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 山河秀美
燕府,燕北溪书房。
人老了就怕冷,所以这书房里燃着两个暖炉。
今年这天气也是反常,往年这个时候金陵城早已下了第一场雪,但今年就是吹风,时常还来点冷雨,今儿个这天本是铅灰色的,想来应该下雪了,可直到暮时这雪还是没有落下一片来。
这样的天气不仅仅是金陵异常,就连北方的平陵和曲邑这两个县,听说也没有落下雪来。
节气不应,来年必灾。
这样的天气,预示着来年要么旱灾要么虫灾——地里的虫卵没有被大雪冻死,来年虫灾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以往还在相位,燕北溪就会很担心明年的庄稼了。
但现在的燕北溪显然没有去考虑这种事情。
他在书案前写着一副字,没有搭理他的两个儿子。
他写的是傅小官曾经在中秋作的那首《一剪梅、中秋元月》——这时都快过年了,他居然在写中秋!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
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歌且从容,
杯且从容。
放下笔,他搓了搓手,似乎对这副字颇为满意,那张老脸荡漾着一抹笑容。
“还是小官的诗词做得妙,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他走了过去,坐在了暖炉边,兴致勃勃的又道:“这首一剪梅,就落在从容二字,那时的傅小官才十八九岁吧,他就懂得什么叫从容……”
燕北溪看了看两个儿子,“你们呢?活了半辈子了,却还不明白什么叫从容!”
燕师道和燕浩初垂头,燕北溪捋了捋长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董康平从容而退,你们既然也递交了辞呈,那就等着皇上的召见,从容面对。”
“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不就是不做官了么?一门三相已经实现了,到此为止画上句话也算是圆满,为何要惴惴不安?”
“你们担心皇上打击报复?不会的,这次你们做得对,是到了我们燕阀退出权利中枢的时候了。我估摸着皇上不会允许你们离开虞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虞朝山河秀美,你们见了几许?”
“昔日费安费大将军还不是在南岭郡种了几年的田?你们退了之后,也大可以在这金陵城外去买点地种种田。”
燕师道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思忖片刻说道:“父亲,我是怀疑陛下是不是有入侵……”
“打住,背后不论人是非,何况他还是皇上。师道啊,你还得向董康平学学,我保证董康平退的干干净净,并且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再商议朝政!”
燕师道心里一惊,“孩儿知道了。”
“这以后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周游虞朝也好,经商种田也罢,记住,莫问国事、莫议国事,便一切安好。”
“至于其他……等着看就好!”
……
……
四方楼。
宁玉春和霍淮谨两人在这二楼上喝酒。
酒是西山天醇,但喝在嘴里却总觉得不是那味道。
“怎么?还在想那沃丰道啊?这都多久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霍淮谨为宁玉春倒了一杯酒,“你和我,身上都带着傅小官那家伙的烙印。你以为我就好过了?”
霍淮谨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禁卫统领,但那些手下早已被替换成了天策军的人。你说说我怎么使得动这些人?他们是皇上亲手训练出来的!我这么给你说吧,就算是开关城门,现在我说了也不算,得请旨。”
“你这个太子詹士怎么就不好了?这不还没太子么?领着薪俸连朝都不用上,何乐而不为呢?来来来,喝一个。”
宁玉春一声叹息,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沃丰道,垮了,曾经的那些官儿走了一大半,那些商人……估计明年全得走光。”
“那又如何?沃丰道他的烙印更深,我这么给你说吧,凡是傅小官曾经提拔的人,曾经作出的决策,最终都会被抹去……”
霍淮谨放低了声音,“咱们这位陛下,虽然以前和傅小官也是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好友,可他并不喜欢人们在提到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说那是傅小官用过的人,那是傅小官定下的策略。”
“那家伙在虞朝打下的烙印太深,依我看啊……”霍淮谨摇了摇头,“只怕在老百姓的心里,他比咱们这位陛下,还要更受拥护和尊敬。”
这是实话,宁玉春感同身受。
在沃丰道,哪怕是曾经的那些夷人,他们也是拥戴傅小官的。
自从傅小官离开沃丰道之后,那些夷人有的回了夷国,有的去了武朝,三百万曾经留在沃丰道的夷人,而今听说也离开了近半,尤其是傅小官曾经宴请了的那些家族,更是一股脑几乎全跑光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傅小官当初的策略是合了这些人的心意的,他们本以为能够在沃丰道守得云开日出,却没料到等来的是萧杀冷雨。
“今儿董尚书告老,听说燕相和兵部尚书燕浩初燕大人也在今日提出了辞呈……咱们这虞朝怎么了?”
“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还能怎么了?天能塌得下来?他们同样因为傅小官的原因,不受陛下重用,白白看人脸色,何必还呆在朝中给自己找不痛快?”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宁玉春点了点头,“秦默文大致还有十天左右回来,燕熙文那小子可能回来的还要早一些。这金陵城……好像也没几个好友了,到时候咱们再好生聚聚吧。”
“嗯。”
霍淮谨点了点头,“我打算明年初也辞了这官儿。”
宁玉春一怔,“你想干啥?”
“没啥好干的,上次和傅小官在西南跑了一趟,仗没打,却看到了一些风景。咱们这虞朝山河秀美,打算带着母亲和轻岚去走走看看。”
宁玉春眯起了眼睛,山河秀美是真的,但去走走看看也是真的么?
恐怕不是。
只是霍淮谨的心里很是失望罢了。
像这样失望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多少呢?
宁玉春不知道。
他为霍淮谨斟了一杯酒,笑道:“对,山河秀美,理应去看看,要不,我和你们随行?”
第九百一十六章 毡房里的少年
敕勒川自治区,绿旗州,完颜部族。
大雪覆盖了草原,牛羊早已进了圈。
在这样的冰雪天地里,牧民们除了给牛羊喂些草料之外,便无事可做。
但今年这个冬天,完颜部族的人却有些忙碌。
今年部落的收成极好,虽然听说虞朝偷了暮阳盐场的配方也炼制出了白盐,导致了忻州城倒买倒卖白盐的商人急剧减少,但牛羊却涨了足足一倍的价钱!
今岁春,部落大量的繁殖了牛羊,就在前些日子,那些成年的牛羊被赶去了忻州城,卖了个好价钱。
这个好价钱指的是令部落首领完颜红烈的脸笑了足足三天!
太多的银子,太多的银票,这是部落存在百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丰收。
所以部落的姑娘们今岁都舔了一身好衣服,许多女子甚至还买了胭脂水粉还有那昂贵的香水。
部落的青年们今岁成婚的极多,其余部落有许多女子嫁了过来,完颜部落迎来了人口的井喷。
这人口急剧增多,这毡房住起来就不是个事了。
在教头彭于燕的建议之下,完颜部落决定修将房舍,让部落定居下来。
明年开了春,冰雪融化之后,男人去放牧,女人们就留在这定居地带孩子或者等着生孩子。
趁着冬天无事,完颜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建房子。
这房子的规划和设计是彭教头亲自做的,而今一排排整齐的房舍基本已全部完工,就剩下收尾的工作了。
“过年前,大家都能住进新房子了。”完颜红烈的毡房里,彭于燕看着日渐兴旺的部落很是开心。
完颜红烈递给了彭于燕一杯奶茶,“这一切都靠着您的智慧……彭教头,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族长请讲。”
“你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老身以为这完颜部落交到你手上才能更加繁荣。”
彭于燕一惊,连忙说道:“族长,我不姓完颜。”
“这没有关系,姓什么不重要,甚至这部落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部落里的人,他们能够快乐并幸福的活着,这才重要!”
彭于燕满脸错愕,便听老族长又道:“就和这敕勒川自治区一个道理,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好。”
“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比以往生活得更好,所以恐怕许多人都忘记了荒国。用你们虞人的话说这叫忘本,但老身想得简单,活着,不就是为了脸上天天都有笑容么?”
“反正老身见部落里的人如此开心,就觉得这皇帝很好,这敕勒川自治区,比荒国好。所以呢,你有大本事,就应该由你来带领部落,我老了,也没有那些见识,部落里的人,他们都拥护你,你莫要担心什么,除非……除非你不愿意留在部落,如此,老身也不勉强。”
这个事情太过突然,彭于燕是想要在部落里终老的,从离开南部边军之后,她就不愿意再回虞朝了。
她的女儿虞若星才十四岁,却喜欢上了那个叫王小壮的师长……那王小壮出生在临江下村,家里是傅小官的佃户。
对于王小壮的身份,她倒是没有嫌弃,那小子虽然粗鲁,却是个性情中人,脑子里没有那些弯弯拐拐,是个实实在在的军人。
对此她的态度是再等两三年,等若星年长两三岁,再看看她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前些日子这王小壮又跑来了,这次带来了傅小官的一封信。
这封信里除了对往日的回忆,便是提起了她的两个儿子——傅小官这小子居然在打她两个儿子的主意!
她明白两个儿子若是跟着傅小官,必然有一番光辉前程,而且两个儿子在听了之后也欢呼雀跃,那傅小官居然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可他们身上流淌的是虞姓的血脉,而今武朝和虞朝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
这件事她不能做主,所以也写了一封信给夫君虞春秋。
草原上落下了大雪,想来要等到回信恐怕得明年开了春。
“族长,这件事请容我再想想。”
完颜红烈笑了起来,彭教头能仔细去想想这就很好了,她若是想通了当真留下,部落会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大。
彭于燕回到了自己的毡房,便看见了虞定山和虞定河兄弟俩。
“娘,我和弟弟学了一身武艺,还从你这学了满腹兵法,虽然在这里牧羊也挺不错的,但……每次见小壮哥哥来说起军旅的生涯,这心里却无比向往。”
兄弟二人抬头望着彭于燕,眼里满是期待,“能不能让我们也去从军呢?从小兵开始,我们也为娘挣两个将军回来,可好?”
彭于燕坐了下来,问了一句:“你们是想在武朝当兵还是想在虞朝当兵?”
虞定山雀跃的说道:“当然是在武朝当兵了,我们也要成为威武的神剑军!”
“那若是武朝要和虞朝打仗呢?”
虞定山顿时一怔,武朝和虞朝打仗……这出了祁山走廊就是父亲的南部边军,怎能对父亲动手?
这岂不是大逆之罪?
彭于燕看了看俩儿子,“暂且安心在这里呆着,再等等吧。”
等什么?
彭于燕没有告诉他们。
兄弟二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毡房,心想……那位傅小官是堂哥的妹夫,堂哥是傅小官的大舅哥,算起来自己也得称傅小官一声姐夫,他们怎么就不能友好相处呢?
咱们打夷国不好么?
柿子捡软的捏,可怜的夷国,因为鄢晗煜的繁重税赋,国内起了多次内乱。
这些内乱终究被封冼初以雷霆手段给镇压了下去,鄢晗煜总算得了片刻的安宁。
前些日子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傅小官将在明年二月出海,他这一出去,只怕又是半年光景。
傅小官离开观云城将带走十万海军和五万海军陆战队的将士,那么偌大武朝就只剩下了陆军的四个军。
其中第一军驻扎在遥远的敕勒川自治区,第四军尚未成型,能战者唯有贺三刀所部的第二军和陈破所部的第三军。
鄢晗煜蹙眉沉思,对身边的太监说了一句:“宣边丞相和封大将军!”
第九百一十七章 准备
夷国皇宫,御书房里。
鄢晗煜的对面坐着宰相边牧鱼还有大将军封冼初。
“……武朝就剩下二十万军队,魏无病所部的第四军折半,算二十五万军队。虞问道有三十万天策军,还有百万边军,朕的手里有了十万复仇军。”
“这春雷计划看来傅小官毫无所觉,敕勒川的第一军而今依然驻扎在毓秀城外,除了日常训练未见异动……现在敕勒川已是冰天雪地之景象,再加上傅小官出了海,武朝就算想要紧急调动第一军也鞭长莫及了。”
“朕以为此策可行,朕忍辱负重的这些日子,不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的么?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边牧鱼当然是做梦都想傅小官死!
可这一次的大战略似乎依然弄不死傅小官啊。
就算弄不死傅小官,若是这次战略成功,夷国不但能够收服西南六省失地,还能在富饶的武朝掠来大量的钱财。
等傅小官从海上归来……只怕观云城已换了主人。
所以这一仗,哪怕咬紧牙关,也务必得打!
再不打,夷国恐将不攻自灭了。
“臣以为可一战,按照这战略计划,虞朝为主力,咱们夷国需要做的是从阴山入关,奔袭观云城。傅小官裁撤了所有卫戍部队,虞朝一旦过了祁山走廊到了花重平原,必然将武朝陆军主力第二军和第三军吸引过去。”
“观云城城防空虚,傅小官才刚刚组建一支万人的禁卫,不足为虑,我军十万复仇军理应一举攻克……现在我朝唯一的问题是,这十万大军的粮草!”
为了这次战役,虞朝是下了血本的,虞问道无偿提供给了夷国十万把燧发枪和相应的弹药,这便是鄢晗煜的底气所在。
以前,傅小官的神剑军拿着枪,老子的队伍拿着刀,人家一枪一个,自己的军队还没冲到对方面前就死了一半,这仗怎么打?
现在大家都是拿着枪的人了,老子还是个光脚的,岂会怕了你个穿鞋的?
“粮草……就让百姓们再把裤腰勒紧一些吧,明年,明年就好了。”
还能怎么办呢?
这个锅得甩给傅小官去背啊!民好愚弄,甚至还可以让他们更加仇视武朝,仇视傅小官。
就说这非国君所愿,傅小官贪得无厌,此乃国君被武朝所迫,这就行了。
“老臣领旨。”
封冼初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现在他确实是拥有了一支能够和神剑军媲美的复仇军,可当年在荒国亲眼看见神剑军与荒国的那一战,那阴影至今笼罩在他的心里,非但没有消散还极为清晰。
那嘹亮的军歌,那可怕的战意,那不败的军魂……
一支军队,重在其魂。
作为一名大将军,封冼初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复仇军确实训练出来了,看起来也相当不错,但他们具备那样的战魂么?
复仇军除了去执行了几次叛乱的任务之外,并没有经受过实战的检验,它和神剑军最大的区别理应在此。
幸亏战斗经验最丰富的神剑第一军留在敕勒川,幸亏有虞朝的天策军和神剑第二第三军正面一战。
复仇军最多和神剑第四军打一仗,神剑第四军尚未成军,不足为虑。
经过一番细致思量,封冼初开口说道:“臣以为,务必清楚虞朝的想法,若是虞朝临阵退却,或者虞朝的天策军无法抵御神剑第二第三军,导致了神剑军腾出了手来对付我军……陛下,此战之风险就在于一旦没有在一次战役中重创武朝陆军,一旦让武朝的军队缓过气来,虞朝至少还有百万边军,可我朝……就会成为武朝的出气筒。”
这句话的意思是,武朝如果拿虞朝没有办法,恐怕消灭夷国就极有可能。
傅小官不是个善主儿,若是观云城依然在他的手里,他一旦归来,以雷霆之势控制了武朝的局面,神剑一挥,单单从敕勒川而来的神剑第一军,就可将夷国踏平!
鄢晗煜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主,他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一旦发生,他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但他不得不去做,因为不去做,他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国内的矛盾太过尖锐,若不打,各地农民起义将会越来越多,他这皇帝也坐不安稳。可这一仗若成,则转移了国内矛盾,还能让国民对他另眼相看。
若败……那就一枪崩了自己,算是自己的命吧。
“明年二月初一,沃丰道会晤,朕会和虞问道再次详谈。但对这战略的准备,现在就得进行。记住,此乃绝密!若是这战略计划被傅小官知道……朕杀了你们!”
……
……
一切安好,天下太平。
观云城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转眼间又快到年关了。
傅小官坐在御书房里,烤着暖炉看着蚁群送来的各地的情报——这是他对御吏台的最新要求,他想知道武朝各个县郡的民生究竟怎么样。
“陛下,今岁粮食简直是大丰收了,各地粮食满了仓,可出现了一个问题,稻谷的价格从十文钱一斤骤然降到了六文钱一斤,这对农民的收益可不利啊。”
孟常平满脸的忧虑,户部于九月底就得到了今岁武朝粮食产量翻了两倍多的消息,还没从这喜悦中回过味来,市场的粮食价格却暴跌,这不符合陛下让农人得利的准则。
傅小官微微颔首,放下这消息,说道:“着各地官府,按照八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农人的稻谷,各地官粮的粮仓务必满仓,另外就是趁着这机会,就近将粮食调往繁宁城。”
孟常平微微错愕,“繁宁城也一样丰收了。”
“我知道,你记住,调集四十万大军所需之粮草,若繁宁城装不下,则囤积在锦观城。”
孟常平瞪大了眼睛错愕了半晌。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明年二月之前,四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我要齐备在繁宁城和锦关城。”
“这事要做得隐秘,不可让虞朝察觉。”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心里一震,然后一喜,这是要准备打虞朝了?
第九百一十八章 种子
“这件事就这样,你们知道就行,切记莫要声张。我更关心的是香猪一号,而今看来这农部侍郎彭芳做得很不错。”
说着这话,傅小官将一份情报递给了卓一行,“你们瞧瞧,经过一年的发展,香猪一号已经在武朝全国得到了普及。”
“这猪肉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价格比去岁时候还涨了两文钱。今岁红薯这东西收获极大,明年的猪肉价格恐怕会回落。”
“一来是见到了这养猪的收益,明年养猪的人肯定会更多。二来是红薯这东西解决了饲料的问题,成本能够再下降。但是得注意一个问题,我担心的是养猪的人一下子太多,到时候这价格又会像稻谷一样腰斩。”
“可这又不太好控制,所以罐头厂得尽快建起来,这件事我回了宫里和书兰她们说说,她们在捣鼓这玩意儿。”
南宫一羽一听,难以置信:“猪肉也能做成罐头?”
傅小官咧嘴一笑:“我告诉你们,猪肉罐头可好吃了,到时候弄出来你们就知道。”
“对了,这眼见着还有月余就过年了,今岁对各官员的奖励和去岁一样,多发一个月的薪俸,孟大人你叫户部统计一下,依然从四通钱庄内帑的银子里支取。”
“统计的时候把今科尚未安排下去的那些进士……我记得取了三百七十多名进士,只外放了百来人,还有两三百人没有实缺,也给他们发放一份吧,毕竟算是我朝的预备官员了。”
去岁时候户部统计的官员是八千余人,今岁其实差不离这个数,今岁整顿吏治拿下了一百多个官员,又填补了一百多人进去,算是满员状态。
可陛下却让文沧海取了三百多名进士,加上从沃丰道而来的六十余人——这六十余人都安排了下去,这就多出来了近三百人。
这三百人陛下将他们留在了观云城,而今在各部门轮番实习——陛下说这叫干部培训,好吧,这培训倒是挺好,陛下还要求户部按照县令的标准发给他们月俸……陛下似乎很有钱的样子,巡访回来,陛下就真的给户部缴纳了一千万两的黄金,他哪里来的?
这成了一个谜题,无论是孟常平还是卓一行对此都很是好奇,多次套了陛下的口风,但陛下却仅仅一笑,只字不提。
对了,刘瑾这厮带回来的那些宝藏,却被陛下给收入了内帑……那可是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好东西啊!
也是,毕竟刘瑾出海是陛下一力支持的,但下不为例,以后再有出海,户部得将这事给揽过来。
还有那罐头的事,户部也当投资进去,盈利嘛,按照各自投资的比例来分配。
孟常平想了许多,决定改天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写成条陈给陛下批阅,户部的银子也得要动起来才行,不然那内帑的银子越来越多,这国家的库银却未见增长也不是个事。
“各地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这过年了也得拨发一批银子,”傅小官看向了孟常平,孟常平连忙摆手,“陛下,这笔银子得您内帑来出,今岁虽然收入了六千余万两税银,但明年春,大陵河重筑河堤就需要千万两,您所说的农业排灌沟渠,工部的预算还没有下来,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支出,臣估摸着得以亿计……”
“户部支撑不起啊!臣是这么想的,对这农业排灌系统工程,莫如……莫如陛下再拿出一千万两黄金,让四通钱庄再印一个亿的银票,那这件大事就算解决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你别做梦!我又变不出黄金来,农业排灌系统这件事,你们看看从哪个州开始,一步一步来,银票印得太多可不是个好事,现在武朝的经济还达不到那个体量。”
“但这件事是明年官府的一个重点,明年我要出海,你们三位宰辅商议一下把这事订个计划,争取在第一个五年规划中将它完成。”
第一个五年规划就剩下三年了,陛下似乎有些急迫。
但卓一行现在想的还不是这个问题,他再次低声问了一句:“当真要出海?”
“当真!”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而今在南边海域和西边海域都寻到了一处良港,我想的是去东边,就是给你们说起的下野那个地方。”
“南海和西海的海港建设将在明年初启动,东海海港得等我去占领了之后再启动。”
“如此一来,我们就拥有了三处海港,有了这些海港,才能建造更多更大的战舰和远洋货船。陆地上的事收拾完了之后,我们的重心将移向海洋。”
“我所希望的是,能够在第二个五年规划中,探寻出去前往世界各地的航道,并组建起三大海军舰队。”
“这是长远战略目标,一步一步来吧,先不详谈这个问题,孟大人,彭侍郎回来之后叫他来御书房找我,刘瑾上次出海带回来了一些好东西……别这样看我,不是那些财宝,我说的是种子!”
在那几箱子的种子里面,傅小官找到了三种自己曾经熟悉的好东西:
玉米!
土豆!
和辣椒!
其余的他不认识,闻起来可能是香料。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这些玩意儿都得种下去等秋天了瞧瞧。
这件事得让农部交给王二,无论如何王二才更让他放心,就让王二将这些玩意儿又培养出来吧,重点就在玉米土豆和辣椒上,一旦这东西栽种出来,可又是三样大杀器!
有了玉米和土豆,不仅仅会带动养殖业的飞跃发展,它们的用途可多了去了。
三位宰辅不知道这些种子的巨大意义,反正这皇帝喜欢捣鼓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过年之后,派人去敕勒川看看,告诉拓跋康,暂时关闭忻州和蓝旗商贸城的贸易,我走之前会给他写道圣旨带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
傅小官没有解释,接着又道:“呆会叫卓别离来一趟,我要单独见他……在养心殿见。”
第九百一十九章 变化
董康平一家当真来到了临江西山,并在西山别院住了下来。
而今的西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当然,董康平是第一次来西山,他并不知道往日这里有着怎样的繁华。
那些房舍依然在,但许多的房舍都已空空如也。
西山别院还留着三十名侍卫,他们是曾经神剑军淘汰下来的西山人,受了傅小官的恩惠,而今依然仔细的守着这别院。
西山研究院那房子成了空壳,虞问道似乎没有重启研究院的意思,也或许他压根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入手去做。
唯有西山学堂,曾经有上千学子的西山学堂,现在还剩下百余人。
这些孩子们都是因为家人没有前往武朝而留下来的——这些人家,还守着少爷的那些田地。
不知为何,虞问道没有将傅小官曾经拥有的这些田地收回,甚至就连下村这一片曾经由宣帝赐予傅小官的封地,他也没有收回。
他忘了吗?
显然不是。
或许是他将这里,还有金陵城的那座圣国公府,留为曾经的念想吧。
西山别院内院的厢房里,董康平和秦秉中烤着暖炉相对而坐。
“秦老……眼见着学生们该放假了,听说今岁墨文会回上京,定芳想来也会回来,您老就不回去过年?”
秦秉中捋着胡须咧嘴一笑:“定芳我给他去了一封信叫他就别回来了,回来干啥?成业和若雪而今都在武朝,他这当爹的跑回来,和皇帝见面岂不是尴尬?”
董康平也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起来,都是受了小官的牵连。”
“这话不对,成业跟着小官是他自己的主意,而今成业成了那科学研究院的院长……你说,这是不是他的造化?这造化从何而来?来自于傅小官。”
“成业偶有给我写信,说在那边很是忙碌,但觉得过得非常充实,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从未曾后悔。”
“若雪倒是清闲,而今也在研究院,上次来信说她在研究个啥……汽缸啥的,反正老夫是听不懂,她也过得很欢喜,说明她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这就对了。”
董康平微微颔首,“秦老,您老就搬过来一起住吧,而今我可是无官一身轻,正好向您老讨教一下那理学法典。”
秦秉中没有矫情,“那老夫可就真搬过来了,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您这话可就见外了,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情,何况咱们随时可以喝喝茶聊聊天,这不更好的么?”
“老夫那里还有几缸子好酒,小官走的时候留给老夫的,窖藏了三年啊,那味道可不是西山天醇可以比拟的,呆会我叫几个人去搬过来。”
“哈哈哈……!”
寂静了两年之久的西山别院再次有了生机。
董康平带来的人不多,就他的夫人和三个婢女五个家丁,但院子里时常有欢笑之声响起。
董康平曾经也是金陵的才子,而今他和秦秉中坐而论道,说着那理学法典,也说着圣学古籍,日子虽然平淡,却极为安详。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西山别院来了一位老人,他是余福记的老掌柜蔡晞。
他来西山这里的酿酒作坊进了一批酒,在西山别院的书房里和董康平聊了足足一宿。
第二天蔡晞离开了西山别院回到了临江,那个叫余福记的铺子第一次关了门,没有人知道那位老掌柜去了哪里,但那铺子的酒香味儿却依然浓郁。
……
……
而今金陵四通钱庄的掌柜是户部尚书常欢的堂弟常余。
这位曾经在江南道执掌常氏庞大家业的常余执掌四通钱庄已经三月有余,他大致弄明白了股票这个玩意儿,却在仔细的研究之后察觉到了诸多的问题。
他很想要取消这个东西,但常欢没有同意,因为而今四通钱庄的主力三支股票是陈氏盐业、周氏矿业和吕氏船务。
这三大家族通过发现股票募集了数千万两的银子,若是关闭股票,他们就必须回购那些股民手中的股票。
但现在他们在各自的产业中投入了大量的银钱,他们也持有各自至少三成的股票。
若是关闭他们无法赔偿,金陵城里一大半的人都买了他们的股票,若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丢了银子,他们肯定是会闹事的。
而现在的陛下,最烦的就是有人闹事,所以常余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再没有去关注过这个东西——反正不再发现新的股票了,池子里面的这些东西,就任由他们在里面折腾吧。
他没有注意这三支股票这些日子发生了变化,十日前,这三支股票在平稳上涨,十日后它们在缓慢下跌。
对于这一现象,金陵城的股民们都早已习惯,股市么,不就是涨涨跌跌,现在要过年了,肯定有人在抛售,趁着它下跌,干脆再买入一些。
这样的情况一直在持续,但还是没有多少异样,偶尔有一天它又会涨那么一点,然后跌那么两三天,如此反复,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八。
股市休市,四通钱庄打烊,关起们来常余偶然一看,这三支股票居然在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交易了一千余万股。
这也很正常,常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吩咐下,一应账簿单据入库封账,放假了,明年正月初五再开市。
虞朝皇宫御书房。
朝廷也要准备放假了。
今儿户部送来了一年的收支明细,就摆在虞问道的案头。
这数据当然极不美丽,所以虞问道眉间紧锁,看着常欢问道:“白盐的市场不是已经被陈氏的盐占回来了么?怎么今岁拢共也才一千八百余万两的税入?”
“回陛下,白盐的税入是占回来了,可今岁商业上面的税入比去岁少了四成,这还是沃丰道取消了免税政策,不然还会少。”
虞问道就很郁闷了,“老百姓没钱消费?我看他们买股票还是很有钱的嘛。”
常欢又道:“其原因有二,一来是我朝曾经的五大商业世家将家业几乎都搬去了武朝,其二……那自由贸易城,有许多的商品流入了我朝,这些商品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我朝曾经的商人所生产。”
“他们的税收留在了武朝,但他们的商品,卖给了虞朝。”
第九百二十章 困境
虞问道看着这明细,心里就很难受了。
傅小官这厮搞出那自由贸易城,他得了便宜,损害的却是虞朝的利益!
这厮太狡猾,当初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明年开年,不允许虞朝的人在自由贸易城买入武朝的商品!”
常欢拱手一礼:“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
老子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到头来这账面上就剩下区区两百万两银子的库银,该怎么办呢?
看着虞问道愁眉苦脸的模样,常欢出了一个主意:“陛下,没有银子可以有银票啊。”
虞问道一怔,“哪来的银票?”
“印!傅小官登基至今两年时间,他印了一亿五千万两面值的银票。咱们也可以印啊,臣算过,虞朝三大金矿每年可产出黄金百余万两,这印出五千万两的银票虽然超了一点,想来也无妨。”
这显然是个馊主意,虞问道瞪了常欢一眼,想了片刻,春雷计划陈氏、周氏和吕氏各拿出了一千万两的银子。
这些银子而今都变成了武器装备,转眼之间可就花了个精光。
若是再找这三大世家要银子……他们好像也确实挤不出来了。
但眼下箭在弦上,三十万大军的粮草是急需要银子征集的,库银已经枯竭,这仗却必须去打——虞问道心里一叹,却开口说道:
“此策极妙,开年之后叫四通钱庄抓紧印制五千万两,朕有急用。”
“臣,遵旨!”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困境,哪怕是饮鸩解渴,虞问道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他美滋滋的煮了一壶茶,才刚刚端起来还没有喝上一口,红妆走进了御书房,递给他了一张纸条。
这是细雨楼从武朝传回来的情报。
虞问道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什么?武朝今岁税入六千多万两?傅小官这厮还给所有官员多发了一个月月俸的奖金?”
“回陛下,正是。”
虞问道这茶喝得就没有味道了,武朝之变化他很清楚,却没料到会如此之大。
那些该死的商人!
傅小官也没有给他们免税啊,怎么都跑过去了呢?
朕哪里对不住他们了?
“陛下,这还有一份情报您瞧瞧。”
红妆又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虞问道,虞问道再一看,瞬间皱起了眉头——
“陈氏、周氏和吕氏三族族长在离开武朝之前,皆与傅小官在观云台见过面,所谈未知。傅小官已经对周同同生疑,武朝朝中对周同同渐有微词,请陛下当心三族族长可能存在的反间计。”
春雷计划迫在眉睫,这计划还是三族族长秘密提出来的,周同同是周氏族人,他的家人而今就在金陵……
如果说这三族族长是傅小官故意安排到虞朝来的,他所谋在何处?
白盐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出来了,铁矿的冶炼也实实在在的在进行,瑶县船坞和码头的扩建已经完成,甚至已经造出了一艘大船。
他们确实是在做着自己的营生啊,他们也确实是被傅小官逼迫得走投无路才来到虞朝的啊。
兵伐武朝,对他们三族的利益巨大,他们带着数十万的族人背井离乡,就为了谋朕的虞朝?
以傅小官的兵力,他直接打过来不是简单省事?
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呢?
虞问道这就看不明白了,“这仅仅是猜测?”
“对,只能是猜测。”
猜测的东西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但武朝在日益强大这是事实,傅小官得了原本应该属于虞朝的那金山,这也是事实。
若是失去了这次春雷计划的机会……等傅小官出海归来,等他的陆军和海军都成长起来,一队人马出祁山,一支舰队沿长江而上,虞朝拿什么去抵抗?
“朕要见周同同。”
“我这就去安排。”
……
……
金陵,四方楼。
秦墨文回来了,宁玉春和霍淮谨在此设宴为秦默文接风洗尘。
三杯酒下肚,秦墨文不胜唏嘘,“曾经咱们这一张桌子都坐不下,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老友了。”
“那小子在武朝倒是活得滋润,听行商说起,简直让老子眼红。”
宁玉春和霍淮谨而今都是边缘人物,根本就不知道傅小官这两年来的事,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小子又干什么了?”
“今岁他出宫微服私访,在泗阳城……一个差不多和平陵县一样破的小县城里,这厮一家伙将这个县的官吏全给撸了,然后他亲自当了泗阳县县令,结果呢,听说是他发现了火油,武朝的商人蜂拥而至,神剑第三军足足十万人都开过去了,还有那科学研究院也直接迁去了那地方。”
秦墨文耸了耸肩膀,“能让那小子动如此大手笔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但发现火油那地方被军队给围了起来,还筑起了长墙,没人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但不妨碍商人们在那县城活动。”
“如此一来,那泗阳县就变得繁华起来,听说新建了一处玻璃作坊,还有什么罐头作坊等等,反正啊,这家伙把手指向哪里,那里就会繁华,哎……老子在关西道折腾得死去活来,全靠卖些矿产给他赚些银子,不然啊……恐怕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对此宁玉春的感受最为深刻,遥想当年,宣帝任命傅小官为沃丰道道台之后,虞朝各地的百姓和商人便尽皆涌入了沃丰道。
可他一走,就如树倒猢狲散。
哪怕自己费尽心力想要力挽狂澜,最终却落得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对了,还有猪肉那个玩意儿,你们都不吃的吧?可现在却风靡了整个武朝!”
霍淮谨一怔,“那东西不是味道很重么?”
“嘿嘿,傅小官那家伙给猪崽子动了一刀子,就这样,他就解决了那味道的问题,听那些商人说,那香猪的味道可香了……你们瞧瞧,这厮还是人么?”
“他派了个小太监出海远洋,跑出去十个来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就一个小太监,这十个月的收入,就是虞朝半年的税赋。你们瞧瞧,这厮赚钱就这么简单,可咱们呢?”
秦墨文端起酒杯和宁玉春二人碰了一个,一口饮尽,“难啊,商人跑得太多了,这商人一跑,商品的产出就急剧下降,但人家武朝的商品就增多了啊。”
“那厮再通过自由贸易城将商品销往虞朝,这一手多漂亮,赚了税收,还占领了虞朝的大部分市场,这个局,除非陛下禁止贸易,把门给关起来,否则……破不了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 贺氏种瑜
今年观云城的节日气氛比去年来得更加热闹。
一来是观云城的人更多了,二来是老百姓们的口袋实实在在的鼓了起来。
有了比往岁更多的余钱,有了比以往更丰富的商品,甚至这些商品的价格还略微下降了一些,百姓们自然就会将这年货办理得更丰盛一些。
孩子们添了新衣裳,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买了两匹绸缎或者是给自己添置了两样精美的首饰。
男人们颇为随意,而今市场上这棉布极好,比起以往的麻布更厚实一些,价格也不贵,那就买点棉布给家里的大人做一身新衣裳。
这是寻常百姓家。
贺三刀的家不是寻常百姓,这厮曾经是临梓小地主,现在是陆军第二军军长。
贺三刀的家人而今都来到了观云城,贺三刀的岳父种湘之一家也来到了观云城。
去岁时候贺三刀和种家六小姐种瑜在武朝皇帝的主持下成了亲,贺家和种家自然在观云城名声大噪,于是乎这两家干脆将大半的产业搬来了武朝,在武朝落户定居了下来。
贺三刀府上。
种瑜瞪了贺三刀一眼,蜀地妹子的性子并没有因为面前的这相公而今是大军长而改变丝毫,贺三刀这厮在种家六小姐的面前依然是曾经的温柔小绵羊。
“陛下要来咱们家过年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是不是当兵当傻掉了?今儿个都二十九了,难道你就准备用那些猪肉羊肉招待陛下?对,陛下不挑嘴,陛下曾经也是临江小地主,可你就不想想陛下的那些夫人们——皇后和贵妃娘娘们难不成也是一盘猪肉就可以的?”
说着这话,种瑜咬牙切齿的伸出一只手,无比准确的抓住了贺三刀的耳朵,使劲一拧,贺三刀“哎呦”一声发出了各种求饶:
“我的个姑奶奶,你轻点、轻点……皇后和贵妃娘娘们也没那么娇贵,我都熟悉,她们都是随意之人。”
“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天家在咱们家过年,这是咱们家天大的荣幸,无论如何这宴席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种瑜松开了手,贺三刀揉着耳朵,连忙赔笑道:“这不也是今儿个我入宫陛下才说起的么,对了,白玉莲那厮也要带着他的夫人文若兮一起来。”
种瑜杏眼一瞪:“贺三刀,你这三百棒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东西,还有谁你给姑奶奶一口气说出来!”
贺三刀咧了咧嘴,“还有、还有卓别离卓部长,卓东来这小子,还有云西言、宗时计、魏无病……”
“打住打住,你给我写出来。”
种瑜似乎消了气,她乜了贺三刀一眼,声音低柔,“三刀啊,你得想想,你要宴请的这些人,都是极有身份的,可不像是在咱们临梓那小地方随随便便办了就成!”
“这涉及到咱们贺府留给别人的印象,千万不能让别人把咱们贺府给看轻了。再说……你虽然混了个军长,还不是因为陛下对你的信任?可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个道理你该懂的吧?你总没可能事事都去麻烦陛下,你得和朝中的这些大臣们处好关系!”
“我不是舍不得银钱,而是这样的事是需要时间去准备的,你叫我现在怎么来得及?只有去四方楼定几桌席面回来了,哎……以后你给我记住,请客可以,但提前一点给我说,四方楼的席面虽好,但和自己亲手做出来给客人们吃它的意义不一样!”
“你明白吗?”
贺三刀明白个屁!
他写了一张名单,心想不就是吃个饭么?又都是熟人何必搞那么麻烦?
在贺三刀看来,随便抄几个小菜,只要有酒就完事了。
可在种瑜看来,这样的宴请或许不需要太过隆重,但必须得温馨——所谓温馨,种瑜认为自己做菜的手艺极好,若是自己亲手为这些客人做一桌子菜,给客人留下深刻印象,这就是为贺三刀长脸。
“你现在就去四方楼定四桌席面,让他们午时送到府上。”
贺三刀一怔,“你呢?”
“我?我得做三道菜镇这席面。”
“快去快去,呆会怕来不及了,真是的!”
贺三刀咧嘴笑了起来,在种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开开心心的乘着马车出了家门。
种瑜走出了房间,扯着嗓子一声吆喝:“依翠、司琴、荷香……干活了!”
一时之间,贺府便在女主人的操持之下忙碌了起来。
“赵立柱……你带几个人把院子收拾一下,正房里腾腾,安四张桌子……女眷的两张安在里间,把暖炉升起来……灯笼都挂上。”
“把茶叶准备好,用咱们蜀地的花茶。”
“麻将桌子也摆两张,呆会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来了可以打打麻将消磨一下时间。”
“……”
老地主贺一夫捋着长须乐呵呵的看着,自从这儿媳妇进了家门,里里外外就没他这老东西啥事了。
种家这六小姐简直是个了不得的好媳妇,在她的打理下,贺家在观云城开设了一间蜀绣铺子,请了蜀地的绣工,那精湛的手艺直接被宫里给看中了,而今那贺氏蜀绣可挂着皇后娘娘亲笔题写的门头,还被陛下给赐了个天下第二绣!——
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绣是什么,难不成会是苏绣?
有了皇室的喜欢这生意自然是红火得不得了,种瑜这年底又买了一处铺子,说是明年要开一家分店,还说接下来的三年,争取把这店到五十家。
对外种瑜是一把好手,持家也简直没得说。
哪怕那样繁忙,她依然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们这一对公婆极尽孝道。
反而是自己那儿子,这不靠谱的狗东西,啥事干不来,还是和以前在临梓时候一个模样,当然,这小子现在是不敢去逛青楼了。
他是堂堂军长啊,据说薪俸每个月有足足二十多两银子,可他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非但没有给家里人买一根纱的礼物,还伸手问种瑜要银子。
这媳妇也是好,没有责怪这狗东西,还真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恐怕又被他花光了——这败家玩意儿!
哎,闲着无聊,得叫这狗东西趁着沐休,让那儿媳妇早点生个大胖孙子来抱抱。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四品诰命
养心殿,十个夫人齐聚一堂,还各自带着一个孩子——除了南宫飘雪。
南宫飘雪弄出了青霉素这个东西,正在进行临床试验——这是傅小官的说法,说医学院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才能够应用到病人身上。
医学院新建,由南宫飘雪的老师水云间担任院长,并同时成立了医学研究所,南宫飘雪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医学研究所里渡过的。
这让她的爷爷南宫一羽有些担心,作为武朝的玉贵妃,你要研究医学是不是应该先生个孩子呢?
可南宫飘雪是真的醉心于那些研究之中,尤其是在傅小官给研究所送来了一批‘显微镜’之后,她对比着傅小官曾经讲过的那什么红细胞白细胞淋巴……种种,她的面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令她看见了难以想象的人体结构。
她几乎以研究院为家,都差点将她这相公给忘记了。
医学院休假,水云间将南宫飘雪给赶出了研究院,她才回到了这宫里,这两日傅小官倒是将她好一顿折腾。
这折腾当然也是极为美妙的,可她的职业病似乎有些重,还养成了洁癖——做实验必须清洁自身,尤其是在无菌室中,那更是要用酒精消毒数次。
于是,折腾前,折腾后,这位玉贵妃就非得将傅小官丢进浴室里翻来覆去的洗,傅小官就很苦恼了,无论是谁,想来每天都被洗刷刷个四五次也难以接受。
可傅小官能怎么办呢?他只有忍着,心想开了年医学研究院上了班,这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相公,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虞问筠问了一嘴。
贺三刀是傅小官的得力爱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很清楚。
再加上人家贺三刀那夫人种瑜很会来事,一匹一匹的精美蜀绣绸缎一个劲儿的往皇宫里送,这一来二去,大家可就都熟络了。
甚至虞问筠还以皇后身份给了种瑜一块银鱼佩,让她无事就到宫里来坐坐,打打麻将或者教教她们蜀绣的技法等等。
“挑一些刘瑾带回来的珠宝吧。”
这个可以有,“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给白玉莲、贺三刀、魏无病还有陈破他们的夫人赏个诰命?”
这几个人是傅小官军中的核心人物,他们跟随着傅小官从虞朝杀到敕勒川,又从敕勒川来到武朝,凭着他们的这份忠心,傅小官也理应给他们额外的赏赐。
“你这话提醒得对……刘瑾,取圣旨。”
“奴才遵旨!”
刘瑾一溜烟跑去了御书房,取了四道圣旨回到了养心殿,傅小官提笔便写了四道圣旨,将他们四人的夫人册封为四品诰命。
取了印章盖上,又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开了朝,你记得叫礼部给她们登记造册,量身做好衣服送过去。”
刘瑾连忙应下,他也记住了这四位将军和这四位诰命夫人的名字。
非常明显,这四位将军就是皇上的嫡系,这宦官要当好就得有眼力见,不仅仅是要抱紧皇上的大腿,皇上信任的重臣,也万万不可有半点轻视。
“你将这四道圣旨先送去他们各自府上,呆会回来之后,随我同去贺三刀家里。”
这自然是个美差,虽然不敢收半文钱的赏钱,却在这四位将军和他们的夫人面前露了个脸。
刘瑾屁颠屁颠的走了,上了马车出了皇宫的大门,来到了贺三刀家。
贺三刀正在和早来的白玉莲、陈破还有魏无病在喝茶聊天,种瑜正在厨房忙碌,同在厨房的还有文若兮、杜三娘以及娟儿。
种瑜是鼎鼎大名的种氏家族的六小姐,文若兮是武朝大儒文行舟的孙女,这二人出生名门,杜三娘和娟儿却出自农家。
这巨大的身份差距令杜三娘和娟儿极有压力,很是局促。
种瑜看在眼里,便笑了起来,说道:“三娘、帮我切切这笋子,娟儿,你帮我泡发一下这蘑菇……我家那牲口经常说起军旅中的事,”
“他说呀,起初在剑门,无病比他早些去凤临山,无病是和关小西一同去的。当年在凤临山里,他和无病关小西是最好的兄弟,一同跟着陈破陈将军学的这一身本领。”
种瑜一边忙碌一边又道:“而陈破陈将军呢,又是白玉莲将军给训练出来的。白玉莲将军呢,又是傅……又是陛下教的训练之法。”
“所以而今的陆军和海军以及那啥海军陆战队,都是发源于陛下,也就是师出同门的意思。而我们这些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呢,也就是妯娌一样的关系。”
“陛下、皇后娘娘,以及贵妃们都是极为随和的人,这以后啊,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彼此千万莫要生份了才好!”
文若兮瞧了种瑜一眼,这蜀地妞儿心思儿细腻啊!
她也点了点头笑道:“两位姐妹,种妹子说得对,我家那个也经常提到他们,说他们是最好的将军……”
文若兮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丫环飞快的跑了进来,这丫环激动得难以自已,“各位夫人们……快快净手去中堂领旨!”
领旨?
种瑜看了一眼依翠,“领什么旨?”
“夫人,陛下的圣旨呀,说是、说是要册封四位夫人诰命!”
四个女人顿时一呆,诰命?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她们都是白身,这忽然之间有了官身,就是陛下对她们的夫婿的最大认可,从此以后她们也是领朝廷俸禄的人了!
“哎呀,各位夫人们,莫要发呆了!”
种瑜顿时清醒了过来,“快快净手,咱们出去。”
贺三刀四人也在中堂,这等大事可必须得开中堂接旨。
种瑜四人走了出来,刘瑾一眼扫过,取出了圣旨,清咳了两声,宣读了四道圣旨。
杜三娘和娟儿就像做梦一样。
这样的故事在戏文里倒是见过,而今却活生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就是妻凭夫贵的意思?
原本还是乡野农人,这、这忽然就有了四品诰命,这令她们觉得太不真实。
“请四位夫人接旨谢恩!”
“陛下呆会就到,还请贵府做好接驾准备。”
刘瑾送出了圣旨,一脸欢喜的祝福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贺三刀此刻却哈哈大笑起来,“瞧瞧,我没说错吧,咱们这皇上果真送了一份大礼!”
第九百二十三章 命令
“好吃!特别是这三道菜,”
席间,傅小官看向了贺三刀,“不对啊,四方楼的东西我耳熟能详,这道菜难不成是新品?”
贺三刀大乐,“陛下,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那婆娘亲手做的,这道菜名叫夫妻肺片、这道菜名叫钵钵鸡,我重点得给你们推荐这道菜。”
贺三刀指了指中间的那一道,“莫要看它用的是最寻常的白菜,它的名字就叫开水白菜,你们尝尝,这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傅小官想起来了,这就是曾经川菜中的三道名菜,只是在做法上有些区别,毕竟少了一些调料。
他夹了一筷子白菜细细一尝,“唔,好吃,来来来,这白菜吃出了鸡肉的味道,好手艺啊!”
贺三刀乐得恨不得跑去隔壁女眷的房间抱着老婆亲一口,长脸了,这婆娘今儿真给老子长脸了!
“陛下若是喜欢,莫如我叫我那婆娘教御厨怎么做?”
“这个可以有!”
魏无病瞧了瞧贺三刀,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看出来啊,这马屁拍得天衣无缝。
可紧接着他便看见贺三刀搓了搓手扭捏的说道:“我说陛下,这不能无偿教给他们对吧?莫如……你就以一千两银子一道菜买了这手艺?”
“滚!”
傅小官瞪了贺三刀一眼,“等沐休结束,叫种瑜去御膳房把这几道菜教给御厨,你丫一文钱的银子也别想得到!”
“我说三刀,你的月俸还不够用?”
贺三刀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原本是够的,可昨儿个我那婆娘说……从明年开始,这月俸得上缴一半!这叫我怎么活?”
“想赚银子?”
“想!”贺三刀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条发财的路子。”
“臣,谢陛下!”
“你听好了,明年你去海军,明年白玉莲要随我出海,你训练海军第二军,等你海军第二军训练好了,我让你带着舰队出去抢!”
贺三刀的眼睛顿时就绿了,他也听说过刘瑾那厮都抢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宝藏啊!
若是老子出去,岂不是能抢一个亿!
“好,这任务我接下,你可不准反悔!”
“一言为定!”
“那……第二军交给谁?”
“交给关小西。”
“陛下,臣敬你一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贺三刀才想起一个问题,我特么不会游泳啊!当初在春风渡那一战,跳进那河里差点给淹死了。
这海军可是在海里……海啊,听说海无边无际,这、这怎么搞?
不能怂,为了银子,老子难不成还学不会游泳?
白玉莲看着贺三刀就乐了,他知道贺三刀这厮武道天赋很高,却是个旱鸭子。
“三刀,别怕,我特么当初也不会游泳,这不被陛下一逼,现在老子可以在长江游十个来回。”
贺三刀咧嘴一笑,“有头儿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放心,保证不会丢头儿的脸!”
一席酒就在嬉笑之间吃了两个时辰结束了。
结束之后傅小官并没有带着夫人们离开,而是让她们在隔壁打麻将。
他带着卓别离白玉莲五人去了贺三刀的书房,随行进去的只有一个贾南星。
贺三刀煮了一壶茶,白玉莲瞧了瞧傅小官的神色,那神色有些严肃,估计会有正事要交代他们。
“三刀,刚才在席间说的话是算数的,但不是马上。”
“嘿嘿,那就是过完年?”
贺三刀瞧着傅小官,却见傅小官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密,就算是你们的夫人们,也绝对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
除了卓别离,其余四人陡然一惊,顷刻间便感受到了傅小官这句话里的沉重——在过往的岁月中,只要傅小官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代表的都是天大的事情,比如消灭荒国。
那么这一次是会有怎么样的行动呢?
他们是军人,现在都是军长级别的将领了,武朝如此太平,无仗可打,早就心痒难耐。
“第一:卓部长。”
“臣在!”
“你让卓东来立刻离京,带着朕的密旨前往敕勒川自治区。他现在的身份是武朝联合盐业的总经理,着他带着人明面是去巡查暮阳盐场,实际上是去陆军第一军,将朕的旨意交给关小西,然后去青旗州找到完颜部族,带我的一封信给……彭于燕!”
卓别离一惊,“彭夫人?她在青旗州?”
傅小官点了点头没有多讲彭于燕的事,而是看着贺三刀说道:
“今年这个年,你们就都没法再过了。我命令……!”
五人立刻起立,个个面色肃然,“臣,贺三刀听令!”
“第一军全军以营为单位前往祁山南麗,给我在祁山里面藏好了!”
“臣,遵旨!”
“第三军,陈破,你的部队需要从泗阳县撤回,泗阳县留两个师守卫油田,其余所有人潜往繁宁城。”
“第四军魏无病,你的部队进入锦官城,带一千门大炮,在花重平原正常训练。”
“卓部长,我已经调第一军第四师师长王小壮回观云城,今岁所招募的十万新兵编为陆军第五军,由王小壮率领这十万新兵与第一军驻地换防。”
“白玉莲,明年春出海计划改变,六艘无畏级战舰搭载五万海军陆战队成员,至长江口后返回,直接驶入秦淮河,在秦淮河登陆……占领金陵城!”
这是要打虞朝了?
“切记,我要的是悄然进行,不可被任何人察觉!”
“占领金陵城一战,我需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
“臣等遵命!”
“坐吧。”
五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贺三刀挫着双手很是激动,就像在磨刀一样。
魏无病心里有些黯然,却也没表现出来。
傅小官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次战争会很快结束,不会波及到虞朝,因为这次战争的主要战场,我放在了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辽阔数百里,无病的部队去了之后,以训练的名头将所有百姓全部迁至后方。”
“后续的战争指令我会下达给你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给我完成第一阶段的战争准备!”
“至于海军十万人……其中五万调回观云城驻防,另外五万原地待命。”
第九百二十四章 卸甲耕田
白玉莲看了看傅小官,因为傅小官说战场设在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是武朝的领地,他的这番布置显然是针对虞朝,难道是虞问道要侵略武朝?
这虞问道是不是晕了头?
他拿什么和武朝打?
莫非他以为拥有了燧发枪拥有了三十万天策军就天下无敌了?
而今武朝的军队装备有多么精良他根本就不知道!
燧发枪六十息最多发四发子弹,现在武朝的后填式燧发枪六十息却能发射十发子弹!
在荒国一战之后,神剑军折损严重,傅小官命令科学研究院研究了全新的盔甲,他说这东西叫防弹甲。
武朝军队的盔甲已全部换成了全新的防弹甲——这玩意儿用两层钢板夹五层棉布制作而成,关节处采用了锁链处理,虽然厚重却尚算得上灵活,而这一身盔甲净重八十余斤!
若不是武朝军队所有人都具备至少三流境界的身上,单单这一身盔甲都穿不动。
加上全身外挂负重,每一名士兵将托着至少一百二十斤的重量杀敌。
这在全世界的军队中都没有可能做到,但偏偏武朝的军队就做到了,因为只有武朝才有这么多的会武功的人!
傅小官曾经就说过,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军队。
在长期的训练中,武朝军队穿着这一身乌龟壳子却能跑得飞快,还能在战斗中迅速完成阵型变换与瞄准射击——
无知者无畏啊!
你虞问道拿头来和武朝打?
武朝的士兵就站在那里让你射,你也射不死啊!
所以白玉莲极为惊诧的问了一句:“虞问道……真有那么愚蠢?”
白玉莲是个真正的军人,傅小官就没法和他说起这其中的龌龊之事,他只能微微一笑,“或许他受了别人的煽动。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既然要来和我比个高下,我其实可以派军队直接碾压过去。”
这话白玉莲认同,三十万陆军正面碾压,除非是对方用红衣大炮密集攻击,否则对方根本就无法阻挡这铁打的洪流。
“但我曾经就说过多次,虞朝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很喜欢虞朝,所以就把这战场放在花重平原吧,让这场战斗成为一场单纯的战斗,不会死一个百姓……”
白玉莲放下心来,却听傅小官又笑道:“小白啊,这一仗之后……我们又可以重返西山了。”
白玉莲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望着傅小官,难以置信。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傅小官不会放过虞问道,他要借着这一战,在花重平原消灭虞问道主力,然后挥师北上,将虞朝给占领了!
“有些仗,终究得要打。打仗不是目的,占领虞朝也不是目的,我的目的是建立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大国。我的目的是那片大海,和那片大海对面的人……他们,才是我们接下来真正的敌人!”
在原本傅小官的计划中,他真没想过要和虞问道打这一仗。
他的计划一直是通过经济的手段让虞朝自行瓦解,这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但现在他没法再去等了,一来蒸汽轮机技术已经成熟,他要出海远洋去开辟新的航线。二来虞问道是不会甘心的,就算虞朝经济崩溃,他恐怕还是会做出困兽之博——
既然要博,那不如让他早点来博。
一个大国雏形已经在傅小官的脑子中渐渐成型,统一了虞朝和夷国,这张地图就像前世的那只鸡了。
他很喜欢,觉得这样的国才算完整。
他要的不仅仅是完整,他还要这个国家格外的强大!
……
……
申时初,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傅小官带着他的后宫团离开了贺三刀的府邸,这府邸才又清静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种瑜看着贺三刀惊讶的问了一句。
今儿得了皇上的封赏,娘娘们还送给了她们许多的珠宝,她的心里很是欢喜,明白这是自己的相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带给她的无上荣耀。
所以……脸蛋儿红扑扑的种家六小姐本寻思着今儿晚上得好生犒劳犒劳自己这相公。
可是,你穿着一身盔甲是要干什么?
贺三刀掀开护具咧嘴一笑,“军中有点事,我得走了。”
种瑜一惊,小嘴儿微翕,“明儿年三十呢?叫花子也有一个年啊,有多大点事连年都不过了?”
“事情不大,但很急迫。夫人……我、我其实自从进入神剑军至今都没有去过青楼了。”
种瑜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过你有去逛青楼,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把你服侍好?”
“真不是,自从咱们成了亲之后,这个家才像是一个家了,夫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在临梓的时候就喜欢,但相公这次是真的有事,等这事儿结束了,相公带你去观云台看云海。”
难得这家伙能有一个正经说话的时候,种瑜不知为何心里一酸,她抱住了那冰冷的盔甲,“看云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这肯定的呀,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也学临江那小地主生一堆孩子!”
种瑜抬头,盯着贺三刀的眼睛,眼里杀意凌然——“什么?你也想学陛下开后宫?”
“啊……不是,你误解了,我就你一个,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但不妨碍多生孩子呀!”
种瑜吃吃的笑,杏眼儿一转,“谅你也没那胆子。”
可随即她又悠悠一叹,摸了摸自己的平平的肚子,这肚子怎么就不鼓起来呢?
她忽然又仰头看向了贺三刀,银牙轻咬着嘴唇,“把盔甲脱了!”
“啥?”
“呆子,我叫你把盔甲脱了!”
说着这话,种虞转身就关上了门,她在贺三刀惊诧的视线中帮着贺三刀解下了盔甲,“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红扑扑的脸上眼睛闪闪发光,“天大的事,也没有让老娘生孩子重要!”
“啊……放开我!”
贺三刀的爹贺一夫正好走了过来,他本来是想要和儿子说说话——这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成器了呀,连皇上都亲临贺府,这是多么大的脸面。
可当他来到贺三刀房间的时候却翻了个白眼——好吧,这龟儿子难得做件正经事!
第九百二十五章 千碑石前的怀念
正月三十,金陵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过年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也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节日的气氛比以往清淡一些,百姓们的脸上曾经的喜意比以往也少了一些。
生意不好做,今岁没亏本就算不错了,这年货自然得少买一些,因为看这情况明年似乎也不会好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定安伯在虞朝的那两年多好啊,原本眼见着这日子就红火起来了,可这还没来得及多乐呵乐呵,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还要差一点。
那些有钱的,有门道的人都走了,他们去了武朝,听说在武朝过得很惬意。
留下来的要么没钱没门道,要么留恋故国,也要么因为种种盘根错节的牵涉走不掉。
比如燕家,燕家就走不掉。
哪怕燕师道和燕浩初已经告老,但燕家有一个小姐燕青衣嫁入了皇室,还是当今的皇后,燕家也还有许多子孙辈在虞朝的各地为官,他们哪里能够走得掉!
燕熙文回来了。
燕临秋也回来了。
对于朝中而今的局势他们算是了然,可能怎么办呢?
燕熙文百无聊赖,干脆出了门,可出了门之后才发现他没啥地方可去的——曾经的那批好友,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等等,他们居然全跑武朝去了!
这特么的,燕熙文就很无语了,傅小官这家伙做得太过分了吧,这是釜底抽薪啊!
听说商业部和沃丰道那些旧人也都走了,商业部彻底关闭,沃丰道几乎陷入了瘫痪,虽然今科秋闱补足了沃丰道的官员,可沃丰道已经死了——它已经没了魂,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去哪里呢?
燕熙文望着茫茫大雪才发现连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了。
倒是有个卓流云,不过父亲说卓流云这家伙而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个曾经被宣帝罢了官的来云县县令,而今居然一步登天成了政事堂的参知政事!
从七品县令到三品大员,这家伙倒是走了大运,也不知道他该怎样去感谢傅小官。
“去兰庭集看看吧。”
“是,少爷!”
马车向兰庭集驶去,路过了四方楼,今儿年三十,四方楼打了烊——傅小官在金陵城的时候好像这四方楼没打烊?
四方楼而今的生意倒是做开了,这掌柜的有脑子,傅小官去沃丰道,他就在沃丰道开了个四方楼。傅小官去了敕勒川自治区,他就在毓秀城开了个四方楼。
傅小官回了武朝,他又在观云城开了个四方楼。
也不知道观云城的那四方楼今儿个有没有打烊。
就这样想着,燕熙文乘了一艘乌篷船登上了兰庭集。
颇为凄凉。
虽然兰庭集上也挂着许多的大红灯笼,虽然这第一场雪正充满诗情画意的飘荡,可这座作为虞朝最具文气的岛屿上,却没多少人。
莫要说以往那样成群结队吟诗作赋的景象,就连游客也寥寥无几。
这是虞朝衰败了么?
衰败是肯定的,就算是临江城,而今的状况也并不好。
但这衰败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快?
傅小官他一个人的影响力至于那么大么?
这是燕熙文最难以想得明白的地方,就在昨夜,就这个问题,他向爷爷燕北溪问起。
爷爷给他的说法是:民心所向——他在虞朝的这些年里所做的那些事,全部是在为虞朝的百姓和商人谋福利。
无论是商业部推行的那些商业法典,还是他一力推动的商农并举之策,以及他给虞朝百姓画的那张大饼——当年宣帝立下的二十四字治国方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这方针是通告了全国的!
以至于全国人民都看见了希望,并在所有人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核心价值观!
随后在傅小官的一系列施政里,他做的所有事,也确确实实在按照这个目标奋斗,于是,虞朝的所有人都相信未来傅小官一定能够实现这一伟大目标。
可是傅小官却走了,还是被宣帝给逼走的。这在百姓和商人们的心里,是多么大的怨念!
接下来的两年,人们发现虞朝没有了傅小官,似乎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沃丰道政策的巨大改变,商人们毫无希望,百姓们面前挂着的那张饼也忽然碎了一地,还捡都捡不起来。
“人们心里的预期没有了,就好像是原本美好的希望破碎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念想就没有目标……说句不好听的,而今的虞朝啊,恐怕就连陛下,他也迷茫。”
“那要如何才能改变?”
“……他的治国理念太先进,可天下只有一个傅小官,别人,连学都学不来。”
这句话有一层潜在的意思,燕北溪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燕熙文却体会到了。
他……还会回来么?
若是他能回来,他将以怎样的方式回来呢?
信步之间,燕熙文来到了千碑石前,抬眼之间,他看见了一个同样在看着这千碑石的熟悉的人——卓流云!
“卓大人好!”
卓流云回头,顿时笑了起来,“你还和我生份起来了?若要说起,你才是我的贵人!”
燕熙文咧嘴一笑,没有去纠结这句话,而是指了指这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那首《水调歌头》笑道:“当年,我就是输在他的这首词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家伙,他就跑去了千里之外,”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哎……燕兄,转眼之间五年过去,再回首不胜唏嘘啊!”
卓流云也摇了摇头,“谁知道故事的走向会是这样,我时常在想,若是他依然在虞朝,像这样的日子,我们当年的那批好友肯定依旧在一起。要么在四方楼饮酒,要么在这兰庭集赋诗,更或者就在他那圣国公府上把酒言欢,那是多么美妙而惬意的时光……可惜,”
“时光匆匆,你我尚在青年,可旧友不在,唯碑文依旧,梅又开、雪却寒,陡然间仿佛惊觉岁月已老,回头时,才知道他过往的好!”
第九百二十六章 曾经的少年们
卓流云和燕熙文在兰庭集的千碑石旁缅怀逝去的青春,还有未曾逝去却再难一见的故人。
其中自然有诸多感慨,便觉得这大致就如同这千碑石上的那首《西江月》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现在,他在南方的观云城,也不知道观云城里下雪了没有,也不知道以他而今之身份,可还会把盏、凄然北望!?”
卓流云淡然惦念一笑,心里想的是元帝虞问道暗中的那一系列的布置,当明年的二三月份,傅小官远在海上,可虞朝三十万天策军却已过了祁山走廊。
虞朝的铁骑将踏向观云城,傅小官修好了从花重平原往观云城的路,至多十天,三十万大军将兵临观云城下。
再有观云城里的人接应,城门不攻自破……等傅小官得到这消息,只怕虞朝的大军已经消灭了他最为依仗的神剑军,并带着那座原本就属于虞朝的金山返回了金陵。
傅小官会不会很生气?
他没了军队,没了金山,再加上武朝三大氏族的趁火打劫,他恐怕连重返观云城都难。
他最好的去出是敕勒川自治区,想来他会在那里重新立国,求东山再起。
可无论是虞问道还是鄢晗煜,甚至就算是三分武朝的那三大氏族,他们会给傅小官再次崛起的机会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会将他……赶尽杀绝!
一代枭雄将就此落幕,一个原本应该璀璨的时代将就此终结。这个世界将再次归于平凡,平凡的如一潭死水,不会有几许波澜。
卓流云没有怜悯,各为其主,胜者为王,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去为他摆一桌席面,喝两瓶西山天醇,送他上路罢了。
就像曾经的四皇子虞问书一样,被埋在了南山别院对面的那座山上,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在这家伙的诗词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这首《定风波》。”
二人来到了这一面千碑石的面前,卓流云指了指这首刻在甲字第一列的词,
“时宣历九年二月二十六,边城有雨,雨具先行,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他去武朝参加文会,转眼就已五年。这是一首极为洒脱的词,尤其是这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卓流云垂首一笑摇了摇头,“要说起来,这家伙还当真从未曾怕过。观其这一生,从临江而至金陵,无论是在西南战场浴血奋战,还是在沃丰道施以革新,亦或者是在平定荒国,他似乎不知道怕为何物。”
“这是一种精神,一往无前锐意进取的精神。正是在他的这种精神的指引下,神剑军成就了不败的神话,武朝成就了继往开来的崭新局面,这家伙……很可怕!”
燕熙文也看着这首词,心里默念的却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他离开虞朝的时候可感觉到那萧瑟?
他是深爱着虞朝的,他恐怕是不愿意看见而今虞朝萧瑟的局面。
归去……是归到哪里去?
若是爷爷说的话真的变成了现实,恐怕他归去的地方是这里。
也无风雨也无晴……那就是淡然归去。
他如何能够做到?
“卓兄,你觉得傅小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
卓流云微微一怔,哑然一笑,“他怎么回来?”
……
……
年三十的观云城四方楼没有打烊,因为生意太好。
观云城的四方楼上,云西言、宗时计、施一鸣等十余少年围坐一桌,在缅怀过去的同时,也在展望着未来。
“我给你们说,有银子的,就尽快在这观云城买房子吧,观云城的房价已经涨了三成了,这接下来肯定还得涨,翻倍也极有可能!”
云西言端着酒杯,看着这群曾经同在沃丰道一起混过,而今又在武朝同朝为官的青年们,又道:“别不信,我是商业部部长,对现在的行情清楚得不得了!”
“明年,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实施的第三个年头,一定会有大量的商人再次涌入观云城。不仅仅是虞朝,夷国的商人也扛不住了,今岁下半年,从夷国而来的商人明显增多,夷国人在商业部落户注册的公司多达千余家!”
“另外就是樊国,樊国的商人落户的较少,但注册公司的也达到了四百余。这其中,反倒是樊国的商人在观云城购买院子铺子的更多一些。”
“这就是经济形势,全天下的人都看好咱们武朝的经济走向,你们都是懂得经济的人,这道理自然应该清楚。来来来,咱们先喝三杯!”
诸位青年共同举杯,各自倒酒,连干了三杯。
施一鸣等人极为感慨。
“要说起来,受陛下恩惠最大的是我们这几个了。当年在虞朝,家中犯了事我们被罢了官儿丢入了牢狱,本以为就要被砍了脑袋,哪里想过他会将我们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在金陵,我和他可不对付!”
云西言哈哈大笑,“所以这就是我愿意跟着他的原因,他是真正的胸怀宽广,我敢说这破事他肯定都忘记了,他成天想的就是这武朝的百姓,当然,他现在好像迷恋上了大海。”
“反正不管怎样,以前呢我也没在虞朝和你们同聚过,但现在咱们可以在武朝同聚了呀,好好干吧,陛下如此年轻,我等也如此年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来来来,诸位,为了我们胸中的抱负,为了以后远大的前程,让咱们举杯,共祝咱们这位陛下长命百岁!”
鼎沸的人声,发自内心的洋溢于脸上的喜悦,就在这酒中,他们放下了曾经的沉重枷锁,他们张开了翅膀,在这片广阔天地里,寻到了飞翔的方向。
“今儿晚,我在流云台定了个房间,咱们继续再战,共同迎接新的一年!”
第九百二十七章 深远影响
天德三年就这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了。
正月初五,大雪依然,偌大的观云城一片银装素裹,城里的人们却没觉得有丝毫的寒冷。
心是热乎的,身上还穿着崭新的棉衣,这怎么会冷呢?
在观云城外城的西北角,这里有一处崭新的楼院,楼院的门楣上挂着几个难看的字——观云城养老院。
这字虽然难看,但住在这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却觉得那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字了。
自从写着这几个字的牌匾挂在了门楼上之后,他们便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他们才知道这冷漠的人间,尚有这等的温暖。
一千两百多个流离失所的老人住在了这里,四个人一个房间,是刷着粉白墙壁的宽阔的房间。
每一个住了人的房间里都有两个暖炉。
崭新的床,崭新而且厚实的棉被,崭新的碗具,还有那明亮的窗户外飘着的崭新的雪。
这雪居然是这样的白,以往怎么就觉得是灰蒙蒙的?
在四零四的房间里只住着两个人——这是爷孙俩,按道理这不过才六岁的小家伙应该在孤儿院,可他不是孤儿,他有个残废了的爷爷。
所以在傅小官的授意下,这爷孙俩就住在了这里。
这个年就是在这里过的,过年的时候一桌子十个人,桌子上摆着十二道热腾腾的菜!
老人张季永远记得那一桌子的菜,它是那么的美味,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佳肴!
那个夜里,有官府的人来慰问他们,给他们带来了点心还有水果。
也是在那个夜里,这养老院里来了一个富贵公子,他有十个夫人!
想来这位公子的家业极大。
这个公子在大堂中和他们拉着家常,丝毫没有半点公子的模样。
那公子说以后的日子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人给你们煮饭洗衣,生病了有专门的大夫给你们治疗,你们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修生养老。
这位公子是大善人啊!
尤其是这位公子还牵着孙子张良的手说,明年春,张良得进学堂,就在孤儿院的旁边,那里建设了一座不叫孤儿院的学堂,它叫——希望小学!
孙子能读书了,不要一文钱就能读书了!
张季差点给这位公子跪下,他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内心中的那份激动和谢意,他觉得只能跪下。
可那公子却阻止了,他说……人生而平等,却又无法平等。他只是希望这不平等能够更少一些,希望像张良这样的孩子,能够公平的接受教育,能够公平的成长。让这起步更公平一些,但人有五指,却有参差,终究每个人的造诣会不一样。
他希望张良能够努力读书,成为国家之栋梁!
这些话并不高深,所有的老人几乎都听得懂,国家之栋梁啊……张季从未曾去想过,不敢想。在以往的岁月里,能够得到一碗热饭,能够有人施舍一个馒头,能够让孙子活下去——这就是他每一天的所想。
爷孙二人烤着火,张良在看着书,张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孙儿:“张良啊。”
张良抬头,眼眸清凉,“爷爷。”
“好生读书,一定要记得报答那位公子。”
张良点了点头,视线坚定,“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
“好、好、好……!”
……
……
这样的孤儿院、养老院和希望小学几乎覆盖了武朝的州府一级城市,收养了上万名老人和万余名的孤儿。
不能说就彻底解决了问题,但一定是解决了至少一半的老人和孤儿的问题。
这样的政策当然得到了武朝百姓的拥护,便愈发觉得自己陛下的伟大,觉得生在武朝有这样的皇上,是他们之幸运。
那是多么的仁德!
陛下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似乎士农工商这样的等级划分正在悄然的瓦解——瓦解是没可能瓦解的,就是其中的隔阂变得更加淡薄。
比如商人可以和官府平等对话,这是商人们以往从来不敢想象的。
比如匠人极受陛下重视,因为在陛下的圣旨中,所有的匠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手艺去泗阳县的科学研究院参加考核应聘。
若是能够通过科学研究院的考核,他们就成为了科学研究院的一员,就是陛下所说的科学家了——这个名字高大上,享受着国家的俸禄不说,单单这份荣誉就从未曾有过。
陛下说在科学院里若是取得了科研成果,若是得到了科学院的认可,就能被评选为院士——这是科学院最顶端的存在,是科学领域里最高的成就,不但能够享受到更好的福利待遇,还能够名垂青史!
瞧瞧,咱们这位陛下就是不一样,以前可没多少人瞧得起他们这样的匠人,但现在似乎一下子就翻了身。只是科学院的门槛极高,真正能够进入科学院的,那是万里挑一。
所以单单有个手艺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学问,有了学问才能改善这手艺,也才有机会进入科学院。
要学手艺和学问去哪里?
去考大学!
而今武朝仅仅只有两所大学,它们在离落原上,一所叫国立医科大学,另一所叫国立工程技术大学。
名字有些怪异,但不妨碍武朝学子们的追捧。
这两所大学是傅小官亲自命的名字,没办法,曾经的怨念。
而他自己也给自己封了个官儿——国立工程技术大学终身荣誉校长。
好吧,还是为了曾经的那怨念。
“你说你堂堂一皇帝,弄个荣誉校长这名头干啥呢?”
傅小官又被南宫飘雪摁在澡堂子里洗刷刷。
“嘿嘿,这名字好听。”
南宫飘雪瞪了他一眼,“这大学少了点,而今这两所大学都人满为患了。”
“我知道,教育改革没那么简单,这事儿估计得放在第二个五年规划的纲要里。要改革大学,就要改革一应的教学体系,就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建学校容易,砸银子就行了,可这体系的建立需要相应的教材,我怎么弄的出来?这个体系和现在的理学或者是圣学都没啥关系,就是个全新的玩意儿,我虽然曾经是个学霸,可我也没办法写出所有的教材啊!”
南宫飘雪听不懂,就觉得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她没去想这事,脸儿红极了,于是起身,然后咬着嘴唇坐了下去……。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虞朝那些事
傅小官又觉得自己该修炼九阳心经了。
为啥就不能持之以恒呢?
哪怕勤奋一点点,也不至于败给南宫飘雪啊!
败给苏苏、徐新颜、张沛儿这情有可原,人家毕竟是武林高手,但输给南宫飘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傅小官回到了养心殿,却不知道南宫飘雪在吃吃的笑。
燕小楼和董书兰正在养心殿的偏殿里,烤着暖炉,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肃然。
“怎么了?”
傅小官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蹒跚。
若是以往,心思如发的董书兰肯定能看出傅小官的异样,但今儿她显然没有注意。
暖炉上的水开了,燕小楼捻了一撮茶叶丢了进去,董书兰开口说道:
“父亲来信了。”
“哦,说了些什么?”
“虞问道让他辞了官。”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书兰很生气,父亲在虞朝户部当了十余年的户部尚书了,为了虞朝,可以称得上是禅精竭虑,呕心沥血。
可到头来呢?
却落得个这般境地!
他才四十来岁,正当仕途旺盛之年,他虞问道居然如此绝情!
傅小官一听,却咧嘴笑了起来,“你以前不还想着他辞了官儿么?”
“这不一样,主动辞官,是不想跟着他虞问道干了。可是、可是父亲的辞官是虞问道提出来的!”
“岳父大人还在金陵?那莫如就写封信让他带着岳母大人来观云城呀,好久没有吃到岳母大人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董书兰瞪了傅小官一眼,“我又不是没给你做过!对了,父亲没有留在金陵,而是去了西山别院,在西山别院住了下来。”
傅小官一怔,董书兰从怀中取出了这封信递给了傅小官,“你自己瞧瞧,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傅小官接过信来展开一看:
“……这事儿要论起来也怪不得虞问道,君臣之间的嫌疑越来越重,裂痕便越来越大。
他或许有许多政策需要推进,却又碍于我这样的老臣反对。故而不如像现在这样说到明处,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为父思量了许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去观云城,故土难舍,尤其是到了为父这样的年龄。
虞问道倒是不至于对为父做点什么,那些会显得他无能,所以你和小官都不用担心。
我和你娘带着府上的丫环家丁来到了西山别院,这地方初次来,为父很是喜欢,但你娘却有些意见——她认为这是徐云清当年所建,总觉得为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都这把年纪了,为父哪里有什么想法,想的不过是这里清静,还有那么些没有被虞问道收回去的你们的田产,这以后的日子,便种种田,休休闲,和秦老聊聊天,如小官在《陋室铭》里写的那般。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行,极好。
就这样吧,一切都好,勿念,代我向小官问好。”
这岳父大人倒是看得开。
将信递给董书兰,傅小官说道:“其实有岳父岳母帮我们看着西山别院也挺好的,正好秦老也在那,彼此也有说说话下下棋的人。”
董书兰深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他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大哥和董家的那些亲戚们。”
这倒是个实际的事情,大舅子董修谨在虞朝河南道任青州知州一职,二舅子董修德这厮倒是在武朝,却被董书兰一脚给踹去了泗阳县打理玻璃作坊和罐头作坊的事。
董家还有别的一些人在虞朝为官,比如二伯董详芳在沃丰道任知州,不过宁玉春离开了沃丰道,这位自己提拔起来的二伯在新道台的手里,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傅小官没有去想这些,因为这些都快结束了。
燕小楼依然如淑女一般安静,她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也说得:“我大伯和父亲,也都辞了官。”
傅小官又是一怔,这事情他没有得到蚁群的消息。
若说董康平辞官不算什么事,但作为宰相的燕师道辞官,并且作为兵部尚书的燕浩初也同时辞官——这一家伙,虞朝三名大员离开,这该算是大事了吧?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周同同……
“想必他们也不会来武朝。”
“嗯,”燕小楼点了点头,“他们和爷爷在一起,说堂哥燕熙文和燕临秋今岁过年会回去,还说……”
燕小楼也将袖袋中的信递给了傅小官,“你看看吧,我觉得有些隐晦的意思在里面,理解不了。”
傅小官展开一瞧:
“……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你们曾经的那处宅子,自从换上了圣国公府这牌匾之后,爷爷偶尔会去看看。
那牌匾有些褪色了,想来不是用的真金。
府上你们留下的下人也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忘记了给他们发月钱。花园里一院子的衰草,我老了也锄不动了,想来想去,不如就留着,看来年春会长写什么玩意儿出来。
今岁虞朝的气候很是反常,这都十二月了,这雪却还一场没下,明年……恐怕是个多灾的荒年……”
傅小官平静的笑了笑,“莫要想太多,这荒年再荒也荒不到燕府。大不了也让他们去西山别院,请一些人种那些田地,总不至于缺了吃的。”
顿了顿,傅小官又狐疑的说道:“这虞问道也是奇怪,他为啥没有将西山的田地给没收了?”
“或许,他还念着当年的情分,那毕竟是你曾经的封地,再说……他毕竟也是你的大舅哥。”
傅小官眯眼,沉吟片刻,“是啊,我是他的妹夫,说来好久没和他一起喝酒了,倒是想念。”
“你们坐坐,我去换身衣服。”
傅小官离开了偏殿,带着贾南星回到了正殿。
“贾公公,让崔月明来见我。”
“好!”
贾公公离去,傅小官站在这正殿里看着飘落的雪花看了许久。
崔月明是十几年前胖子派到金陵的卧底,这个老人的忠心在敕勒川自治区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大雪之中,刘瑾连忙为他撑起了一把伞,却被他拒绝了,“朕随意走走,你去吩咐御膳房,今儿多弄几个菜,请娘娘们都来这里聚聚。”
他去了苏苏的宫殿,见了三师姐苏柔。
“我想请五师兄苏点点来一趟宫里。”
苏柔放下了绣花针,那双细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
第九百二十九章 那点烟雨
天德三年正月初七。
虞朝,金陵。
时已辰时,这天光却才微微亮。
虞朝比武朝的沐休时间要短,他们在正月初五就开了朝。
在正月初五的大朝会上,虞问道说他也需要巡视整个虞朝,去亲眼看看各地的情况,去了解一下各地的民生——这当然是极好的,隔壁的武朝,人家傅小官去岁就去各地考察过了,杀了一批贪官不说,还因此又颁布了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
正月初五金陵四通钱庄也开了市,就在开市的当天,陈氏、周氏和吕氏的股票居然在狂涨!
这令常余很是欣喜,看着这番人头攒动的景象,觉得自己这是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这些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引起常余的警觉,更没有引起三大股份家主们的警惕,股票在涨,意味着他们手里握着的股票更加值钱,这身家也随着在涨。
虞问道更没有注意这种情况,商业部都没有了,股票这个玩意儿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看样子又会有一场雪,这才是入冬的第二场雪啊,但若是多下几场,等春耕的时候想来问题也不会大,但还是得嘱托各道各州的地方官员,小心点会不会出现灾情。”
卓流云点了点头。
虞问道这才看向了常欢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正在换防,三十万大军要不动声色的和南部边军完全更换,这恐怕得到二月。”
虞问道想了想,“来得及,虽然周同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咱们终究还是得防着他一手……朕离开之后,就有劳你们费心了!”
卓流云和常欢二人同时拱手,“这是臣应当做的!”
“成败……在此一举!”
虞问道走出了御书房,抬头望了望天,还是灰蒙蒙的。
他乘着一辆小轿从皇宫的后门离开,这里有他的一千天策军精锐。
他下了小轿,翻身上马,低声说了一句:“出发!”
一支千人的部队离开了金陵,去的却不是沃丰道方向,而是……樊国!
在这支千人的部队中,有四架马车,里面坐的居然是陈氏、周氏和吕氏的三大族长!
这支队伍的前后左右,皆有细雨楼的谍子。
就在这支队伍出城前的半个时辰,有一支同样的队伍,从正门离开向沃丰道方向而去。
盯着金陵的蚁群谍子,尽皆尾随着那支队伍一路向北。
这暗度陈仓之策,似乎无人知道。
……
……
樊国,云州,宁亲王府。
前岁去了武朝,和傅小官签订了两国贸易协定,回到樊国之后。去岁三月,樊天宁和薛家五小姐薛雨焉成亲,便被父皇册封为宁亲王,封地正是云州。
四月他带着妻子来到了云州,住进了云州州府云澜城。
在这之前,他已经请示了父皇,在澜江云州段开始架桥,而今这座往来两地的大桥已经建好,对面武朝河西州的北郡城也已经扩建完毕。
两国的贸易就在北郡城展开,日渐繁华,简直令樊天宁惊诧得无以复加。
“雨焉,我这辈子佩服的人屈指可数,这傅小官就是其中之一。”
薛雨焉嫣然一笑,拨弄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那人奴家在金陵时候倒是见过两次,以一张赈灾方略入了宣帝的眼,就此在金陵崛起。奴家那时候听得最多的是他的诗词文章,还有《红楼一梦》那书。”
“燕小楼就是因为那本书被他给俘获的,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也是他去的西南战场,杀了我父亲和母亲,说起来吧,他还是我仇人,可我这心里却没有多少对他的怨恨。”
薛雨焉抬头看了看门外,门外的雾淡了一些,地上湿漉漉的,似乎要下雨了。
“我是不是不孝顺?”薛雨焉回头,看着她的相公。
樊天宁咧嘴一笑,“各为其主罢了,薛大将军受了四皇子虞问书的蛊惑,做出了不智之举。傅小官呢,受的是宣帝之命,为的平乱——乱这个事情对于国家而言极大,没有任何君王能够容忍。你不怨恨他,是对的,至少我不愿意做他的敌人。”
对于樊天宁和傅小官之间的情谊薛雨焉很是明白,她微微颔首,心想傅小官那么厉害,他还会有敌人么?
樊天宁走出了暖阁,来到了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腰肢,抬头看了看天,正好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云州的天就是这样,要雪不雪,要雨不雨,冬天令人有些难受。
他想到了枯蝉,那小子还真在敕勒川靠自己化缘凑足了修建庙宇的银子,肯定是不多的,但毕竟是佛宗在敕勒川的第一座庙宇。
枯蝉说今岁要开始修建了,建好之后,他将继续留在那庙宇中传经布道,似乎没有回樊国的意思。
好吧,那是他的理想。
理想……我的理想是什么呢?
樊天宁忽然想到了这么个烧脑的问题。
傅小官曾经说他的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却没料到小地主没当成,反而当了个皇帝。
我呢?
这辈子基本上就是在云州当个宁静的亲王了,对,是一辈子。
除非有父皇或者未来的皇帝召见,否则他都没可能再重返长今城,都没可能去那烟霞湖看看那圣莲岛了。
云州不错,和武朝就一江之隔,不能回京城可以去武朝呀。
听说他今岁二月要出海,那就等他出海归来,带上妻子去寻他喝一杯——那两坛子老酒味道很好,得再找他弄一些来。
樊天宁咧嘴自个傻笑,却见府上的大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殿下,云州知府求见。”
樊天宁一怔,这么早这林知府跑来作甚?
“带他进来吧。”
林知府是他的家奴,早已外放了出去做官,去岁在得到自己的封地会在云州的时候,他就暗地里将这位知府调了过来。
“殿下。”林知府躬身一礼。
“何事?”
“回殿下,奴才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越想越不对劲。这才刚开年,户部忽然向咱们云州运来了大量的粮草……是从八个州走水路运来的。旨意是,囤积在云州,见旨意方可动用。”
樊天宁顿时皱起了眉头,云州不缺粮!
“有多少?”
“还在路上,但户部的单子昨儿夜里刚到,足够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月余。”
樊天宁焦虑抬头,天青色的烟雾中,又有几点冷雨洒落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