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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清平游记全文阅读

作者:西乡二里     封神之清平游记txt下载     封神之清平游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6章 十二神道

    “人是那些人,山是这座山,天地不变,我们亦同。”东王公微微一笑,“夜榜再现,高辛多事之秋,二位道友怎有闲暇来此一会?”

    “不瞒前辈,仙门剑法再现高辛,我等惶恐,不知前辈可知此事?”地老接道。

    “嗯?春秋子,仙门有弟子离开吗?”

    春秋子对上东王公的目光,摇头道:“回师尊,仙门没有门人离开,或是形同而意不达者,想是天尊、地圣二位道友误会了。”

    “或许是误会,如果仙门真没有弟子前往高辛,我等便知如何处置。”天荒点了点头,“晚辈此次前来,或许仙师已知因由。”

    东王公又望向远处山谷,道:“道辉清圣,紫气东来,神道显灵,正是封神天机时至。只不知二位道友此次前来,是尧山的意思,还是乾坤门的意思?”

    “既是尧山的意思,也是乾坤门的意思。夜榜再现,一旦清凉界降临,三千年前的封神之战无法避免,当年的参与者,皆是局中人。”地老起身对东王公一拜,“此次前来,晚辈失礼,想向仙门商借天照一用,尽早成事,以应天道。”

    “天照点将的时机尚未成熟。”东王公摇了摇头,“时机若到,仙门自会派人持天照入世,与尧山、乾坤门共襄大事。三千年前便是操之过急,十二神道,尤其封神道主尚未完全成长,以致功败垂成,之后出现的清凉界与封神之战不过意外。此番不同,老夫夜观天象,清凉界回归云路已现,不会放过道主与十二神道,若不解决了封神之战,休想有登天之机。”

    “如果毁灭七星楼呢?”春秋子插言道。

    “七星楼是果,非是因,徒儿你痴妄了。”东王公看了春秋子一眼。

    “三千年过去,不知十二神道现今如何?”天荒、地老起身望了山谷一眼,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数十丈“道”字与十二玉柱,他们看不出任何明显变化。

    “十二神道,圣、仙、帝、鬼、术、剑、掌、器、生、异、刀、枪。圣之一柱已是紫气东来,气冲牛斗,只待天时;术、剑、掌三柱晦暗不明;仙、帝、器、生、异、刀、枪七柱尚无动静;鬼之一柱死气沉沉,尚未出世,天时未至,何妨顺其自然。二位道友,请转告尧山,至少六柱亮起,天照才能入世点将,接下来,便是准备封神之战。”

    天荒看了地老一眼,尧山的消息,鬼柱很快就会降生世间,但只有圣之一柱点亮,此次拿不到天照,已无悬念,就转了话题:“前辈,西塞山前白鹭飞,仙门是否已有打算?”

    东王公含笑道:“白鹭飞老老实实坐在西塞山前,不是很好吗?”

    地老道:“异数,终究是个变数,一旦开启封神之战,或许便迟了。”

    “如果乾坤门愿意挑起重担,仙门没有意见。”

    “如果尧山有令,不知仙门可愿一起分担?”

    “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浩劫,老夫需要先见到尧山的决心,才能下决断。”

    “晚辈会将前辈之言转禀尧山,此事日后再议。另外,关于高辛所现剑法,不知仙门可愿一观究竟?”

    “二位道友若不放心,老夫会让古道子带人入世一查,给高辛一个交代。”

    “仙门九子入世,还请到凌虚丹宫一会。”天荒邀请道。

    “凌虚丹宫或是无间名府,让他们自己决定吧。”东王公既没有同意,也不拒绝。

    天荒、地老离开后,东王公看着侍立一旁的弟子,道:“九儿出剑,被乾坤门察觉,看来已用天照找到疑似道师之人,封神道主。春秋子,传混沌子、风云子、江河子、古道子、浩然子。”

    “是。”

    下了红云金顶,慢慢来到距离西塞山山脚下不远处,地老望了一眼红云金顶方向,早被雪舞迷离视线,道:“东王公真是一只老狐狸。”

    “点将天照执掌,我们不得不有所退让。”天荒的目光,又望向桃花潭方向,“走吧,前往无师乘天,会一会菩提子。”

    天荒说完,一路无言,片刻后,二人又来到桃花潭侧,却已多了一人。那人与白鹭飞谈笑间,声传许远。

    真是说曹操,曹仁到,天荒看了地老一眼,那人正是无师乘天的三乘菩提,无上·菩提子的师弟。既然他在,倒不一定再去无师乘天。

    “二位道友,听说夜榜再现高辛,真是可喜可贺。”一袭淡青长衣的三乘菩提站起身,白色披风卷起风雪,望着天荒、地老。

    ……

    “回来了,如何?”松溪观,看着走入偏殿的剑守一,古陵急忙站了起来,织梦子正等着主药调理,稳住神识。

    “不负所托。”风尘仆仆的剑守一,拿出千辛万苦找到的赤风罂木,交给古陵。

    “好小子,真让你找到了。老子将整个松溪山翻了个遍,几十年也未曾找到,你才几天就找到了,果然是缘分哪。”古陵接过赤风罂木,爱不释手看了片刻,随后才想起配药之事,一拍脑袋,哈哈笑着出去。

    “剑将军,多谢你。”躺在床上的织梦子,只是醒了过来,神识相当虚弱,随时可能再昏迷不醒。如今有了赤风罂木,或许就可以慢慢好起来。

    自她苏醒,凡用药缺奇草异花,古陵只吩咐剑守一外出寻找。这一段时间,他几乎都在山川悬崖峭壁度过,织梦子看在眼里,对这个新的同门,心里充满感激,请了一身风尘的他坐下。

    “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剑守一将背上长剑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倒茶饮了。

    “或许,以剑将军的修为及名望,应该是师弟吧。”

    “希望剑守一能高攀。”他对织梦子一抱拳。

    织梦子想了想,道:“剑将军,你已在松溪观耽搁不少时日,若无其他要紧事,不如尽早去乾门,以免门中挂念。”说是挂念,其实是责备之意,这是在提醒他。

    “我听符医所言,只要能找到主药赤风罂木,稳住神识,前辈便可慢慢恢复。如今此间事了,我打算明日就去天子脚下,一登乾门。请恕晚辈唐突,未免失礼,不知门里有何禁忌,还请前辈不吝赐告。”

第797章 点兵池

    乾门,天子脚下,点兵池。

    身背长剑的剑守一,慢慢来到点兵池旁边的别庄前,抱拳高声道:“剑守一请见山阳子前辈。”

    “请剑将军稍待。”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别庄内传出。

    “多谢前辈。”剑守一回应后,恭敬站在别庄前。

    山阳子乃是孤哀子的徒孙,负责看管天子脚下点兵池,负迎来送往之责。剑守一初来乍到,必须经过他,才能登上天子脚下,进入乾门,否则便可判你一个擅闯之罪。

    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位剑童。男子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袍,正是山阳子,他用打量又有些轻蔑的目光看着剑守一。

    剑守一的大名,他自然听说过,乃是天泰大军中的第一高手,说是什么第一高手,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因为他代表的是乾坤门,自然不怎么将剑守一放在眼里。

    何况,新入门墙,就算他修为不凡,按规矩,最多排到与他同辈,也不过师弟之属,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再者,据说这老小子是师祖与兰台公子同请,才答应入门,他的心里极其不痛快,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师祖低声下气。

    “拜见前辈。”剑守一又对他一揖。

    “嗯。”山阳子理了理腰带,不过轻声一应,微微点头,“剑将军,你来迟了。”

    剑守一对上山阳子带着威凛的目光,缓缓道:“不敢有瞒前辈,晚辈路过松溪山,因符医医治织梦子前辈缺三两味主药,晚辈略尽绵薄之力,致有耽搁。现在前辈已苏醒,神识渐复,晚辈即刻上路前来,还请前辈恕罪。”

    山阳子不敢再提了,他听到风声,织梦子在松溪山,一直昏迷,只是略微好转,没有性命之忧,如果真因剑守一的原因苏醒,便是大功一件,加上织梦子在乾坤门的地位,他可不敢明面招惹。他也只是一个守山门的后辈弟子,不过是守的乾门山门,比俗世安保好听些,仅此而已。

    “剑将军初来便立下大功,值得庆贺,日后还请多多提携。”山阳子对他抱了抱拳,仍有不快揶揄之意,“点兵池就在眼前,随我来吧。”

    “剑将军。”

    正准备跟着山阳子前往点兵池的剑守一停步转身,一道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现在别庄门口,秀发凌乱,眼神凄迷,竟是南宫家的南宫雁,那个大大咧咧的广阳郡工判。

    “南宫姑娘。”

    一声南宫姑娘,南宫雁两行泪水滑落。

    “哈哈……”一声长笑,山阳子抬掌一引,将南宫雁一把抓了过来,随后紧紧搂着她,“剑将军,你们王朝的姑娘,让人食髓知味,果然别有风情,哈哈……”

    南宫雁现身,正是羞辱剑守一的绝佳人选与时机,山阳子自然不想放过。

    短短话语,剑守一已经明白,解门、节门搜刮的所谓名门世家之女,已经送到乾坤门,南宫雁应该是被分配到了点兵池,伺候山阳子。

    “除了姑娘,天泰还有很多东西与众不同,前辈将来见到,必然叹为观止。”仍是含笑以应的剑守一,心中暗藏杀机。随后看向泪水一直不停的南宫雁,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当着他的面抚了几把,香了两口,山阳子将南宫雁按着跪在地上,转身领着剑守一走向附近的点兵池,得意不已。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路过跪地抽泣的南宫雁身边,剑守一轻声留下古人绝句,再没有只言片语。

    泪眼婆娑的南宫雁,望着跟随山阳子离开的背影,点兵池就在不远处,她也去看过,美丽极了,也恶心极了。面对乾坤门,剑守一这般高手也只有俯首听命,南宫家如何,她又能怎样?

    靠近烟波浩渺的点兵池,并没有其他地方的冬日枯败,仍是一片生机勃勃,春夏之境。烟雾中几番雁子回首,蜻蜓点水,芦苇借风摇摆,荡起水波漾漾。

    天子脚下!

    山阳子将一块令牌放入刻着“天子脚下”四字的古老石碑顶部凹槽中,池中心霎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耸天巨足,没入云端不见。方圆数十丈的巨足边,慢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木板,随波荡漾。

    “剑将军,你尚未正式入门,按照规矩,要上乾门,请解兵放入点兵池中。另外,登天之路就在那些木板中,需要你自己找出,请吧。”山阳子说完,负手退到一边,准备看他的笑话。

    “多谢。”剑守一解下背上长剑,慢慢放入点兵池,只见池水翻涌,随即一股气泡将整个长剑包裹,沉入池中不见,让人叹为观止。

    抬起头来,剑守一纵身入池,双脚踩在一块漂浮在水面的木板上,木板腾空而起,沿着巨足,带着他转眼飞上九霄,直入云中不见。

    “剑守一,你是第三个瞬间找出登天之路之人。”点兵池边,传出山阳子有些寒意的微声,取回令牌,转眼也消失在池边。

    古朴气息,这就是登天之路的要点,并不是多难。那些木板看起来虽多,只要懂了,其实很简单。

    腾身万丈云端,望不到边际的疆土出现头顶,木板消失脚下后,巨足一亮,剑守一穿土而过,已来到云上疆土地面。

    立足之前,有巨大“乾门”二字的牌坊群,绵延往远山。从这里沿着石阶上山登顶,就是乾门凌虚丹宫,那座历代天尊象征的宫殿。

    这里就是乾门,武林中的至高圣地,立于云端之上,连卫星也不允许从它头上飞过,只能在疆土之下运行。

    天子脚下,正是其至高无上的真意。

    “剑将军,欢迎来到乾门。”剑守一立足观望之时,一位身穿白色仙袍之人御风而来,落在他身前,含笑抱拳。

    “原来是青云子前辈,晚辈剑守一有礼。”剑守一对来人恭敬一拜。

    “大家同门手足,不必多礼。”青云子说着,领着他走入右边一条玉石小道,穿林而过,“我先带你去看看为你安排的住处。天尊有事外出,暂时无法接见剑将军,待老人家回返,我再带将军前去拜见,以定秩序。”

    “多谢前辈。”以定秩序,见了天荒后,将最终决定他在乾坤门的辈分。

    当然,面见天荒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他曾与天荒在阴川外交手鏖战,一旦被认出,他将面对的就是乾坤门高手的围杀。

    孤身一人,他其实连闯出乾门的信心也没有,之前在古陵面前的大言不惭,不过是为了让他宽心。非是他的修为不足以闯出,而是乾门有奇阵为辅,遍罩疆土,不知关窍,出入无方,自然很难离开。

第798章 落子

    天齐王朝,左丞相伍修儒府邸。

    “清平子?”伍修儒看着段凝,“传言中的阴川四大公子之一?”

    “正是,也是阴川四大魔头之一。”段凝点了点头,“相爷,当年太后与梁王提出的以藩制藩之策,从战略上来说,本没有问题,错在识人不明,用人不当。”

    “阴川四大魔头?谁能保证清平子不会成为下一个梁王,使王朝乱上加乱?”伍修儒喝了一口茶,“当年太后提出以藩制藩之策,我就明确表示反对,现在果然尾大不掉,养虎为患。古往今来,以藩制藩之策,欲取姑与,最后都是养痈成患,成为换汤不换药的恶性循环,从来没有成功过。如果再造一个梁王出来,一旦有变,大齐就有亡国之祸,段将军,你想过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他借了钱给我们,我很感激,朝廷也会尽快凑钱还给他,但要在大齐列土封疆做藩镇,我绝不同意。”

    “相爷,我们对清平子做过全方位了解,他并没有权力欲,何况……”

    “段将军,记得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吗?”伍修儒打断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当自身权利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是赌,以国运为注,稍有差池,我们将又生生造就一个梁王,成为大齐的千古罪人。自古以来的祸国权臣,有几人一开始就是奸逆?他们都是在权利膨胀过程中,一步步蜕变成最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就算自己不想变,最后也不得不变,因为他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政治利益集团,已经由不得他。不管太后和梁王的初心如何,现在已经无法收手,清平子以后若成功,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眼睁睁看着四方藩镇在梁王的带动和怂恿下步步强大,联合起来与王朝对抗,相爷有更好的办法吗?梁王于外,威慑朝纲;皇子于内,虎视眈眈;藩镇割据,文武自重,都不是省油的灯。太后一直积极促成窦都督离开右军都督府,换人执掌西线精锐大军;梁王三番两次派人入海与敖家接触,目的不言而喻。这样漫无目的的计较下去,一旦陛下退让,太后、梁王得势,必然天下大乱,悔之晚矣。相爷,大齐乱了这么多年,黎民苦不堪言,没有时间了。太后以孝掣肘陛下,梁王尾大不掉,天泰、天正权贵虎视眈眈,削藩已不现实,除了以藩制藩冒险一赌,我们还能做什么?一个清平子,总比梁王可信,他不是皇室,也翻不起梁王那种大浪,相爷还在犹疑什么?退一步说,就算清平子变成下一个梁王,他也不可能低头与梁王沆瀣一气,届时三足鼎立,镐京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总比现在诸多藩镇唯梁王马首是瞻强。”

    “一旦清平子成势,不尊朝廷号令,三足鼎立很快就会演变成大齐分裂。现在梁王还没有割裂疆土自立之心,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期望,希望能走正途继承大统,拥有整个天齐王朝。如果清平子将来雄霸一方,梁王眼见大势难挽,绝对会称帝,随之而来就是其他藩镇纷纷效仿,大齐毁矣。”

    “相爷,你愿意让梁王做皇帝吗?”

    “他不配!”伍修儒一掌拍在茶几上。

    “坚持大统宗法延续的不止相爷一人,镐京很多人都坚持,我也反对梁王接位。既然如此,陛下以祖宗之法与太后相互制衡,梁王很难通过正常途径问鼎九五,将来一旦太后驾鹤,梁王一系如果要自保,要抓权,迟早会反,会自立,梁王称帝的因素,已经没有必要考虑,除非我们妥协,让梁王入主镐京。相爷,至于你所担忧的问题,我会和清平子扳手腕,将可以信任的将校安插在军中,一旦将来有变,只要我们抓住一定的军权,掌控核心战力,清平子也翻不了天。当然,我仍坚信自己和天泰京机阁的判断,清平子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

    伍修儒看着她,两番相助,都是她与清平子接触,她对他充满信心,也非无的放矢,而自己对段凝的眼光,一向也很佩服,闭上眼睛想了想,终于撕开口子,道:“段将军,你给清平子发个寿柬,邀请他参加太后的寿宴,届时安排一下,我要亲自见一见他,和他谈谈。”

    “相爷,据我所知,清平子只是先锋,你老该一谈的不只是他,还有一个叫做宫疏雨的小姑娘。她虽然在天泰学习,却是真正的天齐王朝之人,要回故乡建立势力的也是她。她一家基本上都死在匪盗手里,一个人孤身万里走到天泰,努力学习。她对清平子说,学成归国,要让家乡的黎民不再逃难,不用忍饥挨饿,强兵裕民富国,将来也过上天泰那样的美好生活。故土难离,少而立志为民,清平子正是被她打动,所以愿意放弃天泰的一切,到穷乡僻壤重新开始,再立太平。相爷,只要你见了他们,我相信一定会改变心里的看法。”

    “小姑娘?多大的小姑娘?”

    “今年十六岁,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就会参加高考,她的目标,应该是王朝状元。”

    “状元?”伍修儒也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努力学习就能得来,得有天分,“明年高考,她有时间回来吗?”

    “我问一问清平子,春节或许会返乡祭祖,如果没有问题,我可以安排他们前来拜见相爷。”

    伍修儒起身,在堂内踱步片刻,道:“段将军,此事不要将太子殿下牵扯进来,若将来有变,我便以死谢罪。”

    “我不会告诉太子殿下,请相爷放心。”段凝点了点头。

    “你返回的路上,应该去看了窦都督,他那边怎么样?”伍修儒又坐了回去。

    “情况不大好,压力非常大。”段凝摇了摇头,“太后经常电话联系他,有时候也接一接,都是让他回京的要求,口气已经非常严厉,怕是拖不了多久,所以我才说没有时间了。窦都督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目前只有将都督那一关,如果迈了过去,他回京或成定局。”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乃是六朝老臣,执掌中军府四朝,统制京畿,威慑四方,授大司马、加太傅、封郡王,功盖天下,位极人臣,历代先帝授权督齐,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太后不敢随随便便让他离开,陛下也不可能答应。”

    “窦都督猜测,太后的意思,应该要给将都督加封二等亲王,将他捧上去,安定军心,而后夺其兵权,让窦都督回京任中军府左都督。”

    “六朝元老,如果加将都督亲王爵告老还乡,谁也不好说什么,甚至陛下也不好反对。而且,将都督执掌中军四朝,地位太过敏感,王朝甚至因此不设中军府右都督,一人独专,挡着所有大将晋升之路,难免不会有一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制造事端。这个太后,正经事不上心,歪门邪道倒是转的快。将夫人过世多年,将都督又无心政事,现在也不大过问中军府事,应该已有归去之心,太后看准这个时机落子,怕是水到渠成。”

第799章 火药味

    “清平子供奉,见你老人家一面真难啊!”

    “咳咳!”下车后,清平子看着阴阳怪气的袁茹钰。

    阴川数月,又是门派大比,接着在镇抚院商讨阵法教学之事,还有指导应对五鬼阵及寻找关于西宫豹、沙莎的线索,随便算一算,好像除了开年为魏郡公司捉回了逃犯齐绍季,驱逐逆贼胡广质,一年啥也没干,2400万有点烫手啊!

    今天是年三十,清平子一个人从洛郡来到邺郡袁家,袁颜、袁茹钰、宫疏雨、列寇、宫小夜等人则是跟着种沐流从魏郡过来,没想到在别墅区门口撞上。

    去年春节,袁家就邀请清平子到邺郡,那个时候答应今年过来,自然不好再拒绝,而且指名要将宫疏雨带来。

    韩箐初到常乐县,要好好表现一下,被安排春节值班。星子鱼跟着星衡去了刘家老家,小虎也跟着她去乡下玩。只剩下列寇、宫小夜在魏郡,所以都带了来,只留了星星看家,相信袁家还不至于没有肚量。

    一道冰寒的目光射来,清平子转过身,袁世敦一家三口也从车上下来,和他打招呼,袁康用吃人的目光看着他,太尴尬了。清平子嘿嘿一笑,转身上了种沐流的车,跟着他们进入别墅区。

    宫疏雨一行人不想太麻烦袁家,所以都住到种沐流在这边的别墅里。东西放好后,大家离开别墅,慢慢行往袁天纲的别墅,准备先去拜见家主。

    “身为魏郡公司首席供奉,一年人也见不到,连公司也没去几次,这是将袁家当了儿戏,还是以为供奉是儿戏?”走到半途,遇上袁世勋父子,刚打了招呼,没想到他转口就质问清平子。

    袁世勋的火气,并非无端而来。

    上午开了家族会议,除了种沐流,袁、商、汪、顾几家的老太爷及二代在邺之人都参加,袁天纲又在会上提出派负责人到天齐王朝投资建厂之事,袁、商、汪、顾几家的老太爷当然赞同,而后辈们大多不同意,会议多少带着些火药味。

    这也就罢了,后来袁天纪甚至向大会提交将清平子的供奉年薪调整为十亿的建议,顿时惊掉所有人的下巴。袁世勋用有些质问又有些可笑的语气问袁天纪,袁天纲说清平子值这个价,冷冷一句,加上袁世恺的眼色,袁世勋不好再说话。

    看着一个个赞同的各家老太爷,众人已经明白,这些都是几个老人家商量好的,只不过派了袁天纪做出头鸟。

    几个老人家寸步不让,一看这架势,非得通过一个不可,年三十嘛,大家不想闹的太难看,又都是自家的老爷子和各家叔伯,最后妥协,勉强通过了清平子供奉年薪十亿的提案,去天齐投资打死也不同意。

    袁世勋到现在还觉得吃了屎一样难受,当他看到眼前谈笑自若的清平子,瞬间点燃了心中的火气,当然不会有好脸色。

    “世勋大爷这是在说清平子道长?”种沐流看着袁世勋。他虽然没有参加家族会议,会议的提案及经过都知道,也可以猜到袁世勋的火气从何而来。

    “我还没有问你,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得罪半部文宗,袁家惹得起吗?如果王朝要给天正王朝和半部文宗一个交代,我们袁家就是替死鬼。身为袁家首席供奉,事事皆该站在袁家的立场考虑问题,而不是一个外人,请记住自己的身份。”种沐流的语气、神态,更是刺激到了袁世勋的自尊心,出言也就不再客气。

    曲叟身亡,节俭一行天泰无果后,随着天正王朝和半部文宗的抗议,天泰这边也开始宣扬景门荣誉长老清平子破坏两朝关系。袁世勋提出这事,不仅可以质问出手的种沐流,同样也是对清平子的质问。

    “他们或没有脑子,或假装不明,你也是吗?”种沐流向袁世勋跨出两步,“十三年前,天泰派出机器人袭击天正,横扫数百里,没有破坏两朝关系?现在清平子和我就破坏了?更别说之前互相攻伐不断,两朝早已是仇人,谈不上破不破坏,何况他们挑衅在先。这是有心人在兴风作浪,故意挑起事端,你看不懂吗?如果真看不懂,老夫倒觉得你已不再适合执掌冀州尚国集团。”

    “你算什么东西?”话一出口,袁世勋脸色一变,已有些后悔。

    这一年来对他的分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种沐流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定背后就代表着袁天纲的看法,如果他真向家族会议提出这样的建议,会发生什么事?

    “我算什么东西,世勋大爷自可以去问家主,家主自会告知。还有,魏郡尚国集团现在已不是冀州的分公司,集团供奉只对家主负责,与你无关,希望世勋大爷注意分寸,最好不要越界。身为袁家首席供奉及魏郡尚国集团最高监察,我的事自有家主及家族会议议定,世勋大爷更没有资格过问,有什么意见或看法,可以到家族会议上去提,请恕老夫现在无法奉陪。”

    “你、你放肆,你不过是我们袁家的一条狗!”袁昭阳根本没有注意到袁世勋的脸色,也被种沐流一番毫不客气之言刺激到,竟说出这种话。

    种沐流抬起的手放下,没有给袁昭阳一个耳光,轻笑道:“我种沐流做事,只要家主没有站出来问一句,谁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包括你们,若是不服,自去找家主理论。”

    不能再争吵,何况种沐流已在爆发的边缘,一旦引起其他人注意,报到袁天纲那里,真要吃不了兜着走。袁世勋冷目扫视清平子众人一眼,对袁昭阳示意,父子二人转身离开。

    “种爷爷。”宫疏雨有些担忧,又看了一眼宫小夜,她刚才已经被吓到缩在清平子身后。

    “宫丫头,家主能接受家里的子孙碌碌无为,坐吃山空,但绝不能接受彼此争斗,血脉相残。世勋大爷父子,现在已有这个趋势,他们若不知收敛,家主饶不了他们。走吧,我们去见家主,此事与你们无关。”

    清平子看着走在前面的种沐流,看起来袁家内部也非常不安定,贫道又要趟浑水啦?2400万,不该只值这个价吧?

    他还不知道,供奉已经调整为十亿,几乎是种沐流的十倍。

第800章 长房·大哥

    “坐吧,都坐,不要客气,就当成自己家里一样。”袁天纲站起身来招呼众人。

    到了他的别墅,没想到袁天纪、商林、汪仁恭、顾长炎几位老人家也在,眼神或多或少落在宫疏雨身上。清平子也带着宫疏雨三人对各位老者致意,介绍彼此认识。

    “清平子,这两个孩子就是你的弟子?我听说好像有三个吧?怎么没带来?”众人坐下后,袁天纲看向列寇、宫小夜,笑着问道。

    “还有一个星子鱼,陪着祖父去亲戚家过节,日后再带她来拜见家主。”

    “我听沐流说,星子鱼和列寇好像不大安分,在学校里惹是生非,班主任有些头疼,还以为不敢来呢。”商林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是有些调皮捣蛋,不过颇有分寸,也不主动招惹人,只是揍了别人,看起来有些气人。严格来说,如果他们不是修仙者,算是受害者,学校的老师,批评也不是,不批评也不好,左右为难。”种沐流笑道。

    “小孩子嘛,有几个不调皮,注意分寸便是。就说我们当年,如果不是太阳、月亮挂得太高,非得给它捅下来不可。”袁天纲扬了扬手里的拐杖,看那气势,真有些给天捅个窟窿的意思,“当然,在学校里学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学做人的道理,恪守道德和为人的底线。相信清平子道长平常也说的不少,老头子就不再多言,免得你们嫌我唠叨,以后不来玩。小雨,既然决定明年参加高考,学习上的事不多说,只希望你不要有压力。你已经走在别人前面,看淡一些。”话题,最后还是转到了宫疏雨身上。

    “我明白,多谢爷爷。”宫疏雨点了点头。

    “这么多孩子,学习有好有坏,要说谁能一鸣惊天下,也只有一个宫丫头。当年学习成绩最好的世恺,也得甘拜下风吧?”顾长炎手中的拐杖轻拄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世恺?当年确实是几家的骄傲,但和小雨一比,提鞋也不配。”袁天纲摆了摆手,“别看他现在混的好像还不错,最多十年,就得对小雨老老实实一拜低头,哈哈……”

    “这话要是让世恺听到,非得和我们几个老东西理论一番不可。”汪仁恭大手一挥,对宫疏雨的信心,已经明显挂在脸上,“宫丫头,今儿岁除,机会难得,给我们唱个歌吧,好久没听了。”

    汪仁恭说完,所有老人家都望着宫疏雨,气氛已经明显变了。

    “每一天都走着别人为你安排的路……从此以后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手……”宫疏雨站在别墅大堂中间,深情的唱着,“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所有的老人,都跟着宫疏雨唱了起来,没有谁在乎唱的难不难听,六老一少热泪滚滚,尽情的吼着。

    清平子带着列寇、宫小夜走到别墅外面,静静听着。他已明白,里面有故事,而他们三人是完全的局外人。

    “老大哥!”种沐流、袁天纪、商林、汪仁恭、顾长炎站在袁天纲面前,只一声,早已泪流满面,“我们……我们当年……”

    袁天纲握着拐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道:“一个个七老八十,一点也不长进,跟个孩子似的。”

    宫疏雨看着抱头痛哭的六位老人,伸手擦了擦眼泪,转身往别墅外走,可眼泪只如断线风筝般滑落,如何擦的尽。

    “怎么了?”清平子牵着走出来的宫疏雨,望了一眼别墅里的老人们。

    宫疏雨摇了摇头,扑在他怀里,大哭出声。

    “袁家主是我的舅公,奶奶家的长兄。奶奶小的时候,舅公带着村子里的人,各家各房长子离开故乡,再也没有音讯。奶奶家的故乡,天齐王朝、扬江府、临东郡、长陵县、白泉镇、吉原村,那是舅公他们梦想的起点,所以这边的学校,叫做吉原学校,那是故乡的名字。这些在追逐改变生活梦想路途上还活着的老人,或已倒下的年轻人,都是各家长子,是留在故乡弟弟妹妹的大哥。各家长子为了故乡,为了家人,在舅公带领下,外出拼搏,一路血泪,最后来到天泰。当他们赚了钱,再次返回故乡的时候,家人已经没了,故乡已不是当年离开时的故乡。”

    吉原村,原来如此。

    别墅旁边的亭子里,清平子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宫疏雨。怪不得供奉大比第一次见面,袁天纲对我这个陌生人坦诚相见,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他对自己,早已不陌生。

    当年万里觅封侯,知向越青州。山河梦醒何处?萧瑟意悠悠。愁未觉,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吉原,身老冀州。

    这是袁天纲、种沐流那一代团结努力拼搏之人如今的写照,宫疏雨和他们一样,满怀希望,万里越过边境西来,故乡、家人,成为了梦里呼喊的名字。

    从小衣食无忧的袁世勋、袁昭阳等人,根本不明白袁天纲这些老一辈人彼此间的感情,竟敢骂种沐流只是袁家的一条狗。

    “冀将军安排我定居魏郡,给我买了一套小学教材及几年吉原学校招录考试的真题,告诉我说:‘王朝的救济,过普通生活没有问题,但负担不起额外的学杂费,除非选择去孤儿院,要想念书,要想学知识,得靠自己努力。’吉原学校中学的招录,每年会有一百个名额,专门为贫困及普通家庭准备。升学考试后,学校有一个专门的招录考试,报名审核通过,组织考试。只要成绩优秀,贫困家庭优先,普通家庭次之,综合考虑录取,免除所有学杂费,每周还会有基本生活补贴。也就是说,学习、生活不用花任何钱,冀将军叫我自己去考。我问过冀将军,自己寻思着,孤儿院安排的教学,应该满足不了我的需求,也不够自由,所以选择考吉原学校。”

    “冀将军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帮你,也促使你自己努力进步,才能换得人生。”清平子点了点头。

第801章 接力者

    “我一直很感激冀将军,没有他,就没有魏郡的我。距离考试的时间已不多,所以努力学习,刚好卡着最低线,成功被吉原学校录取。

    “后来我问过种爷爷,他说我的考试成绩并不突出,考虑到我是一个没有学习经验的孤儿,所以才给了机会。

    “我在家乡虽然跟着老师念书,毕竟差别很大,这边小学能学到的很多东西,我们那边都没有,短时间自学,根本无法弥补。

    “通过那段时间的学习,我知道了自己的短板,所以跟学校申请,六年级学生周末和假期补课的时候,我去旁听,恶补小学的各种知识,学校通过了。种爷爷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比较关注我,他觉得我很不一样。

    “我的成绩稳步提升,半年后,第一次期末考试,我成为吉原学校第一名,也是魏郡第一名。寒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学校宿舍里。为了省钱,我一直住在学校宿舍。

    “有一天,种爷爷来找我。那个时候,学校打算培养我,所以分房子给我单独住,就是我们最先住的那个学校小区的房子,还有其他一些待遇。

    “种爷爷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出去买书,他站在宿舍门口等我,跟着我进入宿舍后,看到了放在床头的照片。他非常吃惊,问我照片哪里来的,我大约说了后,他打了一个电话。

    “不久,舅公和其他几家的爷爷赶了过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奶奶一直念叨的大哥,村里一些老人一直希望能再回来团聚的大哥,竟在天泰王朝。

    “舅公拿出一张泛黄的染血照片,和我保存的吉原村那张一模一样,只有血迹不一样。他们带出来的照片,故乡和家人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同样染上了村里同伴和自己的血。

    “我提起一些村里老人的名字,他们还记得是哪家的孩子,他们离开故乡的时候,那些老人还只是孩子。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大家在我的宿舍里嚎嚎大哭。道长哥哥,你也看到了,种爷爷那样的修仙者,哭得像个孩子。

    “我长得只有奶奶两三分轮廓,不像子鱼那么明显,所以种爷爷一直没有认出来,知道真相后,才觉得有些奶奶当年的轮廓。

    “当时,舅公让我来邺郡,我拒绝了。我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进入袁家,如果那些老人再疼我些,会遭遇什么,我很清楚。

    “舅公心里应该也明白,想了想,没有坚持,也没有将我的身份公开,只有几位爷爷知道我的身份和来历。后来,种爷爷离开邺郡,离开舅公身边,去到魏郡,就是为了照看我。

    “几位爷爷心里,有两个家,一个是冀州,一个是故乡吉原村,这些年,他们一直想回故乡。但在那些奶奶和后辈心里,只有一个家,就是天泰王朝,家里一直有些矛盾,不可调和,无法解决。

    “我告诉爷爷们,长大后,一定会回祖国、回故乡,他们很高兴,说几大家子也没有一个像我这么懂事的孩子。我住到学校小区之后,刀光剑影夫妇在附近开了一个餐馆,种爷爷专门带我去那里吃饭,我就明白了。

    “他告诉我,有急事可以先找他们,我就知道他们是袁家的人,为了方便就近照看我。毕竟种爷爷要关注公司里的事,有时候还会离开魏郡。后来,他们跟着我搬到别墅区,道长哥哥就发现了问题,呵呵。”

    清平子看着梨花带雨的宫疏雨,揉了揉她的脑袋,也笑了起来。

    所以,宫疏雨必须回去,代表她自己回去,也代表袁天纲、种沐流这些老人及那些倒在追梦路途上的先辈们,回到属于他们的故乡,天齐王朝。

    当年跟着袁天纲出来闯荡的各家长子,种、袁、商、汪、顾,还有那些早已倒下,客死异乡的冤魂们,他们牵挂并为之奋斗的故乡,数十年过去,仍就没有任何改变,这些活着的老人,将责任和希望都寄托在宫疏雨身上。数年之后,她将带着千斤重担,回到祖国,重返故乡,并为之奋斗终生。

    同是斑斑血迹的老照片,见证着彼此数十年苦难的经历,也成为他们异国他乡相认的唯一信物,何其残忍。

    两张旧照片中的人,无论老人还是孩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或许只剩下七个,宫疏雨和六位早已不是当年面貌的老人。少年已经老去,少女成为他们扛起梦想大旗的接力者。

    多灾多难的故乡和黎民,未来的路在何方?

    可以想象,如果当初胡不扶等辈真的伤害到了宫疏雨,种沐流很可能怒而屠戮解门。

    当得知袁家将他的供奉调整为十亿后,已明白,这是给宫疏雨的钱。

    ……

    “茹钰,毕业快三年了,现在有什么打算?”坐在沙发上的袁世勋开口道,还看了另一边的袁颜一眼。

    在种沐流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袁世勋父子走到了袁世淮的别墅,刚好回来的袁家姐妹也在这里,就进去喝杯茶,大家聊一聊。

    “打算?”袁茹钰一愣,看了父亲一眼,见看不出什么,微笑道,“我现在是清平子供奉的助理,平常也帮姐姐处理一些杂事,打算好好学习几年,将来也做个经理老总什么的,自己赚钱花。”

    “哈哈……你当袁家养不起你吗?还自己赚钱花。”袁世勋笑了起来。

    “大伯,这是两个概念,家里救济和自己努力赚钱,那怎么能一样。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精气神都与往年不同?这就是底气,实现财务自由后的底气。”

    “再过几年,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老了。”袁世勋又将目光转向袁颜,“你姐姐和你不一样,她已经走到了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如果几年后你才是个经理,这样的人生对你来说,与之前闲养着有什么区别?叫我说啊,不如选个好人家嫁了,人生、理想两不误嘛。”

    听这口气,看来还对自己击败袁昭阳耿耿于怀,袁颜接道:“不瞒大伯,我平常也叫妹妹好好物色两个人选,你猜她怎么说?你们就是封建思想太过浓厚,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慌慌张张急着嫁人,还怎么享受生活,如何享受美好人生?让我都觉得好像与她隔了一辈,成为了封建思想浓厚的老一辈。”

第802章 见利忘义

    “对了,之前那个叫做什么赵思的人,还在骚扰你吗?”袁世淮问着,看向袁夫人。

    都是娘家那边搞出来的烦心事,也不想想,现在袁家女儿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袁夫人也有些不自在,别说袁世淮,就是娘家父母知道前因后果后,也把她们姐妹叫到一起臭骂了一顿。

    尤其是袁家姐妹的姨妈,直接跪地上用棍子抽。你家姐姐好不容易嫁入大户人家,一家子都沾了光,你这是让我们家有权有势的外孙女走回头路吗?介绍一个其心不正的乡巴佬给她。

    老子能生你出来,就敢送你回去,差点没被老两口打死,连带着袁夫人也被抽了两棍子,说没有照看好咱家的宝贝外孙女,被这种人渣骚扰。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谁也不敢再提。

    “那种狗东西,也妄想攀我们袁家的高枝,白日做梦。”袁茹钰还没来得及回话,袁世勋已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也跳了起来,“我倒听到些传言,清平子说茹钰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身,虽不知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话肯定不会错,我们袁家的女子,必须嫁入大富大贵之家。”随之看向袁世淮,“对了,老三,我听说东宫抗是不是找了你,他有想法?”

    “确实有些想法。”袁世淮点了点头,“现在东宫家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想与我们袁家联姻,颜颜自然不敢想,说他们家东宫少阳看上了茹钰,希望我们成全。我说此事需得老父亲发话,先拖着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去年陈家、解门等连番搜刮,东宫家的资产也不是我们现在能比。东宫少阳是东宫抗的长子,将来必是继承东宫家的不二人选,茹钰真过去,将来不是大富大贵是什么?我看行。”

    “大伯要是觉得东宫少阳不错,不如让采大姐嫁过去,我倒可以成全大姐。”袁茹钰翻了个白眼,“现在东宫家什么情况?解门的哈巴狗。听话是哈巴狗,不听话就是狗肉,那得上桌子招待豺狼虎豹。他们自己家颇有见识、能力的东宫成已经闹着分了家,你倒还让我往火坑里跳?还不说东宫少阳是个什么东西,相信大伯比我更清楚,废物中的废物,垃圾中的垃圾,你让我嫁给他?好意心领了。”“好意”二字,咬的特别重。

    袁采是袁世勋之女,在袁家众女子中排行第一,所以唤她大姐。你家女儿年龄那么大了还没嫁人,也不见你操心,倒来为我操劳,真是谢谢你。

    “咳咳!”袁世淮瞪了袁茹钰一眼。

    虽然因为之前袁颜与袁昭阳之争,加上自己生生拆分了数郡公司在手,使两家的关系接近冰点,但在家里,袁世勋始终是嫡家长辈,你可以反对他的建议,但要注意语气。

    “呵,是不一样,四妹自从跟着二妹学习后,进步很快嘛,不仅对各家各门事务了如指掌,还学的牙尖嘴利,得势不饶人。”袁世勋表面平静,但袁昭阳了解自己的老子,心里肯定在骂娘,加上他一直积累的对袁颜的怨气,阴阳怪气的跳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毕业后,我虽然混吃等死,不求上进,但还是学会了分清好歹,我可不想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袁家现在还是商人之家,有所谓无商不奸,多少得是个奸商,才对得起商人这个名号。生意讲究见利忘义,但要见了利,才可以忘义,利是前提,义是取舍。现在谁不知道东宫家已是风雨飘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树倒猢狲散,我听说一些有见识的东宫家族人,甚至之前看东宫成不顺眼的,现在已经跑到魏郡投奔他,与日暮西山的东宫家搅合,能带来什么利?没有利就忘义,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该做的事。如果真不见利而忘义,我只能认为,他们得了不为人知的利,大伯、大哥,我说的可对?”

    先在种沐流那里吃了瘪,没想到这个一看就是混吃等死废物的袁茹钰也不简单,袁昭阳紧了紧拳头,这话真不能接。

    如果你见利而忘义,尤其她还强调了不为人知,在这个有些敏感的时期,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影响,傻子都能想到。如果不见利而忘义,那就是种沐流口中的已不再适合执掌家族公司的废物之才。

    “大伯,俗话说长幼有序,爷爷他们还是比较传统的人,依从年龄,恪守本分,礼让和谐而井然有序,应该还刻在爷爷骨子里。如今大姐尚未婚配,如果我与妹妹就先嫁人,有违礼仪风气,说不定爷爷会生气,到时候挨骂的还是父亲。做女儿的嘛,当然要为父亲考虑,只好辜负了大伯的一番心意。大伯或许不知,茹钰跟着我做事后,爷爷看她的笑容都比以往多了,我这妹妹已经明白,在大家族里,要有价值才能有地位,什么嫁不嫁人,不过锦上添花而已。”说到后来,袁颜微微一笑,算是彻底封死了袁世勋扩展开的话头。

    袁世勋父子离开了,他们也没有想到,袁颜、袁茹钰姐妹已经不是当初的孩子,已经长大,不会再任人拿捏。尤其袁颜,现在地位已经开始接近他,父女联手,甚至会造成很大的冲击,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而且,据说袁茹钰还将清平子所谓“用民心者得天下”的歪理说给了老爷子听,好像很得老爷子欣赏,地位已开始有了。

    所以,东宫抗在袁世淮那里提亲遭到婉拒,后来找上他,他便觉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正如袁茹钰所言,东宫家已经慢慢被解门控制,再加上西宫家的覆灭,北方四大家的地位遭受重创,已经岌岌可危,再没有之前的风光与影响力。

    袁颜先不谈,以她现在的地位,肯定会找一个非常好的人家,如果袁茹钰再嫁入一个有很大影响力的家族,整个袁世淮三房一系,真的就崛起了,加上现在家里对他的不满和打压,迟早被淘汰出掌家执权的行列,他当然不能接受。

    所以想乘机说动袁世淮,将袁茹钰塞去走下坡路的东宫家,之后再想法子解决了袁颜的问题,他们长房才有重夺大权的底气。没想到袁世淮还没开口,袁家姐妹就将自己击败,真是耻辱。

第803章 承诺

    “听说你们姐妹顶嘴了?还顶的有理有据,让你们大伯下不来台,有没有这个事?”袁天纲别墅里,现在只有种沐流还在这里,袁茹钰被单独叫了过来说话。

    真是没有半点秘密可言,袁茹钰心里不爽快的想着,道:“爷爷,不是孙女不给大伯面子,实在是太气人,你听听大伯怎么说?东宫少阳是东宫抗的长子,将来必是继承东宫家的不二人选,茹钰真过去,将来定然大富大贵。就东宫少阳那种废物东西,比他老子还不如,如果东宫家瞎了眼落在他手里,败的比东宫抗还快,嫁给他?没得让子孙后代落得个乞丐的下场。”

    “你考虑得挺深远嘛,连子孙都出来了,哈哈……”袁天纲笑着拄了拄拐杖。

    “爷爷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又何必打下这么大的家业?”袁茹钰噘嘴道。

    “看看,这丫头,怪不得昭阳说她牙尖嘴利,一点不饶人哪!”袁天纲用手指着袁茹钰,对种沐流笑道,“茹钰,你家大伯这一年来,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你也要理解他嘛,动不动就将人顶到墙角下不来台,不好。我记得你以前躺平的时候,闷头鸭似的,也不怎么说话,没想到竟这么厉害。”

    “以前?”袁茹钰笑了笑,“爷爷,我早就知道,无论我怎样奋斗,怎样努力活着,甚至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我的将来,也不过是家里长辈们的一个讨论、取舍而已,所以我觉得不如直接放弃,至少在嫁人之前,做一回自己。哎呀,直到别墅被清平子毁掉,我终于知道了手中有钱的重要性。看看北宫垂,洒个几千万出来,眼都不眨一下,这就是掌权的味道,没有办法,孙女也只好做个俗人。”

    “你就那么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当然自己做主。”袁茹钰斩钉截铁回道。

    “茹钰,如果真不想将来的人生只是长辈们的一个讨论、取舍而已,我可以给你机会,你如果愿意,我成全你。当然,这是一个取舍,也是一个交易,只不过你有属于自己的自主权,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虽然那也有我们的影子,但毕竟你可以自己做主,接受或选择不接受。你是一个聪明的丫头,我也相信清平子给你下的批言,今日你的选择,将决定你这一生的未来在哪里。”

    “交易?爷爷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过继给你家四叔,从此以后,你就是你四叔家的女儿。”

    “爷爷,我们这一房,真的已经威胁到大伯了吗?既然你这么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当初为何又捧姐姐执掌魏郡尚国集团?”

    “茹钰,一家人,血脉至亲,不能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在这个太平盛世,几家保持一定的平衡,发生最坏情况的概率才会降低。你家四叔性子弱了些,小康现在看起来也不大行,你过去后,才能一定程度上维持几家的平衡。我已经问过你四叔,他愿意接受我的安排,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也同意,我就会和你父亲谈。”

    “爷爷想将魏郡的公司交给四叔和我负责?”

    “在你心里,爷爷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你放心,我既然捧了颜颜坐在那个位置,只要她能将公司经营好,我不会动她。如果你愿意过继给你家四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家。”

    “既然如此,我听从爷爷的安排。”

    “既然你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从现在开始,世敦一家接受清平子的安排,听从吩咐行事。茹钰,此事不许外传,明白吗?”

    “清……清平子?”袁茹钰惊得跳了起来,她心中想过百千种可能,但绝不可能想到会是让她听从清平子号令。她以为袁天纲说的袁世敦性子弱,以后不会干涉她的婚事。

    袁家到底在想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袁家这么多人,就你与清平子关系最好,我觉得你应该能接受跟着他做事。当然,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爷爷换一个人。”袁天纲意味深长的笑道。

    “没问题,反正我也是他的助理,谁跟谁呢!”袁茹钰心跳加快,急忙点头同意,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哈哈……”袁天纲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清平子,以后你的人生,完全自己做主,袁家任何人不会再干涉你,你沐流爷爷会代替我,一直守护这个承诺,现在可满意了?”

    那当然相当满意啦,袁茹钰激动得跳了起来。

    “沐流,让老三夫妇过来。”袁天纲看着满脸喜意跑出去的袁茹钰,摇了摇头。

    ……

    袁家的年夜饭极其简单,这是清平子之前没有想到的。别说这种大家,现在天泰的情况,普通人家也见不到这么差的年夜饭。

    桌子上的菜很简单,荤菜只有猪、鱼、鸡,其他都是素,一点咸菜,也只几个菜而已,甚至还放了一大盆粥在桌上。

    清平子扫视着餐厅,袁、种、商、汪、顾,几家所有人都聚在这里,四代同堂,黑压压一百多号人,很多人似乎都对餐桌上简单的美食不大满意。

    六位老人及尚在的老太太聚了首席一桌。清平子几人与袁世敦一家三口坐了一桌,袁茹钰也跟着坐在这里。年夜饭后,就会举行过继仪式,以后袁茹钰就是袁世敦的女儿,得叫亲生父亲三伯。其他人,几乎也是以家庭为单位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沐流。”袁天纲扫视众人一眼,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

    “今夜谁敢踏出家门半步,打断他的腿,谁家里敢冒烟,手给我打断。”

    “是。”

    袁天纲拄着拐杖站起来,在偌大餐厅里慢慢走动,种沐流跟在他身边。

    “我知道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时代在进步,生活已经好成这个样子,我们家也不缺钱,富贵有余,凭什么还要吃这些东西,吃这么简单,这样吃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当年的穷苦日子。不好意思,这人年纪大了,就这个样子,老古板,有些怀旧,不知变通。我理解你们,所以一年只让你们吃这么几顿,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理解一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

第804章 年夜饭

    “昭阳。”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袁天纲二人走到了袁世勋一家一桌。

    被点到名的袁昭阳恭敬站起身:“爷爷。”

    “看着没有食欲,难以下咽是不是?”袁天纲拄拐站在那里,直视袁昭阳。

    在威严的袁天纲面前,袁昭阳根本不敢与之对视,慢慢低下脑袋,瞅了一眼坐着的父母、妹妹与妻子,不敢回话。

    “昭阳,你是长子长孙,凡事要起个好的带头作用。你可能无法想象,当年我的父母,祖父祖母,也就是你的曾祖曾祖母,高祖高祖母,还有其他爷爷家里的长辈,他们一辈子也没吃过几顿这么简单到你们现在看着连食欲也没有的饭菜。那个时候,为了一顿年夜饭,精打细算,甚至要提前几个月开始准备,你们根本不会明白那种困苦。我们这些老家伙当年拼了老命,让你们从小过上衣食无忧、大鱼大肉的日子,加上一年四祭,春祠、夏礿、秋尝、冬蒸,就这么几次小小的要求,就当你们报答了我们的恩情,不过分吧?”

    清平子望了不做声的众人一眼,在座之人,除了那几位年纪大的老人,至少袁昭阳一辈,怕只有宫疏雨能理解这番话中的含义。天齐王朝,如今尚有春节流浪乞讨的黎民,年夜饭三字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更别说吃得好不好的问题。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年年如此,这是给我脸色看吗?是不是还有人心里盼着我早点死,早死早超生?告诉你们,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但你们的种叔叔、种爷爷,他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我怕在座的各位,没有人能活过他,就算我死了,也要让沐流管着你们,管着这一顿饭。沐流这几年在魏郡,没有跟在我身边,外面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你们当中一些人听到怪话当了真,开始不把你们的种叔叔、种爷爷放在眼里。昭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来了,重点来了。清平子望着瞬间身子一抖的袁世勋与袁昭阳,这是下午在袁家发生的事,这是要给种沐流一个交代了。

    “没……没有。”袁昭阳偷偷瞟了种沐流一眼,这话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你没有说实话!”袁天纲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回响起来,“沐流,掌嘴!”

    “是。”种沐流两步走过去,抬手给了袁昭阳一巴掌,将他连同椅子扇翻在地,嘴角见血。这是下午本来就想打的一巴掌。

    袁世勋双拳紧捏,这一巴掌看起来只是打了袁昭阳,其实连他也一起打了。他们父子之前刚对种沐流不敬,不过半日,耳光现在就过来了,子受父过,不过给他老脸一点面子而已。

    来的太突然了,其他人也惊诧不已,但所有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话,甚至不少人直接埋下脑袋不敢看,做了缩头乌龟。

    准备起身的袁昭阳,在袁世勋示意下,爬着跪在袁天纲、种沐流面前,将脑袋埋在地上,身子颤抖,哪里还有下午的气势。

    “告诉你们,现在还活着的这些老家伙,当年我们一起从家乡走出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那真是不知道多少回生生死死中从死人堆里相互搀扶着爬出来的,那是一路血泪中换命的交情,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一群融为一体的鬼,早没有了你与我的区别。”只有袁天纲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声响彻在餐厅里,“现在就有人不把沐流放在眼里,接下来是不是连我也要不放在眼里?”

    没有几人敢对上袁天纲威凛的目光,今年真是一顿特别的年夜饭。

    “托我们的福,还有那些跟着我们一起舍命拼搏,却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后来生活的冤鬼们的福,你们从小在富贵中长大,不知生活艰辛,不知兄友弟恭,现在越来越不像话,连长辈也敢出言不逊,是谁给了你们狗胆?禽兽尚知反哺,你们现在的生活,是我们一刀一枪拿命拼来,我们现在还活着,真不敢想象,将来一个个死了,是不是连纸钱也不会烧一张?”

    “老大哥。”种沐流赶紧扶着颤颤巍巍的袁天纲。

    今年宫疏雨第一次来袁家吃年夜饭,欢喜的同时,回首当年,故乡与亲人,那些半途倒下的同伴,那些两度惨死在匪盗之手的家人,也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这人年纪大了,承受能力似乎越来越弱。

    当年,袁天纲带着一群年轻人,跪别殷殷期盼的各家长辈,毫不犹豫闯入血与火中,最后两边几乎都烧成了灰烬。

    “我没事,沐流。”袁天纲伸手抓住种沐流手臂,使劲摇晃了几下。当年一起出来的兄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爸,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有什么训示,吃完饭再说,儿孙们受着。”

    二子袁世恺站了出来,疾步过去,对种沐流使了一个眼色,与他一起扶着袁天纲,往首席走回。种沐流也相劝,终于回到座位坐下。

    “昭阳,起来吃饭吧,待会再收拾你。”路过跪地不敢起身的袁昭阳身边,袁世恺喝斥道,也看了袁世勋一眼。

    他是聪明人,已猜到今夜老父亲突然说这么些不应景的话,多半与他们父子有关。他虽然尚不知袁家父子对种沐流不敬,但争权之行却早有耳闻,这肯定也刺痛了袁天纲的心。

    “吃饭吧。”袁世勋看了起身坐下的袁昭阳一眼,小声道。

    袁世恺一家都在官场,不会直接过问家族里的生意,也就是说,不是潜在的竞争对手,算是处于斗争漩涡之外,比较超然,他出来说话最合适,无论是喝斥袁昭阳,还是做和事佬,袁世勋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顿年夜饭,在沉沉闷气中进行,饭后,众人便到了宗祠,当然也没有了所谓的训示。

    燃香跪拜天地祖宗,袁世敦带着袁茹钰祭告祖先添丁,祈佑平安吉祥。

    袁茹钰随之行了叩拜父亲袁世敦的大礼,又拜了袁世淮夫妇养育之恩,简单仪式一过,便算正式成为袁世敦的女儿。袁康也拜见了新的姐姐。

    离开宗祠,袁天纲让众家散去,袁世勋父子终于松了口气,眼前这一关看来已经过了,日后如何,还需绸缪。

第805章 除夕(一)

    “老爷,二爷请见。”袁天纲别墅里,老仆走到他面前,小声道。

    “让他进来。”袁天纲点了点头。

    “爸,怕你一个人守岁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袁世恺进来后,老仆上了热茶,退了下去。

    除夕之夜,父亲通宵守岁乃是老传统,甚至坐在别墅一楼大厅里,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又派你过来探我的口风?”袁天纲看着进来的次子,拐杖一指沙发,让他坐下。

    “爸,父子之间,什么时候如此生分了?儿孙们有什么不是,你老拐杖在手,尽管动手,都受着。”袁世恺恭恭敬敬坐在沙发上。

    “我怕儿孙没打着,自己倒摔一跤,丢人现眼。”袁天纲摇了摇头,“小的时候,家里穷,年夜饭的饭菜丰盛些,家里的孩子都往死里撑,吃完饭,都快十二点了,然后就放鞭炮玩耍,一家子一起守岁,热热闹闹,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不过也是旧的一年模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大鱼大肉吃一回年夜饭,死了也值。我还不想死,所以年夜饭还是简单些。我记得你小姑五六岁的时候,吃的太多,肚子疼得哇哇大叫,叫了村里的大夫来看,说应该是肠子撑破了,活不了了,叫准备后事,你祖母哭的晕了过去。你祖父一边哭着,一边挖喉咙,让她吐了好些东西出来,就这样活了下来,肠子哪里破了。几年之后,我离开故乡,拉着她的手说,大哥赚了钱,买糖回来给你吃,叫她以后吃饭别撑着,留着肚子吃糖。当我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以为会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远远叫着大哥,然后奔入我的怀里,从我兜里将糖全部抢去,我便含笑看着她吃。妄想,一切都是妄想,当我们满怀希望踏上故乡土地的时候,一切都没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边的人,现在还过着几十年前我们曾过着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世恺,你做着天泰的官,根本不会明白天齐王朝。”

    “爸。”袁世恺起身坐到父亲旁边,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天齐的环境,你老自然比我们清楚。你心念故土,平常捐物捐钱,虽然最后大多进了不该进之人的腰包,做了无用功,儿孙们理解爸的拳拳之心,也顺从。但,捐是一回事,毕竟不伤根本,可去那边开厂、做企业又是另一回事。盈亏先不说,那边的情况,上下打点要多少?那些打家劫舍的匪盗又要多少?说句不好听的话,说不定还没开工就赔光了,如何做的下去?袁家现在看起来家大业大,但也是爸和众多叔叔几十年的打拼才有,这还是天泰的环境,到了天齐那边,又是另一回事,若那边没有坏透,爸和众位叔叔当年又何必跋涉万里到异国他乡创业?现在的家业,儿孙们要考虑将来的生活,要考虑子孙后代,谨慎些,也不能说错,只是伤了老人家的心,大家派我过来给爸道个歉,请爸不要放在心上,你要打要骂,动手就是,儿孙们受着,别气出病来。”

    “我若能气出病来,早些年就死哪!”

    “爸,你又来了,说气话,也该捡些无伤大雅的,一把年纪,又是节上,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要说儿孙们不心疼你老人家,那也冤枉得很。”

    “世恺,饮水思源,不忘桑梓。宗祠里侧厢的牌位,你们从小看到大,清清楚楚,甚至倒背如流。在你们这些后辈眼里,那些牌位或许只是简单的牌位,一个年节祭祀上香的地方,但对我来说,那是一个个在身边倒下的生死兄弟。当年大家跟着我出来,从故乡到天泰,我们喝的每一口酒,吃的每一口饭,都是血换来的。袁家今天的富贵,是众多大齐兄弟一起性命相拼的结果,是故乡人成就了如今的袁家。”

    “爸,那位宫疏雨,就是故乡故人的后人?”虽是第一次踏入袁家,袁世恺已经察觉到,众多老人看宫疏雨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不一样。

    “是故乡的人。”袁天纲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刚才去了沐流那里,和宫疏雨也说了会儿话,觉得如何?”

    “不瞒父亲,我和她交流了一会儿,应对得体,见识能力皆不凡。我以前只听说她学习成绩很好,今日方知,袁家没有一个年轻人比得上她,真不知道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东西,还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你以为这是天生的吗?当然,天分不可或缺,但也要努力。你只知道她学习成绩好,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的努力拼搏,才有现在的见识与能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话不会有错。”

    “爸对她如此欣赏,想收她做孙女不成?”袁世恺开了个玩笑,也是想到了突然将袁茹钰过继给袁世敦之事。当然,他心里真正想问的是,是否想将宫疏雨配给袁家的人,年龄上来说,袁康是最合适的一个人选,“别说做孙女,你老就是收她做了女儿,我们这些兄长也拿她当亲妹妹养。”

    “哼哼,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岂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我那可怜的小妹想念大哥,所以将她唯一的血脉,万里迢迢送到我这里来,托我照看。”

    “爸,你、你说什么?”袁世恺惊的站了起来,打死他也不会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我说,宫疏雨是你小姑唯一的血脉,是她的孙女。”袁天纲目不转睛看着袁世恺,“吉原村被匪盗洗劫,你的祖父祖母,还有叔叔姑姑,应该都没了,只剩下你小姑一个人,跟着幸存的故乡村民,大家一起逃难到上宁府龙安县大竹村。几年前,大竹村被匪盗洗劫,全村只有她一个丫头活了下来,当年幸存之人和他们的后人,全死了。我们离开后的吉原村,所有人和他们的后人,或许只剩下宫疏雨一个,这就是我们的故乡。她一个小姑娘,万里跋涉,逃难到了天泰,世恺,你能想象吗?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一个人翻山越岭走到天泰,你不敢想,我都不敢想。当年我们那么多人一起过来,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你根本无法想象其间的艰辛与险恶。你告诉我,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我将来到了地下,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小姑,见我那可怜的小妹,去见袁家的列祖列宗?我们几个老人家,平常捐些钱物给故乡,你们一个个背后说的那些怪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夜我便将话给你挑明,你们几家都是有股份、有资产的,我的那一份,将来全部留给宫疏雨,谁也别想沾半分。我活着的时候,将一切都给了你们,死后,我是袁家的袁天纲。”

第806章 除夕(二)

    “爸,留给她就留给她吧,儿孙们还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不成。”袁世恺扶着怒而起身的父亲坐回沙发上。他只是听说,当然无法像经历过一切的老父亲那样感同身受,自然不能完全理解那种心情与感情。

    宫疏雨的祖母,在父亲心里是可怜的小妹,是血泪中唯一幸存的亲人,宫疏雨是唯一亲人的唯一后人。可在他心里,只是一个该称呼“小姑”的已过世的故乡亲人而已。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吩咐天纪准备好,明儿一早,去给你堂叔拜个年,取走吧。春节你忙你的,该拜会谁就去拜会,该送就送,不够的请你天纪叔叔帮你准备,我让恒休也跟着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家在官场上没有任何底子,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我能做的就这么多。”

    “多谢爸。”袁世恺起身,对父亲一鞠躬,“屈先生就不用了,还是跟在爸身边吧,现在种叔叔又不陪着你,屈先生跟着才放心。”

    “我要和沐流、小林子回一趟大齐,到祖宗们坟前烧几张纸,用不上恒休。”袁天纲摇了摇头,“我知道,以你的为人和才能,若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有底蕴的大家大族出身,现在至少也是州里的府尹,若是顺利些,有个门派做依靠,说不定已到了宰辅之位,是为父对不起你。”

    “爸,出身无法选择,我不能选择生不生在这个袁家,爸也选择不了生的是不是我。这么些年,爸为儿孙们操碎了心,大家心里都有数,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就见外了,只要爸安安心心安享晚年,就是儿孙们的福。既然爸提起这事,儿子就多说两句,在天泰,如果不是六大门派出身,要上穆府、宰辅,怕是不可能,儿子现在一州长史之位,差不多到头了。”

    袁天纲看了次子一眼,缓缓道:“这两年,世勋和解门走的比较近,去年魏郡公司的供奉比试,还曾想袭杀清平子。清平子是极其罕见、天赋极高而又心地善良之人,世勋他们容不下这样的人,让我很失望,他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袁世恺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点头道:“大哥确实和我提过是否投靠解门之事,我说考虑考虑。”

    “你觉得如何?”

    “如果要投靠解门,父亲与众位叔叔早已投靠。”

    “我现在问的是你的想法,而不是我们的做法。”袁天纲将拐杖斜靠在沙发上。

    “从门派大比之后的变化及运作来看,节门被踢出执政六门已成定局,王朝格局必然会有大变。节门失去豫、荆、交三州之地,以节门、解门的关系,以及解门这两年受到的重创,失势的节门,部分冗官应该会往解门的地盘转移。如果景门分到三州,虽然人手不足,郡县或许无法一步到位,至少州一级高层,绝不会留任节门之人。多年执政六门之首,解门本身门人众多,派系庞杂,如果再用一些节门之人,就算袁家现在投靠解门,州一级及以上职位,肯定轮不到我,与不投靠也没有什么区别。再者,经过这两年的变化,解门已经开始失势,在王朝的话语权开始下降,现在门派大比又失去首位,有京机阁为依靠的景门强势上位,要不了几年,或许解门还会遭受更大的打击,对袁家来说,投靠解门没有任何益处。况且,之前选妃风波也可以看出,解门奴性太重,媚上欺下,依附的家族门派,是随时可以欺压甚至抛弃的玩物,我不觉得这样的门派值得投靠。”

    “也就是说,你觉得你家大哥没有眼光,看不清这个世道?”

    “这可是父亲说的,与儿子无关。”袁世恺微微一笑,赶紧投降。

    “世勋不是没有长远目光,只是有用的资源,现在基本上都靠在沐流、清平子那边,他们自认指望不上,又是有身份、要脸面的人,不服输,当然希望能从解门那边获得一定的支持。清平子他们已经与王家逐渐密切,陈家、宗家一向与王家有些分歧,而解门是跟在陈家、宗家后面的门派,泾渭分明啊,你家大哥看的很清楚,他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傻。”袁天纲摇了摇头,“你觉得老三世淮怎么样?”

    “三弟的能力,执掌如此大的袁家,现在看来,怕是有些力有未逮。”袁世恺看了目视前方的父亲一眼,小心翼翼道。现在的话题越来越敏感,又不能不回答,真不好说。

    “袁家已经走上正轨,有能力就行,不一定需要多么突出。何况,交游广阔的沐流还在,不说长了,保袁家几十百年没有问题。”

    “爸,那是在没有内乱的前提下。”

    袁天纲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儿子道:“所以,我现在问你的意见。”

    “爸若有了决定,我完全服从。”袁世恺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是与他商量,而是要一个保证,“只是,大哥那边如何安排?”

    “世恺,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穷苦人家分家,别说谁多得了一分地、一片竹林、几株桑树,就是一个箩筐、一把锄头、一把镰刀,若是没有分好,父子兄弟之间都有成仇的,别说我们这种大家。我早看淡了,不大放在心上,只不过偶尔想起来,有些伤感罢了,这种事竟会落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世上之事没有十全十美,既然如此,我的一切将来都给宫疏雨,尽量化解你们兄弟之间可能存在的裂痕,要恨就恨我这个父亲便是。以后世勋若没有大的原则问题,大家一起理治好袁家,若有异变,你们自会见到老子留下的杀手锏。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以后的袁家,就交给你和老三。”

    “爸,老四呢?”

    “几个儿子,也就老四还算听话,拿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主见,我另有事情交给他去办,与你们无关。记住,我死后,家里家外的叔叔,你们要将他们当成我一般来孝顺。”

    “何苦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世恺,人类天生只会打顺风仗,遇到逆风局,本能的会选择回避,就像到天齐王朝投资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袁天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被禁锢了,或者说,被这个社会禁锢了。以前老家养的耕牛,可以将一棵碗口粗细的树顶翻,可它们却老老实实被拴在一根插在地上的小木桩上,一辈子围着小木桩转圈圈。或许小时候反抗过,知道自己不行;或许还没有学会反抗,它们自我认知中,觉得那根可笑的小木桩是它们永远无法反抗的存在,连尝试的想法或勇气也没有。别说耕牛,可以将大树连根拔起的大象,一样被拴在动物园里一根小小的木桩上,它们永远就被一根弱到随时可以拔起废掉的木桩拴着,接受游客们的欣赏与点评。禁锢动物的是人,禁锢我们人类的是社会,禁锢社会的是大自然。当你失去闯荡勇气的那一刻,你就注定只能在禁锢者为你划定的小圈子里生活,没有走出圈子、去往另一片可以创造美好未来天地的想法,这是我们用一生血泪明白的道理。你们愿意被禁锢在天泰,我不勉强,但有走回去闯一闯想法的人,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求同存异,不要勉强。”

第807章 茹毛饮血(一)

    “镐京圣慈皇太后画像产业园自去年投产以来,不过半年时间,销售额已突破一百亿,至今零退货,再一次见证了大齐黎民对圣慈皇太后的敬爱之情。恭祝圣慈皇太后万寿无疆。”

    “今年粮食产量又取得了突破性、爆发式大增长,再创历史新高。在连续干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不利环境下,在农村存在大量长草荒地的不利条件下,为了迎接圣慈皇太后七十寿诞,向圣慈皇太后献礼,农人朋友们积极发扬吃苦创新精神,到东齐大海挑回海水灌溉农田,在农作物上亲手抓虫到坝子里晒死,保障了农作物的有效生长及成熟,实现了亩产十亿斤的伟大胜利,这是大齐值得纪念和大书特书的历史性时刻,成为自宇宙大爆炸以来的生物史奇迹,将永载史册,万古流芳。恭祝圣慈皇太后万寿无疆。”

    圣慈皇太后,是为了迎接窦太后七十寿诞,文武众臣代表黎民请求皇帝权谨给太后上的尊号。媒体还说,“圣慈皇太后万寿无疆”已经在天泰、天正火了,人人念祷祝寿,其实屁也没有一个。

    “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袁天纲将报纸放下,望着窗外的土地农田,麦子已经绿油油连成片,等待着春暖分蘖。

    汽车即将驶入上宁府扶风郡龙安县磐龙镇。

    这次还是用了段凝的况奉直等人陪同。没有走去年的上宁府六合郡南下,怕路上与宋八斤的人又发生冲突,不是怕他,是不想徒增烦恼。

    袁天纲、种沐流、商林、袁世敦、袁茹钰、左师丘、清平子、宫疏雨一行人,和去年一样,借用窦启孙的帮助,自青州乐安郡东出越过曹国,在阳平府彭郡登机,直飞闽州府福安郡,会合况奉直他们,东经长乐郡,进入扶风郡西,再赶往磐龙镇,差不多是去年回去走过的路,已算熟悉。

    这次,况奉直将他统领的一卒之兵100多号人全带了过来,车队绵延,比去年壮观许多。

    “况卒长,你的人安营镇西,别吓到那些黎民。”车队在磐龙镇西停下来。当然不是什么怕吓到黎民,而是前面的侦察兵回来报告,镇子那边似乎有情况。

    据侦察兵说,镇子边停着突击战车,还有几辆大型运兵车及运输车辆,持枪兵士在镇边巡逻,看起来阵仗不小。

    清平子望了一眼磐龙镇方向,该不会是宋八斤那边的人在磐龙镇守株待兔吧?或者与死鹰岭的匪盗有关?

    “道长。”况奉直吩咐苏啸去安排扎营之事,带着另一位屯长向武往他走了过来,“那边虽然阵仗不小,但看起来似乎没有盘问来往黎民,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向武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如果与去年之事没有关系,亮出段将军的通行证借个道。去年段将军已经派人斥责过他们,宋八斤的人不会明目张胆的乱来。”

    “你们这样过去,一看就是挑衅他们。”清平子看着他们身上的战服,摇了摇头,“还是我过去看看吧,你们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好,我会派人跟在道长后边戒备。”况奉直将段凝开具的通行证交给他,随后派了一个伍的兵士远远跟在他后边,又派出三个伍在附近不同高地警戒。

    清平子接过通行证,放入兜里,微微一笑,转身往磐龙镇走去。况奉直他们不知道,种沐流一位老人家就可以覆灭整个宋八斤势力,那家伙要是不懂礼貌,就让他到黄泉去后悔。

    慢慢接近磐龙镇,那些巡逻兵士随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过问,甚至没有任何检查就放了他入镇,真是奇怪。当他进入磐龙镇后,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家竟然没有张贴圣慈皇太后的画像?不贴太后的画像就是对她老人家不敬,对她老人家不敬就是谋逆,谋逆就该满门问斩,知道吗?”

    街边一户人家被几个兵士全拉出来,站在大街上瑟瑟发抖,一个领头模样的军爷,伸手拍打着一位花甲老人的脸,喝斥他们。兵士举起枪对着这一家人。

    四周黎民远远躲着观望,没有人敢过问。

    “老总明鉴,实在穷的没有法子,买不起啊!”老人腿一软,跪了下去,家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只喊饶命。

    “买不起?”军爷抬脚踩着老人的脑袋,让他磕在街上,“你家住着镇上的大房子,五百块钱也拿不出来吗?没关系,咱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不是?”

    “多谢老总、多谢老总。”军爷拿开了脚,老人赶紧磕了几个头。

    军爷绕过老人,走到后面跪着的一个少女旁边,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道:“来人,把这个丫头带走,军爷我送你家一张。”随之从一个兵士手中接过一幅画展开,啪一声拍在俯伏在地的老人背上。

    “爷爷,爷爷救我、爷爷救我。”眼看着两个兵士来拉她,少女一边大哭挣扎,一边求救。

    “老总,我给,马上给,请老总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家。”老人急忙爬向拉扯少女的兵士,抓住孙女的胳膊,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军爷。

    “嘿嘿,不是穷吗?不是没钱吗?你个老东西,一点也不老实,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不把圣慈皇太后放在眼里,不把我们宋将军放在眼里。”军爷一脚踢翻老人,让兵士放开少女,“马上拿一千块钱来,否则有你好看。”

    “老、老总,不是五百块吗?怎么又要一千了?”老人哭丧着脸,后悔不已,将掉在地上的画捡起来,拍了拍画像上的灰尘,小心翼翼交给家人捧着。

    “五百?你怎么不说最早的一百元一张呢?那是给心里装着圣慈皇太后她老人家之黎民的恩典,你们这些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也配?赶紧拿一千来,再过一会儿,就不是一千、两千的事,而是你们家还有没有活口的事,这是大罪,知道吗?”

    “是、是,小的马上去拿,请老总稍待。”老人赶紧爬回屋子,不一会儿,拿出一千块钱,颤抖着交到军爷手里。

    军爷将钱交给旁边一个兵士数着,抬手给了老人一巴掌,道:“这是圣慈皇太后的恩赐,你们才有资格供奉她老人家的圣像,别不知感恩。你现在该说什么?”

第808章 茹毛饮血(二)

    “感、感谢圣慈皇太后天恩,感谢圣慈皇太后庇佑。”老人从家人手中拿回画像,带着一家人往镐京方向跪拜。

    “嗯,放心,圣慈皇太后会保佑粮食丰收,大家今年都发大财,先恭喜恭喜各位。”钱没有问题,军爷接过,塞入一边的功德箱里,随之将功德箱提着放在老人一家前面,用手拍打着,“所以,圣慈皇太后的功德箱不能空着拿回去不是,不然如何保佑大家?圣慈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渡有缘人。”

    “是、是,多谢老总。”老人一家连忙对着功德箱磕头,流泪不敢哭出声。

    清平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脑海中闪过报纸上的话:镐京圣慈皇太后画像产业园自去年投产以来,不过半年时间,销售额已突破一百亿,至今零退货,再一次见证了大齐黎民对圣慈皇太后的敬爱之情。

    好一个敬爱之情!好一个圣慈皇太后!好一个寿诞!

    军爷带着兵士离开,一路往下,一家家查看,凡是拿不出窦太后画像的人家,一律教训强卖,五百、一千不定,慢慢又涨到了两千一张。

    “看看,之前一百元一张的时候不是叫你买,买一张放着,你偏要倔,还说临来会降价,再等一等。现在可好,等来了两百等五百,现在都一千、两千了,迟早得五千、一万。我们一年拼死拼活才挣几个钱,这帮东西,吃人不吐骨头。”兵士离开后,几位老人走过去扶起他们一家,低声说着话,看起来像是邻居。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老人痛苦的摇了摇头,看着画像上的窦太后,不敢有半分火气。

    清平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又一队兵士走了过来,准备挨家挨户查看是否有窦太后的画像,现在刚到街头第一家。

    “老总,我们家买了,早买了,已经供了好些日子,天天上香祈福。”户主指着正堂中间挂着的窦太后画像,谄媚着拿出烟给兵士抽。

    领头兵士看了他一眼,将他捏着烟的手往后一推,抬步走入屋子,仔细看了看,将窦太后的画像一把扯了下来,撕得粉碎,抬手将香炉扫翻在地,香灰满尘,喝斥道:“好你个狡诈的奸贼,拿一张假的画像来糊弄我们?糊弄我们倒不打紧,但对圣慈皇太后不敬,这是大逆不道,宋将军绝不允许。来人,给我拿下,拖出去等候裁决。”

    “是真的,绝对是真的,就是在老总们手里买的。”户主大哭着奔过去,用手捧起被撕碎的画像,跪着大哭起来。他是最先买的人家之一,一百元买的,已经挂了好些日子。

    四个兵士冲入屋子,两个拿枪指着他的家人,两个将他往外拖。

    “老子说是假的,它就是假的,老子天天经手圣慈皇太后的画像,难道连真假也分不出吗?好啊,你们这些狗东西,竟敢私造圣慈皇太后画像,以假乱真,亵渎太后,企图蒙混过关,不仅看不起我们,更是对太后她老人家大大的不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老总,老总请留步。”户主的儿子急忙上前,伸手拉住领头者,将一把钱塞到他手里,“小的们知错,还请老总给一个机会,我等一定好好孝敬太后她老人家。”

    领头者随意看了两眼,应该有一两百,点了点头,放入腰侧挂着的口袋里,随后制止了兵士,放开户主,道:“念在你们初犯,宋将军有好生之德,老子今天就给你们一个机会。造假不要紧,只要诚恳悔过,买一张真的好好供奉,我就原谅你们。”

    “是、是,小的明白。”儿子扶着吓得发抖的户主,急忙点头。

    “两千元。”领头者从兵士那里接过一张窦太后画像,扔在桌子上,将功德箱顿在屋子中间。

    没有办法,这家人只好忍痛拿出两千元,重新买了一张。

    领头者数完钱,将五百放入自己的口袋里,一千五放入功德箱,看了这家人一眼,吓得他们全低下头不敢说话,提着功德箱出来,走向下一家。

    清平子看了一会儿,加上那些人家的窃窃私语,已经明白,早前一两百买的人家,就被说是假的,重新高价再卖一张。如果是后来五百、一千买的,画像尚未挂上去,就骂几句不像话,只要孝敬些钱财,便放过他们。

    一家一家扫荡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刚才清平子看到的那一家隔壁邻居。

    “老总,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之前说老人倔的那位邻居老人,跳到桌子上护住画像,不让他们撕。

    “老东西,还敢狡辩!”领头者一挥手,两个兵士冲过去,伸手抓住老人,将他往地上拖。

    老人一把揭下画像,当他被拖下桌子后,急忙将画像护在怀里,仍是那番话:“老总,就是在你们那里买的啊,天地良心,老头子绝不敢造假,绝不敢对太后不敬。”

    “老东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兵士没有抢到画像,已经被老人塞入衣服内,气怒之下,推了子弹上膛,指着老人就是一枪。

    嘭的一声,子弹击穿屋顶,外面传来阵阵尖叫声,黎民都往自家屋子里躲,一时大乱。

    “军爷,还请息怒。”清平子站在老人身前,捏着兵士的枪身,枪口对着屋顶。危机之时,就是他闪身入屋,救下老人。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等面前动手动脚,找死!”领头者手一挥,所有兵士都拿枪指着他。

    “军爷,你们春节辛辛苦苦出来做事,不外乎求财,凡事好商量。”清平子看了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的老人一眼,怕是没想到兵士这么随随便便就开枪,已经吓傻了。

    “小子,你能给多少?只要价格合理,我今儿发个善心,放了这老东西。”领头者现在才仔细打量他,外面套的风衣绝对是高档货,他连见也没见过的那种高档货,脚上的皮鞋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到,多少得有些来头才行,长头发,进入无踪,多半是修行者,一时也不敢太过得罪。

    清平子放开手里的枪,拉开风衣,在那些兵士紧张中,摸了五叠五万块钱,放到领头者手里,道:“我要和你们的头说话,可否请他过来?”

第809章 茹毛饮血(三)

    领头者眼睛一亮,看了看钱,见是真的,收入口袋,对一个兵士吩咐一声,兵士转身出去办事。

    清平子将老人扶到桌子旁的条凳上坐下,嘴里还在不停念叨:“是真的、是真的,花钱买的。”

    “不知小公子在哪里发财?”领头者态度也好了些,挥手让兵士们退到门口,拿出烟来抽,还递了一根给清平子。

    “谢谢,我不抽烟。”他将烟推了回去,看了领头者一眼,“镐京来的,随便转转。”

    他很想将这些人杀的干干净净,但是,他杀了人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些镇上的黎民还要在镇上生活,他们能经受得起报复吗?何况,宋八斤还是正宗匪盗出身,肯定比一般的藩镇凶残。

    现在杀人,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呢?看他们的模样,不过求财,如果金额不是太大,在可以商量的范围内,他不介意用钱买这些黎民的平安。

    他已经将这些人记在脑海。

    “贺老四,天色不早了,你他娘的赶紧办事,办完了好回家里休息,神神叨叨叫老子来做什么。”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之前领头强卖的军爷。

    “屯长,这位镐京来的小公子说有生意要和你谈谈。”贺老四急忙迎了过去,随后给清平子介绍,“小公子,这位是我们的邬同兴邬屯长。这位小公子是……是……”

    “列云凡。”清平子迎了上去。

    “镐京来的?”邬同兴打量着他,不是说镐京来的有多么了不起,但也要小心,最好别轻易得罪,如果背景极其强大,倒不一定能让宋八斤怎样,但宋为了息事宁人,很可能会将自己交出去,宋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屯长而得罪镐京的大人物。如果自己是宋八斤的儿子试试,就是皇子来了,说不买账,那也敢不给你脸。

    “镐京来的。”清平子点了点头,“这里是邬屯长负责?”

    “列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屯长,怎敢说负责这样的大事,上边还有大人物。”

    “不知邬屯长能否引荐我去见见?”

    “随随便便带一个陌生人去见上头,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不好交差啊,公子说是不是?”邬同兴搓了搓手,挥手让贺老四等人全退了出去。

    清平子靠近他,小声道:“五十万,让你的人暂时别骚扰镇上的黎民。”

    邬同兴打了一个响指,吩咐急忙跑进来的贺老四,道:“让大家先歇一歇,我带这位列公子去见见雷将军。”

    “是。”贺老四看了清平子一眼,急忙转身,派人散出去传讯。这小子这么厉害,不到十秒就搞定了屯长?随即伸手捏了捏腰侧挂着的口袋,这小子出手阔绰,也不是不可能。

    “邬屯长,你们这里有联系外边的电话吧?”手机没信号就是不方便。

    清平子跟着邬同兴去见的雷将军,乃是宋藩驻龙安县的县司马雷万青,掌管一县所有驻扎大军,差不多有一万人,相当于一个军的规模,不是一般的营司马可比。

    “我们有联系外面的座机。”邬同兴点了点头。

    因为信号塔搭建的问题,镇一级无法使用手机,而五十万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带在身上,只能转账。更别说会与雷万青谈到什么价格,肯定需要联系外边,这小子问联系电话,看来五十万没有问题。

    “雷将军,有一位镐京来的客人想和你谈谈。”传话后,邬同兴走到一辆小车旁,恭敬的对车里面坐着的人说话。

    清平子望了一眼那些拖着功德箱回来的兵士,他们将箱子打开,里面的钱全部倒入运输车,真是好大的手笔。

    “什么客人?”雷万青看了邬同兴一眼,顺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清平子身上,皱眉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将军,那小子看来来历不简单,出手阔绰,大手笔,比我们一家一家折腾强。”

    清平子被叫过来,开口就是一千万,只提了两个要求:磐龙镇,一张画像最高只能卖一百元;不能闹出人命。

    一千万?

    就算一户卖一张一千,也得整一万户,谁还瞎折腾。何况,也就镇上可以,农村你就是将人杀光,也卖不了这个价,他们真的拿不出来,能卖一百就不错了,有些地方三五十都悬。

    而且,这小子也懂事,没说不能继续卖,只是价格不能太高,雷万青当即同意。他们吃了大头,下面的小兵再去卖一点贴补家用,不比现在强?

    谈妥后,雷万青让邬同兴派人通知其他人好好办事,他则将姓名、卡号写给清平子,随后让人带着他去打电话。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钱到手。他待会就会通知家人,拿着卡去查,一旦钱到账,就可以收工回县里。

    “我找段将军。”清平子留了个心眼,联系的军工院,没有直接打她的手机,“请你转告她,列云凡找她有事,肯定有空,别给我玩这些虚的,耽搁了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果然,这些人就是要吓一吓,不然非得给你推掉不可。

    “段将军,我给你两个卡号,一个转一千万,一个转五十万,立刻、马上给我办好,去了镐京再和你算账。”挂断电话,清平子删除了联系她的号码,随后回到雷万青车子旁不远处,静静站着等结果。

    他说的去了镐京算账,一语双关。

    一个小时后,况奉直换了便装过来查看情况,雷万青、邬同兴终于收到消息,钱到账了,随之带着兵士撤走。

    “一张画像买几百上千元?这些个狗东西,坏透了,完全坏透了。”袁天纲拄着拐杖,慢慢往磐龙镇走去,听完清平子的讲述,怒气填胸。一张画像,出厂成本不到一块,竟然可以买到这个高价,简直要吃人。

    天色已不早,他们准备在磐龙镇外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大竹村,还有左师丘的斑竹村,现在到镇上走走看看。

    “他们怎么吃的,迟早让他们怎么吐出来。”宫疏雨道。

    她知道清平子拿了一百亿给段凝,据说要给窦太后建宫庙施粥祈福,施粥祈福没见到,这些藩镇借机敛财倒是有了一个好借口。

第810章 茹毛饮血(四)

    此日一早,当车队通过磐龙镇折往西南去的时候,镇上不少黎民吓得瑟瑟发抖。

    也有人注意到了打开车窗看着外面人群的清平子。他昨日的帮助,似乎通过那位老人,在一定的范围内传开,信者有之,半信半疑之人不少,完全不相信的人更多。但是,后来画像又卖一百元,却是实实在在,没有虚假,大家已经察觉到了古怪。

    “停车,我去那边走走。”断头窄路出现眼前,清平子望了一眼五谷村方向,那位和善的补路老人住在那里,他去年说过:若是有缘,来年到你老家里做客。

    车队停下来,他从后备箱里提出几个袋子,都是一些烟、酒、茶、腊肠和小吃、特产之类,提着往村子方向走去。

    宫疏雨对袁天纲说了几句话,袁天纲点头后,她也跟上清平子,一起提着东西走向村子。

    慢慢走近村边一家,清平子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去年望着老人回家,知道他住在这里。

    泥土墙上,用石灰浆刷着“黑心地主”、“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狗”、“千刀万剐”之类的大字,字上满是血红的大叉。

    “道长哥哥。”宫疏雨挨着他,看着墙上的字。她自然记得,清平子转述的老人与他侄儿的对话,村里的人背后说他是黑心的地主。

    “不一定出了事,先去家里看看。”二人转过墙角,来到院门外,望了里面的天井一眼,伸手敲了敲门,“王六叔在吗?”

    片刻后,一个年轻人在堂屋门口探出脑袋,看了看二人,皱了皱眉,好像没有印象,他早已将清平子忘的干干净净,问道:“你找谁?”

    “我找你家六叔,他在家吗?”清平子将院门完全推开,走了进去。年轻人不记得他,他可记得年轻人,是王六叔大哥家的侄子,叫做王有嘴。

    王有嘴脸色一变,转身消失,两息后,拖着一把锄头站在堂屋门口,冷冷道:“六叔?什么六叔?这里没有六叔,没有你要找的人,离开吧。这是我家,再不走,老子弄死你们。”

    你家?

    清平子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看了天井四周一眼,这一会儿工夫,又跑出来不少人,老老少少都有,不是提着锄头,就是拿着扁担,喝斥驱赶二人。

    “去年还在,怎么没有?”他的声音也冷了起来。

    一位老人哼了一声,一扁担拍在墙上,高声道:“小子,告诉你别多管闲事。这家人为富不仁,大家都没饭吃,他家倒是过的滋润,一家子吃的饱饱的,简直喝我们穷人的血。山里的好汉下来,大家狠下心把他们一家子斗死,尸体扔了喂狗,我……”

    “你是王六叔的大哥?”清平子看了王有嘴一眼,他之前唤了老人一声爸。

    “是又如何,不想死就给我滚,再在这里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送你下去?”王有嘴扬了扬手里的锄头。

    “山里的好汉?呵!”清平子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贫道倒是第一次听说,山里的匪盗下山抢杀,还与村民为朋做友一起斗人,真是千古奇谈。”随之面色更冷,扫视着那些随时准备动手的人,“他是你家六叔,是你的同胞兄弟,给你米、送你布、请你们一家吃大米饭的亲人,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丧尽天良的畜生!”

    “道长哥哥。”宫疏雨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她知道他要杀人了。

    “没有的事,你小子别道听途说,这家人就是为富不仁,活该千刀万剐。”王有嘴虽被清平子气势吓得一退,但他们人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一个毛丫头,当然不会怕,“滚吧,再不滚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说着,众人慢慢围向二人。

    望了一眼院子里墙上写的黑心地主,清平子冷笑道:“黑心的是你们,不是他!王六叔说的没错,穷是有道理的。”

    去年接过糖说恭喜发财的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也没有了吗?这帮畜生。

    “你他麻的找死!”一人走的最快,眼看着靠近了清平子,扬起锄头挖向他的脑袋。

    清平子没有动,只瞟了他一眼,锄头连同身子已分成两半,摔在两边墙上滑落,鲜血洒了一地:“你当贫道与你们玩耍吗?”

    “啊……杀人啦,杀人啦!”

    “鬼、鬼呀,有鬼啊!”

    谁见过这么凶残歹毒的人?谁见过动也不动就能杀人的人?围着的人几乎都吓尿了,丢下手里的扁担、锄头,连滚带爬往屋子里躲,只有关门的嘭嘭声不断传来。

    清平子慢慢闭上眼睛,随后睁开,已恢复平静,没有再动手。

    “道长哥哥,这些人活着还有价值,暂时饶他们一命,以后再说。”宫疏雨小声道。

    他点了点头,高声道:“贫道警告你们,搬出这家屋子,你们不配住在这里。还有,别让我再见到你们作恶,否则定取你们狗命。”说完,取出一瓶酒打开,将酒倒在天井里,对着正堂一揖,提着带来的东西,转身与宫疏雨离开。

    走出院门,一阵脚步声传来,村子里的人都拿着锄头、扁担往这边跑来,吼道:“小子,哪里走?刚才听到喊杀人了,看来就是你们这两个外乡人,大家打死他们。”

    说着、吼着、吵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做出头鸟,双目瞟向屋子,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还是怕。这一家人都没有动静,难道都被打死了?那惹得起吗?

    清平子脚微一运劲,屋子边的土石往村里方向挤压,转眼形成一条十丈余长、宽数米的深壕。一些退得慢的人,连人带锄头、扁担滚了下去,摔出一片惨叫声。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众村民,这里的人,怕都不是无辜,丢下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和宫疏雨离开村子,与跑过来看情况的况奉直等人返回车队。

    那些村民远远望着车队,指指点点,见车头架起枪,转身往村里跑,逃的干干净净。

    “怎么了?”种沐流见他们提过去的东西又提了回来,加上村子里出现的异状,开口问道。

    “最毒不过人心。”清平子摇了摇头,将东西放回后备箱,“种老,世道不公,人心险恶,所以贫道不想过问世事,只游戏人间,逍遥自在。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我可以理解,但他们太毒了。”

    宫疏雨将去年的见闻和如今村子里发生的事说与众人听,连种沐流也有杀人的冲动。

    “真是可笑。”袁天纲望了村子方向一眼,转身回了车上,“走吧,世间这么大,难免有些坏透了的东西,不然匪盗从哪里来?富贵权势生恶霸,穷山恶水出刁民。”

    今年都是小车,勉强可以开往大竹村方向。车队上路,清平子望着渐渐消失的五谷村,脑海中还在回响去年的话:“若是有缘,来年到你老家里做客。”

    再也无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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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清平游记介绍:
一卷封神榜,一座封神台,为异界带来一个异数,也是一个变数,掀起波澜壮阔的江湖烽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三千载则当圣人现,一万年沧海桑田,阴川之下,造化之工,天照点将,揭开三千年后封神大战的帷幕。龙啸九天,正心泯仇;凤鸣寰宇,修身弘愿。封神榜起,封神台终,登天梯下,飞升仙缘,上演着血与火的恩怨情仇……
贫道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你能咋滴?拔刀吧——人生赢家!封神之清平游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清平游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清平游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