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炎京完了
“外面吵得我睡不着……”
看着黎莹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下来,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奎念弱忍不住说道:“自从获得仙血后,黎莹她好像嚣张了好多啊。”
“而且也能睡了好多。”林雪说道:“能在老师一开口就睡着,我不得不承认黎莹对自己的睡眠管理能力已经到了开选修课的程度。”
“哎呀你们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黎莹挠挠头嘻嘻笑道,看向外面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我好像还听到烟花声。”
千雨雅道:“你听错了。”
黎莹点点头:“也对,哪有人晚上放烟花……”
“那是铳声。”奎念弱补充道。
“原来是铳声啊……”黎莹沉默了数秒,然后马上窜到长椅上躲在千雨雅后面,一边舔着手背一边惊恐问道:“那不是更恐怖吗!?白夜怎么造反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不是白夜,”千雨雅说道:“我们认为大概率是救国纾难会在动手。“
“救国纾难会?皇院的敌人?”黎莹一怔:“那琴老师岂不是很危险?他上次差点被剁手,这次外面闹得这么大,我们还能看见他的全尸吗?”
奎念弱被说得也怕起来了,林雪拍了一下黎莹脑袋:“别在这里危言耸听,皇院有楼银海老师坐镇,怎么会出事呢?而且茶校长肯定也会赶回去,还有许多武柱在炎京,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但如果没有把握,救国纾难会肯定不会动手啊!”黎莹反驳道:“连琴老师这种坏到流脓心狠手辣的凶人都这么如此重视,救国纾难会肯定是一出手就石破天惊的大反派组织!”
“就算真发生什么事,我们也只能等待结果。”千雨雅淡淡说道:“我们太弱了。”
黎莹:“要不我们去皇院——”
“奈姐出门前给我们下了死命令,我们今晚赶出去,明天就赶我们出去睡天桥底。”奎念弱说道。
黎莹衡量了一下琴乐阴的生死和睡天桥底,安心说道:“我相信琴老师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就别去拖他后腿了。念弱,走,咱们去睡觉。”
“为什么喊我上去?”
“你比较胖嘛,抱起来舒服。”
“我才不胖,我的腰已经很瘦了——”
“但你某些部位还是有很多多余的赘肉啊……”
“我不去!”奎念弱坚决摇头:“我要在这里等消息,等奈姐回来!”
黎莹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是相同意思,便直接躺在客厅长椅上,“那好吧,我也陪你们等。唉,好想住大房子,客厅的长椅必须舒服得跟床一样才行……”
“黎大善人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留几间房养我们几个书呆子。”林雪打趣道。
“没问题!”黎莹一口答应:“我要是有钱了,我就将‘要是’这两个字去掉……”
黎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睡着了。客厅陷入一阵沉默,奎念弱忽然说道:“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不如……”
“修炼?”
“玩游戏?”
千雨雅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改口道:“那就玩游戏吧。玩什么?”
“灯灯灯登!当然是无双杀啦!”奎念弱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卡牌:“每个人抽五张国士牌选一张,规则是必须战胜其他玩家,来吧!”
林雪:“我用龙挽歌。你们知道吗,龙挽歌就是我们三年级要学的《兵法理论》的第一版编纂者,同时也是一名绝代名将,驰骋天下无敌手。”
千雨雅:“我用文斩道。文斩道是烈宗、中宗时期的名臣,在烈宗起兵光复时期,曾提出影响深远的‘茶中策’,为烈宗所采用,为烈宗文臣之首。后因烈宗无嗣收养支系堂侄为继承人,文斩道更为烈宗四位托孤大臣之首,适逢草蛮南侵,文斩道率军七伐北境,踏平幽云,文武双全,功盖千古,受封水镜侯,著作有《文家书》《劝学》,为千古第一名臣。”
她们两人看向奎念弱,奎念弱抽出一张国士牌,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用高祖,高祖的功绩是……他统一了辉耀?”
“你可以说得更加肯定点。”林雪忍不住笑道:“我先来……杀。”
“闪。”
“锦囊牌,公子献头。”
“无懈可击。”
“锦囊牌,养兵千日。”
“……”
就在她们打牌的时候,黎莹身体正在发出奇妙的变化,她睁开眼睛,瞳孔染成红色,双手十指长出锋锐指甲,体表长出橘黄色的毛发,耳朵甚至开始变形……
她缓缓在长椅上站起来,林雪注意到她的举动随口说道:“我们打牌的声音吵到你了……黎莹你怎么了?”
咚!
黎莹猛地跳到茶几上,直接将茶几踏碎了!她四肢触地,煞气凛然地环视一周,喉咙发出嘶吼的声音!
在林雪等人眼中,黎莹此时并不像人,反而更像一只猫!
“黎莹!”
“黎莹你怎么了!?”
奎念弱想伸手帮助黎莹,却被黎莹龇牙咧嘴吓跑了。她舔了舔长毛的手背,忽然像是取回了部分理智,艰难地说道:“阻止……阻止我……”
“黎莹,你先冷静下来。”林雪没有碰她,而是在安全距离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先冷静下来,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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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黎莹咆哮一声:“趁我还能控制自己,你们快阻止我——”
“好。”
蓄力已久的千雨雅,一拳将黎莹打飞!
黎莹惨叫一声,被打得挂在墙上,瞳孔顿时血丝遍布进入失去理智的残暴状态,但不等她发起攻击,一只拳头再次充盈了她的视野!
啪!
长椅被黎莹砸得粉碎,千雨雅骑在她身上,面无表情,拳充光爆,臂若打桩,一拳接着一拳爆锤黎莹。
“嗷——”
锤爆地砖,锤进地面,打入泥土,黎莹的脑袋完全被打进去了,只有脖子以下部位还在外面。
“吼!”
千雨雅打得拳头都是血,动作不见丝毫迟缓,没有专打一个位置,而是很均匀地殴打脸部各个位置,尽量保证不打死她。
“吼!”
“吼!”
“吼。”
“喵……”
“喵喵喵!”
林雪连忙过来拉住千雨雅:“雨雅你等等,黎莹她好像清醒过来了。”
千雨雅点点头,站起来朝奎念弱伸出手,奎念弱连忙将一张手帕递给她。千雨雅擦干净拳头上的鲜血,过去打开大门,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在铳声与厮杀声之中,她听到了不少野兽的咆哮声,已经人们惨叫的声音。她摇摇头,关上门,将椅子推过去顶住大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雪看了一眼被奎念弱从地里拔出来的黎莹,问道:“黎莹她怎么会突然……”
“仙血。”千雨雅淡淡说道。
“服用仙血就会变成这样?”林雪惊讶说道:“琴老师说得对,仙血果然有问题——”
“不止仙血,还有凝灵丹,海浪散。”
千雨雅挨着大门,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辉耀大地图,平静说道:
“炎京完了。”
第520章 忠义礼智蓝将军
夜明星稀,炎京近畿,南溟关铜浇钢铸的城门发出沉重的拖动声,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披着斗篷的蓝炎,抬头看了一眼这天柱地擎的南溟关。南溟关是炎京南部第一门户,西有连绵关山,阻断南北;东有暗流萍水,扼守水道,关后便是一马平川的近畿平原,快马加鞭或者疾刀速行,两日便可到达炎京城下,若是通过“炎京-南溟”火车线路运输物资和兵员,这个时间还可以缩减到半天。
炎京虽然门户大开,但真正的大军要道只有两条,一条是北辰关要道,另外一条便是南溟关要道。除了东阳夏暮会从炎河水道进炎京,北三区往往绕路走北辰,多山难走的南三区更是只走南溟。举一个例子,晨风到炎京的火车线路,就是先绕到南溟关再转乘京南线路。
只是一年过去,炎京与外区的火车线路早已中断,南溟关更是严防死守,就连商旅都严加盘查,最近更是进入战备状态。
由不得南溟关不紧张:这一年来,血源军猎首柴薪刺杀了苍蓝执政官,火拼了雅南郡郡守,本来就民风彪悍的苍蓝区已经成为柴薪的一言堂,血源军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挥师北上。
而半个月前,晨风蓝炎率领刚刚整合的临海军西进苍蓝,南溟关本来还以为可以坐看狗咬狗,等临海军跟血源军消耗得差不多再一举出击歼灭这两批乱臣贼子,毕竟柴薪孤傲,蓝炎狠辣,两个野心勃勃的崽种难道还能和谐相处?
然而不成想临海军跟血源军居然达成了盟约,两军联盟,挥师北上,在南溟关外排兵驻扎,铸造攻城器械,并没有开始进攻。南溟关也没有丝毫畏惧,天下第一关可不是浪得虚名,想要攻陷南溟关,填上数万人的血肉骸骨才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而且在南溟关看来,蓝炎与柴薪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一旦攻关出现伤亡,都不用南溟关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内斗起来。
相比起攻陷南溟关,吞并盟友所带来的利益可要大得多。毕竟南溟关只是炎京的门户,如果拿不下炎京,南溟关就只是一个鸡肋;然而若是拿下盟友,战胜的一方就能统治拥有‘兵员凶悍’的苍蓝、‘物产充沛’的晨风,可谓是真正有几分‘皇者气象’。
南溟关也不是没有向炎京求援,但北辰关那边也遇到外区军队觊觎,而且血源军和临海军根本没有攻破南溟关的资本,因此炎京方面只是嘱托一声‘坚守不出’就没了。
当攻城器械打造得差不多,战争一触即发的前夕,一封书信从秘密渠道送入南溟关,因此便有了蓝炎单枪匹马夜入南溟关。
蓝炎跟一名随从进入南溟关,迎面而来便是一排排充满森寒杀机的铳口,数百名铳武者站在道路两边,瞄准蓝炎这位外区统帅。还有不少武者挑衅地看向蓝炎,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蓝炎神色不变,像是回到家一样昂首阔步向前,反倒是随从笑了一声,低语道:“你现在可是辉耀最具价值的猎物了,你那‘天下无双’的名头,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条最快成名的通天捷径。”
不等蓝炎回答,前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问候:“无双神将大驾降临,佟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一位身高足足两米有余,虎背熊腰,铁面钢冠,身披重铠的雄壮武将站在台阶上。哪怕没有佩戴武器,但他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山崩海倾的强横印象,既像是战场上万夫不当的绝世猛将,又像是勾魂夺命的死亡屠夫!
相比起来,一米八高的蓝炎甚至显得有些‘羸弱苗条’!
“佟将军别取笑蓝某了。”蓝炎苦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炎京贵人如此‘赏识’蓝某,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蓝某实在是受之有愧,如履薄冰啊!”
迎接蓝炎的武将,赫然便是南溟关守将,‘凶狂’武柱佟玄叶!
炎京武柱向来有别称,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别称。不过因为武柱威望鼎盛,所以很少人会从别称上取笑武柱,但总归是有些特例——有些字在外人看来是贬义,但在武柱看来却是褒义,也会成为武柱的别称。
譬如‘狂’。
炎京三狂,‘死狂’茶欢,‘战狂’楼银海,‘凶狂’佟玄叶。‘狂’指的是他们的行事风格,无一不是大胆妄为,肆意嚣狂,而前一个字则代表他们的出手狠辣程度。
下手最轻的,自然是‘战狂’楼银海。因为楼银海一直在皇院,甚至没有外区历练的履历,因此别说在炎京,哪怕在全辉耀,楼银海都是动手最温柔的武柱,而且也是唯一没杀过人的武柱——他顶多就会因为切磋这类原因将人打个半死,从来不会故意得罪人(无意倒是经常),就算别人阴阳怪气暗讽他,楼银海也不会在乎(他听不懂讽刺)。
其次是‘凶狂’佟玄叶,号称铜皮铁骨钢脊椎,上朝不拜,见皇不跪,为人刚直,或者说有点愣。一旦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他都会主动出手相助惩恶扬善。
若是遇到言官指责,要是对方说得有道理,那佟玄叶也会认错,如果对方说的没道理甚至想借助大局舆论之类的东西压迫他,那就别怪佟玄叶将人打个半死。
下手最为很辣的,自然是‘死狂’茶欢。如果说佟玄叶和楼银海还有可能被大道理说服,那茶欢就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大道理的人。
谁敢在他面前说大道理,茶欢第一步就是引经据典从精神层面喷死他,第二步是从物理层面抹杀他。如果茶欢兴致来了,甚至会拖着对方游街,一边喷一边打,妙语连珠的同时还不忘让围观群众鼓掌助兴,在敌人物理性死亡前就令他社会性死亡,堪称杠精终极克星。
不过说起来,炎京三狂里得罪人最多,反倒不是茶欢,而是佟玄叶。原因无他,茶欢出手太狠了,大家在茶欢面前都乖乖怂起来,不给茶欢发飙的机会;反倒是佟玄叶存在那么几分说服的可能,总有人想在死亡边缘试探几下。
茶欢虽然敌人不少,但他朋友更多,当老师人缘只会越来越好。而佟玄叶是纯粹的军人,只增仇家不增朋友,因此佟玄叶最后就被赶出炎京,派来驻守南溟关。
不过佟玄叶也不在意,在南溟关一守就是三年,顺便将南溟关守备里的贪污、吃空饷、器械老化的问题尽数解决。因为辉耀承平已久,只要下面的人老老实实给供奉,以前的驻守武柱对这些问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还有人过来攻打南溟关?
直到爱管闲事的凶狂武柱到来。
或许是无心插柳,又或许是三年前首辅令将离就隐隐有所预料,反正佟玄叶将南溟关打造得铁板一块,因此方有南溟关今日的从容。
蓝炎看了一眼周围城墙上灯火通明的驻军,又看了看在两侧瞄准自己的铳武者,赞叹道:“佟将军治军有方,蓝某真是大开眼界,自愧不如。”
“没吧,”佟玄叶的声音宛如雷鸣,随意说道:“跟踏白军比起来,他们这些兔崽子还差得远呢!蓝将军,请。”
蓝白笑道:“幽云踏白军乃辉耀第一强军,又有几支军队能跟踏白军相提并论?而且踏白军战事不断,而南溟关地处内陆,久疏战事,不怠惰已经不易,更何况如此雄壮?蓝某可以断言,辉耀里会用兵的武将数不胜数,但会养兵的将帅,佟将军当位列前五!”
虽然戴着半张铁面,但看得出佟玄叶仍然非常高兴,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也没什么诀窍,就是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谁练不好就陪他一起练,谁有心事就帮忙解决,然后按照《兵法理论》训练就成了。”
“将军士兵,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世事往往就是这么简单,真理更是谁都明白的道理。”蓝炎说道:“但很多人就是做不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南溟关的守备府。虽然守备府内也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起码没外面那么剑拔弩张,蓝炎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里面已经备好了宴席,请。”
蓝炎点点头,看向后面的随从,他刚想说什么,佟玄叶就说道:“随从也一起进来吧,两位风尘仆仆赶过来,佟某岂能亏待?如果蓝将军不介意,随从可以一起坐下来喝杯热酒,如果蓝将军介意,我就另开一桌招待随从。”
“蓝某自然是不介意。”
蓝炎跟随从对视一眼,随从点点头:“那就承佟将军的美意。”
“哈哈,请!”
三人入席,酒过三巡,佟玄叶挥手屏退房间守卫,单刀直入问道:“蓝将军想跟南溟关夹击血源军?”
“正是。”蓝炎说道:“蓝某尊君爱国,热爱辉耀,以前就担任统计司司长搜查逆党,又得丁郡守、吕执政的赏识,机缘巧合下才今时今日的地位。两位长辈忠于皇室,忠于辉耀,死于乱党白夜之手,蓝某深受厚恩,继承遗志,岂能行逆乱之事,与猎首柴薪这许人物为伍?”
“那……”
“实不相瞒,蓝某率军前来,实因炎京中出了内鬼。”蓝炎放下酒杯,一字一顿说道:“救国纾难会!”
“救国纾难会千里迢迢送来金银,雇佣临海军与血源军合作,联手攻克南溟关!他们甚至已经贿赂了内应,等正式攻城之时,便会在关内作乱开门,好让血源军长驱直入!”
“蓝某不敢不信,更不敢让救国纾难会阴谋得逞,便假意答应,实则是希望能与皇师联络,望能挫败救国纾难会的阴谋,守护炎京太平!”
佟玄叶沉默片刻,点点头:“救国纾难会一事,佟某也有所耳闻。茶校长偶尔也会在信里跟我抱怨,内阁这是在养虎为患……蓝将军打算如何对付血源军?”
“三天后,血源临海联军将在白天佯攻,待到晚上内应开门才全军出动。我希望南溟关能阻止内应,坚守关门,并且在城墙上倾射血源军。而我们临海军将会趁机从后方攻击阻断血源军的退路,这样血源军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被堵死在关门前,南溟关危机自解。”
佟玄叶点点头:“很不错的提案,南溟关几乎不需要冒任何风险,所有风险都由临海军承担……蓝将军你甘愿牺牲,那么事后是想获得怎样的回报呢?”
“蓝炎行事,为国为民,何须回报?”蓝炎顿了顿,又说道:“只是血源军在战败后一蹶不振,苍蓝区无军驻扎,山蛮恐怕会卷土重来。蓝某不才,愿率临海军镇压苍蓝,帮助重建新血源军,为朝廷重新掌控苍蓝区做出一点小小贡献。”
“想同时掌控晨风、苍蓝两区?”佟玄叶沉吟片刻,“反正苍蓝区现在也不听朝廷号令,暂时交给你执政倒也无妨。”
蓝炎连忙说道:“蓝某岂敢染指执政之位?还请朝廷任命新的苍蓝执政官,蓝某必定全力辅助,绝不逾矩。”
“没想到蓝将军真的跟传闻一样,是大忠、大义、大礼、大智之人,”佟玄叶感叹道:“佟某以前听闻你为师复仇,为父尽孝的传闻,还以为你是深藏不露的大奸大恶之辈,没想到你是表里如一的仁人义士!”
“谣言止于智者,日久得见人心。”蓝炎说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很好,真的很好。”佟玄叶忽然问道:“你以前去过炎京吗?茶校长肯定会很欣赏你。”
“蓝某是破落户出身,没机会去炎京,更没机会去皇家学院进修。以前倒是有一位属下出自皇院,从他身上蓝某学到了不少,蓝某对皇院,对茶校长都充满憧憬。”蓝炎笑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茶校长交流论道。”
“可惜了,你没机会了。”佟玄叶叹息道。
蓝炎微微眯起眼睛:“佟将军,你的意思是……?”
“在你之前,我已经见过一位客人。那位客人说的计划跟你一模一样,但最后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还请佟将军将那位客人请出来,蓝某可以跟他当场对质。”
“正有此意。”佟玄叶拍了拍手:“高先生,请。”
侧门打开,一位老熟人从里面走出来,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蓝炎。
蓝炎微微一怔,笑了。
“佟将军,你该不会相信此人所说的言语吧?他可是弑杀我师星刻郡守丁义的帮凶,刺杀我父晨风执政吕仲的主凶,策划数十起刺杀活动的叛乱分子,悬赏一百金圆的乱国恶徒,白夜乱党,高进!”
第521章 偶尔我也会让别人知道我的下两步
崎岖的关山上,银古月带着一群军士摸黑攀爬,打算趁夜潜入南溟关。
但就在南溟关的城墙内,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银古月等人的行动,一颗颗铳弹上膛。
猎人在静待猎物主动走入陷阱。
……
……
“事到如今,蓝炎,你不用再说那些没人会信的谎言了。”
高进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他依旧是那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但以前认识他的同学,此时此刻绝对认不出他:曾经朝气的脸庞变得死气沉沉,曾经精心打理的发丝苍白杂乱,曾经挺直的腰杆微微佝偻。
唯有双眼的仇恨和一闪而过的疯狂,表明他并非自甘堕落的行尸走肉,而是白夜行者高进。
蓝炎却是不急不缓,“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好好活着呢?”
“蓝炎,我已经疯了,只能通过依靠你的绝望才能得到一丝温暖。”高进平静说道:“身边已经是无边黑暗,我又怎么能不飞蛾扑火?”
“唯一能抚平内心痛楚的办法,就是复仇。我留下来的这条命,就是为了用来战胜你。”
蓝炎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高进,对佟玄叶说道:“佟将军,白夜乱党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蓝将军,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道。”佟玄叶说道:“我对辉耀其实并没有多少忠诚,当然,我也不是白夜成员,但茶校长让我大开方便之门送走几位白夜行者时,我也没有拒绝。”
“所以佟将军你的意思是,你更愿意跟白夜乱党合作?”
“不,我只相信我所看见的真相。”佟玄叶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随从:“还请这位随从摘下兜帽,让高先生辨认一下。”
“如果这位随从高先生不认识,那我就相信蓝将军,跟临海军合作一起堵杀血源军。”
“如果这位随从高先生不仅认识,还能认得出是什么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要伪装下去吗,林霖凛?”高进大声喝道:“这等懦弱作风,可跟你刺客首领的身份不符啊!”
随从沉默片刻,忽然大笑一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黑发稚嫩的脸庞,赫然便是被蓝炎雇佣的天下第一刺客,林霖凛!
“在行刺之前就被人揭穿身份,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林霖凛无奈地摇摇头:“或许在历朝历代的刺客首领里,我也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太丢人了。”
“你就是白发刺客的首领吗?”佟玄叶有些惊讶:“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你认为刺客首领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林霖凛反倒谈兴正浓:“是丑是美,是瘦是胖,是小隐隐于市,还是大隐隐于朝?”
佟玄叶顿时被问住了,想了想说道:“跟外貌无关,我想象中的刺客首领,应该是一个……一眼就能让人觉得是刺客的人。”
“你说的那种人是最不可能成为刺客。”林霖凛笑道:“刺客的第一步,就是令人不觉得自己是刺客。”
“有道理,受教了。”佟玄叶点点头,缓缓站起来说道:“那么,蓝将军,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蓝炎表情平静:“林先生与我相交莫逆,我带他一起进入南溟关,说明不了什么。”
“如果仅仅一位天下第一刺客说明不了什么,那么这几个奸细呢?”
正厅房门忽然洞开,三具尸体被扔进来,一位守将在门外抱拳汇报道:“将军,正如高先生所料,在蓝炎经过之后,这几个内奸就试图刺杀守门士兵打开城门!幸好我们及时阻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算计,真的好算计。”佟玄叶感叹道:“传闻刺客首领拥有极神兵‘纷争面纱’,可以随时随地制造黑暗环境,也就是说当这位刺客首领看见我的时候,我的脑袋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我死了,内奸又打开了城门,你们与外面的血源军临海军里应外合,这堪称天下第一关的南溟关就这么轻而易举兵不血刃地被你们攻破。”
“但这样剑走偏锋,兵行险著,要么大胜,要么大败。”佟玄叶说道:“在《兵法理论》里,可没有这种让统军主将亲陷险境的兵法。为将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现在可以再加一句……最下伐将。”
“龙挽歌已经是两百年前的古人,他的理论早已不合时宜。”蓝炎平静说道:“为将者不应抱残守缺,今未必不如古。古人做不到的奇迹,今人未必做不到!”
门外武将听到蓝炎的话语,顿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无双神将的霸气吗?大家听到了吗!无双神将打算一个人就攻陷南溟关!”
“关内有一万士兵,无双神将是打算以一敌万吗?”
“几个菜啊就喝成这样,再吃点花生米啊!”
然而佟玄叶和高进并没有笑,相反,高进甚至更加严肃。
“但是,这一切都在蓝炎你的计算之内。我之所以知道你的计划,完全是因为你故意泄露给我的。”
听到高进的话语,武将们的笑声像是被扼住脖子一样消失。
高进盯着蓝炎,认真说道:“就像我上次知道吕仲的行动计划,令白夜变成你的工具,帮你谋杀了你的岳丈;就像你故意放我跑去找吕衡泄露你想斩草除根的意图,所以吕衡才会聚拢起晨风所有反对你的势力,好让你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
“这次我从临海军参谋部线人获取到情报,一样出于你的授意!”
“虽然内奸确实有打开城门的可能,但风险太高,并且极有可能被其他人发现而败露,因此这只是你的第一层计划!”
“蓝炎,自从夏林果为你参谋后,你就很喜欢让别人知道你的下一步了。我已经上过你的一次当,两次当,我不会再上你的第三次当。”
“当我知道了你的第一层计划,我就在想你的第二层计划到底是什么。直到我跟佟将军商量如何对付你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林霖凛是我们绕不过去的难关。”
“林霖凛可以制造大范围黑暗领域,因此派武者对付你们等于肉包子打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安排好大量铳武者,通过弹幕风暴将你们射杀在房屋,不让你们有近战的机会!”
“而这,就是你的第二层计划!”
“你以自身为饵,令南溟关不得不将最好的铳武者都调动到这里,这样一来城墙上的防守必然空虚。而没有金睛火眼的铳武者观察,你们的人就有办法沿着关山攀爬到城墙之上,从而夜袭南溟关!”
说到这里,虽然蓝炎依旧平静,但林霖凛已经脸色大变。
“蓝炎,外面一个铳武者都没有。南溟关铳武者全部都在城墙上,等候你的夜袭部队!”高进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在代表天地,宣判命运:“诸将,进来吧!”
啪!啪!啪!
窗户被打得粉碎,一位接着一位武将闯入正厅,仅从精神气势观察,就没有一位是低于融会贯通境,甚至还有另一位登峰造极境的武柱!
更重要是,他们无一不是全身淋满了白色燃料,铠甲,皮肤,头发,全部都染成白色,宛如一个个雪人!
“这可真是……有备而来啊!”林霖凛惊叹道。
“来自东阳的感光染料,哪怕在绝对黑暗之中,也能凝聚光爆有反击之力!”高进说道:“蒸汽商会的畅销商品之一,半日时间就从炎京运到南溟关!”
“现在,蓝炎,林霖凛,请开始你们的表演。”高进状若疯狂地怒吼道:“蓝炎,你不是以一敌万的无双神将吗?林霖凛,你不是谁都杀得掉的刺客首领吗?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还杀得了谁!”
蓝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平静说道:“不要轻易地口出狂言,这只会暴露你的软弱。”
“蓝炎,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想维持你的风范吗?”高进怒极反笑:“你已经输了,这次是我赢了!”
“总有一天,会有人赢过我。但那不会是今天,那人也不会是你。”
说着,蓝炎看向林霖凛:“时间差不多了吧?”
“已经迟了。”林霖凛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救国纾难会居然不守时间,看来不是什么优质客户啊。”
高进对他们两个的做派有些不解,他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故作镇定,而是胸有成竹!
还有什么是没有考虑到的因素?
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在发动?
然而就在高进绞尽脑汁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他转头看去,看见一位宛如老虎强壮的武将长出了橘黄色的毛发,将旁边战友压倒在地上,张开嘴巴狠狠咬穿战友的脖子!
“怎么回事——”
惨叫接二连三地响起,一声声野兽的嚎叫响彻南溟关,仿佛发生了人传人现象,武将们一个个长出毛发,陷入疯狂,宛如嗜血野兽般朝着旁边的战友发起攻击!就连那位从炎京过来支援的武柱,都长出棕色的毛发,化为一头骇人的巨熊!
不一会儿,诺大的正厅就变成了野兽的狩猎场,有的人变成了猎物,有的人变成了猎人!
南溟关实力最强的武将们,就这样陷入了互相厮杀的内战之中!
然而高进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里,而是想到了外面。
连这些武将发生了异变,那么外面那些守城的士兵呢?
“畜生,你做了什么!”
轰!
佟玄叶一拳打过去,饭桌轰然爆碎,蓝炎和林霖凛随意地躲开攻击,林霖凛笑道:“在这个地方,畜生这个词无论怎么说都轮不到我们两个吧?”
高进神色复杂地看向蓝炎,嘴唇颤抖:“蓝……炎……难道你……”
“高进,你的判断很正确。”蓝炎笑道:“我的确很喜欢让人知道我的下一步。”
“但……偶尔我也会让别人知道我的下两步。”
“现在,是时候用行动回应你刚才的问题了。”
蓝炎随手锤翻了旁边的妖变武将,拿走武将的长戟:“我是不是以一敌万的无双神将?”
林霖凛伸手刺穿了旁边活人武将的双眼,在武将的惨叫声中拿走他的佩剑,“我又是不是谁都杀得掉的刺客首领?”
……
……
“而我,银古月。”
银古月带领着夜袭小队,在南溟关城墙上悠闲漫步,长剑轻舞间,将所有守在城墙上的军士尽数斩杀。
他看了一眼南溟关里面,此刻南溟关就像是陷入哗变营啸般,所有军士都乱成一团厮杀,野兽在杀人,人在杀野兽,人在杀人,野兽在杀野兽。
或许不需要血源军临海军介入,只要等到明天天亮,南溟关可能就已经没几个活人。
银古月叹了口气。
“蓝炎什么时候才会死掉轮到我上位呢?”
第522章 明世隐
我既没有热心到足以成为一个挽天倾的圣人,也没有冷漠到足以当一个袖手旁观的路人,但我却清醒到足以当一个好人。
乐语躲在庭院阴暗处的角落,远远看着武柱们跟异族的战斗,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厮杀声和咆哮声,双眼一片血红,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了口水。
虽然战斗还没结束,但炎京已经输了。
早在妖族跟救国纾难会狼狈为奸,早在救国纾难会在炎京拥有立足之地的时候,就注定了炎京会有今晚的败亡。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暗中都标明了价格。
在乐语理顺巫支祁的记忆后,他才发现,他们一直紧张兮兮保护的圣剑辉耀,从一开始都是添头。海浪散这些救国纾难会的商品,才是‘妖血变’计划的核心。
其实早在乐语跟茶欢闲聊时,茶欢就有一个疑问:没有危害,没有成瘾性,却能提神醒脑,加快身体恢复速度,甚至提高悟性的海浪散、凝灵丹,到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那时候他们虽然猜到是血精石制作出来的,但制作也是需要基础材料的,血精石顶多就是一个赚差价的中间商,那么基础材料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知道仙宫计划,知道仙血,乐语就隐隐猜到仙血可能跟海浪散凝灵丹有关系,怀疑海浪散可能是用仙血调配而成,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继续深想——海浪散是仙血调配而成,那么能调配海浪散的大量仙血又是哪里来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血精石里绝大多数凝聚的仙血,都是由蛮荒妖兽免费提供!
无数濒死、老死、残疾的蛮荒妖兽,都会将它们的所有血肉奉献给血精石,任由血精石将它们压榨成灰,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个宗教概念——‘奉还’!
在妖族看来,失去生存能力的自己,正应将一身血肉还给照顾自己、养育自己、保护自己的部落,而且它们的灵魂将会在圣器血精石里相会,血精石里存在名为‘埋骨之地’的灵魂安息处,所有妖族都将在里面得到永远的安眠,共同编织妖族的梦境,在梦中予以后代启迪。
因为在血精石压榨时,妖族身上会浮现宛如火焰的虹光,所以‘奉还’又被称为‘焚我残躯谢天恩,从此我命不由人’。
就连巫支祁都不知道‘奉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但妖族上下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视为最后荣誉,可知‘奉还’这个习俗至少绵延了上百年,血精石里也存储着成千上万妖族的元气精神,纯化出无数滴‘仙血’。
虽然有血精石这个过滤器,但在长年累月的冲刷下,血精石早已变成妖族的形状,里面全都是妖族的遗传物质,纯化出来的‘仙血’跟‘妖血’毫无区别。
然而调配海浪散时,微笑不仅加了‘仙血’,还加了他自己的血!
微笑被称为妖族之皇,不仅仅因为他实力强大,更因为他本身就是天生妖皇!
除了人类以外,其他异族其实都有皇族这个概念,譬如精灵族里的世界树精灵、龙族里的煌黑龙、泰坦族里的太古泰坦,都是天生皇族,生来就对低级同族产生位格压制,令同族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意志。
同时皇族的存在,还会令身边的同族获得增益庇护。譬如被世界树精灵锁定的目标,其他精灵都会瞬间瞄准该目标,并且获得百分百命中加成,射出的飞行道具更是会百分百穿透,堪称真正的‘万众一心,万箭齐发’。
皇族堪称异族里的灵魂和脊梁,因此当然是最早被杀成濒危动物的对象。精灵族、泰坦族、龙族已经不存在皇族了,娜迦族虽然也有皇族,但如果离开了海洋,娜迦皇族也发挥不出作用。
因此在这片大陆上,微笑便是最后一位皇族。而比蒙皇族的战略能力,只有一个:当比蒙发出“狂怒咆哮”,所有妖族都会进入狂化状态,全属性大幅增强。
如果体内有比蒙皇族的鲜血,那么“狂怒咆哮”将忽略距离限制,就算听不到比蒙的咆哮声,也一样会因为妖血共鸣而进入狂化状态。
微笑经过测试,凡是接受过‘仙血’的人类,一旦听到“狂怒咆哮”,体内的仙血就会沸腾,令人类暂时异变成妖族变成陷入狂化状态!
比蒙皇族微笑,血精石的妖血,加起来便是‘妖血变’计划的核心。每一份海浪散里,都有微笑妖血和血精仙血,武者吃了海浪散就等于给自己身体安装了定时炸弹,微笑随时都能引爆。
那么,究竟有多少人吃了海浪散呢?
虽然海浪散定价极其高昂,只有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但奈何海浪散性价比极高,用过的人都说好,又因为只在小圈子里流通,定位高端,自然人人趋之如骛。
而且武者多半也有点闲钱,平时不是用来吃喝都是去红梦场所砸钱,武者里成家立业的反倒是少数——超过一定岁数就生不了孩子了,都生不了孩子还结个屁婚——因此买得起海浪散的人还蛮多的。
就算一个人买不起,武者也可以拼爹、拼娘、拼家业,再不济也可以拼多多,想买总能买到的。
某种意义上,海浪散不仅仅是智商税,也是单身税。朝廷对此放任不管只收税,其实也是实在拒绝不了从这群不消费的单身武者身上大把收税的诱惑。
另外一方面,想要海浪散,并不一定要买。
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就送海浪散,没问题吧?
官人你名字有个水字,免费送点海浪散给你试试,没问题吧?
运货需要官人帮忙,送点海浪散犒劳你的劳动,没问题吧?
更不用说贿赂了。
而且人还有从众因素,你的同僚吃了海浪散邀请你来嗑一点,你给不给面子?你的上司喜欢嗑海浪散,你要不要买,买的时候要不要验一下货纯不纯?
虽然武者都隐隐感觉海浪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奈何大家都在劝说:如果有问题,但为什么朝廷不抓?你看谁谁谁大官都喜欢海浪散,如果有问题他为什么会嗑?别人都说没问题,就你事儿多,你说有问题那你举个栗子啊,你没有证据这叫做造谣!
十几年的日积月累,能坚持不碰海浪散的武者反倒是少数。虽然海浪散在体内会因为代谢而消减,但绝大多数碰过海浪散的武者,都很少能拒绝这种‘我变聪明了’的快感,复嗑率百分之百。
乐观估计,炎京里登堂入室境武者至少有四分之一陷入妖变,融会贯通境至少三分之一——境界越高越有钱借助这种外物——甚至连武柱都有一两个妖变,炎京已经乱成一锅粥。
但问题不在于炎京内部,而在于炎京近畿两大咽喉:北辰关、南溟关!
救国纾难会也是有运输商队,运什么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经过的时候,以‘孝敬’的名义,大量赠送海浪散给关卡军士!
久而久之,两关军士都知道救国纾难会是一只一按出水的水鱼,而守将发现军士嗑了海浪散后,值班起来都更加精神,因此也不会理会,甚至会加入其中一起快乐。救国纾难会商队过关的时候,基本就是关卡军士嗑药的大喜日子。
现在北辰关和南溟关肯定已经乱作一团,然而救国纾难会还有最后一道杀着:会长花了大价钱,暗中串通风暴军、踏白军、恒辉军、血源军、临海军,邀请入京,谋夺天下!
明天早上,北辰关和南溟关就会改旗易帜,五军在近畿平原长驱直入,直指炎京!
这才是妖血变计划的最终目的:妖血变,鬼蜮现。
当风扬妖族灰,便是人类内战时。
在正常时候,就算外区真的谋反自立,对炎京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两大门户扼守要道,根本不是一区一军所能攻陷,而且攻陷关卡也没用,你还得攻陷‘永世帝都’炎京。
历史上炎京为数不多的黑历史,都是外区霸主统治了三到四个外区,以绝对优势兵力围困炎京,然后炎京出了内鬼,开门迎接皇师才陷落。
而且这一切的前提是,外区霸主必须是明氏皇族!
谁都知道,辉耀真正的统治者是圣剑辉耀,而能执掌圣剑辉耀的只有明氏皇室。除了明氏以外,一切霸主皆是过眼云烟。
然而救国纾难会却营造出一个绝妙的时机:圣剑仍在空悬,炎京却空虚内乱,两大关卡门户大开,七个有资格继承圣剑的皇族都在炎京,也就是说……只要趁机攻陷炎京,杀绝明氏,那么这两千年的辉耀皇朝,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纵观辉耀历史,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这才是外区五军悍然出动的原因,救国纾难会的钱只是敲门砖,炎京的内乱才是令他们为之疯狂的诱饵!
而且无论是成是败,辉耀内战进度都会快进。本来大家还用遮羞布挡着,在自家种田积累实力,维持着表明和平。现在撕破脸进攻炎京,大家想装都装不下去,相当于从发育阶段跳到团战阶段,进入了残酷的霸主淘汰赛。
今晚之后,就是乱世。
知道一切,预见一切的乐语,此时此刻却在杂草丛里匍匐前进。因为仙血体质,他没有收到“狂怒咆哮”的影响;也因为仙血体质,他放弃了拯救世界的机会。
乐语自然是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
上策,那就是直接死替微笑。只要他操控微笑这台比蒙专属机体,就可以直接中断妖血变,从而后续一切都不会放生,没有人会妖变,五军没办法攻入近畿。
但乐语不敢。
虽然死替巫支祁后,乐语用仙血体质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与人格,但他深知这只是幸运。
仙血体质并不会保护乐语的人格,只是‘忘情’。也就是说,如果乐语知道自己是乐语,那仙血体质就会帮他忘掉巫支祁的‘情’;但如果乐语自认为是巫支祁,那仙血体质也会帮他忘掉乐语的‘情’。
然而光是死替巫支祁,乐语就已经快要疯了,而且微笑的年龄比巫支祁还要大很多,假如说巫支祁的记忆是一个市级图书馆,那么微笑恐怕是省级图书馆。
虽然死替微笑不一定会被他的记忆立刻冲刷成‘全新版本的微笑’,但终究是有可能,或许是99%,或许是1%。
无论概率大小,一旦发生到乐语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因此这条上策虽然彻底,但乐语是绝对不走。
历转四世,乐语早已深深意识到,无论他十指如何紧扣,该失去的东西终究还是会从指间流走。他唯一真正拥有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的人格,他的意志,他的自我——那个名为‘乐语’的灵魂。
乐语不怕死,不怕痛,不怕失去,甚至不怕死替成美少女,但他唯一不敢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人格作为筹码放到赌桌之上。
唯有这个,他输不起。
而中策,便是死替成会长。会长年纪绝对没巫支祁大,死替成会长没有‘人格覆盖’的危险。
成为会长,执掌圣剑,这天下便为乐语的天下,内战危机自解。
但问题是,乐语如果刚才暴起,很有可能不是会长杀他,而是会长派那些死士打死他。如果死替成被会长控制的死士,乐语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抗拒会长的命令。
所以,乐语选择走下策。
一路匍匐前进,乐语爬出了草丛,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坑旁边。他尽量平缓自己的呼吸,擦干嘴角的口水,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
下面,会长站在七位剑鞘前面,在五位死士的守护中,颂唱着恢弘庄严的经言。在他面前的圣剑辉耀,已经编织了一大半,似乎快要完成了!
没错,下策就是——直接夺取圣剑辉耀!
就算夺不走,碰一下也好!
如果会长动手,那就下策转为中策!乐语之所以协助救国纾难会,将剑鞘搬到这里,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乐语没伟大到当一位牺牲自我的圣人,也没冷漠到当一位袖手旁观的路人,但他可以当一位尽己所能的好人!
“……你是善良之友,邪恶之主;你是光之渴求,暗之希望;你是超越一切的真理,是神为尘世涂抹的色彩……不朽之书,祈求辉耀!”
当最后一缕光丝融入圣剑,圣剑剑体爆出璀璨但不刺眼的霞光,宛如虹光冲上夜空,辉耀万里,君临天下!
要冲出去抢宝了吗?应该怎么冲?拿到之后该从哪里逃?还是说反手砍死会长?
毕竟是第一次当强盗,乐语业务技能不精,在关键时刻还在胡思乱想,甚至纠结起是单纯抢劫呢,还是找机会抢劫杀人呢?
耀眼光柱一寸寸收缩,乐语不再纠结,打算等看清楚地下大厅的状况,就马上冲过去抢走圣剑辉耀!
然而等荣光尽归圣剑辉耀,乐语能看清楚地下大厅一切的时候,他反而不敢动了。
因为,圣剑辉耀的剑柄,已经被一个人握住。
“原来是你吗……”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夺走圣剑辉耀的男人,会长并不意外,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是啊,这么大的漏洞,为什么我们都忽视了呢……茶欢那种人,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亲戚?他的亲戚早就被他连累死了啊。”
“茶世隐,明世隐……你早就将谜底放在纸面上了。”
会长深深鞠躬,恭敬说道:“初次见面,世隐始祖。”
茶世隐拿走圣剑辉耀,平静说道:“初次见面,二哥的不孝子孙。”
第523章 死灵教派
“痛吗?”
伴随着余客亲切的问候,他的锋锐枪芒刺穿了微笑的肩膀,带出淋漓鲜血,撕碎了骨肉血皮。
微笑回避,微笑还击,微笑的意念化为无形巨手,只需一秒钟就能将余客这位人间武柱碾成肉泥。
但谢尘缘的剑丝已经钻穿他的后背罡气,若是微笑执意击杀余客,那他也得被谢尘缘绞杀心脏。
妖族之皇跟人类武柱,谁的命更重要?
所以微笑只能放弃摁死余客这个美妙的选项,只能回防谢尘缘,只能徒添一道伤势。像这样的抉择,在数分钟内发生了几十上百次,每一次都是微笑付出伤势作为结果,每一次茶欢、谢尘缘、余客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茶欢、余客、谢尘缘的强大,不在于他们精妙的兵法合击,不在于他们登峰造极的个人武力,而在于他们的觉悟。跟微笑战斗,每分每秒都走在钢丝之上,微笑随时都可能以命换命,将一位武柱一起带走,然而他们却没有因此而迟疑,而退怯,而畏惧,没有丝毫容错性的兵法合击连一丝破绽都没有漏出来。
“痛不重要,痛快才重要!”微笑一声雷霆震吼,但三人都瞬间运用合气技巧抵消了微笑的震吼,兵法合击依旧圆转如意,三人宛如绞肉机般一层一层地削走微笑的皮肉。
换成等闲武柱,早就被他们削成人棍了。同样,换成其他人,面对微笑那‘意念一动’就瞬间恢复的护身罡气,以及生命力顽强的比蒙之躯,也早就绝望了。
辉耀最难死的在世仙真,对上辉耀最恐怖的武柱天团。
“再痛快下去,你会死的。解除异变,束手投降,我们可以饶你一命。”谢尘缘平静说道:“人死如灯灭,卷土可重来,妖皇还请三思。”
“这话从谢司长口中说出来,真是毫无吸引力可言呢!”微笑狞笑道:“我其实很不明白一点,谢司长你是天性阴毒的政治动物,如果得遇明主还能成为治世能臣,若无人可制必为乱世奸雄,你就不怕我发狠将你一起带走吗?你就不怕一腔抱负无法施展吗?”
“还是说,你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背刺余客、背刺茶欢的机会,借我这把刀将这两个绊脚石一次性解决?”
余客哈哈大笑:“好你个妖皇,谢尘缘本来没这等心思,现在被你一提醒肯定心动了。完了完了,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也只能先一步出卖谢尘缘了!”
“你说得很对,妖皇。”谢尘缘说道:“我的确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阴谋家,我比任何人都怕死。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历史上那些英勇赴死的英雄。”
“英雄在于宏观天下,造福万民,而不是一时荣辱,一时胜负。”
“如果牺牲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匹夫意气的统计司司长。千百年后,无人会记得我的名,无人能知道我的痕迹。”
“英雄,狗熊,都是历史的玩物,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历史的主人。”
“所以……”
在微笑反击茶欢的指剑时,谢尘缘毫无迟疑地压上去阻截微笑,逼迫微笑攻击自己!
“我不是余客那种热血未凉的莽夫,更不是茶欢这种心怀天下的圣人,我是凭我的理智判断,如果今晚不将你格杀在这里,往后绝无我的出头之日!”
“该惜命时,我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但我之所以成就人间武柱,就是为了在需要豁出性命的时候,有能力豁出去!”
轰!
微笑浑身浴血,身上的黑袍早已被撕成碎片,雄壮粗豪的野兽之躯上满是沾满血迹的刚毛。他咳出一口浊血,奋力抵抗武柱的围杀,大声长啸:“茶欢,你心里明白,辉耀已经亡了!”
“这个时候,北辰关和南溟关已经告破了,外区大军长驱直入,不日后就会进攻炎京,而炎京五军营此时也陷入妖变内战中,炎京根本无力抗衡外区军队的进攻!”
“你们被我锁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炎京陷入内乱,眼睁睁看着我的盟友夺取圣剑辉耀,而你们,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茶欢你是不是第一次体验?”
“不。”茶欢回答道:“过了年少轻狂那段时间后,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证据就是三十岁之前我从来不对参加天阳大祭,三十岁之后我早起的第一件事就对着太阳祈祷自己能重返少年时,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余客笑道:“看来高祖实现了校长你的愿望。”
在辉耀的传统文化里,唯一神就是太阳神,高祖是太阳神的人格化神,又名为天阳大君、辉耀大君。不过每一代中兴明主,也会被认为是高祖转世,太阳化身,譬如烈宗。
“建议你们也学我早上祈祷,别学鹤泪那小子天天老夫来老夫去,好像谁不是老人似的。”茶欢说道:“微笑,你会向神祈祷吗?我们辉耀人朝天阳大君祈求了两千多年,没有功劳也会有苦劳,想必祂会保佑辉耀,直至永恒。”
“如果真的有神,那牠该祈求我的原谅。“微笑冷冷说道:“茶欢,其实我最不懂的就是你。你不贪权,不贪名,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令你困守皇院数十年?你本是尘世浪侠,为何折辱自己待在炎京这个名利场?”
“老校长斗金尘对你的恩情,顶多只能让你在皇院待五年。你早就可以选一位新校长替代自己,为何劳累至今?”
“你错了,我很贪权,也很贪名,但我只想要权利,不想要义务罢了。”茶欢舞出指剑:“至于为什么非要当一个烦人的校长……”
“毕竟辉耀先爱了我,我总不能不爱它。”
“真是冥顽不灵。”微笑冷声道:“那你们就祈祷你们的神会用奇迹拯救你们吧!”
轰!
微笑猛地砸烂地板,激起无数飞沙烟尘,试图遮掩武柱们的视线!
他敏锐地注意到,下一步要后击自己的谢尘缘,动作迟缓了半步!
谢尘缘没法接上茶欢的节奏!
破绽,出现了!
微笑硬顶着茶欢的指剑光爆,念动化兵,全力袭杀茶欢!
微笑看得很清楚,武柱虽然配合精妙,但茶欢毫无疑问是武柱里的主轴。就算没法直接碾死茶欢,但哪怕将他打成重伤,微笑也再不惧他们的兵法合击!
然而就在微笑雷动的瞬间,余客和谢尘缘仿佛早有预料,瞬间转移方向突袭微笑的后背!
“世间有我,何须求神?”
茶欢长啸一声,以己为饵,诱杀妖皇!
……
……
“我就知道,如果不触及圣剑辉耀,就算茶欢那些武柱死光,你也不会离开你的牢笼。”
地下大厅里,会长瞥了一眼外面的光影,叹了口气:“筹划十几年的妖血变计划,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场无心理会的寻常闲事;终究还是这赌博似的圣剑召唤,才能让你出现在我眼前。”
说话间,五位死士悄无声息包围了茶世隐,不过茶世隐对此并不在意,平静说道:
“非也,妖血变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前所未闻的计划。我从未想过血精石跟比蒙妖族结合后,居然能发挥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效果,真的是不论活多久都能遇到新鲜事。”
“今晚之后,妖血变计划足以名列辉耀前五的奇谋。如果炎京真的因此覆灭,甚至可以成为千古第一奇谋——而你,也会成为一言灭国,一谋灭朝的千古第一毒士。”
“但你不会让辉耀覆灭,更不会让炎京陷落。”会长说道:“这应该也是你为数不多的底线之一了。”
茶世隐微微扬眉:“你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但我到现在都还没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本名你应该没什么兴趣。”会长说道:“但因为我的祖先出自辉耀,我们一脉依旧为体内的辉耀血脉自豪,所以我还有一个不常用的辉耀名——明皆尽。”
“这可真稀奇,我还以为你会取‘光大’、‘阳照’这种简单通俗的名字,毕竟你们许久不跟辉耀来往,应该没人会学辉耀语,取名应该是看哪个字寓意好就取哪个。”茶世隐说道:“皆尽,我记得这是东阳区近些年的特殊用法,意思是……杀光敌人。”
“听起来,世隐始祖你来过我们西大陆?”会长明皆尽似乎有些惊讶:“我有两位先祖的确是叫‘光大’、‘阳照’。”
“很久以前去过,”茶世隐道:“你也不是最近十几年才来辉耀吧?”
“是的。”明皆尽点点头:“早在四十年前,我父亲就已经派人从东阳港口登陆,以行商身份调查辉耀。我的名字也因此由来——我父亲觉得皆尽这个词很帅气,也很符合教派的风格。”
教派?
一动都不敢动的乐语听到这个词,心里有些诧异。在辉耀的官方定义里,所有教派都等于邪教,就连天阳大君的信仰也只是逢年过节提一下,就算有人用天阳大君的名义组建教派,也会被官方用‘你也配提天阳大君’的名义驱散。
明氏皇室如此仇视宗教,但明氏另外一脉后裔居然加入了外域教派?
茶世隐看向明皆尽拿着的枯黄书籍:“既然死灵书在你手上,那也就意味着……”
“容我自我介绍一遍,”明皆尽微微一笑:“我乃哈根达斯家族族长,西大陆七国共主,执掌八千万人信仰的牧羊人,秽土大君的代行者……”
“死灵教派第四百二十二代教宗,维萨吉·圣·哈根达斯。”
第524章 绝神兵·不死心
地下大厅里,七位剑鞘尽数脱力昏迷,五位死士宛如尸体守在四周,两个辉耀里最特殊的人类正在对峙。
一位是千里之外的大陆主宰,死灵教派教宗,金发碧眼的外域人,明皆尽。
一位是来历诡秘,圣剑辉耀的执剑人,皇院白箱图书馆馆长,茶世隐。
明明是分处天涯海角的两人,此时却相距不到五米;而且乐语隐隐听出来,明皆尽之所以跨越万里之遥前来辉耀,目的就是为了追寻茶世隐!
“所以,你是代表死灵教派,向辉耀宣战吗?”
“这确实是我父亲的想法。”明皆尽没有否认:“但经过简单调查,父亲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有四蛮环视,辉耀的武器迭代速度比西大陆更快,甚至足以形成代差碾压西大陆。除了航海技术外,西大陆没有任何技术能凌驾于辉耀之上。”
“哪怕辉耀土地兼并严重,阶级矛盾严重,但仍是强大的帝国——强大到即使要灭亡,也是因为过于强大而亡。”
“因此在我接任教宗之位后,我改变了想法。说到底,入侵辉耀并非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是一条通往最终目的的捷径,既然捷径走不通,那我也只能使用迂回的方式。”
最终目的……乐语看着被茶世隐拿在手上的圣剑辉耀,心知明皆尽的最终目的绝不是这把能统御天下的权柄。
茶世隐脸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明皆尽的意图,叹了口气:“虽然我从小就知道二哥最重亲情,最爱亲人,但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将什么事都传下去了。”
“人人皆有私心,泰岳始祖也只是爱护子孙。”明皆尽笑道:“毕竟除了辉耀始祖外,无论是你还是另外一位始祖,都有可能造访西大陆。若不警告子孙后代,万一他们慢待你们,岂不是天大祸事?”
“我看二哥是担心我们在他死后翻旧账,所以让你们知道我们有什么能力,好布置陷阱反杀我们。”茶世隐冷声说道:“那这几百年你们有见过四弟的后人吗?”
“没有。”明皆尽遗憾地摇摇头:“虽然我也很好奇那柄能够‘逃离命运’的绝神兵,但死灵教派两千年来并没有关于另外一位始祖后人的记载。”
茶世隐面无表情:“很高兴你们没找到四弟后人,鉴于你们在辉耀做的事,我并不认为你们会友好对待远房亲戚。”
明皆尽笑了笑:“其实,我之所以组建救国纾难会,串通野蛮,同盟海蛮,联合山蛮和草蛮,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我根本没办法找到你,世隐始祖。”
“我知道你就在炎京,知道你在守护皇室,但你藏得太深,而且你已经许多年不入世了。若不把炎京翻过来,你绝不会踏足尘世。”
“特别是在我知道你的一些‘限制’后,我更加确定只能兵行险著。”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什么禁忌,茶世隐忽然眯起了眼睛,气氛顿时肃杀起来,五名死士摆出战斗架势,恶战一触即发。
沉默片刻,茶世隐似乎才按下了怒气,冷冷说道:“你掀开了皇陵?”
“放心,我并没有奴役那些远房亲戚,跟他们亲切交流后就让他们重归永眠。”明皆尽说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世隐始祖你过得也不容易。”
“也?”
“绝神兵就没有一件易相与的,世隐始祖你肯定对此更有感触。”明皆尽说道:“虽然我还不明白圣剑辉耀的机理,但动用圣剑辉耀必然会损耗寿命,以至于圣剑辉耀虽然是最强绝神兵,但同时也是用的最少的绝神兵。”
“而我们泰岳一脉掌握的死灵书,一样存在这样的弊端。”他叹了口气:“死灵书号称能‘征服死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世隐始祖你来过西大陆,想必也惊叹于西大陆的辉煌文明吧?”
“确实。”茶世隐说道:“每个地方都有恢宏壮观的建筑,数十米高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屹立在大地之上,上百米高的摩天巨楼也不罕见,平民安居乐业,处处欢声笑语,而且这还是我几百年前的经历,想必现在更加灿烂。”
“但你也知道西大陆的丰功伟业是谁创造的。”明皆尽说道:“这一切的功劳,都属于那五千万不休不眠不食不饮的死灵,或者说,复生者。”
他拍了拍手上的枯黄书籍:“死灵书最强大的能力,名为‘死生灵’,可以令尸体产生灵魂。虽然存在多种用法,但最基础的用法,就是制造出一名拥有生前记忆的死灵,驱使其为自己办事。”
“但作为死灵书的持有者,教宗最多一般只能支配五十位死灵。虽然数量有浮动,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百名。区区一百名死灵,顶多只能保护教宗的安全,但对于国家,对于大陆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泰岳始祖创建了死灵教派,而死灵教派最核心的教义,就是复活亲人,在世重聚。”
说到这里,明皆尽的语气有些莫名,似乎是羞愧,又像是无奈:“但作为代价,民众必须交重额‘死灵税’,方能获得复生者的支配权。如果没钱,也可以带复生者去服役,可以抵消‘死灵税’,甚至还有工钱。”
“死灵教派能百年内就统治西大陆,与死灵教派的‘仁慈奇迹’密不可分。有了这么一大批无需供养却可以一直劳动的复生者,西大陆才能发展得如此迅速,创造出比辉耀更加伟大的文明。”
“然而,在这辉煌盛世下面,却是数之不尽的累累白骨。”明皆尽说道:“教宗只能控制不到百名的死灵,那么位于西大陆各处,百万,千万的死灵,又为何能存在呢?”
“因为教宗将死灵的控制权交给了凡人。”
“他们自以为获得了亲人的控制权,等亲人每天工作完回来后就可以相聚,亲人做工还有工钱,而且亲人不需要吃喝,民众自然是趋之若鹜,甚至还有人想杀亲复生……在我离开西大陆前,哪怕已经严令禁止,但还是有儿女嫌弃父母唠叨杀之复活、父母嫌儿女不听话杀之复活的案件。”
“但教宗能轻松控制死灵,是因为他持有死灵书;凡人没有死灵书,只能直接用灵魂支配灵魂。”
“灵魂与灵魂的接触,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天或许没事,一周或许没事,但一年,两年,三年……死灵的灵魂是虚无的,久而久之,支配死灵的凡人,也会变得虚无。”
“而且经过研究,死灵的能量来源是阳光以及活人的生机。生机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跟年龄健康无关,每一位努力生存的人都洋溢着生机。”
“那么,一旦死灵大量存在,会发生什么事呢?”
明皆尽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万里之外的画面:“聚集的死灵就像是一个漩涡,将整个城市的生机源源不断地吸入;支配死灵的民众逐渐变得虚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三十五岁,就是一个界限。三十五岁之前,人的生机能勉强维持正循环,思想也难以被死灵同化;但一旦超过三十五岁,人的生机就无法抵抗死灵的虹吸,思想也会迅速陷入虚无,一两年后就会自然死亡。”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西大陆处处都充满欢声笑语。”明皆尽说道:“凡是不能笑的人,不是在家等死,就是已经死了。”
茶世隐似乎并不惊讶,甚至说道:“三十五岁,也不错了。”
“是的,对于普通人而言,能快快乐乐活三十五年,也算得上是幸福。”明皆尽点点头:“但我们呢?”
“死灵数量少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但等死灵数量多起来,就出现一个谁都没想到的缺陷。”
“当支配者死亡,死灵就会自动消亡。消亡的死灵灵魂会回归到死灵书上,化为精神力反馈持有者。”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如果持有者的死灵在战斗中消亡,持有者就能获得额外的精神力补充,从而继续战斗。”
乐语也听懂了,这不就是“亡语”嘛,效果是当随从死亡时,玩家获得额外的精神力。
“一个死灵消亡没问题,一百个死灵消亡也没问题,那么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百万个呢?”明皆尽叹了口气:“西大陆每一年消亡的死灵将近一百五十万,每天大约有4100名死灵消亡。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就有几十名死灵灵魂从遥远的西大陆回归到死灵书上。”
“如此高频大量的灵魂反馈,就算是良药,也变成了毒药。”明皆尽点了点他的太阳穴:“历代教宗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十岁的,三十岁就逝去的教宗更是常见,我父亲是三十四岁生日那天就魂寂了,死得比西大陆普通人还要早。”
“你们可以停止的。”茶世隐毫无同情:“只要你们不再制造死灵,就不会有这种危险。”
明皆尽点点头:“你说得对。虽然死灵已经成为西大陆不可或缺的力量,但如果死灵教派非要中止,其他势力也奈我不何。但问题是,历代教宗在接掌死灵书后,就没有一个心甘情愿停止创造死灵。”
“世隐始祖,你大概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闭上眼睛,满脸写着享受:“每分每秒,都有一个灵魂回归死灵书,化为精纯的精神力滋养你的灵魂。每分每秒,你眼中的世界都会变得更加灿烂。每分每秒,你都会觉得你离那个至高无上的境界更近一分。”
“这是毒药,却是一杯令人甘之如殆的毒药。在我们家族里有一个传说,那就是在教宗之位坐上三十年,就能凭借死灵反馈的帮助,成为真正的神明。”
“很有意思。”茶世隐撇过头望了一眼外面:“好像有个妖族也在说,只要仙血喝的足够多,就能蜕凡化仙。”
“当然,我并不认为这个传说是真的。”明皆尽笑道:“怎么可能只需要三十年。”
“那五十年呢?一百年呢?五百年呢?两千年呢?是不是只要活得够久,就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看见更美的风景呢?”
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图穷匕见。
“在炎京潜伏十多年,组建救国纾难会,联合蛮族,策划刺杀皇帝,干涉寻剑争位。我做这么多,只为能与世隐始祖你见一面。”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世隐始祖,”
明皆尽看着茶世隐,眼里充斥着毫无遮掩的贪婪,一股骇然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乐语甚至能看到亿万怨魂在明皆尽背后浮现,如疾风怒涛般席卷八方!
“你能将你的“不死心”给我吗?”
第525章 绝路
“绝神兵,何谓绝?征服绝境,征服死亡,征服生命,征服命运!”
明皆尽抓紧了死灵书,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在这传世古籍上印上痕子:“在我看来,四绝神兵,最强莫过圣剑,最诡莫过死灵书,最实用莫过长生久视的不死心!”
“在我看来,虽然辉耀始祖和泰岳始祖都立下名垂青史的鼎盛霸业,但真正的聪明人,莫过于世隐始祖你!”
“物质是一切的根本,一切事业只有当你活着才有意义!没错,虽然到现在辉耀始祖、泰岳始祖的功绩仍人人称颂,甚至以人代神,成为人人膜拜祈求的天阳大君、秽土大君……只要文明不绝,他们永远活在人们心中,他们的精神永垂不朽!”
“但,如果能活在现实里,又何必只活在历史中呢?”明皆尽抬头看向天上皎洁明月:“始祖他们挨了最多的苦,付出了最多的努力,然而他们却看不见今晚的月色是多么漂亮,更享受不到今时的生活是多么灿烂。”
“如果大哥二哥听到你的话,棺材盖估计都压不住。”茶世隐说道:“就凭你这自私自利的器量,就别揣度当年的英雄怀着怎样的心思拯救世界了。”
“你以为他们拼搏抗争是为了站在高处俯瞰尘世吗?他们只是不想跪在地底泥里卑贱地活着。”
“世隐始祖你教训的是。”明皆尽坦然承认错误:“我的确无法想象你们当时的处境,毕竟西大陆里的异族早就灭绝了,不像你们辉耀还养蛮制衡。说起来,泰岳始祖生前就将西大陆异族清理得七七八八,唯独对海蛮能逍遥大海仍耿耿于怀……他给我们后人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想方设法根绝海蛮,征服海洋。”
“确实是二哥的风格。”茶世隐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最小心眼,外厉而内薄,外宽而内忌……或许这也是他成立教派而不是建立国家的原因,他不适合当国王,但是当一个教宗却是绰绰有余。”
“西大陆的航海技术能这么发达,跟这个任务关系极大。”明皆尽装作没听到茶世隐侮辱先人的话:“以前从西大陆起航来辉耀,成功抵达者百中无一。或亡于海蛮,或毁于天时,或迷于海流……直到百年前冶铁技术获得突破,有工匠制造出热效率极高的活塞发动机,长期航行的钢铁轮船应运而生,西大陆才终于能稳定与辉耀交流。”
“除了辉耀以外,西大陆还发现了数个新大陆,有气候与辉耀相差无几,物资充沛的东大陆;有气候炎热,丛林密布,生存着肤色如黑炭的异人的南大陆;甚至还有完全由冰块组成的极寒大陆……”
明皆尽忽然聊起天南地北,茶世隐直接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虽然西大陆现在还无法鲸吞辉耀,但也仅仅是现在。”明皆尽卷起自己的金色发丝,垂下眼睑:“世隐始祖,你应该明白,率先发现其他大陆的西大陆,现在占据了多大优势。而困于航海技术,不得不陷入新一轮内战以缓解矛盾的辉耀,又是落后了多少。”
“在我离开西大路的时候,我就颁布了‘死灵征令’,所有自由民都可以在新大陆自由圈地,只要守得住土地交得起税,土地就归他们所有;而愿意参加远航的自由民,直接赋予‘死灵术士’的身份,获得最基础的职业培养,死灵教派会免费强化一次他们支配的死灵……嗯,‘死灵术士’算是我们西大陆的特色,这里就不多提了。”
“在没有资源束缚后,只需要数代人时间,你觉得七国联盟的人口可以暴增到多少?三亿?六亿?还是十亿?”明皆尽说道:“最重要是,拥有用之不竭资源的死灵教派,你猜我们会制造出多少武器?”
“当辉耀内战结束,再一次迎来太平盛世的时候,数十艘架着耀石聚能炮的死灵舰队可能就会出现在东阳港口,以无限资源的优势,硬生生轰开辉耀国门!”
“国家的战争,终究是资源的战争!数十年后,一边是内战人口衰败的辉耀,一边是人口膨胀资源无限的死灵教派,就算辉耀有再多登峰造极境的武柱,也不可能改变战争的天平!”
茶世隐张了张开嘴,但没有说话。明皆尽注意到这一点,马上说道:“世隐始祖,你该不会想问我们为什么要攻打辉耀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正是辉耀高祖的名言吗?还是说,你觉得万里之外,跟我一样金发碧眼的西大陆人,会认为黑发黑目的辉耀人是他们的‘同族’?”
“圣剑辉耀,征服绝境。”茶世隐冷冷说道。
“是的,你们还有圣剑辉耀,可以用绝对暴力歼灭一切军队。就算辉耀暂时落后,但你们只需要动用一次圣剑辉耀,就足以争取时间重新赶上来……西大陆会畏惧这柄近乎神灵的毁灭权杖。”明皆尽点点头:“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死灵教派,没有我们哈根达斯家族。”
“如果你能体验到我现在所感受到的美好,你就能明白我对死亡的恐惧。西大陆可能会被圣剑辉耀震慑,但死灵教派不会,死灵教宗更加不会。”
“每一任教宗,都会将夺取不死心作为毕生志愿。”明皆尽昂起头说道:“教宗的意志,足以凌驾于七国之上。只要一日不夺取不死心,死灵教派与辉耀的战争就一日不会结束!”
茶世隐:“平民难道不会反抗暴君的一意孤行?”
“人从未渴求真理,他们对不合胃口的证据视而不见,谁能提供幻觉,谁就能成为他们的主人。”明皆尽说道:“假如教宗说,得到不死心后就能创造出所有人永生不死的地上神国,想必凡人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
“你想用这种威胁,劝我将不死心交给你?”
茶世隐忍不住笑了:“但我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我现在杀了你,夺取死灵书,一了百了。”
“跟圣剑辉耀一样,死灵书也是只认哈根达斯家族的血脉。而且,每一任教宗都可以指定继承人,当教宗死亡,死灵书就会自动回归到继承人手上。”
“那我过去杀绝二哥的后裔。”
“但你做不到!”
在听到明皆尽打扰历代皇陵都能保持平静的茶世隐,此时终于变了脸色。
但他并没有因此愤怒,反而是流露出一丝悲伤。
“你似乎很了解我。”
“我可能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理解世隐始祖的人。”明皆尽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只有我们这些绝神兵的持有者,才能明白这个‘绝’字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绝神兵,会令持有者走上绝路。”
第526章 万劫
“圣剑辉耀自不必提,想拥有超越一切镇压世间的力量,就必须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死灵书也类似,如果甘心操控几十个死灵当一名墓地贵族,倒也能逍遥自在。但一旦走上教宗之路,体验过千万死灵飞蛾扑火的加持,灵魂就会不由自主地坠向天空,要么成神,要么成灰。”
“不死心,也一样。”
明皆尽说道:“我曾经以为,不死心应该是最完美的绝神兵。毕竟身体能维持在巅峰状态,长生久视,不老不死,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像圣剑辉耀或者死灵书存在无法回避的副作用。”
“直到我从历代皇帝里了解到你的情况,才明白不死心一样会令人走上绝路。而且正因为你的‘不死’,你这条绝路,走得比所有持有者都要长。”
茶世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我倒是想听听,你这个活不过五十岁的短生之人,会怎么揣度一位长生不死者的喜怒哀乐。”
明皆尽不以为意:“我猜测你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你最快乐的阶段,你尝试体验了各种各样的生活,游历了天涯海角各种地方,每一天都看到新奇的事物,每一天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当皇帝和造访西大陆,都是这个阶段发生的事。我估计这个阶段超过一千年,毕竟过去车船都太慢,而且你还是一个重视感情的正常人——泰岳始祖说兄弟之中数你最正常——你可能会因为一次救助、一次回眸、一次怜悯而留在某个地方,用数年数十年时间为一段感情画上句号。”
“我猜二哥原话肯定不是说我正常。”茶世隐淡淡说道:“而是说我懦弱,胆小,拿不起又放不下,得不到又说不出。”
明皆尽继续说道:“当你探索完这个世界的一切,经历过数之不尽的悲欢离合后,你就进入了第二阶段——世俗的一切已经引不起你的兴趣,你尝试为自己的人生寻找更多意义。”
“你研究学术,技术,试图拓展知识的边界。辉耀数次技术革命后面,都有你的身影吧?”
“你攀登高峰,潜入深海,绘制地图,试图做出凡人无力完成的丰功伟业。那幅炎京皇室收藏的《山海图》,就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你想研究出一种完美的政体,研究出百战百胜的兵法,研究出所有社会现象的解决办法。黄钟公,不求人,石之斋,幽冥居士……这些名臣名将背后的启蒙恩师,都是你的化身吧?“
说到这里,明皆尽语气里也有些佩服:“虽然比不上第一阶段那种纯粹的快乐,但在第二阶段里,你每有一寸进步便有一寸的快乐,那种知识的突破,超越极限的满足,肯定能让你雀跃许久。”
似乎被明皆尽的话语勾起回忆,茶世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但也仅仅如此。”明皆尽叹了口气:“你很快就意识到,人是有极限的。”
“你在每一个领域推进到一定程度,就再无寸进。譬如技术,受限于材料,你根本无法制造出理论上的超高效率工具;譬如政体,只要存在资源短缺,当权者就必定为自己倾斜资源,因此再完美的政体,都会因为私心而出现漏洞。”
“你再努力,都无法突破历史的局限。不死心只让你拥有超脱历史的力量,但没有让你获得突破历史的能力。不像圣剑辉耀和死灵书,它们都能突破历史的局限,创造出超越时代的伟业。”
“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进入了第三阶段。”明皆尽说道:“也就是你现在的阶段。”
茶世隐沉默了。
“你对生理需求早已厌倦,任何美食美人都无法勾起你的半点欲望;你对感情需求敬而远之,你无法再接受知己好友爱人亲朋的离去;你无法再从别人的认可中获得快乐,这些寿命不到你十分之一的短命之辈的赞许,对你而言就像是小孩子的表扬。”
“最后,你甚至失去了目标。所有你能达成的目标,你都尽全力做到了,所有你达不成的目标,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那么绝大多数人都是流水账的劣作,少数人是有过高光时刻的佳作,而你,是一本完本的万世经典。”
明皆尽看着茶世隐,正声说道:“你已经将自己能写的内容都写进去了,而你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为这本书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这,正是不死心的副作用,也是你的绝路。”
“不死心,不允许你死!”
“并非是单纯地物理上不允许你死亡,而是连‘你抱有负面念头’这种生存模式都不允许!正如它的字面意思,不死心,它连你死心都不允许!它要求你必须——”
“——好好地活着。”茶世隐轻声说道。
明皆尽长叹一口气:“第一阶段第二阶段,我还能凭借凡人的思维揣测出一二。至于第三阶段,那已经是不死心的领域,我是猜不出半点玄妙,只隐约知道它似乎限制了你的行动。世隐始祖,能为后辈子侄解惑吗?”
“你知道辉耀人的‘劫’吗?”茶世隐忽然问道。
“知道,似乎是类似于心魔的考验,又像是潜意识里的目标梦想,只要渡过劫就能蜕变精神……”明皆尽眨了眨眼睛:“如果我看书没记错的话,劫好像是几百年前才出现的技术……”
“你打过战牌吗?”茶世隐忽然又问道。
明皆尽点头:“打过。”
“如果你发现跟你玩的对手每次都战胜不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寻找打牌技术更好的对手……”
说到这里,明皆尽已经完全明白了。
“我身上,有一百九十七道劫。”茶世隐悠悠说道:“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遵守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戒律,小心翼翼地跟这个世界交手搏杀。”
“既然如此,何不将不死心交给我?”明皆尽情真意切:“这样你就能得到解脱,死灵教派也失去跟辉耀开战的必要。”
茶世隐似笑非笑:“你既然知道不死心不允许我死心,你为什么还想劝我交出不死心呢?”
“我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勾起你的兴趣。”明皆尽说道:“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目标,而我如果有不死心和死灵书的帮助,就能更上一筹,一窥那至高无上的境界,而且还能顺便消弭两国战争。你难道对此不感兴趣,不想帮帮我吗?”
“我感兴趣,也愿意帮你。”
茶世隐笑道:“但你说错了一点——我仍有目标,我仍未死心。”
“什么目标?”
“万劫渡尽,一念永恒。”
茶世隐平举圣剑,剑光直指明皆尽:“不死心告诉我,只要我渡过一万次劫,就能获得永恒的安乐。”
“我觉得它在骗你老人家。”
“我也觉得,但奈何我就是不死心呢。”
“真遗憾,”明皆尽揭开死灵书:“对活了两千多年前的老古董动手,传出去实在是有损教宗威名。”
“我也很遗憾,”茶世隐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杀过明家人了,不过用圣剑辉耀杀明家人,也算是我两千多年来的第一次初体验了。”
“故弄玄虚!”
明皆尽一声大笑,邪灵鬼蜮突然降临,亿万鬼魔如同乌云压顶,张牙舞爪地涌向茶世隐:“圣剑辉耀我虽然召唤了出来,但仍旧是封印状态,你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能!而且就算圣剑辉耀没有封印,你其实也——”
“谁说封印中的圣剑辉耀,就杀不死人了?”
面对正面袭来的鬼魔洪流,以及旁边五位死士的突进围杀,茶世隐毫无惧色,挥剑一斩,借尽星河,剑压群魔——
轰!
茶世隐被这一轮连击打到墙上,人都被打飞了出去,虽然马上就翻身起来,但仍旧遮掩不住他的狼狈。
正在观战的乐语都懵了。
他还以为能看到一场龙争虎斗呢,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果然,不死心并不能增强你的战力!”明皆尽满脸狠厉:“你顶多就是一位登峰造极境的武柱,甚至可能还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天骄!你拿什么跟死灵书作对?”
“但我不死。”茶世隐神色轻松:“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剑一剑削死你,但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能将你的心挖出来!”
明皆尽在亿万鬼灵的裹挟下,宛如皇帝降临般冲了出去,五位死士紧随其后。茶世隐且战且退,瞥了一眼远处的草丛,将战场转移到更偏僻的地方。
乐语被茶世隐看得动都不敢动。
他怎么发现我的?他知道我是巫支祁?还是以为我是一位路过的好心人?
不过乐语知道茶世隐为何会故意瞥他一眼。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下大厅里面七位仍在昏迷的剑鞘,直接跳了进去,搬起石棺就跑。
乐语蓦地有些心累:他本以为死替了月位武柱,在今晚怎么也能发挥作用,结果打不过微笑,更打不过明皆尽。之前是搬砖,现在也还是搬砖……
第527章 不兼容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乐语都没法眼睁睁将这几位昏迷的剑鞘放在这里不管。现在他们没用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异族回来顺手干掉他们。
其实若不是茶世隐有心救他们,光是明皆尽的鬼蜮伎俩就能顺手将剑鞘们料理了——正如他所说,他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域人,对这几位辉耀人杰可没半点怜悯之情。
首先搬走的,自然是宁心媛和涅若。宁心媛自不必说,就算不看在颜伊的面子上,光是宁心媛在琴乐阴被暴打时的出手相助,就值得乐语以身相许了。
听到宁心媛为自己哀求时,实话实说,乐语是真的有几分感动。若不是自己有青岚,宁心媛又是一个被颜伊守着的人妻,效仿魏武雄风也不是不行……
至于救涅若也不是为了别的,一来乐语钦佩他的刚烈,二来他似乎是快死了——乐语瞥了石棺内一眼,虽然涅若戴着疯狂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乐语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得赶紧搬出去找医官救命。
至于为什么不趁机干掉这几个剑鞘,扫清明水云登基的障碍……废话,过两天外区军队都要杀入炎京了,圣剑辉耀又处于防盗无法激活状态,这寻剑争位还有什么意义?
这皇帝,不当也罢!
事到如今,今晚过后,乐语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就是赶紧将明水云千雨雅琴悦诗等人打包跑路,回东阳找青岚求大老婆庇护,不求闻达于诸侯,苟全性命于乱世,无论黄土白骨,守她们百岁无忧,待到孑然一身羁绊断绝,再去找个劳什子神魔之井,岂不美哉?
不过乐语搬石棺出来后瞥了一眼周围战况,西北方是异族跟炎京武柱的主战场,东北方是明皆尽的阴森鬼蜮,西南方厮杀声起野兽咆哮,唯有东南方主干道还算安静。
乐语也懒得跳墙,直接抬着石棺撞穿墙,硬生生凿穿整个庭院,将两副石棺放到道路灯照下。光是被路灯照着,宁心媛和涅若两人就能加快恢复速度,乐语甚至注意到宁心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乐语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搬石棺?
将剑鞘塞在石棺里运到地下大厅,是因为为了防止剑鞘反抗。在密闭石棺里,他们再怎么挣扎都打不穿石棺。
但现在他们都昏过去了,乐语直接抱起他们不就得了!光是巫支祁的臂弯,他一次都可以运四个人,甚至还能用嘴巴叼一个人!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是紧张的局势干扰了他的判断?还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一个没有长进的白痴?
然而当乐语看向宁心媛,他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巫支祁的遗毒。
看着宁心媛这么一位身材曼妙长相姣好的昏迷人妻,乐语明明知道她很好看也很好盘,心里也有钦慕亲近的心思,然而身体却很老实地根本不想触碰她。
虽然“太上忘情”镇压了巫支祁的意志,但只是让乐语拥有这台顶配妖族的管理员权限,至于里面的CPU、内存、硬盘内容、显卡等等,都还是妖族原厂,甚至还有原装杀毒程序,乐语在运行自己的程序时,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像‘触碰人类女性’这种程序,直接被妖族安全卫士当成病毒查杀了。
巫支祁对人类的怨恨何其之深,除非是撕碎人类血肉,或者用人类头盖骨当酒杯,否则他是绝不会触碰人类。对他来说,活着的人类就跟屎一样,他的身体是绝对无法对着一堆屎发情。
乐语在心里默默发情还可以,想要付诸实际,巫支祁的妖族配件表示兼容不了他这么变态的程序。
以至于‘弃掉石棺搬走人类’这种绝妙的主意都被乐语在潜意识里否决,可谓是脑子被迫跟随身体行动的典型例子。
思虑至此,乐语知道自己得赶紧恢复人身,不然迟早会觉得母猴子也长得眉清目秀。
然而当他回到地下大厅,顿时瞳孔骤缩。
“嗯?”
只见地下大厅里,斯希丝割开了千面的喉咙,剖开了千面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了一枚水滴状的璀璨钻石,而千面胸膛里本应存在的心脏却消失无踪。
乐语回来时没有遮掩动静,斯希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就说还有两副石棺去哪了?原来是你搬走了啊~”
看见这一幕,乐语哪还不知道斯希丝做了什么?双手朝着斯希丝一抓,踩出阴影诡道,然后双臂画出圆弧,天地顿时一片昏暗,唯有一轮月弧将斯希丝笼罩在内!
血饮八稻流·鬼步!
水月战法·月环!
神通·宰杀!
瞬息之间,乐语就布下绝杀领域,能够轻易粉碎任何一位星位武柱的防御!
然而月弧之中,忽然群星闪烁,粉碎暗夜!
斯希丝掏出了两柄弧刃,在乐语制造的领域里,刃身散发的点点光辉完全没被乐语引动,如同群星坠落杀向乐语,直接撕碎了他的领域!
陨铁辉屑矿制造的神下武装!
像感光染料这种东西,在领域里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因为领域代表‘瞬间掌控区域内所有光线’,自然也包括染料散发出来的光辉。这世上唯一不受领域影响的光辉,唯有存在发光效果的神兵或者神下武装!
但除了圣剑辉耀外,乐语还真没见过效果包含“发光”这种用途的神兵。毕竟辉耀灯源不缺,白天不用多说,晚上既可以点火,更有路灯,还有耀石灯照明,在辉耀人的认知里,光芒本身就不是什么稀罕物。
发光神兵的唯一用途,可能也就是应对藏剑武者的刺杀……但因为为了防止刺杀就添加发光用途,有种脚痛医脚头痛医头的弱智感;而且无论是“纷争面纱”还是“净魂邪魔之剑”,都隐隐透露出藏剑战法很可能是出自皇室,皇室当年既然磨了一把这么锋利的刀,又怎么会让它带着鞘?
而且弧刃这种奇门兵刃,辉耀人很少用,如果乐语没猜错,这多半是海蛮自己瞎几把锻造的神下武装!
至于会不会是神兵……呵,辉耀人研究了一千多年都无法复刻的限时活动奖励,乐语可不认为海蛮有能力复刻出来,这事又不是大力就能出奇迹。
嗒!
在月弧与星屑光爆碰撞的瞬间,斯希丝的弧刃忽然泛起阵阵涟漪,宛如深海涌出的激流,瞬间碾碎了乐语的光爆。
若是直接吃下这两道激流涟漪,血肉会瞬间化为肉糜被剔光!
乐语只能匆忙躲避,但终究是第一晚当妖族,身体操控得不够灵敏,被弧刃的涟漪溅射,胸膛被撕出数道血痕!
乐语直接跳到外面大坑边缘,俯视着地下大厅里的斯希丝,抹了一把胸膛里的血水,冷冷说道:“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在巫支祁的记忆里,斯希丝最多就表露出星位武柱的实力,那两柄弧刃的神异是一点都没暴露出来。但乐语发动了宰杀神通都拿不下她,甚至还被她差点反杀,可见弧刃的强大,以及乐语是多么废材。
如果是原版巫支祁,刚才肯定能妙到毫巅地躲开激流涟漪,然后瞬间转身反打,但乐语就不行了,他光是躲开都用尽了所有技巧。至于转身反打这种战术,他倒是有这种意识,身体也跟得上,但还是那句话——不兼容。
他躲避的预判是用琴乐阴的标准,然而巫支祁身体太大了,所以还是被削到;他转身反打也是用琴乐阴的标准,但琴乐阴只是一个融会贯通境的垃圾,已经跟不上现在这个武柱版本了!
说到底,乐语根本没时间消化巫支祁的实力。打碾压局还好,但若是对上能跟自己交锋的敌人,乐语的银枪蜡烛头顿时就暴露出来:用最熟悉的血饮八稻流,根本打不过;用巫支祁的水月战法,乐语又还没吃透。
再加上乐语以前用的机体都是一米七左右,现在突然开巫支祁这种两米三以上的大车,这操作难度的差别简直比大型客车和小型客车的差别还要大!
第528章 ‘琴乐阴’睁开了眼睛
“真是粗暴。”
斯希丝瞥了一眼地上千面的尸体:“这个人类不是杀了哈奴曼吗?我可是在为你的同胞报仇哎,但你怎么反倒像是想为这个人类报仇?”
看了看千面的尸体,乐语心里并没有什么悲伤。
他们本就是竞争对手,毫无交情可言,怎么可能会悲伤?更何况“太上忘情”阻断悲伤情绪,乐语早就是无血无泪的高达驾驶员。
只是当他看到千面像一只畜生一样被斯希丝割喉剖腹取心,他的杀意也是货真价实。
就在这个瞬间,一直对这种种族之争不以为意的乐语,忽然能理解辉耀高祖,理解死灵教派的初代教宗,甚至能理解微笑,理解斯希丝,理解巫支祁。
所有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那些可以选择的和不可以选择的,都是他们的命运。弱者,固然是被迫卷入命运的洪流,但强者,也不过是昂首挺胸走进命运的角斗场。
他们无法超脱种族的隔阂,历史的局限,知识的限制。厮杀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疼痛比什么都更容易理解,血液是最好的贸易货币。
没有人能超脱这种命运,茶欢不能,辉耀高祖不能,微笑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除了……
除了……
“报仇?”乐语轻轻摇头:“你只不过是想来抢变体之水。”
斯希丝不以为意:“极神兵这种辉耀奇物,谁不想要?你看我这两柄九头蛇弧刃,通体由陨星辉屑矿制成,但终究只是神下武装,每过几年就得回炉重造,说不定得数十次重炼才能练出有用的神下武装……”
通体由陨星辉屑矿制造?
乐语估量了一下这两柄弧刃的大小,心想如果抢下来,能不能让颜伊为自己打一辈子工?
不过听到斯希丝的话,乐语冷笑道:“你抢了又怎么样?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带着变体之水离开?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直接服下——我顶多只是多了一个从你心脏里挖出来的步骤罢了。”
“这可未必。”斯希丝笑了笑,用弧刃在地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圆。
乐语看得一怔,但旋即意识到什么,猴脸神色大变,瞬间化为一道残影冲了过去,根本不顾九头蛇弧刃的威胁,双手如同月牙刀锋正面朝着斯希丝剃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斯希丝重重一敲她画出来的‘圆’,‘圆’顿时崩塌下去,发出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地下大厅下方,就是一条地下河!
斯希丝随手将变体之水扔进去,舞起九头蛇弧刃抵御乐语的狂袭!
“你在生气什么?对哦,你已经背叛了妖族,投靠了人类,难道这变体之水就是人类给你的报酬?他们承诺你可以通过饮用变体之水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然后你以后再也不用披着这张令你自卑、令你羞耻、令你低贱的猴皮?”
“但你不是搬走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吗?那张面具不也是极神兵吗?你戴上那张面具,人类肯定也会当你是同类,最多就偶尔叫你表演一下猴戏热闹一下气氛,想必你肯定不会介意。”
因为乐语不是巫支祁,所以他被迫跟斯希丝打得势均力敌;但也因为乐语不是巫支祁,所以他不会被这种侮辱所激怒:“你背叛了联盟,脱离了战场,若不是会长追逐敌人离开了这里,你怎么敢趁机夺取剑鞘的神兵?”
“彼此彼此。”斯希丝说道:“而且我可没有你那么卑鄙无耻——我完成了我的承诺,解决了一位武柱,然后我回来取我应得的回报罢了。”
“你解决了一位武柱?”
“倒也不算解决,他自己发狂妖变了,省了我一番功夫。话说回来,你真的要背叛妖族吗,你再不去帮忙,微笑可真的要被打死了哦?”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虽然心中狂喜,但乐语却是嗤笑道:“谎言!炎京岂有人能抗衡比蒙师者!他可是在世仙真,人间显圣,古来今往最强妖皇!像什么茶欢他一只手就能碾死一打,谁能打死他?”
“真的!”似乎觉得能劝动巫支祁,斯希丝庄重解释道:“我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他似乎在茶欢、余客、谢尘缘三位武柱的围杀下毫无还手之力,若无外援,你们妖族最后一位皇真的要被打死了。”
“那你怎么不帮忙!”乐语像一个键盘侠一样,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们娜迦不也是想削弱人类吗?只要你去帮忙,微笑肯定能反杀三位武柱,哪怕你只是在八百米外扔颗石头,说不定也能影响局势天平!”
“巫支祁,你自己做了卑贱的叛徒,也非得要我承认自己是恶毒的盟友吗?”斯希丝忍不住冷笑道:“茶欢他们固然是人类天骄,但对于我们娜迦而言,微笑同样不容小觑!一旦微笑真的入主辉耀,他就能从人类身上源源不断地吸血,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成就长生不死的神仙业位!”
“一旦微笑成功,我们娜迦下一步就是串联各方刺杀微笑。现在炎京已乱,人类内战在即,微笑又身陷重围,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我又怎么可能帮微笑解开危局?”
“整天活在阴谋诡计里,倒也符合你们这群阴沟臭鱼的习性。”
“谁是大陆的主人,谁就是娜迦的敌人,仅此而已。”斯希丝毫无在意乐语的嘲讽:“娜迦不能失败!”
她无心继续在这里纠缠,无论是微笑胜利归来还是炎京武柱过来救人,到时候她都完了:“巫支祁,我也只是回来收取战利品,你又何必阻扰我?”
“将变体之水交出来,我放你离开!”
“不可能,现在变体之水已经被我的同胞带走了。这样吧,这里还有四个剑鞘,我也不知道谁有神兵,你随便挑两个走!”
“那你将九头蛇弧刃放下,我放你离开!”
“巫支祁,你除了没有那张人皮,倒是奸诈得跟人类一样!”
就在乐语跟斯希丝激烈厮杀的时候,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地下大厅的其他活人有了动静。
灭堂牙的手指动了动。
彩女呼出一口悠远的呼吸。
风吕眼睑微微颤抖。
‘琴乐阴’睁开了眼睛。
第529章 宁心媛的奇妙冒险
蝴蝶。
一只紫蓝色的美丽蝴蝶扑扇扑扇地飞过宁心媛,宁心媛追逐着它的幻影,茫然地踏入一条湍急的河流。
啪。
宁心媛试图扑住蝴蝶,然而蝴蝶敏捷地逃开了她的柔夷。她就像大孩子一样,摔到河流之中,但河水并没有打湿她的衣服皮肤,而她也未能从河面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从河里看见了一辆火车……火车里有两个人坐在上面……其中一个人她认识,是明水云的同学,冷漠寡言,花容月貌,叫千什么来着……千同学坐在火车上,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男性,外貌长得跟千同学很像,同样的冷漠寡言,同样的花容月貌……
哗。
宁心媛眼角瞄到蝴蝶在眼前飞过,顿时像猫一样扑过去,但还是被蝴蝶躲了过去,她再次摔到河里。虽然不痛,也没弄湿,但连续两次都抓不到,顿时令宁心媛委屈巴巴,嘴角撅得可以挂水瓶,眼眶水盈盈得仿佛下一秒哭出来。
但她看到河水的影像,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她从河里看见一个白发人……白发人她知道,都是藏剑刺客……这个白发人正拿着一柄造型古怪的长剑杀人,他杀了很多很多人,相貌从年轻变得苍老……苍老的白发刺客……
宁心媛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她现在的思维能力几乎为零,注意力再次被前方晃悠的蝴蝶所吸引,像婴儿一样爬过去,然后猛地一扑,双手包围住蝴蝶。
她就这样跪在河里一动不动,等她终于忍不住让开一条缝隙想看看里面,蝴蝶就趁机逃了出来,宁心媛立刻去抓都抓不到,令她一阵感到气苦。
河面光影浮动,她低头一看,顿时被河面的倒影吓了一跳。
她从河里看见两个正在互相厮杀的青年……他们长得很像,似乎是两兄弟……他们后面就是一副棺材,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灵堂,灵堂里有一尊写着“第十一代家主荆公青蚨”的神主牌……经过惨烈的厮杀后,弟弟被哥哥用霰弹铳打死了,但哥哥也满身苍夷浑身伤痕,挣扎着爬出灵堂,结果却被外面的铳武者乱铳打死……
群铳齐鸣的光影声效令宁心媛很是害怕,她直接站起来,狠狠一脚踩碎了河里的流离幻影,头也不回追着蝴蝶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宁心媛停下了脚步。
一座大湖出现在她眼前,她脚下的涓涓河流流入了大湖里。蝴蝶就在大湖正中央翩跹起舞,宁心媛有些害怕,不敢踏入大湖。
她低头看去,发现湖面里浮现出很多很多倒影。大多数倒影都令她很害怕,有的是千万疾刀军士碰撞厮杀的血腥场面;有的是平民如同草芥被屠杀的画面;有的是蛮族怪物入侵边境抢掠的画面……
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红发人影,才敢提起胆子踏进去,追随着红发人影的幻影踏入大湖里。
红发人离开了燃烧的郡城……红发人来到炎京……红发人变得孤身一人……红发人拥立新皇,入朝为官……红发人南征北战,封侯拜相……红发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当红发人意气风范,率军平定天下的时候,他在南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死在乱军丛中……
一抹紫蓝色的魅影出现在眼前,宁心媛毫无迟疑,直接伸手将蝴蝶抓住,惊喜地快要跳起来:“我抓住你了!”
“对,你抓住我了。”
蝴蝶居然会说话?
……
……
宁心媛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抓住明朝颜的手。明朝颜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对,表姐你抓住我了!”
琴乐阴、剑鞘、救国纾难会、野蛮……这些记忆瞬间将她的梦境冲刷得支离破碎。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胸膛的剧痛瞬间令她倒吸一口凉气——肋骨碎裂刺穿内脏,内出血是免不了的,虽然不至于死,但她也别想乱动。
明朝颜也连忙按住宁心媛:“表姐,你别急,我会一点内景战法,你躺着别动……”
宁心媛清晰地感觉到,明朝颜手背的圣剑印记,似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共鸣。这阵共鸣虽然不能加快恢复宁心媛的伤势,也不能增强宁心媛的能力,但似乎能维持住宁心媛的理智之弦,令她就算再困再痛再累,也没有骤然昏睡过去,而是维持住最基础的清醒。
“扶我坐起来!”宁心媛说了一句话,咳出一口血。她懒得问明朝颜细节,先不提这表妹本来就是有点呆,更重要是她的身体支持不了她仔细询问。
明朝颜这下子哪敢拗自家表姐,轻手轻脚将她扶起来。宁心媛环视一周,发现石棺被搬到大街上,不远处就是涅若的石棺。
明双鲤一言不发地运用内景战法治疗她家剑鞘,完全没理会宁心媛她们弄出来的动静。
宁心媛瞥了一眼后面围墙被撞出来的大洞,心里多多少少知道目前的情况,问道:“就只有你们两人?你搬我到这里的?”
“其他人跑进去找她们的剑鞘了。”明朝颜说道:“我们刚来到这里,就发现表姐你和涅若躺在路边的棺材里,所以我和双鲤姐留下来照顾你们。”
谁将我们搬出来的?会长是不是已经将圣剑辉耀召唤出来了?七位宫主怎么从皇院里跑出来的?还有琴乐阴……
梦境与现实的交错,身体的重创,精神的虚弱,令宁心媛的脑子像是灌了泥浆一样,运转得非常迟钝,再加上情报严重不足,她喘息两声,也只能吐出一句:“唤她们回来……危险……”
“没问题的,战场都在其他地方,里面很安静,不会有事——”
就当明朝颜拍着胸口说没事的时候,庭院里面忽然崩出一声飞沙走石的爆响,紧接着是一声清晰可闻的怒吼。
宁心媛跟明朝颜面面相觑,宁心媛叹了口气,费力抽出自己的腰带,将其转变为霸王蝶长铳形态递给明朝颜。明朝颜见状坚决摇头:“表姐你现在状态也很危险,我要在这里守着你。”
明朝颜就是不接霸王蝶,宁心媛也无可奈何,收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霸王蝶上满是血。
作为最为注重准确度的远距离武器,宁心媛宁愿自己不洗澡也会记得保养霸王蝶,再加上宁心媛的攻击范围基本在百米之外,所以这还真是霸王蝶在宁心媛手上第一次弄脏。
上面是谁的血?
那头野蛮的?但野蛮的爪子也贯穿过琴乐阴……所以是琴乐阴的?
又或者,两者皆有?
第530章 而我就得死
“巫支祁,你有时间不赶着逃跑,就非要跟妾身作对!?”
地下大厅里,虽然斯希丝再一次凭借九头蛇弧刃的激流击退了巫支祁,但她心中的退怯之意却是更甚——虽然不知道巫支祁是不是因为出卖同胞而心神受创,但哪怕巫支祁变弱了,也不意味她就变强!
无论怎么说,巫支祁都是月位武柱,她能以星位武柱的实力与巫支祁相持已经极为勉强。想要以星位逆伐月位也不是不行,除非巫支祁在水里跟她打!
而且斯希丝隐隐感觉到,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巫支祁似乎越打越凶,越打越得心应手,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巫支祁抓到破绽的!
乐语根本不跟斯希丝搭话,闷头就朝着斯希丝冲锋,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地下大厅下面就是地下河,斯希丝随时都能凿穿地板逃跑,若不是乐语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早就跑掉了。
其实斯希丝现在也能跑掉,但她贪心不足啊!
除了扰乱辉耀外,斯希丝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收集神兵。光是她刚才收集的变体之水,就能让娜迦族派一名智者伪装成人类去学习人类的核心技术,如果运气好,甚至能卧底到人类高层影响国家政策,到时候娜迦族就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了!
再比如妖族掌控的血精石,更是缔造出微笑这种凌驾苍生的在世仙真,以及成为史上第一诡谋‘妖血变’的基础……谁不眼馋?
虽然不是每一个神兵都有如此威能,但谁会嫌多?而且有的神兵或许现在效果寻常,但可能只是因为还没发现它的真正用法,谁知道到了娜迦族手里会不会就焕发光彩?
七位剑鞘似乎人人都身怀神兵,不过他们连人带装备都属于异族联盟的战利品,异族联盟打算等结束后才进行瓜分。现在出了这么多意外,无论人类还是联盟都是输家,所以斯希丝才赶回来抢走战利品,这样她们娜迦族就能成为唯一的赢家。
可惜半路杀出一个巫支祁,斯希丝都无法理解,大家大不了一起分赃,何必要打打杀杀?要知道这里可是人类腹地,随时都有可能杀出一只野生的茶欢或者家养的谢尘缘,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但正像是正常生意人遇到银血会成员,穿鞋的就是怕光脚的,面对完全无法交涉的乐语,斯希丝也只能选择屈服,放弃这里的战利品直接逃窜。
然而就像是吃自助餐离开前总想着再吃一口,斯希丝不甘心就这样逃跑,瞄了一眼四位剑鞘,打算随便挑选一位幸运剑鞘带回去抽奖。
风吕率先第一个被斯希丝排除——妖族那群穷逼有血精石已经是得天侥幸了,不可能有第二件神兵。就算有,也绝对不可能是风吕这个半妖拥有。
那就是琴乐阴、彩女、灭堂牙幸运三选一,斯希丝并没有多犹豫,在奋力击退乐语后,旁边就是灭堂牙的石棺,她便右手弧刃打穿地面,左手弧刃刺向灭堂牙,打算将灭堂牙穿起来打包带走!
“啊!”
一声惊叫在坑外面的草丛里响起,但无论是斯希丝还是乐语都没有被那几只藏在外面的小仓鼠吸引注意力。
然而不等弧刃刺入石棺,一根手臂宛如蛇吻般率先从石棺里打向斯希丝,指尖浮动燎原光爆!
以臂为枪,以身为杆!
灭堂牙不仅醒了,甚至还有还击的能力!
虽然斯希丝瞬间就用九头蛇弧刃发动激流将灭堂牙的手臂震成肉糜,但她也失去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哈!”
乐语在本场战斗发出第一声雷霆震吼,只求震慑斯希丝一个瞬息!脚踩诡道,天地化为漆夜,唯有双手盈盈月光,仿佛割开了夜空!
血饮八稻流·鬼步!
神通·宰杀!
水月战法·夜半!
斯希丝看得鱼目瞪裂,早在刚才的战斗里,她就暴露了九头蛇弧刃要冷却一段时间才能发动大范围溅射的“激流”秘术。现在左手弧刃为了反击灭堂牙动用了“激流”,她只能用右手弧刃发动“激流”来抵御巫支祁。
但两柄九头蛇弧刃同时陷入冷却,也意味着斯希丝再无抗衡巫支祁的手段。因此击退巫支祁这一次后,她就必须马上遁入地下暗河离开,无法再做其他念想!
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保命,斯希丝也不会有所犹豫——
呲溜。
随着利刃入体的声音,斯希丝惊讶地看着风吕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不仅如此,风吕甚至主动用自己的身体送向弧刃,用全身重量以及血肉锁住斯希丝的右手!
“你——”
斯希丝直接发动“激流”,震碎了风吕的身躯。但武柱之间的交锋慢上一分就是错过一世,被风吕拖慢动作的斯希丝,已经无法抵抗巫支祁的全力宰杀!
哗啦!
斯希丝正面承受了乐语的两道夜半月光,身体飙出两道十字血痕,不少鳞片碎散一地。她像是脱力了一样放下九头蛇弧刃,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咳!”斯希丝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浊血,像一条被扔到陆地上的鱼一样在地上喘息挣扎,朝着她刚才打出来的窄小地洞爬去——
啪!
乐语蹲下来,宽大的猴手紧紧扼住了斯希丝的喉咙。斯希丝怨恨地看着乐语,呼吸声如同破锣般沉重,一字一顿地说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乐语面无表情:“代我跟千面问好。”
说罢,乐语捏碎了斯希丝的喉骨。
娜迦族星位武柱·斯希丝,死。
确认斯希丝死得不能再死,乐语将她扔进地下暗河,转身看了一眼其他活人。
灭堂牙断了一只手,勉强能坐在石棺里;风吕直接被“激流”腰斩,上半身漏出一大堆肠子内脏出来,但居然还没死,还在苟延残喘。
注意到乐语的眼神,风吕甚至还能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巫支祁师者,你真的背叛了我们?……那我能相信你吗?”
“谁知道呢,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乐语说道。
风吕微微一笑,忽然扯开喉咙:“卿云宫,你过来一下……”
坑外面的草丛抖了一下,很快出现了明卿云的身影。她畏惧地看了乐语一眼,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地下大厅。
“巫支祁师者……不要伤害她。”风吕声音颤抖,充满了哀求。
乐语瞥了他一眼:“是我猜错了,还是你刚才就是为了自寻死路?”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是死结,只能以死来句读。”风吕神色凄凉:“我既求不得,又放不下,还不能说……我没法为了她背叛一切,也没法为了部落背叛感情。现在我用我的命偿还了部落的恩情,剩下的时间,就让我用来偿还卿云宫的信任。”
乐语道:“你对剑主的感情,只是被圣剑印记扭曲的产物。是虚假的,无理的,可悲的。”
“不,不是的。”风吕摇摇头:“巫支祁师者你可能觉得我只是被洗脑了,但我很清晰地知道……圣剑印记并没有那么厉害,它只是给了一条桥梁,一道枷锁,一个借口。”
“人一辈子,就是想追寻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同类。圣剑印记只是强制让我们联系到一起,但互相信任却是我们自愿的……当你有一个可以互诉秘密的同伴,你才是一个人,不然,你就只是一只躲在自己洞穴里的野兽。”
这时候明卿云走到风吕旁边,她看见风吕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眼泪,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抱起风吕的脑袋。风吕叹了口气:“抱歉,卿云宫……”
明卿云摇摇头,举起右手手背:“我以明卿云的名义,命令你……不许死!很快就会有医官过来,我会带你去找司马火,没有司马火救不活的人——”
“圣剑还没有仁慈到能让背叛者继续活着的程度,就算没有这种伤,我的精神也会因为内疚而一天天削弱。相比起来,能像这样死无全尸,对我而言反倒是一种慰藉……”风吕笑了笑:“卿云宫,你认真听我说——”
“喂!”
“放下他!”
“放下琴乐阴!”
就在风吕和明卿云聊天的时候,乐语忽然抱起‘琴乐阴’就跑。因为速度太快,当乐语的身影快要消失,坑外面草丛里的明水云等人才反应过来,但她们显然是没法阻止一位月位武柱的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琴乐阴’被这只粗壮猿猴拐走!
明水云脚步踉跄了一下,忍不住就要追上去,但很快就被旁边明桃浪等人拦住了:“水云,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明水云甩开姐妹们的手:“琴乐阴被带走了啊!”
“或许他不会有事……”
明水云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追又追不上,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怎么可能不会有事……你们没看到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四肢几乎全断了吗?难道那个野蛮还会善待他吗?如果野蛮要行凶,难道他还能反抗吗?!”
……
……
僻静无人处,‘琴乐阴’手持着净魂邪魔之剑,剑锋对准乐语的喉咙。
只要‘琴乐阴’再稍微推上一寸,长剑就能割开乐语的咽喉,斩杀这位折辱自己的仇人!
然而若不是乐语握紧了‘琴乐阴’的手,不然‘琴乐阴’早就弃剑。
在外人看来,赫然是乐语想要借‘琴乐阴’的手刺杀自己,反倒是‘琴乐阴’万般不愿,手腕不停用力,想要甩掉净魂邪魔之剑!
这般诡异的画面,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理解,唯有身处其中的两人,才明白这个‘借剑杀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琴乐阴’这个反应,也证明了乐语的猜测:就像乐语死替其他人能获得其他人的记忆,巫支祁占据了琴乐阴的机体后,自然也能看到乐语的操作记录!
可以说,在这个世上对乐语了解最多的人,赫然就是藏在‘琴乐阴’身体里的巫支祁!
他知道乐语的所有秘密,所有学识,所有经历!
他知道乐语的能力死而替生,甚至还知道乐语是来自其他时空!
同样的,乐语也知道巫支祁的所有隐秘,所有弱点,所有悔恨!
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甚至互换了身体!
他们两个是最亲密的仇人,是最陌生的好友!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两个人的关系会如同乐语和巫支祁这般亲密,这般怨恨,这般诡异!
所以。
他们今晚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最终,还是乐语的力气比较大,他稳稳抓住了‘琴乐阴’的双手,令‘琴乐阴’手持净魂邪魔之剑刺穿了乐语的喉咙皮肤。
看到这一幕,巫支祁彻底绝望了。他想说些什么,但下巴脱臼了,除了流口水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为。”
“为什么。”
在生命的最终时刻,巫支祁终于用出琴乐阴身体自带的‘初级合气战法’,通过空气震动发出声音:“为什么你这种没有目标又空虚的人……”
“能够苟活下去……”
“而我就得死?”
呲溜。
净魂邪魔之剑贯穿了斗战妖猿的喉咙,滴滴鲜血被剑身吸收,妖躯庞大的生命元气沿着剑身源源不断地流入赤发白雪君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
用生命元气治疗伤势的乐语,抽出净魂邪魔之剑,将其变回铁手环。巫支祁的尸体轰然倒塌,乐语蹲下来,静静注视着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瞳孔。
过了良久,他开口回答道: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实我也在寻找答案。”
第531章 累了
老夫儿孙满堂,妻妾成群,钟鸣鼎食之家,百世传承之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武者尊我敬我求我,朝廷重我用我礼我……
闲时饮茶呼朋唤友,忙时掌事一呼百应……
老夫乃天下楷模,贵族领袖,炎京贤老,内阁学士……
前天在内阁讨论国家大事,昨天跟各家族长选拔英杰……
所以现在……
“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银铃伯鹤泪推开了怀里的萨萨觉罗,这位三目泰坦的星位武柱,外貌依旧是那么幼嫩可爱,皮肤吹弹可破,就像是一个扑入爷爷怀里的小男孩。但他体内内脏已经被鹤泪的‘山崩’‘海倾’光爆震成肉糜,嘴角流出乌黑色的浑浊液体,被鹤泪一推,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得像是娃娃。
万象战法向来擅长隔山打牛,也向来是贵族武者的第二首选——第一首选是执剑战法——杀人留全尸,伤人于无形,出手优雅,以势压人,鹤泪刚接触战法的时候,就认准万象战法是他愿意付出一生钻研的领域。
哪怕后来因为精通凌虚战法而被称为‘辉耀第一神速’,但鹤泪依旧最喜欢万象战法。明明用剑或者用铳才能完全发挥第一神速的威能,然而鹤泪就是要用万象战法,哪怕为此花费十几年形成新的战术体系也在所不惜。
鹤泪被称为‘止杀武柱’,除了称赞他速度奇快出手举重若轻,也不无暗讽他也就只能用来‘止杀’——他是速度最快的武柱,也仅仅是速度最快的武柱。
然而这次鹤泪遇到了完全克制他速度的敌人。三目泰坦的‘映照现在之瞳’,能够定住他数个瞬息,令他的速度优势化为乌有。
修炼了数十年的万象战法,今晚终于来到了只属于它的舞台。
但代价也是极为沉重。
鹤泪挨着断垣残壁坐下来,低头看着捅入胸腹的两个剑柄。为了寻觅战机,他不得不露出破绽,勾引萨萨觉罗撞入他怀里。
他成功了,萨萨觉罗没有放弃这个破绽,主动将自己暴露在银铃伯的掌下;他也失败了,因为假装露出的破绽,被萨萨觉罗变成真正的破绽。
苍老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握住剑柄,鹤泪忽然来了点力气,环顾一周,确认周围没人,才狠下心来拔出短剑,痛得惨嚎一声,痛得泪水夺眶而出,痛得老泪纵横,痛得佝偻如虾米。
花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鹤泪靠着墙壁,右手泛起盈盈绿光抚在伤口中。别的不说,内景战法可是贵族必修战法,鹤泪自然也是会的,但过去几十年来从来都是医官帮他治疗,自己为自己治疗还是第一次。
毕竟他可是贵族,卫戍皇权,朝廷支柱,生来高贵,起点是无数人渴望不及的终点。他天赋卓越,少为神童,被认为有宰执之资,从小被教导他天生就是来统领他人,牧教万民,没有人比得上他,没有人能让他拜服……
所以……他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堂堂首辅之位,被那个灌菜园子的令将离窃据;皇庭禁卫之责,也被余客那小子后来居上。自己虽为炎京贵族领袖,但既无兵权,也无实权,除了那些自娱自乐的‘贵族威望’以外,这几十年来仿佛真的虚度了。
正如茶欢所说,他句句自称‘老夫’,说明他除了年龄以外,仿佛也没什么能赢过别人的能力了……
所以一切都是茶欢害的?对,肯定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在皇院将老夫教训得太狠,老夫又怎么会因此变得畏缩不前,贪恋炎京的繁华,甘心贵族的地位?
这般想着,鹤泪感觉自己好过了些,但他很快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跟茶欢没关系,因为在茶欢亡命天涯的时候,他便开始自己的天才之路,二年级就成为皇院的夜魇首席,出仕朝廷便是纯蓝干员起步,风光无限,前途远大……
他也有过一腔热血,想成就一世无双国士,能力扛江山万万年。用最近流行的说法来,就是能成为可以加入《无双杀》的历史人物……
然而这一腔热血,总会叫功名利禄磨去一点,光阴蹉跎磨去一点,世道叵测再磨去一点,磨来磨去,一辈子就磨到头了。
他最终还是没成为镇压一方的边境猛将,也没能成为宰执天下的内阁首辅,而是如同他的无数父辈一样,成为一个维护传统的贵族。
一个活在梦里的贵族。
跟以前相比,现在这场恶梦反倒是让鹤泪有活着的实感。至少这一刻,他不是止杀武柱,也不是银铃伯,而是在保护炎京,保护皇室,保护人民的……贵族!
“咳!”
鹤泪咳出一口血沫,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虽然止住了伤口流血,但体内仍然千疮百孔。
内脏在叫唤,鲜血在逃亡,看上去坚强的外表,也压制不住这副徒有其表的躯壳崩溃。
萨萨觉罗也用了一些战法技巧,鹤泪的伤势看上去虽然只是剑伤,但内里已经用光爆震烂鹤泪的内脏。鹤泪若不是武柱,现在早就因为内出血昏迷休克,然后直接咽气。
但就算是武柱,也只不过是可以跳过‘昏迷休克’这个步骤。
鹤泪看着手上的银铃,发出一声叹息:“司马火……快来救救老夫啊……老夫还有救……”
他无力地垂下手,仰头看着星空,偶尔还有一两朵烟花在黑夜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鹤泪体内忽然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令他发出最后的呼唤:
“茶欢!”
“我有句话想对你说话很久了,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但我就是要说——”
“我!淦!你!娘!”
……
……
断壁残垣的废墟里,茶欢蓦地转头环顾一周。
“校长,怎么了?”余客问道:“有其他敌人吗?”
“没,我只是感觉有人在喊我。”
“可能是有人在临死前朝校长你表达敬意吧,”余客笑道:“如果我快要死了,肯定会衷心感谢校长你的栽培。”
“为什么你好好活着的时候不能感谢我呢?”
“那可不成,太尴尬了,而且死了之后就不用听你后面的阴阳怪气。”
“两位,有什么事能不能留到上坟再说?”谢尘缘忍不住说道:“妖皇还没死呢。”
是的,在茶欢和余客聊天的时候,微笑仍在战场上,而且它没有发动进攻,而是一直保持着防守态势。它只守不攻已经有几分钟时间了,这段时间无论茶欢三人如何削他血肉,它都没有任何还手的意图。
哪怕茶欢停下来闲聊,它也不动手。
像这种甘愿当沙包的敌人,茶欢等人虽然前所未见,但打起来自然也不会有丝毫手软,甚至打起来更加尽兴。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一个问题——
他们,累了。
第532章 妖皇
三位顶尖武柱,联手围杀妖皇,然而居然打到累了都杀不了他,堪称天下第一丢人。
但其实也是理所当然:微笑的万化神通念生念灭,若是他试图进攻才有可能出现破绽,当他不必分心进攻,全心专注防御时,又有谁能轻易打破他的防御?
微笑的九层护身罡气并非临时起意的战技,而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练习的结果,一开始也不是九层,而是一层,两层,三层……一层层地叠加上去,直到微笑现在可以近乎下意识般生起九层护身罡气。
若是再给微笑几十年时间,将九层护身罡气升级成十八层地狱,到时候茶欢他们甚至连破防都可能做不到。
所谓护身罡气,其实就是微笑将空气化为‘精钢墙壁’。九层叠加,便是九层精钢墙壁,任你弹幕风暴还是聚能光炮都能消磨殆尽,依靠正常物理手段极难穿透,唯一解决办法就是精神光爆破解,用精神力扰乱微笑在空气上附加的神通法力。
因此茶欢他们只能用光爆打穿护身罡气,如同光爆强度不够,根本不能破防;就算能打穿罡气,他们也只有极短时间伤害微笑,因为在一个瞬息后微笑又会生成九层护身罡气。
明明是全力以赴地攻击,却只能造成点到即止的伤势……所以茶欢他们虽然打到累了,但微笑根本没有受重伤,顶多是外面那层皮被剥下来,仅仅是看上去很吓人而已。
当茶欢等人停下来闲聊,一直沉默防守的微笑轻声笑道:“要休息吗?我可以等。”
谢尘缘和余客看了茶欢一眼,茶欢嘴角抽动,老脸露出一抹羞色。
谢尘缘和余客还有余力,但茶欢是真的累了——无论是精神光爆还是战法技巧,都是精气神的深度结合,都要消耗大量精力。
人老体衰是自然之理,就算茶欢尽力维持,但身体状况自然是比不上年轻时候。但他可以用更高效的战法技巧弥补岁月增长,打得更凶更快更猛,只要在疲累之前先把敌人打趴下,自然就没人知道你累了。
茶欢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成为战斗的短板。但哪怕丢人,茶欢也必须停下来休息——要是因为体力衰竭而跟不上战斗节奏,无法形成完美的兵法合击,微笑的反扑绝对能让他们三个死得很有艺术感。
至于放弃微笑,跑去支援其他地方,那更是不可能。
先不提微笑可能会跑掉,但一旦他们三个分开,微笑绝对会死盯着一个咬死为止。无论是微笑还是茶欢他们,心里都知道一个事实:诺大一个炎京,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人可以制住这位妖皇。
正如谢尘缘所说,若他们今晚不能杀死这位妖皇,那么这位活下来的妖皇将会变得更狡猾、更强大、更谨慎,全辉耀都将成为他的猎场,他将成为货真价实的在世仙真,他的命令就是大地的命运。
到时候人类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圣剑辉耀。
因此无论如何,他们今晚都必须让这里成为妖皇的棺材,最后比蒙的坟墓,妖族野心的永眠之地!
“不过,你们最好别休息太久。”微笑的独眼里满是戏谑:“论恢复力,你们连寻常妖族都比不上,更逞论作为比蒙的我了。”
仅仅是十几秒停止战斗,微笑体表的伤势就停止流血,甚至有的旧伤痕已经开始结痂。正如微笑所言,哪怕他是一个天生残障的矮小比蒙,但他的恢复力也远远超越人类。
茶欢回了一点蓝量,他不仅蓝量回满,甚至连血量都回满!如果说茶欢三人都是满级六神装,那微笑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一个大件,再多一个技能,而且微笑还是大后期肉盾英雄!
寻常人面对这种敌人早就绝望了,而茶欢他们仅仅是微微皱眉,脸上从未露出半点畏惧的神色。谢尘缘忽然说道:“你不会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全力吧?等到天亮之时,你连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等到天亮之时,你们人类也损耗殆尽了。”微笑说道:“或许不需要等到天亮,过一会儿可能就有人过来帮忙。只要有人在旁干扰你们心神,我就会彻底消除你们的疲劳,让你们得到永远的休息。”
虽然双方都在虚言恫吓,但大家都知道目前打破僵局的唯一办法,就是看外面战场上的胜负天平。
僵局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一个满身浴血的人走进了这片被蹂躏了数十遍的废墟。
“我杀了陌雨。”
崔阎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他变成了一头狼人,冲过来帮我杀了那只草蛮……但他吃完草蛮的脑子后,还是选择对我动手了。不过,这一次“紫怨”总算没让我失望,虽然废了左手,但总归是让陌雨解脱了。”
“解脱?”微笑笑了:“其实妖变只会持续一个晚上,等到明天天亮,妖变就会结束。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借此除去一位炎京武柱,倒是意外之喜。”
崔阎脸色一滞,余客摇了摇头:“事急从权,哪管的了这么多?大司寇,妖皇之言难辨真假,你切勿因此动摇。”
“我没有动摇。”崔阎脸色古怪:“就算真的天亮就变回来,我也于心无愧。陌雨袭击我,我乃正当防卫,这天下哪有防卫者因反击而获罪的律法……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解决了这个敌人,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聊天,要帮忙吗?”
“不!”谢尘缘马上说道:“这里不需要你,你去找白乐天或者银铃伯——不,你去找白乐天,杀了那头野蛮,将它的头带过来给妖皇看看!”
微笑冷笑道:“你觉得用同族的头颅就能激怒我,让我露出破绽?皇会在意臣民的生死吗?仙真会注意脚边的蝼蚁吗?”
“祸及家眷,祸及亲朋,祸及师长,向来是我们统计司的实用技巧。”谢尘缘平静说道:“事实证明,这世上放得下来的人比较少,狠不下心的人比较多。崔阎,去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跟统计司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崔阎,心知谢尘缘此人的手腕和魄力,选择听从他的指挥,转身就走。
这时候,天地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停下。”
崔阎停下来了,不是因为话语,而是因为感觉到一阵笼罩全身的致命杀机。强烈的心血来潮在警告他,他如果还敢向前一步,绝无任何幸存的可能。
谢尘缘看向微笑:“妖皇,你在教我们人类的刑部尚书做事?崔阎,走,我保你无事!”
但崔阎听此却更加不敢动,因为谢尘缘并没有挡在他和微笑之间,反而跑到一个更适合截击的位置——说好听点,这叫做攻其必守;说不好听,就是拿他当诱饵勾引微笑!
“我们部落,跟你们人类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等级之分。”
这时候,微笑幽幽说道:“部落里,只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同胞,一个是师者。”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既要教育弟子,也要保护弟子。师者是部落最受尊重的存在,也是部落之所以能活下来的原因。”
“作为师者,必须要做到三点:必须毫无保留地传承自己的学识,必须毫无保留地尽可能繁衍后代,必须毫无保留地尽可能保护弟子。”
“所以,”微笑那血丝密布的独眼紧紧盯着谢尘缘:“你赢了。”
“也就是说,”谢尘缘伸手拦住崔阎:“妖皇你愿意投降?”
“如果不拦住他,他会去杀了石磐陀,到时候战局就变成一边倒,你们炎京武柱占据上方,我只能被你们困守在这里,天亮便是我的丧命之时;如果要拦住他乃至击杀他,我就没法时刻维持九层防御,你们会趁机重创我,但战局并不会因此倾向于我这边。”
“从我被你们三个困杀在这里,我就已经失去影响战局的能力。”微笑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庭院:“我甚至在祈求一个奇迹……很显然,命运并没有回应我的无理要求。”
“仙人应该是要成为别人的奇迹,而不是祈求奇迹。”余客忍不住笑道。
“你说得对。”微笑点点头,看向崔阎:“从崔判官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如果来得是任何一位异族,那现在的局势将完全逆转。可惜,来得是你们人类的一方,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你们倾斜。”
“接下来的结局,无非是兵败如山倒,残存亦末路。”
“所以……去。”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一条锁链断开,与此同时,一道红光破土而出,飞向远方。
……
与此同时,正在跟十二禁卫副指挥使白乐天交锋的石磐陀,只见眼前掠过一道红光,下一秒手里便一颗宛如心脏跳动的血色宝石!
耳旁响起微笑的声音:“走,回部落,多生猴子。”
石磐陀愣在原地,白乐天可没放过这个机会,长枪星点般刺向这头金丝妖猿!
噗!
只听得一阵雾散烟消之音,四只金丝妖猿分别朝着四个方向逃跑,这次轮到白乐天愣在原地——他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谁真谁假!
石磐陀一路上没有丝毫停留,完全不掺和战斗,遇到人类拦截就直接分身逃跑,毫不吝啬自己的神通。
直到跑出炎京,他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又低头看了一眼正在鼓动的血精石,一滴浊泪滑过毛脸,打在血精石。
……
看着石磐陀逃逸的背影,大家都知道微笑在干嘛,但没人能阻止得了——先不提能不能追上那头妖猿,但现在心萌死志的微笑显然不可能让人破坏他最后的计划。
他们不仅不敢走,甚至还得继续守在这里,防止微笑暴起带走武柱——如果他们真的露出破绽,微笑绝对会将他们撕成碎片!
“何至于此?”这时候谢尘缘反倒是做起好人:“就算要跑,也该是作为妖皇的你离开。我虽然不知道那头野蛮地位如何,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比得上你。”
“你们不可能让我活着离开,如果我不趁着石磐陀还活着的时候保护他离开,那部落就真的失去希望了。”
“那你也应该让那头野蛮过来创造机会让你离开,而不是反过来。”谢尘缘说道:“虽然几率渺茫,但‘让别人百分百活着’和‘让自己有机会活着’,正常人不都是选择后者吗?”
“将祸心藏在好心中,将恶意藏在好意里……你到现在都想劝我将石磐陀喊回来,如果我有谢尘缘你半分狡诈,或许妖族早就能崛起了。”微笑半是嘲讽半是赞叹:“可惜,我不是你。可幸,我不是你。”
“但身为师者,保护弟子,天经地义。若无当年师者的舍身相救,就无今天的仙真妖皇,我从部落带来的三个弟子,一个背叛了,一个成了新坟,这最后一个,我一定要他活着回到部落。”
谢尘缘笑道:“但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只有你才能振兴野蛮啊。”
“如果师者都是像你这样想,部落早就灭绝了。”微笑说道:“强者终会老去,弱者终会成长,能够振兴部落的,永远都是年轻妖族,只要有下一代,就永远都有希望……而且,他这次回去肯定会吸取我的教训,他会变得更加狡诈,更加谨慎,更加强大,然后再卷土重来!”
“部落可以失去一个失败的妖皇,但不可以出现一位自私的师者……两千多年前,你们人类应该也是像我们这样繁衍的吧?”
本来谢尘缘还想说什么,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也沉默了。
就在此时,微笑身上泛起血红色的虹光,仿佛要烧起来了一样,其他人还以为他要殊死一搏,顿时紧张起来进入战斗状态。但过了几秒钟,微笑没做出什么特别举动,茶欢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上供元气精神……他将自身的庞大精血精神远距离奉还给血精石!”
就算谢尘缘马上出手试图打断他,但也为时已晚。
微笑盘腿坐在地上,身上血光如虹,仰天长啸:
“焚我残躯谢天恩,从此我命不由人。”
“焚我残躯谢师恩,我辈岂是无情人?”
随着回响不绝的长啸声,妖族最后一位妖皇在血光中迅速枯老消解,化为一捧清灰,随风扬尽。
第533章 诅咒(上)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炎京已经没有一处安生的地方,琴家也不例外。
将两个变成野兽的家仆宰了之后,琴月阳勒令所有家仆自锁在房间里不许出来,谁出来就当做野生的新鲜食材处理,一时间琴家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二哥你还是给太多工钱了!”
琴家正厅,琴悦诗坐下来就抱怨道:“旁边诗家有几个亲戚也变成野兽了……这野兽异变,肯定跟救国纾难会有关,而说到救国纾难会,就不得不提海浪散……那两个仆人肯定是吃了海浪散,所以才会突然变成野兽!”
“他们身上居然有可以买海浪散的余钱,二哥你这是怎么管家的?大哥现在不在家,你就这样浪费钱财?按我说,你最好趁这次机会将仆人连坐惩罚,工钱减半,顺便将他们存起来的钱掏出来……仆有余财又岂会尽心尽力,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这次正因为你给太多工钱了,所以我们家才会浪费两个家仆!”
东阳人听了会落泪,银血会听了会沉默。
跟兄长聊天,琴悦诗没有再遮掩自己的天性,斤斤计较地数落起琴乐阴的失责。她本就是天生的商业诡才,不然也不会跟荆正武互相引为知己,也就是皇院的氛围稍微压制了她的天性,但聊到钱财方面,她一开口还是一股老资本家的味。
“是兄长特意嘱咐要多给工钱,”琴月阳平静说道:“他说,我们得彻底摆脱银血琴家的影响,宁愿多给钱养望,也绝不能再次成为黑心资本家——我们来炎京是为了洗白,不能再次染黑。”
琴悦诗嘟囔一句,“节俭的事怎么能叫黑……”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小事,琴悦诗很快就略过,抬头看向外面吼声四起火光四现的炎京,担忧说道:“今晚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外面好像死了很多人……大哥他没事吧?”
没有得到二哥的回应,琴悦诗便自己安慰自己:“大哥他又没吃海浪散,也没有吸仙血,最多就是上供过元气精神,应该没事的……幸亏他早有远见,千叮万嘱不允许我们去兑换仙血,不然我现在也可能变成野兽了……林雪她们也不知道怎么了,黎莹现在肯定已经变了……”
琴月阳:“这世上只有两种好东西是免费的:亲情和诱饵。如果你以后遇到有人无条件对你好,你可以考虑一下对方是不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兄弟。”
“话是这么说,但我当时的确也心动了,我不信大哥他没心动。”琴悦诗说道:“只需要拉十个人参加计划,就可以兑换仙血,精神力蜕变成隔空御物的仙人法力……所以我很能理解黎莹她的一意孤行。”
“其实反倒令我惊讶的是,大哥他并没有多关注仙血带来的力量,反倒是对黎莹颇为不满,若不是黎莹因为他而负伤,不然肯定会被他斥责一番……”
琴月阳:“为上者最不能容忍就是动摇权威。”
“不,绝对不是,”琴悦诗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不满意黎莹的独断,他为什么不另外派人兑换仙血?反倒是对仙血极其戒备,完全不允许我们任何私下接触,根本没有任何染指这份力量的意图……”
琴月阳:“他身处至高权力的角逐之中,不需要这种额外的支线。”
“也对……”
正厅再次陷入沉默,琴悦诗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向来很少跟二哥独处,而二哥又是寡淡性子,若不是今晚发生了野兽异变,外面又是天雷地火的,琴悦诗不敢一个人睡觉,她也不会大晚上拉着二哥在正厅里扯谈。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减弱,反倒越来越恐怖,越来越猖狂:野兽的咆哮声连成一片,楼房的崩塌声接连响起,熊熊烈火在肆虐,求援烟花照夜空……
这下子,琴悦诗更加不敢一个人回房,幸好二哥也没有离开的想法,安静地待在正厅里陪妹妹度过这个疯狂的夜晚。
但到了入侵时间,琴悦诗自然而然地眼皮打架打瞌睡。半睡半醒间,她想起皇院,想起水云宫,想起那些同学,也想起大哥琴乐阴……
如果今晚的祸乱是救国纾难会发起,那救国纾难会的目标肯定是圣剑,而说到圣剑辉耀,那自然就避不开琴乐阴等七名剑鞘……所以他现在是身处危险之中吗?刚才夜空绽放的求援烟花里,是不是有他的那一朵?
一想到琴乐阴可能身死,琴悦诗顿时恢复一丝清明,过去琴乐阴的所作所为顿时浮现在脑海里,以至于她忽然得出一个奇妙的结论:
“大哥他……是不是想做一个好人?”
闭目养神的琴月阳睁开了眼睛。
“他不让我们去接触仙血,是不是真的只是想保护我们?他愿意多给工钱,是不是真的只是体恤下人?”
“仔细想想,他来到炎京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谋害过任何势力。在玄烛郡的时候,他可是一月一富户,半年一商会,我们琴家能以建筑业紧追银血前五商会,凭借的就是大哥他那份谈如狼凶如虎狠如羊的魄力。”
“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琴月阳沉默片刻:“经历了一番生死,有所改变,理所当然。”
“但变得也太多了。”琴悦诗忍不住站起来在大厅里踱步:“说起来,他将蒸汽商会完全交给二哥你负责,平时完全不过问。虽然他以前也很信任二哥你,但总归会安排一两个亲戚在旁边监管钳制,如此才是妥善安排……善恶可能会变,但行事准则如何会变?他可是以谨小慎微老奸巨猾闻名玄烛!”
“仔细想想,他变得也太多了,他以前可不爱喝冰镇蜜糖五花茶,更不爱教学育人这种出风头的工作……为什么我没察觉到他的巨大变化呢?”
“对了,因为他时常调侃笑骂我,我在生气之下故意疏远他,也就忽略了他的诸多奇怪变化。数月过去,我也就彻底习惯了他的新性子,更加不会感到稀奇……”
琴悦诗看向琴月阳:“但二哥你是大哥的体己人,琴家大小事一向来是你们讨论解决。若是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大哥,那非二哥你莫属……”
外面雷鸣震音源源不断,但琴悦诗已经完全不在意外面的动静,只感觉冬夜风寒,冷意彻骨,茫然地看着琴月阳:“二哥,你到底……”
琴月阳面无表情,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朝妹妹飞扑过去!
轰!
琴家正厅的墙壁直接凿穿,一个人影飞了进来,整个房屋轰然倒塌!
琴月阳抱着琴悦诗跳窗离开了大厅,窜到外面的草丛里隐藏起来,手掌紧紧捂住妹妹的嘴巴,堵住她那声还没喊出来的惊叫。
“你还要躲去哪?你还能躲去哪?”
勾魂夺魄之音在他们两人耳边幽幽响起,温柔得仿佛有舌头舔舐他们的耳蜗。若不是嘴巴被捂住,琴悦诗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就像其他房屋里正在尖叫的仆人们!
一个人影从瓦砾废墟之中窜出,迅速消失在黑夜里,速度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哪怕是不擅战法的琴悦诗,都能判断出这是登峰造极境的凌虚步伐!
像这种人物,居然被人追杀到这里?
很快,追杀者出现在黑夜之中,琴悦诗的眼神也从惊讶化为呆滞。
一头只剩下纯白骸骨的龙兽在天空飞翔,龙兽瞳孔里闪烁着墨绿色的火焰,龙兽头颅上站着一位手持书籍、披着黑云斗篷的金发男人;
龙兽后面是数以百计手持权杖的诡异术士,他们浑身缠绕着代表疫病的绿云,紧随其后;
龙兽左右是层层叠叠不可计数的幽白鬼灵,无形有质,看一眼便能感觉到生死间大恐怖;
龙兽前面是数百只浑身缠绕锁链的干枯尸鬼,它们既像是在拖着龙兽前进,又像是被龙兽驱赶着再度赴死。
宛如大军过境,鬼蜮迁移,遮天蔽日的阴魂大军就这样穿过琴家大宅,继续追杀那个逃跑的可怜人!
等阴森恐怖的景象彻底远去,琴月阳才放开琴悦诗。不过琴悦诗也忘记刚才的话题,呆滞地注视着阴魂大军离去的方向,喃喃道:“龙巫为座,尸巫为侍,怨魂助舞……”
琴月阳似乎有些惊讶:“三妹你认得他们?”
“不,不认得,但我从书里看过类似的描述。”琴悦诗有些腿软,只能扶着二哥站起来,脸上既好奇又惊惧:“那是一本来自遥远国度的宗教典籍,名为《死人经》……里面有一段描述:“龙巫为座,尸巫为侍,怨魂助舞,行僵拖链,身披鬼王袍,手执死灵书,是为阴天子法驾”。”
“阴天子?”
“阴天子。”琴悦诗很确定地点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看那本书的原因……明明是万里之外国度的宗教典籍,里面却有我们辉耀皇室的记载。在那本书里,辉耀皇帝被称为阳天子,而死灵教宗教领袖则是阴天子。”
“所以,”琴月阳看向阴魂大君的方向:“来自万里之外的阴天子,究竟在追杀什么人?”
……
……
轰!
茶世隐再次撞破了墙壁,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虽然马上就拄着圣剑辉耀站起来,但还是免不了狼狈不堪——事实上,他身上已经没几块好布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在大街上有辱斯文。
“阴皇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明皆尽乘龙巫而来,一出现他的阴魂大军便填充了整个街道。路边正在撕咬尸体的妖变野兽吓了一跳,但发现这些阴魂大军皆是幻影反而愤怒起来咆哮不已,直到明皆尽看了它一眼,它身边的阴魂由虚化实,瞬间吸干了它的生命。
“如果我继续跑的话,想活过五更还是很有希望的。”茶世隐笑道。
“但有什么意义?”明皆尽从龙巫上跳下来,刹那间千万阴兵大军团团围住茶世隐:“圣剑不出,辉耀里没有人是死灵书的对手,你能腰斩我麾下五名死士,已是极限。任你十名百名千名武柱,又怎能抵得过我死灵教派的千年积累?”
茶世隐看着这遮天蔽日的龙巫、尸巫、怨魂、行僵,心知明皆尽所言非虚。
“绝神兵·死灵书”
“效果①·死而生灵:复活一具尸体。尸体的死亡时间越短,复活效果越好,从强到弱分别为‘尸巫’、‘怨魂’、‘行僵’。‘尸巫’可以保持生前的智慧和思考能力,‘怨魂’次之,‘行僵’几乎没有独自行动能力只剩下基础本能。”
“效果②·死而燃灯:每一具支配的死灵寂灭时将回归本书,并且燃灯一盏,永久增加持有者的精神力和支配能力。持有者可召唤出死灵书里的所有死灵幻影,通过消耗燃灯来令幻影暂时降世,为持有者战斗一刻钟。”
“效果③·死而不僵:前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