快吃不起来还做沙发,这么长本事就该把库里面的一千多件春衫和呢绒大衣给卖了。”

    那衣服,也是被人坑了的,当初友谊商店定了一千多件衣裳,结果货还没提走,商店那边的供销经理就被抓走了,于是积压了十几万的库存,人家新来的不认老合同,这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就是普通的积压库存。

    就是因为两批料,压得库房里面满满当当,可资金链却要被拉跨了。

    职工们也在朱厂长脸上看到难得的笑容。

    端着茶杯过来的老厂长,那可是从七十年代就来厂里的“英雄号”啊,就算职工们不信范晓娟这个黄毛丫头,那也是相信老厂长的。

    朱厂长说:“咱们厂里做这个沙发,先搞内销,内销的价格,差不多是外部销售一半的价格,这事儿我全权交给小范处理了,这个项目就是她带她负责,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找她。”

    “小范,她不是会计吗,她怎么又搞销售了?”

    “好像不止销售,她这次什么都管。”

    “啧啧啧,巴结上朱厂长了嘛。”

    “布料子,怎么都比不上皮子的吧,差不多这种款式的我在商场见过,要上千,真不知道花上千块,买个布料子有什么意思。”

    当然嘛,买不起的,风凉话就最多。

    说酸话的当然有,自然也有马向华大姐这样的:“说啥呢,别人辛辛苦苦在给单位解决问题,你们来说风凉话,谁要有本事帮厂里处理掉库存,谁就自己试试,这沙发,可是小范自己设计出来的。”

    设计这词儿新颖。

    当然,第一批产品,工艺的精细度自然没有办法跟几十年以后的比。

    但是在现在来看,设计感已经很好了好吗,再加上底座的做工,布料的质量,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制作出来的东西,看着绝对要比弹簧沙发假皮子包的都好!

    服装厂做沙发,这可是稀罕事情。

    范晓娟临危受命,当起来讲解员:“沙发用皮面的有皮面的好,好清洗,擦一擦就好,可是布面的更耐磨,吸汗性强,不是特别脏的话,一年拆掉洗一次就行,咱们这种布料特别耐脏,不信你们都试试这个底,绝对比弹簧的舒服!”

    就有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狠狠的坐上去:“真的舒服,不像弹簧沙发那样好大的声响!”

    海绵底子的嘛,在这会儿用来做沙发确实奢侈,但是也确实比弹簧舒服多了,这种沙发就是软乎,坐在上面就跟下头垫了十几床褥子似的。

    而且摸摸布料,也确实比光溜溜的假皮子要好,亲肤感很强,就算是躺在上面过夜,也不会腰疼背疼的。

    这色儿,做衣裳可真是不好看。

    可放在沙发上面,整个档次就提起来了,看看这海绵垫子,特别软和,往上面一靠,那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先是一个来看,再就是两个来看,最后围着一圈都是人在看稀罕。

    有人就问:“娟子,你不是发工资的吗,怎么又卖起沙发来了,咱们厂这是要干啥?”

    范晓娟说:“清库存啊,你们不想发工资了嘛,等沙发卖出去,就能发工资,你们先看看,咱们单位的才有的内销价格啊!”

    靠着卖沙发就能发工资,这话说出去咋那么不招人相信呢。

    “这沙发要多少钱呢?”

    “三百八。”算上材料成本,再算上人工,单位还能小赚一点点。

    “哟,这价钱倒是还挺合适的,外头的海绵沙发起码要上千呢,还不一定给你坐一下,咱也没有坐过,不知道是不是真舒服。”车间工人王海英凑进来,仔仔细细的摸起沙发的料子:“就是咱们库房里面的灯芯绒,我还说呢,这料子质量这么好又耐磨,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可是不少人都抢着要的好东西。”

    王海英的女儿恰好要出嫁了,要是能整这样一架沙发回去,那可倍儿有面子了。

    灯芯绒是好东西,又结实又耐磨,这料子王海英自己也天天摸,做裤子穿是非常好的,就是颜色淡了点。

    可惜咯,审美都天翻地覆了。

    时尚圈东边西边的,赶不上潮流不就落伍了呗。

    本来以为要费足了口舌跟他们讲讲这沙发是有多划算,比外头卖的还要好,谁知道王海英这天然拖一来,七嘴八舌的又议论开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单位快完了,等过完年就宣布解散,这几天更是人心惶惶,以前还有人来点个卯,现在连上下班的时间点都懒得踩了。

    车间彻底都停了,马向华心里清楚,缝纫机再要不踩起来,人心就彻底的散了。

    车间里一个个的工人,那都是当初一个个学徒培养出来的。

    无论谁,都希望车间里的缝纫机能开起来,只有这样,才有余米过节。

    沙发嘛,虽说不是什么刚需品,可只要是便宜货,还能不感兴趣了不是?

    按照范晓娟建议,单位加了些许的价格,三百八认购,根据认购多少来生产,对于单位来说,是微盈利。

    可对于员工来说,就太赚了!

    加上自己单位的东西,买着放心。

    这年头,物资虽说没有六十七年代那样贫瘠,也想要花这么便宜去买个沙发,确实有赚了的感觉,一下子厂里面就定走了几十台。

    起初还有人想要用沙发的货款,抵消拖欠的工资。

    但被厂里给否决了。

    有人定了有人没定,你抵了别人不抵,弄来弄去的就全乱了。

    就有人不想拖着交钱了。

    范晓娟能拿你没办法,拖着交钱可以,但厂里一天只能生产出来一架,还是在马飞有个小帮工的基础上才能做一架出来,谁先交钱谁先提货。

    要不说人嘛最怕比了,这话一放出去,又都抢着交钱。

    这事儿传到了车间,大家都觉得很振奋。

    要不是自己不能干木工活,都想自己上阵打架子了。

    至于那些之前提出来用货款抵工资的人,谁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了,纷纷去财务交货款,生怕谁抢到了后面,排产就排到了后面。

    “娟子,娟子,那个马飞,他什么时候能报道呢!”这事儿交给范晓娟全权负责,包括产品的生产、排产,内销、外销都是范晓娟负责。

    厂里面第一次有这种产品由专人负责的制度。

    “我家里本来厨房那边还没装完,既然单位这边急着要人,我就去找了马飞那边谈,他答应明天就过来报道,正式入职咱们厂。”本来以为内购会有点过程的,谁知道头一天,就有三十几个员工认购,第二天,来财务室交钱排队的第一个就是王海英。

    她闺女腊月结婚,赶着要第一台。

    而且家有喜事,第一个多吉利啊。

    现在快过年了,木工也很难请,刚好马飞从原来的厂里离职了没地方去,范晓娟就跟他谈了一下,问他要不要上这边来。

    出了国企,还能进国企?

    马飞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入职这边,成了这边的工人,他妈妈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着落,不会总叨叨着让他去给班长送礼,他可是烦死以前那个班长了。

    再说这边给他双休,赶工期的时候双休加班还给加班费,确实要比以前在家具厂收入要高很多。

    服装厂给的岗位是技术员,比原来的工资还高了二十块,要是这边的库存给处理完,到时候还有额外的奖金。

    马飞一琢磨,成。

    这边是提成制,干的好还有多的拿,干的多有加班费,何乐而不为,这小伙子也是能吃苦的,单位给他派了个学徒帮忙,他这边的工期一下子就缩短了。

    等这一波忙完,总算赶在过年前,补了所有职工三个月的工资,这就是后话了。

    ————

    范晓娟一忙,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管。

    韩星辰回到家以后,家里空空荡荡的。

    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以前妈妈就比她晚回来,跟着香香和玲玲回到家以后,要玩好一会儿妈妈才回家呢。

    这年月的孩子也是皮实,自己上学,放学了自己回家,除了妈妈不让她自己做饭,韩星辰几乎就是万能小星星。

    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妈妈还没回来,小星星盼星星盼月亮的,还是没把妈妈给等回到。

    “星星,你妈妈呢?”黄穗华从家里走出来,看见韩星辰坐在屋檐下无聊的拖着腮帮子。

    其他的孩子都被爸爸妈妈喊回家吃饭了,只有可怜的小星星没人捡走,回到家,还是冷锅冷灶。

    这姑娘一寻思,一琢磨,就觉得妈妈是不要她了。

    小姑娘嘛,心思特别敏感,动不动就觉得自己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宝宝了。

    跟在黄穗华后面的两个皮小子,一个叫毛蛋,一个叫黑皮,一个说:“小星星,你妈妈不要你啦?”

    另一个做了个鬼脸:“小星星的妈妈跟人跑咯。”

    一个个的混小子,平常最喜欢跟妹妹玩,可是也嘴贱,不逗到妹妹哭,就跟今天的娱乐节目少了个环节似的。

    总算,看见韩星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黄穗华回头就抄起扫帚要打人,这时候两小子跑的比谁都快:“哎呀妈呀,母夜叉发飙了。”

    “毛蛋,咱妈可真凶。”

    两皮猴子一走,黄穗华就觉得这事儿她也有责任,本来她有事儿要找范晓娟的,谁知道人没见着,还让两孩子把韩星辰给逗哭了。

    这年头的孩子金贵,已经不是早些年的小狗儿了,黄穗华自己没养过小丫头,就觉得小家伙哭的可怜兮兮的,忙掏手帕出来给小星星擦眼泪珠子。

    这小女孩跟小男娃可真不一样,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越擦越多。

    黄穗华也急了:“那啥,你妈妈是在单位加班呢,等会儿就回来了啊,走咱们去婶婶家吃饭。”

    别看小星星平常乖乖的,见一个人叫一个人的,可哭起来也叫一个撕心裂肺,差点把黄穗华给心疼死,一面哄着这小姑娘,一面揍死自己儿子的心都有了。

    可听到有饭吃,韩星辰也不哭了,摸着小肚肚。

    是有点饿了。

    不是小星星想妈妈,是小肚肚想妈妈了。

    毛蛋端着一碗饭从家里跑出来:“咋了,咋就不哭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自家没有女娃娃,可是最稀罕小姑娘,黄穗华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破抹布,劈头盖脸的往儿子头上砸:“叫你嘴多嘴碎,吃饱了撑的你是要惹得她哭。”

    毛蛋吓的掉头就跑:“哎哟我妈可真不是亲妈,我大概是捡回来的吧。”

    黑皮比他略大,两人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嘴巴也是同样的欠:“胡同口的公厕里捡的,你妈捡回来了,还叫我妈给帮忙洗的。”

    这两兄弟,一样的嘴欠。

    毛蛋也是差不多大年纪,经常听着老人调侃什么“你是你妈捡回来”的这种玩笑话长大,对自己是妈妈捡回来这个事实是深信不疑的,不过就算是知道,听旁人说也觉得怪伤心的,嘴巴一扁也要哭出来,还对黑皮说:“怎么你妈去菜市场捡的你,我妈要去公厕捡我呢。”

    越想越是伤心了起来。

    毛蛋一哭,韩星辰反而笑了,擦干净了眼泪珠子站起来,呜噜噜的对毛蛋吐舌头:“调皮鬼,倒霉头。”

    一哭一笑,猫儿上灶。

    等黄穗华一走,毛蛋偷摸摸的跟小星星说:“叫哥,叫一声哥哥我就带你去找你妈妈。”

    小星星是那么小气的小姑娘吗?

    说对了,小星星又小气又记仇。

    结果就是毛蛋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哄过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星星还跟黑皮坐在一起。

    吃完饭可就跟黑皮毛蛋兄弟几个在院子里玩,一直到吃完饭,都记仇没理毛蛋,这些大人开开玩笑也就过去了。

    这年头的孩子也没那么金贵,大人也很少跟在屁股后头,几个孩子一直跑出去玩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到晚上九点,两口子还没回来。

    小孩子嘛,等到了天黑还没见到爸妈的踪影,也着急了,偏这个年代也没手机也没个通信的,两口子一忙起来,竟然都不知道对方没回去。

    到晚上,韩星辰再也忍不住了,跑出胡同口去找爸妈。

    一跑出来,乌漆嘛黑的她就后悔了。

    太黑了,抓小孩的就容易这个时候跑出来,心一慌就慌不择路往回跑。

    下雪天,路又滑,一不留神就磕在门口的大石墩子上面了。

第二十二章

    事情一多就不觉得时间过得快,等范晓娟缓过劲来,才发现都九点钟了。

    她下意识就去掏手机。

    当然,手机是不可能有的,这会儿通讯全靠心灵感应。

    韩江不会回去的很早的!

    从上班以后,范晓娟还从没有这么晚回去过,所以默认孩子都是她负责,她心里存着几分侥幸跟自己说,韩江这么顾家的男人,是不可能这么晚还没回去的。

    想是这样想,脚步不自觉在加快。

    也才一公里多的距离,因为下了雪,路格外的不好走,这年头也不像后世一样随手就能拦个出租,心里又急,路上好几次差点就摔倒了。

    下雪天外头路上的人特别少,就算是大人这样走在外面都害怕。

    想到女儿很有可能一个人在家里,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一些,可走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还真是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

    撕心裂肺的。

    这不年不节的,哪有孩子讨打啊。

    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当妈的哪能听不出自己孩子的声音,范晓娟这心脏一下子就抽抽的疼,快步走上前去,果然韩星辰趴在地上哭着呢。

    撕心裂肺啊。

    看见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上是妈妈了,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先是拳打脚踢的发脾气不要妈妈,等缓过劲来了,一头钻进范晓娟怀里,跟找奶的小娃娃一样,一边哭一边打着嗝。

    “呜呜呜,你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再也不要你了,呜呜呜。”

    “连爸爸也不要了,最最讨厌你们了呜。”

    又好气又好笑的。

    不要我,你抱住我干嘛?

    “爸爸呢?”伸手一摸,这孩子额头上都磕破了:“不行,咱得去一下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呜呜呜。”小家伙一听到要去医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赖皮着就要打滚。

    范晓娟这心里疼的呀,又是难过又是心酸,这么晚爸妈还没回来,女儿这是出来找他们了。

    韩星辰从小胆子就大,不怕跟外人接触,但最怕的就是晚上找不到爸妈,她小时候断奶送去奶奶那里住了几天,白天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不行,哭得个昏天暗地的,奶奶抱,爷爷哄,谁都管不住。

    韩家那老太太本来对孙女就没什么耐心,哄了几声还没奏效,就要上巴掌呼她了。

    当时要不是范晓娟亲眼见着,还真没想到这老太太脾气这么臭。

    结果就是她一抱住孩子,韩星辰立马就不哭了。

    从小就很喜欢往妈妈怀里钻。

    越是生病,越是不舒服的时候,就谁都不要,只要妈妈一个。

    摸着女儿额头上还在流血的地方,范晓娟这心里早就痛得不像样了,心里自责的不行。

    偏偏小星星还简直说:“不去卫生所,不去医院,妈妈呼呼,一下子就好了。”

    这是撒娇的嘛。

    这个时候韩江也回来了,手里面拎着一大包的东西,应该是单位发的福利,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母女两个蹲在黑暗里,走近一瞧才看见女儿额头上磕破了,正在跟妻子撒娇不肯去医院呢!

    “怎么了这是?”男人担心极了。

    “我回来晚了,囡囡跑出来找我,在门口给磕到了,头都磕破了还不肯去医院。”范晓娟心里恼的不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用问,肯定也是加班去了。

    到年底事儿就特别多,有些单位年终活动还会找韩江参加,他回来的时间从来都是不固定的,可范晓娟这么晚回来,倒是头一遭。

    韩江心疼闺女,也不忍心责备妻子,只是想着女儿六岁了,小四十斤呢,妻子肯定是抱不动的,结果他一伸手,女儿不要他,还使了劲的往母亲怀里钻。

    滑不溜秋的,像只泥鳅。

    他都给气笑了:“韩星辰!”

    哼哼唧唧:“我要妈妈!”

    哈哈。

    哈哈哈!

    要不是女儿的脑袋磕破了,真想仰天大笑啊。

    女儿控也有被女儿嫌弃的一天!

    小脑袋软乎乎的搁在妈妈肩头,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爸爸,两只小手从妈妈脖子上环了一圈,可怜兮兮的作揖:“我不想去卫生所,擦点红药药就好啦。”

    这幅小模样,在爸爸眼里不知道多可爱。

    好像在街上捡来的小猫猫一样,浑身上鞋都充满了柔和又可爱的气息,心一下子变得软软的,在小闺女受伤的额头边上亲了一下:“还痛不痛?”

    自然还是痛的,可为了不去医院,小家伙憋足了力气:“不痛哒。”

    面颊软的像qq糖,韩江又亲了两下。

    白大褂,十字架,哪个孩子看了都害怕,就算是乖乖巧巧的韩星辰,也怕惨了医生护士。

    小时候去打预防针还不怕,还跟护士小姐姐笑眯眯,等针戳进去还不明真相,直到打完了,别的孩子一哭,氛围上来了才哭。

    长大后反而不如小时候,一听要去医院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脑袋都磕出血来了,简单消毒一下怎么行,这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破了相就麻烦了,还有就是怕破伤风。

    所以,不管小东西怎么哀求,还是被爸爸妈妈抱到了附近的医院。

    这个点医院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挂好了号,看见了白大褂,韩星辰还是憋不住恐惧要哭了,又是好一阵哄。

    “没什么大问题,擦点碘伏就行了,小姑娘,以后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哦。”医生也觉得她很可爱。

    像个无辜的小猫崽子。

    眼泪一直蓄在眼眶里,就是不肯落下来。

    医生:“哭一哭。”

    小家伙被妈妈抱着腋下,两只小手手在前面,像个被制住了的小猫咪,眼泪在框框里转啊转,很快又憋回去了。

    不哭,憋住!

    医生被她逗乐了。

    检查了伤口,又擦了碘伏消毒,确实没有问题。

    小家伙很勇敢,哭都不肯哭一声的啦。

    “没有其他的啦?”范晓娟忐忑的问。

    “只是最简单的擦伤,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样就好了。”医生说。

    “咦”小家伙嘴里发出一声感慨:“真的不用打针哦。”

    尽管不用打针,还是很害怕医院这种地方,小星星还是抱住妈妈的腰,死活再也不松手。

    范晓娟:“以后不会留疤吗?”

    医生笑了笑:“不会,这种程度就能留疤,除非你家孩子是疤痕体质,以前如果有受伤也没有留疤,这次也不会。”

    不过还是觉得妈妈很细心。

    抱着小娃娃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呼呼睡着了。

    手里头还死死攥紧了妈妈的衣服。

    韩江接过孩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脾气依旧很好的样子。

    这会儿很多的家庭都是双职工呢,老人不愿意进城,请保姆又没条件,带娃跟做家务的重担一般都压在女人身上的。

    男人不管娃,可丝毫影响不了一出事就找母亲的尿性!

    为啥,还不是因为谁干的活多呗。

    谁干的多,谁该倒霉。

    韩江没指责她,她心里倒是更不舒服了,要不是忘记说,怎么可能把囡囡一个人丢在家里。

    范晓娟深吸一口气:“单位最近有点忙,我们领导交了个任务到我手上。”

    “那以后,要是你加班不回来,就跟我说一声,我把囡囡带我单位。”韩江依旧是好脾性:“不过你们单位怎么忙起来了。”

    简直是破天荒的,不发工资的单位居然要加班?

    范晓娟单位不发工资以后,事儿也少了很多。

    单位轮休,产线更是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的放假。

    范晓娟:“保密。”

    “不过你怎么这么晚回?”

    “快放假了,单位事儿多,这段时间要是你太忙,下班了我来接闺女,带去学校。”当老师就是这宗好,加班时间带去学校完全没问题,学校里还有足够多的孩子陪她玩。

    “还能带学校去呢?”

    “行啊,我们单位有些老师下班总带过去呢。”

    “那你以前怎么不带?”

    “.....”

    两人正说着话,韩江的眼睛却不自觉的飘向了另一处,看着诊室里面一个女人,嗓门很大:“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珠子都挖掉。”

    那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下半身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健美裤,两条腿像圆规,烫着一头大波浪,上半身穿着臃肿的棉服,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女人身旁站着一个年龄较大,肚腩很大的男人。

    这男的看着还挺眼熟。

    问题倒不是出在女人身上,而是这男的跟这女的站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搭嘎了,看上去像叔叔跟侄女,长着跟晚辈。

    而那女人呢,看上去也不像是正经人的模样,年龄虽小,却打扮的浓妆艳抹的,两人正往b超室走。

    这么晚了,检查室不可能全开着,可医院会开一个b超室应付急诊。

    这两人这么晚去做b超?

    ————————

    “我都说了肯定是有了,你怎么这么不放心呢,还非要做个检查,有这个必要嘛。”女人跨着一张脸,不想往里头走:“我知道了,你不就是不想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吗,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跟了你,你就这么没良心?”

    那男的,一直跟在女的屁股后头,陪着笑:“哪能呢,现在人都讲求优生优育,没有多产检那哪能行呢,咱们还是好好检查一下,再说了,就现在这月份,还查不出男女。”

    “谁知道你呢?”女人嘻嘻一笑:“要是个儿子,你就肯离婚啦?”

    “你看看你这人,真不得劲,离不离婚还不是我一句话,她懂个什么,家里钱又不是她挣的。”男人说。

    女人发出一阵阵浅笑。

    两人也没避讳别人,对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两人耳中。

    男人似乎是很在行,也知道查月份起码要五个月。

    范晓娟愣是没想起男人到底是谁,下意识去看韩江。

    韩江的脸色不大好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范晓娟觉得这情形诡异,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这两人,你认识?”

    她再看韩江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一直跟着两人走到走廊边上。

    “韩军。”

    “韩军?”有点耳熟

    “咱结婚第二年过年回去,就是跟韩军两口子一起的,你还记得不?”

    这么一说范晓娟就有印象了,当时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一对韩家沟出来的夫妇,都是姓韩,又都是从韩家沟出来的,最开始那几年,两家也是时常有走动的。

    后来听说韩军发迹了,渐渐忙了起来,跟韩江的来往就少了些。

    前世因为出国就断了联系。

    再后来,听说韩军离了婚,把妻子赶出了门,他前妻也一直在京市待着,有一次偶然在路上碰到那女人,才知道她一直都在做钟点工养活儿子,后来儿子出息了,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韩军又想起来这个儿子了。

    抚养权是判给了韩军,可那孩子他不乐见管,也是一直跟着前妻的。

    范晓娟听说起这事儿,还是韩海两兄弟忆往昔的时候说起,只说韩军厉害,手里头那么多钱,一毛钱没分给前妻就把她给甩掉了。

    渣男看渣男,越看越顺眼。

    衡量男人有没有本事,什么时候以能够欺负到妻儿为标准了?

    可韩海说起来,还觉得韩军有本事的口气。

    只有韩江默默摇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说起,韩江还说这韩军真不是个东西,又说起两人的发家史来。

    韩军在老家学过木工,脑子又挺灵活,八二年的时候就跟张烨两人一起来京市闯荡,刚开始接点零散的木工活,张烨给他打下手,后来慢慢开始包起来工程,张烨给他管内务,后来公司做起来了,孩子又要读书,她才回归家庭。

    夫妻两人算得上是一起扶持一起走到现在。

    再后来,韩军发达了,就看不上发妻了,死活要离婚。

    本身,婚姻自由,离就离吧,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这掉进茅坑里面的馒头,再饿也不稀罕吃了不是?

    可这韩军也不是个东西,自己出轨在外头找了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而让张烨净身出户。

    她最生气的是这群男人说起这事儿的口气,有羡慕,还有人觉得韩军本事,就没人骂他一句渣男,那语气里仿佛韩军是个婚外情离婚的模范!

    这事儿本身发生在九十年代,但对于范晓娟来说,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离现在没多远,所以记忆犹新,以至于韩江一提起韩军这个名字,她马上就有了印象。

    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同情过的那个女人,在她脑海中鲜活起来。

    是个很温柔很爱笑的女人。

    那时候一起搭火车,路程太长孩子多少会哭闹,张烨不但不嫌烦,还帮她抱过韩星辰,她生的那个儿子,长得秀秀气气的,还斯斯文文叫过她阿姨,她记得张烨当时穿着就已经很体面了,谈吐也很好,是个很干净很利索的女人。

    这样看来,韩军是已经在外头有了。

    同站在女人的立场,她同情张烨。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女人。

    决不能让这帮自以为是的大老爷们,觉得女人是好欺负的。

    韩江跟得紧了,也就惊动了韩军。

    他一回头,看见老熟人,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脸上挂起经年不变的笑容:“韩江,怎么在这里碰见你了?”

    真不愧是老油条,脸上居然一点颜色都没变,看见范晓娟也微微惊讶:“哟,这是弟妹吧,好久不见啊。”

    老色逼!

    韩江的脸上没有笑意,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穿健美裤的女人:“军子哥,张烨姐呢?”

    “哟,瞧我这记性,这是我大妹子,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来做个检查,你们这是来干啥来了?”看来他也不是不要脸嘛,至少当着范晓娟的面,还遮掩一下。

    “孩子磕到脑袋了。”范晓娟站了出来,笑盈盈的对那女人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什么毛病了非得这个时候看,别也是磕到脑袋,或者脑袋进水了吧,这脑袋进水要拍ct才能看得出来啊。”

    这年头,脑子进水还没成骂人的词儿。

    健美裤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啊,是啊,我脑子有些不舒服,可...可能是进水了。”

    噗嗤。

    还有人自己承认自己脑子进水的啊,范晓娟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关切的语气宽慰。

    “脑子进水可得好好查查,别弄出什么大事儿出来就不好了,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哪里坏了都别脑子坏了啊,我跟你说啊,之前有个女的,脑子进水了跟个老男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咋回事,生出来个孩子有三只手,两个鼻子,吓人不吓人,所以说啊,这人哪里都能坏,可千万不能脑子进水啊。”

    说到这里,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脑子进水是骂人的话啦。

    健美裤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要冲上前去就要跟她打一架。

    范晓娟露出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了,我这是关心你啊,你干嘛呢,疯了呢,军子哥,这女人是不是该看脑科啊,这大晚上的,也只开了急诊的门,我可是真关心你啊,你看看还这么年轻,要是真是脑子有问题,得早点就医,千万不能讳医忌医啊!”

    周围有其他人不知原委,也觉得她讲得很对。

    “哎,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脑子有问题呢。”

    “看的出来,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你看看人家好心好意要她看医生,她还要打人。”

    “......”

    健美裤气得口吐白沫,一头就要撞过来,那范晓娟也不是吃素的啊,刚好一转身,健美裤一张脸就磕在了墙上,刚好墙上有一颗钉子,不偏不倚就划拉在她脸颊上头。

    划出来一道深深的血痕。

    健美裤:.....她的脸,她的脸啊!!!

    范晓娟反应很快,虚虚的扶住了她,语气里面充满了关切:“大妹子,你没事吧,你看你病没好就别出来,好好的一张脸给整花了,以后没男人要你了,可真就太可怜太可怜了。”

    虽然韩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女人又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一个个的收拾吧。

    健美裤气得简直要疯了,站起来又要扑过去,嘴里还嚷嚷着:“韩军,报警,她是故意的,赶紧报警啊。”

    在外人看来,范晓娟说的话再正常不过了。

    这女人肯定就是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

    看见有人发疯,热心的大妈们就坐不住了,跑上前来死死按住了她:“发病了这是,不会是羊癫疯吧,这要是咬到了舌头可不得了。”

    “羊癫疯啊,不是说脑子进水吗?”

    “那是刚才那女同志猜的,这位同志八成还觉得自己没毛病,还要打人,你说说这人怎么回事,凶得要命,要不是咱们几个力气大,一般人还真按不住,这羊癫疯要咋整?”

    趁着乱,范晓娟利索的脱下袜子:“塞住,塞住她的嘴,可别让她咬到自己舌头。”

    让你怂恿人离婚,当人小三,臭袜子的味道,你值得拥有。

    健美裤哪里见过这阵仗,想要讲话又讲不出来,嘴里还有一种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臭味。

    韩江:“......”

    范晓娟:“你们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也是关心她,韩军,这是你家妹子是吧,你可得看好了,万一在路上咬了人可不得了,这病得好好治疗一下。”

    她歉意的,冲着韩军笑了笑。

    好一阵过去,那头才安静了一点。

    等好心大妈把健美裤松开的时候,脚底袜子的味道已经把她熏的不知今日是何夕了。

    韩军等得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她说自己怀了孕,要去他家里闹,他才懒得陪她来医院呢,他哪有这个耐心跟着女人扯皮,还报警,她疯了吗还报警!

    脑子有病真是!

    韩军掉头就走。

第二十三章

    出了门,她就死活不搭理韩江了。

    而韩江呢,紧赶慢赶的跟在她后面,抱着孩子也不好走,好容易才跟上她的步子。

    谁知道范晓娟脚步一顿,两人差点就撞上。

    “娟儿,你说你发什么火呢,你冲我发什么火呢?”韩江一脑门子的官司:“你刚刚不是大获全胜了吗?”

    范晓娟不爽,怎么能让那渣男跑掉呢。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种人出轨成性,迟早还是会走前世的老路要跟张烨离婚。

    第二天周末,不用那么早起,韩星辰一觉睡到了八点钟才起来,醒来其实昨天被磕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可早上擦香香照镜子的时候又看到这么一小块疤,这才想起头被磕破的事儿。

    蹬蹬凳跑去厨房找了妈妈:“妈妈,昨天医生开的药药呢。”

    昨天才磕的地方,今天就结起来血痂,看上去并不是很严重的样子。

    “你等等啊。”顺着姑娘的意思,去抽屉里拿出来碘伏,用棉签薄薄的涂上了一层,冰冰凉凉的。

    “咦?”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

    没看见她扁嘴巴,这就是不疼了,范晓娟压低着身子问她:“是不是好多啦?”

    确实是好多了,而且没有被打针。

    顺利逃过一劫。

    擦完药药,韩星辰眯起一只眼睛:“妈妈,咱们早上吃啥?”

    范晓娟看她迷蒙着一只眼睛,低下头很紧张的看着她眼:“你这眼睛也疼吗?”

    不会是也磕到眼睛了吧,这可麻烦了,昨儿也没听她说啊!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回路是咋回事,韩星辰继续眯着一只眼睛讲话:“可我现在生怕药水掉下来,掉我眼睛里头。”

    噗。

    好吧,随你便吧。

    药水擦在上面,也早就干掉了。

    门外面探出来一只小脑袋:“哇,小星星你额头上怎么了?”

    另一只小脑袋冒出来:“哇,挂彩了啊。”

    小星星永远要当最特别的那一个:“嗯,昨天我出去找妈妈摔倒了。”

    香香睁大了眼睛:“咦,疼不疼啊。”

    这孩子是个好奇鬼。

    玲玲很笃定:“肯定疼。”

    玲玲从小胆子就小。

    双胞胎,样子长得是一模一样,不过性格上就差了很多,一个胆子小特别谨慎,一个胆子大泼辣的很,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胆小的那个是妹妹,胆子大的那个是姐姐。

    瞅着妈妈又进了厨房,韩星星很笃定的说:“就是因为要去找妈妈啦,我没看见路滑了一跤,不过我还是很勇敢的去医院了。”

    很严肃又补充了一句:“一点都没有哭。”

    玲玲做膜拜状:“哇,那你可真勇敢,上次我们去打针,香香都哭死了。”

    香香:“.....”你再也不是我妹了。

    韩星辰点点头:“嗯,是我妈妈带我去的。”

    比起破不破相,小家伙们明显跟个关心自己是不是很勇敢。

    凑在一起就是吹牛。

    韩星辰只管糊夸,要是妈妈在这里她绝对不敢,谁也不可能真的去找妈妈问是不?

    厨房里面有人喊,韩星辰回头应了一声,再跟小姐妹们说:“等会儿,我吃完饭再去找你们玩吧。”

    香香闻到了厨房里头的香味儿,垫着小脚尖跨过几个小水坑,一直往厨房那里跑:“阿姨,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啦!”

    重生以后,范晓娟的厨艺一直都是胡同里头排的号的。

    范晓娟一回头,就看见三个小萝卜头,一个比一个机灵鬼。

    “是萝卜,肉汤煮的萝卜。”

    玲玲垫着小脚尖往锅里看:“好吃吗?”家里天天吃白菜萝卜,可也没有阿姨做的这么香。

    猪扇骨、猪口条和猪耳朵一起丢进锅里,一个多小时以后,真的就能闻到浓浓的肉香味。

    肉汤煮好了,再把切好的一盆萝卜都倒进去煮。

    韩星辰最骄傲的就是妈妈最近的厨艺了,拍着小胸脯保证:“我妈妈做的,那肯定好吃。”

    她不保证,孩子们也都馋的不要不要。

    肉汤翻滚着白萝卜,这会儿的萝卜也都煮透了。

    比起糖果来,这年头的孩子还是更喜欢吃肉。

    孩子们说着话,大人也回来了,门口传来韩江的脚步声音,他也是长了个狗鼻子,一进门就问:“今天有好吃的?”

    韩星辰立马就扑进爸爸怀里:“是萝卜!”

    韩江之前看她弄了一大盆萝卜,心里还腻歪呢,看见孩子们还围在这里:“这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玲玲趴在窗户边上往里头看,哇的一声就欢呼起来:“这是人参,你懂不懂,阿姨家的萝卜肯定跟我们家不一样。”又要开始搞个人崇拜了。

    韩星辰不太喜欢吃萝卜:“就是大白萝卜呗。”

    范晓娟都笑了:“想吃?”

    香香性格活泼,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想吃。

    范晓娟说:“要吃就要吃完,等下阿姨盛出来一碗。”

    有人一起吃饭就香,韩星辰也说:“妈妈,我也想吃。”

    范晓娟倒也不是满地洒水的泼皮性子。

    如果是一大锅肉,真要分给这些孩子们吃,年就不用过了。

    但是萝卜便宜。

    她把切好成块的萝卜放进肉汤里面煮了二十来分钟,里面加了少许盐就入了味,给孩子们一人盛上一碗,几个孩子围着小桌子就吃了起来。

    孩子们一边咬一边吸着气,呼哈呼哈的。

    萝卜炖到入了味,还真是有肉香,而且不像平常吃好吃的,只能吃一点点,今天还真是过瘾,一碗萝卜下了肚,个个都鼓起来圆滚滚的小肚皮。

    韩江也来了一碗,伸手舀了一勺子的辣子油,淋在上面。

    萝卜的软烂跟辣子油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凝结在空气中,闻着就让人馋虫上头。

    前世丈夫也喜欢这样吃,他能吃辣。

    一块块的萝卜下肚,韩江还觉得不爽,又拿出来今天新做的老面馒头,一口馒头一口萝卜的,特别爽。

    “你怎么能把萝卜做的这么好吃呢。”

    “好吃对吧。”

    “好吃。”

    “那你多吃点,晚饭我也省得做了。”

    男人活到三十岁都不会做饭,前世是怎么成了大厨子的呢?

    只会吃,脑子还一根筋。

    别看平常如何尊重女性,坐在那里吃起饭来就跟个大爷似的开始发表评论:“这辣椒油也不够辣,没有上次你炸的香,是不是少放了调料,对了张烨姐做的辣椒油特别香特别好吃......这萝卜里面要加点香菜,肯定更好吃。”

    要不是说男人就是大爷,但凡是个男的,都有大爷梦吧。

    她还一堆事没搞完呢,这大爷就开始挑三拣四,真是让人火大,范晓娟白了他一眼:“有的吃就吃,少啰嗦。”

    韩江说:“要不你自己也尝尝?”

    也是,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歇下来过,范晓娟也盛了一碗,就往他旁边一坐,韩江拉着她坐近一点,一勺辣子油淋在碗里:“尝尝?”

    范晓娟噗嗤一笑。

    男人这是心疼她了,拐着弯就叫她坐着歇会儿。

    顶上昏暗的灯勾勒出男人脸上的线条,刚毅是刚毅的一段,柔和是柔和的一段,年轻的生命紧致而又有活力,真是难得在一起轻松相处的日子。

    孩子们吃饱喝足就去外头玩了。

    男人凑近来,在她耳边瞄着线,冰冷的空气里瞬间升高了好几度:“吃吧。”

    就,讲个这.....

    范晓娟有点失望的垂下眼。

    韩江伸出筷子过来,帮她把碗里的东西拌了拌,两人的手无意间碰触到了一下。

    他的手很大,长期握拍训练,手心还有粗粝的茧子。

    她的手又很小,很漂亮的一双手,指节修长指甲圆润,他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她的手更漂亮,很白很嫩,有一次他捉住了,放在唇边轻轻的碰触着,那感觉手指是抹了猪油膏一样,嫩滑嫩滑的。

    不知不觉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呢......

    范晓娟一愣,后脖子上的毛都要立起来,那种感觉从指甲间像一道电流一样蹿到她头顶上,酥酥麻麻的,她试着抽回手,偏韩江还不让,继续捏着。

    要平时她可能都生气了,今天却连手都抽不开。

    屋子里面的气氛暧昧极了。

    空气的粘度都发声了变化,韩江凑过来,伸手在她耳垂上捏了捏,不是很用力,却让人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连思考都变得多余。

    范晓娟结结巴巴的问:“你.....要干嘛?”

    男人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来个小盒子:“礼物。”

    范晓娟没好气的看着那盒子,他还能送什么礼物啊,直男的浪漫么?

    韩江说:“打开看看。”

    男人送过她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都不记得上次送东西是什么由头,到底送了个啥,带着好奇心她随手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对明晃晃的金耳钉。

    她一直想要了很久的!

    范晓娟小时候打过耳钉,还是王奶奶家明英给打的。

    那会儿她才三岁,明英也是胆子大,用花椒给她耳垂碾麻了,一绣花针就戳了个对穿,那会儿还是夏天,烂得她流脓,最后只能把线取出来,后来就合上了,又打了两次,最后一次是春天打的,里面一直插着茶叶梗儿。

    这玩意儿在几十年后真不稀罕,就算是现在结婚买三金也也多,可她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置办,她没爹没娘的,韩江也相当于半个孤儿,两人结婚办的相当简单。

    至于三金什么的,根本就没提。

    这话她念叨了好多次,每次韩江都说那咱们去买啊,可走到金店门口她就舍不得。

    没想到男人自己就跑去买来了?

    按照后世的审美确实有点老土,却是这个年代很主流的审美了,花样的小耳钉,一副也就一两克,按现在的金价估计至少得小二百块钱。

    “韩江,你哪来的钱啊。”

    “平常存的呗,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二百私房钱都不配拥有吧。”说起这个韩江还有点小得意:“我给你带上?”

    出家里的钱买就有些心疼,可韩江的钱.....

    他有私房钱,但平常基本也不花,躺在钱包里面能一个月不动弹,这么勤俭节约的人能给她买个耳钉!

    男人的大手捏着小小的耳钉往她耳垂边上凑,她都能感觉他的手抖得厉害。

    “要不我自己来?”范晓娟忍住不笑。

    “那可不行,我给你买来,就想自己给你带。”韩江不说话了,精神力特别集中的在耳垂上头,取下茶叶梗的时候他还觉得女人真是特别神奇的动物,怎么这玩意儿戳进去也不疼呢。

    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范晓娟笑得肚子疼:“不疼了,都多少年以前的耳洞了,就算不带都不会塞着了?”

    韩江这才麻着胆子把耳钉塞进去,后面的耳塞也给塞进去了。

    这么多年都没带过像样的耳环,范晓娟准备过完新年就把耳钉取下来,这小东西太小,丢了都不好找。

    男人颤抖着手,又把另外一只给她戴上了。

    最后还问:“真不疼?”

    范晓娟捂着耳朵差点笑出声来:“不疼啊。”

    韩江觉得女人可真是神奇的生物,要是谁在他身上戳一针,不疼死他也会恨人家的。

    还是别招惹女人。

    范晓娟摸了摸耳垂,那种感觉挺好。

    小时候一直都想要个塑料耳钉,没想到男人给她实现了呢。

    韩江还信誓旦旦的说:“娟儿,等咱以后有了闲钱,给你都置办上,金戒指,金项链,金镯子,都买。”

    范晓娟笑:“这是咋了你,干啥对不起我的事儿了不成?”

    她知道韩江不会,但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生出这么多感慨。

    “我不会干对不起你的事儿,这辈子都不会。”韩江努力保证:“绝对不会像韩军这种畜生看齐,我向你保证!”

    嘿,这二哈一样的男人。

    哈,他这是在表忠心吗?

    可是我不想要金耳环啊,我想要房子。

    房子房子,赚钱赚钱!

第二十四章

    “妈妈,葡萄干也要放,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葡萄干了。”

    “妈妈,妈妈,这又是什么?”

    一大清早就开始吵吵,小嘴叭叭的就没停下来过,范晓娟给她吵得头痛,都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出去跟玲玲香香玩。

    韩星辰说:“玲玲香香也在家里盯着煮腊八粥。”

    好家伙,这群小东西都在家里当监工呢。

    生怕妈妈忘记了,韩星辰从屋里面翻出来一把葡萄干,丢在妈妈面前:“葡萄干是一定要记得放的。”

    韩江刚从外面回头,跑的一头都是雾气,手里头拿着毛巾擦了擦:“我不要葡萄干。”这玩意儿太甜,他不喜欢。

    那可怎么行,韩星辰守在家里,就是想盯着妈妈放葡萄干呢,小家伙捏紧拳头里面的葡萄干:“不行!”

    韩江故意跟她抬杠:“可是爸爸不喜欢放葡萄干。”

    他扫了一眼,黑米、红豆、花生、糯米、莲子、黑豆、核桃,五谷杂粮。

    “哟,今天有这么多种豆子呢。”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家里就会煮上一大锅腊八粥,孩子们喜欢吃甜食,里面会加上葡萄干或者是红糖。

    大人嘛都是图个意思就好啦。

    范晓娟抿嘴一笑:“黑豆、红豆跟莲子都是王奶奶拿过来的,等下煮好了给她送一碗过去。”

    重生回来以后,她倒是把邻里间的关系搞的特别好,她嘴里的这个王奶奶,住在院子的西厢房,自从入冬以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煮粥这种费力气的活,一个人就干不动。

    韩江在旁边一坐下,韩星辰就嗷嗷叫的跑过来,哒哒哒杀到妈妈旁边:“要放葡萄干!”

    “放,给你放,可葡萄干是煮好了再放的,丢进去太早了都给你煮烂掉了呀。”

    “这样吗啊?”韩星辰这才相信妈妈会往里面放葡萄干,又扑腾着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一到腊月,年味也越来越足,各家各户都开始炒干货,布置家里。

    就连平常吵吵闹闹的孙家,也安静了不少。

    “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才能放假?”韩江一坐下,就开始帮着剥花生米了。

    “哟,可得忙上了,最近我都不会回来太早,你要是有空放学接一下孩子。”

    韩江单位倒是有条件带着孩子过去。

    “哎,你剥那么多花生米做什么,煮粥不用太放多!”

    “又不是只用煮粥,等会儿炸点花生米,那个啥,我有事要跟你说说。”

    “啥?”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个,我小姨,就是那个在东莞的小姨,今天打电话给我了。”

    哦。

    范晓娟心说,准没啥好事。

    就叫人到难处无人帮,稍微好一点就到处都是亲戚了。

    韩江在事业单位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分房的机会吗?

    早几年,单位集资盖房的时候,也找过韩江,但那会儿他的钱都寄给老家了,打电话跟父母一问,韩家二老拒不承认还有钱。

    一说起来就是,你以为钱经得住几花呢,不算账不知道啊,算完了反正就没了。

    就这样一年年混过来了。

    其实韩江哪能没钱呢,从十五岁开始就打职业球赛,球手生涯巅峰时期,比现在上班时候绝对挣钱,省队时期就有津贴了,还有比赛的奖金,他自己也算过账,最多的一年各种加起来有四千多块钱。

    到二十七岁那年结婚,才彻底结束了给家里输血的生涯。

    十二年,少说也给家里奉献了五六万,可到韩家二老嘴里,集资建房的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结婚的时候,他连个金戒指都买不起,到现在又能存几个钱?

    范晓娟开口:“什么意思?”

    韩江也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这话。”

    “你妈也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

    “......”范晓娟沉默了片刻:“你妈可真有意思,怎么着连我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也要盘算过去吗?”

    韩江觉得自己就开不了这个口。

    范晓娟这气倒不是无的放矢。

    当初两人结婚那会儿,韩江也去找父母要钱,毕竟这些年他挣得钱都存在二老手里了嘛,年轻时候听爹娘忽悠了两句,就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到真正要钱的时候,就翻了脸,韩家二老就说钱用掉了,一分没有。

    这也就算了,八四年,范晓娟刚怀孕那会儿,他小姨说是要借点钱周转,她也不好得罪亲戚,也就借了。

    后来过了还钱的日子,小姨也没主动还钱的意思。

    家里也确实要花钱,生孩子要花钱也算是个很好的理由吧,就去找小姨还钱。

    谁知道小姨大喇喇的说,这钱都还了啊。

    还给谁了?

    说是还给韩江的爹妈了。

    韩家二老听完要钱,只说没有。

    要她说,人不怕没脸,到了连儿媳妇的私房钱都能吞得下去这程度,她也不打算给那两位养老了,以后病了躺下了别找她,有钱还怕没人伺候?

    那一万块都是范晓娟婚前辛辛苦苦存的钱,一口气让韩家二老套个干净不说,韩老头还阴阳怪气的说:“没想到老大还学会藏私房钱了,你们也是年轻不懂事,能管得住钱吗?”

    从那回开始,梁子就结下了。

    还好意思找他们“融资”,她又不是单细胞动物草履虫。

    九十年代,东莞可是国内风口上的城市,全世界的代工厂,满城都是外资,有色产业也是那会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说比深圳还风光都不过份。

    房价也是嗖嗖的,九十年代初期泡沫,全国的房子也不便宜,这会儿东莞的房价,比十年后深圳的房价还贵。

    “她也真好意思开口。”范晓娟无语至极。

    “上次那事她真不是故意的。”韩江自己都觉得没脸。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存心的,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糟蹋咱两的情分。”话头一转:“她投什么?”

    “房地产啊,你看报纸没,现在海南跟广东的房地产可真是火爆。”

    要不说男人的金融知识都来自于报纸跟各种新闻报道呢。

    照范晓娟说,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发财渠道,离破灭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全员暴富。

    钱从哪来,一部分人没钱了,一部分人才能富裕起来。

    但这个道理没人懂。

    九十年代初期房地产泡沫,银行和房地产到处融资,人人都以为掌握到了一夜暴富的秘诀,可最后只花了半年时间,泡沫就破灭了。

    没有经济基础的一夜暴富,那也只是五彩斑斓的泡泡而已。

    黄金贵的时候一窝蜂去炒黄金,等到大家都入市了,金价暴跌。

    房子贵的时候都去炒房,不过范晓娟等到死的那天,房价还没跌。

    会不会跌,谁也说不好。

    但是真理永远不会掌握在绝大多数人手里,要不怎么说有钱人的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呢。

    要不是活过一次,吃过一次亏,只要说起来搞房子,范晓娟肯定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赞成支持,经济是在飞速发展,但这会儿东莞好的行业不是房地产啊,而是制造业。

    得恭喜他小姨,几年以后可以喜提个破产记录。

    这也算人生之中很特别的体验嘛,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产呢。

    范晓娟放下手里的活,往他对面一坐:“买房,咱们就自己买。”

    韩江手里头也停下来了:“买房?”

    韩星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异常兴奋的问:“买什么啊,咱们又要买什么好东西?”

    “说煮粥的事情呢,等会儿你可得多喝一点。”女儿不太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是只要孩子多,就能干的呼呼的。

    “我能去玲玲家喝吗?”人多吃饭香。

    “你自己带上粥,再去人家家里,别去别人家要东西吃知道不?”胡家那里也是鸡飞狗跳的,范晓娟想了想就说。

    今天的韩星辰也太乖了,米饭也是乖乖吃的。

    这几天都是这样,吃完饭还去门口量身高,她个子小,在班上都是最矮的那一批,范晓娟觉得八成是遗传了自己的基因,她小时候个子也不高,到初三的时候才蹿上来。

    就在韩江以为这个话题揭过的时候,范晓娟又开了口:“我说买,咱们自己买,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得有个自己的房子,院子门一关,就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韩江差点没喷出来。

    买胡同里的房子?

    这年头几乎没人愿意买胡同,这里面的房子破破旧旧的,买下来一笔钱,翻修又是一笔,相当于两项支出。

    更别提有些邻居,掐准了你想把院子都盘下来的心里,卖得还不便宜。

    就说王奶奶家那个户型两间房,加起来三十平米多一点,按照集资建房两百块一平方,也不过是六千块,可卖出去的市价,就要到上万。

    他们买这里的时候才花了七千块!

    商品房另说,按照韩江的说法,只要等下去,单位迟早要集资建房。

    一套房子七八十平米,才一万多,翻新下来说不定比房子还贵。

    当初要不是错过了集资建房,他干嘛要在这里买房子?

    韩江认认真真的跟范晓娟讲道理,指着自家那墙壁说:“这屋子,砖瓦都是明清时期的吧。”

    范晓娟纠正:“这叫历史底蕴。”

    “多少钱?”

    “我打听了一下,王奶奶开价一万二。”

    韩江一头磕在桌子上。

    当男人真难呐,打一个全国冠军奖金才发几千块钱,可人人都能拿冠军吗?

    这要是换算成平米价格,得有四百多了吧。

    还别说,外头的商品房都上千了,可那能一样吗,商品房走楼梯,通风也好阳台的隔热做的是两层,还通暖气,楼上楼下都有蹲厕,连倒夜香都省了。

    这年头谁不想出去住?

    便利真的是楼房便利,可多少年以后就能见到真章。

    现在京市还没有开启大规模的拆迁,盖在二环里的商品房少之又少,按照房地产的理论来说,房子看什么,还得看地段。

    现在单位的集资房都往三四环边上靠了,上班位置也不方便啊。

    范晓娟耐心同他讲:“王奶奶这房子人家也没说一定要卖,人也是看着年纪大了,在这里住着不方便,所以就顺口一提。”

    她得让韩江知道,这房子是稀缺资源,买了就是赚了。

    韩江鼻孔里面出气:“这么贵,也真敢想。”

    范晓娟继续说:“你就惦记着单位分房,可你们单位分房子有准头吗,你知道为什么亲戚们借钱都来找咱们吗,就是吃准了咱们钱没花出去,疯狂找咱们借钱。

    钱,是一毛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王奶奶这房子咱们先拿下,万一你单位分房,咱们再买不是。”

    存定期拿利息她都拒绝,亲戚们借钱都是没利息的。

    九十年代初韩江给一个同事借了八百,过了三十年他们回国时候才还,还是还八百,这钱还不如白送你得了。

    韩江差点没一脑袋磕桌子上:“都买,咱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努力在外面接私活,还不是因为钱不好赚嘛,范晓娟他们单位一天天的,连工资都要贷款发了,这要是哪天断了炊火也不是不可能的。

    “贷款,借,满世界的人都想借钱,咱怎么就不能找人借钱了?”

    “人银行能随随便便给你借钱?”韩老财这概念还是改不过来,他就不喜欢贷款。

    “那找朋友借,你那个朋友小金,不是说铁哥们嘛。”说起小金就来气,借八百的那主就是他。

    “你这——”

    “为啥,关系铁,就看借钱能不能借,不借咱以后就不跟他玩了。”

    “......”

    前世两人回来探亲,就经过京市,零五年的京市,房价三四千的地方遍地都是,那会儿首付低,贷款也容易,两成首付就能拿下房子来,人银行利率还打七折,随便放款都不要求什么资质!

    范晓娟蠢蠢欲动,就说买一套,万一以后回来了要住呢。

    结果让韩江犹豫了一下,又算了手里的现金流,当时手里也就十来万人民币,这得贷款。

    贷款是多可怕的事啊,分期二十年还完。

    二十年以后两人都老成啥样了,而且贷款个三十万,利息都有二十万,他觉得很不划算,这事儿两人争执不休,以韩江全胜告终。

    当时韩江还信誓旦旦,说再过两年,中餐馆经营上来了,到时候咱们拎着全款回来买。

    刚好国内那会儿有个朋友要买房,许了高额的利息,这钱就借给他了。

    韩江当时还唏嘘,借了那么多钱,这人以后还能能笑得出来?

    可后来怎样了,再过了几年回来,京市的房子都上万了。

    他辛辛苦苦的存了三四年的钱,在同样的地段,只能买一套同样大的房子,贷款从原来的三十万要变成七十万,那哥们还他钱的时候笑的比花还灿烂,给了高额的利息还额外送了一盒燕窝。

    可范晓娟气的,吃龙肉都高兴不起来。

    这样一对比,就更觉得不值,还不如几年前三千块买呢。

    韩江当时还振振有词,一万块一平米,就那么小一个鸽子笼要上百万块,老百姓谁能挣到上百万啊,全家得搭进去几十年,银行贷款就是要套住每个人到死,六七十万的贷款啊,我要还到头发花白都换不完。

    国家都说了房子只住不炒,你看看现在的泡沫经济,跟当年的东京大泡沫有的一拼,这房子哪能值那么多钱,都是炒作,你再看看九几年的东莞海南,那会儿跳楼的人还少吗,天台盖得那么高,都是给那些下饺子的人准备的,不用两年,这些房子准跌回三千,到时候我给你买别墅。

    可最后怎样?

    房子一路涨上去,十几年都没下来过,请问这房子是盖给老百姓住的吗?

    两人就从没有在买房这方面打成过共识,从来没有。

    一向性格随和的韩江,在贷款这方面,相当有主意。

    他同意买房,但是绝对不贷款。

    所以,一提到这个范晓娟就动了气:“到底买还是不买?”

    韩江还没发现她动了气:“怎么说呢这个,我也没说我不买房啊,娟儿我保证,肯定能让你住上漂亮的大房子。

    你看我单位的集资房也有了动静,咱们总得留点钱对吧,这要是买了胡同里的房子,单位盖房不就买不成了?要我说住胡同里肯定没有集资房好,那边是大三房,一套八十多平米,比咱们这三排加起来还大,那还不够你住?”

    范晓娟知道他的,有了动静,跟这事儿落不落定那是两个概念,于男人来说就是个“拖”字诀。

    只要这房子拖到卖出去了,范晓娟就不会烦他说起买房这事儿了。

    这男人啊就是这样,能不买房绝对不买,住哪不是住,可女人能一样吗,没有房子就没有安全感,虽说有了房子也不一定有安全感。

    后来她还感慨啊这世界上要只有男人,房价估计也飚不起来。

    可范晓娟能让房价三千不买变一万,三十万不贷变七十万,气死自己这事儿再发生一回吗?

    她发誓,要再来一回她就撞墙!

    为了买房,为了装修,她也一定要把单位的奖励金拿到手!

第二十五章

    韩江这人耳根子软,拿不住钱财,前世找他借钱的人那还少吗?

    小姨这是第一次。

    但凡是发了奖金的日子,发工资的日子,有些人就跟闻到了腥味的狼一样,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范晓娟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年,那个来找韩江借钱的,叫做小金的同事,分别找了十几个同事借了钱,一人大几百的,一下子全款在胡同里面买下来一排。

    这可是众筹的原始版本了。

    虱子多了的还不怕咬,隔年小金又找了一群人借到了两万,索性一个小院子都买了下来。

    借钱的时候不知道,要还钱的时候也难催。

    那简直就是给人当孙子。

    等到了约定好的还款日,韩江去催的时候就是各种不还的理由,人家没说不还你,你要催债,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这钱啊,到了三十年以后才还,且一分利息还没给。

    那时候的小金摸着滚滚的肚皮得意洋洋:“韩哥,你看我像是赖皮不还钱的人吗,我这人一向是最讲信用的,这些年你在国外,联系不上你,可等你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还给你了。”

    八百,那还是三十年前的八百吗?

    事后还听小金吹嘘他的发家史,才知道他当时找同事借了小三万块钱,买下来一个四合院,后来又借了一批,反正钱多了不怕欠债,债多了不怕人催,催多了就跑。

    其实当时也能贷款,只要有固定资产抵押,能从借到钱出来。

    可小金也说了,找同事借钱不用利息啊。

    所以但凡脸皮厚,敢找人借钱的,都发达了。

    这个世界上的财富是守恒的,坑了一部分人,才能让另一部分人富裕起来。

    一边说着话,范晓娟从刚做好的炉子里倒出水来,倒进高高的水盆里,这是要准备给姑娘洗头了。

    “给我出去把碗收拾了。”一脚踢在韩江小腿上:“然后出去。”

    今天太阳好,洗完不怕吹感冒。

    还记得韩星辰刚出生时候那么小一点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到处乱看,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爸爸给我洗头发吗?”小家伙好奇问。

    可别,这小姑娘的头发,男人到现在还没整明白呢,等下一梳子下去,直接给人整秃噜咯。

    “妈妈给你洗。”

    “我头发痒痒。”韩星辰抓了抓头发。

    “我天,不会长虱子了吧!”范晓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说起虱子,简直是人心里阴影,概因她是从小到大被虱子盯着长大。

    这现在的孩子,卫生条件真不咋地,那长虱子是常有的事儿。

    哪怕你收拾的再干净,一起玩的小姑娘们只要有一个长了,其他人也都得长。

    最好解决的办法就是勤洗头,勤洗澡。

    要是有个浴室,能有个热水器多好啊。

    说起来就都是泪,现在洗澡要不就去大众澡堂,要不就只能在家凑合洗,重生回来她可太想要在家里有个像样点的浴室了。

    生为国企人,死是国企魂,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生二胎了,凑合着好好养闺女吧。

    生一胎,养两回,养成的快落!

    屋外,韩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房地产泡沫。

    在男人眼里什么时候都是有泡沫的,就砖头和水泥值钱,他就恨不得在韩家沟造个城堡出来。

    可几十年以后,你们韩家沟的城堡破了旧了,就是一堆破砖头破瓦,能跟京市的烂墙旧胡同比吗,所以说经济啊,都是女人给推动起来的。

    难怪长着脑子的都喜欢做女人的生意。

    现在就觉得泡沫了,等再过几年看看,没准还觉得是泡沫,九七年断供的那些人再坚守个几年,没准还要笑出来。

    范晓娟不管,一万二就一万二,以她跟王奶奶的交情,能砍一点算一点。

    一万二又算什么呢,两人都没有做生意的渠道,这钱放在手里就是个贬值。

    她有个朋友,九十年代初期手里头就有十万块的存款,结果存了八年的定存,八个点的利息,当年看着很很划算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的。

    “一年八千块的利息啊,多少人全家都拿不到八千块的工资,第二年按十万零八千计算复利,那就是八千六,这钱每年还有增长,你看看你们单位,每年能涨这么多工资不?”

    几年以后就后悔了,当吹那十万块多值钱啊,等定存到期,变小二十万提出来,也就不值钱了。

    事实证明,经济腾飞中的九十年代,远远超过了人的认知。

    九十年代初期,电子科大的一个研究生在深圳能拿八百的月薪,到了千禧年,it公司直接上人宿舍挖人,闭着眼睛签offer,开的就是五千块。普通工人的工资,十年内也从一百多直接飚到了千于元。

    钱不能存着定期看利息,不然得呕死。

    比不买房还呕!

    夫妻两个聊不到一起去,韩江也懒得撞枪口上惹人嫌,赶紧抱着行头出去洗,厨房里留给孩子洗澡。

    炉子再烧起来,屋子里面就暖烘烘的。

    小孩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能搓半斤泥。

    外头实在是太冷了,再活一次也不想去公共澡堂跟一群人一起泡,以前烧个热水要大半天,一整个冬天都没洗干净过,这回炉子也改了,家里的热水都放出来管够,刚刚炒完菜的柴火炉也烧起来,一点也不冷。

    韩星辰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面,小手有节奏的哗啦哗啦玩水,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妈妈问:“妈妈,咱们家要把王奶奶家买下来吗?”

    范晓娟随口答:“要是王奶奶肯卖才行。”

    “那王奶奶家房子卖了,住哪里去呢?”小姑娘很有同情心呢。

    范晓娟就笑了,都说女孩子贴心看来是不假,韩星辰这孩子从小心肠就软,长大以后看见路上可怜的猫猫狗狗都要给点肉肉粮粮的,更何况是一起住了五年的老人呢?

    分离的不舍多过于买房子的喜悦。

    “王奶奶年纪大了呀,下雪天走路都要摔跟头,外面又冷,一整个冬天都在炕上窝冬,她闺女不放心她住在这里,要接她过去享福的呀,现在的楼房盖得好,里面有暖气,也不用倒痰盂了,多好。”

    这样一说小家伙就明白了,深情的看着妈妈:“等我长大了也接您享福。”

    范晓娟就更想笑了。

    八五后,八零后,可以说是最难的一代人。

    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咯!

    等他们这代人赚到了钱,房价又飚到天上去了。

    且八零后的父母,那是共|和|国受到教育最少的那一代人,不拖孩子的后腿,跟上时代的步伐,就是给社会做贡献了,给孩子减少负担了。

    她也不指望韩星辰能多出息,帮她养老照顾她,她养孩子的目的真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孩子带给父母的是轻松愉快,将来她也要把这些带给他们,亲人应该是互相依靠的存在。

    泡软了泥垢,范晓娟耐心给她搓泥,又给把头发好好洗了洗,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不讲卫生的习惯,趁早也要给她改过来。

    小家伙洗完澡,韩江端着盆子进来了,抵死不提买房这茬。

    范晓娟默默跟自己生气,这男人就是这样,他以为他不提,她就能忘记这事儿,真是个死乌龟脾气,脑袋缩进他那点乌龟壳子里,就能当事情不存在了。

    两人沉默着没说话,也没有吵架,给韩江的感觉特别安心,只要范晓娟不嚷嚷,他的心情也跟着很好,晚上还搭把手把丫头的衣服给洗了。

    他勤快,也独立,从小在外面读书被逼出来的环境。

    范晓娟也没再跟他提这茬。

    别说韩江说不通,就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说不通这个理。

    她又不能表现的自己太过于特殊,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个重生者一样。

    第二天韩江一大早就醒了。

    国企那边也都放假了现在不打球,可生物钟到了那个点上,一到六点钟他就睡不着。

    一睁开眼才发现有人醒来的比他还早,旁边的小床上居然是空着的。

    韩江以为自己睡过头,看了一眼时间确实是六点钟。

    穿好衣服走出去,就看见女儿拿着乒乓球拍子在屋檐底下练玩球,这几天她去体校玩,那些喜欢逗弄更小孩子的学员,就教她颠球。

    都说是乒乓球运动员的孩子,体能应该是好,可韩星辰从小生下来就体弱,韩江没想过让她学体育这茬。

    他没看错,小家伙颠球的技术倒是有模有样。

    颠球是练习手感,乒乓球练习的入门动作就是颠球一百下,不到这个水平,基本上不用往后练。

    不光是乒乓球,足球也练颠球,篮球入门是拍球,这都是磨合球员的手感的,有些小孩球感好,能玩的很溜。

    听到门推开的动静,韩星辰跟做了贼一样,忙把乒乓球拍子藏在身后,结结巴巴的说:“我.....起的早,就玩一会儿。”

    韩江“哦”了一声,装作不在意。

    韩星辰继续问:“这拍子是家里找出来的,可以给我玩吗?”

    居然这么客气:“没事你拿去玩。”

    他不在家打球,家里的乒乓球拍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韩星辰居然还能玩的有模有样的,比那些刚进来训练的学员们都好。

    他心里有几分窃喜,觉得女儿是随了他的。

    被他盯了一会儿,韩星辰跟做了贼一样,颠了几个以后,把牌子塞回他手里:“那我不玩了。”

    这是......害羞了?

    女孩子敏感男孩子皮,各有各的好。

    只要是自己生的,就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一块肉。

    韩江觉得好笑,把拍子收了回去,决定回头换一套好一点的胶皮。

    至于女儿,才五岁多一点,练乒乓球也不用那么早,范晓娟不是一直想让孩子学个舞蹈什么的么,可以先练练体操,加强孩子的柔韧性跟平衡能力。

    只要范晓娟不纠缠着买房,韩江这心情就非常好,,一路到了单位,想到上完这天班从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心里面开始盘算起买房的事儿。

    年底又发了八百的年终奖,在同等级别教练里面算是最高的那一类。

    这一年他带的两个学员在市运会打的都还不错,加上这一次的,综合奖金拿下来,竟然拿了一千多块。

    这八百先不跟范晓娟说,谁叫她有事也喜欢闷锅里。

    不过娟儿知道准高兴坏了。

    工作上顺风顺水的,到时候单位分房他肯定也是靠前的。

    那他不就有跟娟儿谈判的资本了嘛。

    至于娟儿说的买胡同里的房子的事,这话就不会再提了吧。

    单位分的房子好,比小院便宜,而且还是新楼房,为啥娟儿就那么执着要买个小院子呢?那破院儿,民国还是清朝时候就盖了的,里头不知道住过几代人了,巷子里又脏又乱,早晨起来还要去倒夜香。

    他一定要说服娟儿买集资房。

    八八年单位分集资房的时候他手里刚好没钱,不然那会儿一套房子分下来,也只有万吧块钱,总面积跟小院的三排房子也很接近了。

    那一趟好没赶上,韩江也后悔了好久。

    在当年,可以说在千禧年以前,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买小院住的。

    韩江也有个小本本,专门记账,这一年来工资、学员比赛奖金、兼职收入这些他都记在本子上头,虽然这些钱最终都上缴到老婆那里了,但他自己也好歹有个数,填上这一笔以后,今年的收入都有五千多了。

    吃过午饭,学校的学生也就走的差不多了,这一学期算是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走的时候同事们也都心情挺好的,学校放假时间长,好多人都提前回了家。

    韩江掏出早上韩星辰练习用的旧板子。

    教练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胶皮,他们也用不完。

    从这一点来说,如果韩星辰要练乒乓球,材料费都能省下不少钱。

    刚好有人推门进来,抬眼瞅了一眼是单位小金。

    外面还冷着,小金一进来就带来了寒气,搓着手就问:“韩教练这还在忙呢,寒假都没得歇吗?”

    韩江就不喜欢跟人聊这个,就指望着单位这点工资过活,人都要饿死。

    单位里面的人多少都有点兼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韩江低头颠了颠手中的拍子,本来都打算上胶,又觉得拍子太旧了,板子也不太好,低头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找了好久总算找到一个满意的拍子,一直没搭小金的话。

    等粘好了,又听见小金说:“这么旧的板子韩教练还用啊?”

    他一抬头看见小金还在盯着他看。

    于是敷衍着说:“给我闺女弄的。”

    小金笑了笑:“看来虎父无犬女啊!”

    弄好了拍子,韩江就准备回家。

    见他没回话,小金继续说:“韩教练,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这种开口准备什么好事。

    韩江皱了皱眉开口:“什么事?”

    小金赶紧就凑过来:“韩教练,这话咱们慢慢说,回头咱们出去一起喝一杯。”

    说完,跟认识了八辈子一样,他记得自己从没跟小金这么熟络过啊。

    趁热打铁的,小金又说:“您过年回吗?”

    韩江手里就停了下来:“不回,车费太贵。”

    回一趟,车费都不得了,他跟韩海今年都不回。

    小金本来就不是找他瞎扯来的,自然也没有心情问他怎么不回,看见韩江往外面走,也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两人其实并不是很熟,聊起来也没什么好聊的,都有点尬聊的意思。

    小金叹了口气,说起自己当年来京市可怜样,倒是让韩江产生几分同理心出来。

    韩江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些抹不开面子,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去。

    这一出门,就看见范晓娟在门口。

    小金这重头戏还没开始呢:“哟,嫂子来了,你们两口子感情可真好啊,我也谈了个对象其实——”

    韩江对他谈没谈对象也不感兴趣,就是觉得小金今天挺奇怪的。

    无缘无故的跑来跟他套近乎,还问他回不回家,两人真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她单位反正也没事。”韩江自然也没说范晓娟单位都贷款发工资了,上班跟摸鱼也没啥区别。

    可范晓娟不是为了见韩江才来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韩江单位今天发奖金了。

    小金是掐好了发奖金的点,趁着韩江头疼脑热的时候就把钱借走了。

    这人也真够心机的。

    男人对男人,面皮薄也不好意思说不借。

    再说那小金一口一个韩哥,先把韩江先哄的东南西北都不分,再诉个苦,轻松就把钱借走了。从那会儿范晓娟才知道,这手里真不能留余钱,有钱谁都想啃你一口。且这年头借钱不兴给人利息,居然还有人借钱去存银行定期的,你问他要,人家没说不还,几年利息拿下来都跟本金差不多了,等还你还是那么多。

    八百块钱,在三十年以后就是一顿饭钱,但是在九十年代初期,那就是她范晓娟半年的工资。

    这会儿的人脸皮薄,总不能为了让同事换八百块钱翻脸,所以这钱韩江是一直没要回来。

    一想到这里,她甚至一刻都不能等,就往韩江单位奔来。

    果然就见到两人在一起。

    难道来晚了一步,韩江已经把钱借出去了?

    呸,只要钱在他手里,范晓娟就是抠都要把钱抠出来。

    殊不知因为韩江的冷淡,小金这借钱的话一直就没好说出口,范晓娟在场就更不好借了。

    范晓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笑容满面的就迎上前来问:“我就是想看看韩江单位是不是发奖金了,发了没?”

    小金刚好想开口呐,就愁找不到机会:“还说呢,韩教练在我们单位可是老教练了,他拿的奖金最多,也不知道——”

    范晓娟赶紧抢过去话头:“刚好我们要买房,所以我上单位来看看,瞧瞧能不能再借一点,你们单位的人都走了呢?”

    她还真有模有样朝着那边看了几眼。

    小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体校的人确实都走了,小金这是专门等到了最后,就趁着韩江抹不开面儿的时候,打算把这钱借出来。

    范晓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然,你手里头宽裕的话,也借我们一些,这钱不怕我们不还,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跑的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吗?”

    你不是让人家凹大度人设吗,看看这样的话到你头上会是什么想法。

    这话恰好是小金想对韩江说的。

第二十六章

    小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啥?”

    范晓娟笑着问:“你不是也发了奖金吗?”

    小金尴尬:“可是,可是,刚好我也要买房......”

    范晓娟白眼儿一翻:“啥?”我不说借钱,你就不要借钱,你怕是不想借吧。

    “我还想找你们借点呐。”

    “真是奇了怪了,我不说借钱你就不买,你不会是不想借吧?”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小金能说什么,他真的是要买房啊,不过可惜没说出口,就被范晓娟给抢了个先,谁叫女人嘴快呢。

    他幽怨的看着韩江:“韩教练,嫂子可真会说话。”

    范晓娟可不觉得自己幽默,欠钱的才是大爷。

    要她说,钱一分都别留在手里,都花出去。

    实在是没有,那些人还能让你去外头借来了借不成?

    而且现在人这尿性,但凡手里有点钱,不是七大姑八大姨,就是那些同事,总要想办法借钱,这前头就是小姨,后脚又来了个小金,就算是草原上的野狼也没有这些人嗅觉敏锐啊。

    她还记着上辈子欠了三十年八百块的仇呢,阴阳怪气的说:“韩江啊,我早就说了借钱不容易了吧,你非要买那个房子,没办法的话只能找银行贷款了,现在银行也不是贷不到款,就你死心眼非要找熟人借,不就是看银行利息高,找熟人不用花利息呗,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咱们困难的时候有人搭把手。”

    小金直接被范晓娟的话给堵死。

    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呢,牙尖嘴利的。

    他也不好意思跟韩江开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范晓娟拉长了一张脸,伸手:“钱!”

    韩江心说还制造惊喜呢。

    得,惊喜泡汤。

    八百块,都交到媳妇手里头。

    小金没借到钱,有点不太高兴:“韩教练,嫂子可真会管家。”

    也不叫韩哥了。

    呵呵。

    韩江说:“对,她管账管得好。”

    其实他也不想借,借钱容易还钱难,但是小金这样磨下去,面子上挂不住多少会借点出去的。

    小金想吐血,这大老爷们居然安心在自己身上插个气管炎人设,他没毛病吧。

    小金一走,范晓娟就火大了。

    “要不是我赶来,这钱是不是就借走了,你知道人借钱出去是干嘛的吗,这个小金就没干啥好事,一路找人借钱,借了也不知道多少家,自己一毛钱没有就准备在京市买房子了,你瞧瞧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怎么那么点胆子都没有呢,咱们且不说出去借,自己的钱拿来买总成吧?”

    韩江呐呐的:“那是人家,我是我。”

    “你知道我以后怎么死的吗,气死的!”

    范晓娟打定了主意是要买王奶奶的房,不光王奶奶这边要买,孙家的房子她也要收了。

    一个月以后,韩江还真间接打听到小金到处找同事借钱。

    那个同事一见到他就说:“小金没找你借到钱吧,肯定没找你借到,他还到处跟人说你抠门呢,结果我家里有事着急让他还一点,说了多少次都没钱,我去找别人借,人家才跟我说小金也找他借了,借走这么多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了。”

    小金这人人缘不错,弄得跟谁都是铁哥们似的,谁好意思为了几百块钱拒绝人家呢。

    那个同事平常还让小金带过班,也不好意思推辞,就借了五百。

    五百块钱都说还不了,也不能为了这点钱去跟人喊打喊杀吧。

    幸好那天范晓娟来的及时,把钱拿走了,不然也跟其他同事一样,借出去的钱几十年以后才能收回来。

    “你老婆厉害,看来怕老婆没啥不好的。”同事感慨说道,这里说道怕老婆竟然有几分羡慕的意思了。

    “.......”

    同事话锋一转:“对了,你有钱吗,给我借一点周转周转。”

    韩江的脑子一滞,迸出来一句话:“我这里真没钱,我媳妇儿最近在看房子呢。”

    他没钱,他媳妇儿要买房。

    他现在居然也觉得,钱留在手里真是人人都盯着。

    至少小金不会找那些背着一屁股债的同事借钱吧。

    ————————

    回来以后范晓娟就盯着胡同没放手,第一是现在胡同里还算便宜。

    当然,便宜不过单位集资建房,可单位的房子你得等,谁知道什么时候盖呢,再等几年那就不是现在这个价钱。

    可钱放在手里能生儿子吗?

    不能。

    对于不会投资的人来说,死存钱就没有路。

    而且就重生前的记忆里,三十年胡同里面的小房子都几千万一套了,装修一新的更加值钱,京市市中心下水道改造了以后,胡同里也能加建厕所,早就不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再加上范晓娟住的这一代不是解放后修的,而是真正的明清古建筑。

    商品房能买吗,至少她现在是没钱买商品房的,论起增值幅度,商品房肯定不如老旧的四合院。

    这些道理韩江现在想不通,很长时间里,好多人都想不通在大城市里买房的道理,就是觉得贵,跟老家盖房子比起来,贵得要命。

    且因为这栋房子,韩老头多了好多要钱的理由,一会儿要五千块加一个围墙,一会儿又要三千块挖一个排水沟。

    就她做财务这么多年的经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两本账。

    一本对他们,一本对老人自己,挖排水沟要钱吗,他们在家没事的时候就可以挖啊,这都能找他们要三千块。

    送台印|钞|机给他们好了!

    他们现在存款不到三万,满打满算的三万,实际上把两边都买下来,装修上就不太够了,但是院子是自己的就方便了啊,韩江可以办个乒乓球教室,这样的话也不用总出去教人打了,老实说国企那个价格,给的确实也不怎么地道。

    教乒乓球的虽然没有教艺术的值钱,但是家里有个训练场地,办班能赚到的钱,指不定比上班还高。

    当然,对韩江来说这又是痴心妄想了。

    男人啊,迈开步子怎么就那么难。

    范晓娟这一气直接气到了晚上下班回到家,进门就黄穗华拉到一边。

    黄穗华比她大了十来岁,是进京第一代的外地人,当初为了给孩子跑户口受了不少罪,她那会儿政策更紧,吃粮本的年代,孩子跟娘要都没有户口,连吃公家粮都难。

    “小范,跟你说个事,我家可能要卖房子了。”黄穗华说。

    “啥?”范晓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知道孙家要卖房子,但这也太快了一些,王家那边才传出来消息,孙家就说要卖房子?

    看到黄穗华的眼神她就明白了。

    这胡同口卖胡同,都是争着谁抢先,谁先卖谁能够叫起来价钱。

    等到一户买了第一户,剩下的第二户就成了夹角,跟她当年一样,农村包围了城市,单门独户的就不值钱了。

    孙家应该是看到王家要卖,就坐不住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头走。

    范晓娟好奇:“那你们都分到房子了吗,老人怎么办呢?”

    “咳,憋憋屈屈的住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到尽头了嘛,老大老二早就分了房,我们晚一点,今年单位的房子也盖好了,老五是个姑娘,左右要嫁人的,而且他们单位有宿舍,现在三家商量好了共同给老人养老。”

    共同养老,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孙家两老的退休金都搭在一家快二十口人的吃喝上头,前头几天孙家奶奶的高血压犯了,都是硬生生扛着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扛不住了,最后说卖房。

    既然说到要卖房子,自然三个儿子都要分到钱,不然这事情达不成共识。

    但分钱就只有儿子的份,女儿能同意吗?

    到时候养老能不算闺女的份吗?

    范晓娟心里这样想着,面上恭维:“那敢情好,我们家韩江单位分房已经错过一次了,要是有合适的价格,我们也想拿下来。”

    她看着黄穗华的神色,肯定是来打听她的态度的。

    于是又说:“不过韩江那边也一直没同意,你也知道胡同里面的房子太老太旧,他总觉得没有新房子好,再说上次单位分房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时间,谁知道下次分房是什么时候呢?”

    这话的意思是,我想买,可家里还没有达成一致。

    对于孙家来说,其实挺被动的,她家里能熬,可孙家能熬吗,那么多的孩子好几个都快成年了,近十口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再长大一点得出事。

    老人家年纪大了,还要管着一大家子的开销,只要不分,大家谁都不想拿钱出来生活,孙家二老的退休金也是这样耗干了的。

    所以要分家,要孩子们单出去过,老人宁肯不让他们养老,也不给他们拖累了没有自己的生活。

    这样说着,小孩从屋子里面冲出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妈妈,你进去看看,爸爸在干嘛呢。”

    哟呵,他真还干上了。

    黄穗华看了那头一眼,笑着打趣她:“你家韩江可真没的说,真勤快,这今天才放假呢吧,回家就忙活开了,我回来就听他敲敲打打的,这是要准备干啥?”

    她好奇的还往里面看了几眼。

    住这里的,都是胡同二三代,除了新买下来整个院子的,没人愿意装修。

    房子本身就破,装修一下得费不少钱,还不如出去买楼房。

    小范家里是装了修了,可装修完人家说不定也没钱了。

    不过这小范两口子心思可真活络哦,就说她厨房里面新做的那个灶子,她看了都觉得很神奇,热水随时放随时就有,她琢磨着是不是也去做一个。

    这样想着随口就问:“前几天我去你们厨房看了一眼,那个炉子倒好用,去哪买的啊?”

    炉子?

    是说厨房里的炉子吧,那炉子确实好,周围一圈都是热水,一天到晚都用不完,范晓娟还没说话,就让韩星辰给抢了个先。

    “我妈妈设计的,我爸爸画图去厂里面定做的啊,婶婶你也想要吗?”这小家伙,嘴皮子功夫挺好的嘛,她跟黄穗华家老二黑皮熟一点,看黄穗华也亲切。

    黄穗华“哟呵”一句,眼睛止不住要往人厨房里面瞧。

    其实就是昨天吃完薯条回来还碗的时候,进屋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挺新奇的,炉子包着一层灶子,看起来好像挺带劲的,具体什么功能的,当时是韩江在家,她就没好意思问。

    这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范晓娟一边说话一边带着黄穗华往厨房去,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

    韩星辰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我妈昨天还放热水给我洗澡了,好多热水呢。”

    范晓娟笑着说:“也就是把炉子的保温层给拆了,外面做了一层不锈钢的板材,额外做了隔热,这样炉子烧着,外面的水就能循环加热,一天到晚的都有热水,不过这热水就不太合适吃喝,洗澡泡脚什么的就比较合适。”

    一边说着,一边展示给黄穗华看,炉子下部分的位置还做了个水龙头,方便出水,手一拎,拿个小盆接着,炉子里面就哗啦啦的流出来热水。

    可把黄穗华看的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好啊。”

    看的她都想做一个。

    可一想到家里面又不是只有他们家住人,做什么都不香了。

    等搬家,等搬家。

    等回到家才想起来,小范连房子多少钱都没问啊。

    她到底想不想买。

    范晓娟回到家,看见韩江在倒座房里敲敲打打的。

    这里以后就成了储物间,虽然不常用,但是也要修补一下的。

    倒座房就在大门口,是门面。

    她一进门,就看着穿着破衣服的韩江在搬东西。

    更搞笑的是,韩江头顶上带着报纸做的三角帽,防止落灰。

    范晓娟一进门就笑了:“旧社会的人要被批d了才有这个带,你倒好,往自己头上整。”

    韩星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爸爸,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跟个小乞丐一样,跟着爸爸后面打杂,也会收拾收拾东西,跟她一起的还有孙家的两个孩子黑皮和黑蛋。

    黑皮跟黑蛋头上都带着报纸糊的帽子,也在有模有样的干活。

    看见韩星辰进来,两孩子争先恐后的往跟前凑:“妹妹,你看看我在扫地呢。”

    另一个说:“我还帮韩叔叔搬东西了。”

    一个说:“他刚刚还不听话,韩叔叔让他别站在那个下面。”

    另一个说:“哪有,是你乱翻东西。”

    韩星辰跟个小大人一样,叉着腰说:“你们都好好听话,再捣蛋就回家玩去。”

    她一说话,两臭小子就不敢乱动乱摸,规规矩矩的。

    韩江哈哈一笑:“你闺女招回来的帮手。”

    两个臭小子,都围着他闺女转,他好像特骄傲似的。

    等韩星辰大一点了,更招臭小子喜欢,尤其是亚裔的男孩子。

    那会儿韩江怎么说,总怕闺女给人劫走了,天天跟个牧羊犬似的跟着,好端端的孩子给父母养成了妈宝,到了三十岁还爸妈不离口,像样的男孩子都给她吓跑了。

    “你还骄傲上了。”范晓娟没好气的,现在孩子还小,当爹的就心大,到了韩星辰读高中,刚抽条的时候,韩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他总担心老外太开放,把闺女给拐跑咯,孩子上学都是他亲自监工接送。

    她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年轻时候也挺美的啊,也没见韩江接送她上下班。

    也不怕半道来个帅小伙,把她给劫走咯?

    韩江忙活的哪有心思管妻子的白眼啊,正热火朝天的整理着东西呢。

    她哪里知道韩江的心声,既然不知道单位猴年马月分房,把小院自己的房子规整规整也不错。

第二十七章

    本来到了年底事情就少一些,但韩江他们学校有几个重点学员要突击一下,现在晚上都没时间,他得抓紧一些。

    虽说京市队在全国不是强队,可韩江是学校里面的优秀教练,也负责给市队和国家队输送人才,最近忙的更是脚不沾地,晚上回家都挺晚了。

    自从范晓娟忙起来,韩江就把小家伙丢学校里,没过几天她居然缠着爸爸要学球,韩江就让学校里面大一点的孩子给带着。

    听说会打比赛,小家伙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去瞧热闹。

    热闹是没得瞧,她被妈妈喊回来收拾屋子啦。

    老房瞬间变新房,从头到尾都是簇新的,家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上面其实一层灰,要赶着春节前搬新家,屋子里面必须收拾一下。

    韩星辰一大清早的蹦跶着不是要去爸爸学校,就是要去跟小朋友们玩,但听说打扫卫生搬新家,嗷呜一声就往家跑,拿起小抹布就帮妈妈干活了。

    她手小,洗抹布都拧不干,范晓娟就让她拿着抹布擦矮一点的柜子,自己爬到高柜上擦高处的地方,母女两个一起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两人刚干了一会儿活,外头冒出两个小脑袋来。

    “小星星,咱们出去玩呐。”

    “阿姨,我们能带小星星出去玩吗?”

    出去玩,是甭想了,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可韩星辰是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跟外头那两个说了啥,三个小姑娘开始叽叽咕咕了起来。

    韩星辰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招小孩子,刚跑出去,麻蛋跟黑皮两孩子也凑过来。

    “韩星辰,玩啥呢?”

    “我妈让我在家搞卫生,不让我出去。”这小丫头,刚才不是这样跟香香玲玲说话呢看,这是不想跟那些臭小子玩。

    “哼,我才不跟你玩,我要在家里搞卫生。”一个转身就进了屋子。

    “那你刚刚都说要跟香香玲玲玩,为什么不跟我玩。”其实这群臭小子,都格外喜欢跟小糯米团子一样的韩星辰玩。

    那是因为男孩子们淘气啊,这帮女孩子这段时间开始拉帮结派的。

    才不要跟男孩子们玩丢雪球,尽喜欢欺负小姑娘,一点都不客气的就往小丫头们衣服里面塞雪球子,小丫头跟他们玩过一次,就再也不喜欢跟麻蛋他们一起玩。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叫不出来了。

    范晓娟眼睛一亮。

    是呢,没出国之前,女儿好像在胡同里最受欢迎,小姑娘们经常上门,臭小子也喜欢找她玩,照着这个趋势发展,应该不会长成上辈子那样的性格吧。

    黄穗华来的时候,范晓娟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家伙也跟着干。

    她过来就跟范晓娟说:“你这里弄得可真是好啊。”

    前段时间小木匠一直在这里劈劈砍砍凿凿,搞得热热闹闹的,房子几乎是全部翻新了,看范晓娟下了血本,应该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黄穗华对小院无感。

    孙家那边朝向也好,房子大小也好,都比范晓娟这边要差很多,家里十多口挤在一起住,实在是一场噩梦。

    黄穗华想赶紧卖了房子分钱走人,所以对卖房这事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她是农村人,可是家里就她争气,中专毕业以后分配到国营单位,找了个京市本地的孙狗子,孙狗子虽然没她挣得多,但是家里头给力啊,孙奶奶一直都是贴补着几个儿子。

    不然她一个正经干部身份的人,怎么会找一个工人出身的孙狗子。

    结婚也十来年了,一家几口兄弟几个憋屈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夫妻两想亲热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好在她单位分了房,两口子买了房,却没有装修的钱。

    磨了好久,孙家二老算是同意卖房,钱会分做几份给儿子们。

    他们自己有养老金,至少养老从经济上不用儿子们搭把手。

    孙奶奶也感慨一声,每天做十几个人的饭,跟开食堂一样,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几个儿媳妇也乐得能够分到钱。

    所以全家几乎是一致拍板,要卖房。

    黄穗华上回过来就见范晓娟兴致缺缺,这次孙家派她做代表,好歹要问出个准话出来。

    看见她来,范晓娟抬起头来:“过来了啊,坐。”

    搞卫生家里有尘土,沙发上面还包着塑料纸呢,怎么坐,黄穗华别别扭扭的找了个空位置站下,跟她寒暄起来:“这屋子装修好,得花不少钱吧。”

    一说起这个,范晓娟眼圈都红了,一鼓作气的哭穷。

    “可不是,我公公婆婆偏心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韩江单位分房子都不肯拿钱出来呢,韩海这一咋呼,就几万几万的给,还不是我们韩江以前存在他们那里的。”

    “我看着也买不起商品房了,单位下一次分房不知道猴年马月,就先装修着好好住,万一以后买不起,不是也有个利索点的住处吗?”

    “啊,你公公婆婆那么偏心啊。”

    黄穗华震惊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感,之前她还觉得一家大小挤在一起住真是不方便,现在看来她婆婆至少都是公公正正的,她上班忙,孙狗子经常三班倒,老人也不要求她做家务活,经常是能自己承担就自己干了。

    黄穗华的良心小小的刺痛了一下,转眼看着范晓娟,那她是没钱?

    先前她还以为范晓娟是发了大财,才会装修呢,看样子人家是没钱买新房才装修的?

    范晓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手里头哪里有钱,还有万把块钱,哪里买得起两边的房子,黄姐你难道不知道,我家老二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毛钱生活费都没掏的事吧?”

    “花的都是我们的钱呢,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说是一毛钱没掏,其实也不尽然。

    她不是还从彭彩兰手里抠出来过饭票,韩海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意思意思从单位带过东西回来的。

    也就是这一年,自韩海两口子想要买房起,彻底变成了葛朗台韩家沟分台。

    气煞她这个葛朗台京市分台。

    “所以我们买下一面,可能还勉勉强强,要是两面都买下来,现在手里头还没有那么多闲钱,你看我这装修花了五千多,旁边的房子老成那样了,装修绝对还不止五千能搞好,这样算下来买下整个小院,跟买个正经商品房价格差不多了,我有那闲钱,干嘛不卖掉自己的房子买商品房,我是没钱啊.......”

    没钱......如同立体环绕音效在黄穗华脑海中回荡。

    范晓娟没钱就麻烦了。

    哼哼,她的目标就是要集齐三面墙。

    可她能让黄穗华知道吗?

    不能!

    本来孙家还是端着的,现在一听说范晓娟只有钱买一边的,黄穗华就恨不得拔腿回去跟婆婆汇报这事儿,万一他们家还没卖掉,让王家占了个先,到时候范晓娟没钱了,咋整?

    外人可是很少愿意买这种两户并做一户的小院。

    黄穗华一怔:“你家韩江不是可能挣钱吗?”

    她可是知道了,人家国家队出来的,分配的单位也是事业单位,比国企待遇好不说,人家早上晚上恨不得一天掰成48个小时挣钱,一年下来没挣个一万也有八千。

    总之一个人顶一家人的收入。

    她不信韩江没存钱。

    范晓娟的眼神幽幽的:“可他结婚以前的钱都给家里了啊,结婚以后又养了韩海这个蛀虫,前段时间还想要我们星星的户口卖钱了换房子呢,你觉得我家能存多少钱下来?”

    黄穗华看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同情:“你这人也真是好说话,要是我,才不会让兄弟媳妇占了我的便宜呢,一根毛都别想从我身上拔走。”

    范晓娟羡慕的看向她:“那是你婆婆好啊。”

    黄穗华有点头疼:“可我家卖房子,也至少要个市场价格吧,我听说这么大的房子,至少要卖一万二左右呢。”

    范晓娟有些为难的看向她:“王奶奶那边朝东面,也才报价一万二呢,说不定还能少一点,如果我只能再买一面,那我肯定愿意买东厢房啊。”

    擦,没想过这事。

    黄穗华赶紧回去跟家里商量卖房的事情去了。

    孙家那边一分析这情况,马上就表示一万一也可以。

    范晓娟跟孙奶奶表示了感谢,赶紧把钱给交了,过户的手续也火速办理,争取让孙家人能够在过年之前买完,这段时间范晓娟也好赶紧清理清理,过完年再装修。

    等过完户,已经是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总算是买到了孙家的房子,价格也算是合适,双方也都还满意。

    过了几天,黄穗华来找她。

    憋了憋才开口:“就是,你家那沙发,能不能把图给我,我也想找人做一个。”

    范晓娟开口:“那沙发现在我们单位在做,会做的木匠都给我们招到厂里去了,我不能随便把图给你,会给我把工作都整没了的。”

    这阵子小范也不知道是开了什么挂,先是把彭彩兰赶出家门,家里是收拾的越来越好了。

    左右她也快搬家,家里很多家具都要重新置办的。

    第一个,黄穗华就看中了范晓娟家里的沙发。

    尤其是在范晓娟热情的招待她体验过一次以后,她就彻底惦记上了。

    还因此去家具市场里找了一回,一两百的她肯定是看不上,上千块的她是买不起,也不知道小范这找师傅打的贵不贵。

    范晓娟嘴角瞅了瞅,这图纸,哪能随便给人呢,这可是厂里的高度机密。

    不过黄穗华这人确实不错,也不想得罪她。

    “你搬哪去了?”

    “嗨,还能搬哪,单位里分的房子呗,过去没钱装修就没搬走,这回好了,装修好了,买齐了家具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要不怎么说孙家三个媳妇都鬼精鬼精的呢。

    这黄穗华,也是等到孙奶奶说卖了房子,分了钱,就拿着这钱搞了装修。

    这一个家里,要不就是老人可怜,被孩子们抱着啃,要不就是孩子可怜,被老人抱着啃,可惜自己嫁了个被老人抱着啃的。

    人比人,得气死。

    货比货,就得扔,黄穗华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比范晓娟家里这套沙发更好看的了,于是干脆直接找范晓娟问问。

    范晓娟索性实话实说:“这做沙发的小伙,现在在我单位上着班呢,你自己要去找师傅去做,肯定不划算,我这沙发的套子,还有里头的海绵,都是在单位买回来的,你有这功夫找木材,找海绵,找布料,还得找工人,还不如买个成品得了。”

    “主要是这图,现在给了单位,我也不方便给你。”

    “就算是给了你,你拿着图要去买木材,拿着木材要去找木匠,找到了木匠还要找海绵和灯芯绒,找到了海绵和灯芯绒还要找裁缝......”

    算了算了,黄穗华一听就头大了。

    找这么多就为了做个沙发,没有成品买吗,只要不加太多钱就行了。

    当时国人的模仿能力还没那么强,厂里还指望着靠着这一批沙发的出货,能把库存品给消耗掉了。

    黄穗华有点失望:“那.....”

    算了算了,这多麻烦。

    如果是单位的事儿,确实影响不太好。

    “不过,也不要太失望。”

    这范晓娟,说句话吞吞吐吐的,真不爽快。

    黄穗华心里急得是猫爪狗咬的。

    怎么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呢!

    范晓娟脸上露出来个微笑:“不过我们厂里在做沙发销售呢,你要买,咱们做个内部价格,不比你自己做贵多少。”

    单位内购掉了一部门,可按照单位的库存量,起码得做出来一千架沙发出来。

    如果都能卖掉,光盈利就很可观了。

    不过现在单位还没对外销售,马飞光做内购的这一批,就已经累的晚上都在单位休息了。

    “那太好了,你回单位问问。”黄穗华一听就很高兴的握住范晓娟的手:“总要比外面便宜一点吧。”

    刚好她听到范晓娟说的那一堆,头都要大了。

    有成品简直是不要太好了。

    “那当然,比外面便宜多了,价格出来了我告诉你,如果贵你就不买了呗,反正问问不花钱。”范晓娟说。

    “那就麻烦你了。”黄穗华感激的说。

    “没事的不麻烦,帮你也不费我什么事。”帮忙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觉得你只是顺手帮她一把。

    大恩即大怨。

    黄穗华是明白人,当然不觉得范晓娟只是顺手的事,这件事情她肯定是呈了她在卖房子的事情上转圜的人情的。

    小范是个好人!

    ————————

    本身厂里面的预期是能够处理掉库存。

    到后来朱厂长又怀了一点点卑微的想法,想小赚一点,能够解决工人的过年福利问题。

    但范晓娟是有野心的,她想要从这批沙发里头赚到钱,让厂里头的工人再也不用担心下个月的工资是否能发出来。

    她要做,就做好。

    黄穗华一走,范晓娟就回到屋里,把第二期的计划给厂里面做了个汇报。

    黄穗华的话给了她启发。

    这内购要是一直开放着,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所以内购要截止,开始面相市场销售了,价格也要提一提。

    这样才会让买到沙发的人觉得值,让没买的人扼腕叹息,让人知道华英厂说话算话。

    要不说从未来穿越回来还有这宗好处,她以前也见过年轻人写的那些报告,无师自通的就会学着写。

    第二天,到了单位直接就找到了朱厂长。

    朱厂长正在办公室里头看报告呢,最近这沙发销得是不错,可厂里头内购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这心里也没底。

    最开始厂里还有人泼冷水的,觉得范晓娟做的不厚道,厂里头欠了工人那么多工资,可为啥不能用沙发的货款给发工资啦。

    还出台了通知,先交钱的先发货。

    嘴里头抱怨很多,可私底下大家都在偷偷往财务交钱,这才几天,订了货的基本上都把现金交到了财务。

    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有哪次货款收的有这次这么快!

    以前就算是跟国营兄弟单位打交道,最好都是□□,这是第一次东西还没发出去,钱就已经到了账。

    听说厂里头有钱了,缝纫机也都飞速的开了起来,马飞那边更是找了几个手脚麻利又肯学东西的小伙子过去帮忙,现在产量一下子就上来了,短短十几天功夫,内购的五十来架沙发就做了一半!

    厂里面也先补了工人一部分工资。

    这工资一发,人心就更稳定了,大家都开始问,沙发要是卖出去,是不是工资都可以到账了。

    做了一辈子国企的领导,也都习惯了跟固定的渠道销售,还从没见过这种效率!

    见到是范晓娟,朱厂长脸上挂起来笑容,招呼她坐下,还热情的给泡了一杯茶。

    “来来来,最近忙起来了,家里没意见吧?”

    哪能没意见啊,韩星辰的意见都大了去了,一下子说妈妈不来接她了,一下子又说没有好吃的了,小嘴叭叭的都快翘到天上去。

    范晓娟实话实说:“我家里没个老人,还是双职工家庭。”

    朱厂长:“辛苦你了,这一次忙完,给你发奖金,就是想问问你,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

    什么话都比不上发奖金。

    领导你记得就好。

    来找朱厂长本来也不是来诉苦的,范晓娟把计划书递上去:“咱们找个地方,搞个展销,上面写一些标语,搞个大喇叭给放着,我寻思着还得去请人快点把沙发都打出来,不然等别的厂子反应过来,咱们岂止是要赚钱,怕是连库存都消耗不了。”

    听到库存都消耗不了,朱厂长心里哇凉。

    这也是范晓娟的策略,话要是说的太满了,期望值就太高,立一个完成80%的flag,最后完成百分百,领导会很感激你。

    如果立一个100%的flag,最后恰好完成了,那你只是完成了分内之事而已。

    卖东西哪有那么快啊,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不过能处理掉一部分,给工人解决了一部分的工资,他就已经在梦里笑出声来了,至少退休前,好歹做成了一件事。

    再继续看下去。

    “首次促销两百套沙发,正常销售价格599,促销期间价格499,成本价307,促销计划如下......”

    “等等,你的意思是咱们定价就是六百了。”朱厂长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都能销售出去,不光是能够解决库存品的问题,光利润就能达到二十多万左右?

    “不是六百,是599.”范晓娟纠正。

    “五百九十九跟六百有多大的关系嘛。”这年头,还没有消费心里需求这个概念。

    “那当然不一样了,599是五百多,六百多是六百多,您不觉得心理上来讲,便宜了很多嘛。”差了很多的好不好?

    好像.....是哦。

    老厂长一拍大腿:“就这样干。”

    范晓娟:“那场地?”

    朱厂长:“一切都配合你,这几天的成品都摆出去展览,如果年前能够收到多一点的订单,春季咱们就做沙发了!”

    范晓娟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咱们再发个通知,内购今天结束,有需要的就来财务交钱,每个人限购两台。”

    朱厂长点点头:“也对,这么大的差价,要是咱们员工定了内购产品去外面卖,会乱了咱们的价。”

    范晓娟又汇报了一些后期的计划,比如说促销以后要怎么展开销售。

    其实在几十年以后,这些个计划都是烂大街的销售套路了,但是放在九十年代还是很行得通,听起来还挺新颖的,朱厂长听完连连称赞。

    “要是早知道你业务干的好,就让你来干业务了,今天厂里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地步。”

    范晓娟汗颜。

    这要不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啊。

    早点叫她干,厂里早完蛋。

    不过,按两人谈的,是好是坏也就这样了,左右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不是?

    差不多一倍的利润,足够让老厂长豁出去了。

    厂子艰难的支撑了几年,从九零年开始,就渐渐吃不上饭了,刚开始是减工资,到后来只发基本工资,又裁员,最后也没有迈过去千禧年的门槛。.

    当初,范晓娟也是看着厂子不行了,走投无路才想到出国的。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的过日子。

    事实证明,见到困难就缩着脑袋也不是办法,环境已经坏成这样了,也无法继续恶劣了,还不如搏一把。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十八章

    范晓娟找到办公室盖了章,火速把通知发了下去。

    单位决定先补职工两个月欠薪,后期如果有现金流,再继续补。

    这下,给了大部分人信心,单位有钱是会发的,只是之前没钱。

    发了工资的干饭人,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看这情形,大概率过年前能够全部补齐。

    临了,把内购截止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

    总有人会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能定的下来,取钱也要时间,这年头也不是谁出门就带个三百八。

    又在各个部门通知一个个到位:“明天开始,单位要调整销售策略,内购明天上班前截止,如果以后再买,就只能按照公司针对外部的销售价格了。”

    服装厂一向都有照顾员工的惯例。

    比如说单位生产出来的成衣,也会便宜一点卖给员工,过季衣服也会在单位搞促销,都非常划算,但是不是说内购渠道一直开着,如果让一些有心之人钻到了空子,把内购的沙发做成品价格卖出去,会乱了厂里的销售价格。

    走到车间的时候,马向华拉住了范晓娟:“是说内部认购要截止了,要调价了吗?”

    她是单位第一批接触到沙发的人,很清楚成本,单位做到这个价格,确实是给员工很大的福利了,本来她就很想换个沙发,现在就更想了。

    而且错过这一波,不见得有下一回!

    范晓娟知道马大姐是个节省人,等到涨价估计更不会买:“工资都发了,你也该个家里换个沙发,欣欣都说每次同学来家里玩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跟蔡大哥都是干部,家里又不是没钱,欣欣也大了也爱面子的。”

    欣欣是马向华的女儿,现在在读大二。

    小姑娘有些内向,跟上辈子的韩星辰很像。

    其实家庭条件也不算太差,但是父母从她小时候就节省,导致孩子买个什么东西先看看价格,久而久之有些不太愿意跟同龄人说话。

    怕人家笑她抠。

    也怕人取笑她都那么大了,还总是左一句我妈,右一句我妈。

    为了女儿,马向华也咬牙跑到财务去认购了一台沙发。

    后来沙发送到家里,把欣欣都吓坏了,还以为家里头进来贼了,再后来欣欣邀请同学来家里玩,被人羡慕妈妈在服装厂上班,后来马向华也改变了不少,对女儿的影响挺大的。

    这也是后话了。

    一回到家,就找到黄穗华说了内购的事情,包括内购沙发的价格:“单位不让员工在外面卖,内购这架沙发还是用的我自己的名额,连韩海我都没告诉。”

    听到是内部认购的价格,黄穗华一拍她肩膀:“够意思,三百八是吧。”

    范晓娟点点头:“对,单位自己的人买也是三百八。”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现在能买到的最低的价格了。

    黄穗华听完转身回了屋子,取了四十张大团结:“就给我了,千万别留给别人,凑个整,多的这点给星星买糖吃。”

    占了范晓娟一个便宜,总得卖点好,否则人家白帮你啊?

    这人也挺够意思的,范晓娟数了数,也就没退回给她:“单位新做的沙发还改进了一下,把扶手那里包了一下,产品更好了,你自己找人做差不多也是要这个价格,买材料那些也很麻烦。”

    她解释说。

    其实这些个,黄穗华当然也想到了,她笑着说:“东西当然是越做越好的嘛,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那可要等到年后才能发货,现在厂里面人手不够,排产第一波的还没做完。”

    “没事没事,谁还能赶这个急呢,我家又不是等着家具嫁女儿。”这年头结婚都是男方出房子,女方出家具。

    其实想想挺亏的,一旦女方离了婚,就要被男的赶出家门。

    张烨当初不也是这样?

    上辈子听说她跟韩军离婚,韩军刻薄到对她说:“你嫁进来的时候就带了四床棉絮,我赔给你八床。”

    说完真的就给张烨八床棉絮,直接就把人赶了出去。

    那会儿离婚的也少,张烨也是没什么经验,带着八床连拿都不好拿的棉絮就出了门,欲哭无泪,这事儿在韩军那帮哥们看来,干出这种事情出来,韩军是特别本事的男人了。

    范晓娟想到这里就来了气,手里头用力捏着面团。

    黄穗华倒是挺高兴的,暗自庆幸自己跟范晓娟搞好了关系。

    她没有范晓娟这个便利,能顺顺当当的拿到现成的布料,又找到裁缝,兜兜转转太麻烦,所以即便多出个几十块钱,她也觉得很划算。

    她对范晓娟的满意在得知她单位促销价格是599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其实刚有人来问这个沙发的时候,范晓娟也想过要自己做。

    但她手里头的资金也不够,也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再加上从人员的调度,材料的采购,产品的销售、生产,不是张张嘴巴就能来的。

    与其让这玩意儿沉入海底,还不如拿来给单位。

    一是好歹自己也是单位的一份子,发工资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她这一份。

    二是朱厂长对她有恩,当年从学校里头把她挑出来,分配到了京市,好歹让她在这个大城市落下半片脚跟,就算是报了朱厂长的知遇之恩了。

    第三就是厂里给的奖金着实太诱人。

    就算是自己干,小打小闹的,她也很难保证一口气能赚这么多钱。

    叹了一口气就开始做饭,不会一会儿韩星辰从外面拿着乒乓球拍子跑回来了:“妈妈,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她这是刚从学校回来。

    她一回来,韩江肯定也快回来了。

    小孩子一路小跑,所以在丈夫前面。

    “吃过饭没?”这么早回来,应该也没吃饭。

    果然见韩星辰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喜欢,这段时间在学校吃晚饭,她都好久没跟妈妈一起吃饭了。

    抱着妈妈的胳膊就撒娇。

    范晓娟看着她这小模样,心头一软。

    黄穗华看到韩星辰手里拿着的拍子,惊讶道:“哟,你也学打球了?”

    这事儿范晓娟就没过问,全权交给韩江,学的怎样她也不太清楚,就点点头。

    “这段时间跟着她爸去学校,就在旁边玩呗。”有时候韩江去人单位教球,也把韩星辰带着,总归打球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韩星辰在旁边玩。

    家附近有个露天的乒乓球台,有时候放学她也会带着拍子出去跟人比划几下。

    黄穗华是觉得家里两个孩子闲着没事做,就知道挖泥巴玩,就很羡慕人家小姑娘能够静得下心来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韩星辰有点嘚瑟,拿着乒乓球拍子练习手法,颠球玩。

    刚巧被麻蛋看到了,也吵着要玩。

    孩子嘛就总爱扎堆,麻蛋一来,黑皮也吵着要玩,韩星辰就不乐意跟两臭小子一起:“你们两上次还欺负玲玲,还往我衣服里面填雪呐。”

    小样,挺记仇。

    “你也拿雪球丢我啊。”麻蛋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小丫头可真是心眼子小,玩游戏也能当真的?

    “我就不跟你玩。”拿着拍子,一溜烟的就去找外头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去玩了。

    “哼,小丫头片子。”麻蛋拿着一块小石子追着韩星辰就砸过去。

    当然嘛,人都跑出去了,这小子就是发泄一下而已。

    黄穗华盯着韩星辰跑进跑出的背景,稍微发了会儿呆,然后又问:“你没觉得你家小丫头精力太好了吗?”

    比一般孩子要好。

    韩江和范晓娟都是体格比较好的父母,基因是一方面,最近去了学校,连带着基础训练,小家伙的体力提升了蛮多,跑起来也越来越带风。

    父母天天跟孩子在一处是感觉不出来的。

    范晓娟也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是吗?”

    黄穗华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把臭小子送到哪里去练练球了。”现在这种培训机构也少,要去学点东西,除非请私教老师,基本上就要去专门的学校了,她又舍不得儿子专门练体育,就想强身健体学点东西。

    “外头没人教?”

    “哪有啊,那些孩子都在外头打野球,哪像你们专门学过的有好看的姿势啊。”

    不然就要送去体校专门学。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体校门槛还挺高,当年韩父韩母想省几顿饭钱,就把大儿子丢体校去了,那也是韩江从小体质就很好,打乒乓球也挺有天赋,但是大部分人都取不到多大的成就。

    又没学好文化课,以后找工作都困难。

    所以黄穗华的意思是,就想当个爱好学一学,以后跟人打起来也能摆个漂亮的架子出来,好歹糊弄糊弄不懂的。

    办培训机构?

    范晓娟眼前一亮。

    现在培训机构也很少,竞争其实并不是很大。

    等到大家伙都反应过来一窝蜂干这个的时候,就未必能赚到多少钱了。

    要是自己家里有地方,完全可以办个培训机构,家里有个台子就可以了,反正场地不花钱,教练也是自己家现成的,只要招到人就可以开班。

    以韩江市体校的金牌教练的名气,还怕招不来生缘?

    退一万步来说,招不到生也没关系,韩星辰自己也喜欢打,就给孩子留个场地专门练球也好。

    就这样聊了几句以后,黄穗华也回去吃晚饭去了。

    孙家那边陆陆续续的在收拾东西,预计过小年之前就能搬完。

    等开年,就开始装修那边。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单位,范晓娟就把内购的钱交到财务。

    还以为自己赶了个大早,谁知道一早上来交钱的职工就有七八十个了。

    黄穗华这沙发最早都要两个月以后!

    朱厂长一大早得知了内购的数据,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同样是内购,以前过季产品在单位卖,职工都是爱要不要的,他以为能内购第一波,第二波的效果并不会太好,谁能想到短短一天,又内购掉了七八十个!

    他把范晓娟叫到办公室里来,拿着数据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那咱们过年前能把工资给职工们补齐?”

    “我去财务的时候还有人排在我后面交钱,咱们这一次能够收回来五六万的成本,但是我觉得木工可能要继续招,马飞一个人忙不过来。”这还只是内购的数据,预估促销开始以后,量才慢慢大起来,最好一个月之内把货给人交了。

    这样货款才会回来。

    货物卖的快一点,也防止模仿的人快步跟上。

    “对对对,我已经跟人事处交代了,这几天工人就会到位,产能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们又从其他的部门抽调了一些年轻人过去帮忙,很快产能能到一天十套以上。”朱厂长略有些激动的说:“咱们应该能在年底之前完成五百套的产能。”

    就看促销的结果了。

    没想到衣服没做成,最后做成了沙发。

    利润还是衣服的数倍以上!

    到了这个时候,朱厂长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那个什么,咱们不会促销卖不掉吧?”

    他可从没有在职工面前露过怯。

    “咱们还没有安排促销的生产啊。”本身现在生产的都是内销的,材料也是现成的,如果卖不掉,大不了先不排产好了,反正除了马飞,其他的人都是临时工,按天计算工钱,根本不会影响什么。

    朱厂长一想:“也是。”

    “你看咱们,是拿着货款先□□季的材料,还是先发工资?”

    当然是先发工资了!

    本来内购款不能抵工资这事儿就让很多人颇有微词,在底下讲怪话了,再说现在还生产啥春装?

    整个冬天都要忙着做沙发套子了!

    范晓娟把主意一说,朱厂长也笑了:“确实是这样,赶不上春装了,还是先集中干一样吧,最怕就是啥都想沾,什么都没干好,你说的是对的,既然要发工资,我现在就通知财务主管过来,把剩余的工资给清算一下。”

    他打算范晓娟发第一波的奖金。

    内购的意义就是这个,产能拉上去,生产的就是全款付清的内购货,促销的产品慢慢卖着,等到内购的生产完,总能看到促销的成果了吧。

    销量不行就不用生产了呗,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既然这样说了,也只有一条路干到底了。

    高额的利润让人头脑充血。

    到了上班的时间一统计,内购又预订了一百来套,光内购就收到了快六万块钱的货款。

    除开了采购木材的成本,这一部分钱可以把拖欠员工的工资都发了。

    朱厂长特批,下班之前去财务部领工资。

    本来厂里就有那些定内购产品的人叽叽歪歪,觉得厂里不能用拖欠的工资抵货款,说怪话,最后放弃内购的,现在也堵上了他们的嘴。

    现在又要后悔当初说狠话,怎么自己也不认购一套呢?

    通知一发出去,财务部就开始忙活起来,车间里面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就连看到范晓娟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客户跑路了,客户跑路了,厂家赔得血本无归了,高档沙发不要一千九,不要九百九,只要四九九就能拿到一套高档的海绵沙发,您还在等什么。”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原价一千零九十九的沙发,不要半价就能拿到。”

    “大惊喜大感动,厂家保底促销,才四九九就能拿到您心仪的沙发,您还在等什么,赶紧过来瞧过来看吧!”

    大喇叭里面放着促销词,瞬间就吸引来了不少人。

    厂里面让人抬出来了两套样品,放在原本厂子大门口搭建的棚子里,门口写着标语“厂家吐血大促”。

    这标语,这口号,放在十年后都不算什么。

    可这会儿的人哪里见过这么浮夸的啊,本来只是吃瓜路人,也都过来瞧一瞧。

    瞧这个价格,真算得上吐血大促销了。

    刚开始还有人不信,可厂子就在这里,老牌国营厂。

    范晓娟亲自上阵:

    “咱们厂子是五六年办的了,老京市人都知道的华英服装厂,这不是赶上过年还没发工资嘛,厂里面拿一批新款沙发来做促销,主要是给员工解决工资问题,促销期间就一周时间,往后只能按照市场价七百九十九才能买得到了。”

    “您看看我们这个质量,能比进口差?”

    “您坐着试试就知道了,海绵是最好的海绵,不会太软,密度也高,这沙发垫子可以转着换,要是您家里有个大胖子啊,就经常换换方向,沙发承受力度均匀,就不会凹窝,您再看看这灯芯绒,非常耐磨,拉链设计也方便拆洗,不过这沙发的色儿耐脏,一年拆下来洗一两次就行,坐个七八年绝对没问题!”

    前一世没做过家具,可也见过满大街的沙发柜子,融合了自己的喜好以后。

    可比那些号称“进口”沙发的设计人性化多了。

    范晓娟穿着厂里面生产的呢绒大衣,挂着工作牌,脖子上系着漂亮的丝巾,面带微笑的给人解说。

    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回答多了她也能应对自如。

    有人开始感慨这大姑娘可真好看。

    甚至还有人拉着她的衣服问:“这件大衣倒是挺好看,哪买的?”

    刚才冷,被赶鸭子上架来外头解说。

    这衣服是她出来的时候在车间撸的样品!

    范晓娟脑中闪过一片烟花,笑着回答:“这衣服也是我们厂里面的,我们厂是京市老牌的服装厂,很多商店卖的牌子,也都是我们厂生产的。”

    还有人说:“这姑娘穿的衣服真好看。”

    这可是过季款!

    还是被国营商场给嫌弃了的。

    谁让她年轻时候身材好,肤色也白,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不少人过来直接上手摸她身上的呢绒大衣,也都是问在哪里买的。

    范晓娟一拍脑门子。

    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顺便卖衣服呢!

    厂里面也会搞内部促销的,挂在衣服架子上任员工选,他们也可以对外面这样卖啊!

    十几万的库存品,国营商店不要,直接挂在展区让人选怎么样!

    范晓娟挂起标准的八颗牙:“这也是我们厂里做的,不然您明天再来看看,明天我们有衣服的促销,也是清仓处理的价格,到年底了才会有这样的大优惠,平常绝对买不到的。”

    也有人本来只是来瞧热闹的,也都看上了她身上的呢绒大衣。

    很快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只是来瞧热闹的,只是来坐坐。

    结果一坐,还很挺舒服的。

    厂里面安排的小妹过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笑脸迎人,不比商场里的售货员态度好太多!

    服务至上,产品至上。

    做到了这两点,还要没有生意,那就是逆天了。

    也总有人是真的需要的,一问这价格,比商场里面的进口沙发便宜了一半不止,而且这促销期七天打在这里,就生怕自己错过一样。

    再一问,厂里面的职工都内购了一百多套了,排产还在火热进行中,车间门开着,依稀能看见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在赶工,促销期间的沙发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发货。

    加上范晓娟又安排了几个托烘托气氛。

    “同志,这定金两百交了,你们不会跑了吧?”这都是路人甲乙丙丁的疑问。

    “华英服装厂又没倒闭,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啊,您交钱也是交到我们财务部,盖财务章收据的,坑不了您!”

    “同志,你们这沙发的质量怎么样啊?”

    “您看看底座,那是实木的底座,重得很,海绵也是能看到的整块海绵,不相信的话您躺着试试,看看舒服不舒服,这价格我们也只能做七天,厂里面的库存有限,做久了我们也是亏本的。”

    姑娘笑容满面,讲话也贼真诚。

    于是有厂里早就安排好的群众演员就要过去交钱。

    人不就是怕起哄嘛。

    现场一下子火爆的不像话,当场就预订掉了几十套,比预期实在是要好太多。

    到了下午,来看沙发的人就更多了。

    范晓娟见这么多人,跟厂长商量了一下,干脆又搭了个棚子,把库存的衣服也拿出来,用接近成本价的价格促销。

    这种厂家直销形式的政策,以前还没有过。

    可第一只螃蟹还不是给人吃了,朱厂长一拍大腿:“好,听你的,怎么干你尽管说。”

    “您拍板了,接下来就是人员跟销售价格还有销售策略的问题了,咱们赶紧把库里面的东西清一下,先卖当季库存,比如说这呢大衣。”

    说起呢大衣来就是泪,成衣里面积压库存最多的就是这款,所以范晓娟一进仓库就撸到了这件拿来穿,所以明天挂出去的有上百件呢大衣。

    不光挂出去,还让厂里面的女孩子们化着淡淡的妆容,穿着厂里的衣服,带着厂里的丝巾,像个模特一样的走出去。

    车间选出来几个长相标志,话术也好的女孩子,穿着厂里的衣服现场解说。

    朱厂长的大腿都要拍肿了:“成成成,你这个销售计划我看成,马向华你觉得怎么样?”

    车间要出人,那得车间主任配合。

    马向华有什么好说的,前几天补了两个月的工资,那都多亏范晓娟的沙发内销计划了,本身产线也闲下来几个月了,她拍着胸脯保证:“车间里面最漂亮最机灵的姑娘,我给你挑出来用一个礼拜。”

    范晓娟笑着道谢。

    众人又是聊了一阵,先把明天挂出去的样板货的价格定了下来,然后通知车间里面的女孩子们参加培训。

    厂里面已经好久没这个热乎劲,小姑娘们都跃跃欲试。

    范晓娟带着马向华,连夜做了销售计划,她又是财务出身,很清楚厂里的成本,把库存分成了几拨。

    一是稍微新一点,当即的库存,价格上略有上浮。

    第二是库存稍微久一点的,按成本价销售。

    第三就是库存太久,再不卖掉就只能当抹布的那种,哪怕砍半都要卖掉。

    又按照差不多的价格,做出了几个价格区间。

    培训完,回到家都已经半夜了,但是一想到第一天促销的成果,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厂里面也没有想到第一天促销就吸引了那么多人,刚开始还混乱了一阵子,到下午就井然有序了。

    第二天果真厂里大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是沙发的展区,旁边是衣服的展区,架子上挂着各个季节的衣服,上面写着九块九,十九块九,二十九块九,一百九十九等等。

    打的标签依旧是“清仓大甩卖”“亏本大促销”。

    无论什么时候,有追求时尚的,就有追求价格的。

    以前卖个合作的商场,还得看人脸色,别人一句“现在不流行了”,说不买就不买了。

    现在直接摆出来挂在架子上任你挑,直接出厂价销售,百样人一百种想法,有人就觉得好看,而且直销,价格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便宜是真便宜,有的衣服甚至只有商场一半价格。

    看完沙发的人见旁边的衣服便宜,也就顺便看看,结果就是一阵哄抢,哪怕没买沙发,也带了几件衣服走。

    厂里面见人太多,只能停掉一些缝纫机,又派了几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小姑娘出去看着点。

    小姑娘们都是花季年华,厂里又特别交代了的,态度一定要好,尤其看到年纪大一些的,东挑西拣的,千万不能摆脸色发脾气。

    这年头,上商场买衣服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小姑娘们服务态度又好,碰到逛得累了走不动了,还扶着去休息区休息一会儿。

    这一天下来,沙发又订走了一百来套不说,衣服都销掉了几百件!

    财务把主管、会计、出纳都派出来收钱还忙不过来,又从办公室调来了几个机灵点的小姑娘过来帮忙数钱,一直忙到了晚上六七点,人渐渐少了,才收摊。

    这效果,远远超出厂里原本的预期了。

    本来只是想把进货的成本回来的,结果还小赚了一笔。

    本来觉得小赚就不错了,赶紧把库存出完,谁知道顺便把过季的衣服也销了。

    到了晚上六七点,朱厂长跟财务部的人都没休息,老厂长等着财务部出数据,财务部的几个人忙着数钱。

    一块两块毛毛票,一大堆都是钱,数了几个小时才算清楚。

    “今天卖了多少?”朱厂长激动的站了起来。

    “沙发昨天定走了三十几套,今天一百零五套!”财务主管亲自过来汇报促销的成果:“库存的那些衣服,卖掉了三百多件,光衣服就卖出了八千多块钱!”

    听到这个数据,朱厂长激动的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接就直了:“八千多,八千多啊,加上定金,光今天就收回来了三万六?”

    他现在有些担心促销会卖出超出库存品的数量了。

    还有衣服够不够卖。

    不光是冬天春季的衣服,夏天的衣服也要摆出去。

    积累太久的库存,哪怕亏本这个时候也要卖出去,现在不卖掉,真的就会烂掉在库里了。

    第三天,外头还是满当当都是人。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谁不想买件新衣服穿穿?

    人家厂里面自销的呢绒大衣,才两百块钱不到。

    现在一件呢绒大衣,在商场里面买起码要三百块!

    有人听到了消息,专程从通州大兴坐公交车赶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便宜货。

    到的时候累惨了,漂亮的小姑娘们笑盈盈的端来一杯热茶。

    身子热乎了,休息好了铆足劲再逛。

    结果就是厂里空地上直接变成了展销会。

    七天的促销结束,不光库存的灯芯绒料子地被定了出去,就连之前积压的十几万库存,也都卖得精光精光。

    两头算上利润,还能赚十几万!

    十几万的利润,别说是处理库存,就是正常销售,也没有这个利润啊!

    厂里头开了动员会,这段时间各个部门都要加班加点干起来。

    财务那边要总账,把销售的账目给整理出来,再清点一下没有处理掉的库存,年底做报告的时候要写到年度报告里头,上报给上级单位。

    忙了几天,总算是把账目算了出来,也确实是打了个漂亮帐,内部销售外加产品促销,定出去九百多套沙发,外加展销卖出去的库存成品,厂里面一下子回款四十多万。

    也就是说,厂子活了!

    至少明年,全厂人的口粮得到了保证。

    朱厂长拿着报告的手微微发颤:“这些数据是真实的?”

    不是对付上级领导的那种吧。

    现在财务也做几套账,对着上级一套,对着销售一套,对着采购又一套,随随便便做出来五六套帐不在话下。

    财务主管康明也忙了几天,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脸上却带着兴奋,双手搓了搓说道:“就连友谊商店拒收的那一批呢绒大衣都卖光了,一百九十九啊,比咱们出给友谊商店的还高,这下冯经理该打脸了吧。”

    这批货本来是友谊商店定的。

    厂里面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好,谁知道快出货之前,友谊商店那边发生了人事变动,原先的采购经理被调了岗,新来的冯经理一来就想捞一大票。

    而跟华英这种老国企打交道,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友谊商店就以“产品不符合订购的规格”为由,退掉了这一批订货,直接导致厂里面多出来两百多件毛呢大衣的库存。

    当时康明就参与过交涉,真的很想骂娘。

    冯经理那副嘴脸,恨不得从供应商嘴里啃出一块骨头出来。

    毁约不说,他是吃死了华英这次翻不了身了。

    本来厂里资金链就紧张,碰到了这档子事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这个年快过去了,冬装如果积压下来,至少今年是回不了款了。

    谁知道那么巧,那天范晓娟出门觉着冷,从仓库里找了一件厚实衣服穿,就相中了这件衣服。

    也就趁机全清出去了,光呢绒大衣的利润就近万,这是卖给友谊商店都没有的价格!

    朱厂长也点头:“这次,多亏了小范临时提的这个,该奖励就要奖励,另外成品都卖出去了,沙发也要加紧生产,现在大家都辛苦一点,等出完货,给大家放长假!”

    “那您看?”

    “范晓娟的奖金按照五个点计算,就凑个整一万二,其他部门提出来两万块,在总的奖金包里面,分到各个部门,按照辛苦的程度,不管岗位的性质,是否是领导,分到个人头上,让各部门拟个名单出来,我要一一检查,务必做到公平公正。”

    这样一来,产线就成了厂里面最忙的地方。

    也成了奖金发放最多的地方。

    从补发完工资以后,战斗力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凝聚力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听说要加班,没问题。

    产线甚至恢复到了最鼎盛时期的两班倒。

    车间那边自然不必说,加班加点,务必要在农历二月份到来之前,发完所有的促销商品,尽快回款。

    就连车间里面,也打出来了“我与企业共繁荣,企业与我共进步”“天道酬勤”的标语。

    最后就是范晓娟这里。

    原先厂里面就发了通知,谁起头处理掉库存,就能拿走五个点的奖金,这话得兑现,而且要越早兑现,越能提现奖励制度的有效性。

    ………………

    朱厂长兑现了诺言,签字批准了一万二的奖金,而且很快兑现。

    至于其他员工,也获得了两百到五百的奖金不等。

    忙了大半个月,骨头都散了,可看见手里面沉甸甸,一捆捆的大团结。

    范晓娟觉得她又可以了!

第三十章

    之前买孙家房子的时候是背着韩江的。

    家里的钱不多,孙家的房子买了以后,手里头就只有一万多了。

    加上韩江单位发了点奖金,合作单位七凑八凑的把这几个月的教练费结算了一下,又多了一千多,如果要买下王家的房子,就没钱装修。

    她的计划是先把东厢房,也就是王家那边装出来,做成两间卧室,以后孩子大了自然要分房睡。

    西厢房,也就是孙家那一排,到时候装修成乒乓球训练室。

    韩江一定喜欢。

    从拿到奖金到回家这一路她都不敢停留,一溜烟走回家里,到了家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早回来过了。

    这钱要藏在哪,是个问题。

    这年头当贼的真不少,早知道不要今天领回来了,明天另外就去银行存了多好?

    这钱还没捂热乎,彭彩兰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展销会那么热闹,她当然也去瞧了瞧。

    范晓娟穿着标志的呢绒大衣,带着小丝巾往那里一站,漂亮的像个空姐似的,还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对着她拍照。

    当时她忙的昏天暗地的,脸都要笑僵了,当然也没有注意到。

    但是彭彩兰给气的啊。

    为什么范晓娟活的越来越好,他们却越来越差。

    当初她算好了卖户口的钱,能一口气在京市买套房子,结果户口没拿到,交到售楼处的钱也快打了水漂,她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这私下里就跟韩海商量。

    “你嫂子厂里搞这个促销,她也能占不少便宜吧。”

    这事儿闹这么大,韩海哪能不知道,几个厂子又离那么近,韩海咬着牙:“是听说厂里都发奖金,这沙发的点子是她想出来的,她拿得最多。”

    彭彩兰气的咬牙:“要不,咱们找你哥借一点?”

    上次吵了一架,韩江就没有以前那样温和了。

    韩海也找过他,刚开始韩江的神色淡淡的,后来直接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知道了卖户口这事儿,心里还存着隔阂。

    韩海气得抓头发:“怎么找,他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以前钱都给了咱爹娘,结婚的时候找爹娘拿,一毛都没抠出来,不然你真以为就咱爹娘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能挣几万块钱给我盖房子结婚,还给了我三万块?”

    韩老头跟所有农民一样,一年守着两季麦子。

    买种子,买化肥,交完农业税,再剩下的就只剩下糊口的了。

    再多的钱,就要靠着去外头打零工来挣,但是这钱基本上只够日常开销,哪有钱存的下来。

    彭彩兰一咬牙:“要不,让你爹找你哥要,这事儿你爹娘肯定也知道了。”

    华英当时为了处理掉这一批库存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了,挂出来的奖励通知人人都能看得到,厂里人都说她至少能拿一万。

    酸溜溜的人也不少,但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听说了裁员的传言。

    这还不说,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半年了,单位一直只发点基本工资,本来所有人都不报指望了,谁能指望到年底还有一波,工资都补齐了不说,还发了奖金。

    往年过年最多发油发米!

    又沉看着份量又大,抱着回去累死了,还要被人羡慕你厂子里头福利真好,简直是吐血。

    今年不一样,轻飘飘的几张票子,少说也能买二百多斤大米。

    所以哪怕是有人说了酸话,也很快被大部分正能量的发言给盖过去。

    很快,连《新京日报》都报道了这次华英服装厂自救的这次促销活动,里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个不屈不挠的国企职工,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解决厂里燃眉之急的故事。

    这事儿自然没瞒得过老家的韩老头。

    各种传言传到了韩家沟,还有人说范晓娟当了大领导的,工资肯定很高,韩老头两口子应该没少占便宜。

    韩家能在八十年代盖起两层楼,就是享福了的铁证。

    可韩老头话里话外,那都是老二孝敬的。

    但这事儿谁不知道,老大出去早,老二到了二十岁还在学开车,韩家盖楼的时候,老二都还没参加工作呢,说是老二挣得,谁都不信。

    老头也知道老大媳妇赚到钱这事儿了,电话直接打到韩江单位:“老大啊,今年过年不回?”

    九十年代,长途车票都能顶一个月工资,韩江回不起,几年才跑那么一趟。

    “今年不回。”

    “那,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过年的钱我汇过去给您。”

    “哦,今年家里要打院墙,你打个万吧块钱回来吧。”韩老头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可能觉得一万有点少,又加了一句:“一万不知道够不够。”

    “一万?”那是一个双职工家庭两年的工资了。

    能在乡下盖两层楼。

    可能韩老头觉得韩江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竟然连一万块能干啥都不清楚。

    那头的韩老头也没觉得自己要的有多,很笃定的说:“不行你汇一万五过来,家里要是没花完,再给你汇回去。”

    哟呵,一万五,这是以为钱长了腿往家里跑吗?

    当干部的家庭,一年也没有一万五的收入,韩老头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心,觉得儿子有一万五可以掏给他。

    “打院墙要一万五?”要是以前韩江也不会琢磨这事儿,可家里头装修过一回,多多少少他都有些了解了,就两间房子,彻底的改头换面,也就花了五千来块钱吧,而且打了全套的家具,以后也能用的。

    老家的工钱比不上京市,就算全请人干,最多也就十个工,一个工算十块钱,不过也就是一百来块钱的工钱,再加上火砖的成本,撑死了就几百块钱。

    韩老头这是变着法子问他要钱呢!

    “家里今年没钱,我们刚刚搞完装修,还准备买房子呢。”

    “还买房子,你们不是有两间房嘛,我还没说你呐,你那个媳妇儿是个什么人呢,把老二一家都赶出去住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说句话,还有,你媳妇在厂里搞的什么,发了不少奖金吧?”

    韩老头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了,他知道儿子有钱,只是不想给他而已。

    结婚前,工资一分不少的往家里汇,结婚以后只年节给。

    要不怎么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呢,韩母就说,能挣钱的儿子最好别结婚,就是这个道理,结了婚,还会什么都往父母手里缴吗?

    韩老头有些后悔,当初老大说要结婚,应该拖他个几年的。

    “晓娟厂里半年了都只发基本工资,这不才把工资补齐,您就要着急往老二家里办了?”韩江都不知道发奖金这事儿,就当老头捕风捉影了。

    以前不也这样,听到个风就是雨,打电话过来不是要钱就是要找人帮忙。

    他又不是木头桩子,这种事情干多了也觉得心情特不好。

    “你这话怎么说的,和你跟你弟弟才是一家人,咱们才是一家人,是血亲,范晓娟那都是外人了,谁生你养你的你搞清楚。”韩老头没好气的说。

    在老韩头心里,老大的跟老二的就没区别。

    殊不知他老人家就从没跟兄弟和气过,当年韩老头刚结了婚,就吵着要分家,按说家里紧吧紧吧,钱都花在他身上了,不说给父母养老,当时韩老头的爹娘还年轻,至少等弟弟结完婚再分家把,他结婚的时候花了家里几乎全部的钱,就不想管兄弟了。

    韩江二叔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兄弟两个为了争家门口的一颗苹果树,扛起锄头就在家门口火并,韩老头硬生生把弟弟打残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这事儿韩家沟的人都有印象,当笑话讲呢。

    这回韩江没忍住:“韩海那是单位分的房子,您知道京市这边的单位多难分房子吗,五块钱一个月他还不要,大把人等着要,再说我自己也要装修了,那边我自己要住。”

    韩老头有他的打算。

    孙女么,以后都要嫁人的,那是别人家的人。

    只有韩鹏飞那才是韩家的种,以后老大的也要留给鹏飞,所以让老二提前在老大家里占个坑,等以后就顺理成章的接手。

    这老二也是不成气候,被人糊弄糊弄就搬了。

    韩老头没好气的继续问:“那户口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了要给老二的吗?”

    “户口的事情你自己去问韩海,他要拿来卖掉买房子,我就问你老二是你亲儿子,我就不是?”韩江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好起来:

    “您也别说什么修围墙要花多少钱了,我吃您的饭,也就吃到六岁,七岁以后我就去队里了,从十五岁以后赚的钱,起码给您汇回去了六万块钱,等我结婚要买房子的时候,就说没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以后您也别打电话找我要钱,六万块还不够你在韩家沟养老吗,你说到哪里去我都这样讲。”

    这是韩江第一次跟老头这样讲话。

    说完,韩江就把电话挂了。

    过年本来打算打个三百块钱回去,也不打了。

    一万五一万五,当他是开印钞机的不是,韩老头这胃口可是一天天给养起来了,可他的收入也没有一天比一天更高啊。

    韩老头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就听见对面嘟嘟嘟的响声。

    以前是让老大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回他是活生生给气到了。

    他能找谁说理去?

    别的事闹到村干部那里都是护短的,可偏偏韩江的事,村干部不会随便护着老人。

    那韩江有多孝顺,全村人都知道,韩老头是村里第一个住上两层房子的老人,韩江还拿过全运会的亚军,那是全村的骄傲!

    偏偏下午就接到了韩海要钱的电话。

    还威胁老头,他在售楼处交了五百块钱的定金,要是不买就血本无归。

    韩老头给小儿子气得够呛,当天收缩压就飚到了200,吃完降压药,还跟跑车上了高速一样,就是降不下来。

    韩星辰看见爸爸回来,小跑着一路扑到他面前:“爸爸,爸爸,妈妈今天没做饭!”听这口气挺高兴的,没饿过的孩子,就不会一回来就等饭吃。

    韩江看了一眼厨房,安安静静的。

    韩星辰这么大的孩子就没被饿过,不吃饭她反倒是更好了。

    她垫着脚尖从爸爸手里取下来乒乓球拍子:“那我出去玩一会儿。”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点,孩子们都在胡同外头打球,去的早的才能占到球台。

    走了一会儿又回头跟爸爸说:“我跟妈妈说过了的,这拍子借我用一下。”

    还不等爸爸答应,转身就往外面一溜烟的跑不见人了。

    这最近范晓娟都在忙,家里冷锅冷灶很久了,就连早餐都去外面买,一天三顿几乎都在外头解决,这刚好不容易回趟家里,还吃不上饭。

    他往卧室方向走,看见范晓娟正坐在书桌前头,穿着呢绒大衣,掐腰的设计勾勒出来完美的曲线,显得腰很细,脖子细长,肤色更加白皙,像是刚刚出炉的大馒头,细嫩白净,让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乎了起来。

    韩江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直到看见她笑盈盈的转身,也这样瞧着他。

    “今天不在家里吃?”

    范晓娟却是见到他生气了。

    夫妻之间相处久了,互相之间能够察觉和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跟气场。

    明明冲进来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似,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这人脾气好很少生气,就连碰到最淘气的孩子,也只是轻声斥责几句,骂完了更加不会更自己生气,今天回来的时候却好像浑身上下都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范晓娟走到他跟前,左右看了看。

    没人。

    孙家都搬空了,王家那边就住了个王奶奶,基本不出门。

    仰头看着男人,嘴角还挂起来浅浅的笑。

    因为直接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些许的稚嫩,毕竟是小了他五岁呢,在他眼里就跟小姑娘一样,是要容忍跟包容的,他是一点都不忍心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

    因为情绪会传染。

    他的心也因此而软了下来,嘴角挂起来浅浅的笑,随即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头,一个俯身,好像是把她半边身子都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男人一下子就变得神采飞扬,眉眼中都带起来笑意。

    一想到这种开心的情绪是自己给他的,范晓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

    韩江抬眉。

    刚才韩老头也是这样开的口。

    一听到这句话就感觉没啥好事呢!

    韩江没出声,但是低着头,半搂着她,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

    “我把孙家买下来啦!”

    “你.....你把孙家买下来了?”韩江说话都结巴了。

    其实之前夫妻两人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他以为范晓娟放弃了,装修好了够住了就行了,结果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孙家那几间房子给买了下来。

    现在血压飙升的是韩江本人。

    “买下来了了,你没看他们都搬走了吗?”范晓娟轻描淡写的说。

    这要是以前,她也没有资本说这种话。

    可现在不同了,这一口气她就拿到了一万二的奖金,瞬间感觉钱特别好赚,也难怪以前人经常说,会花钱的人也会赚钱。

    这可真是今天的第二枚炸|弹了,韩江张口结舌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愕然,家里有多少存款他是很清楚的,所以当初他才跟范晓娟据理力争,要是把小院全买下来,如果单位集资建房,就没有了足够的资金。

    他还是会跟单位建房失之交臂的。

    “再跟你说件事。”

    “说吧。”韩江的精神气一下子就散去了。

    现在哪怕范晓娟说她把王家也买下来了,他也不会太惊讶了。

    “单位给我发了一万二的奖金......”

    韩江:“......”

    嗯,最近媳妇儿干的大事多了,他现在好像都淡定了很多呢!

第三十一章

    这时候韩星辰跑回来告状来了,扯着爸爸的袖子就撒娇:“爸爸,我去了都没占到台子,你带我去学校打呗。”

    这段时间她都在学校混,韩江也没多管她,反正学校里面孩子也多,到了点人拉走就好了。

    韩江说:“今天爸爸不加班。”

    不加班就不能打球吗?

    以前跟一群孩子抢着台子玩是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可在学校打过以后就不想等台子,胡同里孩子多,可以给孩子们娱乐的项目少,一个露天乒乓球台还有十几个孩子轮着打。

    “那什么时候能去学校啊?”韩星辰很喜欢去体校。

    “加班的时候才能去。”韩江说。

    最近都是韩江带娃,韩星辰一天到晚就跟树袋熊一样挂在爸爸身上。

    “那爸爸为什么不加班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可就要让韩江头疼了。

    不加班,就不用去单位啦,抽点时间好好陪老婆。

    为什么要爸爸去加班?

    韩星辰没听懂,以前放学了去爸爸单位,或者爸爸带学生的地方,到处都是台子可以打来玩,总比跟一群大孩子抢台子好。

    最近胡同里头的孩子又一窝蜂去打乒乓球了,热闹的很,才六周岁不到的韩星辰是抢不到位置的。

    找爸爸撒娇没用,就去拉妈妈的袖子。

    以前妈妈又凶又抠门,可现在的妈妈又温柔又大方,今天穿着呢绒大衣的妈妈是又美丽又大方。

    小家伙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哀求。

    可今天的妈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纵容着她。

    范晓娟蹲下来,在女儿脸颊上亲亲:“今天不行哦,妈妈没做饭,咱们要出去吃。”

    天气太冷了,最近也太累,最近她都没有做饭的想法。

    反正发了奖金了,全家吃顿火锅也没啥吧。

    晚上她想吃涮羊肉。

    没有如愿打到球,韩星辰的表情有些不太舒服,嘟着嘴跟能挂一把夜壶似的,扭着身子像是一条怎么都抓不住的鱼。

    范晓娟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而韩江,还沉浸在一万二里面没出来呢。

    倒不是因为他小瞧范晓娟了,她干事儿是能干没错,可她单位这半年来只发个基本工资,就算是韩老头在电话里面提了一嘴,他也只当是老人听到了什么传言yy的,这传言流传出去的途径,不是韩海还有别个吗?

    可真回来了,媳妇儿跟他说起发了一万二,他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

    就,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在给自己偷摸摸的买了房子找补,孙家的房子也才一万块钱出头,当年他们单位集资建房,也才两万来块钱。

    趁着孩子低头沮丧,范晓娟在他脸上也吧唧一口:“是说真的,我们厂里活了。”

    韩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比刚才更呆滞了。

    不习惯不习惯,媳妇儿能赚钱了好不习惯。

    一脸懵逼哦。

    她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特别好玩,眉眼间带着笑意瞧着他。

    而韩星辰呢,因为不能打球的沮丧,蹲在地上画圈圈,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顶儿,自然是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呢。

    范晓娟就特别喜欢看男人这种神情,笑容满面的挽住了他的手,把厂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特别是说道最后弄了个展销会的时候,神采飞扬。

    手里有票子,心里就有底,人的精神状态也更好。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啊,原想着做个活动能吸引一部分人来就不错了,谁知道第一天就来了那么多人,我就想着反正人多,试着把厂里的衣服挂出来卖呗,反正也不花什么成本的。”

    “当时我没跟老厂长说,其实我也没把握,所以就把挂在最外头的衣服拿出去摆着卖,谁知道能来那么多人,第一天就卖了八千多块钱!”

    难怪九零年出了那么多下海经商,突然暴富的例子,这会儿的钱太好赚了。

    范晓娟说完,韩江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天降横财到我家。

    他倒也不是那种见不得老婆赚钱的男人,反而替她高兴,尤其是在听到一个他觉得“坏”的消息以后,再听到发奖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于是一把就把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女儿给抱了起来。

    韩星辰还是懵的,嘴上挂着个油瓶:“赚钱有什么好玩的,可是人家想打球。”

    现在打乒乓球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学校没开这门课,都是在外面胡打。

    范晓娟低头摸了摸韩星辰的小脑袋:“你们一起打球的人多吗?”

    “太多了。”韩星辰有些沮丧:“我都排不上台子。”

    “那怎么办?”

    “妈妈,咱们家里能买个台子吗,我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才不要跟那群臭小子一起抢台子呢,他们都欺负我。”

    韩星辰站着都刚刚过乒乓球台,小屁孩们都不屑跟这么小不点的孩子玩。

    她人小嘛,一般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对打。

    范晓娟觉得她这个样子超好玩,特别是垂着眼皮子的小模样,特别委屈。

    九零年开始,人们的收入水平也会得到很大的提高,艺术、体育类的培训也会慢慢兴起。

    她越发觉得有必要在家里办个培训班了。

    韩江哈哈大笑:“今天去吃好吃了,不打球了。”

    韩星辰星星眼:“好吃的?”一听说有好吃的,这孩子又来了精神,也不说去打球,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爸爸,小手儿勾着爸爸的脖子,哈喇子要流出来了:“吃啥吃啥啊。”

    范晓娟:“涮羊肉。”

    大冬天的,就要吃羊肉,满大街的火锅店,一到冬天就格外红火,薄如纸片的羊肉,除了要求羊肉的本身好,选的部位好,更要求师傅的刀工了得。

    不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刀工的老师傅片出来的羊肉,寻常的羊片出来没有那个味儿。

    涮羊肉,羊蝎子,手抓,黄焖都好吃!

    韩星辰作势就要流口水:“哇!”

    今年入冬都这么久了,其实她都快忘记涮羊肉的味道了。

    虽然妈妈做的也很好吃,可是小孩子嘛,总要换换口味的。

    于是乒乓球拍子也不要了,一家人往外面走。

    路上,韩江还在问厂里面的事儿呢:“就你做的那个沙发,消耗掉了厂里的库存,然后又办了展销,把成衣也都卖了?”

    他都要给妻子竖大拇指了。

    以前就觉得自己媳妇儿格外厉害。

    “可我得说好了,这钱是奖励我的,跟你们韩家沟没什么关系,你可别想着给老家汇多少钱过去。”

    韩江还没把今天怼韩老头的话说出口呢。

    不过心情瞬间变好:“不汇,今天我爹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今年不回去,也不汇钱。”

    呵呵哒,韩老头对这个儿子回不回去是一点意见都不发表,他只在乎打不打钱。

    十年八年都不会惦记这个儿子,但是一年不打钱就能跳脚,每年才农历十一月,这老头就着急上火的催着要打钱。

    两人一出门就看见了孙如凤。

    孙家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干净了,钥匙都交范晓娟手里头了。

    孙如凤也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的:“哟,出去呢,晚饭都不做啦?”

    兄妹几个分开了住,现在她是搬到单位宿舍去了,回来一趟也就是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走的。

    眼神溜了一圈,除了扔掉的一些破烂玩意儿,还真没什么东西便宜了范晓娟。

    范晓娟睨她一眼,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不做!”

    孙如凤瞧着她,都结婚六七年了,还打扮的妖里妖气的,穿着掐腰的呢绒大衣,穿的跟大姑娘似的,也不知道穿给谁看,秀恩爱秀给谁看。

    心里跟种了一架子的酸葡萄一样不得劲。

    尽管孙家这边已经没啥了,她还作势东翻西找的,把东厢房外头弄得个乱糟糟的:“你别介意啊,我找找还有啥东西没搬走的,万一以后回来找,让你给扔了,到时候再扯皮就不好了。”

    韩星辰窝在爸爸的怀里,小手臂挂在爸爸的脖子上,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看到这姑娘就更来气了。

    当年有人做介绍,对方就是韩江,当初她还是看不上韩江的,谁知道机缘巧合,这男人混出来个名堂出来了,生了个漂亮的女娃娃,买了房,日子还越过越红火。

    再看看韩江,寻常男人过了三十,尤其是结婚生娃以后,跟吹气球一样的鼓起来,可韩江呢,这么多年都保持着修长的身材,特别是夏天穿着运动服的样子,腰腹看起来就健硕有力。

    范晓娟说:“那你可得看好了,你翻过的东西自己扔到垃圾站去,别丢到我家院子你,以后你也不住这里了,少往这边来,少往这里看。”

    “你管我。”

    “你信不信,就有那么一个人,跑我们单位乱翻乱找。”范晓娟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我就报了警,说丢了东西,虽说最后没查出来吧,但是让派出所给扣留了两天,啧啧啧,这寒冬腊月的,你说在派出所待两天是个什么滋味啊。”

    “什.....什么?”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呗。”范晓娟斜眼睨她,嘴角微微勾起,杏眼洋溢着带着春意的笑意。

    范晓娟笑得妩媚,杏眼儿圆溜溜,里面波光流转。

    看着可真招人恨!

    孙如凤直接傻眼:“派出所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抓人。”

    “谁叫她没事上我工位上乱翻呢,要不然,我随随便便去报警人家也会抓人嘛,那人民警察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整天抓人来玩。”范晓娟说。

    “那....那人真偷你东西啦?”孙如凤从小就说话不大利索,长大以后硬给改了过来,但一紧张就会结巴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偷没偷我不知道,起初我以为是偷的了,后面一清点完,发现没偷,我就跟咱们可爱尊敬的警察叔叔说,没丢东西,人也就放出来了,你瞧瞧这多大点事,给我收拾干净啊!”范晓娟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得意。

    这就是个疯婆娘!

    唯疯婆娘不可惹耶,孙如凤跟自己说。

    她听到这里瞬间就不大好了,拎着破罐子破砖瓦的就往外面走。

    临走前,还让她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贵重东西:“看好了啊,这是我养花的盆,是我家自己的,我可没拿你什么东西。”

    好走不送。

    范晓娟也不想惹她,可要是不把她吓走了,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找事,她又不是闲得慌非要找人吵个架不可。

    赶走了孙如凤,她看着韩江的眼神就没刚才那么和煦了。

    啧啧啧,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仰慕者呢。

    一回头,看见小闺女窝在爸爸的肩头上,甜甜的冲她笑呢。

    范晓娟捏捏她的小脸蛋:“笑个什么?”

    韩星辰想也不想就跟她说:“我不喜欢麻蛋小姑姑。”

    然后又躲了起来。

    她这是怕妈妈骂她。

    这孩子很少会说这种话,上次是说不喜欢叔叔婶婶,这回是说不喜欢麻蛋小姑。

    麻蛋小姑就是孙如凤。

    这孩子的情绪一直都很敏感,以前唐人街有个小女孩排斥她,总是暗搓搓的在别人面前数落韩星辰的不好,一般孩子都感觉不出来。

    可韩星辰就总说不喜欢她。

    范晓娟觉得这样不好,教育她要跟别人好好相处,可有一天她真的发现,那个小女孩在暗地里没少给韩星辰使坏,而当时她在干嘛呢,教会孩子是非不分?

    当时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就觉得自己吧,特别专治,难道孩子就没有判断能力吗?

    范晓娟说:“以后她都不会回来了。”

    “要是她还回来呢,麻蛋小姑一点都不好,上次婶婶骗我去虎子家被狗咬,她就在旁边。”说完就红了眼眶。

    妈呀小女孩还真是娇气啊,这都多久的事儿了,眼泪说来就来。

    概因韩星辰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前世她就最怕孩子哭了。

    这回她憋住了没发火,脸上笑得却很难看,轻轻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说:“那咱们把小院都买下来,就能上一把锁,把她关在外面。”

    “买了房子就能关起来了吗?”

    “那当然了。”住着一家几户的,当然不好关大门,可要是独门独院的,锁起来就没毛病啊。

    以前的人呢也不懂隐私啥的,串门跟逛大街似的,她也不喜欢这种随便谁都能来你家那种。

    “等以后咱们自己有了小院啊,种好多好多的月季花,还种小青菜,咱们以后冬天都能吃到小青菜,好不好的呀?”

    韩星辰就笑了,一笑刚刚蓄出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韩江抱着小闺女一直没出声,叹了口气,还是要买这里。

    都买了两排了,索性只能把第三排都买下来,买下来一整个小院。

    可是集资建房就没戏了。

    范晓娟心说这种人其实挺讨厌的,韩江当初怎么会跟她相的亲,还那么巧买房子刚好买到她们家小院了。

    看样子孙如凤是对韩江有点兴趣的呀。

    前世,其实对韩江颇感兴趣的女人也不少,不过韩江在这方便表现的很木讷,红颜知己就没有,但是仰慕者却是不少呢。

    范晓娟挽起他的手,在他耳朵边上问:“你跟孙如凤到底谈过没?”

    韩江赶紧就跳起来:“你问她干嘛啊,我跟她真没啥关系,你看你住在这里能碰上她几回,你在家时间多都碰不上她了,我就更没见过她几次了,我跟她真的就不熟。”

    这事儿范晓娟上辈子没问过,可并不代表她不感兴趣啊。

    韩江的感情史就很神秘。

    她嘿嘿一笑,凑到韩江耳朵边扭了扭他发红的耳根:“咦,耳朵都红了呢。”

    韩江内心在咆哮,那不是因为孙如凤才红的好吗。

    他跟孙家那闺女真的不熟。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第三十二章

    从火锅店出来,韩星辰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她今天吃撑了。

    涮羊肉有多好吃呢,她说不出来。

    在滚烫的开水里面滚一下,沾上调和了麻将、韭菜花、还有乱七八糟一大堆她说不上号的东西在里面一滚,那味道美绝了。

    韩星辰还没吃够,可范晓娟怕她积食了,逼着孩子又吃了很多素菜,最后是斜着出门的。

    “囡囡,你怎么这么走路呢。”今天的韩星辰有点点奇怪。

    “妈妈,我吃的太饱了。”不光小模样奇怪,就连说话都捂着嘴巴。

    嘴里还有香香的麻酱味道。

    范晓娟扶额,她这是带女儿出来吃饭太少了。

    “你喜欢那咱们以后都多出来吃。”

    “可是出来吃饭要好多钱吧。”韩星辰忧心忡忡的,以前妈妈总说家里的钱要省着点花,她也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习惯。

    “爸爸妈妈负责赚钱,你乖乖听话,好好读书。”

    这一世,她不会养的女儿小里小气,巨无比的听大人的话了。

    韩星辰显然很高兴,顶着胖滚滚的肚子恨不得转上几圈。

    可是她吃的太饱了,转起来吃力。

    一家人都吃的很撑,回到家还睡不着,韩江又拖范晓娟出来散步。

    可外面是真的冷呀,要是家里有个乒乓球台子该多好。

    她把这个想法给韩江说了一下。

    王家放出风来说要卖,但这事儿她还没找到王明英聊,等孙家那边弄好了,就都空出来,摆个乒乓球台,到时候韩江在家里就能上课。

    这样,也能顺便看着孩子。

    现在韩江主要是接了一些企业单,或者是陪练,很多国企都有企业文化,经常办一些危险系数不大高的体育活动,乒乓球比赛,羽毛球比赛这种特别受欢迎,韩江也因此一年到头都有球可以教。

    再就是有些人点他的名陪练,这种比较固定,但是数量并不是很多。

    要赚钱,办培训班是最直接的。

    这样一来,韩江也不用到处跑,省下来的时间教孩子休息都好。

    一天到晚至少可以开到六个班,晚上还能开一个班,真算起来不比正经工资低了,而他现在做陪练加上企业单,一个月也才百来块钱。

    想到这里韩江都有些激动起来。

    因为确实有不少人都问过他还要不要收徒弟。

    散了一圈步,走的腿都酸了,韩星辰开始打起呵欠来。

    范晓娟一看,快十点了,难怪这孩子一脸很困倦的样子,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

    时间过的挺快,眼瞅着就快要过年。

    厂里今年是红红火火的干起来了,车间的任务最重,抽调了好些个员工过去帮忙。

    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邓贵就很闲。

    他本质工作本来是保安,可华英厂不大,当初招人的时候也跟他说过了要兼一些勤杂工的活,现在很多厂子的保安也不单单是站在那里执勤,刚开始他也挺勤快的。

    产生不平衡的感觉是在他转成正式员工以后,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做这些了。

    尤其是对马向华这样的女人“指使”他干活有很大的不满。

    在他眼里,可能男人跟女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女人不能使唤他干活,这是基本的规矩。

    当然这种话他不能当着外人说。

    现在好了,他可是彻底闲下来了,就算是厂里头搞促销那几天都没人喊他干活,他也乐于过这样的日子,天天泡着一杯茶享受着退休生活,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混到退休。

    可发奖金那天他才知道什么叫打了自己的脸。

    他的奖金只有二百块,最低那档。

    按说以前都没有发过奖金,这一下子发了奖金,不少人都捂着嘴偷笑了。

    邓贵却是东打听西打听,得知产线、仓库、财务这三个加班最多的部门奖金最多,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他总会把一切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归纳为旁人看不起他。

    钻进去牛角尖,就出不去了。

    邓贵直接找到了工会黄大妈。

    这会儿工会也不轻松,除了黄大妈是专职的工会主席,是个闲职,其他的委员都是从别的部门公选出来的,所以偌大一个办公室,只有黄大妈一个人在。

    这吃饭要人多热闹,干活也是如此,大家都忙着,她也不甘落后,也抢了个活干,办公室里头堆满了布套子跟海绵垫子,她可以帮着把海绵套进布套子里头去。

    这段时间黄大姐干这个干的老起劲了,邓贵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察觉。

    “黄大姐。”邓贵开口:“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反应一下。”

    黄大姐五十来岁,干部身份,还要五年才能退休,鼻梁上架着个老花眼镜,看上去是性格很好的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看见邓贵进门,她招呼着人坐下,转身去办公室里头拿出来个茶杯,泡了一杯茶放在邓贵面前。

    然后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有什么事啊?”

    “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反应,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合理,也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不说我不舒服。”

    “你只管说,工会就是为我们职工发声的。”黄大姐说。

    “那我就说了,我觉得厂里面这样发奖金不合理,区别对待,这是搞资本主义腐化,我们的工厂是党和人民领导的,不应该区别对待每一个职工,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黄大姐蹙着眉,似乎是没听懂。

    邓贵又说:“我是76年进咱们厂子的,我成分好,厂里面去农村招工,就把我招了过来,我是很感谢党和政府给了我进城的机会,可是没成想,进到了城里,还是有人看不起我。”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就哭了。

    黄大姐听的云里雾里:“谁看不起你啊?”

    邓贵一个大老爷们,哭出来可真够难看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反正也是告状了,索性不吐不快,把最近不满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的岗位是保安,产线那边经常喊我过去搬东西,我觉得他们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乡下人,轻视我!”

    “还有,这次产线发奖金,都发了五百,就我只有两百。”

    邓贵去财务问了,人家说产线加班忙,大部分人都是干两班倒,从早到晚都没歇口气的机会,所以这次发奖金,就跟产线批的最多。

    厂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能够理解的。

    最辛苦的部门就是产线了。

    邓贵接着说:“还有范晓娟,她不过是出出嘴皮子,就拿走了那么多奖金,这事儿我不好跟厂长讲,但是厂里面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罢休的,咱们上头还有国资委,我就不相信没处说理了。”

    说来说去,就是嫌给他发钱发少了呗。

    范晓娟是不知道邓贵的烦恼,她也忙啊。

    单位一旦运转起来,各个部门就各司其职,除了极少数的岗位有闲下来的时候,谁不是忙的昏天暗地的啊。

    而且她现在只要掏出账本出来,就犯困。

    压根就不喜欢做账。

    比起在外面干业务时候的激情来说,本职工作真是能让人昏昏欲睡。

    脑袋刚往下一点,外头冲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进门就盯着范晓娟看了好久。

    范晓娟:“......您有啥事?”

    小姑娘摇摇头,却用近乎于崇拜的眼神看向她:“您就是范工?”

    范工,是最近厂里的人对她的尊称了。

    范晓娟点点头。

    小姑娘笑得特别含蓄,往柜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就听见“dong——”的一声响。

    “范工范工,我家里腌的酱黄豆,我妈非要给你带一罐,给你放这里啦。”话还没说完,人就跑得没影儿了。

    果然......

    有是一个围观自己的。

    自从厂里面补齐了工资,产线开始动起来以后,范晓娟就成了厂里面的明星人物,很多年纪大的都跑来跟她说说话,好像一夜之间她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成为享誉武林的高手一般。

    财务办公室幸好还有个台子,把里头的人跟外有的隔开,不然范晓娟感觉自己都要成动物园里头的大猩猩,专门供人观赏的那种动物了。

    出纳小孟冲她笑了笑,挤出来几颗大白牙:“范姐,你现在是厂里面的大红人了,听说朱厂长还要派你去上级单位交流交流经验呢。”

    在京市这种央企扎堆的地方,华英这种级别的小国企确实没什么亮点。

    属于跑出去找银行批贷款,人银行都不见得搭理你的那种。

    可最近见了报,火了呀,不少人跑来看看传说中的范晓娟,更有员工从家里带来一些菜啊水果的,往她这里送。

    范晓娟打开那酱菜罐子,闻了一闻,又撵起来吃了一颗。

    果然味道不错。

    然后对小孟说:“戒骄戒躁,咱们都是为祖国服务的。”

    小孟冲着她笑:“我听说,好些个国企现在都不行了,就咱们单位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兄弟单位都看着呢,友谊商店的冯经理还跑上来找过咱们朱厂长。”

    冯经理不就是那个各种暗示华英应给给他点回扣那人吗?

    要不是他给友谊商店下套,华英不会这么惨。

    “他来找朱厂长做什么?”八卦渠道永远滞后的范晓娟问。

    “嘿嘿嘿,我听说,咱们搞促销那几天,友谊商店压根就没什么生意,到现在冬装还压在柜台卖不出去呢,冯经理可能是想找朱厂长问问,别咱们单位还搞促销,到时候友谊商店就不太好看了。”

    “咱们卖货还要他们批准?”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还在跟友谊商店合作,要是他们不找咱们拿货,咱们也不是一直都有机会搞这种促销吧,朱厂长现在也恼火着呢,又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范晓娟想明白了,现在的友谊商店,还会在华英提货,所以朱厂长对他们还有所忌惮,但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尤其是在这次华英成功促销的影响下,友谊商店竟然还派了人过来跟华英谈判,意思是大家不要搞的太难看了。

    这就不好看了,以后不好看的日子估计还多着呢,华英只是打赢了第一场仗而已。

    当初谁让你不要这批货呢。

    华英出给友谊的价格,比促销的价位还低,当初要不是友谊商店出尔反尔的,怎么会导致华英雪上加霜。

    范晓娟恶狠狠的说:“该,活该他们卖不出去。”

    等到私营厂越多越好,国营商店的服装柜台会更惨。

    “范姐,我听说邓贵去工会告你的状,给你穿小鞋啦。”

    财务办公室走进来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人,这大冷天的她也不嫌冻,羊毛小裙子穿着,里头配着打底的羊毛裤,可看上去就格外的冷。

    范晓娟抬起头,拉长脸,摆出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的姿态出来。

    当然,王小娥没讨到嘴上的便宜,就在她面前晃悠晃悠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可真是恨死你了。”

    范晓娟:“谢谢,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我。”

    王小娥瞪了她一眼:“没劲。”

    吵架最怕这种一个来劲一个不搭理的情况了,王小娥晃了半天,也没见范晓娟对她产生什么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就扭着屁股走人了。

    小孟望着她的背影:“哎,真是一天到晚闲着没事。”

    可不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王小娥那一身衣服,是从京市最好的商店买回来的,一套就要七八百,很多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刚发了会儿呆,黄大姐笑盈盈的出现在财务办公室的门口。

    “什么,他告我的状?”工会办公室里,范晓娟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范晓娟一进工会办公室,就听黄大姐说明了来意。

    可奖金多少也不是她定的,看来一定是邓贵跟人告的状。

    这种人吧,逃避劳动最积极,让他干点活就能找出一千个你看不起工人阶级的理由,要不说有些国企到后来发展的越来越不好了呢,就是养多了这种爱闹事的。

    一个不干活,还有工资拿,会让更多人不想干活只拿工资!

    邓贵这种人,多留他一天都是祸害。

    当初发奖金的时候,本着全民平等的概念,就算是在这次突击行动中没帮上什么忙的,都发到了一部分奖金,邓贵就是其中一个。

    别人在加班的时候他翘着二郎腿在烤火。

    别人在开会的时候他抱着个茶杯在看报纸。

    谁家的保安有这么牛气啊!

    “别激动啊小范,别激动,咱们有事说事,我又没说这事儿是你的问题,就是邓贵反应了这个情况,大姐呢也想找你了解了解,咱们也不能只听邓贵的一家之言,对不对?”黄大姐也了解过,范晓娟是个直爽人,说不定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到别人也是有的,可工会就是个和稀泥的工作,她不管,邓贵真要把事情捅上去,那不是对小范不好嘛。

    范晓娟现在是单位的小红人。

    所以啊,才怕有人背后捣鼓什么小动作,估计给范晓娟下绊子。

    黄大姐说:“具体的情况我想跟你了解一下,所以才把你叫过来的,你这段时间的辛苦大家都知道,至于发奖金的事情,当初朱厂长都在厂里面发了通知,是按照通知执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邓贵反应的其他的问题,你看看——”

    那就是说邓贵说的什么走资本主义的路线的问题还是存在的咯。

    “黄大姐,我知道您是大好人,同情弱势阶层,他反应的问题我也大致了解了。”这种人啊耳根子软,最适合和稀泥,不过工会是党联系群众的纽带,可不是给这种偷懒又想拿好处的人伸张正义的地方。

    “但是,这事儿您能不能让马大姐过来一起说说,您听听她怎么讲就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没想到邓贵会有这种骚操作。

    国企跟私企不一样,比较注重表面上的“平等”,就拿发奖金来说,就算是没有直接参与的部门和岗位,也能分上一杯羹。

    被叫到工会办公室的马大姐嘴巴都长成了“o”型。

    “不是他不满我们车间让他干活嘛,这次我就没叫他,而且单位这次分奖金,是按功劳分的,我们车间的姑娘们加班最多,就分到了五百,这又怎么了?”

    “至于范晓娟,当初厂里面怎么发的通知,就怎么给她发的奖金,朱厂长可是一分都没多给,而且额外的盈利,都没算呢。”

    按道理来说,应该按照卖出去的价格算,这样下来范晓娟能拿到一万五六。

    当时厂里面觉得一下子发太多,会让人有意见,让范晓娟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批下来的,只有那批库存原有的价格的价值的百分之五。

    这已经让范晓娟很亏了,居然还有人告状!

    吃饱了撑的慌吧。

    以后还让不让人好好给厂里干活了。

    黄大姐不懂运营才会问这种话,忙跟马向华道歉:“小马,我只是了解了解情况,没有要问责小范的意思,你说了我就知道了,这个邓贵没文化,他不懂那么多。”

    反正他干啥不该干的,就一句“我没文化”“我不懂啊”“你们可别欺负农村人呢”。

    属于我弱我有理的那种人。

    马向华跟黄大姐算是老熟人,年纪也差不多,彼此之间聊天就少了几分套路,多了几分真诚:

    “这事儿我就这样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招来的,在厂里干保安,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可总是斤斤计较的,就说我们车间要搬原料,有时候找不到人就让他帮帮忙,可他这人特别计较,就觉得找他帮忙就是看不起他,怎么着,你不想干活还不能发最少的一档奖金?”

    她对邓贵的印象非常差。

    又不能开除,留在厂里迟早是祸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点。

    累死了累死了,主要还是心累,干活都没这么累。

    几十年后有个很专业的词儿,叫内耗。

    幸好马向华的发言还站得住脚,最后黄大姐也没说什么,但是这事儿还是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邓贵那种人吧,也不是在什么关键岗位,干不了什么大事。

    可不妨碍人家能使坏,还是暗搓搓使坏的那种。

    下班出工厂大门的时候,她还看见邓贵翘着脚,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在门岗里头看报纸。

    看看看,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时事新闻给你看?

    这种人就叫家庭工作这种小事一点都不管,国家大事他了解一箩筐。

    范晓娟气哼哼的在想,怎么就不刮一场台风,给他把保安亭给掀翻了呢。

    看他一天到晚的翘着脚看不看。

    这一切的不愉快,在回到家看到小闺女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妈妈,爸爸单位发福利,他让咱两借个小拖车去单位拉。”韩星辰估计也是回来带话的,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想往外面跑。

    她一回来,家里一定一窝孩子。

    果然看见玲玲和香香两个,在外面冒出来了个小脑袋来:“小星星!”

    “小范妈妈!”

    好吧,她升级成小范妈妈了。

    这段时间韩星辰都在爸爸单位,两姐妹也是好久没看见小星星了。

    一见面,就七嘴八舌的:“哇,小星星你好像又长高了。”

    另一个:“那是因为你好久没看见小星星啦?”

    两个小姑娘默契度很高,就是套路韩星辰好久没跟她们玩啦。

    韩星辰傻乎乎的还跟她们说:“我最近都在爸爸单位里头打乒乓球呢!”

    香香瞪着溜圆的眼,蹦蹦跳跳的跑到范晓娟跟前:“小范妈妈,今天让星星跟我们玩好吗?”

    “她要是愿意在家玩,就可以,所以你们自己去问问韩星辰,看她愿意在家不?”范晓娟倒是没意见。

    “那小星星你今天在家玩不?”

    .......

    孩子一多就闹得人头疼,范晓娟赶紧去隔壁借回来了个自行车,刚好人家出去买菜用的车子,除了前面有个筐子,后面还吊着两个篓子。

    估摸着东西多的韩江都拎不回来,所以才会让姑娘给她传话。

    她推着回来跟韩星辰说:“妈妈去趟爸爸单位,你跟香香玲玲在家玩。”

    韩星辰不肯,毛毛虫一样在她面前扭啊扭:“我也想去嘛。”

    小女孩特别娇气,也特别喜欢黏爸爸,一天到晚就想去爸爸单位里头。

    要不是太远,她自己跑不过去,肯定自己就找过去了。

    两个小伙伴哀求般看着范晓娟,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要是带走一个,其他两个绝对会哭的,带走仨,今天就别想带东西回来了。

    范晓娟看得眼睛疼。

    “哎呀,别哭了。”

    “嘤嘤嘤,我想去。”小姑娘一般刚开始哭起来,声音都是小小的。

    格外惹人怜爱。

    脾气再顺不下来,就要放肆大哭了,到时候控制不住洪荒之力了怎么办?

    而且,一个哭,可能一群跟着哭。

    简直是世纪大灾难。

    本来今天就让邓贵弄的火气很大,又让小姑娘哭的脑壳都在疼,要不是跟自己说了一百遍亲生的,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范晓娟耐着性子跟她说:“等下,等爸爸回来了咱们再去打会儿球好不好?”

    韩星辰不听,小脑袋摆得头发都散开了:“不要,我要去学校玩。”

    学校有乒乓球可以玩,还有小姐姐小哥哥们陪着她玩。

    小孩嘛,对老师的孩子总是特别照顾的,加上韩星辰又很小,比体校最小的孩子都小上好几岁,那里面的孩子对她也是格外的容忍。

    说完就开始小声的抽泣。

    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去,香香玲玲也要去,妈妈过去就只能带着你们三个了,东西谁来领,咱们家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有东西发吗?”大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

    “阿姨,你去单位领东西,肯定不能带着小孩子吧。”香香很懂事的补充:“我爸爸单位发东西,都不让带着小孩子过去,怕我们到处乱摸,把罐头瓶子给弄碎了。”

    玲玲也想跟韩星辰玩,腻腻歪歪的拉着她的手:“去我家玩布娃娃嘛,我们好久没玩过家家了。”

    范晓娟正色:“而且咱们领完东西就回来,没人陪你打球。”学校也开始放假了呢。

    特别小的小朋友都回家过年去了。

    这大冬天的,罐头那玻璃瓶子就特别容易碎,还曾闹出过笑话,有人不懂,把罐头瓶子拿进屋子里去,温差太大直接就爆了。

    这下子,似乎是说通了。

    爸爸单位会发好吃的水果罐头,有梨子的,也有黄桃的,还有橘子罐头。

    这回不哭也不闹了,挥着小脏爪爪跟妈妈拜拜。

    范晓娟怕这么早回不来,从厨房你取出来一袋鸡蛋糕出来,掏出来三个给娃们分来吃了,又叮嘱不能乱跑最多只能在胡同里玩,或者去香香玲玲家玩云云。

    骑着单车就往韩江单位走。

    难怪要喊人来接,这回分的东西果然不少。

    大米、罐头、海带、清油,最后还有一箱子江西橘子跟一箱子苹果,让人意外的是今年还有一盒草莓。

    全都是带着可占地方的东西。

    算起来不知道拢共有没有一百块钱。

    企事业单位过年过节就喜欢发这些,预算不多,可要你感觉到发了可多可多的东西,带回去也能有面儿,就不考虑这一车东西运回去有多沉。

    韩江把这些东西放进筐子里头,刚好放下。

    最后还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机灵,你看小金,这么多东西不知道怎么弄回去了,别人让他送人,他也不舍得,我听很多同事说小金到处借钱,幸好那天你来了我没借。”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知道借钱的人都是什么人了吧,银行贷款又不是不能申请,买房子都要东拼西凑的这种人,铁定没得还,他买了一套还有第二套,哪来的闲钱还人。”

    事实上小金就是这样的,一直拖到钱不值钱,十几年后才慢慢还现在借的。

    抠门抠得死,借了十几二十个同事的钱好歹把房子给买了,之后要他还钱估计是困难了,这货整个胖乎乎的人,正抱着一筐子苹果往外头走。

    范晓娟心说,利息不给,单位发的福利也没见你给别人分一点,早就看穿了是个巨抠门的货色,要不是脸皮子厚,怎么会借了人八百块钱,都过了快三十年,还还八百。

    当年单位发那么多福利,也没见他给那些“债主”们送上一点。

    “怎么不摔死他。”范晓娟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说啥?”韩江以为在跟他说话呢。

    “没事没事,你单位没事了吧,没事咱们早点回去。”看到这人就心情不好。

    这个念头还没闪过,就看见小金一个“咕隆咚”一个翻滚,苹果和罐头滚了一地。

    范晓娟:哈哈哈哈哈哈,爽!

    韩江对她挑挑眉。

    范晓娟勾勾他的手指,凑到他耳边说:“韩教练,你也变坏了呢!”

    两人又开始黏黏糊糊的凑在一起。

    刚走出门,就听见有人在打招呼。

    范晓娟抬眼一看,三十来岁的年纪,扎着□□花辫,穿着一身毛呢大衣,面善,看上去是很和煦的样子。

    对方见她一脸懵,就笑着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跟韩江打了个招呼。

    韩江停下步子,有些个激动的叫了一声:“张烨姐。”

    他乡遇故知。

    这一声,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张烨是韩军的妻子。

    那年她第一次回韩家沟,就是跟韩军两口子一起坐火车回的,那一路上都不太舒服,张烨一直都很照顾她,还帮她抱过韩星辰,只是时间过去了好几年,两人也长变了样,她确实不太记得张烨的样貌了。

    见韩江开口叫了,她也跟着叫了一声“张烨姐”。

    张烨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她跟几年前那个坐在硬座上的妇女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次见到还有几分农村妇女的质朴,现在已经俨然是一个城市里的独立女性,化着淡妆,五官很明丽,加上气质上多了几分自信。

    要不是重生后太多事,她应该去拜访一下张烨。

    毕竟在这里,老家的亲戚朋友比较少,张烨也算是照顾过她的。

    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张烨笑着打趣:“你两感情倒一直挺好,我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回去,小范身体不舒服,韩江就在旁边着急的呀,没想到几年没见面了,感情还是这样好。”

    上次见到他们两口子,韩军还不是人模狗样的维持着好丈夫的形象?

    范晓娟邀请她家里坐坐。

    张烨笑着说:“我刚刚搞了个店,店里刚刚起步,这不是出来买材料嘛,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说着三个人好像是往一个方向走的,于是一路聊了起来。

    范晓娟就想起她那个儿子韩佳栋来。

    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上回见到他还跟韩星辰差不多般大小,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漂亮,张烨只有这一个独生儿子,所以很疼爱他。

    开店这事儿好像超出范晓娟的认知了。

    她记得的,上辈子张烨似乎一直都没有工作,也是因为这,韩军很是看不起她。

    没想到这辈子张烨搞了个店。

    她好奇问:“是什么店,有空也去给你照顾照顾生意。”

    张烨:“我能做什么生意,无非是做点吃的罢了,我开了个小面馆,就在藏经馆胡同那头。”

    那离范晓娟住的还不远,走路五分钟。

    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口头约了下次见面,就看着张烨先走了。

    眼见着张烨走了,范晓娟就嘀咕:“也不知道韩军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在外头整那些七里八里的,我看张烨姐就很好。”

    韩江还望着张烨走过去的背影出神呢。

    听她这样说,也打起来哈哈:“是啊是啊。”

    范晓娟觉得他的态度特别敷衍,嘴上念念叨叨的不服气:“都说你们男人是一样的,看来你也差不多,你看看那韩军,以前看着也还行,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猥琐的样子,猥琐大渣男。”

    韩江就笑了:“你也就看到过人家两次吧。”

    “这种事情啊,就是这样的,你们男人自然不觉得韩军有什么问题,而且觉得他能够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就是威风八面是不是?”

    韩江赶紧否认:“我绝对没有,只是我小时候有一次饿的急了,刚好被张烨姐瞧见了,她怕伤了我面子,还请我吃过一碗面,她擀的面很好吃。”

    饿得很了,给他什么都好吃吗?

    范晓娟心里腹诽。

    是么?

    那上辈子怎么没想起要开个面馆?

    上辈子张烨没有事业,最后被韩军抛弃了也没有了依靠,最后只能做钟点工为生,也不知道事情从哪里发生了改变,张烨竟然自己开起来小面馆来。

    韩军呢,再婚以后又生了个闺女,等前妻把儿子养大了出名了又要抚养权,孩子都成年了,成长过程毫无参与感的爸爸,要你抚养个鬼哦。

    后来韩军中风,他那小三老婆又打电话给韩佳栋,意思是这也是你爹,好歹你也要负责任的。

    那会儿韩佳栋已经很出名了,但范晓娟委实想不起他是因为什么出的名。

    只知道那时候,韩军的小三用他的名声做威胁,闹的社会舆论纷纷指责他,再加上平常跟他关系很好的两个哥们“两肋插刀”,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喷得韩佳栋状态不好,好几年都没能参赛。

    后来真相明了,可韩佳栋也过了职业赛巅峰期,错过了国际上扬名立万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

    范晓娟是吃瓜的时候才想起这孩子,觉得名字很熟,还指着杂志问韩江:“这不是你们村那个渣男的儿子吗,年轻时候不管孩子老婆,中风了才想起有儿子,还有他为什么要他儿子养小三和小三生的孩子?”

    “怎么没人替他说话,明明他妈妈才是受害者。”

    那会儿韩江已经离家太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韩佳栋是谁。

    脑袋都被范晓娟晃痛了。

    长期缺少运动让他小肚腩也起来了,思维也不如年轻时候敏捷,年轻时候的蓬勃之气也被生活磨灭了,拿着杂志伸手放到老远的位置,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才想起来:“是他,都这么大了。”

    范晓娟斜睨他一眼:“比咱家星星大了五六岁呢,星星现在二十四,他现在应该差不多三十岁,你那个朋友的老婆可真厉害,做钟点工都能培养起这么厉害的儿子来,我听说韩军完全不管老婆孩子的呀。”

    那种出轨男,想要老婆净身出户可不要太容易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财产的转移。

    在很长一段时间累,女性在婚姻中处于被动地位。

    要工作,还要照顾老人孩子,谁会第一时间想到家里的男人呢,那些有儿有女的父母且不说,说是养儿防老,其实出了点事情,第一时间就想到姑娘来家里帮忙,儿子只用高高挂起,当人媳妇就更不容易了。

    久而久之也给社会形成了怪圈,大部分女孩子都不愿意选择婚姻,都是“一个人生活多好啊,结婚于我而言就是精准扶贫”。

    女性在社会上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漠视婚姻关系。

    张烨被离婚以后,生活的很艰难。

    以前在京市的时候也很少走动,后来张烨跟韩军离婚,也就彻底离开了韩军的社交圈,他也没有理由去跟失婚妇女联系,因此韩佳栋只是活在杂志上、电视机上,和无数吃瓜群众嘴里的纸片人而已。

    奈何她跟韩江的声音太小,根本帮不上他什么。

    韩军生的姑娘也还小,他那小三也是一辈子没上过班的,又舍不得卖房子养孩子,最后责任都丢到韩佳栋身上。

    生活的压力太大了吧。

    都说子女是父母欠下的债,这碰到黑心黑肝的父母,他们才是儿女的债!

    范晓娟心里头不爽快,推着车子就往前走。

    这生的都是哪门子的气啊,出去找人的是韩军吧好像,韩江伸手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媳妇给迁怒了,却依旧陪着笑脸走上去:“车子我来推吧。”

    这车子是个老旧的二八大杠,装上东西重得很。

    范晓娟还在生着气呢,一言不发,她倒不是生韩江的气,就是在想,到底怎么才能帮帮张烨。

    韩江知道他媳妇儿这脾气,脾气上来的快散的也快,紧赶慢赶的跟在她后面,伸手去捞她的车把子。

    范晓娟一摆头,嘴唇擦过他的下巴。

    那头听见韩江低低的在轻笑。

    她又不生气了。

    韩江一把就接了过来车子,推在自己手里,轻笑声说:“韩军那是混蛋,咱们都鄙视他,这种人咱们少来往就是了。”

    这才是人话嘛。

    而且韩江也确实不觉得韩军这样是有本事。

    人啊,不能丧了良心,韩军两口子是十来年前来到京市的,当初要不是张烨陪着他,他哪有今天的风光,现在过的好了就觉得媳妇儿可有可无,这就是忘本。

    那外头的女人,凭什么看上你,是觉得你秃了的头好看,还是觉得你大大的肚腩皮可可爱爱?

    韩江陪着笑紧跟在媳妇儿后头。

    范晓娟也没生气,刚走两步就冲着他笑了笑。

    韩江也就使劲的陪着笑脸。

    两人黏黏糊糊走的有点慢,突然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凭什么,要我打掉孩子,我不打,这都打了多少个了,还要打,我的命就不是命了,这个我要生下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不会打掉孩子的!”

    “打不打还得听你的不成?”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我跟你还讲的听吗,都生了个女的还要生个女的,我面子往哪里搁,咱们村里也就出不起打胎钱的人,才会一个接着一个生女的,今天你不给我打也要给我打了。”

    范晓娟听到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邓贵嘛。

    她示意韩江走远一点,探出去个脑袋往里头瞧,面前是个空洞洞的居民房,门口看着跟其他的房子没啥两样,看起来像是那种黑诊所。

    现在计划生育抓的严,一般家庭也就让生一个,部分地区有政策的可以省两个,这也就导致了很多人有选择性的甄选性别。

    造孽啊。

    屋外站着一男的,不是邓贵是谁,另外那个女的,看着像邓贵的老婆,头发凌乱的往脑后扎着,穿着臃肿的大棉衣,肚子看上去都好大了。

    这起码有五六个月了呀。

    女人捂着肚子哭:“我不打,再怎样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邓贵见她这样说,火了,一只手拖着她就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说:“咱们村里,一共三十个娃,就咱家两闺女,你说我以后回老家面子往哪搁?”

    女人被他拖着拽着就往里头走,整个人都往下坠着不肯往前,却又被邓贵提着往里头走,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不要拉我去打掉孩子,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对身边经过的人作揖,看着尤其可怜。

    女人的手腕很细,被邓贵铁钳一样的大手紧紧扣在手里,就要拉着她往黑乎乎的地方去,范晓娟看见她脸色都是蜡黄色,甚至整个四肢都是细细的,却鼓着个肚子,看着吓人的可怕。

    一个村三十个娃,只有两个女的。

    她曾听人说过,有部分地区重男轻女的厉害,尤其是九十年代,因为计划生育的限制,超生需要罚款,不少人就直接选择了性别甄定。

    看来一直嚷嚷着要平等要自由要尊重的邓贵,也是性别甄选大军中的一员哦。

    哇.....

    哇塞塞......

    牛叉!

    难怪几十年以后,纷纷吐槽彩礼贵,娶不起老婆,这不都是上一代的虚荣心造的孽?

    打掉姑娘之前,就没想想都生儿子,以后儿子跟谁结婚。

    全....全员搞基吗?

    范晓娟看了一眼韩江,当年,韩家老头也是很气愤的,说什么韩星辰是个女的,就不能入宗庙的门。

    我呸你个呸,你家宗庙的门开在哪个方位。

    生个儿子你家有皇位继承吗?

    不过邓贵的事情范晓娟也管不着,她自己老家也是农村,是一个从几十年开始就没有重男轻女的地方,所以她从出生以后,也没有受到歧视性的待遇。

    当然,这一代的人是没有感受到重男轻女带来的危害。

    好在,说实在的她出生那个年代也照不了,要是能照,估计也能衍生出一个产业出来。

    也能生一大窝,生孩子的指标因此没那么珍贵。

    肚子鼓起来,孩子就有五六个月大了,就因为是个女孩儿,就要堕胎,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很常见的。

    韩江问:“这人你认识?”

    “认识,我们单位的。”范晓娟点点头,不光是认识,还有过节。

    而且如果邓贵要生第三胎,是违反计生政策的,说不定他家二胎就违反计生政策了,这事儿要是单位不处理,华英厂全员都会受到牵连,就连老厂长都难以幸免。

    邓贵是爽了,一胎接着一胎的生,但是一旦被人揭发,整个厂子都会跟着他倒霉。

    没有办法,国企的这个计生政策到了几十年以后,直到国家开放二胎以后才彻底放开。

    “我问你个问题,要是单位有人违反计生政策,一般怎么处理,你们单位有这样的情况吗?”

    韩江参加工作早,遇到的事儿也比她多多了,像这种情况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碰见。

    “原则上是要开除的,如果是厂里面主动处理,其他职工还不会被牵连,要是被外面的人举报了,直接负责人,也就是你们的厂长可能会记个大过,其他的织工一年的奖金都不用发了,不过也很少有人会违反政策吧。”

    “那我也没见到有人真被开除过啊。”

    “那是因为超生的人少,再就是你的斗争经验不够丰富,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范晓娟你不会是想生二胎吧。”韩江说:“我们单位还有为了生二胎,给孩子开残疾证明的。”

    “残疾证明,怎么残?”

    一般正常孩子也看不出哪里残,那也只能开脑残证明了。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医院开了个脑残证明,这是一辈子的心里阴影吧。

    范晓娟骂骂咧咧的:“有病,真的有病。”

    韩江没说,还有人为了生二胎,直接离了婚,再结一次婚的。

    再婚以后也会有一个生意指标。

    就...感觉很拼。

    夫妻两个心照不宣的没有讲话,反正范晓娟也没有指标生了,就算有指标,双职工家庭谁带孩子都是很大的问题,范晓娟都忘记了韩星辰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嗖——”的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回到家,一声喊,三个孩子齐刷刷的往外头跑。

    韩星辰似乎玩的很嗨,头顶上那个小揪揪都玩散了,就在她小脑袋上面晃悠晃悠着。

    刚才妈妈走的时候还哭天喊地的卖可怜呢。

    香香跑过来,仰着小脑袋:“范妈妈!”

    玲玲站在她旁边:“韩爸爸!”

    这两孩子真不愧是双胞胎,默契也是杠杠的呀。

    而且还挺含蓄,想要吃的不会直接问你要吃的,先乖乖叫大人。

    范晓娟给三个孩子一人一颗草莓。

    这年月,暖棚种植草莓是很奢侈的事情,什么家庭啊能吃的起草莓,要不是单位发,范晓娟也觉得不会买,所以三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认识这玩意儿的。

    韩星辰闻了闻:“香。”

    玲玲把草莓捂在手上:“漂亮。”

    只有香香放在嘴里尝了一口,眼睛里面亮晶晶:“好吃哎!”

    吃过苦的孩子就知道,东西放在肚子里才是最靠谱的,范晓娟跟孩子们说:“阿姨跟叔叔要搬东西,草莓你们赶紧吃掉,拿到手里会捂坏掉的,等下咱们去厨房乖乖坐好,吃黄桃罐头了。”

    黄桃罐头可是好东西,孩子们感冒发烧,生点小病啥的,只要有甜甜的黄桃罐头吃,顿时就百病消除了呢。

    香香跟玲玲欢呼一声就帮起忙来啦。

    搬的搬东西。

    挪的挪东西。

    养小姑娘的好啊,现在就知道了,范晓娟得意洋洋的想,那些个臭小子破坏能力多强啊,你看看人小姑娘,勤劳的小蜜蜂一样。

    韩星辰一边伸手接过来黄桃罐头。

    罐头瓶有些大,让她抱在怀里,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妈妈,罐头能分给香香玲玲她们吃吗?”

    这小丫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京市不产黄桃,就吃不到新鲜黄桃,但是这种加了糖水儿泡着的罐头是孩子们的最爱,香香和玲玲虽然嘴巴特别馋,但是也绝不会开口要。

    重生以后心境也不一样了,范晓娟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孩子们。

    看见韩星辰小短腿往里头扑腾,放下罐头瓶子,踮起脚尖来去壁橱里面取碗,她就觉得心累,这小丫头怎么就光吃东西不长个子呀。

    最后,没取到勺子的韩星辰,又搬了个小凳子出来。

    站在凳子上,好歹把勺子拿到手里头了。

    范晓娟一回头,看见丈夫正闷不吭声的搬东西呢,除了罐头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放到厨房里的,只有罐头放在卧室。

    一发东西,就有那么一点年味儿了。

    灯笼也要挂起来。

    范晓娟找人打听了一下王明英什么时候回,都说不知道,她朝着王家那边看了几眼,对韩江说:“咱们要不买了王家的那边,再一起装,不然得请两回工人,做两回装修。”

    她觉得丈夫能听懂她的暗示。

    韩江认命的点头:“行,你做主。”

    这段时间孩子归他带,范晓娟专心捞钱买房,感觉丈夫好像更瘦了点。

    她有些感动的凑近,偷偷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人家老外就这么开放呢,经常拥抱亲吻什么的,当时她只是觉得特别腻歪黏糊,现在却也能感受得到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心思。

    就是想亲亲他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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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2000年介绍:
人生很长,人生也很短,
于兰于2021走到了尽头,
回望过去,
她这一生无怨,但是有悔。
所以再睁开眼的时候,
面对全新的2000年,
她决定做不一样的自己。
只是自己!你好2000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好2000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好2000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