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诱惑
此后的日子安然而祥和。
董书兰和虞问筠忙着小衣坊和玄武湖畔的那处大宅子的翻修之事,深入其中,没什么时间和傅小官打情骂俏。
傅小官每日里去了皇宫,有时去国子监坐坐,和上官文修等人喝喝茶聊聊天,正事没干一件,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当然包括大舅哥董修谨。
不过大舅哥董修谨将于十月末离开上京,前往河南道的青州任知州一职。
钦差巡查已进入深水区,如今已有近百的官员落马,有些已经押解至上京大理寺狱,还有更多的还在路上。
有时他也去户部坐坐,赈灾方略的细节条陈正在起草,董康平当然要他参与进来,对那些条陈加以修改,逐一完善。
这没有办法,老丈人的安排他不得不做,还必须得做好。
于是他渐渐赢得了户部诸多官员的认可,当然,也免不了收获某些官员的忌惮。
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呆在上京。
至于曾经被他骂的吐血的施朝渊,倒是遇见过几次,施朝渊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傅小官的心里却颇为警惕,咬人的狗不叫,上京六大门阀的施家家主被他骑在脸上还能忍气吞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于是出门就会叫上苏墨,下班也是苏墨驾着马车来皇宫门口接他。
十数日里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宰相燕北溪将他叫到了政事堂,两人喝茶聊天谈了一席话。
“你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由心生,你本有经世之才,为何不愿为大虞出力?”
傅小官为燕北溪斟满茶水说道:“燕宰谬赞,其实我这些日子也是做了不少事,比如提议国子监编撰史记一书,也比如为户部尽善那些条陈,这些事虽小,但也是为大虞的建设添砖加瓦啊。”
燕北溪视线微凝,注视着傅小官,视线中带有些许上位者的威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之才华可以为大虞做的更多。”
傅小官并没有受这威压的影响,他娓娓说道:“燕宰有所不知,我有脑疾,不可用脑过度,若是复发可就有生命之危,所以我难当重任啊,而今能够为大虞做些边边角角的小事,这已经是下官尽力了。”
傅小官的一应档案燕北溪在前些日子就完全知道,他没想到傅小官这脑疾还如此麻烦,心里颇为可惜。
“此次赈灾贪墨,空出来了很多位置,我本想安排你去宁州,那地方受灾最严重,但也最能做出政绩。你虽年幼却老成持重,再有那赈灾之策本就出于你手,本是宁州知州的最佳人选,过得两三年把你推向河南道道台之位,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员了。”
燕北溪缓缓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腰,一声轻叹:“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我是希望你能够在我退下去之前,以道台的身份重返这庙堂,那样……名正言顺的就可以进中书省了。”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着傅小官,又问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若是你现在同意……”燕北溪从书案上拿起一份认命文书,“我就可以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你将是大虞两百多年历史上最年轻的知州,也将是最年轻的道台,甚至是最年轻的中书省参知政事。”
这是多么大的一张饼!
燕北溪不认为有人能拒绝这唾手可得的大富贵,傅小官此前以脑疾为由,那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些安排,此刻既然说的如此明了,那么他当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傅小官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燕宰厚爱,下官……却无福消受,实在愧对燕宰的栽培之心,下官之脑疾……”
燕北溪挥了挥手,将那任命文书放下,“你下去吧。”
“下官告退。”
傅小官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老狐狸,居然如此引诱,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北溪看着门外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此刻从里间走出了一个人,她是长公主殿下。
“你输了。”
燕北溪点了点头。
“那么书兰嫁给傅小官,你吩咐一下家里,就不要再从中作梗。”
燕北溪又点了点头,这才回过身来,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然这为什么不是问的董书兰和燕熙文的事,而是问的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认为傅小官会拒绝这天大的富贵。
“因为他很清醒,本宫听了他上朝的那些事,就知道他虽然未满十七,却比很多人都清醒。”
“有本官辅佐,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他也有那种能力。”
“本宫以为,他并不信任你,否则,他不会游离于群臣之外。另外我昨儿个去了尚贵妃处,尚贵妃的意思是而今空缺颇多,燕熙文就不要去当那九品县令了,你就选一个地方让他去当知州吧。”
“熙文没那本事。”
“傅小官就有那本事?”
燕北溪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这事就随你的意思,但是尚贵妃的橄榄枝已经递过来了,那么江北道道台一职……你还是得让出来。”
燕北溪沉默了许久,问了一句:“让给谁?”
“秦家,秦墨文。”
“那金陵府尹一职呢?”
“镇西王霍东临次子霍淮谨,兵部调令已发了出去,霍淮谨返京暂领金陵府尹,主领皇城禁卫。”
霍淮谨原本是西部边军轻骑兵统帅,领皇城禁卫这说的过去,但他可是镇西王的儿子,陛下就这么大胆的将皇城禁卫交给他吗?
此事燕北溪没有多想,而是说道:“这金陵府尹我的意思是给宁太傅宁家。”
“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给了宁家吧。这次赈灾贪墨之事极大,陛下是肯定要严查的,你转告一下另外五家,该舍的就要舍掉,还要主动的舍掉,不要想着去贿赂钦差,更不要有侥幸心理,若谁家做不到……”
长公主殿下转身轻飘飘就走了,燕北溪仰头闭目,这破烂事儿终究得他去收拾,住在蝶仪宫的那个女人,手腕着实可怕。
燕家一门三相就是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而今这一门三相的名头响彻天下,别人眼里的无上荣光却像一根勒在燕北溪脖子上的绳索,令他就连挣扎的勇气也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鹊桥仙
经过这半个月的熟悉,傅小官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去或者不去宫里,其实毫无影响。
因为他就是一个文散官,无论是国子监还是户部他都不需要点卯,也就是说,压根就没有人管束他。
然后他又了解了一下别的文散官,确定了这一认知,于是他也就偶尔进宫去晃悠一圈,然后便回到了客栈里。
玄武湖的那处大宅院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按照目前的进度,估计得到十月底,也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傅小官倒是不急。
此刻天色将晚,他正坐在桌前看着傅大官的回信。
“我儿果然厉害!爹心无比兴奋,想来这就是你娘在天之灵的保佑,爹去了你娘墓前,为她又烧了一些纸钱。
爹的新婚痛并快乐着,仿佛年轻了几岁,但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于是买了许多人参,顺便也给你寄了一些,儿啊,提前补补为妙。
齐氏已经生产,是个女儿,她似乎有些不喜,不过爹很喜欢,希望你也能疼爱这个妹妹。
我去了一趟西山,所以给你的回信晚了一些。
那些作坊已经快要建完,张管家说你还没有作下一步的安排,不知道那些作坊要用来作甚,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只有等你回来,若是不便,那就先搁在那,毕竟你已经有了官身,陛下的事情才最为紧要。
凤临山里的那处矿藏已经落实,就是修路的进度有些慢,据说还没有修到一半,不过冯老四已经带了许多匠人进去,说是要提前开山,这事儿我不懂,就由着他们弄吧。
银子放心大胆的花!家里具体有多少银子我得花点时间去理一理,估计六七十万两还是有的,随信给你寄来了二十万两的银票,把那处大宅子给老子用最好的材料去翻修,等春节时候我便带着你的六个娘一同去上京。
你在朝中要机灵一点,上下都需要打点,要舍得花银子,千万别去得罪人,这一点你要切记!
另外还有一件事,西山那边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我想了想,暂时收下了,把他们打发去了凤临山修路。还有那些庄户人家种的花已经开了,张管家说当初你定的是一斤一百文,既然这事儿你已经说了出去,那就按照这个价钱先收了,那个叫张小梅的姑娘说这东西是来做香水的,我顺便带了一些回临江,给你那些娘用用,闻着挺香的,她们很喜欢。
最后就是新的酒坊开工了,我又请了三十多个师傅,在那些难民里找了三四百个去做小工,我想问你一下,你关在西山的有个叫张二牛的酿酒师傅,就是断了一只手腕的那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有就是你现在是有功名有官身的人了,但年纪也不小了,临江那些大家闺秀翘首以盼,尤其是姚记家的那个叫姚小曼的姑娘,天天来府上寻你七娘,那意思非你不嫁,这怎么搞?你得拿个主意,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行了,天凉了,注意加些衣服。
你寄来的枣儿不太新鲜,但味道还是很好……徐府,你若是愿意,可再去看看。
爹傅大官,于宣历八年十月初十。”
傅小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七娘是谁,至于徐府,他现在没打算去。
那个叫李二牛的酿酒师傅,原本是准备在西山杀给那些匠人们看的,结果虞问筠和董书兰一同去了就没杀成,倒是忘记了。
西山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得要耽搁一些时间了,幸亏香水的制作交给了张小梅,看来张小梅并没有落下。
姚小曼是谁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于是也没有去理会。
至于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他没有觉得诧异,前些日子在御书房就已经听说过了,父亲的这一安排倒是很好。
将信放下,取了那口箱子,让苏墨用剑将那锁给劈开,面上铺着两层用红绸包裹的二十来根老参,下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银票,这爹的胆儿也真够大,二十万两啊!
若是丢了,这特么找谁去?
就在这时候董书兰和虞问筠回来了,面色很开心,但也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疲倦。
“那处院子已经改好,问筠从教坊司买了四十多个年轻的女奴,就安顿在那院子里,一应材料下午也入了库,明儿个就能够开始试产了。”
关于这小衣的事傅小官仅仅作了一些建议,其余的都没再去管,看得出来她们很有成就感。
“这是我爹寄来的银票,你们收着,西山那边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得找个时间和陛下说说。”
董书兰将那盒子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又听傅小官这么一讲,问道:“你要走了?”
“是啊,西山的事很重要,你们知道的,但日子还没定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虞问筠问道。
“无论如何过年是要过来的,因为我爹说过年的时候要来上京住住。”
两女一听他就要去临江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这一盒子的银票看在眼里也就没了感觉,这些日子所作的一切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
不知不觉中,傅小官在她们心中已然成了主心骨的存在,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这心里就踏实,就欢喜,就算再苦再累,也浑然不觉。
傅小官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离开影响了她们的心情,于是笑道:“就在刚才,我这脑子灵光一现有了一首词。”
“春秀磨墨。”
“我来。”春秀眼睁睁看着虞问筠夺去了她磨墨的资格,便嘟了嘟小嘴儿。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为他铺好了纸,傅小官提笔,落下。
纤云弄巧,飞星转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董书兰和虞问筠此刻呆立当场。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傅小官在西山有极为重要的事,他没有办法一直呆在上京陪着我们,他春节之前又会来的,我们何必要如此纠结呢。
“这词,我要了。”虞问筠看着董书兰说道:“他还没有给我写过一首词呢。”
“嗯,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你放心的去西山吧,上京有我和问筠,都会处理好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走,咱们去红袖招!”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袖招
秋夜已凉,星空更远,长街热闹,秦淮河畔有歌声缥缈。
一行五人乘着一艘小舟登上了停泊于秦淮河中的红袖招,于是歌声更盛,酒味儿更浓。
上了那甲板便有一俏丽女子迎来,对着傅小官等人道了一个福,轻身问道:“公子小姐们是要去几层楼?”
傅小官就不懂了,看向虞问筠和董书兰。
虞问筠说道:“三层楼。”
那女子伸手一拂:“公子小姐们请随小翠来。”
傅小官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一楼里面多是吃酒也有演艺,但并不是由这红袖招的雪飞飞和新来的柳烟儿演,二楼设有一些房间,是饮酒品茗之处,多为聊天谈事之人。这三楼就是红袖招最好的地儿,要想看雪飞飞唱曲舞蹈就必须上第三楼,而今听说又来了一个柳烟儿,剑舞曲艺双绝,既然来了,那自然得去瞧瞧。”虞问筠对傅小官解释道。
傅小官这才明白此中还有这等讲究,于是又问了一句:“那三楼上可有吃的?”
“当然有啊,这可也是红袖招的一大笔收入。”
那就好,他肚子饿了。
上了三楼,那女子掀开了珠帘,傅小官等人走了进去,便看见了几张熟悉了脸。
燕熙文,燕小楼,方文星,张文翰,周天佑还有安六月。
燕熙文等人此刻也向这处望来,脸上顿时一怔,彼此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
尤其是燕熙文脸上的神色更加精彩,他的视线从傅小官的脸上挪到董书兰的脸上,最后又看向了傅小官,终于明白董书兰心仪之人果然是傅小官。
然后他才看向虞问筠,心里一惊,不知道九公主殿下为何会跟着此人到这里来。
他们正要站起来对九公主行礼,虞问筠轻轻的摆了摆手。
燕熙文等人觉得颇为尴尬啊!
但傅小官一点也不尴尬,他热情的向燕熙文等人打了招呼,还好意的问了一句:“你们吃了没有?”
燕熙文心想,来这地方可是喝酒听曲儿的,当然吃了,你这问的岂不是多余。
他点了点,傅小官便又笑道:“我们还真没吃饭呢,要不……大家一起再吃点?”
燕熙文不明白自己对傅小官是一种什么感受,他很佩服傅小官的才华,却很恼怒傅小官抢走了董书兰,他很欣赏傅小官的为人,却又讨厌傅小官那张嘚瑟的脸。
此刻他看着傅小官那笑容就很不舒服,但依然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真吃过了,你们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傅小官五人落座,对那女子说道:“把你们这拿手的菜来十道,酒先来两斤,米饭多盛一点。”
那女子回道:“公子,米饭没有。”
“那……一人先来二两小面?”
“不好意思公子,小面也没有。”
傅小官就傻眼了,问道:“那有什么能够饱腹的?”
“醪糟汤圆加荷包蛋。”
“可以,一人先来一碗。”
张文翰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人还是如此粗鄙,傅小官正好抬头,见张文翰正看着自己,连忙问道:“张兄,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来你妹!
张文翰连忙收回了视线,摆了摆手,“多谢了。”
张文翰早已知道陛下赐给了傅小官进士出身,还封赏了一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为此他整整一宿未曾入睡。
这个临江曾经的大纨绔,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胸无半点墨的不学无术之人,自己此前从未曾将他放在眼里,而今居然在这么短短的小半年时间里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才子,变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变得令他张文翰难以望其项背!
这特么的到底是为什么?
张文翰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他为什么就可以不参加科考而得进士之身?
他为什么就能得董书兰的青睐?
为什么陛下会破例赏了他一个官身?
自己苦求一辈子的事,他为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这老天,何其不公!
明日他将回临江,等着朝廷的通知,这一等还不知道要几年。
明日燕熙文也要启程去临江,他要去瑶县上任。
今儿晚本来是为燕熙文饯行,却没料到会遇上傅小官。
他总觉得遇见这傅小官就没好事,那人就像一个瘟神一样,希望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傅小官心里却啥都没想,只是觉得奇怪,不是说听曲儿吗?这唱曲的人呢?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五人用起了晚饭。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这偌大的三楼眼见着就要满座,声音却并不嘈杂,大家都喝着酒低声的说着什么,素质极好,这令傅小官有些惊讶。
燕小楼时不时看一眼傅小官,心里也有诸多疑惑,她曾经问过哥哥燕熙文,燕熙文没有解释,而是说……你千万不要对他产生好奇之心!
可她就是好奇啊,她好奇傅小官小小年纪怎么写得出红楼一梦那书?
那书里明面上看写的是贾府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但若往深了去想,里面却有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傅小官未满十七,却似乎活了七十一样,对那些人情世故认识之深,就算是爷爷也不得不承认。
她以为傅小官饱读诗书,著书立说才是他的强项,却又没料到他写的那赈灾方略会如此的震耳发聩——这是爷爷回来说起的,她见了那方略,听过了爷爷的解释,才明白这居然是一场千年的变革。
爷爷还说过他所写的何以为战的策论,虽然这篇策论并没有推行,可爷爷却叫大伯父燕师道将这策论抄写了一份寄给了父亲燕浩初,并要求父亲按照此策尝试。
如此看来那关于战事的策论也有可取之处。
这便是文韬武略了,这个人,当真有那么厉害?
就在燕小楼胡思乱想中,红袖招后面的帘门开了。
一声琴音响起,傅小官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女子抱着一张竖琴徐徐走了进来。
这女子长得还行,这就是傅小官对雪飞飞的第一印象。
他又埋头吃饭,也就长得还行,当然是比不过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所以他压根就没在意。
倒是那雪飞飞,视线一扫,见场中所有的人视线已被她琴音所引——不对,还有一陌生公子此刻正在埋头吃蛋!
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来这三楼的人可是花了大钱的,他们都是奔着我雪飞飞的琴舞而来,这位公子似乎有点不讲究。
于是她琴音再起,弹的正是水调歌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唱得还可以
前奏一起,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此间除了琴音便无其他。
不对,还有傅小官吃饭的声音,倒是不大,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雪飞飞又一次看向了傅小官,那公子依然在吃,他似乎来这里就是为了吃!
前奏完,雪飞飞展开了歌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傅小官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额,唱的我写的那首词啊,要不要给版费的?……唱得还行,若是有前世的那种唱法就更好了。
雪飞飞终于露出了笑脸,那公子终究被我的歌声吸引了过来,然后……
傅小官又低头吃饭,还顺便打了一碗汤。
雪飞飞这就不高兴了,这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作为上京花魁之魁首,雪飞飞对自己的容颜和才艺有着极度的自信,无论何时,只要她往这场中一站,她必然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只要她歌喉一展,她就是这地方的王!
可现在却有人挑战了她的权威,也打击了她的自尊,这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雪飞飞的异样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燕熙文就意识到了,顺着雪飞飞的视线,他看向了傅小官。
这个吃货……你特么要吃去四方楼上吃啊,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雪飞飞跑了调,这让她有些尴尬,连忙收敛心神,不再去看傅小官。
傅小官不知道啊,他又听不懂,现在倒是吃饱了,于是抬起头来,咦,你们看我干啥?
他与那些人的视线一一碰撞过去,那些视线里都是对他的不满,我不就是吃个饭吗,哪招惹你们了?
张文翰一看,果然,这货好像又要搞事情的样子。
雪飞飞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被那个男子干扰,她纤手抚琴,随之而舞,长袖翩翩,身姿妙曼仿若天仙。
傅小官觉得这舞挺好看的,和敦煌的飞天壁画中的人儿一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歌声再起,宛转悠扬,那些视线早已脱离傅小官,尽皆落在了雪飞飞的身上。
雪飞飞在回首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傅小官,傅小官正在看她,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像一个男人——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雪飞飞骄傲的扬起脖子,琴音与歌声齐鸣,舞姿变得柔和,那身体便如弱柳扶风徐徐招展。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句歌词出口,琴音渐渺,雪飞飞抱琴而立,有余音绕梁。
这便是韵味,所有人都醉心于这音律之中,正细细的品尝着这优美的韵味,不料有个声音传来:好!很好!
傅小官一边叫好一边鼓掌,然后一看……咦,这些人都傻了吗?这女子弹唱跳都不错的啊,为什么没人鼓掌?
张文翰一拍额头,如此美妙的气氛就这样活生生被这货给打断,这真特么的!
所有人又都看向了傅小官,这特么谁啊?懂不懂音律?懂不懂欣赏?
雪飞飞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向傅小官走了过去。
“公子可是认为小女子弹得不好?”
傅小官一愣,“没有啊,挺好的。”
“那公子是不是认为小女子唱得不好?”
不是,我是为你鼓掌啊,这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
“唱得也还可以。”
卧槽,这货的口气这么大!
方文星心里不爽了,雪飞飞可是上京第一歌姬,这首水调歌头可是胡大家亲手谱的曲,也是雪飞飞的主打歌之一,这家伙居然说唱得也还可以!
雪飞飞也是一愣,自这水调歌头由自己首唱至今已经两月,每一个晚上都是自己所要表演的曲目之一,获得了无数人的称赞,他居然说还可以!
仅仅是还可以!
“那么公子以为这曲儿要怎样唱才算是很好呢?”
这是要考验我啊?
傅小官哪里懂音律,他就图个听着顺耳,但他依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懂这首词的意义,这首词是词人在中秋之夜饮酒之时对月的畅想。”
傅小官说着站了起来,燕熙文等人是知道此词就是他所作,此刻他居然要谈创作此词时候的感想,于是他们几个就认真的听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傅小官端起桌上的酒杯徐徐举起,“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是词人此刻内心的动向,这时候词人的心里颇为惆怅,所以才问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却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此刻词人已醉,想要去那天上,但觉得那明月太远,想来上面很冷,此刻词人的心情是矛盾的,想飞而不敢,表现在歌声之上,就应该是百转千回,而非引颈高歌。”
“下阙主写离别情绪,这种情绪是低沉的,是词人问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是问月的结果,这结果当然不美丽,然后才有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便是词人心中之憧憬,哪怕相隔千里,也能共赏这美好之月。”
“我个人认为,上阙词人饮酒醉,胆子颇大想问天还想奔月,在歌声中便要表现出狂放不羁的味道,直到高处不胜寒,这曲调就应该转低,因为他怕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一句便是上阙之韵,词人借酒而舞,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在这人间。那么在歌声中应该如何表达呢?我认为此处舞姿当飞扬洒脱,而歌声当渐渐失落。”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你已经唱的不错了,这曲也谱得不错,如果你多喝点酒再唱,估计会更好。”
傅小官洋洋洒洒一番点评,不但震惊了雪飞飞,还把这三层楼上的所有客人都给镇住了。
这特么谁啊?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董书兰仰头看着傅小官,满眼柔情。
原来他作这首词的时候喝醉了,原来他想的是我和他远隔千里共赏同一个月亮。
我们的目光将在那月亮上相聚,这便是彼此守望。
就在此刻,胡琴胡大家走了出来。
她看向傅小官,一脸笑意。
“你就是傅小官!”
她不是问,而是肯定。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胡大家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柳烟儿
他就是傅小官!
除了燕熙文等人,其余人都未曾见过傅小官,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就留在千碑石上。
雪飞飞也是一惊,难怪他对自己的唱法不屑一顾,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唱出他作此词时候的意境。
雪飞飞羞愧难当,盈盈一礼,“小女子不才,玷污了此词,请傅公子恕罪。”
“哦,这倒没有,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不必介意。”
“不,听公子一席话,小女子才明白此词之深意,原来飞飞仅仅得了表象,而未曾领悟其中之精华,飞飞这便去改,若傅公子有暇,还请公子指正。”
我怎么指正?
你随便唱就完事了。
雪飞飞向傅小官道了个万福抱琴归去,胡大家这才说道:“飞飞是想要唱的更好,这天下只有你深明词中之意,就不要谦虚。另外……呆会去那船首处,陪我说说话儿。”
“小官遵命。”
胡琴一笑,“和你娘长得真像啊。”说完她也走了,此间顿时喧哗起来。
这时那门帘又开了,进来了三个人。
居中那少年抬眼一看,顿时一愣,虞问筠心里也是一紧,冲着那人眨了眨眼,那少年似有所思,又看了看董书兰,最后看了看傅小官,便拾级而下,去了角落的一处位置坐下。
董书兰和虞问筠四目相对,虞问筠香肩一耸,表示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这。
傅小官打量了那少年两眼,剑眉星目,身着一袭青衫,器宇不凡。而另外两个年长之人双臂抱剑,目光警惕,神色威严,估计是那少年的护卫。
“他是谁?”傅小官低声问道。
“我哥。”
哦,五皇子。
傅小官想起贾公公曾对他说过,最好去拜访一下五皇子,这五皇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燕熙文也认识五皇子,不明白今儿个是怎么了,前面来了个九公主,此刻来了个五皇子,原本还想着明日就要离京,今晚好生酝酿一番作一首好词来,请这雪飞飞一唱,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何况此间还有一个作词牛人傅小官。
自己还是不要去献丑了。
没多久,又有一古筝之音响起。
那门帘后走进一个红衣少女,这女子身材比雪飞飞略高,面容娇媚却有英姿几许,她的背后背着一口宝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精神。
“小女子柳烟儿。”柳烟儿报了姓名却看向了傅小官,“烟儿想先弹唱一曲枉凝眉,请傅公子指正。”
傅小官一怔,这特么的都是多嘴惹的祸,果然沉默才是金。
他决定保持沉默,无论这曲枉凝眉唱的怎样,他都只说一个字,好!
柳烟儿解下背上的剑,有几名女婢将那古筝搬了进来,不是一架,而是三架。
柳烟儿盘膝而坐,略作调整,手指儿落在了弦上,“叮……”若珠玉落于玉盘,空灵而绵绵不绝。
五皇子摸了摸下巴,没有去看柳烟儿,而是看向了傅小官。
他就是傅小官!
长得还行,文弱了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自己那妹子向来眼高,这次是不是看走了眼?
应该也不是,那小子还真有几分才学,估计妹妹是被他那才学所吸引,母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叫我跟着傅小官多学一点!
跟他学什么?
学著书立说?
这显然不可能,自己是什么人母妃是知道的。
他淡然的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向那柳烟儿看去。
柳烟儿开了口:“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随着歌声起,她的手离开了古筝,徐徐站了起来。
另外两架古筝的音律依然在响着,她向场中走去,随之起舞,长袖翻飞间一身红裳如那红霞满天,很是好看。
这曲当然和前世的也不一样,傅小官对比了一下,没有前世的好听,不过这舞蹈真不错,这柳烟儿估计练过功夫,腰肢柔软而有力,偶尔一个劈叉翻滚如行云流水。
于是许多人就这样看呆了,尤其是那一旋转间仿若荷花绽放之后露出的平坦小腹,更是令此间许多男人看直了眼。
傅小官倒是觉得寻常,所以他的眼神里仅仅只有欣赏。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烟儿一番舞姿之后逐渐收尾,悄然的立在场中,此刻便再无声音。
傅小官学乖了,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
过了十息,才有掌声响起,欢呼声雷动——原来应该这样,傅小官又学到了一手,只是不明白为什要弄成延迟的样子。
“傅公子以为烟儿所唱如何?”
来了,又来了!张文翰如此想着,却没料到傅小官仅仅说了两个字:“妙极!”
“果真?”
“当然。”
柳烟儿忽然一声叹息。“看来烟儿之歌声连给傅公子点评的资格都没有。”
傅小官双眼一睁,我不是说了妙极吗?
“烟儿自三岁练嗓,至四岁习武,至六岁练舞,而今十六,漂泊异乡,幸得胡大家收留。初见这枉凝眉之词曲烟儿无比喜欢,自编了此舞,苦练了此曲,今日得知傅公子来了红袖招,烟儿原本很欣喜,这是你在红楼一梦中的曲儿,也只有你才明白这曲儿真正的唱法,烟儿班门弄斧仅仅是想要得到傅公子的建议,然……公子惜言,烟儿果然是没飞飞姐的那福分的。”
柳烟儿说的梨花带雨面色凄凉,一众人等就不乐意了,人家放下面子如此哀求,你傅小官就点评一二又能怎样?
这烟儿姑娘唱的如此之好,难不成真入不了你傅小官的法眼?
就连五皇子都觉得这傅小官是不是太过骄傲?
傅小官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
“你唱的是真的很好,若要我来说我是说不出来的。”
“那傅公子你说不出来就唱出来,如何?”柳烟儿一句话,群情顿时高昂。
“唱一个!傅公子也唱一个!”
这特么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虞问筠和董书兰也不嫌事大,她们也没听过傅小官唱歌啊。
“要不,你就唱唱?”
傅小官一脸苦笑,五皇子一脸灿烂的笑。
看这小子如何下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
自己什么时候唱过歌?
傅小官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他也不会谱曲,不然将那曲谱出来交给这柳烟儿去唱当然是最好的。
这些不是他的专业!
现在怎么搞?一走了之肯定是不行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要不就当在KTV里?
他如此一想,也就淡定了下来。
“你们谁会谱曲?”
“我就会。”柳烟儿一双眼睛此刻无比闪亮。
傅小官这个名字在她来红袖招之前就已经知道,她也看过红楼一梦,还不止一遍,她也去了兰庭集,看过了千碑石。
而今上京早已传出傅小官得陛下欣赏,俨然成了这上京之新贵。
这样的人本就如传奇一般,今晚得见,自然不能放过了。
“那这样,”傅小官想了想,“我这嗓音不是唱歌的料,我们去外面,我清唱,你来谱曲,然后由你来唱,如何?”
柳烟儿当然求之不得,但虞问筠和董书兰不乐意了,你们俩跑外面去唱是几个意思?不行,这柳烟儿如此漂亮还颇有心机,可得防着。
“我们也去。”
“好。”
三层楼百十来号人也不乐意了,他们倒不是想听傅小官唱歌,而是傅小官居然约柳烟儿去外面——这小子想干啥?
他可别一家伙把柳烟儿给拐跑了!
傅小官没有搭理这些声音,带着虞问筠和董书兰走了出去。
柳烟儿叫了弹奏古筝的那两个侍女拿了笔墨纸砚也走了出去。
门帘关上,三楼的船首坐着一个独自饮酒的人,她是胡琴胡大家。
柳烟儿对胡大家道了一个福说明了来意,胡琴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有些诧异,她自然也没说什么,想着柳云清有着一副极好的嗓子,她这儿子想来也不差。
然后……
胡大家望着天上的星月,觉得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傅小官将前世的枉凝眉唱了出来,歌声当然不美,令虞问筠和董书兰掩着嘴儿直笑。
不过傅小官在唱了两三句之后胡琴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甚至拿过了其中一名侍女的笔,自己开始听着傅小官的歌声谱曲。
没多久,傅小官唱完了,出了一身汗,才觉得没有在里面当着那么多的人唱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柳烟儿蹲在胡琴的身边两人在讨论着此曲,柳烟儿偶尔唱上两句,然后修正,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首全新的枉凝眉谱曲完成。
柳烟儿继续演唱,逐渐的找到了感觉,胡琴又躺在了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月,觉得这老天是不公平的。
她不用再听都知道,此曲一出,枉凝眉必然再火,也必然远超从前。
这小子……比他那爹,可是强了百倍!
“这样可以了吗?”柳烟儿看着傅小官虔诚的问道。
直到柳烟儿将这曲唱出来,虞问筠和董书兰才发现居然如此好听,那么傅小官会作曲吗?
显然不会。
那他是怎么唱出这首歌的?
这就没人知道了。
“嗯,就这样唱!”
“那好,我们进去。”
里面的人正在饮酒低语,说的几乎都是关于傅小官的事。
方文星听着淡定自若,张文翰听着心里很难受,五皇子听着就对这傅小官多了一份好奇——好奇不是个好事情。
四人走了进来,此间再次安静。
傅小官三人落座,柳烟儿一脸喜意的站在了场中。
“今日烟儿有幸,得傅公子为这枉凝眉作了全新的曲,烟儿首唱,或有瑕疵,但非曲之过,而是烟儿还不什熟练,请诸位公子老爷原谅。”
前台搬上来了一张琴,胡大家坐在了琴前,她居然要亲自为这首枉凝眉弹奏!
琴的两边依然是两张古筝,两名侍女此刻也坐在了筝前,心情颇为激动。
柳烟儿向胡大家微微颔首,琴音便起,有筝音和鸣。
柳烟儿起舞,一改前次之风格,变得温婉轻柔。
琴音如水,筝音似雾,舞姿若烟,歌声未起,可众人仿佛已置身于那山涧空谷之中,似见有幽兰缓缓绽放。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完全不一样的曲调,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曲音歌声之中,那曲音歌声如潺潺山泉长流,似阵阵暗香飘荡,非花,却比那花香迷人,亦非酒,却比那美酒更醇香。
有人闭上了眼,有人张开了嘴,有人屏息住了呼吸,此刻所有人的心神都沉醉于这曲音歌声之中,而难以自拔。
五皇子也不懂音律,但他却觉得非常好听。
傅小官细细品味,觉得这柳烟儿唱的比前世更好听。
虞问筠双手撑着下巴就连眼都没有眨一下,董书兰双目微闭,思绪仿佛飘入了红楼一梦中。
雪飞飞此刻就站在帘门后,听着这曲音歌声,心情微微有些黯然。
他虽指点了我,可他却为柳烟儿谱出了如此精妙的曲!
此曲出自他的手,当真只应天上有!
似乎过了许久,似乎不过短短一瞬间,歌声缥缈入了云端,琴音袅袅散于天边,众人皆醉而不愿醒。
柳烟儿也醉于其中,她的下巴轻仰,双臂展开,红袖落地,双目紧闭,面色不喜不悲,却有两行泪珠儿落下。
原来,这就是红楼一梦!
许多人从这梦中惊醒,无不感叹,这就是红楼一梦!
有掌声起,响彻此间,经久不息。
柳烟儿任由泪水滑落,然后面向傅小官深深一揖,她离开了这里,去了后面的梳妆间,坐在镜前过了许久才从那歌声中解脱了出来。
她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镜中那张精美的脸,凄然一笑,提笔写了几行字。
她从一处角落里取出了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鸽子,她将这信装入一小圆筒,用蜡封好绑在了信鸽的腿上。
推开窗,秋风拂面,张开手,这信鸽扑棱棱飞起,饶了几个圈,径直往南边而去。
此刻傅小官五人也离开了三楼,在一名女子的引领下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胡大家信手捻茶,煮的是当年云清最喜的龙井。
“放的时间稍长,不过你母亲当年整年都会喝这茶,我其实不什喜欢,有些寡淡,但随她喝久了,便也习惯——你且尝尝。”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些年的事
茶香盈鼻,略烫。
傅小官仔细的打量着胡大家,想着若是母亲活着,当也是这般年龄。
胡大家低头摆弄着茶具,开口说道:“犹记得是泰和四十年,那时你母亲和她们一般,正是十五的年岁。”
“当时我们都在稷下学宫求学,我无名,但你母亲却已是名动上京的才女。”
“泰和四十年的那个中秋,兰庭集诗会,很热闹啊,我和你母亲自然去了,因为那诗会上有许多的才子。对于那时的我们,心里充满了梦想,总是以为才子佳人的故事才是人生最美好的结局,那时候上京最有名的才子是燕师道,席寻梅,秦子由,还有……”胡大家看向董书兰,“还有你爹董康平。”
董书兰一怔,爹当年还是鼎鼎有名的才子?她不知道啊,只知道爹天天忙着公务,回来时候也经常在拨弄算盘,可从未曾见他写过诗文什么的。
看着董书兰惊讶的表情,胡大家笑道:“不用怀疑,你爹当年的名气是很大的。”
“秦子由是谁?”傅小官问道。
“秦秉中的次子,于宣历五年病逝。”
原来如此,难怪从未曾见过,也没有听秦老说起过。
“若是按照才子佳人的剧本,你娘是应该会嫁给燕师道的,因为燕师道很帅,当年的燕师道可比现在的你帅气多了。当然还因为燕家本就是高门大阀,徐绍光,也就是你外公,一心所想就是将云清嫁入燕家。燕师道对你娘也极为倾慕,燕家也没有反对的意见。所以这事儿本该就这么成了……我们都以为会这么成了。”
傅小官很认真的听着,这毕竟是他母亲的故事,父亲从来未曾提起,估计是怕提来伤心。
“泰和四十一年春,临江来了一个傅大官。他是来参加春闱的,当时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并无名气。”
傅小官此刻才吃了一惊,这么说那憨厚的胖子曾经还是一个举人?
“此人经常来红袖招,那时这红袖招已经很有名,你娘写词,我谱曲,引来了诸多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这傅大官出手阔绰,为人八面玲珑,倒也让他认识了不少的文人,他也因此进入了你娘的视野里。”
“当然,你娘只是觉得这胖子人傻钱多,压根就没想过会和他在一起。”
“此后发生了许多事,你爹当年并未去参加春闱,至于原因据说是受到了燕家的警告,因为你爹曾经在红袖招喝醉过,然后说此心只爱云清——当时燕师道等才子也在,燕师道当然不喜,便警告了傅大官。当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说而已,具体怎样估计只有你爹才知道。”
“你爹也许就那样发了狠,偏偏就和云清较了真。那两年云清很少来红袖招,便是为了躲他。那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太清楚,总之燕师道并没有和你娘成亲,然后就有了泰和四十三年冬,云清和你爹私奔这破事儿。”
胡大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望向窗外,过了许久才回头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其实……自始至终,你娘并不喜欢你爹!”
傅小官一听,这不对啊,他辩解道:“可是我爹在我娘的墓碑上刻的那故事我看过,他们于泰和四十一年春在这秦淮河畔相遇,然后在兰庭集相知,如此两载之后,因父亲提亲徐家不允,才有了我娘翻墙出逃私奔一事。至今我爹也深爱着我娘,自我娘去后,他仅仅纳了一妾,若非陛下下旨,他至今也只有一妾,这肯定是两情相悦的事。”
胡大家垂首一笑。“而今一切都已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你就当是我随口胡言吧。不过若是你以后有机会去了武朝,去寻那武朝定国侯之妻,也就是九公主殿下的二姑虞渔,你娘当年和二公主的关系比和我更好,那两年的事二公主想来最为清楚。”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胡大家对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爹和娘之间还有别的隐情?
胡大家似乎看出了傅小官的疑惑,“我深爱云清,这疑团困扰了十多年,我曾去过武朝,也曾见过二公主殿下,但她却没有对我说起当初的任何事。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一切都已过去,那便让它过去。”
“你是云清的儿子,想来二公主殿下会告诉你。”
这还是不对,胡大家的意思里,似乎自己不是傅大官的儿子,但是爹和娘是泰和四十四年春成的亲,于当年冬生下的自己。自泰和四十三年冬爹和娘就已经在一起,此间并没有发生别的事——就算是娘对爹并无感情,却如爹所说的那样,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有感情了。
那么当年的那些成年旧事还重要吗?
傅小官认为那些并不重要。
所以他仅仅是一笑,“多谢胡大家说起母亲的事,也多谢胡大家在我得罪了书兰之后去董府为我求情。”
“我就是给董康平送了一坛酒写了几句话,你倒是不必谢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
董书兰这才知道当初在临江时候父亲为何会给她写了一个条子,原来……胡大家和爹当年也是有交情的。
“如此,我们也就告退了。”
“嗯,以后有暇,常来我这坐坐。”
“理应如此,告辞了。”
“去吧。”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红袖招,坐在马车里傅小官看着二女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和我爹长得不像?”
虞问筠噗嗤一笑,“你别说,还真不像。”
“你应该随你娘,听胡大家这么一说,你娘肯定是很漂亮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到了乌衣巷董府的门口,苏墨将一直背在背上的装着二十万两银票的箱子交给了董书兰,傅小官叫他将虞问筠送去皇宫门口,便和春秀向客栈走去。
他一直低着头在想着胡大家说的那些话,想不明白,于是抛诸脑后。
春秀去了自己的房间,傅小官开门刚刚走进去,便听得砰的一声,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却没有倒地。
两个黑衣人将他一把扶住,用了一张麻袋将他套了进去,然后其中一人将他抗起,从后窗跳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袭杀
傅小官醒了过来,后脑勺还火辣辣的疼。
他抬起脖子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四下里漆黑一片,手脚都被捆绑着,嘴里被塞了一块臭布,自己此刻正躺在地上。
他仔细的听了听声音,只有几许秋虫的鸣叫,肯定是在郊外,现在他必须自救。
身子在地上轻轻的蠕动,脚碰到了什么,他从地上坐起,身子转了过去,用绑在背后的双手去摸了摸,是一张小凳子。
双脚瞪着地面,身体向后悄悄的滑动,双手又碰触了一个什么东西,仔细的摸去,心里一喜,这是一个陶瓷罐子。
他用被绑在的双腿将张小凳子刨了过来,撑着身子坐在了凳子上,这样会高一点,现在他需要将这个陶瓷罐子弄破,这样才能磨断绑着手的绳子。
于是他转过身去,将这罐子夹在了两腿之间,一用力,“噗”的一声闷响,傅小官吓了一跳。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四哥,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动静。”
“估计那小子醒了,别管他,睡觉,”
“四哥,我听说这小子可是有官身的,你说……会不会有麻烦?”
“老七特么屁话就是多,干我们这行当的怕啥麻烦?拿到钱交货走人,赶紧睡,呆会还要去送货。”
“哦,好。”
听声音外面那两人离得并不远,傅小官小心翼翼的转过身用背着的双手捡了一块瓦片,轻轻的割着绳索,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还是觉得很不安,我去看看。”那个叫老七的爬了起来,窸窸窣窣点燃了一盏油灯。
傅小官轻轻的躺在了地上,用背将破碎的瓦罐给遮了起来,眼睛闭上,露出了一条缝。
进来的这匪人很警惕,居然带着面巾,他一手提刀一手提着油灯仔细的看了看,见傅小官挪了位置,皱起了眉头,走过来踢了一脚。
傅小官睁开了眼睛,嘴里呜呜的叫着,脸上表露出莫大的恐惧。
这个叫老七的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拍了拍傅小官的脸,说道:“别叫,叫也没用。你可别怪哥几个,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好了,安静的躺好,你若敢叫,吵得我那四哥睡不好,他可真会一刀把你给剁了。”
“呜呜”傅小官拼命的点头,老七转身离开,他并不知此刻傅小官借着那灯火的微光迅速的查看了这处屋子,并记在了心里。外面传来那四哥的声音:“就一个文弱书生,你折腾个啥劲?还能跑了他不成?”
“嘿嘿,看一眼我才安心,好了,四哥,睡吧。”
傅小官继续轻轻的割着绳索,没多久外面有了呼噜声。
估计过去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将手上的绳索割断,将嘴里的臭布扯了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割断绑脚的绳索就容易多了,只是他极有耐心,不想惊动了外面两人,这又用去了他大半个时辰。
这处屋子没有别的门,要想出去就必须通过前面那个房间,外面的房间此刻睡着两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厉害,所以他没有去尝试。
必须重视对方的身手,必须一击致命,否则死的只会是自己。
左边五米距离是墙,墙上挂着弓箭和两张兽皮,外面估计是山地,这二人肯定不是农人,因为刚才那一眼他没有看见任何的农具。
他悄悄的走了过去,凭着记忆,摸到了挂在墙上的箭羽。
他取了两只箭羽,用手摸索过去,箭杆是木制的,箭矢却是铁制,箭矢较为锋利,不错的武器。
于是他又将那张弓和箭袋也取了下来,悄悄的退回了角落。
将箭袋斜跨在肩上,拉了拉弓弦,然后取了一直箭羽搭在了弦上。
剩下的就是等,漫长的等。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战场,为了猎杀目标,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等了两天两夜。
脑子里一片空明,什么都不会去想,就连呼吸都变得极有韵律,若非顶级的高手,难以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没有紧张,更不会有恐惧,他的眼睛就盯着前面的那道门,他的双手并没有一直举着,而是拿着弓箭随意的放在腿上,这样能保持体力,也能在第一时间抬手射击。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有了动静。
“老七起来了,该去交货了。”
“唔……”那个叫老七的似乎打了一个呵欠,“四哥,这一票干完我们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吧。”
“嗯,这一票东家给了两千两银子,四哥不会亏待你,二一添作五,拿了银子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个漂亮媳妇成个家,做点生意好好过日子吧。”
灯亮了起来,那老七颇为兴奋,“多谢四哥,拿到银子我还得回一趟胭脂楼。”
“你特么回去干啥?”
“林红啊,我得去把林红接走。”
“你特么的神经病啊,一个婊、子而已,这小子失踪了这么久,肯定有人报了官,你特么回去岂不是正好撞上,找死啊!”
外面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那个叫四哥的声音又传来:“老七,听四哥的,有了这些银子,去找个良家闺女,那林红……你也养不起。”
“嗯,我听四哥的。”
“这就对了,去把那小子提出来,把麻袋套上。”
傅小官举起了弓箭,可惜了,不是两个人都进来,那就只能先射杀一个,另一个再另寻机会。
灯光渐近,傅小官拉开了弦。
那老七前脚跨入了这扇门,并没有意识到会有意外发生。
傅小官瞄准了他的咽喉。
老七后脚也跨入了这扇门,他向傅小官曾经躺着的地方看去。
傅小官双眼微眯,然后松开了弦。
“嗖……!”
“额……砰……!”
一箭锁喉,油灯掉在了地上,小七双目圆瞪,一手捂着插在喉咙上的箭杆砰然倒地。
“老七、老七!”
傅小官再次搭箭,瞄准了那门,但那人却没有进来。
“老七……!”
外面那人一声狂叫,“老子要剁碎了你!”
傅小官没有丝毫动静,他依然冷静的注视着那道门。
“有种你给老子出来!”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门口晃动,这厮居然不进来。
“好,好,你不出来是吧,老子一把火烧死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战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借着地上还未熄灭的油灯再次迅速的打量了此处。
没有窗户,若是那老四真的放火,逃生之路要么正面突破,要么就只有破开屋顶。
屋顶是草木结构,顺着柱子爬上去要将屋顶捅开不是很难。
只是他需要一把刀。
老七的那把刀距离他略远了一点,他不敢贸然过去,只有等老四离得远点他才有机会拿了那把刀。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悄悄的摸了过去,手里的弓箭一直没有放下,始终对着那道门。
“老子要烧死你!小七,四哥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老子要烧死你!”
傅小官闻到一股桐油的味道,越来越浓,他迅速的捡起地上的刀跨在腰间,闪身便去了那根柱子处。
他爬了上去,双腿盘着柱子,弓箭依然指着那道门。
他此刻没有去破那屋顶,而是继续在等,等这老四放火。
一团浇满桐油的被子冒着火光丢了进来,傅小官这才收起弓箭拔出了刀,浓烟顷刻间弥漫,他屏息住呼吸,迅速的将头顶的屋顶捅破了一个洞,他的脑袋刚刚从那洞里冒出瞬间又缩了回去。
嗖,一只箭矢砰的一声射入屋顶的茅草中。
傅小官吓出了一声冷汗,失算了,这狗曰的,居然还会这一招!
可现在怎么办?
下面的烟雾越来越浓,他顺着房梁爬到了屋脊的后面,刚刚将那处屋顶捅开,一道寒光闪过,刷的就是一刀劈了下来。
那人居然已上了房顶!
傅小官在那一瞬间松手,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一跃而起,收刀拔弓上弦,他向那道门冲了出去,在出去的刹那射出了第一支箭。
他猫着腰蛇一般的行走,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就着火光,他看见了前面的那道门,最危险的一道门。
他没有冲出去,而是又退了回来,一把将小七的尸体抓起顶在前面,再次冲了出去。
“噗……噗……噗……”
连续三箭命中小七的尸体,傅小官找到了一处掩体,那是一块岩石。
他冲到了岩石后面,将小七的尸体丢下迅速取了弓箭。
那处房屋已燃烧起来,火光明灭,他安静的靠着岩石,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有奔跑声,距离五十步。
声音渐近,在右侧方向,距离三十步。
绕向了左侧,距离四十步,这人倒是个人才。
脚步声忽然消失,傅小官皱眉,闪身,满弦,出箭!
“噗……”
“叮……”
他无法判断刚才那一箭是否射中,但对方那一箭却将将擦着他的耳际射到了岩石上,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继续抽箭搭箭,继续仔细的听着。
有风声起于头顶,他毫不犹豫的一箭射了出去,拔腿就跑,“叮……”他没有回头,再次搭箭,卧槽,这个叫老四的居然会轻功!
那一箭被老四一刀劈下,他的身体落地,双足一点,收刀取弓,飞到天上向那仓惶而跑的背影射出了一箭,然后追了上去。
这老四也很郁闷啊,说好的就是个文弱书生,这特么的什么时候书生有如此精准的箭法了?
他的小腿刚刚中了一箭,他就不明白那书生是怎么知道他位置的。
傅小官仿佛被什么绊倒扑在了地上,老四那一箭落空,他一个跨步腾空而起,却瞬间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
傅小官仰面躺地,松手就给他来了一箭。
老四身在空中无法借力,他手中拿的是弓还未曾上弦,他只有挥弓,噌的一声,弓绞在了箭上,这一箭的力道很大,弓弦应声而断,他的脑袋一偏,嗖的一声这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
傅小官早已爬了起来,飞快的向山上跑去。
山上有树,他相信在树林中就有机会弄死这武林高手。
老四大怒,那小子毛都没掉一根自己居然差点挂掉!
这若是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没有弓,他伸手拔出了一只箭羽,甩手便向傅小官掷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傅小官翕开了嘴,卧槽,屁股上中了一箭。
他冲入了林中,躲在了一颗树后,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弯弓搭箭,听着四方的声音,辨别着老四的位置所在。
这里距离燃烧的屋子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火光照映不到这里,四处一片漆黑。
他静心的听着,老四此刻也失去了目标,傅小官只要不动,他也不知道傅小官躲在哪里。
但他必须动,引蛇出洞,否则等这天亮了,万一有官府的捕快搜寻过来,这事儿就棘手了。
左边八十步,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射,砰……他绕到了树的另一边,噗,一支箭射入这颗树中。
我又射……
我还射……
一边射一边跑,老四也一边甩箭一边追,人呢?
又特么找不见了!
傅小官埋伏在一块石头的后面,瞄着前方,这是最后一支箭了。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射!
砰!
射中,傅小官拔刀而出一跃而起,狠狠的一刀向那黑夜中模糊的影子劈了下去。
“啊!”这一箭射中了老四的腹部,几乎穿了过去,但他却依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挥刀,锵……两刀双撞,傅小官握刀的双手顿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手中的刀被劈飞出去,他在两刀相接的瞬间飞快的踹出了一脚,这一脚正中那只插在老四腹部的箭上。
“啊……”这一箭没入了老四的腹部,也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落地时候一弹,双手举刀凌空向傅小官劈了下来。
“去死吧!”
傅小官爬起来就跑想要躲开这一刀,这一刀刀势一变如影随形横扫而来,傅小官一个虎扑扑倒在地,想也没想反手将屁股上的箭拔了下来,老四一刀劈空,再次飞起,再次向躺在地上的傅小官一刀劈去。
“你特么的去死吧!”傅小官满弦一箭,噗的一声射入了老四的心脏位置。
“额……”
傅小官连忙翻滚,老四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临死时候一拳砸在了滚在旁边的傅小官的左边肩膀上。
“咔嚓!”一声脆响,傅小官肩骨碎裂,疼得他冷汗直冒。
这该死的东西!
卧槽啊!
居然最后一下翻了船!
傅小官爬了起来,面色狰狞,捡起老四手中的刀一刀砍下,老四的人头滚到了一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夜
傅小官被劫持之后没多久苏墨就回到了客栈。
他推开了傅小官的房门,眉头瞬间一皱,门旁的衣架倒在地上,对面的那扇窗户洞开,少爷不见了。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敲开了春秀的门。
“现在你听着,不要惊慌,少爷不见了,我需要你马上去做一件事情。”
春秀哪能不惊慌,她骇然瞪大了眼,苏墨又道:“你现在就去董府,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见到董小姐,你告诉她少爷不见了这个消息就好,她知道怎么处理。”
苏墨说完回到了傅小官的房间,也从那处窗户飞了出去。
偌大上京,放眼望去茫茫灯火,该去哪里寻找?
春秀提着裙摆就向客栈外跑去,客栈距离董府并不远,她径直跑到了董府门口,双手抓住两个门环猛扣,“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见书兰小姐!”
过了数十息,一个门房将那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是何人,这深夜见我家小姐有何急事?”
“快快、快让我进去,我家公子不见了,我得马上见到董小姐。”春秀慌乱的说着,那门房皱了皱眉头,“你家公子是谁?”
“傅小官啊,我家公子是傅小官!”
“哦,傅小官,对不起小姐,主母有令,傅小官不得进入董府。”
那门房正要关门,春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猛的撞了过去,里面门房哪里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大门砰的一声被春秀撞开,那门又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房的脸上,顿时一股鲜血从额头鼻尖流下,春秀已踏入董府,疯狂的跑了进去。
“董小姐!董小姐!……”
春秀一边跑一边叫,顿时惊动了许多人。
有灯盏亮起,有护院跑来,有询问声,也有叱喝声。
“有刺客!”
“董小姐!”
声音此起彼伏,春秀终究被一群护院围住,“别拦我,我有急事找你家小姐!”
“这怕是个疯子,押下去关起来,别吵到了主家休息。”
董书兰沐浴完还没有睡,此刻正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傅小官所说的那营销策划书,她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吵闹,似乎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叫她。
她搁笔走了出去,来到偏院,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她便看见了正在挣扎的春秀。
“住手!”董书兰一声大喝,走了过去,问道:“春秀,出了什么事?”
“少爷,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董书兰大惊。
“苏墨叫我来找你,他已经去寻少爷了。”
“把她放开……”董书兰仅仅思考了数息,便对其中一个护卫说道:“备车。”
“这么晚了小姐要……”
“我叫你备车!”董书兰大吼,那护卫慌忙跑了出去。
“走,你随我一起去。”
董府中庭主居,董夫人一脸怒容正要出去,董尚书却一把拉着了她,“由她去吧。”
“为何?”
“不为何!”
一辆马车踏破了这平静安详的夜,在昏黄的灯光中向秦府驶去。
这不是秦秉中所在的秦府,而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的秦府。
董书兰要找的人是秦墨文,当今金陵府尹,只有他,才能调动上京南北两衙。
董书兰的拜帖递进去没有多久,秦墨文就走了出来,他知道此刻董书兰来找他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所以他没有让门房引董书兰进去。
“小官失踪了?”董书兰也没有进去意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秦墨文同样是眉间一蹙,“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走,随我去府衙。”
是夜,金陵城南北两衙上千捕快倾巢而出,搜寻着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府衙的一百惊羽卫骑快马分四路出城,搜寻上京城外各处。
……
傅小官此刻躲在一块巨石背后,他用刀割下了一条衣袖,用两根短木棍撑着,将左肩胛绑了起来。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这伤势算不上很严重,但想要完全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却会很长。
终于将左肩绑好,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站了起来。
特么的忘记了屁股上还有一个洞,用手一摸,黏糊糊摸了一手,血还在流。
这荒山野岭的漆黑地方,他没有办法寻找止血的草药,只有又割了一片衣摆揉成团塞到了屁股的那处伤口。
他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匪人还有没有帮凶,所以他不敢有过多的动作,更不敢生一堆篝火,甚至此刻他还移动了地方,换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
他的腰上挂着一把刀,肩上背着一张弓,箭袋里装着两只插在老四尸体上的箭。
这些就是他生存下去的根本,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静待天亮,他相信苏墨发现他不在一定会想办法。
依据天上的星月判断,他此刻位于金陵城的东南方向,这座山他当然不知道名字,但从时间上来算,距离金陵应该不会太远。
两个劫匪都被他杀了,这背后指使之人他也就无从问起,唯一的线索是那老七提了一嘴的胭脂楼的一个叫林红的女子。
当然两个劫匪他还没有搜身,希望他们身上能有更多的线索。
想着来到金陵月余,这明面上得罪的人似乎只有施朝渊一个。至于燕熙文……傅小官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和燕熙文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此人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流露出对自己的不爽,但终归还是挺服气的,但也说不一定,毕竟是燕家的后人,若是城府深些,自己也难以看得出来。
毕竟他是真的喜欢董书兰,如果自己死了,他的机会更大。
这两个劫匪肯定是知道自己今晚去了红袖招的,若是苏墨没有去送虞问筠,这两劫匪也没这机会,这是偶然,因为苏墨并不是被对方用计调走。
就在思量之间,天色渐亮。
傅小官觉得有点冷,身子在打着哆嗦,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他必须尽快回到金陵。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林间传来的声音,那是脚步声,很嘈杂,仔细听去至少有数十人。
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于是悄悄的离开了这颗树,去了更远的地方,爬到了树梢上。
第一百三十章 清风细雨楼
那群人进入了他的视线,是官差,他没有下去。
下面有声音传来,“头,这里有一具尸体,头被砍下了。”
又过了数息,“你们瞧瞧,这是不是赵四赵麻子?”
“很像,估计是他,不过,头,那傅小官不是一文弱书生吗?这赵麻子可是清风细雨楼的一号人物,另外……头啊,清风细雨楼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勾当?”
“别说了,这事儿得由府尹大人做主,把他和杨七的尸体一起抬回去交给府尹大人,都特么给我记住,在府尹大人发话之前,别特么给我说出去半个字!”
“属下明白。”
“继续找,这傅小官没可能杀得了杨七和赵四二人,估计他有帮手,应该还活着。”
傅小官还是没敢下去,他不认识这些人,出于流淌在血液中的本能,他无法相信这些人。
万一就是一个请君入瓮之计呢?
那自己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这群人一路向上山搜寻,看见了他曾经留下血迹的地方,又讨论了一会,然后渐行渐远。
就在傅小官密切的关注着这群官差的时候,他所藏身的树冠深处落下了一个人。
就在那人落下的一瞬间他已拔刀劈下,那人一闪,低声说了两个字:“是我。”
苏墨!
傅小官这时候才觉得苏墨是如此可爱。
他裂开嘴一笑,手里的钢刀噗的一声掉了下去,他眼睛一闭,脖子一歪,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秦墨文一宿没睡,他就坐在府衙里。
天色渐亮,他那双浓眉间的担忧越来越重。
已经三个时辰过去,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知道傅小官在金殿上得罪了施朝渊,他也知道傅小官从燕熙文的手里夺去了董书兰——当然,此前燕熙文确实一直以为董书兰是会嫁给他的。
这仅仅是明面的东西,事实上秦墨文认为傅小官所写的那赈灾方略才真的可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那方略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户部的各项条陈也已经完善,马上就要推行天下,如此巨大的变革会导致许多的人的利益受损,包括上京六大门阀中的某些人。
他们是真正的权势滔天,隐藏在地下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杀傅小官,也有轻而易举的办法。
这个案子秦墨文在听到董书兰说起之后就知道很难破,他所希望的也仅仅是傅小官能够平安找到罢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光大亮,秦墨文已经喝清了两壶茶,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消息。
四名惊羽卫抬着两具尸体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在秦墨文的耳边低语了一番,秦墨文的眉头皱的更紧。
清风细雨楼?!
“去调这两人的资料,再次核实,另外……按照你们所见的现场,这傅小官有没有危险?”
“回大人,崀山之下有一处房屋化为灰烬,金千户说傅小官应该是先被绑架至此处,傅小官估计寻了机会逃出,也或许是有人前来营救——金千户的意见趋于后者,因为就在不远处发现了杨七的尸体,背后中了三箭,但致命的一箭是喉咙处。我们搜寻到山腰,又发现了赵麻子的尸体,腿上中了一箭,胸口中了一箭,头被砍下来了。金千户的初判是确实有人营救了傅小官,因为傅小官没可能有那本事杀死这两人。”
秦墨文又掀开赵四的尸体看了看,沉默许久,“继续找!”
两具尸体被搬去了敛尸房,等待仵作的详验。
秦墨文坐在桌前,双手十指交错不停的捏着,似乎有极难定下的决定。
过了许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杵着茶桌站了起来,“备轿,去……董府。”
董书兰也一宿没睡,她焦急等待,等来了黎明,等到了那朝阳升起,终于等来了秦墨文到来的消息。
秦墨文也没进府,而是在董府门前对董书兰说了一句话:“人还没找到,你别担心,他应该没事,因为凶手找到了,我现在是来请你入宫去见见尚贵妃,就说……我想请五皇子于兰苑喝杯茶。”
董书兰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这一听就听出了端倪,问道:“是清风细雨楼的人?”
秦墨文点了点头,董书兰说道:“我这就去。”
董书兰入了宫拿着长公主殿下给她的腰牌进了后宫,她先去了公主府寻了九公主虞问筠,虞问筠听说之后吓得脸色惨白,两人随即便去了蝶仪宫。
尚贵妃听了也是一惊,派了老太监年公公去将五皇子叫来,她仔细的想了想,这事儿理当不是虞问道所为。
秦墨文之所以没有将此事上奏皇上,想来他也是如此认为,因为五皇子虞问道虽然干了很多破事,但那些事都并非坏事。
虞问道六岁时候就被尚贵妃丢去了剑林习武,一来因为虞问道喜欢,二来因为尚贵妃没有让虞问道去争储君的意思。
虞问道十五岁艺成之后回了上京,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将金陵最乱的西城区收拾得妥妥当当,曾经混迹于西城区的地痞流氓,绿林山匪尽皆被他收入旗下,于是就有了上京城黑道最大最正规的帮派——清风细雨楼。
他们不抢不砸不收保护费,而是自己做起了生意——五皇子虞问道开了一家镖局,那些人被他分了个三六九等,有押镖的,有搬货的,有探路的,有各处招揽生意的等等。而今清风细雨楼的名头在绿林道上很是响亮,这镖局也越开越多,据说已经开去了樊国和武朝。
所以无论怎么想,五皇子和傅小官之间都不存在任何恩怨。
何况昨夜五皇子也在红袖招。
五皇子来到了蝶仪宫,向母妃问好请安之后,听董书兰说了此事的详细经过,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我去兰苑见见秦墨文,另外……我向你们保证此事绝非我所为。”
他负手而立,望了望天,“这特么是谁胆敢借我的剑去杀人!”然后他转头看向董书兰,又道:“若有傅小官的消息遣人来兰苑告诉我一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黄叶飘于窗前
苏墨将傅小官背了回来。
“你为他换一下衣裳,我去找大夫。”
苏墨转身离开,春秀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傅小官泪水儿扑刷刷的流了下来。
“少爷,你可别吓着奴婢,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将傅小官的衣服脱去,当脱到那裤子时候才发现裤子已经和伤口粘到了一起,她将傅小官小心翼翼的侧了过来,用一把剪刀将那粘住的部位剪掉,想着这得等大夫来了之后处理。
她为傅小官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裳,坐在床前看着傅小官苍白的嘴唇紧闭的眼,想着少爷曾经的荒唐和此后判若两人之所为,忽然觉得若是少爷就那么一辈子荒唐下去,恐怕还不会遭了此等灾祸。
虽然傅小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此行上京的目的,但通过傅小官月余所说所做之事,春秀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少爷若是像以前那般,他最多在临江作作小恶,逗逗那些女子,带三五狐朋狗友去临江楼吃吃饭,再去怡红楼喝喝酒听樊朵儿唱唱曲。
如果那样,少爷这一辈子都只会生活在临江,虽然会给老爷招惹一些麻烦,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公子,但他会很快乐,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天活蹦乱跳的出去,然后醉醺醺的回来,往床上一躺,便安然的进入梦乡。
哪里会像现在,现在的公子春秀看着就心痛。
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都晚,不对,少爷怎么能用鸡狗相比!
少爷要操心的事太多,无论是西山还是上京,少爷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少爷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春秀是懂的,可傅家已经有那么大的产业了,少爷安心当一个平平安安的小地主,写写诗,著著书,不也挺好的,干嘛这样的拼呢?
这小可好了,差点把命给拼没了,哎……
就在春秀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墨带来了三个大夫。
三个大夫围着躺在床上的傅小官,将他衣服解开仔细的查验了一下左肩和屁股上伤势,其中一个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门外跑进来了几个人,虞问筠杏目圆瞪,“你这庸医,速速给本宫滚开!”
三个大夫吓了一跳,看向苏墨,苏墨点了点头,既然九公主来了,她自然有更好的大夫。
“抬上他,送去宫里……我哥的府上,我与你们同去。”
“我背他,他……后面有伤,不能躺。”苏墨说道。
“好,书兰,麻烦你去一趟兰苑找我哥。”
“嗯,呆会我去宫里。”
……
兰苑是一处茶园。
此刻秦墨文和虞问道正坐在一处房间里喝茶。
“下官也相信不会是殿下所为,下官想见殿下,是想知道殿下的意思,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想要傅小官死的人很多,那两个凶手的身上没有任何证物,也就是说此案就算要查,恐怕所耗时间也极长,而下官就要调任江北道。”
虞问道这才知道傅小官原来在下村那个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干了那么多事,也才知道傅小官来上京的原因。
这小子,很有本事啊。
原本他只以为傅小官精于学术,倒没有料到还喜欢捣鼓那所谓的格物,甚至还写出了赈灾方略被父皇看中。
明白了此中因果,虞问道想了想,对站在身后的一名女子说道:“小师妹,你去清风细雨楼查一查这杨七和赵四的资料,要详细,然后带执法堂的大师姐来此地见我,这事……秘查。”
那小师妹领命走了,虞问道才问道:“接替你这位置的是谁?”
“宁太傅的第四子宁玉春。”
虞问道想了想,对此人没有印象。
“这上京城看来又不太平了,过几日晚上会出一些事情,到时候我会派人先和你打个招呼,南北两衙和你那一百惊羽卫就不要动了,他们既然敢借我的剑去杀人,我就杀一些给他们看看。”
虞问道轻描淡写的说着,秦墨文心里一紧,“殿下……不要把事情做得过大。”
“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你可是我母妃点名放去江北道的,她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墨文点了点头。
此事秦墨文早已和秦秉中探讨过。
秦秉中认为傅小官家在临江,若是朝中依旧有人要置傅府于死地,就绕不过江北道道台府,那么江北道道台一职就极为重要。
目前这一职位是燕府偏房一位夫人的表哥谢玄,年仅四十六,说来正当仕途坦荡,却被江北道巡查钦差定了个救灾不力之罪,未曾抓捕,陛下一张圣旨罢了他的官,正等着秦墨文去交接。
这一布局目前看来是围绕着傅小官,所以秦墨文非常明白傅小官在官家心中的重要性。
“既然你明白,其实我若是在这金陵杀一些人,父皇恐怕心里还会欢喜。”
这话秦墨文不敢接,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头便见董书兰跑了进来。
“他找到了,伤得很重,问筠将他接到了宫里,说是安排在……殿下你的府上。”
虞问道顿时一乐,这妹妹倒是机灵得紧。
他站了起来,对身边另一个女子说道:“六师妹,你去告诉小师妹一声,去宫里找我,我得回去瞧瞧。”
秦墨文与虞问道告别,董书兰对他道了个万福随了虞问道也去了宫里,秦墨文坐下,望着这天空。
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暗起来,风有些大,窗外飘落了一片黄叶。
“这上京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五皇子虞问道的意思很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因为刺杀傅小官的人来自他的轻风细雨楼。
哪怕这事他此前根本不知道,但现在他得表明态度,其一是直接用行动告知陛下这事非他所为,其二是震慑此事背后的人,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敢借我的剑去杀人,我就杀一些给他们看看。
秦墨文甚至能够猜到五皇子会在何处下手,所以他才说不要把事情做得过大。
如果真如秦墨文的猜测那样,只怕城东的地下势力会被血洗,而养着那些地下势力的正是上京六大门阀中的施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冷雨落于此间
宣历八年十一月初十,金陵有雨。
距离傅小官被绑架一事已经过去了半月,傅小官在虞问道的府上住了十日,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之下,伤势已有明显好转,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五天前他离开了宫里,因为玄武湖畔的那处大宅子已经翻修完毕。
傅小官与董书兰坐在后花园延伸至玄武湖中的陶然亭里,他手持一只鱼竿挂了一条蚯蚓伸入水中,正安安静静的钓鱼。
董书兰拿着一本账簿坐在桌前也安安静静的看着。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落在湖中,溅起细细密密的水珠儿,于是这湖面上就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若是放眼远望,就会显得愈发、缥缈,水天相接,连成了一片。
“再五天时间挺美就可以营业了,我觉得这时间选的不太好,应该在春夏之交上市。”董书兰说道。
“嗯,这也没关系,这段时间重要的是把名气打出去,毕竟要让那些大家闺秀接受也需要一些时间。”
傅小官从身后的小罐子里抓了一把酒米撒入了钓点,这可是用天醇泡的酒米,这鱼儿怎么还不上勾呢?
“你还是回去吧,外面太冷,你的伤势可还没好。”
“没事,这左手就是还不能太使劲,就是屁、股上的伤有点麻烦,坐久了痛。”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将手中的账簿细细的又算过一遍,说道:“这宅子一共花费了十六万七千八百两银子,红楼一梦至今的总收入是……”
傅小官摆了摆手,笑道:“这种事儿你千万不要给我汇报,我听见数字这东西就头疼,银子该怎么花你就怎么花,不要担心我爹没钱,除非是你账上的银子低于了五万两。”
董书兰斜乜了一眼傅小官,心里是很欢喜的,于是就真的没有再讲收支的事。
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得告诉傅小官:“自从你搬到此处,陛下送了你两面亲笔所书傅府牌匾,其中一面已经挂在了这里。另外就是熊胆五对,百年老参百支,一尊白玉镇宅貔貅兽以及文房四宝一套。然后就是上京六大门阀,他们都有派人来过,其中燕府来的是燕师道,施家来的是施一鸣,秦家来的秦墨文,费家来的是费邦,席家来的是席寻梅……这些人带着重礼来看你,你为何要装睡而不与他们一见呢?”
董书兰很不理解,若是傅小官想要在这上京立足,借此机会与六大门阀打好关系岂不是很好的事情?
可傅小官只要一听说有人来访,就会跑回去躺在床上,压根就没有和这些人见个面的想法。
虽然董书兰也估计傅小官被刺之事与这六大门阀中的某一个有关,可这表面文章做做也没有损失呀。
傅小官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别去说我已经活蹦乱跳了,就是岳父问起也说我尚不能下床。”
董书兰脸儿一红,轻啐了一口,“那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再躲三天。”
“这有什么讲究?”
“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不够!”
……
夜幕降临,或许是因为这初冬的雨太冷,没啥事的人都不愿意出门。能够在此刻出门的一般是两种人,其一是去青楼的人,其二就是去赌坊的人。
青楼里很温暖,无论外面多么寒冷,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个或者几个贴心的女人为你温一壶酒,为你唱一首曲儿,消减你身心的疲惫,或者是填充你内心的空虚。
而赌坊里很刺激,有一掷千金的豪爽,也有许多一夜暴富的神话。
青鸾巷的北边有一家上京城最大的青楼,名叫胭脂楼。
青鸾巷的南边有一家上京城最大的赌坊,名叫永乐坊。
此刻这两处地方已经热闹起来,辉煌的灯火中,弥漫着奢靡的味道。
胭脂楼前院的偏房里,一个圆脸和尚居中而坐,他的身边围着数十个身材魁梧腰挎刀剑的汉子。
那圆脸和尚笑眯眯的看了这些汉子一眼,视线停留在左侧一名汉子的脸上,“林红那丫头是你负责的?”
那汉子连忙躬身回道:“回堂主,林红只不过是凤玲儿的侍女。”
“那你告诉我林红那丫头现在在哪里?”
“这……属下失职,请堂主责罚。”
“我当然要责罚你了。”
话音未落,那和尚手中的念珠突然飞了一颗出去,那汉子豁然瞪大了眼——一只独眼,他的另一只眼里镶着那颗珠子,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圆脸和尚依然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抠出了那颗珠子,串在了念珠上。
“你们记住,为主家办事,失职就是死。”
他的话刚刚说完,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他侧耳细听,面色大变:“抄家伙,砍死他们!”
青鸾巷走来了一群人!
此刻已到胭脂楼前!
他们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黑色面罩,手里握着冰冷的刀剑。
没有人说话,最前面那人长剑一挥,黑色的人潮涌入了胭脂楼。刀剑翻飞血肉横流,圆脸和尚手中的念珠奔着最前的那黑衣人一颗颗飞去,那黑衣人手中长剑翻飞,竟然将他所有的珠子尽皆劈碎。
“绿裳!”
“你们是清风细雨……”
一剑落下,圆脸和尚身首异处。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这群黑衣人提着滴血的刀剑冲到了永乐坊,又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这群黑衣人点了两把火,然后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
金陵府衙,秦墨文看着窗外的雨,对接任他府尹一职的宁玉春说道:“差不多了,派人去收尸吧。”
玄武湖畔傅府,五皇子虞问道与傅小官对饮了最后一杯酒,问道:“那个叫林红的女子,你究竟把她藏在了哪里?”
傅小官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这门都没出,是不是秦墨文把那女子抓了起来?我记得我是有告诉他胭脂楼有个叫林红的女子,她可能知道一些端倪的。”
“你若把她交给我,这事可以做一篇华美的文章。”
傅小官看着门外的雨,过了片刻,笑道:“做文章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虞问道看着傅小官看了十息,起身离去,“秋已尽,天已凉,望你知寒!”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余波未了
是夜,青鸾巷事件很快传遍金陵,上京的人们以为有一场大戏正在上演,然而,他们终究失望了。
无论是经营这两处产业的施家,还是负责上京治安的金陵府衙,都没有为此事发出声音。
那在雨中化为灰烬的两处地方就这么摆在了那里,就像这青鸾巷子南北两端的两块伤疤。
……
此后两天,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傅府拜见傅小官,他依然躺在床上,这些拜见的人被苏墨和春秀拦在了外面。
“我家公子伤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那晚伤得太厉害,你们是不知道,当我们找他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将那衣服都凝固住了,宫里的太医说幸亏公子命大,若是再去晚了一个时辰,就算是神仙也难将他救活,所以诸位的心意我们就代公子多谢了,但公子真的需要静养,而且……他随时都可能在昏迷中。”
董康平叫下人留下了礼物,摇了摇头走了。
其余人见董康平都未能进去,想了想,也都留下各种礼物离开了。
偌大的傅府再次清静了下来,傅小官从床上爬起,乐呵呵的看着春秀带着一群婢女清点着那堆积如山的礼物,忽然觉得若是再有人来绑架他一次就完美了。
至傍晚时分,秦秉中和秦墨文二人来到了傅府,傅小官在后花园的清心阁接待了他们。
“我和墨文明日离京,我带成业去临江,墨文去江北道苏城上任。”
“你们先行一步,我大概过两天也回临江。”
“陛下会放你走?”秦墨文问道。
“嘿嘿,正好借着这伤势离开一段时间。”
傅小官为二人沏好了茶,秦墨文又问道:“你在临江……所行之事可有羁绊?”
这就是问傅小官的意见了,傅小官在临江西山那地方有那么多的产业,若是官府使些绊子做起事来就难顺畅,那么秦墨文自然会帮他将这事儿给摆平。
“多谢墨文兄,而今临江知州叫刘之栋,这人还行,这次来上京其实就是他的提点,否则我还没有想过收几万个难民会带来如此后果。”
秦墨文点了点头,又道:“五皇子又被陛下禁足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虞问道这家伙倒是很有意思,在虞问道府上住了十日,两人也时常聊天,彼此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虞问道毕业于剑林,四年前带着剑林七剑回到上京,开辟了而今的一番事业——傅小官认为他这简直是浪费人才,但虞问道却坚持那就是事业。
在虞问道的事业蓝图中,清风细雨楼要开向全世界,他丫的理想居然不是当皇帝而是要一统武林!
傅小官觉得这货脑子也有问题,因为后面他问过苏墨,江湖四大门派,究竟谁最厉害,苏墨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打杀杀,而今实力基本平衡。
天下六大武圣人,四大门派各有一个,其余两个一个是武朝的北望川,另一个只知道叫游北斗。
所以各派都有这么一个武道修为已臻化境的大高手坐镇,门下弟子实力悬殊也不大,虞问道是没可能统一天下武林的。
“那晚那事做得太过火了?”
“是施朝渊在御书房对陛下哭诉,此事施家没有报官,所以金陵府衙当然巴不得不管,陛下是知道的,陛下同样也没有要管这事的意思。可施朝渊却跑去了御书房单独对陛下哭诉,赌咒发誓说你被劫之事和他施家毫无关系,他施家这是受了鱼池之殃云云,所以陛下下了一道秘旨给宁玉春,然后将五皇子殿下给禁足了。”
傅小官沉思片刻,说道:“其实我也不信是施家干的,毕竟我和施朝渊的仇是明面上的,我在金殿之上把他骂得吐血晕倒,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所以按照道理讲,他要找我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施家既然能够成为上京六大门阀之一,显然不会用这么白痴的办法。”
“我拖到现在才交接也是一直在查一件事,赵四和杨七两人,四年前,也就是五皇子的轻风细雨楼还没有成立之前,这二人凭着一身武艺确实在胭脂楼和永乐坊看场子。就在五皇子回京第一次在西城区动手之后,这二人就离开了东城区去了西城区,然后就成了轻风细雨楼的人。”
“我详细的查过那个时间点的资料,这二人当初是被驱逐出去的,具体原因不明,因为负责那两处地方的笑和尚前两天被轻风细雨楼的人给砍死了。但其中有一处疑点,这二人离开东城区之后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的日子,也就是说那一段时间,他们忽然变得很有钱。我去狱中提审了一个当初和杨七赵四共事过的人犯,这人犯说……赵四和杨七当时去见过一个人。”
“谁?”
“南门南霸天!”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南霸天又是什么人?”
“一个极有姿色的女人,今年二十六,武艺高绝,是南门地下势力之首脑人物,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女人曾经是四皇子的护卫。”
傅小官一怔,秦墨文的视线极为凝重,声音变得更低,“自皇后娘娘因诞下大皇子难产而死之后,如今庙堂之上对立储之人选的支持分为了两派,一派以燕家施家为首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另一派以费家席家为首,支持立四皇子为太子。而今两派势均力敌,陛下也正当壮年,所以这立储之事的斗争依然在暗处。”
如此分析,这件事好像可以这样来还原。
原本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没料到五皇子回来了,五皇子可是尚贵妃的儿子,目前后宫无人能够与尚贵妃争宠,那么五皇子便占有一定优势。
五皇子回来之后干的是收服西城区地下势力这事,四皇子估计就有点懵逼,然后叫了南霸天那个女人安排点人去那轻风细雨楼卧底,这赵四杨七就是其中的两人。
后来四皇子发现清风细雨楼干的居然是镖局这破事儿,这些卧底也就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
直到自己来了上京,在金殿上羞辱了施朝渊,于是四皇子就动了动小指头,让清风细雨楼的人绑架了自己。
五皇子的剑肯定不能平白无故的借,这账是要还的,还账的人自然就落在了施家——一来令支持大皇子的施家蒙羞,二来可以挑起大皇子与五皇子间的矛盾,三来可以让朝中大臣明白这五皇子不过是江湖一莽夫。
一举三得,而自己不过正好是被利用的那颗无足重轻的棋子!
“这特么的什么破事啊!”傅小官淡然的一笑。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如归去
次日早朝,傅小官被人抬进了宫里。
身上打满了绷带,就露出了一张脸来。
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向他看来,才知道他果然不是装的,那绷带上还渗透着殷红血迹呢,着实可怜啊。
施朝渊也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傅小官,眼里颇为清冷,估计想的是那俩匪人实在无用,居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没杀死!
施家富可敌国,那两处产业被五皇子烧了又如何?只有此人死了,方能解当日这堂上之辱。
皇上是知道傅小官真实伤势的,此刻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小子难道觉得还不够?
“扶、扶我、起、起来!”傅小官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两个家丁将他扶起,他看向皇上惨然一笑,说道:“微臣傅小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陛下恕微臣无法跪拜。”
“免了,你伤势在身,朕未曾叫你入宫,去家里好生养伤。”
“陛下,臣之伤势需要将养的时日极长,臣想请假回临江,一来颇为思念家父,二来临江的水土更养人,想来臣回去之后这伤势会恢复的更快,臣也能尽早的回上京为陛下分忧。”
这小子要走?
皇帝虞胤想了片刻,如今这上京之局势太乱,这小子又身在局中,还真不如跳出去的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准,你且先回临江吧,待你伤势好了之后,朕另有大任交给你去办理。”
“臣,谢皇上隆恩……要不,臣这就走?毕竟臣站在这儿也累,别人也觉得碍眼。”
“走走走!”皇上连连挥手。
“臣遵旨!”
“各位同僚,小官就此别过,希望各位同僚保重身体好为皇上解忧,这天气可凉了,施尚书啊,我看你穿的有些单薄,这身子骨可受得了?您别这样瞪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好好好,就此别过,诸位,来年再见!”
傅小官浑然没有在意那些想要杀了他的视线,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木板上,两个家丁将他抬出了金殿,放眼所见,是飘着朵朵白云的蓝蓝的天。
……
是夜,上京傅府,小聚已经散去,傅小官和董书兰虞问筠三人坐在清心阁里。
“你这回去的路上可要多加小心,黄蝶,红妆和绿裳可是剑林的三把最锋利的剑,我就不明白你为何会拒绝了哥哥的好意,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你要我和书兰怎么办呀?”
虞问筠看着傅小官的眼有些生气,在这天子脚下都有人敢劫持他,离开了上京去临江的路上那些人岂不是更容易动手?
董书兰也是不解,这次大难不死纯属侥幸,若是下次再有发生,恐怕就是雷霆一击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说道:“你们不必担心,五皇子那里我已经给他解释过了。其实目前上京的局势你哥哥比我更麻烦,若是调走了三剑,万一有人对他那清风细雨楼不利怎么办?另外关于我的安全问题,苏墨请来了他的大师兄和三师姐,只是这两人清静惯了没有露面,你们不知道而已。”
董书兰看向站在傅小官身后的苏墨,苏墨点了点头。
既然有道院三人保护他,虞问筠和董书兰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俩就安心的做那小衣的生意,除了财务方面,你不要去过多的干涉你二哥的决定,放手让他去做,他会做的很好。过年时候我会再来上京,至于过年之后的去留,要看西山那边的具体情况……”
傅小官看向虞问筠,问道:“三公主和亲之事,如今是怎么个决定?”
“那荒人的使者拓跋秋上朝来闹了一次,不同意你提出的建皇宫之事,但被父皇驳了回去,拓跋秋已离开上京十余日,说是这事得和拓跋风商议,若是拓跋风不同意,那么就只能一战。”
傅小官一直觉得这和亲之事颇为诡异,若是荒国真的已经很强大了,他何须和亲?直接打过来不就完事?
但据秦秉中所说,这荒国自从征服了整个草原之后确实国力空前,甚至还与夷国有了盟约,他不和虞朝打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秦秉中的意思是这战争毕竟劳民伤财,若是和亲两国各自安好,不起战端对两国的人民而言那就是幸事。
对于这一看法傅小官持保留意见,他的意见倾向于这荒国是不是内部不太、安稳?若拓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发起战争,对他的帝位显然不利,而若是能够联姻成功,至少在政治上拓跋风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当然,他目前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来源,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他会同意的。”如果自己的判断正确,拓跋风肯定就会同意。
“我走之后,你们俩可要常来这里住住,这房子若是长久没有人住很快又会烂掉。”
董书兰嘻嘻一笑,“我俩没事就来这里,毕竟十几万两银子呢。”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我回西山之后会送来几十个护卫,到时候你俩安顿他们一下。至于其他什么管家厨房丫头什么的你们自己做主。转眼已经十一月十三了,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说起来一个多月很短,但在董书兰和虞问筠的眼里,这时间却显得特别漫长。
董书兰想着自己是三月去的临江,就在临江楼上第一次遇见了傅小官。当然并不愉快,而今想来却极为有趣。
这或许就是天意。
若当初没有在临江楼与傅小官相遇,或者说那时的傅小官并不是纨绔之人,那就不会发生将他丢去楼下的事,更不会发生两个月之后派了侍卫将他敲晕之事。
那么两人或许会因为粮商的事而认识,但肯定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都是因为什么呢?
董书兰想着其实都是因为对傅小官的好奇。
虞问筠也是如此。
如果董书兰没有告诉她临江那个傅小官是个有趣之人,她也不会对傅小官产生好奇。
正是因为这份好奇,虞问筠去了临江,然后又去了临江,最后还去了临江,最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事实上还有很多人对傅小官产生了好奇,燕小楼就是其中之一。
自上次红袖招归来,枉凝眉那天籁一曲而今火便大江南北,燕小楼就很想知道傅小官这个人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她和虞问筠董书兰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她是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典型代表,绝对依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只能是好奇,并一直在脑子里构想着,如此,却不知道自己已入了魔障。
听闻他明天就要走了。
听闻他的伤势很重。
好想去看看他啊!
听闻红楼一梦的最后章节就要发布。
那个故事的结尾想来宝玉和黛玉是能在一起,毕竟戏文里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