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别人颓废抑郁,那都是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
放到颜焱这里,脑回路变得不同正常人,让人只想动手。
但偏偏……
又挺可爱的。
可爱的冷肃心头发痒,甚至丧心病狂的想,颜焱这样也不错。
起码不会时不时的脱离他的掌控,无视他的存在,转身就能将他忘记。
现在就很好。
叫的人是他,抱的人是他,她全心全意依赖的人,都是他。
这样很好。
哪怕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心中的信仰被推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等她重新振作……
重新振作后的颜焱。
也不知道会如何。
冷肃满意地看着身侧的女人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片刻,又打了一勺粥到她碗里。
“再喝一些。”
“不。”
颜焱被冷肃惊世骇俗的话吓到,脾气了上来了。
勺子一放,双手一撑摸索着站起身,就要走。
只是这里是冷肃的地盘。
她从来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这里的布局如何。
一个没注意,被一侧的椅子绊倒,整个人直接摔到地上。
速度之快,让冷肃连扶的时间都没有。
“真疼。”
她的双手重重拍在地上,手心火辣辣的疼。
冷肃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她扶起,“疼了长教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摔倒了。
冷肃的别墅大,两层复式,光上下楼梯,她就自己摔了好几次。
弄得冷肃直接推了所有行程,就天天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但还是避免不了她自己摸爬滚打的摔倒。
就是造作。
颜焱撇撇嘴,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退烧了,为什么眼睛还是看不见?”
“待会儿汪医生会过来。”冷肃迟疑了一秒,“郑荣君一大早就来了,你真不见他?”
“……不见。”
她虽有迟疑,但语气坚定。
冷肃无声叹息,也不知道该不该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她。
但很多事情,早完是要说清楚的。
想到昨天郑荣君满目颓然地找到他,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冷肃便知道,颜焱这次真的很危险。
但没关系。
以前她经历的那些,他无法参与,但这次,包括未来,有他在。
“还疼不疼?”
“不疼了,也就一会儿。”
“嗯,再带你走一遍餐厅?”
“好。”
颜焱退烧后,眼睛还是看不见,没事做时,冷肃会拉着她的手带她走遍别墅的每一个地方,告诉她具体的方位摆设布局。
期间,颜焱会提很多问题。
“为什么要摆一个这玩意儿在这里?”
“为什么阳光进不来?”
“下雪天看不到真糟糕,你品味呢?”
“厨房你会用吗?不会用留那么大?”
“冷肃,你弄疼我了,松手,我自己来!”
“只是摔一跤,松手,我自己来!”
……
认真的语气,偶尔十分稚气,让冷肃哭笑不得。
但这样的状态也无法拖延太久。
他的别墅大门都快被人踏平了。
颜焱不愿意见的人,他可以帮忙拦着,但也不可能帮她拦一辈子。
比起将颜焱一辈子困在身边,困在这小小一间屋子里……冷肃更希望,颜焱能够自信又从容的做她想做的事情,绽放属于她的光彩。
这一关,她必须过。
汪医生过来的同时,冷肃也将门外的人放了进来。
也不多。
不过是一个郑荣君,一个霍去忧而已。
两人此时的形象并不算好。
不修边幅,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
或是……
他们在门外守了一夜。
两人一见到颜焱,便知道了她眼睛看不见的状态。
在冷肃的示意中,将到嘴边的话都收了回去。
三天不见颜焱,她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眼神空洞,面色苍白,尽是病态之相。
晓是刚刚从边境赶回来的霍去忧,都难免被这样的颜焱硬生生刺痛了眼睛。
事情还是曝光了,颜焱也终究还是知道了真相。
瞒不住,只能把真相剥开。
可要颜焱接受这个真相……谈何容易?
颜焱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等待汪医生检查眼睛。
她听觉敏锐,自然能听到静悄悄的空间内,忽然多出了陌生人的气息。
只是她权当自己看不见,听不见。
暂时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也不是怪其他人。
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应该就能恢复了。”汪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收了检查器具,叹息,“我给你开一些药,你敷两天,以后,不要再冻到了,你的眼睛不同常人,再——…”
“多谢。”
颜焱接了汪医生的话。
她的眼睛是高艾水的,毕竟不是她的眼睛,不是天生天长在她眼眶里,这么多年来都没能磨合长在一块,想来……是不愿意和她一起吧。
毕竟她是个罪人。
罢了。
颜焱抬手扶着沙发站起身,“有些累了,想睡觉。”
她要走的姿态太明显,郑荣君没按耐得住,立即开口,“小姐,我——”
“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推开了冷肃伸过来要拉她的手。
却被冷肃反手按住,揽在胸前,不让她动弹,威胁道:“好好听着。”
“……我已经没有人权了吗?”她抿抿唇,陈述事实。
冷肃视线在一直盯着颜焱的霍去忧身上扫了一遍,一字一句地要说:“你暂时被剥夺人权。”
“你不讲道理。”
“现在跟你讲什么道理,老实点。”
“可我不想听。”
“不听你会后悔。”
“……?”
“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好吧。”
颜焱怕后悔。
特别是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郑荣君闻言,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又变得心情沉重起来。
“小姐,我爸爸他……不行了。”
颜焱蓦地心头一紧,拉着冷肃的手也不自知加重力气,“你说谁?”
“我爸爸,他想临走前见你一面,颜颜,看在我们父子——”
“别说了。”颜焱打断郑荣君,“你们骗了我那么久,我不信你。”
郑荣君一僵。
“别说是为了我好的话,我觉得,为我好不是瞒着我,而是应该告诉我,起码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可——”
“也别说真相残忍,也告诉我你们有什么苦衷。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颜颜,我爸爸真的——”
“那就这样吧。”
冷肃不让她转身,她便扭过头,一副拒绝在说话的样子。
郑荣君满脸受伤,“颜颜,我爸爸他还在等你。”
“等我什么呢?”
她紧紧拽住冷肃,垂眸笑了笑。
“难道你们还等着我光复西厥家吗?”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笑死,西厥家什么样,你们心里没有点数吗?”
这是什么话!
冷肃将她转过身,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眯了眯眼,“别说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颜焱反问:“难道我连说的资格都没有?”
“你有,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对着郑荣君。”
“那对着谁?对西厥枫?还是对西厥凉?还是对谁?回答不出来?说不上来?”
“你冷静一点。”
“我不想冷静!这种事情越冷静就越糟糕,冲动一点,我还能继续下去。”
冷肃一顿,隐约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她在英雄碑前坐了一夜,到底都在想什么。
可绝对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但——
事分轻重缓急。
冷肃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一沉,“郑荣君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信吗?”
“你如果骗我,我就——”
“你那位老管家病危,撑不过几天了,如果你不想以后后悔,就听一听郑荣君说话。”
撑不了几天!!
颜焱的愤怒像是瞬间被按了暂停键,甚至忘了挣开桎梏她下巴的大手。
“几天?”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冷肃说着,给郑荣君示意了一眼。
郑荣君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爸爸还在等你,颜颜。”
颜焱咬唇,“……你们在逼我?”
“不是在逼你。”冷肃松开她,低头亲着她的唇,直到她没有再咬,才放开,叹息,“于情于理,你都该去一趟,他救过你。”
冷肃怕她未来后悔,一辈子都活着愧疚中,被这根刺扎着,一辈子都拔不掉。
颜焱想咬唇,又察觉到冷肃的气息靠近,连忙扭过脸,却也不敢再咬了。
“悠悠,知恩图报,不是你一直以为的——”
“别跟我提这些。”
一个坏人说什么知恩图报,这不是讽刺吗?
颜焱想笑。
可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
“好。”
她闭上眼,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就听冷肃的吧。
否则……
否则什么?
颜焱刚被冷肃抱上车,就听到郑荣君接到电话。
还是迟了一步。
颜焱还是没能听到郑祁笙最后的遗言。
她浑浑噩噩地任由冷肃抱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最后,她手中被塞了一封信。
是郑祁笙临终前最后的亲笔。
可她……
眼睛看不见。
而冷肃说:
“这是留给你的,你得自己看。”
留给她的啊。
颜焱将自己缩在床上,捏着那封信,闭着眼睛沉默了起来。
郑祁笙会和她说什么?
告诉她她的身世?
还是向她道歉,瞒了她那么久?
可是郑祁笙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对一个病危的老人置气?
郑祁笙走的时候,会不会怪她——
怪她。
责怪她。
她是不是做错了?
若换做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
可那也是以前。
现在变了。
只要一想到她是西厥枫的女儿,只要一想到郑祁笙父子一直知道她的身份……
她就感到难过。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
她恨了多年的仇人,她亲手送上枪毙场的罪人,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个被烈火焚身,拼了命也要将她救出去的西厥凉,是他的大哥。
那个日夜出现在她梦境中的,西厥凉的话。
——“我是你哥哥。”
西厥凉早就提示过她了。
只是她,根本没听进去。
“呵。”
她忽然笑了出声。
现在想来,西厥枫,怕是一直都知道,她的目的。
否则也不会毒瞎她的眼睛,将她禁锢在西厥家主宅,去哪里都被保镖跟着,说是保护,实则监视。
她甚至荒唐的想,那些保镖,或者真是西厥枫派给她的,保护为主。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啊!
她要去杀西厥枫,西厥枫却毒瞎了她的眼睛,而西厥凉将她放在未婚妻的位置上,却让她叫他哥哥。
真是荒唐。
她越想越好笑。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肚子生疼。
冷肃听到她的笑声,匆匆从浴室跑出来。
“怎么了?”
他不过离开三分钟,怎么就忽然笑成这样。
228
蠢什么?
冷肃将她放在浴缸边坐下,帮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你的反应已经很快了,郑老先生也并没有怪你,你不必自责。”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你不必安慰我。”
她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冷肃心下道,但,“所以,你打算怎么弥补?”
“弥补?”
“做错事情就要想办法弥补,这有什么问题吗?”
颜焱一怔,后知后觉的点头,“……哦。我忘了。”
冷肃:“……”
颜焱的悲伤和难过的表现是不是有问题?
但好歹,她也就流了一会儿眼泪。
泡入浴池中后,情绪便好了许多。
“冷肃,你介意吗?”
“嗯?”
“介意我的身份。”
“你什么身份?”
颜焱沉默了片刻,转过身,背着他,语气平静地陈述:
“罪人之女的身份。”
冷肃眉目微动,“西厥枫?”
“嗯。意外吗?”
“虽然猜出来了,但听你亲口说,挺意外。”
她能那么和平冷静的讲述这件事情,本身就够冷肃感到意外。
“我也很意外。”她抬手比了一个很久的手势,“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过程有些难受,但总归是现在能跟你谈两句,也不至于……被打击到一蹶不振。”
冷肃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你做得很好。”
“已经很慢了。我应该早一些说服自己接受事实,这样也不会……没能见到郑伯最后一面,他对我的身世,应该有所了解,可我……没能亲耳听他说。”
“他给你留了信。”
“……嗯,所以我想等眼睛好了再看。”
“我等你。”
颜焱一顿,微微侧身,感受冷肃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抿抿唇,“你不多问问?以前你可不这样,巴不得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现在这个情况,我还分得清局势。”这个时候逼问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只怕会得到更糟糕的后果。
毕竟这几天,颜焱的表现确实很是令人担心。
特别是她在英雄碑自己呆了一晚上。
寒冬大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怎么看怎么令人担忧。
颜焱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状况,她也不是没有记忆,在清楚不过的记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令人担忧,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行吧,横竖我现在落在你手上。”
“既然清楚,那就起来擦干净,回床上给你敷药。”
“……哦。才泡了多久啊。”
冷肃拿了浴巾将她裹好抱起,一边说:“你昨晚泡了一个小时,皮都被你泡蜕了。”
“那你也不阻止我。”沉迷于心事,她哪里记得泡在浴池里多久了。
她振振有词的模样,让冷肃十分怀疑她现在到底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不能对你怎么样?”
“我起来了,你让开,我自己走。”就算是心情再糟糕,她也还知道什么叫识时务。
当然,她自己走是不可能自己走的。
冷肃将她抱回床上,又帮她穿好衣服,才穿自己的。
“过来,敷药。汪医生给你开了几服药。”
冷肃将特制的药敷布条从隔菌袋中拿出来,伸手将她拉到床沿边。
“是敷眼睛的吗?”
“嗯。”
“不能哭,不能睁眼,不能揉眼睛,我眼睫毛早晚被这些布啊药的弄掉光。”
她小声说着,还是十分配合的靠在冷肃腰间,任由他将药敷覆盖在她眼角上,并在她脑后打了结。
“你把结移开一点儿,待会儿睡觉会磕到脑袋,不舒服。”
冷肃动作一顿,又将打结的地方改到侧边。
药敷的药效很快。
敷上没多久,颜焱就能明显感到眼睛上传来的淡淡暖意。
她翻了个身,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睡正就躺下来。
冷肃见状,默默将剩下的药敷放回保温箱中,回身坐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下巴,“要不要给郑荣君打个电话?这会儿……”
这会儿,郑祁笙应该已经送去殡仪馆了。
颜焱比谁都清楚后事的处理过程。
她翻了个身,伸手抱住冷肃的腰,闷声道:“我有些怕。”
“怕什么?”冷肃干脆将她抱起来抱在怀中,难得能光明正大的和她温存不被她拒绝。
“我这几天迁怒于他,我怕他怪我。”
“既然担心,那就主动把话说开,主动道歉。”
这道理颜焱当然懂,可是,“君大哥现在肯定心情很不好。”
父亲病逝,他作为子女,只怕现在并不是她道歉的时机。
冷肃细想,也是,但郑荣君不适合打电话,也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很担心你。”
“……你是说霍伯伯他们?”
“嗯,他们倒是没敢打你的电话,但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不仅他们,还有你叔,以及熊芒她们。”
颜焱一下子销声匿迹几天,也不回短信不接电话,原本该进组的戏份也停了,还被传出耍大牌毁约的小道消息。
不让人担心才怪。
“……这大概就是我当初不愿意回北城的原因吧。”她叹息。
冷肃惊讶地低头看她,“嗯?”
“一旦和大家联系,就总要是不是的报平安,告诉大家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什么什么趣事儿。但……我当时的情况不算太好。我在海岛上,也只有在安静作画时,才能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许是想通了,她难得来了主动倾述过往的念头。
“你不知道,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向我讨命,让我赔钱……起初我还能接受,但时间一久……我都快被逼疯了。只有不停的练习、唱歌、跳舞,演戏,或是画画……反正就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噩梦就会偷袭。我得让自己累一些,要累的话,就不能看手机,也不能看书,上网看电视什么的,就更加不能够了。不过也多亏那几年我一个人宅着不停复习大学时期学到的知识,回北城后,不管是唱歌跳舞,我都还能跟上,没有给老师们丢脸。”
难以想象,当时的颜焱,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面对那片海滩,一遍又一遍的起舞歌唱,对着大海演戏……
是该有多孤独?
那样的环境,没有人陪伴……
在海岛上确认她身份时,她就是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拿着画板作画。
冷肃脑海中一想到那幅画面,顿时揪心不已。
“你该跟我联系。”冷肃下意识接了一句,说完,自己都先愣住。
颜焱也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笑,“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毕竟我们都分手了那么多年,你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我又变得那么糟糕,怎么联系你?我还要脸的。”
那时候的颜焱,将自己的定位定在了尘埃之中。
她怎么配得上冷肃。
冷肃沉下脸,“我没同意分手。”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没同意分手啊。如果我知道——如果……没有如果。那时候我是我想错了。如果我早一些回到北城,早一些和你们联系,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呆那么久,平白错过了这几年和平的美好时光。
更不至于到今日,她的身世被西厥又那个坏小子曝光。
但起码没到最糟糕的结局。
她终究不再是当初的一个人。
颜焱还记得,那天在从白雪皑皑中抬起头,看到男人身影的那一瞬间。
所有的悲痛与怨恨,都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消退。
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一切,她身边多了一个爱她,疼她的男朋友。
这一份感动,她已经渴望了太久太久。
久到见到男人的那一刻,她便决定不躲了。
她要跟男人回去。
反正也不管家不家的。
跟着男人就好。
不是她一个人就好。
而事实也证明……
冷肃真的把她带回了家。
挺好的。
想到这里,颜焱反身紧紧抱住冷肃。
“冷肃。”
感受到她的依赖,冷肃下意识放轻自己的动作,轻轻抱住她,“嗯。”
“谢谢你不嫌弃我。”
嫌弃?
这是什么话?
冷肃哭笑不得,但她如今极具缺乏安全感的缩在自己怀中,他哪里能不为所动,忍不住叹息,语气慢慢变得认真起来。
“颜焱,这些甜言蜜语我也只说这么一次。”
颜焱一怔,“嗯?”
“我不管你的出身、你的身份。我爱上你的那一年,是因为你的才华,你的性格,你的一切都仿佛长在了我的喜好上,令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无关你的家庭出身,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来不问你家庭的原因。自始至终,我爱的是你的人,与其他无关。”
“……这话你好像已经跟我说过了。”
“那就再听一次。”
“……哦。”
“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也不论你的以前如何,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未来妻子,未来和我一起共度余生的女人。”
“……嗯。”
“别嗯,记住了吗?”
“记住了。”颜焱点点头,末了,补充一句,“我考虑考虑。”
冷肃:“???”
行,现在颜焱的脑回路有些奇怪,冷肃忍了。
回归正题。
“给他们回个短信?”
“你给帮我回吧。就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行。总好过没消息。”
冷肃任劳任怨的拿过她的手机,一一回复那些未读短信消息。
颜焱沉默了一会儿,说:“吴导那边有说什么吗?”
冷肃‘百忙之中’抬眸看了她一眼,“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一个星期?你就这么肯定我一个星期就能……”做好准备接受事实?
“一个星期你还不好,我就把你直接打包到剧组。相信以你的职业素养,一定不会把戏演砸。”
颜焱:“??”
有些狠。
但好像又很有道理。
“你知道吗,就在霍伯伯告诉我,我确实是西厥枫的女儿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人生观、世界观、我的信仰……瞬间就塌陷完了。就是那种……我一直觉得我自己是好人,也一直用好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自己是坏人,你做再多的好事都无法弥补的那种。我觉得我没有整个人都崩溃,我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冷肃理解她的感受。
英雄的儿女,这简单几个字,实际上背负的担子太沉,她早些年负重前行,已经足够。
谁也没能预料到,有一天,她不是英雄的儿女,反而……变成了罪人的孩子。
“你本来很坚强。”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那天其实很糟糕。我还让常桉宰担心了。唔,常桉宰就是青竹园的守陵人,我每年去英雄碑,都能遇到他。他也很好。”
“我知道。那晚他在山下也守了你一晚。”
常桉宰的身份,冷肃早已经派人调查过,资料干净得挑不出一丝差错,显然是经过了特意伪装。
在青竹园那样的地方当守陵人的老人,想来来历也不会太平凡。
颜焱惊讶不已,“你是说,他陪我守了一晚?”
“嗯。”
冷肃还记得,常桉宰打着灯守在英雄碑的阶梯口,一动不动的站着,面向英雄碑的方向,背影中都透着敬重。
发现他的道理,也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用着欣慰的语气,说:
“今年,终于有人陪在小姐身边了……”
冷肃原本焦虑担忧的心,在这一刻越发了沉重。
今年,才有人陪颜焱。
是不是说明,往年,颜焱时不时会自己来这里,不管多晚,都一个人……
常桉宰后面便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自己上去,自己继续站在阶梯那里,满目敬畏的看着露出一头的英雄碑,也不离开。
登上英雄碑最后一层阶梯,颜焱窝在碑体下娇小的一团也落入他视线中。
那件大衣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盖住,只露出她的眼睛,忡怔地盯着某处。
颜焱没有发现冷肃的到来。
冷肃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走到了一旁,收了伞。
她这副模样,度过了多少年?
这座英雄碑,她是不是每年都来?
往年,她是不是都是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冷肃就这样静静看着颜焱,陪了她一夜。
直到次日,颜焱发现他的存在。
被忽视、被撇下的不甘与怨念,都被她那一眼所消退。
绝望等待救援的人,终于等来了她的光。
而他,就是她的救赎。
这样的答案,实在令人太满意。
229
常桉宰后面便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自己上去,自己继续站在阶梯那里,满目敬畏的看着露出一头的英雄碑,也不离开。
登上英雄碑最后一层阶梯,颜焱窝在碑体下娇小的一团也落入他视线中。
那件大衣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盖住,只露出她的眼睛,忡怔地盯着某处。
颜焱没有发现冷肃的到来。
冷肃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走到了一旁,收了伞。
她这副模样,度过了多少年?
这座英雄碑,她是不是每年都来?
往年,她是不是都是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冷肃就这样静静看着颜焱,陪了她一夜。
直到次日,颜焱发现他的存在。
被忽视、被撇下的不甘与怨念,都被她那一眼所消退。
绝望等待救援的人,终于等来了她的光。
而他,就是她的救赎。
这样的答案,实在令人太满意。
叮——
冷肃思绪一顿,看着跳出来的新进短信,眸色微深。
霍去忧:麻烦请转告颜焱,大院始终是她的家,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短信是发给颜焱的,可话却是明显对冷肃说的。
霍去忧。
曾经被冷肃放在情敌第一位上的男人,此时此刻,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想着,冷肃指尖迅速点了几下,回了过去。
——已如实转告。
再抬头看向颜焱,她已经自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浮着眼药,倒是还算平静。
“霍去忧说,大院还是你家,你随时可以回去。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你要不要回复他?”
颜焱沉默了片刻,摇头,“不了,大院是大院,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只怕他们并不这么想。”起码,霍去忧看起来,倒像是恨不得颜焱立即回大院住着,一辈子都别出来。
“我知道他们都非常担心我,对我也很好,只怕关于我的身世,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他们会选择隐瞒我一辈子。但……我实在没有什么颜面再回军大院。那个地方在我这里,一直都是神圣而伟大的地方,我无法带着一身罪恶,心安理得的住在那里。”
“谁说你有罪?”
冷肃掐住她下巴,力度没把握好,令她吃疼发出一声低喝。
话题兜兜转转,终究就绕到这个问题上。
颜焱扭过头,下巴的刺痛让她得到了自罚性的冷静,声音轻了几分,“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在西厥家那几年,我杀过人。”
果然。
冷肃对西厥家败落前夕的资料里,确实有这一条,西厥家大少爷携未婚妻外出遇袭,两人联手杀人无数,往后数月被受害者严重干扰。
当收到这份资料时,冷肃确实有感到震惊过。
但并不是对颜焱有任何抵触,而是无穷无尽的担忧与痛心。
哪怕当时,他并还无法完全确认,颜焱就是当时的西厥家大少爷未婚妻。
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颜焱之所以消失不见,是另有目的,并且她的处境很危险。
如今亲耳听到颜焱说,冷肃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并且——
“但据我所知,你杀人是属于正当防卫。”
“是正当防卫,但我杀了人,这是事实。更何况……我的亲生父亲被我亲手送上枪毙场,而我的……亲哥哥,因我而死。”
说到这里的颜焱,整个人都不自知的微微颤抖着。
冷肃心下一痛,伸手将她抱起搂入怀中,“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并不知情。”
“不知情才是最可怕的啊,冷肃。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心只想着为我的……养父母报仇。”
第一次说养父母,她的喉咙仿佛像是被堵住一样,用尽全力才将那三个字说出口。
“而我的亲生父亲,他也许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现在想来,他名义上是将我囚禁在西厥家,享受西厥家大少爷未婚妻的待遇,但实际上,他给我的佣人、保镖……甚至是管家,助理,这些和西厥家大少爷的待遇一模一样。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知道,我去西厥家的目的。我是去杀他的人,就是因为他知道我的目的,所以才毒瞎我的眼睛。我原本以为我只是长得和他的情人相似,他想收我做情妇之类的,那次夜里他喝醉跑来我房间,我以为他会对我做那些事情。”
做那些事情——
冷肃呼吸一紧,整个人的脸色变得阴沉的可怕。
即便以前有过这类的猜测,但真正听到,还是不可避免的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戾气。
他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肖想!!
“可他没有,他只是绑着我,盯着我看了一晚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在第二天,告诉西厥枫——我是他的人。现在想想,他八成只是想警告西厥凉,我和西厥凉不可能在一起。他那个时候,也许还不知道我只是和西厥凉演一场为了爱情无心权利的戏。”
然后从那一天开始,西厥枫对她时不时的说:
“你是我未婚妻。”
“叫声哥哥。”
“未婚妻,我是你哥哥。”
“等这些事情结束,我当你哥哥好吗?”
……
好什么呢?
等那些事情结束,西厥凉在火海中自焚身亡。
再也没有那些哥哥不哥哥的了。
颜焱呼吸变得加重了几分。
现在想想,西厥凉是她的大哥,而西厥又……
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小孩儿,是他的弟弟。
他们那一家子像是都知道她的身份一样,却都不告诉她。
呼吸一窒。
她像是走投无路般,无措的一把拽住冷肃胸口的衣服,低喃:“他们为什么瞒着我?”
“你——”
“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接近西厥家的目的?”
“悠悠——”
“他们明知道我要算计害他们,他们还……”
还选择纵容她。
“他们这是……这是在向我表达……亲人之间的……”
亲人之间的包容吗?
亲人。
亲人!
颜焱喉咙发紧,眼睛也隐隐发酸发涩。
这算什么?!
她连忙制止自己的想法。
西厥枫是什么人,西厥凉又是什么人,更何况是现在那么小就那么坏的西厥又!
他们那样的人,和她,除了有血缘,还有什么关系?
她是她,西厥家是西厥家。
她生在大院,长在大院,学习的是风月国世代传承的人间正道。
而不像西厥家。
官僚权势,贪婪永无止境。
一想到这里,颜焱又忍不住心存侥幸。
会不会她并不是西厥枫的女儿,这其中也许还有内情。
只要不是西厥枫,她是谁的女儿都可以。
这样的想法。
是奢望了吧。
颜焱捂住嘴,控制自己没发出失控的尖叫。
凭什么啊!
就在她即将走向光明时,告诉她这件可怕的事情。
“悠悠。”
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
“送你个礼物。”
男声声线沙哑,就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慢慢回过神来。
“戴上它,以后去哪里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戴上……它?戴上什么?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是……一个人。
“我们结婚,好不好。”
颜焱蓦然惊醒。
她僵硬地松开手,并不知道男人胸口的衣服被她抓住了怎样难以抚平的皱褶。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冷肃叹息。
将她蜷缩的身体抱住,拢紧了一些。
大手顺着她蜷起来的腿顺势而下,碰了碰她纤细的脚脖子上刚刚缠上的红绳铃铛。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要好好戴着,知道吗。”
颜焱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伸手去碰脚腕处多出来的异样。
她看不见,但全靠着触觉,能大概分辨出是一条系着一个小铃铛的绳子。
那小铃铛一碰就会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音,在此时安静的卧房中格外清晰悦耳。
感觉智商受到了打击。
脑海空白了一瞬。
之前关于西厥家的事情,也瞬间被击退。
“……为什么送我这个?”
“礼物。”
“为什么送我礼物?”
“你眼睛看不见,我不在你身边时,可以通过铃铛的声音确定你的位置。”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儿?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冷肃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起码,刚刚消沉满身绝望的颜焱消失了。
也不打算让颜焱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冷肃又半坐起身,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两份文件,又拿出了钢笔,翻到需要的页面,把笔塞到颜焱手中。
语气自然的问:“结婚协议,签不签?”
颜焱呆住,“你说什么?”
“你手中拿着的文件是我事前拟定的结婚协议,我可以一条一条的将协议内容念给你听。协议我的名字以及签好了,就差你。”
颜焱被这忽然突发的事情弄得头都晕了,干脆爬起来坐好,手中的结婚协议就跟烫手芋头一样被她丢到一旁。
“不是,冷肃,你这事不是这么办的啊!你忽然那一份结婚协议给我——你骗婚呢你!”
冷肃面不改色把结婚协议捡回来,在手中掂了掂,“不想签?”
“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会签这种东西!”
“你不是答应嫁给我了么?”
“什么时候!——我说的是如果过完年后我们还在一起。”
“距离过年也没多久,早签晚签都一样。”
“什么一样,哪里一样?……等等,冷肃,自从我回了北城,你就一直催着咱们结婚,你——你该不会另有目的吧?”
颜焱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冷肃想和她结婚的次数几率太多了。
动不动就提结婚。
跟催婚似的。
现在更离谱,竟然趁她眼睛看不见,让她签结婚协议!
不得不让颜焱合理怀疑,冷肃那么着急结婚的目的性。
冷肃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见她脸色慢慢变化,便知道她脑子里只怕已经就结婚骗婚一事展开了树状图分析延长。
不错。
他恶趣味地弹了弹她脚腕上的铃铛。
在她反应之前,低头又亲了亲她的唇,按耐住笑意。
“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说完,他翻身下床,刻意放大自己的动静,出门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颜焱再也感受不到冷肃那熟悉的气息。
她慢慢松开自己紧绷的身体,往后一倒,满脑子空白。
冷肃脑子有坑,说一出是一出。
什么叫给她两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威胁谁呢!
她不愿意签,难道他还能逼婚不成?
以为她眼睛看不见,生活遇到了坎坷,就可以随意拿捏?
更何况,她现在实在琢磨不透冷肃那么着急结婚的目的。
要说他急着定下来,看着不像啊。
横竖现在他们工作日常都在一块,没必要,真没必要。
除非说……
颜焱恼怒的心情慢慢平复,变得复杂起来。
下英雄碑的阶梯时,冷肃说:
回家。
回他们的家。
结婚了,才算是家。
没结婚,算什么家。
两个人组合在一起,将名字一起写在户口本上,在婚姻状态那一栏上写上已婚,这样的组合,才算是成家。
冷肃是不是……
只是单纯的想给她一个家而已?
说实话。
和冷肃重逢以来,他对她的好,颜焱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因此恃宠而骄,享受着冷肃给予的宠爱与纵容,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隐瞒他千多万多。
冷肃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急着结婚,是不是因为……
只是单纯的想给她一个家?
因为担心她的状态,所以迫切的想给她一个家,让她心有所依。
是这样吗?
颜焱迷迷糊糊地想。
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汪医生给她开的药敷里,有助睡眠的成分在里面。
药效慢慢发作,她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没在做噩梦。
相反,梦里,冷肃跪在她面前,举着手中的铃铛,问她:
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他。
嫁给冷肃。
在梦里,颜焱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
反正醒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探身边的位置。
却是空荡荡的。
她猛地坐起身,摸索着身边的空位。
“冷肃??”
“冷肃!”
“冷肃?”
“你……”
去哪里了?
人去那里了?
颜焱慌乱的摸索着下床,脑海中慢慢浮出她睡前的事情。
两个小时后给他答案。
两个小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冷肃去哪里了?
现在几点?
她满脑子都是疑问。
更担心的是——
冷肃是不是走了。
230
她开始摸索着下楼。
自从眼睛被西厥枫毒瞎之后,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心态调整过来,让自己习惯眼睛看不见的生活。
一步一晃手,保持听力。
叮铃、叮铃……
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
原本以为会反感这种脚腕系铃铛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却意外的让她冷静下来。
她顺着墙体摸索着,内心也在黑暗中,遵循冷肃的声音传来的大致方位,思考着。
可是找到冷肃之后,要说什么?
结婚协议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好?
老实说她对结婚的概念认知并不强,并不确定签下结婚协议后,是否会立即具有夫妻合法权益,是否应该走正规的程序,准备材料做好婚前体检,前往有关单位登记报备。
而冷肃一再坚持与她结婚的原因背后是否真的另有目的,颜焱也无法确定。
仔细回想起来,颜焱让郑荣君调查过很多人很多事,但独独对于冷肃,颜焱从来没有动过要调查冷肃的念头……
真要细想,冷肃的背景也不容小觑。
从大学那会儿起,冷肃的家庭背景就像是迷一样,无人得知。
颜焱当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也鲜少动过去主动了解冷肃家庭背景的念头。
但可以确定的是,冷肃与她一样,对于家庭背景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就连生日这种事情也不重视。
他们交往的那半年,有她的生日也有冷肃的生日,但他们竟然默契的都不提。
楼梯扶手十分光滑,带着石面的凉意,让颜焱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冷肃大学期间是外宿,他在学校隔壁街有一套房子,因此颜焱一时间也无法确定,逢年过节期间,冷肃究竟有没有回过家。
反之颜焱,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只是离校吃顿饭,晚上还是会回学校住。
这么一细想——
冷肃浑身上下都是谜团。
甚至颜焱有预感,娱乐圈里对冷肃的资料介绍,只怕都是冷肃刻意为之的、真假掺半放出来的信息。
这样过于神秘的冷肃,真的适合……结婚?
心下既然已经种下疑惑,颜焱并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下去。
她微微抬鄂,绷紧了背脊,思考片刻便重新迈开脚步。
是旋转楼梯。
越往下走,越能感受到来自北城冬天的寒意。
呼——
颜焱听到了外面的风声。
想起那天在青竹园,北城的第一场雪已经过去,现在外头只怕还在下雪。
风声中,还隐隐传来冷肃的声音。
他说话并不急,偶尔说一两句,像是在打电话。
“……对,看到了,冬季快乐。”
“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年三月份上映。”
“我相信评委们的专业能力。”
“谢谢,屋里开了暖气。”
……
屋里开了暖气?
颜焱伸出的手五指缩了缩,好像是有一点回暖。
最后一步落下,确定自己前方都是平地,颜焱才松开楼梯扶手。
双手往前伸摸索着,一步步朝冷肃的声音方向前进。
她走在平地上走动幅度过小,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倒是冷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嗯,休息几天。”
“下周可能会进组拍戏。”
“过年?过年和家人一起过。”
“天气预报说今晚北城会有冰雹,快回家,别在外面逗留。”
……
还真是在打电话啊。
颜焱迟疑了片刻,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一些。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说这些日常的对象,应该是亲人好友之类的,她这个时候还是先别过去打扰才好。
此时的颜焱并不知道,当她一脚踏入大厅开始,某个直播平台就隐约朝着服务器瘫痪方向奔去。
三项金奖的冷影帝二十八岁生日选择在家直播,与粉丝一起庆生。
刚开始的直播间热度爆红,也出现过卡顿的情况,还是直播平台员工加班加点,再三维护才稳定住服务器的稳定,冷肃的生日直播也渐渐进入粉丝们最热衷的问答部分。
粉丝们的留言评论刷到起飞,冷影帝在直播镜头里面不改色的拨动留言区,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神色坦然从容,一张素颜在室内柔和的光照下能打能扛,引发不少粉丝只会发出嗷嗷叫。
正当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和冷影帝互动幸福到起飞之际,谁也没预料到——
冷影帝直播镜头里的豪华背景大厅尽头,竟然忽然闯入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教授系着红绳,一身白色连衣长裙,黑发散落的女人。
还是一个被蒙着眼睛一看就是全靠盲人摸索进场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那女人的脸眼熟啊。
——卧槽卧槽!
——什么情况!!
——肃哥你背后有人!
——女鬼啊啊啊!肃哥快跑!
——颜焱!我的天啊那是颜焱吧!
——冷肃和颜焱同居了??
——艹!冷肃你搞什么啊!你生日给我整个女人出来??
一条接着一条的评论刷刷刷的飞起,不一会儿粉丝们便发现他们的直播页面出现了卡顿爆红的现象。
冷肃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直播画面中出现了某人的身影。
倒是出乎他意料。
他自然而然的转头,乐得其见某人的‘自投罗网’。
哪知——
“小心!”
男声一下子扬高了好几个分贝。
颜焱被那忽然一声‘小心’吓了一跳,还没有回过神来脚就踢到了一个硬物,紧接着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都往前摔去。
幸好地上都铺了地毯。
重重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挣扎起身的颜焱庆幸的想。
不远处地冷肃早已不管支架上还在直播的平板页面,起身快步朝颜焱走去。
一边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忍不住叹息。
“你不会叫我一声?”
颜焱老实缩在男人怀中,小心的捏了捏刚刚被磕到的手肘,“我听到你在打电话。而且刚刚是你忽然大声说话吓到我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
“我本来已经记得大厅的路了。”
“好,是我不对。”
“你电话打完了?”
冷肃挑挑眉,打电话?
这女人怕是还不知道现在还有一种营业叫在家直播。
不过,想到刚刚直播间里的各种评论,某种蠢蠢欲动的念头又涌了出来,拦也拦不住。
横竖已经曝光了,不如就曝光得彻底一些。
便点头,“嗯,算是打完了。”
也就几步的路。
冷肃面色坦然地抱着颜焱回到直播镜头前的沙发上,目光瞥了一眼直播页面出现直播出错的提示,便将人打横抱在身上,顺着她的手捏捏她手肘。
“摔疼了?”
“没,你家地毯挺好的。”她咕哝一句,想从冷肃身上下来自己坐,却被男人一手按住。
“鞋也不穿,”声音一顿,大手覆盖在她额头,果真摸到一层薄薄的汗,“又做噩梦被吓醒了?”
“……嗯,算是吧。”如果被冷肃求婚也算是噩梦的话。颜焱不确定的想,继而挣扎着从他腿上挪下来,坐在沙发上,将手脚凑到冷肃双腿与沙发直接,“脚冷,让我暖暖。”
“我倒是不介意,但你这么面向我,裙子春光——”
“你是流氓吗你。”颜焱咻的一下将双腿并拢,顺便把裙摆压了回去。
“宝贝,是你自己对着我——”
“闭嘴吧你。”
“……行。”冷肃收了自己闹她的心思,双手掐住她的腰身将她提起重新揽回怀中,顺势扯过沙发尽头一直备着的毛毯帮她盖在腿上,低声问:“你说,我听着。”
至于说什么,想来也不用他说明白。
颜焱不自知地咬咬唇。
大厅里的隔音效果不错,静悄悄地,听不到外面半分狂风呼啸的声响。
“你……”
她还在犹豫。
冷肃渐渐收了面上的坦然,面无表情地将她抱紧了一些,眼眸微移,刚好看到直播平板上恢复正常直播的页面,也包括——
白纱蒙眼的女人,乖巧又亲昵地窝在他怀中。
评论区再一次沦陷,只隐约能分辨出飞过去的一串串‘啊啊啊’的粉丝尖叫。
深邃的黑眸眸色加深,冷肃缓缓将视线放回怀中低头不说话的女人身上,喉结微动。
“我要的答案呢?”
颜焱背脊一僵,想到刚刚在楼梯出下定的决心,她再三深呼吸自我打气,才哑着声音开口说:
“冷肃,从我回北城开始,你就提了好几次结婚。可我不明白,我们分开了那么多年,即便是重逢重新在一起也不到两三个月,你就那么确定,我就是你——”
“我以为我想和你结婚的想法,是从我们大学交往那天开始,我就表达地十分清楚了。”
——what??!影帝你醒醒!你看看我们的直播镜头想清楚再说!
——告诉我他们两个在演戏!!我不相信!
——大学交往?我没听错吧!颜焱和冷肃大学就交往了?!那你他吗还炒单身那么多年?
——给我放开手放开!颜焱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给我滚啊!
——疯了疯了!这么说是冷影帝向女的求婚了?
——等等,这个信息量有些大,这么说我磕的cp大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然后分开了很多年,几个月前才重新在一起的?
——颤抖的心颤抖的手,我妈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大门口。
——直播间里的有些人有病吧?肃哥怎么样和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呸!人渣!炒单身人设那么多年现在竟然在直播里搞煌!脱粉举报一生黑!什么垃圾玩意儿!
——脱粉走吧,好走不送!
——我可以安息了,我磕的cp是真的他们还要结婚了啊啊啊!
直播间里一片腥风血雨。
231
而颜焱一无所知,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大学那会儿。
好像还真是,冷肃提出的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那你……也不用急于一时,你忽然就那一份结婚协议给我让我签,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另有目的。而且……”
“而且什么。”
她挣扎了一瞬。
冷肃顺势松开了些,就见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被蒙了白纱的眼睛。
“……我这双眼睛只怕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你考虑过你要娶的妻子,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彻底变成瞎子吗?往后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你都要照顾一个瞎了眼的妻子,你……”
冷肃笑意微闪,看来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并且,不是拒绝。
便反问,“你眼睛看不见这些天,我有嫌弃过你?”
“……那倒没有。”并且,颜焱甚至都觉得他好像还挺享受,连她洗澡吃饭走路都想帮她。
“你眼睛看不见也好,起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他半开玩笑的语气。
颜焱却心头一震。
他果然还是不信,她不会再走。
“冷肃,我……”
“我清楚你的过去,了解你的现在,你已经没有借口再拒绝我了。”
换句话说,她没得选。
颜焱吃了闷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在她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忍不住回了一句,“怎么没有,我是一个坏人,你想娶我,你家里人还不一定会同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家人这个话题,并不适合他们。
冷肃微微叹息,将她抱紧了些,“悠悠,你不坏。”
不坏?
坏人的孩子,说不定还是烂在根子里的。
颜焱在心中否认,可这个话题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便回归正题,“结婚协议可以签,但我们可以试行一年。”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在她人生信念崩塌后,向给她带来温暖的男人做出的妥协。
“好。”所谓试行,既然已经开始,那就不会结束。
“我们就只是领个证关系合法,婚礼什么的,我……”她没有脸办婚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连出门见人都感到了害怕。
“那就先不办婚礼。”反正现在全国都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情,办不办婚礼没差别。
“那我没事儿,”颜焱撇开脸,忽然确定结婚合法关系,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饿了,想吃东西。”
“给你炖了粥,我去给你拿过来。”冷肃点头,抬手将她后脑勺上凌乱的发丝压下去,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前面的直播平板,低笑一声,“在这坐着。”
“吃东西肯定要在餐厅——”
“餐厅没开暖气。”
“行吧。”
颜焱撇撇嘴,等冷肃放开她起身后,立即将自己都缩在沙发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方这几天的噩梦还心有余悸。
梦里,不停有人嘶吼着,问她:
你什么时候死。
怎么不去死。
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该死。
……
那样的话,实在太恶毒了。
她怎么会做这种噩梦。
颜焱稳不住仰起头,控制自己不掉眼泪。
可那股难过的情绪怎么都压制不住。
眼纱之下是清清凉凉的药,触及眼泪后越发清凉,倒是让她冷静了几分。
一定会变好。
只会越来越好。
下着如是决心的颜焱,却不知道,她身上那股悲伤的气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蒙着眼纱的女人,倦缩着自己,仰头无声哭泣。
一帧一幕截出来都是美人图。
引得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的直播间越发热闹。
——颜焱你到底怎么了啊??眼睛怎么就瞎了?
——这女人真会作秀,故意的?
——为什么会有女人那么美?这个颜我干了。
——冷肃是不是没告诉她她在直播??冷肃就这么走了?直播不要了?他生日也不过了?
——今天的影帝是心机boy吗!我赌一包辣条他肯定是故意不告诉颜焱的哈哈哈!
——笑死,我就说了冷肃白切黑,肚子里鬼主意多得很!他估计早就恨不得昭告天下吧?
……
直到冷肃端着粥过来,看到颜焱的模样。
“你——”
颜焱立即低下头,将自己放松靠在沙发上,“冷肃,我想君大哥了。”
奈何声音带着哭腔,泄露了她的伪装。
冷肃将粥蛊放在桌上,屈膝在沙发边缘,指尖碰了碰已经晕湿了两朵的眼纱,却被她瞬间躲开。
心疼了一瞬。
“他现在应该还没有空,老先生的后事还没处理完。”
“……我应该亲自过去的。可我……”不敢。
怕郑祁笙会怪她。
更怕,郑祁笙不怪她。
“别想那么多,先喝粥,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嗯,我自己来。”
她拒绝冷肃投喂。
冷肃也不勉强,起身坐在她身边,看她端着粥一手拿勺子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的喝着,便放心下来,分神回到平板的直播间上。
看到粉丝说他耍心机的评论,笑了笑。
“悠悠,刚刚忘了告诉你。”
“嗯?”
“今天是我生日。”
“你又不过生日。”
颜焱只当他在随口聊天,她和冷肃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挺像的。
绝口不提家人,也从来不过生日。
冷肃沉默了一秒,余光看到平板上闪过的一大片问号,低笑一声,“粉丝们十分热情,不过生日不太好。”
颜焱点点头,想到冷肃是大明星,就算他不喜欢过生日,也阻止不了粉丝帮他过生日,“那你今天要出门是吗?”
“不出门,我在家里直播。”
“哦。还有直播生日这种事情。”颜焱又喝下一口粥,片刻吞下肚后,忽然顿住,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冷肃立即收敛自己的笑意,不让自己的欢悦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在直播,悠悠。”
“现在?”
“嗯,直播镜头就在你斜对面,粉丝们在跟你打招呼,嗯,让你多吃点。”冷肃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
颜焱:“???”
差点没把手中的粥甩出去。
满脸不敢置信。
“冷肃,这种事情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什么直播?”
“全国直播?本来打算过了零点作为粉丝福利生日直播一个小时,但……”
她自己忽然下来。
232
颜焱张了张嘴,“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冷肃忍俊不禁,实在怕她太激动把手中的粥给甩他脸上,便伸手接过,边说:“大概就是全国都知道我们两要结婚了。”
颜焱:一言难尽。
半响。
“直播关掉!”
“好。”
冷肃二话不说扭头,一边跟直播间的粉丝说:“抱歉,我老婆说要关直播,各位晚安。”
颜焱:“??”
弹幕里一大片哈哈哈掺杂着无数问号,偶尔飘出一两个妻管严。
冷肃不为所动,关掉直播,老老实实听候‘发落’。
“冷肃,我怎么才发现你竟然那么不要脸?”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在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过后,忽然被直播这事儿打了岔子。
不等冷肃回答,她忽然低下头。
“他们也会看到吗?”
他们?
冷肃将手中的粥放到桌上,回头将她拉入怀中,“你不想让他们看到?”
“……也不是。”她沉默了几秒,松了一口气,“看到也好,总归是让他们担心了。”
“就算他们会看到,那也是明天的事情,别多想。”
“你怎么会想在直播里公开我们的事情?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一听便知道她有多顾忌。
冷肃无声叹息,拿过一旁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才说:“我让他们把直播回放删掉,但你要清楚,删除也只是欲盖弥彰。”
“……反正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删了吧。”
“好。”
颜焱没有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冷肃才问她:
“打算什么时候进组?”
“……越快越好?”她不太确定,只是在这一瞬间,有了用工作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念头。
“那等两天,你眼睛好些。”
“嗯。”
工作的事情确定了下来。
郑祁笙是西厥家旧人,葬礼十分简单,来吊唁的人也并不多,整个后事处理下来也不过两天时间不到。
还是葬在青竹园。
颜焱退烧稳定下来后,眼睛也慢慢能看清些东西,在出发进组之前,去看过一眼。
矮矮的一座坟墓,坟墓上就刻着郑祁笙三个字,象征着一个人的一生彻底结束。
郑祁笙留下来的那封信,颜焱到底还是没用选择打开。
因为郑荣君说:
“我们父子二人选择跟随你,从来都不是因为西厥家那些关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颜焱。万事万物都抵不过一个愿意,我们愿意选择离开西厥家,追随你。”
关于她的身世,当年郑祁笙选择脱离西厥家跟随她的原因,都已经不再重要。
一旦接受了自己是西厥枫的女儿这个事实,经历过了打击与妥协,她选择继续生活下去。
没道理为了无法选择的出生而放弃生活。
哪怕,从一个英雄子女转换成死囚后代的过程,究竟有多困难。
生活还是要继续。
片场。
吴导捏着烟放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眼神迷离地看着不远处正在举行的小杀青宴,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就让颜焱演女一。”
一旁的制片人眼皮一跳,“你嫌命长?”
吴导眼神瞬间清醒,连忙掐灭手中的烟,“这位祖宗终于杀青了。”
制片人露出心有戚戚然的神情,认同的点点头。
233
颜焱进组的时间总共也不过两个星期,但她拍戏的效率质量甚至已经远远超越专业演员的水准,NG次数少之又少。
当然,这可能也离不开冷影帝的引导带戏,每逢到两人的对手戏,剧场里必然是静悄悄的,都控制不住暗中观察,然后不可避免地背带入戏里出不来。
关于那场冷影帝的生日直播官宣,哪怕后来直播回放被删除,但整个剧组都心知肚明。
年底冒出来的黑马颜焱,在冷影帝生日直播中出现,并且两人还当场官宣结婚了。
领证但不办婚礼,原本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还秉持着吃瓜的心态半信半疑,但冷影帝带着颜焱进组的第一天,他们就彻底信了,并且还打从心里敬佩这对未婚夫妇。
因为颜焱凭一己之力将冷影帝拉下了神坛。
他们有幸见到了那位冷面影帝,在爱情面前卑微舔狗的模样,几乎是颜焱的一个眼神,冷影帝就能秒懂,并乐此不疲的跟随左右,寸步不离。
这两位在剧组里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
酒店住同一间房,出入形影不离,无时无刻的嘘寒问暖……
冷肃那高冷矜贵的人设,在颜焱所在的剧组时间内被打破得支离破碎。
比如现在,刚刚杀青的颜焱手上刚拿一杯果酒,还没碰到嘴边,冷肃就已经伸手拿走,语气温柔连哄带骗:
“等感冒好了再喝好不好?前几天节目组送的果酒已经收到,回家了我们一起喝。”
“可我现在就想喝,只是喝一小口。”
“一小口你也要醉了,下午我还有一场大戏,走不开。”
“没关系,莫言在呢,我待会儿跟她回酒店等你。”
“宝贝,你不能抛下我……”
“没有抛下你,这里离酒店很近。”
“可我还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你。”
……
瞧瞧,这位冷影帝有多粘人,连下限都不知道刷新了多少次。
吴导观察着那边,确定冷影帝已经把人哄好,才带着制片人过去,笑嘻嘻地说:
“颜焱待会儿不回酒店了是吧?正巧,配音那边想约一下你。”
颜焱的原声台词很好,在片场机器轰鸣的情况下,她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抑扬顿挫地声线很多次都将他们带入戏中。于是商量征询了一下集体的意见,就决定让颜焱保持原声台词,后期再补一些现场录不好的台词。
颜焱没什么意见,她配音这门课向来都是满分。
倒是冷肃有些不满,“不是说好……”
吴导连忙说:“就在一旁讨论,哪里也不去。”
冷肃这才满意下来,连带给颜焱拿的小点心都多了一块。
小杀青宴结束,颜焱神色露出疲倦,但见冷肃时不时飘来的眼神,只好放弃回酒店休息的念头。
“颜颜,要不要再加一条毯子?”莫言在角落给她摆了张躺椅,还带了三条加绒的毯子,垫一条盖两条,一旁还有一个小太阳取暖器。
外面正在化雪,北城的冬天暴雪是常态,室内拍摄大棚虽然能防得住风,但架不住寒。
颜焱哪怕已经全副武装,也抵挡不了北城的冬天,这几天一直感冒偶尔低烧,莫言恨不得将整个成德恩都搬过来。
颜焱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姜茶,才病恹恹地靠在躺椅上,点头,“你也坐下来休息,对了,你男朋友呢?”
莫言给她掖好毯子,确定她腿底下不再漏风,才在一旁小太阳边坐下,确保正在摇头工作的小太阳的安全性,“他在隔壁大棚拍戏,我过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他竟然能忍住不跟过来。”
原本因为意外而交往的两人,颜焱本来不太看好这段感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工具人出身的莫言,竟然被十八岁的小奶狗吃得死死的,而龙一野那个小奶狗也不错,对莫言几乎是言听计从,除了撩人的时候欠揍,其他时刻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知不觉就让他们陷入了热恋期,时刻陷入难舍难分的模式。
莫言面上闪过一丝羞涩,很快又端正态度,“他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太明目张胆影响不好,我已经再三明令他不许在片场胡来。”
“唔,你们现在晚上不住一起,他没有什么意见吧?”
“他才十八岁,太早和女朋友同居不好,其他事情我能纵容他,独独这件事情不行。”
“嗯,不错,老师也这么说,说起来,下个月就是他十九岁生日,你想好要送他什么礼物没?”
“……他已经自己指定好礼物,都不用我想。”
“这小子,还挺主动啊……”
……
就这么有一塔没一塔的闲聊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莫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颜焱身上的毯子,才坐在一旁拿出手机,给龙一野回消息。
冷肃过来的时候,颜焱已经陷入沉睡。
几乎不用开口示意,江采辰已经第一时间拿出体温枪递给冷肃。
“……有些低烧,药先不给她吃,吃了多了免疫。”
莫言点点头,再一次强调,“颜颜小姐不适合在北城过冬。”
冷肃哪里不清楚这点,只是刚刚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他实在无法做的放任颜焱一个人离开,“我的戏份还有两天结束,这两天可以开始做准备工作。”
“好的,是去南城的维海岛吗?”
“嗯。”虽然不想承认,但四季如夏的南城维海岛确实是最适合颜焱居住的地方,想着,冷肃回头看了眼江采辰,“房子的手续办好了吗?”
“单从远已经过去办理,不出意外最迟明天能办全手续。”
要在南城过年,冷肃自然不会委屈颜焱住酒店,这几天已经让人寻找合适的别墅,准备到时候拖家户口过去过年。
又说了一些剧组里的事宜安排,冷肃便回到自己的拍戏岗位上。
颜焱这一觉睡得沉,等醒来时已经晚上七点。
“喝点水。”
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出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惊讶了一瞬。
是郑荣君。
“什么时候过来的?”
进组到现在整整一个星期,郑荣君第一次过来。
234
郑荣君难得穿上加厚的羽绒服雪地靴,戴着绒帽围巾,见颜焱看过来,便单手把脸上的耳罩也摘了下来,笑道:“半个小时前,莫言和她男朋友先去吃饭,你男朋友加班在外面拍雪景大戏。”
“……哦。”颜焱才发现大棚里的工作人员寥寥无几,约莫大部分人都到外面去了。
她接过保温杯低头小口小口喝着水。
安静了一瞬。
郑荣君有些无奈,双手捏了捏耳罩毛茸茸的地方,“冷肃明明说你已经走出来了。”
可走出来的人却对上他无话可说。
“走出来是走出来了,但我还没有原谅你。也不知道是谁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都不会骗我。”
颜焱冷哼,顿了顿,收了身上的毛毯站起身,在躺椅睡久了手脚都有些发麻,她活动了一会儿才舒缓过来。
郑荣君莫名松了一口气,能把原谅不原谅挂在嘴边,那就真的是走出来,并且,也不打算计较他隐瞒的事情。
想归想,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管家职责,帮她将手中的毛毯接过一一折叠好,并且还不忘买一波惨,“我家老头子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专职管家,成德恩我找人代为管理,交接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不出意外,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
“?”颜焱抬头,“我同意了吗?”
他摊手,“这是我家老头子的遗愿,可不管你同不同意。”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左右跟着你前途光明,把成德恩甩出去后我闲了两天,还和郭小姐有了联系,颜颜,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单身狗,让我早日脱单呗。”
说得还挺可怜,木已成舟,想反对也不行。颜焱抿抿唇,走了两步,又回头瞪着他,“其他的机构运作谁负责呢?”
“你放心,管理工作还是我负责,不过就是工作点不固定而已。”迟疑了一瞬,郑荣君小心观察她的反应,“会所那边目前已经恢复正常营业,浮生的管理方式非常有效,并且他还主动和北城警署合作,这几天正在对接谈判。霍副院的意思是,让小少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郑荣君还是怕提及西厥又触碰到颜焱的逆鳞。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颜焱已经冷静下来,对她的身世已经不再那么抗拒,稍作权衡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方法。
“也好。霍伯伯的人看着也不错。”
冷肃还在加班拍戏,正好赶上室外暴雪的景。
颜焱裹紧身上的斗篷,打算去外面看看。
郑荣君见状,连忙将一旁一直给她备着的御寒装备递过去,“要出去也要先戴好护具啊!帽子耳罩口罩,还有这个,热水袋捧着。”
“北城的冬天简直要命啊……”她小声嘀咕,认命的把所有御寒用品都戴上。
“知道要命就赶紧催催你男朋友,我们这边的工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起码在明年三月份前,所有的工作都将转到维海岛。”
“我今天才结束杀青,他的戏份还有不少,急不来。”
“急不来也行,但也不必一直跟着吧?你可以在酒店里吹着暖气等,跟着剧组这不是活受罪吗?”
“这事儿我说没用,得冷肃说了算。”
“也是。我听说昨天你们拍戏的时候,差点发生大事儿。等等别走那么快,把伞撑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大棚。
漫天大雪,入眼的尽是白茫茫一片。
颜焱抬头看了会儿不停飘落下来的雪花,一声轻叹,“大概是我把冷肃吓坏了。”
昨天是女三身死的戏份。
当着天下人的面,就在男主面前。
天下第一美人一身白衣从城墙一跃而下,鲜血染红漫天飞雪。
迟了一步不少年男主红了眼,一场血战夺回美人尸骨,亲手沉入冰棺。
颜焱依然是一身洁白素衣,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
冰棺之外,是已如疯如魔的冷肃,两眼猩红,痛苦可怖地的神情令人心生寒颤。
是入戏太深,也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不顾导演喊停,也不管其他工作人员的呼喊叫唤。
冷肃冲进了冰棺,将颜焱‘抢’了出来,亲吻、低喃、用最温柔的语气,说:
“悠悠,你怎么敢死。”
那双漆黑的瞳眸里,曾经只是偶尔出现过的偏执阴鸷,肆意冲破牢笼,直冲颜焱扑来。
这样的冷肃,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也包括被抱着的颜焱。
后面,冷肃用了很长时间,才在颜焱的安慰和在再三保证中,渐渐出戏。
对于冷肃这场真情实感的流露戏份,整个剧组的人员都形成了默契,不敢动,不敢说。
后遗症便是颜焱在剧组里变得更加易碎起来。
没人敢去触碰这位年轻影帝的逆鳞。
就连编剧,也连夜改了戏份。
男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搜集宝物,成功将美人复活。
今天颜焱的杀青戏,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复活,从冰棺中缓缓睁开眼,一步一步走到男主面前,留给观众遐想连连的结局。
才算抚平从昨天到今天以来,冷肃时不时控制不住的疯狂情感。
郑荣君早已从自己的新队友那里听到了几个绘声绘色的版本,对冷肃这种疯魔了的情况了解通透。
见颜焱脸上难掩惆怅,连忙从一旁的墙角处拿来伞撑开,帮她挡住被风吹进来的飘雪,一边宽慰道:
“这样恰好证明冷肃有多爱你,有这么深爱你的男朋友,我们大家也好放心些。”
就是怕因为冷肃这份过度沉重的爱意,会给颜焱过多压力。
更怕颜焱身上的压力太多,而他们作为旁人,无法为他分担。
好在,颜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迈开步子踏入雪地中。
郑荣君紧跟其后。
剧组物尽其用,在门口放了不少把道具油纸伞。
郑荣君顺手拿了最大的那把油纸伞,刚好能挡住两人不被雪花砸到。
走不过百米,就到了城墙楼。
工作人员们正冒着暴雪拍男主血战的戏份。
威亚的机器正在运作,不出意外,吊着威亚站在城楼上的男人,就是冷肃。
颜焱停下脚步,没再往前。
“咱们看看就回了吧?太冷了。”颜焱的身体可受不住。
235
“唔,再看看。”
寒冬凛冽,但不难看出工作人员们的热情很高,现场的氛围很好,颜焱很喜欢这种拍戏氛围,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是以往躲在维海岛看不见的热闹。
“要不,我去把车开过来?咱到车上看?”
“……也好。”
“那你把伞撑着。”
一米二直径的油纸伞有些沉,颜焱将热水袋给郑荣君,又拉了拉袖子当做手套双手捧着伞柄。
“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嗯。”
郑荣君小跑着前往临时停车场。
而颜焱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往前靠近。
她记得冷肃有一场要冲城楼摔下来的戏份。
她分得清演戏和现实,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
雪落得太大了。
城楼之上的画面有些模糊,颜焱只能朦朦胧胧分辨出哪些是工作人员,哪个是冷肃。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自己担心的那一幕。
而郑荣君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房车内暖气充足。
颜焱上车后就脱了沾了雪的靴子,换上备着的棉鞋,又摘下耳罩口罩,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先吃药?”郑荣君在她身边坐下,从一旁的保温箱中拿出一袋药剂,“饿了吗?要不要叫点吃的送过来?”
“还好,下午的杀青宴吃了不少小点心。”药是调整身体的中药,味苦,颜焱吃了一个星期都已经习惯了,插上吸管一口闷。
“江采辰那边说他们可能要拍到八点才能结束,饿了跟我说。你男朋友给你准备了这个?”一旁常温箱里竟然放了一盒糖制西梅。
“莫言准备的。”准确来说,是龙一野看不下去她这个师姐一天天三袋中药的样子,特意准备的。
拿了一个递给颜焱,自己又拿了一个丢嘴里,郑荣君满意地眯了眯眼,“味道还不错,莫言自从谈恋爱后,感情丰富了不少,刚刚我过来的时候还主动对我笑,差点儿把我吓到。”
“……大概人谈恋爱后都会有些变化吧。”就像冷肃,冷肃谈恋爱会发疯。
“那你有什么变化?我好像没发现你哪里变了。”
颜焱一怔,“我没有变吗?”
“哪里变,我甚至觉得你和冷肃的这段感情里,你一直处于被动——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喜欢冷肃,而是……”他斟酌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你是想说,我看起来,并不如冷肃爱我般爱他。”
颜焱这几天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关于她和冷肃的闲话。
大概都是冷肃如何在意她,对她嘘寒问暖如何如何好,而她则一直享受这样的照顾,对冷肃关心少之又少等云云。
她拉起车窗的窗帘,看向外面被大雪覆盖的城楼,依然分不清哪一个是冷肃。
但如果换成冷肃坐在车里看在城楼上的她,也许不需要怀疑,他都能笃定哪一个是她颜焱。
不。
冷肃甚至都不会坐在车里看她,早已经站在城楼上,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也许所有人都认为,我和冷肃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吧。”
就连她也是这么认为了。
她甚至产生了害怕心理。
如果有一天冷肃不爱她了……她该如何。
若是再次失去,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当年分手,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做,所以可以说放弃就放弃这段感情。
可如今呢?
在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还可以放手吗?
答案太明显了。
“你……还好吗?抱歉,我提到了不好的话题。”
郑荣君看出她心情不好,只以为她想到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霍去忧去西城了。临走前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可能要长期驻扎在西城,西城新城主上任以来,一直管理得当,很少出错,他想守护那片安宁。”
在继——颜焱的养父母之后,守护西城边境。
颜焱惊讶地回头,“霍伯伯同意了?”
“应该是同意了的,不同意霍去忧也走不了。说起来,周长安小姐度蜜月回来找过你几次,又因为画展那边要忙离开,等过阵子你再去维海岛,就要很长时间见不了面。你要不要抽空请她过来吃顿饭?”
“……不了。长安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这样的身份,让她实在无法坦然的请真正的英雄子女吃饭。
“那还有熊芒小姐和花蕊莲小姐那边的邀约……”
“也继续拒着吧,她们如今过得很好,没必要因为我的这些糟心事烦心。”
郑荣君张了张嘴,心知她的身世终究还是给她造成严重的心理问题。
没有冷肃在身边的颜焱,似乎爱上了发呆。
换做以前,她可以为自己找许多事情做,看剧本,看书,和好友师长发信息打电话。
不像现在,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坐着,手机收到短信电话,甚至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原本欢欢喜喜回北城与旧友重聚的人,如今再一次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也许,只剩下时间能够治愈。
冷肃回来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八点。
看起来只是匆匆卸了妆容,一双手来回搓了许久也没有暖和回来,不得不放弃拥抱颜焱的冲动。
倒是颜焱眯了眯眼,撑着疲软的身子扑到他怀中,小声说:“饿了,回去吃饭好不好。”
“……好。”她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瞬间将冷肃身上的寒气刷个干净。
已经沦落为司机的郑荣君撇撇嘴,和一旁副驾的江采辰对视一眼,笑了笑,该干嘛干嘛。
回到酒店,莫言已经让酒店准备好晚餐。
颜焱胃口小,为了让她多吃一些,冷肃已经连续好几天让莫言江采辰几人留下来一起吃饭,最常点的就是火锅。
今天也不例外。
江采辰是个话多的,一旦冷肃放下大魔王的气场,立即能拉着旁人谈天说地,而郑荣君就是今天他的畅谈对象。
一旁的冷肃一边专心烫菜,一边注意颜焱的动态,时不时给她投喂一点,一顿饭下来,刚好将她的肚子撑饱。
等散席,颜焱就懒洋洋地瘫在冷肃怀中,缓过一段时间才推搡着冷肃去洗澡。
“宝贝,今晚一起洗好不好?”
进组这个星期怕颜焱累到,冷肃硬生生压下自己所有的贪欲,今天颜焱杀青,怎么着也不能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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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开车的话,一起洗也行。”
但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番折腾后,被男人磨怕了的颜焱在事后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说什么也不给冷肃再起色心的机会。
不可避免地就想到那些时不时闪过的想法。
“冷肃,不是你不想我先去维海岛。”
冷肃疑惑的看着她,眼中的餍足还未退去。
而颜焱将自己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明亮地眼睛。
“……是我不想走。”
不是冷肃霸道不舍得她先离开,而是她颜焱,不想离开冷肃。
她若真想走,冷肃哪里能拦得住。
“大家都误会了。”
其他人她无所谓,但她怕冷肃也误会了。
当初她回北城的目的,最主要的还是……挽回前男友。
是当初在她刚刚被毒瞎眼睛时,以泪洗面也忘不掉的男朋友。
也是她浑浑噩噩在医院抢救室,念念不忘的男朋友。
怕自己太糟糕,配不上男朋友,才想躲起来,坚持日复一日的复习练习,想以最好的一面,重新回到男朋友面前。
更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茫然无措时,心中唯一的归属。
她爱冷肃,并不比冷肃少。
三言两语,却也足够让冷肃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谈结婚的时候,她并未表现出丝毫欢喜,加上她前阵子发生的事情,冷肃根本不奢望颜焱会吐露对自己的爱意。
有时候冷肃甚至都要以为,是自己强逼着她与自己在一起。
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不管颜焱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是他的妻子,他此生不换的爱人,哪怕是死也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若是颜焱不愿,他便狠心强求。
若是颜焱愿意,那就更好不过。
他毫不掩饰地的欢喜,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
“我也离不开你,悠悠,原谅我的自私,明知道留下来对你身体不好。”却还是不肯让她先离开,甚至,还要求她留在片场,留在他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在北城这样寒冷的冬天,颜焱多待一天就多一分生病的风险,高溪那边已经不是提过一两次建议。
“我下午呆在车上看你拍城楼血战的那场戏,在车里的话还好,不冷。”就是车比较耗油。
“那这两天委屈悠悠呆在车里等我好不好?我已经跟导演他们说过,这两天争取把我所有雪中的戏份都拍完,其他戏份等过完年再说。”
“导演不生气?不怪你耍大牌吗?”
“不会,本身他们亏欠我们在先,你身体情况他们也了解,况且,最多再拍一个星期,剧组也要放假让大伙儿回家过年了。”
“那过完年你再飞回来继续拍?”
“不用,过完年后要拍的景正好就在南城,到时候我们可以当天去当天回。”
这里用的还是我们。
颜焱终于放心了下来。
想了想,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抱住冷肃。
“我现在有些患得患失,我害怕你离开我。”
冷肃心疼了一瞬。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进组入戏太深还是前阵子留下的后遗症,颜焱的情绪十分敏感。
他出不了戏,颜焱又何尝不是。
被天下人追捧的第一美人,最后被天下人抛弃。
被抛弃的颜焱……
“不会的,宝贝,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对不对?”
“……知道,你昨天还发疯了。”
“既然知道,那你应该更清楚,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可我还是怕。”
怕若冷肃不要她了……
这个假设实在太可怕。
“没什么可怕的,我们的结婚公证已经下来了,你已经是我合法妻子,而我是你的丈夫。”
“……真快啊,就这样结婚了。”
颜焱有些不确定的恍惚感。
“不快了,等后天我的戏份结束,我们给组里的大家发喜糖,让大家也沾沾我们的喜气。”
“会不会……太高调?”
“反正那天直播,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要领证。”
“都怪你,那天你不提醒我。”
“是是是,怪我,那……老婆,新婚之夜,我们——”
“闭嘴睡觉!”
……
冬季的夜晚,颜焱总是睡得十分熟。
并不知道男人在她熟睡后,在黑夜中准确的铺抓她的容颜,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描绘她的眉目,任由那浓郁到可怕的爱恋扩散。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谁也休想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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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焱就这么在保姆车上呆了两天,也不会觉得无聊,一来她要准备配音的事情,二来哪怕闲下来了,她也可以安静的看会儿书。
以及大部分,还是和郑荣君商量工作。
越是到了年底,各个收尾工作都得抓紧。
前阵子伤了心不理世事,现在距离过年不远,颜焱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宝贵的时间。
她没有时间再单独请亲朋好友们吃饭了。
只能用心和郑荣君商量每个人的过年礼,余夏年那边要送,利丰那边也要送,还有熊芒她们……
太多了。
总害怕忽略了谁,会寒了从未放弃过她的人的心。
每个人的礼物她都用尽自己的方式去琢磨,去调查,无论多困难,多珍贵的礼物,也要寻回来,在节日的到来时,送到她们的手上。
这是心意,也是愧疚满满的补偿。
冷肃的戏份准时按要求完成。
出发去南城的维海岛前,颜焱已经把每个人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直升机直接飞往南城,一起同行的还有莫言和郑荣君。
趁着冷肃在隔壁座位处理公事,郑荣君暗戳戳地从后面凑上前,对颜焱小声逼逼道:
“你男朋友、不,你老公很不一般啊,咱们都没敢买直升机,他倒好……”
不仅拥有私人直升飞机,还拥有风月国内航线自由的权利,这种权利,并非每个豪门贵族都能拥有。
颜焱闻言挑挑眉,“冷肃一直不一般,你现在才发现?”
“怎么可能,虽然你没让,但我私底下还是有派人查过你老公的信息。但我跟你说过吧,你老公背后势力不小,起码,咱们的人至今都没能把他的资料查全。”或者说不是没有查全,而是查的太全,聪明的人都知道这是被刻意伪装后的结果。
“那你的意思是,冷肃拥有强大的实力,对我来说,很危险?”
“?怎么可能,你老公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就冷肃对她那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宠法,危险?恐怕危险的是旁的人吧!
“既然对我没有什么危害,那我干嘛要查那么多?”颜焱的想法很简单,她瞒着冷肃的事情也不少,而冷肃瞒着她的事情也是有的,起码在彼此家庭那方面,她从未想过去过度关注。起码冷肃不提,她也不会主动去探究。
“你就不在意冷肃背后的势力?如果他是恶人,背后靠——”
“你觉得他是这种人吗?”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
“唔,说不定他是哪个国家的在逃小君主呢,毕竟我老公那么厉害。”
郑荣君一噎,看着颜焱那半张神色真假难辨的侧脸,莫名有一种吃撑了的饱腹感。
颜焱总算是对冷肃的个人财产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作为娱乐圈天花板般存在的冷肃,拥有私人飞机、游轮、甚至,冷肃还打算在国外购置一座岛屿,作为他们未来的养老居住地。
颜焱这才从江采辰那边听说,冷肃已经连续几年稳占世界名人收入排行榜前五十名,并且不出意外,今年就能跃进前十。
这不得不让颜焱开始怀疑冷肃背后的实力。
单凭一名演员,很难达成这样的成就。
以前也不是没动过调查冷肃个人信息的念头,但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后都不了了之。
如今人一闲下来,以前忽略的问题,一旦联系上冷肃,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
比如,她背后的公司倾颜娱乐,一直采用放养式甚至可以说得上对她言听计从的经纪人骆经。
一想到那二十年的合约期限,颜焱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会提出这种捆绑条件的,只怕也只有冷肃了。
想来……她回北城那天开始,冷肃就已经开始行动。
一想到这点,颜焱就有一种爱情双向奔赴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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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那么入迷?”男人在她身边落座,又将她的手拉过来牵着。
“在想倾颜娱乐,”颜焱扭头看着他,十分好奇地问:“就目前而言,公司赚钱了吗?”
这话问的模棱两可。
男人喉结动了动,“……赚了个老板娘,也不算亏。”
没骗她,求生欲还挺强的。
颜焱忍不住勾了勾唇,戳着男人的脸颊,轻哼道:“影帝好算计啊,我刚回北城就开始了是吗?”
“失踪的人忽然回归,我当然要有所行动。”
“那要是我回来还拖家糊口呢?你也要采取行动?”
“……你拖家了吗?”
“那倒是没有。”
“你该庆幸你没有。”
“?”
“有也让你变没有。”
颜焱听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掐了掐他手臂,“怎么,你还想犯事啊?”
冷肃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黑眸锁住她的一举一动,“你可以自行脑补一下。”
脑补什么?被男人这样黑沉沉地眼睛盯着,颜焱都怀疑自己是什么犯了重罪的囚犯。
“……那还是算了。”她自讨了没趣,结束这个话题。
进入南城维海岛后,整个气候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下直升机时,颜焱已经可以放心脱掉身上的一大堆御寒装置。
冷肃财大气粗,在高级观景区内买下了一栋高级别墅作为他们今年的过年之地,里面的布置装潢都是现成的,拎包就能入住。
分配好了房间,一行人就各自回房修整。
别墅三楼主卧室,颜焱将行李箱房间衣帽间,问:“今晚你做饭吗?”
正在将衣服拿出挂起来的冷肃回头看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超级海鲜大餐?”
“不行,你还在喝药。”
“……住在海岛上不吃海鲜像话吗?”
“身体不好还生病的人还想胡吃海塞像话?”
颜焱被他这一怼,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行吧。
而冷肃难得见某人吃瘪的样子,没忍心让她失望,“等你病好些,再给你做海鲜大餐。”
“怎样才算好啊。”她本来就是容易发烧的体质,三天两头烧一次都是常事。
“……过完年。”
“那可说定了啊。”
“过年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长安说过完年她的一副作品入选了都城国际画展,想邀请我们过去参观。”
“都城么,也行,我让阿辰先安排。”
……
南城四季常夏,正适合颜焱这种怕冷不怕热的人。
远离了北城的冬天,颜焱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今年的年夜比以往都要热闹,维海岛上有专设的烟火点,在海岛上过年的大有人在,还没有晚上就可以听到不少烟花炮竹的声音。
她太久没有与多人过年,往年她自己一个人,大过年也只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简单的为她送上祝福,剩余时间都是她自己度过。
今年有幸爱人、朋友都陪在身边。
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过年。
将她的迷惘看在眼里,冷肃也没让她失望,推了过年的各种电台节目邀请,整天下来都粘着她。
大扫除、做年夜饭,观看春晚节目,数着倒计时过年,放完烟花又马不停蹄地回来贴对联……
手机里的短信电话祝福一来一往很是热闹,颜焱窝在冷肃怀中,偶尔低头回复,偶尔抬头和冷肃讨论春晚节目。
一整晚下来,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下来过,因为她始终没有闲下来,更是没有时间去回忆往年的自己是如何过的年。
如同枯木逢春,她紧紧抓住生命里的光不敢松手。
此生能遇到冷肃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
都城。
长安因为画展的事情走不开身,颜焱和冷肃也只能自行前往。
此次的画展设立在都城博物馆,有历史悠久的名画镇场不说,还引流其他国家的著名画师名作,国内的画师们也是挤破脑袋也想进入此次画展成名。
长安作为新兴画家入选画展,可想而知她的实力有多强。
颜焱对长安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时那一张张手绘的明信片,是以她是抱着认真欣赏长安画作的目的来到画展参观。
作为风月国的中心城,都城比其他城市更繁华一些,同时治安守卫也更严格。一票难求的画展治安更是严谨,又有各种风月国大人物光临,等轮到颜焱他们进入博物馆时,画展开幕式都延迟了大半个小时。
郑荣君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再一次凑到了颜焱身边,与冷肃一左一右地挡住人来人往的人们,无奈道:
“人好多啊,我们不戴口罩真的没事吗?”
“没事吧,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这里保安工作做得很好。”
颜焱原本也是有些担心他们不戴口罩、不作任何遮掩的在画展里走来走去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转念一想,能来参观这种大型画展的人,应该少有追星的,加上这里又是都城区,不是他们的大本营,未必人人都认识他们。
路过的行人看到她和冷肃,最多也只是多看他们几眼讨论几声,没敢凑到他们面前搭讪。
冷肃将她搂着,几乎寸步不离,哪怕真发生什么事情,也没人能近她的身。
画展分了不少区域。
从古画到国外名画,再到国内名画,颜焱几人看得十分认真,这种熏陶艺术的机会不多,不认真观赏实在可惜。
只是走着走着,颜焱恍惚回头时,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熟悉到什么程度?
颜焱挣开冷肃,凭着一身冲动直接冲到那人面前,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在对方冷着脸欲要呵斥她前,她哑着声音,说: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男人冷漠地看着她,稍作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这位小姐,请自重。”
被甩开手颜焱也没有放弃,又伸了出去,攥住男人的西装衣摆,“先生,很冒昧打扰你,但我——”
“悠悠,你……”
追过来的冷肃原本黑着的脸色,在触及到男人面容时,也惊愕了片刻。
颜焱这才松开男人的衣摆,咬着唇问冷肃说:“你看,他像不像女扮男装的我?”
刚停下脚步的郑荣君闻言抬头,看向男人,错愕地睁大眼睛,“这……”
站在名画前的男人,一身白色西装身姿修长,留着一头碎发显得中性十足,再配合他的五官,活生生就是颜焱男装的打扮。
更准确来说……
“先生,你和没整容之前的我,长得一模一样。”
在男人惊讶的时候,颜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
如同掉落深渊陷入无限黑暗时,忽然出现一束光。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真的觉得,我们应该认识。”
在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间,颜焱整个人脑海中都盘旋着一个荒谬的念头。
239
这天底下,哪里有长得八分相似的男女?
一旦这种念头冒出来,颜焱就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陌生人,她都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渺小的希望被无限放大。
见男人神色冷淡,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颜焱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忍住:
“请问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吗?她们——”
只要一想到她或者不是那个人的女儿……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
想哭。
又想笑。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男人原本冷漠的视线出现片刻诧异时,越发让颜焱肯定,急忙补充说:
“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我整容之前,和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女扮男装的我,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
她张了张嘴,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哽咽住。
还是一旁的冷肃将她搂紧,无声给她支持,与男人对视两眼,沉声开口说:
“风先生,可否移步谈谈?”
男人渐渐收敛眼底的诧异,回视冷肃,语气淡淡道:“既然认识我,想必也应该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我面前放肆。”
阿猫阿狗……郑荣君立即上前一步,半挡住颜焱。
男人无声瞥了眼,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再次抽回被拉住的手,“失陪。”
被拒绝了。
颜焱不甘心的咬咬唇,想追上去,但骨子里的教养又驱使着她不可任性妄为。
半响。
亮着屏幕的手机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屏幕里显示的,正是颜焱大学时期的照片。
她惊愕地抬头看向手机的主人,“你怎么……”偷拍到的?
照片是她大学时期的蓝底证件照。
冷肃将手机塞到她手中,冷静从容的陈述事实,“不想让自己遗憾,就追上去。”
身为她的丈夫,她的爱人,冷肃比颜焱更清楚,深藏在她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原本还疑惑的颜焱,闻言神色一紧,在冷肃鼓励的目光中,终究是心中那微小的希望战胜了理智。
她一把拿过手机,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郑荣君瞪大眼睛,“你怎么还鼓励她啊!这明显不可能的事情,再像也不会是——”
却被冷肃语气冷漠的打断,“不管是不是,总要探究过,才能放心。”
虽然看到颜焱主动搭讪一个男人非常不爽,但他更加不想看到颜焱今天回去以后,时不时还想念今天这个与她有八分相似的男人。
那样更不爽!
冷肃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大步跟了上去。
郑荣君无法,也只能跟着。
画展中心区,颜焱找到男人时,男人正在低头和一个小姑娘说话。
颜焱刚靠近,就听到小姑娘撒娇说:
“大哥,说好的今天过来陪我的,你又不作数……”
颜焱下意识停下脚步,没过去打扰,只是目光落在小姑娘的侧脸上。
不像啊。
她心脏像是被什么扎到一样,失望渐涌。
男人和小姑娘明显是兄妹。
可是和她长得八分像的男人,却有着一个与她完全不像的妹妹。
不远处地兄妹两人还在对话:
“是大哥的错,大哥让人——”
“我只是缺大哥陪,又不缺人!”
“……牙牙,大哥还有事,走不开。”
“有事有事,每次你都说有事。算了,那我自己去逛。”
“好,带好保镖,晚上记得跟我一起去趟风雅园。”
“知道了~大哥拜拜~”
“嗯。”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浑身都散发着青春张扬的气息。
颜焱站在原地,感受着小姑娘与她擦身而过,半响。
终究还是……她奢望了。
小姑娘和她半分都不相似啊。
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两个陌生人长得相似,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忍不住低下头,看着手中紧紧捏着的手机。
手机屏幕里,没整容前的证件照上,她笑得温柔又隐含傲气。
可如今这份傲气,早已被埋葬在深渊中消失干净。
明明事实已定,她还在妄想什么呢?
她是西厥枫的女儿,这是铁骨铮铮的事实,没得洗了的。
她到底……都在奢望什么啊。
绝望气馁的情绪瞬间遍布她的骨血,令她浑身发冷。
“悠悠。”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温暖的怀抱也将那股寒冷驱散。
颜焱转身紧紧抱住男人,忍耐了片刻,还是不可避免地弄湿了对方胸口的一小片衣服。
“冷肃,我想回家了。”
冷肃闻言,将她抱紧了几分,背对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颜焱看不见,但冷肃却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颜焱转身时,男人明显往她的方向迈开了一步,看到冷肃他们过来,才停止不前。
这样看来,男人也并不是对颜焱的话无动于衷。
只是考虑到颜焱此时的状态……
他低头浅浅吻了吻颜焱的额头,叹息,“画展不看了吗?长安还在等你。”
她迟疑了一瞬“……那去看了长安再回去。”
“那,”冷肃抽出一只手将她捏着的手机握住,晃了晃,“不问了?”
“……”颜焱咬咬唇,抬头看了眼冷肃,又迅速低下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异想天开?明明都是确定的事实,还妄想有转机。”
“不是异想天开,有疑惑就去求证,这是人之常情。”大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叹道:“悠悠,我不希望你后悔,虽然后面也可以再找人证实。”
“可是我——”
“他现在就在你身后,看起来,和你有话要说。”
颜焱一怔。
“这位小姐。”
是刚刚那个男人。
颜焱手忙脚乱地从冷肃怀中转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男人。
却见男人神色凝重,目光落在……被冷肃握住的手机上。
原来手机屏幕被冷肃按亮,屏幕上的照片也被倾斜着放映出来。
颜焱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没有骗你,我以前……”
她举起手机,刚想说不信你自己看,男人就已经率先伸出手拿过手机,照片放大,认真查看起来。
他的神色越发凝重。
颜焱忍不住捏紧冷肃的手臂,与他对视一眼,得到了支持后,才迈出一步,认真的说:
“这是我大学时期的证件照,那时候我还没有整容。抱歉,这么说很冒昧,但是我觉得我和你长得很像,有没有可能,我们之间,存在亲属关系?”
这是她见到男人第一眼,脑子里就冒出来的念头。
这也许是巧合,也也许是她的异想天开,但就像冷肃说的,有疑惑就去求证,不然留着疑惑,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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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沉默了半响,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中移开,落在颜焱脸上,皱着眉,“你整过容?”
“是,我……大学时期去整容了,我以前和现在,基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话?若是你本来就长这个样子,我当年……也不会查不到。”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出现片刻的迟疑。
颜焱呼吸发紧,“所以……你有查过我?你真的有遗失的姐妹,是吗?”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落在冷肃身上,“你们今天来是别有目的?”
“只是凑巧遇到而已。”冷肃知道男人在顾忌什么,“风先生这些年藏得严实,若不是在门口看到了那位听从你吩咐的杨外长,我也猜不出风先生的身份。早知道传说中的风先生是这副模样,也许你们……”
顿了顿,冷肃大大方方的回视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们或许真是一家人也不一定。”
毕竟一个两个都藏得深,身份都不普通,却硬是没让人察觉世上还有如此相似的男女。
颜焱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但注意到周围的人们已经开始将视线慢慢聚集在他们身上,迟疑了一会儿,提议道:“介意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吗?”
“可以。”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到我车上谈,介意吗?”
“当然不。”
男人的身份不一般。
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博物馆,进入了地下停车场,又绕了一圈,才进入特殊区域。
那是给重要人物来访车辆预留的停车区域。
颜焱一路上紧紧拉着冷肃的手,手心冒出了薄汗也不自知。
难得见她那么紧张,冷肃甚至不太做人的觉得新鲜,还想多看几眼,但事分轻重,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说清楚:
“别紧张,这位风先生是早年风月国国君亲自册封的小君主,全名风祁君。所管辖区域使然,他行事极为低调,从不在媒体面前露面,所有消息都交由他的属下杨外交官传达发言。今天在这里遇到他,大概率是因为今日画展来了不少外国绘画大师,他有接待任务。”
“诶?小君主?他——”颜焱的脚步猛地顿住。
冷肃也不得不跟着停下来,挑眉,“怎么?”
“他是小君主……是啊,风是国姓。”颜焱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尤为复杂起来,先不说她和风祁君之间到底存不存在血缘关系,以她现在的身份,绝不适合与这类人接触。
“悠悠,别给自己留下遗憾。”见她还是不肯继续走,冷肃不由叹息,“一切有我,你不愿意,之后谁也找不到你。”
这个男人,始终给足她安全感。
颜焱也被他的叹息感染,沉沉呼出一口气,点头,“……嗯。”
两人继续跟上去。
加长款的黑色防御车前,身着正装的杨交官已经守在车门前,看到两人到来,立即为他们拉开车门。
“两位,请。”
“谢谢。”
上车后,颜焱才发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容貌与风祁君相似,但又与颜焱原本的模样不太相同,一阴一柔,很容易让人将他们区分开来。
“风祁君,这是我弟弟,风祁玉。”
“我是颜焱,这是我的丈夫,冷肃。”
简单的介绍过后,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风祁玉率先开口,“听我哥说你整容前,和我哥长得一模一样?照片还在吗,我看看。”
“……在。”颜焱按了按冷肃的手。
冷肃立即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刚刚的照片,一边递过去一边解释道:“这是悠悠唯一留下的旧照,我用了技术复原,像素不算太高。”
风祁君蹙眉,“技术复原?这么说这个照片是P的?”
“可以这么说,当年她出事后,学校里关于她的照片信息都被消除干净,这张照片还是我从她学生卡拍照用技术放大复原的成果。”说到这里,冷肃心思一转再转,颜焱当年为什么出事,其中缘由还不适合现在说出来。起码,在这两兄弟没有表明他们的立场之前,不能说。
“被消除干净?”一个普通人,就因为整容所以消除了自己过往的一切消息?风祁君不赞同地看着颜焱,“如果你以前真如照片上一样,根本就没必要整容,更没必要消除以前的所有照片。”
“因为当年……出了一些事情。”与冷肃交握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她在心里再三给自己鼓气,做了足心理准备,才说:“风先生,我并非冲着你们的身份地位或是其他不轨目的而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可能存在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哦?听你的意思,你是想?”风祁玉挑挑眉,目光在她脸上上下打量着。
“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风先生可不可以做一次亲子鉴定?我只是想追求一个结果,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如果你们担心我会借机做其他,我可以签订一系列足以让两位放心的协议,我保证拿到结果之后就离开的远远地,再也——”
“颜小姐,既然知道失礼,为什么还要提这种无礼的要求,亲子鉴定?嘁。”风祁玉轻蔑的嘁笑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被风祁君打断。
“可以。”
颜焱浑身一震,没预料到对方会答应得那么干脆。
风祁玉不满地皱眉,“哥?你说什么,你答应跟她做亲子鉴定?她来路不明就凭着这么一张P出来的照片,你——”
“阿玉,我有我的打算。”风祁君说着,将手机还给冷肃,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沉声问:“刚刚就觉得冷先生眼熟,不知道我们以前……”
“我是个演员,风先生可能在某个电视节目上见过我。”
“是么。”
风祁君持保留意见,视线转移到颜焱身上,“颜小姐,你想什么时候做亲子鉴定?”
颜焱迟疑了一瞬,“越快越好?”
“……那就现在。”然后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司机去医院。
颜焱紧紧抓住冷肃的手,心跳根本不受控制的在加速变快,感受到车子已经发动出发,更是紧张得不行。
冷肃忍不住勾了勾唇,也不管对面还有两个大男人,侧身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哑声说:“难得见你那么紧张,还挺新鲜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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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焱毫不客气的捏了一把他的腰。
“你再说。”竟然在这种时候取笑她。
“好,我不说,把手松松,你都出汗了。”冷肃连连投降,又拉着她的手,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无奈道:“都城不比南城,和北城气候差不多,今天这一趟怕你又要吃一阵子素食。”
手发凉,还冒冷汗,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她即将发烧的前奏。
“反正吃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她嘟囔了一句,任由冷肃的大手覆盖额头试探温度,强调:“头不疼。”
“行,不疼。”只是冰凉得令他心疼罢了。
但被这么一打岔,紧张感缓和了不少。
风祁君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见他们没有说话,才开口问:“两位是夫妻?”
颜焱点头,“对,年前刚登记。”
“还没摆酒宴,到时候风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来吃一杯酒。”冷肃补充。
“哦。”正在看手机的风祁玉忽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从手机屏幕中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颜焱和冷肃,“我说看你们两个怎么那么违和,原来是明星夫妻。”
冷肃抬眸看了他一眼,“刚刚我就说过,我是一名演员,不过,想来也是我的知名度还不够。”
“平日公务繁忙,确实不怎么关注这些。”风祁玉说着,挑眉,“颜小姐,你方才说你只是想确定这世上还有没有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冒昧一句,你目前没有在世的直系亲人了,是吗?”
“……是。我的养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直到现在,承认那是她的养父母,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难过。
“抱歉,可能提及到了你的伤心事。”嘴里说着毫无歉意的话,面上依然兴致盎然的样子,“网上关于颜小姐的言论不一,貌似负面新闻更多一些,颜小姐,那些流言是真实的吗?”
“阿玉。”风祁君不赞同的皱眉。
风祁玉耸耸肩,“哥,我也就是问问。”
说到底,风祁玉不信颜焱罢了。
颜焱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自己被冷肃交握的手上,“小风先生也说了是流言,都说流言止于智者。”
“抱歉,颜小姐,阿玉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
她深呼吸一来一回后,再抬头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浅笑道:“所以,风先生有遗落在外的姐妹,是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还会同意和她做亲子鉴定,可如果有,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任何消息传出来。
风祁君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只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颜小姐没整容之前与我相像,请问除了你的丈夫,还有其他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有,很多。中戏院,与我同届的师生都可以为我作证。”
但,一旦牵扯到这些问题,颜焱又忍不住涌出退怯的心情。
她的师长朋友还不知道她的身世。
他们不知道,她是恶人的女儿。
如果他们知道了……
颜焱蓦地胸口闷疼,咬咬牙,好半响才将各种负面的念头压下去。
而两兄弟闻言都诧异了一瞬。
特别是风祁玉,神色间多了几分犀利,“能就读中戏院,颜小姐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在中戏院,普通人可做不到把以前所有的照片都消除干净。”
他始终怀疑,颜焱说的是谎言,收到了什么风声,别有目的的接近他们。
“就目前而言,我们都是普通人。”颜焱毫不畏惧的回视对方,“我相信两位对我有所隐瞒,正巧,我也有我需要隐瞒的事情,如今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我们相互合作,不好吗?”
“……的确。”风祁君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弟弟示意他安分点,才继续对颜焱说:“在结果出来前,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双方达成了共识,后面的路上都没有再开口交流。
颜焱情绪波动有些大,后面的车程基本都在冷肃怀中休息,到达医院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地。
都城中心医院有开设特殊部门专门为国、政要员服务。
知道风祁君他们要过来,特殊通道早已有人等候。
这是私人行程,等候的人并不多。
颜焱和冷肃只是对视一眼,便都默契的拿出口罩戴上。
两兄弟对此只是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同胞亲子鉴定的流程很简单,难的是等待。
“最少也要三个小时后才会出结果,你们该不会打算在这里等着吧?”
“没关系,我可以等。”
只是三个小时而已。
颜焱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区,任由风家两兄弟打量着。
去倒热水过来的冷肃见状,无奈笑了笑,“让两位见笑了,我妻子对这件事情比较在意。如果你们有事要忙,可以先行离开,出结果后,相信医院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到。”
风祁君沉默了片刻,也在颜焱身侧坐下,“没什么要忙的,既然要等,那就一起等。”
风祁玉不赞同的走过去,“哥,今天的画展——”
“阿玉,你替我过去一趟。”
“啊?不是,哥,我——”
“阿玉!”
“知道了,哥。”
风祁玉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离开前还不忘警告的瞪了眼颜焱。
颜焱全当看不见,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温开水,一边盯着不远处的医学室门口,铁了心要坐三个小时。
而风祁君更绝,直接让属下送来了办公用品,就坐在另一个休息椅上办公起来。
直到大半时间过去,杨外交官的到来。
“先生,可以查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薄薄的几张纸,记录着关于颜焱和冷肃的个人资料。
而颜焱这边,也刚好收到了郑荣君发来的信息。
关于风祁君的个人信息资料。
风祁君是上任国君风清云的唯一继承人,独生子。而风清云已与十年前病逝,至于上任国君夫人洛央雨,能查到的资料是还活着,行踪隐秘不明。
这么说来,刚刚见到的小丫头,以及风祁玉,都不是风祁君的亲兄妹。
然而,资料上始终没有任何记载关于风清云有遗失在外的女儿。
资料上标记着一清二楚,风清云夫妇仅有一子。
得到这个消息,颜焱心情复杂,连自己都说不清是惊喜还是什么失望。
同胞亲子鉴定,其实她心里是已经有了答案的。
只是……心有不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