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八方诸圣共候此战
不朽域一出,笼罩于整个饮马湖畔的无边圣意便惊动了整个人族北域,于是顷刻之间,在饮马湖方圆百里之外便接连现出了一道道人影。
七大书院的院长到了。
圣域诸圣到了。
人族六首也到了。
就连率领三千狼骑于郊野急速奔袭的妖王天狼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遥望大陆以北。
没有人知道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认出了史圣大人的不朽域。
无量战意隐而未发,但也足以让诸圣感受到,这场战斗,绝不是他们这样的层次能够参与的。
圣阶,还差得远。
于是他们知道了对战的双方是谁。
当然是,也只能是当今圣域的两大山脉,才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那么,史圣大人难道是作为此战的见证者而入得其内的吗?
在日后的史书之上,又将会如何记录今日这一战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至少所有人都明白,此战肯定比苏文的生死,比戍北关的安危更加重要,所以在场的一众圣者再也挪不开脚步,驻足观望。
“有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率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枪圣聂一,而他询问的目标也非常明确,自然是与王羲之和苏轼关系最为密切的那两位圣者。
墨圣颜真卿,以及竹圣苏辙。
他们一位是书圣王羲之最信任。最志同道合的朋友。
另外一位则是词圣苏轼的胞弟。
或许,他们能知道个中真相?
但很可惜的是,聂一猜错了。这一次,就连颜真卿和苏辙都完全不明白,这一战的理由和原因到底是什么。
难道圣域的两大山脉已经水火不容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一定要用生死之战来明辨是非吗?
这很没有道理。
而与此同时,陆羽却悄然退到了一旁,退到了树荫下的一片阴影处,开口问了一个意思相似的问题,但却更加直接。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于陆羽身前。有一位青衣女子依靠着树干席地而坐,此时听得陆羽的一声轻问。似乎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茶圣大人是在问我吗?”
陆羽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废话,难不成我在问这棵树不成!”
闻言,青圣。梁红玉眉宇间的笑意更灿烂了一些,挪揄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茶圣大人还是这么不拘小节啊。”
陆羽撇了撇嘴,干脆也学着对方席地而坐,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说道:“别扯那么多没用的,你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梁红玉偏过头,浅笑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谁知道呢。”
一句话,便噎得陆羽无话可说,倒也算是奇景了。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追究此战的原因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不管今日于饮马湖畔的这场圣者之战到底是为了什么,诸圣也已经没有了可以劝阻的时间。
或者说,他们也没有那个实力。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在沉默片刻之后。陆羽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依你来看,谁能赢?”
这一次。梁红玉不再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而是非常肯定地说了一个名字。
“苏轼。”
既然继续追究战斗的缘由已经没有了意义,那么关心此战的胜负,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实际上,如果此时苏文能在此观战的话,他的答案恐怕也跟梁红玉是一样的。
不是因为苏轼是他的太爷。
而是根据葬花岭一役的细节。
那一日,是王羲之与苏轼两大山脉百年来的第一次碰撞,也是凝神境与神笔境的第一次相较高下,最后的结果看似是平手。
但实际上,苏文却是知道,苏轼赢了。
因为王羲之挥手书了一副字帖,而苏轼自始至终都未曾诵词。
高下立判。
但此时此刻,于饮马湖畔方圆百里之外,却有人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
“此战词圣危矣。”
说话的人族六首之一的刑师。
之前说,今日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因为这是百十年来,人类圣阶以上三大强者首次聚首饮马湖畔,其实这样的说法并不完整,更准确地说,这同样是人族六首自圣战后初次同聚一地。
但很明显,至少从今天这六个人所站的位置来看,所谓人族六首,却也并非都是一条心的。
帝师的身边站着宁师和鸣师,自成一个阵营。
而在刑师的身边,则站着怜师和言师,虽然没有公然站在帝师的对立面,却显得井水不犯河水。
刑师作为刑讯、查案之宗师,凡事最看重的是证据,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他通常是不会轻易下出结论的。
所以此时他既然断定苏轼必败,则一定有他所认为的,绝对充分的理由。
而他的依据,则因为书圣王羲之成圣的时间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晚,当然也比苏轼要晚,同时,王羲之也是昔日百圣当中年纪最长的一位,更是迄今整个圣域中活得最久的一位。
所谓修行,便是在修时间。
而且虽然王羲之的起步很晚,但却偏偏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早地看到了圣阶以外的景色,紧随于苏轼之后跨出了令众圣为之羡艳的那一步。
这说明王羲之的智慧冠绝群圣!
当苏轼以紫金才气加身,得以封获词圣的时候,是在天圣历三年。
而王羲之成就书圣是在什么时候呢?
天圣历三十三年。
两者整整相隔了三十个年头。
可是,当王羲之突破圣阶桎梏,踏入神笔境的时候,距离苏轼成就凝神境过去了多久呢?
只有一年!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王羲之的文位境界的提升速度其实是远胜苏轼的!
所以刑师断定,今日一战,王羲之一定能抢先看到比神笔境更加深远的那条圣道,从而一举得胜!
面对刑师的这番推测,鸣师虽然并没有开口反对,却在不经意中将目光落在了帝师的身上。
事实上,此时不仅是鸣师,就连宁师,以及刑师那边的三个人,都在看着帝师。
因为帝师是人族六首中的最强者,相比于刑师的理论依据,其实帝师更有实战的发言权,因为他距离王羲之和苏轼的境界更近一些。
但很可惜,对此,帝师并没有当众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是在心中悄然一叹:“我希望,是两败俱伤!”(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缕朝晖几度春秋(上)
帝师内心的期望是源自于自身立场,亦或者是某些不为人知的恩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得而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王羲之与苏轼的这一战,不论结果如何,都将给在场的所有圣者展现出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景,从未到过的远方。
虽然此时众圣距离饮马湖畔有整整一百里的距离,他们甚至看不到对战双方的身影,但这并不碍于他们去感受这一战的过程。
圣道一途,比看更重要的,是悟。
所谓悟,便是感受。
不论是去感受空气中才气波动的变化,亦或者是空气中温度的升降,甚至于不朽域上紫金光辉的强弱,都是极为难得的体验。
至于最后到底能悟到多少,就看个人智慧了。
便在此时,帝师轻轻扬起了脖子,用他那双空洞而无神的双目扫向身前一丈开外的不朽壁垒,沉声道了三个字。
“开始了。”
一时之间,众圣俱静。
……
饮马湖畔,王羲之与苏轼相对而立,彼此相距不过五尺,如果按照一般的文战标准来看,这样的距离似乎也太近了一些,很不适合战文的激发,反而更适合武者偷袭。
但这场战斗原本就不是一场普通的文战。
与战的双方也不是普通的文人。
他们一位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书法造诣。另外一位则当世词道第一人。
只要他们愿意,那么这场战斗就能在任意的距离之内,在任何的时间当下发生。但在这之前,王羲之还是屈身拱手而道:“请赐教”
于此,苏轼坦然受之,因为他比王羲之更早迈入圣境,也比王羲之更先看到圣阶之上的景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屠生是先教了他作词。再教王羲之行笔的。
所以他是王羲之的师兄。
因此面对王羲之的礼节,苏轼只是微微颔首。笑道:“请。”
随着这一字落下,王羲之手中的墨笔动了,于是在空中出现了一条长及百里的墨线。
从饮马湖畔一直延绵到不朽域的尽头。
白剑秋对苏文说,决定一场文战胜负的关键之一便是行笔诵文的速度。比如白剑秋手中的杀破狼便只需要三笔。
那么,王羲之写就一幅字帖需要多少笔画?
答案是,一笔。
一笔之间,空中的那道墨线便自主地凝结成了一个个婉约含蓄的墨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这便是神来之笔。
“计与足下别廿六年,于今虽时书问。不解阔怀。省足下先后二书,但增叹慨。顷积雪凝寒,五十年中所无。想顷如常。冀来夏秋间,或复得足下问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积雪凝寒帖》。
一帖之下,空中有雪翩然而降,寒风携裹着凛然之意吹拂得空中轻云若飘若离,饮马湖面的寒冰映照着其下流水潺潺而动。整个世界仿佛立刻就回到了数月之前的凛冬之夜。
同时,这也是书道二重境。行云流水。
岸边的垂柳积雪难负,顿时将腰身压得更低了一些,柳木被寒冰刻出一道道深痕,即便被雪色所掩,也能看到那一道道凹槽,让人心悸。
这是书道三重境,入木三分。
对于常人来说遥不可及的书道三境,在王羲之的面前,却是信手拈来,甚至不用他刻意去激发,也能随书而至。
神来一笔,立刻将饮马湖畔方圆百里之内都变成了寒冬,夜色变得更加凄冷,此刻就算是烈日当头,也无法融化此间的冰雪。
因为王羲之的圣者文心,谓之:隽永。
所以苏轼并未试着去融化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冰寒,即便此时的他也被雪色所覆盖,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永恒的雪雕。
他只是轻轻诵了一首自己在世间最著名的词作。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是《念奴娇—赤壁怀古》的上阕,其典故出自于魔君屠生所创造的三国历史。
于是在下一刻,饮马湖面上的冰石应声而碎,与湖岸柳枝上所堆积的暴雪交错凝融,倒卷直上,径直向着王羲之拍去。
对此,王羲之只是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于是那厚重的冰石、壮阔的风雪尽数坠下,砸在他身前三尺开外,只溅起道道凄寒,片片雪雾。
但与此同时,从方圆百里之外,却突然刮起了一阵狂烈的暴风雪,一路自不朽之域的尽头急掠而至,很快就出现在了王羲之的眼前。
暴风雪碾碎了饮马湖的冰面,吹乱了岸边垂柳那僵硬的枝条,如险峰雪崩,如天边雷霆,轰然坠下,狠狠地压在了王羲之的身上。
这是词道二重境,大气磅礴。
然而,于此王羲之却恍若未觉,他手腕轻轻一抖,墨笔之上紫金意更盛,于是天边的那道墨线变得更深了一些。
紧接着,于饮马湖上空的那篇圣帖如黑云压城,又像是一条毫不起眼的鱼线,一头连入圣空,一头则拉住了意欲尽数拍下的风雪,双方各尽其力,却是平分秋色。
暴风雪久而不散,却也坠之不下,就像是一头狂暴的巨鲸,挣扎不止,又摆脱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轼的声音恰到好处般再度响起。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是下阕。
即刻间,原本覆盖于苏轼身上的寒冰陈雪开始急速融化,很快便化作一片寒流淌落地面,唯留下一片轻雪于苏轼的额间化作洁白头巾,一块寒冰凝结为扇握于苏轼手心。
随后,苏轼抬手挥扇,向着空中轻轻一招。
于是空中的那条鱼线崩然而断,灰飞烟灭,再也拉不住那头狂暴的雪鲸,只能任由其朝王羲之落去。
这便是词道三重境,字字珠玑。
见状,王羲之神色终于有所微动,手中的墨笔挥动得也更加急促了半分,应他所召,空中墨字即刻而变,很快便凝成了一幅新的战帖。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
此帖名为:《快雪时晴帖》。
所以在下一刻,空中的风雪骤然而止,冬夜故去,暖风袭来,一轮如真似幻般的烈日自云中探出头来。
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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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烟花易凉’100打赏,这一章写得很难,真的很难……(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一缕朝晖几度春秋(下)
不论是《积雪凝寒帖》还是《快雪时晴帖》,都是王羲之于世间所留存的非常著名的字帖。
但这两帖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草书,后者是行书。
除此之外,在普通的书道之人眼中,这两帖还有一个区别。
前者是战帖,后者,不是。
但对于王羲之这等书道大家来说,只要心中有战意,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字帖,都能变成他的战帖。
恰如此时。
《快雪时晴帖》全篇只有十九个字,其中内容更是非常简陋,只是说了在快雪之后天气放晴,以及对老友的一声问候,不论怎么看,都不符合一篇战帖所需要具备的条件。
其笔势藏锋不露,从起笔到收笔之间,钩、挑、波、撇无不显得内敛、古雅,由横转竖当中采用园转之笔法,让结体匀整安稳,更显其气定神闲,不疾不徐。
其书风势巧形密,意疏字缓,用墨清和爽朗,浓淡适宜;用笔圆净健劲,顿挫起伏的节奏平和,结体以正方为主,平稳饱满,时敛时放,能含能拓,寓刚健于妍丽之中,寄情思于笔端之上。
其书体暗合妙合造化之意境,于行书中带有楷书笔意,首行“顿首”与第二行“果为”却均作草书连笔。此书以圆笔藏锋为主,神态自如,从容不迫,起笔收笔,转换提按,似山蕴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
然,凝寒故可御敌,时晴何来杀意?
王羲之用他的笔告诉世人。光明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文。
此时的圣言大陆夜幕初降临,但在饮马湖畔方圆百里的距离之内,却是烈日当头,细密的金色光线普照大地,折射入饮马湖之中,不禁悄然升腾起阵阵氤氲的水雾,岸边垂柳刚遭暴雪肆掠。又经烈日灼烤,已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却翠意逼人。
阳光照射在苏轼的身前,将他额间的雪色纶巾消融殆尽,也将他手掌中的冰晶羽扇化为虚无,却怎么也落不到苏轼的身上。便纷纷向着四周反射开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苏轼的体外笼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却在人、甲之间隔绝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气浪,负胄难予。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战斗开头,其实是苏轼胜了。
因为他只吟诵了一首词阙,而王羲之则书了两篇字帖。
但运用战文的数量永远不是衡量一场战斗最后结果的唯一依据,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依据,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直言胜负。
便在这个时候,苏轼吟诵了他的第二首词作。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便是举世闻名的《水调歌头》。
这一次,苏轼不再借取王羲之的光明意,因为借势永远不如造势,所以他直接于烈日之旁。召来了一轮月影。
下一刻,一缕柔和的银色月光洒在苏轼的肩头。正好渗进了烈日阳光与苏轼身体之间的那层透明气浪之中。
于是在金甲之下,再添一层银辉。
而于饮马湖畔的上空,则更显现出了一番难得的奇景。
日月同辉!
不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朝代,日和月总是对立的,一个代表着白昼,一个则代表着宁夜,日月更替,则代表着时间的流逝。
但在这一刻,在饮马湖畔,却同时出现了烈日和银月,令人叹为观止!
月光的出现顿时给场间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爽,以及无比寻常的静谧,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便随着苏轼的浅诵之声,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话音落下,空中的金日与明月开始相互轮转交替,就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又仿佛历经了几世寒暑,昼夜更换,终于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共御圣空。
于是在整个白马湖畔则出现了一番更加绚丽的景色。
一半光明,一半幽暗。
以王羲之与苏轼两人身距的中心,自白马湖畔直达百里之外的不朽之域,被划分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湖水一半温热,一半清寒。
柳树一半鲜绿,一半墨翠。
王羲之的身上沐浴着烈日金光,宛如一位远古降临的神明,眉目之间满是圣洁之意。
苏轼的头顶笼罩着静月银辉,就像是一位归隐山林的圣人,神色之中满是慈悲之意。
同一时间,两个世界开始相互碾压、碰撞,烈日希望将光明普照世间,而银月则希望将一切重归夜幕。
苏轼看着王羲之眼中的熊熊战意,嘴角似乎掀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场中只有司马迁看到了苏轼唇角的微笑,于是他知道,这场战斗,胜负即分。
因为在继王羲之连书两道字帖之后,苏轼也已经诵完了第二首战词,而两人的实力却能够平分秋色。
这说明,王羲之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追赶上了苏轼的脚步。
再进一步,或许便是那方更加宽广的世界。
便是下一个境界。
而且不论是作为旁观着的司马迁,还是作为这场战斗的主角之一,苏轼,都很清楚,直到此时此刻,王羲之还没有写出他最强大的那篇字帖。
或者说,自王羲之百年前成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写出那篇行书。
那是王羲之的成圣之作,同时也被誉为人族百年以来天下第一行书。
《兰亭集序》。
百年之前,王羲之正是以这一篇字帖,成就圣位,挥毫之间,将圣妖暮雪打落尘埃,十万狼骑分崩离析。
百年之后,若此时于饮马湖畔,王羲之再书《兰亭集序》,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或许苏轼便会败于此帖。
但苏轼还不能败,因为不管是他,还是王羲之,都还没有看到那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
所以便在日月当空之下,苏轼突然伸出了手掌,临空握住了一杆漆黑色的墨笔。
世人或许已经忘了,苏轼虽然被称为词圣,但他于诗道、书道之上的造诣,同样举世无双!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此帖名为《寒食帖》,与墨圣颜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以及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并称当世三大行书字帖!
便在王羲之头顶的烈日仍旧璀璨夺目,一明一暗两大世界胜负未分之时,苏轼却突然自文战开始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抢先改变了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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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朗月如昼,何以照人间?
于饮马湖畔百里之外,不朽结界未所企及之地,众圣齐集而无声。
有人盘膝而坐,有人立身而安,有人闭目锁眉,有人抬首望天,不一而足。
枪圣聂一的双眉高高扬起,仿佛要刺破天穹,正如他手中的那一杆梨花枪,寒芒乍立。
青圣梁红玉眉目低垂,却难掩她眼底的那一抹忧虑,仿佛于她而言,此战的过程到底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结果。
是胜负。
怜师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双手合十,唇色微动,仿若是在为两位圣者默默祈祷,又像是在默诵某首不为人知的悼词。
却不知道,她悼念的究竟是谁?
相较而言,墨圣颜真卿与竹圣苏辙两人的神色起落似乎更能体现此时饮马湖畔的战局。
当《积雪凝寒帖》与《快雪时晴帖》祭出的时候,颜真卿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指,临空而书,恰似临摹,又如比对。
临摹的是王羲之的书中意,比对的是自己的丫丫电子书神。
他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字帖,才能被称为神来之笔。
相反,当《念奴娇—赤壁怀古》和《水调歌头》诵出的时候,苏辙则唇齿微动,神色凛然,却不知道是在复诵还是在赞叹。
这两首词世人皆知,但由苏轼亲口诵读出来,自然与他人不同,因为只有苏轼本人,才能与其达到精、气、神的完全契合。才能激发其内的磅礴战意。
原来,这两首词,还能这般使用。
但时至此刻。苏辙仍旧没有感悟到,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凝神境,所谓凝神,又到底是什么?
所幸,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颜真卿还是苏辙,仿佛都忘记了与战的双方乃是自己的好友。是自己的亲人,他们已经沉浸在了对各自圣道的感悟之中。难以自拔。
直到苏轼的《寒食帖》一出,顿时让两人身形一震,纷纷回过神来,尽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因为苏轼的《寒食帖》行的乃是书道与诗道。
也基于同样的一个原因。所以场内有一个人比颜真卿和苏辙二人更加激动。
书诗双圣,曾经黄鹤楼的守护者,黄庭坚。
对很多人来说,下至身无文位的贩夫走卒,上至在场的诸位圣者,黄庭坚都是非常特殊的一个人。
从文位来说,黄庭坚虽然也只是圣阶,但他却能够号称书诗双圣,同时是百圣中唯一的一位双圣。这也意味着,黄庭坚与其余众圣不同,他的书道与诗道皆为圣阶!
从立场来说。黄庭坚虽为圣阶,却不入书院,不入圣域,不入人族六首之列,可以说,他是百十年间。人类历史上最特立独行的一位圣者。
与他相仿的,只有一个人。
史圣。司马迁。
但与司马迁不同之处在于,黄庭坚隐匿黄鹤楼中的这些年,人世在也无人能闻其声,见其影,如果不是黄鹤楼五年一开,或许甚至没有人能知道这位圣者的生死。
司马迁在人世百十年来,编纂了一本又一本史书,其足迹踏遍三山五岳,是为了收集史料。
可黄庭坚呢?
他在黄鹤楼中的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
直到苏文将黄鹤楼收归己手,人族一大圣地终不复存在,黄庭坚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但黄庭坚刚一重现人世,便圣名大损,让人们认为,他虽然是圣言大陆上唯一的一名双圣,却也不过如此。
因为就连沧澜皇,也敢忤逆他的圣意。
当日若不是陆三娇死志已明,史圣司马迁及时现身,黄庭坚会不会就此败于沧澜皇之手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却无碍于流言纷飞。
在那之后,黄庭坚再度隐世不出,除了借与旬尘一缕圣意之外,再无作为,所以人们以为其或是羞愧难当,或是圣心受创,这才无颜归世。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黄庭坚也来了,就站在诸圣的最后方,距离那片紫金不朽域最远,却是最先感受到《寒食帖》之人。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天黑了。”
此时正值夜幕时分,所以黄庭坚的这三个字很没有道理,因为天本来就是黑的。
但场间却无人反对,因为天真的要黑了。
不是他们头顶上的这片夜空,而是不朽域之内的那方世界。
同一时间,于饮马湖畔,笼罩在苏轼头顶的那轮弯月突然银光大盛,仿佛变得比阳光还要炙热,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拉扯着无边夜色向空中的光明意碾压而去!
朗月如昼,烈日何以照人间?
于是在下一刻,原本光明大放的世界顿时变得黯淡了几分,沐浴在王羲之身上的金色光线也稀薄了数寸。
沉浸于月色下的半方饮马湖骤然沸腾了起来,水花直掠十五丈,相互纠缠翻腾,身披银月战甲,即刻便结成了一条凶芒肆掠的水龙,向另外一个世界的烈日侵吞而去!
银龙吞日,光明岂可容?
王羲之手中的笔被握得越来越紧,雪白须发越飘越急,但他双目中的坚毅却从未动摇,也并未如苏轼所愿书写《兰亭集序》,而是轻声一喝。
“尔敢!”
紧接着,被烈日金光所普照的半方饮马湖也随之急涌,一条金色水龙自湖底一跃而出,携神圣不可侵之意,身披金甲圣光,后发先至,一口便咬住了银龙的长尾!
金、银二龙于空中纠缠撕斗,月光与烈日于云间各争其辉,整个饮马湖的天色变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轼终于挥笔写出了第二篇《寒食帖》。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一笔成帖,银龙威势大盛,一爪将烈日之下的金龙拍落湖中,然后一口便咬在了日头之上。
刹那间,寒雨骤降,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开始相互交融,或者说,月光开始代替日轮普照大地。
这个过程或许很快,也可能很慢,然后在不知不觉当中,月色也隐于乌云之后,再不得见。
于是,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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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光明已矣,何处可安眠?
不知是春雨还是秋雨萧瑟而下,在饮马湖中点出片片涟漪,将柳叶浇打得声声作响,但天空却突然失去了颜色。
如果不是因为史圣司马迁的不朽域临空佑世,或许场间将会变成一片绝对的黑暗。
即便如此,场间除了最为纯粹的紫金色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色彩。
湖水是紫金色的,柳树也是紫金色的,就连苏轼和王羲之的衣袍也是紫金色的。
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仍旧没有结束。
在天黑之前,银月独照世间,所以看起来,似乎是苏轼胜了。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王羲之还站在原地,他手中的墨笔还在急急挥舞,紫金天色下的那条墨线虽然若隐若现,但仍旧没有消亡。
所以王羲之还没有败。
但此时的他撑得非常辛苦。
对于如王羲之,如司马迁这般已经超越了普通圣阶的绝世强者来说,在任何情况下,身遭任何才气波动的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所以他们能够非常明确地感受到,在经过之前一番强战之后,在双方各有损耗的情况下,王羲之体外的紫金才气已经有所削弱,但苏轼呢?
非但没有变弱,反而变得更强了!
这便是凝神境。
凝聚世间万物之精魄,以强自身之神识,化才气而沉圣海。
换句话说。自苏轼踏入凝神境这百十年来,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其实力也能稳步提升。一日万里!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耳熟?
当初苏文以十国联考之榜首得入阿房宫,面对神书当前的时候,便做出过同样的感慨!
这也是苏轼将此境界命名为凝神境的原因。
凝神一刻,便如神书在侧,其才气不损不耗,其圣威不失不灭。
越战则越强!
而且直到此刻,苏轼也未曾将圣心示人。因为一旦他的圣心被激发,便意味着。他已经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的圣心,名曰:不屈。
也就是说,如今即便面对王羲之神来之笔所带来的压迫,苏轼也尚能游刃有余!
作为旁观者。司马迁看到了这一点。
作为对手,王羲之同样感受到了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给王羲之的选择就非常少了。
他不能给苏轼继续凝神的机会,而必须用最快的速度,以最强的手段,将其一举击败!
这是王羲之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借此一观神笔境之上更广阔的风景的话,那么,此战不论胜败。不论生死,他都输了。
或许是在此刻输给了苏轼。
也或许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输给时间。
为此。王羲之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就等他墨笔挥动的那一刻。
事实上,不仅王羲之在等,苏轼和司马迁同样在等。
很多人都并不知道,这一战其实不是从司马迁的不朽域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的,而是从三人自饮马湖畔叙旧事。忆旧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王羲之即将书写出来的那篇绝世字帖。源自于百年前,更源自于他们心底那个共同的名字。
魔君,屠生。
天庆历一百年,屠生为庆祝继位百年,邀众好友同聚沧澜山之兰亭,席间为搏云后一笑,命众人献诗于上,当日在场的便有王羲之、苏轼、司马迁、李龟年和断岳这五个人。
其中除了断岳实在不懂诗词,当下舞了一场剑以为作兴之外,就连李龟年也写了一首蹩脚的游诗。
而在屠生乘兴而归之前,为众人诗文写序的任务,便交到了王羲之的手中。
可惜当日王羲之不胜酒力,已醉倒席间,所以只能承诺屠生,此事押后。
然而,屠生却再也没能亲眼见到王羲之写出这篇旷世名帖。
后在屠生忌辰三十年整,王羲之重临沧澜山脚下,睹物伤怀,于人世间的生死无常感铭至深,终于完成了当年对屠生的那番承诺。
便是《兰亭集序》。
今日此战无法前往南疆圣雪峰完成,所以苏轼和司马迁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临战之前,与王羲之话往日,念友人。
对此,谁也没有说透,但王羲之却全部都明白。
但他仍旧未敢轻易动笔,而是以《积雪凝寒帖》与《快雪时晴帖》为热身,以苏轼的凝神境为压迫,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现在,这一刻到来了。
于是在饮马湖畔突然出现了一座三角碑亭,有兰花与翠竹竞相盛茂,有流水潺潺化为一道小渠汇入饮马湖,甚至隐隐之中还有酒香飘来。
“天庆百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沧澜山阴之兰亭……”
紫金光辉之下,一行行墨字凭空乍现,越来越急,越来越亮,仿佛再一次自夜空中升起了一轮朝晖。
行文之间时喜时悲,喜极而悲,场内三人似乎也随其感情的变化由平静而激荡,再由激荡而平静,极尽波澜起伏、抑扬顿挫之美。
兰亭一现,世间何书能以争锋?
一时之间,整个饮马湖畔突然多了一种生机盎然之意,欢笑声、劝酒声、游乐声,声声不绝于耳。
隐隐间,似乎有人于湖畔舞剑,似乎有人因为一首拙诗羞红了脖子,似乎有人放声大笑,轻执妙人之手。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冥冥之中,苏轼似乎看到一个伟大王朝的分崩离析,看到了千年文化之瑰宝于战火中化为灰烬,看到了故人接连离去,生死两隔。
一行清泪自苏轼眼角轻轻划过,一抹璀璨的紫金圣光自他胸口肆意绽放。
不屈已发,凝神尚在,自能战也。
但苏轼什么也没做,他没有诵词,也没有书帖,只是情深意切地凝望着那一方兰亭,似乎看到了其后更加明朗的天色。
在这一刻,天光与湖畔的那方碑亭仿佛融为了一体,光彩夺目。
剧烈的光明终于挣破了黑夜的束缚,重现人间,携带着或悲或喜之圣意,将整个饮马湖畔都映成了一片白炽。
一幅幅已经消逝了百十年的画面于其间急闪急灭,然后化为神圣意,化为隽永气,化为不屈志,再迅速扭曲、倾轧、伸缩,终究变成了一团纯粹的蓝色光晕,急速升空,很快就冲破了不朽域所结成的紫金结界,如一道天边流火,坠向无边的圣空。
下一刻,这团光晕于高空三万尺的地方无声爆裂,开放出了一朵最为绚烂的野花,很快便沉于寂灭。
苏轼仰着头,手中的墨色笔毫寸寸碎裂,掌心未曾重负身后,却在微微颤抖,然后他笑着问道:“你看到了吗?”
王羲之的脸上也写满了笑容,只是须发已然由白变灰,手中翠笔同样化为了粉尘,随风飘散。
他点了点头,应道:“看到了,可惜去不了了。”
然后不等苏轼接话,王羲之便接着再道:“我把那把剑给他了。”
说完,王羲之就像是在圣域中安坐百年那般,轻轻合上了双眼,就像是,又一次睡着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站着的。
同一时间,苏轼忍不住嘲弄道:“真是小气,我把整个济国都给他了。”
然后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化作了永恒。(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这一日
在这一刻,整个饮马湖畔变得比坟墓还要寂静,于司马迁的紫金不朽域之下,宛如一片死地。
看不到丝毫的生气。
一片柳叶自枝头落下,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面上,然后,于饮马湖畔方圆百里的世界开始急速崩塌。
湖水尽数干涸,湖堤塌陷不止,柳树凐灭于虚无,泥土纷搅翻涌。
宛如世界末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座饮马湖消失了,四周的翠意鲜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
今日之后,便再也没有饮马湖这个地方了。
然而,便在这副末世景象之中,却有一个人安坐其内,似乎并未被外世所扰,他低着头,双膝之间搭着一本书册,手中笔墨急急挥涌,像是在写着什么。
他脸上万古不变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噙着苦涩,眉宇之间说不出的黯然。
不是在为饮马湖的毁灭而遗憾,而是在向两位老友做出无声的祭奠。
从这一日开始,当年的那些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不朽永生之道,更痛恨自己在之前的那一刹那,什么也做不了,谁也救不下。
就宛如当初李龟年和断岳殒落之时。
这样的不朽,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此战原原本本地记录于《史记》之上。告诉后人,他们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先行者。
突然,一滴清泪坠于书册之上。将几笔墨字彻底晕花了,空气中飘散着悲戚的滋味,仿佛能将人心四分五裂。
可惜,这一幕却无人能见,毕竟,他注定将会是世上最孤独的那个人。
他心中的悲苦无人能述,他眼角的泪痕无人能见。他只能目送着一位位好友走向生命的尽头,然后在来年之时。于他们的墓碑之前,倒一碗清酒,捧一簇雏菊,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抬头看向饮马湖畔的那座碑亭。
那是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后,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
因为创造出这座碑亭的那个人,有一颗隽永圣心。
冥冥之中,他仿佛能看到五位已故的好友于亭中重聚,把酒言欢,吟诗作对,好不快哉。
于是他轻轻合上了膝上的书册。站起身来,走到碑亭之侧,伸出手。慢慢抚摸着亭下的石柱,幽幽一叹。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当年在天弃山和北固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你们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呢……”
……
同一时间,于饮马湖百里之外,众圣似乎还没有从强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们全都仰着脖子。遥望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心中之所欲。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在凝神、神笔之上,还有大世界吗?”
陆羽由衷一叹,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因为在此之前,谁都不曾想到,圣道的终点距离他们原来如此之远。
陆羽的感慨道出了在场所有圣者的心声,不知道,在有生之年,在座之人,可否有机会能走进那更远的风景之中呢?
然而,就在诸圣还沉浸在无比的敬畏和期许中时,一道声音却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知此战胜负几何?”
帝师一言,顿时让场间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凝重。
因为他们均已感觉到,于不朽域之内的那两道无比强横的圣威,突然间毫无预兆地消失殆尽了。
难道说,那两位圣者尽皆殒落了?
还是说,他们都已经突破了自身境界,修为更上一层楼,更加深不可测,所以在场竟没有一人能感知到其存在?
对于前一个可能性,诸圣甚至连想也不敢想,因为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这将意味着人类文道世界的一场大地震!
圣域两大山脉同时崩塌,将是比人族内战更加可怕的事情!
至此之后,谁来守护人间?
若他日魔族大军卷土重来,谁来统御十国?
所以此时所有人都更愿意倾向于第二个可能性,只是如今不朽域尚在,无人能入得饮马湖百里之内,自然也就无法得知最后的真相。
但这不朽之域,又还能维持多少时间呢?
便在此时,一道饱含悲意的声音于众圣头顶响起,带着无上的威严。
“请墨圣、竹圣入内一叙!”
……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日之后,人族十国的格局将会发生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尤其是缙国和济国,又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一日之后,圣域没了这两位圣者的镇压,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又会为将来埋下怎样的祸根。
但更关键的是,人们暂时还不知道,苏轼与王羲之于饮马湖畔的这一战,到底给人间圣道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抛开众圣之所悟不提,其实早在苏轼临空写下《寒食帖》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被他所改变了。
在卫国徽州府的某间木屋之中,在那堆积了历年来州考试卷的书架之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抹无比绚烂的才气光芒。
金光大盛之下,顿时将整间屋子都映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一缕浩然才气翩然而降,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仿佛昭示了某种圣启。
在唐国的一家酒肆之内,一位逍遥书生突然睁开了惺忪醉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酒馆的顶穹。
下一刻,数道色彩斑斓的才气光辉如期而至,接连沐浴在书生的身上,气势非凡,才意卓越。
于是那书生猛地从酒桌旁站了起来,也不顾店内老板和酒客那震惊的目光,举步来到了酒馆门外,仰天长笑。
同一时间,苏文突然感到怀中一片炙热之意传来,他手腕间的月下独镯流光灼然,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
这一日,人类文道世界百年来最强大的两个人携手殒落。
这一日,卫国戍北关失守,燕国大军踏马过境,领头那人手执一杆残旗,须发怒张。
这一日,妖王天狼心道了一声安息,率领御下三千狼骑离开了天澜国,无人知其所向。
这一日,苏文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靠山,前路茫茫。
而这个时候的他,才刚刚走进迷失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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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因为欢度粽子节,所以跟朋友喝多了,导致存稿木有了,这一章更晚了些,望各位见谅。(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怎么了?”
旬尘发现了苏文的异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文愣了愣神,随即摇头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说着,苏文当先一步,钻进了密林之中,但他的左手却悄然握紧了怀中的那片炙热,心头微震。
这已经是苏文和旬尘离开汜水关之后的第二天了。
在这两天时间里面,因为圣令的突变,导致他们遭遇到了更多的阻击和追捕,不过好在来人当中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更没有看到沧澜皇的身影,所以两人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如期走进了迷失沼泽。
接下来,在这片茫茫泽林之中,顿时让苏文的逃亡旅程变得更加轻松了一些。
而且反正圣令已经暴露了他们所在的位置,苏文便干脆放开了黄鹤楼的威压,一路走来,竟是连一只妖兽也不敢靠近他们。
相比于苏文第一次来到迷失沼泽试炼的时候,今时今日,他再也不用那般狼狈了。
这一次,苏文所选择的行进路线,并不是当初与梁山、唐吉他们所走过的那条路,因为如果还按照那时的方向行进的话,苏文是无法进入魔族遗藏的。
虽然能找到兽冢,但对于安然走进兽冢禁地,苏文还是没有把握。
诚然,如今的苏文已经知道了唐吉变化的由来,也知道他传承了饕餮的吞噬之力。可唐吉到底能不能对抗兽冢内的古怪雾气,苏文还是没什么把握。
他可不愿意冒着如李白那般,在兽冢里面被困上几十年的风险。
除此之外。苏文也找不到那片藩篱之所在,因为当初他之所以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魔族遗藏,说到底,是源自于沐汐用子母连环所进行的一次传送。
而如今却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好事了。
所以苏文唯一的选择,也是最佳的选择,便是跟从当初赤炎鸟飞离的路线,原路返回。再从原本蒲牢所守候的那处入口进入魔族遗藏。
相比而言,旬尘虽然也来过很多次迷失沼泽。甚至还在当初苏文试炼的时候,找他要了几株蒹葭,但他却是不知道魔族遗藏的具体位置的,所以这一路都由苏文带路。
旬尘跟在苏文身后。自然看不到苏文脸上的震撼之意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的记忆力也如此可怕,竟然真的能找回到这里来!”
旬尘看着四周那熟悉的景象,忍不住由衷赞叹了一声。
不知不觉当中,两人已经深入了迷失沼泽,而当初也就是在这里,苏文与小侯爷所带领的一众徐家家将,遭遇了来自天澜书院和无双书院一众师生的截杀。
后来全凭华叔的及时赶到。再加上苏文用沐汐手中的圣气丹晋升侍读境,这才得以扭转乾坤。
同样,也就是在这里。旬尘告诉了苏文关于徐焕之闯山的消息,这才让苏文一路孤身赶回了鸿鸣书院,扼杀了徐焕之就地成圣的希望。
此刻听得旬尘的称赞,苏文只能勉强笑了笑,应道:“如此不过小道而已,不足为道。”
对此。旬尘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也不再接话。
不多时,两人便已经来到了陆地的尽头,再向前,便是茫茫大泽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文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朝着旁边的一方土堆走了过去。
旬尘不明其意,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原来在那方土堆的上面,还竖了一块木牌,上书十一个大字。
“鸿鸣书院院士,刘自得之墓。”
苏文走到墓前,伸手拂去了木牌上的积灰,歉声道:“很久没来看您了,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等有空了,我再向您一一细说,可惜今天来得太匆忙,而且……我并未叫殷大哥同行,下次我再带他来看您吧……”
说到这里,苏文突然感觉鼻头一酸,心下一沉,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同一时间,旬尘伸手指向空中的紫金圣令,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是我眼花了吗?怎么总觉得,这圣令的光芒变弱了?”
正说着,突然,一道流火冲天而起,刺破了夜空的黯淡,在苏文和旬尘的眼前,开出了一朵绚烂美艳的野花。
但很快,那抹幽蓝便悄然散去,重归寂灭,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旬尘皱着眉头,疑声道:“那是什么?难道是某种烟火讯号吗?”
苏文没有回答旬尘的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的夜空,仿佛在一时间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脚下竟然有些趔趄。
见状,旬尘赶紧一把扶着苏文的肩膀,急声道:“苏文?你怎么了?”
苏文目色惘然,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话音落下,苏文突然感到心口处一阵刺痛传来,他伸手入怀,掏出了王羲之送给他的那支造型奇特的墨笔,只见在那笔尖之上,正渗着丝丝殷红,看起来,就像是一双赤瞳在盯着他。
见得此物,不知道为何,苏文突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但他将其归结于了自己对刘院士的祭奠,于是他再一次向旬尘摇了摇头。
“我没事,前面很快就到了,我们加快些。”
说完,苏文转身便行,脚下似有仓皇之意,却不知道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旬尘狐疑地看着苏文远去的背影,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沉默地跟在了后头,两人泅水而渡,不过片刻之间,就将陆岸上的那方土石冢抛在了身后。
行在当头的苏文没来由得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他一手托着黄鹤楼,一手握着王羲之赠予他的墨笔,手腕间的那支银色手环越来越烫,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苏文终于带着旬尘回到了当初他与沐汐、皓马逃离出来的那个山口,但在进得其间之前,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遥望北方那片凄冷的夜空。
面带悲容,心有不舍。
时至此刻,他仍旧不知道,自己在这一日究竟失去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君不见,天下之重在其肩
“哒……哒……”
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空洞地回荡在幽暗的石洞中,惊得尘土纷扬。
突然,一道昏黄色的光晕映照在石壁上,顿时拉长了两道人影,苏文走在前面,手里面已经换上了长明灯。
这条石道只有一条路,而且前行无碍,所以苏文带着旬尘走得很快,即便不曾用战诗加速,但以苏文那经由龙血强化过的速度来说,比起上一次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了很多了。
相较而言,如今的旬尘反而更像是一个拖油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失去了天机羽和人族玉玺之后,旬尘在体力上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这一路逃亡而来,又于迷失沼泽跋涉百里,若非有苏文带着他,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如今走进石道,希望在前,后无追兵,使得旬尘的精神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于是那深入骨髓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仍旧咬着牙坚持着,逼迫着自己千万不能放松。
就这么在石道中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旬尘的双腿已经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于是两人第一次停下了脚步,背靠着石壁进行短暂的休息。
于是回荡在空气中的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旬尘那沉重的气喘声。
至于苏文,自从他进得此间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变得异常的沉默。
“苏文……”
“嗯?”
苏文转过头。看着旬尘脸上那一片煞白之色,这才仿佛回过了神来,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水壶递给旬尘。
旬尘接过来。先打开壶嘴狠狠地灌了三大口凉水,长长地缓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问道:“自从之前去祭拜过刘院士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苏文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这才答道:“我担心时间有些来不及了。胖子现在在黄鹤楼中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是实话,但旬尘很明白。这与自己的问题无关,所以他看着苏文的眼睛,郑重开口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
闻言。苏文顿时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与旬尘乃是同伴,虽说两人之前在南疆的时候有些冲突,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旬尘之所以会跟着他一路逃亡而来,并不是图别的,而是希望用他的智慧,用他在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来帮助自己,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帮助是无偿的,全靠着旬尘的大义之所从,所以于情于理。苏文都不应该瞒他。
但关键在于,如今有很多事情,苏文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怎么给旬尘解释呢?
所以他只能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道:“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信吗?”
旬尘在他老师那里学到最多的东西,便是揣度人心。虽然在今日之前,他就已经因为低估了沧澜皇的野心而险些丧命,但这仍旧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所以他能够听出来,这一次,苏文没有说谎。
“我信。”
说完,旬尘便接着摆了摆手,叹道:“好吧,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如果你最后还是打算去往域外的话,那么,等你从域外回来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苏文有些奇怪地看着旬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有些怪异。
如今两人还在逃亡当中,能逃多久,逃多远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他们在暂时解决了唐吉吃人的问题之后,能否安然离开此处前往天弃山也是个问题,更别提怎么绕开妖族对他的态度变化如何解决了。
好吧,退万步来说,就算苏文这一路都顺风顺水,真的借道南疆去了域外,可现在他连如何在域外立足都还不知道,怎么就开始谈论起回来的事情了?
而且,域外是那么好回来的吗?
卫国三位半圣为了自域外归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就连整个卫国的象征,鸿鸣书院的底蕴之一,鸿鸟,现如今都已经陷入了长眠当中,若非如此,戍北关岂会那么轻易就失守了?
所以,旬尘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久远,太没有道理了。
但既然此话是旬尘问出来的,那么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这个道理,他还暂时不能告诉苏文。
“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我只能说,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我的朋友、师门、国家都还安好,然后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去继续守护他们。”
听得此言,旬尘似乎显得非常失望,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沉声对苏文的这番话做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这个评价只有四个字。
“胸无大志!”
苏文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真要说起来,我原本就是一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话不假,当初他能在圣庙当中夺文位,启文智,是被徐易逼出来的。
他远赴徽州去参加州考,入书院,同样是被徐家给逼出来的。
后来他在试炼中能找到魔族遗藏,晋升侍读境,是被欧阳克、无双书院和天澜书院联合逼出来的。
再后来他在黄鹤楼中成就举世文名,又是被魔族人逼的。
即便他去参加十国联考,争夺榜首之名,也是被沧澜皇所发起的内战所逼迫的。
所以说,苏文能走到今天,完全并非他之所愿,他在来到圣言大陆之后这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几乎都是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推着向前的。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或许苏文宁愿与苏雨、唐吉一辈子待在与世无争的临川城,就此安度一生。
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争。就可以不争的。
争文位,争文宝,争文名,最后苏文所争的,不过是他与他在乎的人,能有一个安世太平。
但此刻听得苏文此言,旬尘的语气却忍不住变得更加沉重了几分。
“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在南疆的时候才会出现分歧。我才一直没有将希望放在你的身上,我明白,你不适合做英雄,甚至也不适合做一个枭雄。因为你最在乎的并不是天下,而是你个人,对此,我无从指责,但你有没有想过……”
说着,旬尘将身体坐直了几分,语带恳切:“你有没有想过,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你已经没得选择了。”
“不管你承不承认。如今天下之大任都已经扛到了你的身上,而且是你自己主动去扛的,即便你的初衷只是为了保得卫国一方安宁。但只要你还活着一日,你就必须要有以天下太平为己任的觉悟!”
“而且,你千万不要认为有圣令在,世间就能太平,你别忘了,于武国之中。身无文位之强者多如牛毛!一旦沧澜皇意识到短时间内无法将你缉拿,自然就会集结武者大军重启战乱。届时你又如何自处?”
“如果当你自域外归来之时,发现国破山河乱,你又能做些什么?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道你真的以为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守护你所在乎的那些人吗?可笑!”
说到这里,旬尘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郑重而道:“而且,你忽略了一个最至关重要的问题,现如今世上最大的隐患其实并不是沧澜皇,而是魔族人!”
对此,苏文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毛,但他并没有打断旬尘的话语,而是继续保持了沉默。
“所以说,如今人族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内有沧澜皇轻启战乱,外有魔族余孽虎视眈眈,一个不好,就会重蹈当年魔族之覆辙!”
“而你!苏文,苏圣才!哪怕是被逼着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也仍旧是未来我族最大的希望!你知道为什么诸圣都那么看好你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把厚望寄予在你的身上吗?你知道你未来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人类的百年大计吗?”
“如果到现在你还抱着独善己身的想法的话,那希望你能及时告诉我,如此,在你去往域外之后,我自然便会离开。”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哪怕在你的心里面,有一丁点儿以我族之存亡而心忧之大义所在,有一丝对诸圣所付出的感念,就请你从此刻开始,背负着重任前行吧!”
旬尘的这番话说完之后,石道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足足在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苏文才轻轻吐了口气,问了旬尘第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旬尘目色坦然,如实答道:“因为我是人族军师,即便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人族玉玺,但我仍旧是人族军师,我不能眼看着人世动乱而无所作为,如此,他日九泉之下,我哪有面目再见恩施?”
“之前这些话不对你说,是因为那个时候在我眼中,还不需要你背负这样的重任,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路我想了很多,也终于想明白了很多,所以我认为,是时候让你知道你的职责之所在了。”
苏文点点头,然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如果我愿意如你所言,以天下之大义为己任,以我族之存亡为重担,那么,你认为,我在自域外归来之后,应该怎么做?”
对此,旬尘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争天下!”
苏文不解地看着旬尘,疑声道:“争天下?那我与沧澜皇有何异处?”
旬尘摇了摇头:“不一样!现在我们说的是你自域外归来之后的事情,届时,如果我所料不错,人世早已战火连绵,人族十国分崩离析,所以你争天下,与如今沧澜皇争天下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天下大乱,而你,是为了统一!”
顿了顿,旬尘又补充了一句话:“而且,至少以我观之,若日后我族一定要有一位帝王统一十国的话,你,比沧澜皇更加合适!”
对此,苏文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笑道:“好吧,就算你说得有理,可天下又是那么好争的?我既不是圣者,也并非一国之君,我凭什么去争这个天下?而且你别忘了,我的体内还有着魔族之血脉,于情于理,也难以为天下人所容!”
面对苏文有力的质问,旬尘丝毫没有惊慌,从容而道:“圣令说得很清楚,你的魔族奸细的身份,只是‘疑’!这本来就是词圣和书圣大人为你所留下的退路,等过些时日,自然有人会帮你正名!”
“届时,我族圣才为了天下太平,忍辱负重的故事,想必会为你争得很多人的拥护,至于你说你不是圣者,难道沧澜皇就是吗?你说你并非国君,但我保证,当你自圣域归来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一定会有人立你为皇,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师出有名!”
苏文顿时愣住了,然后他突然响起了一番话。
那是当初还在阿房宫的时候,苏轼所对他所说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整个苏家都可以交给你,朝晖书院也可以交给你,甚至你想当皇帝我也保证无人敢有异议,如何?”
而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此时不论是旬尘还是苏文都暂时还不知道,其实早在苏文离开圣宫之前,苏家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门婚事,如无意外,他的妻子,便将会是未来的人族圣女。
这才是苏家老太爷为苏文争取到的最为雄厚的政治资本!
此时听完旬尘的这番长篇大论之后,苏文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了起来,然后他问了旬尘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对我说了这么多,真的是为了天下大义,还是,为了你自己?”
一言诛心!
然而,对此,旬尘并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反问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于你而言,有区别吗?”
闻言,苏文洒然而笑,然后忽的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在心头的,我需要些时间想一想,但我可以向你承诺,在我步入域外之前,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说完这句话,苏文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朝着石道深处走去,长明灯上所散发出来的昏黄色光芒越行越远,渐行渐弱。
而旬尘看着苏文的背影,却忽的自嘴角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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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君可见,归去之处多变迁
苏文说他被姚一川给坑了,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必须履行照顾姚家后人的承诺,事实上,如果苏文愿意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成为济国苏家的继承人,成为整个济国的主人!
届时,苏文若想要照顾姚一川的后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所以苏文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他被姚一川坑的也不是这件事情。
此时的苏文非常虚弱,刚才把金砖递到唐吉手中,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如果此刻唐吉反扑过来想要吃掉他的话,苏文只能选择闭目等死。
这便是黑石的副作用。
苏文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待着,因为他的腿部还在流血,他不敢确定,唐吉在吃过太多金块之后会不会觉得乏味,从而被血腥气息所吸引,想要换个口味。
而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自保之力。
可知道该怎么做,却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做到,如今的苏文连手中的业火三灾都握不住了,又怎么离开此地?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或许是因为苏文仍旧承受着圣天的庇佑,也或许是唐吉正吃得高兴,根本没时间搭理他,所以两人一时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但好景不长,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之后,唐吉突然停止了进食,伸缩着鼻翼,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血气,然后他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几块泛着鲜红的金砖上面。
那是苏文从空中落下时溅落的鲜血。
唐吉伸手一抬。带血的金砖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中,然后他双手捧着金砖,眼睛发光地啃了一口。
“咔。”
一口啃下金砖带血的棱角。唐吉的脸上顿显陶醉之意,而这一幕落在苏文眼中,却让他心下急沉。
他不知道为什么唐吉在填报肚子之后仍旧没有恢复人类的神智,但他知道,自己危险了。
好在就在此时,一道浑身湿漉漉的人影却突然从黄金小桥下爬了上来,口中喘着粗气。看着这满地的黄金,目带震撼。
正是落后一步的旬尘!
见状。苏文赶紧低声喊道:“别愣着了,快过来!”
旬尘眼角一抖,也顾不上打量这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屋,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苏文身前。看着他腿部已经逐渐凝结的血痂,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文摇摇头,急切地说道:“等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我动不了了,你扶着我走!”
旬尘也不耽搁时间,赶紧一把将苏文从地上扶了起来,又一手拾起了地上的业火三灾,问道:“去哪儿?”
苏文四下环顾,突然心中一动。喊道:“去那座黄金小楼里面!”
唐吉听到动静,有些警惕地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那两道急速逃离的身影。似乎有些疑惑,然后他的余光瞥到了苏文那鲜血淋漓的裤腿,突然伸出舌头狠狠地舔了一下嘴唇。
下一刻,唐吉的体内猛地涌上了一种野兽的本能,然后他低吼着,慢慢站起身来。弓着腰背死死地盯着越行越远的猎物。
同一时间,苏文顿时感到如芒在背。然后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快!快!”
旬尘不答话,此时的他也已经累得脚下发软了,却仍旧不敢停下,虽然他不知道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文又为什么会变成了这副样子,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停下,不仅仅是苏文,自己同样也会死在这里!
所以哪怕是感觉到杀意在后,兽吼在耳,殿内轻震,旬尘也不敢停步,也不敢回头,他的眼前,只有那座黄金小楼。
苏文让他带着他去到那里面,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此时二人距离黄金小楼还有十丈左右的距离,而唐吉离他们,则只有不到五丈。
以旬尘的速度,到达黄金小楼起码需要十息的时间,更别说此时的他还带着苏文,而唐吉追上他们,只需要一瞬间。
所以旬尘知道,他们跑不掉。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文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抓住我怀中的那块黑石,跟人族玉玺有类似的作用!”
旬尘闻言,连发愣的时间都没有,立刻便伸手探进了苏文的怀中,抓住了那块神书残石!
然后他说了四个字。
“天涯咫尺。”
言毕,赤红色的才气光芒立刻将旬尘和苏文两人包裹在内,而旬尘所说的这句话虽然不是战文,却竟然激发了言行法随的效果!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自场中突兀地消失不见,竟然在刹那间便来到了黄金小楼当中!
见状,唐吉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身形几个起落之间,便来到了黄金小楼的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里面的两道“大餐”。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唐吉想要迈步进得其间的时候,他身体的本能却让他停下了脚步,仿佛这间小楼有一种非常可怕的威慑力,让他厌恶,并且恐惧。
唐吉站在门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皱着眉头退了出去,却也没有走远,而是坐在楼外一丈开外的地方守着二人,口中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
另外一边,旬尘在使用了黑石的力量之后,顿时如同苏文一般,倒地不起,而且他比苏文更加严重,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立刻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而苏文看着在楼外徘徊不敢入的唐吉,心中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这么仰天躺在地上,睁大着双眼,看着这座黄金小楼的顶穹。
这是苏文第一次走到这里面来,上一次和沐夕来的时候,因为这里锁着饕餮,所以他一直留在了门外,倒是沐夕险些被饕餮所蛊惑,进来过一次,但在情势紧急之下,倒也没有来得及细看。
所以就连沐夕也没有看到,原来在这座黄金小楼的上方,在原本用来锁住饕餮的横梁上方,竟然还有一层层金玉横栏,其内满是珠光宝气!
苏文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脑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魔族遗藏?”(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静坐楼内观人间
上一次苏文和沐夕误入魔族遗藏的时候,几乎找遍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当时的他们是为了寻求出逃之路,但在这个过程中,同样未曾见得任何一件文宝秘藏。
苏文手中的长明灯,还是在逃出此间的路上所获得的。
唯一摆在众人眼前的,只有那遍地的黄金。
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地方未曾仔细搜查过,便是这座黄金小楼。
这不是疏漏,而是因为当日有饕餮在内,谁敢步入其中?
直到今日。
苏文为了给唐吉填饱肚子再临魔族遗藏,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唐吉逼到了黄金小楼中,使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魔族遗藏。
而且在这一刻,苏文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
这座黄金大殿是谁造的?又是谁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是史圣司马迁,也就是皓马。
那么,当初魔君屠生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最珍贵的至宝都送给了谁?
答案还是皓马!
这么一来,被皓马藏在黄金小楼之上的东西,就很值得期待了!
可惜的是,此时的苏文根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所以暂时无法上楼去看看皓马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这至少给了苏文一些无比美好的遐想。
“不知道那传说中的第一文宝,不灭青灯会不会被皓马藏在了这里?”
苏文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苦笑道:“还是先别想这个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怎么才能恢复力气,要是一会儿胖子真跑进来把我给吃了。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说着,苏文挣扎着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除了胸口还能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之外,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植物人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旬尘原本握紧的手掌却突然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松开了。于是里面的那块黑石重新落回到了苏文的怀中,立刻发出阵阵灼热之意。
苏文直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变得滚烫起来。就像是一个发了高烧的病人,神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他慢慢闭上了沉重的眼帘。
刹那间,苏文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但在他的心底却突然升起了一抹光。
这抹光从他的胸口一路上潜,很快就经过了他的双肋、双肩、脖颈,最后到达了他的头颅。
紧接着,苏文浑身上下的皮肤,包括颅腔,都变成了透明的,如果此时旬尘醒来,可以清晰地看到苏文体内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以及每一道血管。
强劲的心脏在他的体内急促跳动,紫色的光芒游弋于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氤氲盎然。然后在苏文的心神之间,出现了一片天空。
此时的苏文仿佛身在梦境之中,整个人漂浮在白云之上,俯瞰整片大陆。
在他目所能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紫金色的光点,分布在各地。有强有弱,有聚有散。不一而足。
最亮的那个光点出现在大陆的南方,出现在一条奔流不息的大川之旁,比他弱一些的,还有三个光点,两个出现在大陆的北方,相隔数百里,还有一个在大陆的东方,却被掩盖在茫茫海水之下,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然后苏文突然有些疑惑地看向更远的天空,在一个他所看不到的地方,仿佛还有无数个光点在闪烁不息,却看不真切。
于是苏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转过头,看向人间。
他首先看到的,是北方大陆的一片混乱。
在这一刻,他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桎梏,看到了更早一些的画面,看到了这一切最开始的那番景致。
所以他看到了饮马湖畔的大雪和光明,看到了日月同辉,看到了那一方兰亭。
接下来,便是两颗原本最为闪耀的光点同时堙灭。
于是济国大乱,缙国大丧。
同一时间,卫国被战火所吞噬,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再一次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国都翼城即将不保。
唐国骑兵攻入燕境,想要以此逼迫燕军回援,却不想一路无阻,直接杀入了皇城,也未曾等到燕帝下诏。
缙国与济国短兵相接,于卫境之外正战得如火如荼,辽国和楼兰国也已经加入了战局,所拦截的却是来自武国的当世最强兵力,至于庆国和天澜国则在崆幽谷外两军相持,暂时胜负不分。
这是圣言大陆自圣战之后最混乱的一次战局,更是自神书降世以来,第一次回归了纯粹的武者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一个文人学子都没有参与其中。
实非不愿,而是不能。
苏文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那块紫金圣令,却未曾被其内圣压所迫,因为这个时候的他,是代表了神书巡视人间!
他看着圣令之上那繁复的花纹,无上的工艺,以及其内所蕴含的磅礴圣意,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良久之后,苏文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他将目光放到了迷失沼泽当中。
在那里,密密麻麻地堆积了一大片数之不清的光点,其中最亮的那一颗,叫做沧澜皇。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于是在下一刻,苏文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眼,从地上坐了起来,随即异常欣喜地发现自己已经重新恢复了力气。
如此,苏文不敢再耽搁,赶紧站起身来,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一把跳起从房梁上拾了件东西藏进怀中,又紧接着蹿到了楼上的金台玉栏之内,看也不看,便将里面所安放的一个个木盒都扫进怀中,用衣服兜起来扎成一个包袱,扛在了背上。
此时的苏文无法使用黄鹤楼,所以无法将这些东西都收入其内,也只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了。
再然后,苏文跳回到远处,一把拉起旬尘,将业火三灾跨回到腰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而在他的一丈开外,还坐着一尊凶神。
唐吉。
但这个时候的唐吉却是紧闭双眼,眉宇之间皱得极紧,仿佛正在经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苏文悄无声息地走到唐吉身边,然后将怀中的绳子掏了出来,一把就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正是苏文之前在黄金小楼的房梁之上所取得的那件东西。
名为,缚魔索!(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一夫当关
数十年前,皓马于此间一剑斩落了饕餮的头颅,并将其悬挂于黄金小楼中,当时所用的便是这条缚魔索。
数十年后,饕餮变成了唐吉,被苏文带回到此地,却因为饥饿而失去了神智,变成了一头野兽,所以苏文自楼内取来缚魔索,绑其身,以防万一。
但真正当苏文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突然发现,此时唐吉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苏文之前于小楼内依神书而巡视人间,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距离他睡去已经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甚至可能是半天光景。
所以苏文也不知道,唐吉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问题的。
是的,此时在唐吉的身上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浑身上下一直处于一种很不易被人察觉的,轻微的抽搐和痉挛当中,没有固定的频率,显得非常杂乱。
他的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冷汗直下,就像是深陷于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中,怎么都无法逃离。
他的心跳很慢,但身体却很热,呼吸很沉,却并不急促,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十指都已经陷进了金砖之内,四肢绷得非常紧。
苏文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唤醒唐吉,但他知道,在这样的状态下,唐吉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清醒过来的。
而最见鬼的地方就在这里!
因为按照苏文原先的计划。他们在来到魔族遗藏之后,如何摆脱追兵,便需要依靠唐吉!
刚才在黄金小楼中俯瞰这个世界的时候。苏文便看到有成千上万的文人学子已经找到了迷失沼泽,更有不少人发现了魔族遗藏的入口,敌人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事实上,自从苏文和旬尘走进当初由蒲牢所镇守的东南方山口之后,紫金圣令便再也没有挪过位置,一道笔直的光束时刻映照着洞口处的石屑,为前来追捕苏文的文人学子指明了方向。
众人发现魔族遗藏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石道很长。苏文带着旬尘、唐吉重回这里,也足足耗费了一天多的时间。再加上中间还有一条岔路通往兽冢,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找到黄金桥下。
这原本是苏文等人逃离此处最好的时机。
但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唐吉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而且苏文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在经过连番的思想斗争之后。苏文还是做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他先是将唐吉和旬尘两人抬到了黄金殿的正门处,走出去便是有着皓马壁画的那条黑暗甬道,再后面,便是藩篱。
然后苏文一个人手持业火三灾,回到了黄金大桥之上,警惕地看着桥下的潺潺流水。
他决定在此守候敌人,直到唐吉醒来!
无疑,这样的选择是最愚蠢的,也是最危险的。但苏文仍旧这么做了,因为他隐隐间觉得,唐吉的这次昏睡很可能是他解决入魔问题的唯一机会!
或许此时唐吉的人类人格正在与饕餮的兽格进行融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不管唐吉下一次醒来到底会怎么样,苏文都觉得此事值得一搏!
好在,在这里限制了文人学子的才气输送。
好在,苏文除了文人的身份之外,还算是半个剑客。而且至少在韦廷的眼中,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剑道宗师了。
好在。在苏文的手中,还有一把业火三灾。
所以哪怕即将面对是成千上万,源源不断的敌人,苏文也可以毫无畏惧,傲然执剑立于桥头!
从远处看去,满地的金光照射在暗河水纹之上,再反射到苏文的衣间,就像是在他的身上穿了一件璀璨夺目的金甲,而他手中的业火三灾倒映在暗河之中,便像是于水底盛开了一朵绚烂的火莲花,美轮美奂。
苏文这一站,便整整在桥头站了五个时辰,期间就连旬尘都已经醒来,可唐吉却仍旧没有丝毫反应,成千上万的追兵也未曾现身。
直到此时,终于有一阵蹚水声于黄金桥下回荡开来,随即在苏文的眼前出现了两道略显狼狈的人影。
然后苏文对着他们说了第一句话。
“此路不通。”
话音落下,两位文人顿时看到了头顶上方的苏文,脸上均露出了欣喜之色,却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苏文口中的冰冷之意。
其中那个高个子的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向上跃起,似乎想要抢在第一个抓住苏文。
可惜他所跳起的高度差了一些,所以连黄金桥的桥墩都没有摸到,便重新落回到了水中。
见状,苏文说了第二句话。
“不要逼我动手杀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苏文已经非常克制了,因为他知道,这些追兵之所以会穷追不舍,并不是真的因为他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而是听由圣令之所命。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苏文不想杀人。
听得此言,两人这才注意到到苏文手中的浴火长剑,更看到了苏文眼中的凛然杀意,而此时的他们,已经无法激发体内才气,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无异,所以不得不面色铁青地倒退了数步。
可即便如此,这两人也仍旧没有离开,而是就守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援兵的到来。
苏文也不动手,只是回过头问向旬尘:“胖子醒了吗?”
旬尘摇摇头,面露急切:“还没有!”
闻言,苏文握剑的手掌顿时更紧了几分,当下命令道:“如此,你先带着胖子穿过门后面的甬道,在藩篱前面等着我!”
旬尘开口应是,然后非常吃力地抬起了唐吉,很快便消失在了苏文的视线当中。
就在这段时间里面,已经又有好几个人赶到了黄金桥之下,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文,脸上写着跃跃欲试之意。
然后便在下一刻,一道剑光突然从水中掠起,携必杀之意,很快就掠到了黄金桥下三尺,剑锋所指,直刺苏文的头颅。
这是武国的人到了!
这一次,苏文也不再心慈手软,单手执剑于空中划出了半道圆弧,于瞬时之间连出两剑,但这两剑却都不是冲着那武国文人去的。
其中一剑斩在了黄金大桥的桥墩之上,第二剑则落于桥身的正中央。
剑势乘火意穿过黄金桥,余威未尽,非常理所当然地便向着水面上的那道剑光迎了上去。
只是一个照面之下,那位剑客手中的长剑就已经被熔成了废铁,情急之下,那人不得不弃剑保命,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遮天蔽地的金影却向着他狠狠地砸了下来。
黄金桥塌了!
轰!
半截桥身轰然塌落,砸在暗河之中,立刻溅得水花四射,而那位倒霉的剑客,则被大桥压在了水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金色的桥身几乎尽数没于水下,只露出了不到一寸左右的高度,俯瞰下去,就像是在暗河水面当中,画了一条金色的线条。
苏文轻抬剑锋,指着那道金线,对着那些惊疑不定的文人,说了第三句话。
“逾此线者,杀无赦!”(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杀无赦
半座黄金桥,在苏文与各国学子之间隔开了一道约莫三丈的缓冲区。
苏文站在断桥桥头之处,手中的业火三灾还在持续喷吐着炎炎火光,映得他脸上一片淡漠。
接连赶到的那些文人学子则立身于暗河之中,眼中闪烁着惊惧不明之意,却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一高一矮,一明一暗。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尤其在见识过苏文的剑术之后,不少文人已经情不自禁地再度向后退了数尺,众人拥挤堵塞在河道中间,显得混乱不堪。
“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大伙儿怕什么?一起上啊!”
“说得好听,你行你来前面啊!躲在后面逞什么英雄?”
“武国的兄弟们呢?你们手里面也有剑,理应打头阵才是!”
“嘿,这个时候想到我们了?之前在迷失沼泽的时候你们这些文人不是个个眼高于顶,认为我们是跟着来捡便宜的吗?”
“废话!要是在这里能使用文位和才气的话,哪里还轮得到你们?”
“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怎么,你还想要在这里动手不成?有种出去之后我们来比划比划?”
“来就来,谁怕谁啊……”
一时之间,整个暗河之中都充斥着各国学子的针锋相对之声,苏文站在桥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是如今人类世界的中流砥柱?
这哪里还有文人之风骨,又哪里还有学子之修养?
完全与骂街的泼妇没有丝毫区别!
经过长时间的骂战之后。终于来了个在无双书院中颇有威望的院士,此人名叫夏侯浔,文位虽然不高,但作为老一辈的武者,一套刀法却是使得出神入化,他一到,场中那些武者便纷纷噤了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见状,几个情绪激动的文人还以为对方服了软。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当下拔高了音量:“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们这些武人果然都是些软蛋,什么事都只敢躲在后面。我看呐,再这么下去,你们武国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刚说完这句话,那人便忽的看到一片刀光自他眼前落下,轻而易举地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刀光雪亮,顿时将整座河道照得通明,强大的刀意压迫得众人脚下的水花四射飞溅,如惊弓之鸟一般向着河道两旁纷涌而去。
于是整个河道中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水流澎湃之声。
下一刻。那个从生死之际捡回一条性命的少年突然放声惊叫了起来:“啊!谁!谁敢在这里动手!”
夏侯浔转过身,用一双清冷的黑瞳看着他,说道:“我叫夏侯浔。无双书院院士,如果你不服的话,我愿意陪你在这里分一个生死出来。”
听到夏侯浔的名字,那少年顿时面色一紧,但他似乎笃定了对方绝不敢在这里动手,于是咬着牙扬起了脖子。继续叫嚣道:“怎么,无双书院的人就这么了不得吗?有种你别留手啊……”
少年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片刀光落下,但紧接着落下的,还有少年的头颅,以及喷涌而出的血花。
场内没有人惊叫,也没有人表示愤怒,仿佛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夏侯浔抽手回刀,看也不看那具栽倒在河中的尸体,转而对着场中的一众武者说道:“凡武国之人,皆出列随我擒贼!”
说完这句话,夏侯浔踏水而行,很快就来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然后抬起头,看向傲立桥头的苏文。
“你便是苏文?”
在见到夏侯浔第一次出刀的时候,苏文就已经轻轻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可惜,但直到此时,直到夏侯浔来到他的身前,他也一句话也没有说。
更没有去回答夏侯浔那无聊透顶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
因为此时的夏侯浔还没有走过那条黄金线。
夏侯浔是在后面赶上来的,所以自然没有听到之前苏文所说的那番话,或者说,即便他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里面。
毕竟他已经是武国成名已久的刀道大师了,而苏文呢?
在夏侯浔的眼中,虽然苏文手中的那把长剑看起来并非凡品,但剑再好,拿在一个文人手中,也是没有用的。
就算对方真的在机缘巧合之下学过几记剑招,又有何用?
见苏文沉默不言,夏侯浔也不再与他多说,直接将手中雪刀高高扬起,然后身形一跃,踏水而起,刀锋卷起三尺水幕,向着苏文所在的桥头冲击而去。
与此同时,苏文手中的剑也终于动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众人的眼中,苏文突然摆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
他将剑收回到了腰间,沉下了腰身。
就像是被夏侯浔这位刀道大师所震慑,放弃了与之相搏的机会。
但如果有见识过苏文剑术之人,或者对剑道颇有研究之人,此时一定会认出来,这其实是舍身剑的起手式!
可惜的是,夏侯浔所行的乃是刀道,而且这也是夏侯浔第一次见到苏文,甚至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苏文也会剑术,所以他放松了警惕。
他认为,自己的这一刀,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
事实上,不仅夏侯浔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在夏侯浔之后,又有数道人影破空而起,这些人手中大部分都握着一把长剑,清一色都是武国中人!
然而,苏文的目光却根本看也没看那些所谓的剑客、刀客,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夏侯浔,因为他知道,这才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
因为燕北说过,舍身剑,只能在一次战斗中使用一次。
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在下一刻,苏文手中的业火三灾开始以一种看似非常缓慢的速度从他的腰间拔了出来,再以一个极其古怪的角度,在空中划过一条火色弧线,准确而狠戾地刺进了三尺之前的那片水幕中。
隐隐之间,仿若有剑吟之声在空中响起,震得随后那些武者手中的长剑也急急颤鸣。
一息过后,水幕碎了,火莲开了,夏侯浔手中的雪刀寸寸碎裂,连带着他的手腕,一同被削落到水中,而夏侯浔则目带惊恐地从空中坠落下来,身体被其后的数把利剑贯穿而过,血如雨下。
而苏文则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亲切地对一位落后半步的剑客提醒道:“你快要走过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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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谁敢当前!
苏文的声音很轻,但落在那位剑客的耳中,却宛若一柄大锤砸在了他的胸口,令他再不敢向前迈出半步。
举目望去,在他的面前,已是尸横累累,却是连一声哀嚎声也未曾响起。
因为包括无双书院院士,刀道大师夏侯浔在内,但凡是越过了那条黄金水线的人,全都死了。
一个活口也没有!
苏文的舍身一剑,不仅斩断了夏侯浔的手腕,斩碎了他的刀志,更在瞬时之间就点燃了数道人形火炬。
那些被业火燃尽生机的剑客、刀客,前一刻还沉浸在夏侯浔身死道消的震撼当中,尚且未能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被火光燃成了一块块焦炭,接二连三地栽落水中。
这一幕落在那位剑客的眼中,或者说,落在其后的那一群文人眼中,险些就被吓破了胆!
他们哪里能够想到,苏文的剑术竟然如此可怕!
夏侯浔是谁,那可是武国成名已久的刀道大家,竟然,就被苏文那古怪的一剑给斩杀了?
事实证明,年纪这种事情,以及习从武道的时间长短,并不能完全代表双方的实力强弱。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
比天才更天才的,叫做圣才。
而苏文,便是曾经圣域所亲承的人族圣才!
如今人们终于知道了,苏文不仅在文道成就上堪称圣才。就连在武道的领悟之上,同样也是一位圣才!
一时间,整个河道里的人群变得更加拥挤了一些。不是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苏文之风采,而是目色惶恐地向后退去,想要避开苏文手中的三尺剑锋!
尤其是那位得到苏文“亲切”提醒的剑客,更是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立刻便钻进了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这不是懦弱,而是武者的大智慧。
双方势均力敌尚敢以死相搏。那叫勇敢,明知不敌还要前去送死。那叫愚蠢。
苏文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以一剑威慑众人。是因为在这批先头部队里面,没有真正的武道大师。
如今的局面对苏文来说,既有大机遇,也有大风险,只是苏文暂时还不知道,哪一个会先行到来。
所谓大机遇,具体说来,其实是苏文在等一个人。
沧澜皇,姬南天!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一百个苏文也不见得是沧澜皇的对手,而且在这场逃亡之旅中,苏文最大的威胁。也是来自于沧澜皇。
可是,在此时此地,苏文却有十分的把握,只要沧澜皇敢露面,他就能将其斩于剑下!
毕竟沧澜皇只是一名纯粹的文人,在失去了文位和才气的庇佑之后。他恐怕连夏侯浔都不如,苏文又有何俱哉?
所以说。这乃是苏文刺杀沧澜皇最好的机会!
千载难逢!
可与此同时,苏文也很清楚,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处境也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首先最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便是武国中那些深藏不露的武道大家,除此之外,苏文绝对不会忘记,今日在这狭长的河道当中,很有可能就藏着杀手榜上的那些绝世刺客!
当初哪怕是在面对辛老五,或者说韦廷的时候,如果不是苏文有黄鹤楼在手,再加上及时悟得枫桥夜泊,根本就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那么,如果在今天的来人当中,还有比辛老五更强的杀手呢?
比如说王二,再比如说李三?
甚至于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先生!
只要他们出手,别说苏文手中拿着业火三灾,恐怕就算是他拿着忘川也没用。
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可能杀死沧澜皇的诱惑,以及可能被他人杀死的危险,苏文会怎么选呢?
他没有选。
他在等。
除了等沧澜皇现身之外,他的初衷始终未曾改变,便是等待唐吉醒来。
只要唐吉醒来,苏文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魔族遗藏,根本连头都不会回。
但除此之外,苏文还必须想办法解决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怎么将这遍地黄金带走?
这些可都是唐吉未来的食粮啊!
在魔族遗藏中无法使用才气,所以苏文无法使用黄鹤楼,更没办法将黄鹤楼当做一件空间类文宝来使用,如果只是单纯靠人力的话,苏文又能带走多少金砖?
当然,苏文可以选择利用神书残石来短暂地激发才气,可在那之后,苏文就会像之前那样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植物人”,如果场间只有他与旬尘、唐吉三个人的话,倒也无妨,左右不过是躺着睡一会儿罢了,但偏偏如今大敌当前,苏文可不敢这般自寻思路。
便在苏文一筹莫展的这段时间里面,他又遭遇了两次来自武者的袭杀,但来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近得他三尺之内,就全都葬尸于黄金桥下,顿时让空气中的血腥意变得越发浓厚了一些。
而至此之后,足足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也再也没有人再敢上前跨过那道黄金水线,双方再次回到了隔桥相峙的阶段。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文眼角一寒,突然瞥到了人群深处的一道熟悉的面孔。
按理来说,如今苏文乃是举世公敌,就算是他曾经的朋友,如今承圣令之所命,也必须前来缉拿他,可偏偏,自苏文这一路逃亡而来的过程中,除了旬尘之外,却是一个熟人也没碰到过!
直到此时。
可惜的是,那个人不是他的朋友,不是禹墨或者紫曦,更不是梁山或者沐夕。
但与此同时,至少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也不是敌人,不是徐轲或者柴南,也不是徐焕之或者欧阳朵朵。
对方不是半圣,也绝非一个纯粹的文人。
但却偏偏是苏文最警惕的人之一。
因为他是阿房宫中杂屋的老板。
他叫李三。
与杀手榜上排名第三的那个刺客,是同一个名字。
李三藏在人群当中,并没有即刻出手,但自从苏文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变得进退两难了。
于是苏文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的业火三灾,逍遥意起!
他已经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
却在此时,一道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自黄金大殿中回荡开来。
“唐吉醒了!”
听得此言,苏文甚至没有一息的停留,脚尖一钩,抄起几块金砖收进怀中,然后转头就跑!
苏文这一跑,顿时让河道中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唯有李三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足下轻轻一点,便率先跃上了黄金桥。
他是第一个逾过那条生死金线,来到魔族遗藏中的人。
可惜的是,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苏文已经逃出了黄金殿的大门,进入了那条冗长的甬道当中。
片刻之后,苏文急速掠到了唐吉和旬尘身边,他也顾不得此时的唐吉是否已经恢复如常,便拉着缚魔索将唐吉带到了藩篱之前,开口说道:“快,推开这个!”
对此,唐吉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藩篱之前,然后探过肩膀向前一挤。
紧接着,于三人眼前的那片虚无突然消失了,一道金色的阳光洒进了幽暗的甬道当中,荡漾的水波传来阵阵清凉之意,就像是在甬道中刮起了一阵山风。
苏文眼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却不敢做丝毫的耽搁,立刻拉起唐吉和旬尘步入其间。
下一刻,他们回到了迷失沼泽。
藩篱大阵随即于他们的身后缓缓合上,悄无声息,却重如山岳,就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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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逐v云’200打赏,今天本来状态很不好的,结果写着写着就好了,下一章应该能在10点之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逆流而上
众所周知,藩篱大阵乃是当年魔族最伟大的阵法,即便在百年之后,也非圣者与魔人不可破也。
进去容易,出来难。
虽然如今横亘在魔族遗藏与迷失沼泽之间的这片藩篱远非当年守护魔都的大阵所能比拟,但拦住圣阶之下的学子仍旧不成问题。
更何况,是失去了才气的学子。
所以在苏文三人的身后,哪怕有千军万马,也无法自魔族遗藏中追击而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幽暗的甬道中,虽然双方只隔了一道藩篱,却宛如有万里之遥。
这便是苏文的计划。
为自己的逃亡之路再度争取到宝贵时间的计划,与身后追兵重新拉开距离的计划。
诚然,在苏文、唐吉和旬尘三人当中,没有圣阶,苏文虽然体内留存有魔族血脉,也无法破开藩篱,这一点从他初次进入魔族遗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定论。
但唐吉,如今已经入了魔。
所以他可以推开藩篱。
所以苏文必须要等待唐吉苏醒过来,才能完成这个计划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好在,虽然过程曲折艰险了一些,但最后的结果还是按照苏文的预想实现了,现在万千学子皆被困于魔族遗藏,正是他们离开迷失沼泽,前往天弃山脉的最佳时机!
但苏文等人却没有立刻离开,因为唐吉此时的表现有些奇怪。
为了防止唐吉彻底魔化。所以之前苏文用缚魔索将其牢牢地捆了起来,即便在需要靠他推开藩篱的时候,苏文也不曾解开他身上的缚魔索。但是在这个时候,苏文却主动帮唐吉解开了。
因为他知道,唐吉总算是挺了过来,并没有再度入魔。
但同时,苏文也已经感觉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唐吉,似乎也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胖子了。
虽然唐吉的外貌并没有再一次发生变化。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却是变得一片淡漠,看向苏文的目光满是陌生。
但随即,唐吉的一句话,顿时让苏文喜出望外。
“大爷我叫唐吉?”
与以前胖子的语气、神态。甚至是用词,都如出一辙!
于是苏文迈步走到唐吉身前,笑着道:“我是苏文。”
听到这个名字,唐吉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变得更疑惑了一些,良久之后沉声道:“我认得你。”
对此,苏文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诧的情绪,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也太狗血了吧!”
是的,苏文根本不用去问。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在唐吉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非是在去到魔族遗藏之后,可能是因为故地重游,也可能是被关押数十年的怨气爆发。再加上唐吉因为饥饿即将魔化,所以导致饕餮的意识突然被激发了出来。
然后与唐吉本人的意识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至于最后到底是相互融合还是一方吞噬了另外一方不好说,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唐吉作为人类而不是野兽的意识显然是更强烈的!
从好的方面来看,唐吉应该已经将体内的饕餮进一步消化了。力量自然而然地也得到了再一次提升,对于吞噬之力的运用会更加得心应手。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如今的唐吉似乎是介于魔兽和魔人之间的存在,这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对自我认知的不确定性,所以他开口说的那第一句话不是一个肯定句,而是疑问句。
至少暂时看来,如今的唐吉,的确已经不再是苏文所认识的那个胖子了。
至于他能不能恢复到以前那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谁也不知道。
好在,他在苏醒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苏文和旬尘。
而不是老管家衣威泊。
“狗血是什么?”
唐吉偏过头,眼中的淡漠之色似乎消散了一些,虽然还是不如以前那般对苏文非常亲近,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苏文一把搂过唐吉的肩膀,后者也并没有闪躲,似乎对于苏文并不排斥。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敌人在追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之后在路上我再跟你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苏文向旬尘打了个眼色,随即便拉着唐吉向着迷失沼泽以东行去。
唐吉也不反抗,就任由苏文这么拉着他,就像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孩子一般,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涉水而行。
片刻之后,随着三人的逐渐东进,脚下的水流慢慢升高了起来,从膝间没到了大腿,再到腰间,再继续走下去,恐怕就得游着过去了。
所以苏文取出了黄鹤楼,金光一闪,便在众人身前出现了一头巨兽。
自然便是善于泅水的乌衣兽。
当初便是乌衣兽驮着众人从茫茫大海中抵达了黄鹤楼第九十九层的那座孤岛,而如今,苏文等人便需得再次利用乌衣兽,顺着大河,逆流而上!
目标所向,便是沧澜皇起兵的地方,雁荡山。
根据旬尘手中的地图所显示,在翻过雁荡山之后,还有一片广袤的草原,再那之后,才是苏文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天弃山脉。
无疑,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旅程,但苏文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而且,如今天下战乱纷纷,苏文能以自己为诱饵,带着万千学子远离卫国,便是他对自己的国家,对这个世界,所做出的最大的贡献!
三人很快就坐到了乌衣兽那厚实的龟甲之上,这下子,相比起他们刚才自己渡水,速度明显上了一个档次,而且乌衣兽与苏文心意相通,在保持着急速的同时,还能平稳如陆,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兽啊……
就这样,便在沧澜皇还站在石道的分叉口上犹豫不决,无数文人学子在黄金大殿中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李三暗自后悔自己错失了最好机会的时候,苏文等人其实已经悄悄离开了迷失沼泽,除了头顶的紫金光辉依然如故之外,几乎给了所有人一个意外之喜。
但几乎,并不代表着全部。
比如说原本正一路势如破竹,向着迷失沼泽疾驰的一众狼骑,在看到紫金圣令改变了方向之后,几乎没有半分的犹豫,便立即掉头,朝着雁荡山的方向杀了回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争先
这场注定将会旷日持久的追击战,因为苏文的迷失沼泽之行,顿时变得更加遥遥无期了一些。
而最想要杀死苏文的那个人,沧澜皇,却直到此时也未能走进黄金大殿中,因为只有越强大的人,才越能感受到失去才气之后的恐惧和警惕。
如果沧澜皇再向前迈出半步,那么他就与一个普通人无异,即便他的身边有两位来自武国的大剑师相随,他也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无比危险的境地之中。
而这种危险,是沧澜皇所不愿意去承受,也承受不起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沧澜皇这一次的怯步并不能看做是耻辱,反而是大勇。
因为他敢于直视自己的弱点,更做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否则,假若他真的如其他人一样,冲到了黄金大桥之下,面对执剑而立的苏文,他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但停步不前,并不代表着沧澜皇想要杀死苏文的决心变弱了,相反,他更加期待苏文身殒此地的消息传来,所以在石道中的每一刻,都让沧澜皇度日如年。
如今举族学子共聚迷失沼泽,在天下乱势之下,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尽快将苏文缉拿,或者直接击杀,如此,他们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在战乱中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保家卫国。
可偏偏,一处魔族遗藏,一道藩篱,却将他们放跑了近在咫尺的猎物。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令人沮丧的,更是令绝大多数人所无法接受的,所以当苏文乘以乌衣兽离开迷失沼泽的时候。还陷在魔族遗藏中的万千学子已经爆发出了他们最快的速度向回赶,希望能争取到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早日抓到苏文。
在这其中,也有例外。
因为今日所来之人当中,除了有苏文的敌人,比如沧澜皇,比如徐焕之。比如柴南之外,同时。也有他的朋友。
比如,殷无殇。
殷无殇是最后一批抵达迷失沼泽的文人,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文位较低,赶路速度很慢。更因为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紫金圣令能强制让全天下的文人学子都追击着苏文的脚步而来,但却没有办法控制每一个人的速度,更无法控制每个人的思想。
所以殷无殇便抱着消极怠工的态度,不慌不忙而来,又拖延了不少时日才走进通往魔族遗藏的那条石道。
如今在听说苏文自藩篱逃脱之后,他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余文人一样愤怒,其实心底早就乐开了花。
“先生真不愧是我族圣才啊!”
暗自赞叹了一声,殷无殇不动声色地跟着逆向而来的一众学子,慢慢悠悠地挪开了步伐。重新朝着原路返回,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眼角一寒。似乎瞥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身影。
殷无殇一愣,随即朝对方靠了过去,却没想到,那人的速度极快,几乎便在眨眼之间,就已经从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蹿了出去。很快就没了影儿,于是殷无殇只能作罢。重新放慢了脚步,眼底却忍不住闪过一丝沉思之色。
“是谁呢?”
能让殷无殇觉得面熟之人,当然是临川城的人,但能让殷无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只有离开了临川城很久,或者说回来之后也未曾与殷无殇照面之人。
比如说,春熙楼的大当家。
是的,今日大当家也来了。
他是魔族人,虽然有文位在身,却并不受紫金圣令所控,但他仍旧来了,而且算是较早就进入迷失沼泽那一批人。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些,至少来说没有李三快,所以还没等他赶到魔族遗藏,苏文就已经再次逃走了,令他扑了个空。
大当家很清楚,他没有半点时间可以耽搁,他必须要抢到第一个找到苏文,所以仰仗着魔族人那得天独厚的肉体力量,此时的他在得知苏文逃脱的消息之后,竟然追得比其他所有人都还要快!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之后,大当家之前被衣威泊折磨所留下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他,也绝不是沧澜皇的对手。
所以在途径石道中那条三岔口的时候,大当家刻意放缓了脚步,等着后面的一众文人赶上来之后,这才跟着大家一起走了回去。
这样一来,大当家就显得没那么扎眼了,果然顺利地自沧澜皇眼皮底下离开,只是在那之前,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朝着不远处的那个中年人看了一眼。
只看了这么一眼,大当家就收回了目光,既没有与对方交谈,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很快就自石道中消失无踪了。
但即便大当家离开之后,那个中年人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
因为这个地方原本是他刺杀沧澜皇最理想的位置,只要沧澜皇再往前迈出那半步,他腰间的长剑就可以出鞘了。
而如今随着苏文逃脱的消息传来,沧澜皇再也不可能走进石道中了。
如此一来,他的刺杀计划也只能继续向后无限期搁置。
真是有些可惜啊。
怅然一叹,中年人很快便收拾好的心情,毕竟作为一名刺客,他最擅长的,就是耐性……
今天在这个蜿蜒曲折,长及数十里的石道当中,堆积了来自人族十国,四面八方的各式文人、武者,鱼龙混杂,所以哪怕大当家第一个自黄金大殿中返回,哪怕他认出了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辛老五,也看漏了他的一位故人。
或者说,是与他处在同一阵线中的战友。
而且。这个人是个女人。
相比起大当家,这个女人在人群中的速度显得不紧不慢,死死地咬住了先头部队。却也没有显露出太过强大的实力。
只是她浑身上下那浓厚的胭脂水粉味,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如果有认识她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她竟然有文位在身。
人们更熟悉她的另一个身份。
姑娘们喜欢喊她林姨,熟客们更愿意称呼他为林夫人。
她也是一位大当家,不过不是春熙楼的,而是徽州府四大楼之最。柳嫣阁的大当家。
她没有那么神秘,也不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反而更显得平易近人,喜怒均言于色,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仍旧将自己的身份隐藏了数十上百年的时间。所以她比起那位春熙楼的大当家更了不起。
直到紫金圣令当空而起,苏文举世为敌,她终于再也隐藏不下去了,所以她走出了柳嫣阁,离开了徽州府,与一众文人学子一起,来到了迷失沼泽,来到了魔族遗藏。
只是不知道,她又能不能赶在其他所有人之前。先找到苏文呢?
林夫人摇曳着风韵犹存的身姿,跟在沧澜皇的身后,逐渐顺着原路返回。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一众文人神色间变得警惕了起来。
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苏文,而是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片身着青衣院服的少年。
当先一人手持长弓,目色凛然,正是鸿鸣书院新入学的学生。梁山!
在梁山的身后,便是来自鸿鸣书院的一众教习学子。
相比起其他人。梁山他们算是来得比较晚的,其原因大概是与殷无殇相仿,也或许是因为当紫金圣令指明苏文位置的时候,他们距离汜水关还尚远,所以未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但此时在听得苏文再度逃脱的消息之后,梁山却率先转过头,朝着石道的出口处狂奔而去。
因为在经过商议之后,所有鸿鸣书院的院士、教习,或者学生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必须抢先一步找到苏文,如此,哪怕届时需要将其缉拿,至少也能保住苏文的性命!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殷无殇的那番举动倒是适得其反了。
当然,与梁山等人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比如之前的大当家、林夫人,再比如说,如今正在人群中奋力奔跑的那一男一女。
“让让让让,你们跑这么慢,何年何月才能抓到那逆贼啊,都让开都让开,之前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堵着才让我没能抓住那小子,你们不行就不要挡路,知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啊?啊!知不知道什么叫退位让贤啊?啊!都给我让开!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当今四大才子之首!除了我,你们谁还有本事能抓到那逆贼?啊?前面那位大叔,你听见没啊,说你呢……”
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石道中回荡不止,就像是在众人的耳朵边同时飞来了一群蚊子一般,让人不得安生,可偏偏那人自称四大才子之首,却又不得不让很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一边偷偷打量这那少年,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了道路。
自从博才榜发榜以来,如今刚出炉的新四大才子已经一死一逃,剩下两个人当中,唐婉儿是少女,所以这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当然是禹墨,也只能是禹墨。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子则是……
“退位让贤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不会用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而且,谁告诉你你是四大才子之首的?”
少女一脸的鄙夷之色,口中的话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就别在这儿婆婆妈妈了,专心赶路好不好,你这一路吵过来,把我头都给吵晕了,还怎么追啊?啊!”
听这熟悉的声音,竟然是紫曦!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的,更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进入的魔族遗藏,但无疑,作为朋友,此时的他们比谁都要着急!
或许紫曦生来就是禹墨的克星,在紫曦这番斥责之后,禹墨倒也不说话了,只是闷头赶路,唯有在两人靠得很近的时候,才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你说我们还来不来得及?万一那家伙已经被抓到了怎么办?而且据说他是从藩篱离开了,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是魔族人?如果他真的是魔族人,等我们追上他到底是抓他还是放了他?要是到时候紫金圣令让我们不受控制地出手了怎么办……”
紫曦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禹墨一眼,低声道:“哪有这么多万一,现在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追到他再说,其他的事情只能随机应变了!”
说到这里,看着禹墨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紫曦赶紧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从现在开始,谁说话谁是王八!”
随即,在半柱香之后,禹墨的声音这才缓缓传来:“不行,憋不住了,你先听我说,真的是最后一句了……”
禹墨的声音还继续在石道中回荡,林夫人已经跟着先头部队逐渐接近了石道的出口,梁山等一众鸿鸣书院中人因为实力的差距,反倒落后了一些,倒是作为第一个离开的大当家,此时已经走出了魔族遗藏,回到了迷失沼泽当中。
而他看到,紫金圣令所指引的方向,赫然是去往天弃山脉!
这一发现,顿时让大当家大惊失色,但这并不是大当家最为担心的事情,因为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在迷失沼泽的南北两面,都有他最为熟悉,也最为恐惧的气息向苏文追去!
这两股气息当然没有妖王天狼那般强大,但却同样令人不敢小觑。
他们两人都并未跟随那三千狼骑自镇宁关入境,却通过各自的办法从南疆妖域远道而来,为的,同样是苏文。
因为他们两人都欠了苏文一条命。
或许在如今的形势之下,他们的实力与沧澜皇这些当世强者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们的出现,却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苏文再增添一份力量!
他们其中一位身着妖族军队的制式战甲,另外一位则看起来像是一个胖和尚,虽然身上未曾激起半分才气,但奔袭的速度却是极快,而且他们不受紫金圣令所召,所以免去了迷失沼泽的冤枉路。
是除了天狼御下的那三千狼骑之外,如今距离苏文最近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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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的章节名我很喜欢,咱们明天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