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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 泄露

    按照齐玄素的计划,许寇回到了齐州,在齐州逗留了不到一天之后,又去了渤海府。

    说来也是怪了,别看李家开设了不少行院,可兔子不吃窝边草,齐州地面是比较干净的,这类场所主要集中在帝京和渤海府。

    因为推动翻案还需要时间,所以许寇这个环节不能拖太长时间,必须尽快。此举也不突兀,因为李青奴让人在渤海府的梧桐苑举办了一次诗会,或者也可以叫其他名字,总之是那么个意思。在外人看来,许寇急匆匆赶往渤海府,就是凑热闹去了。

    如今李青奴算是脱离了苦海,不必再去抛头露面,而是藏在幕后,成为东家一类的存在,她交代的事情,行院这边不敢有丝毫怠慢。其实这个诗会是早就定下的,不过李青奴把时间提前了,不算仓促。

    行院的人也不觉得奇怪,随着清微真人返回齐州主持大局,齐州的氛围很是压抑。不同于江南,江南那边还能尝试反抗一下,齐州这边是大局已定,许多人直接认命,不少人破罐子破摔,跑到渤海府这边散心,正是举办此类聚会的好时机。

    渤海府也在这次禁运的名单之列,虽然渤海府名义上属于帝京道府,但因为帝京道府暗弱已久,事实上一直是齐州道府代管渤海府,甚至包括辽东的半岛区域,也是划归在齐州道府的辖境内。换而言之,齐州道府是有内海的,整个环海一线,从齐州开始,包括直隶部分地区、辽东的半岛区域,都在齐州道府的管控之下。

    这是有说法的,渤海府属于代管,而与齐州隔海相望的半岛地区早在大魏年间就是由齐州管理,不信可以查大魏的行政划分图。因为那时候的辽东是军事重镇,设都司而非设州府,当时辽东的百姓很少,不能不管,可专门设个州府衙门又太过浪费,所以由齐州代管辽东民政,军事还是由辽东都司负责。

    后来道门划分道府,以李家的强势,有这条依据在,哪里会客气,宣称半岛地区自古以来就是齐州的固有领土,必须划归齐州道府,辽东道府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再后来,帝京道府名存实亡,齐州道府干脆把以渤海府为中心的沿海一线以代管的名义拿到手中,成功从陆地连接了辽东的半岛地区,其势力又从辽东渗透到了新罗的部分区域,进而以新罗为跳板辐射凤麟洲。

    所以,齐州道府和齐州完全不是一回事。齐州就是普通的一个州,齐州道府是拥有内海的庞然大物。

    江南道府也不遑多让,在大魏年间,其实是将江南地区分为两个州,而道门划分道府的时候,为了整合资源,发展经济,把这两个州全部划到了江南道府的名下。只留下芦州道府,隔开齐州道府和江南道府,同时也是守江必守淮,没有让江南道府完全掌控大江。

    岭南道府同样如此,中原最大的两个岛屿,全都划给了岭南道府,使其面积超过了一再膨胀的齐州道府,直逼蜀州道府和西州道府,是名副其实的大道府。

    因为海贸发达,进入了所谓的大航海时代,所以最为繁华的一线就是沿海一线。如今江南那边尘埃未定,局势复杂;岭南实在太远,而且对于北方人来说,“瘴气”深重;帝京太过严肃,束手束脚;辽东又太过苦寒,也不是花花世界;那么渤海府就成了最合适的地方。

    许寇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来到了渤海府,他不是什么文人骚客,也不会吟诗作赋,不过身份摆在这里,仍旧能够成为座上宾客。

    刚到梧桐苑,便有不少人与许寇打招呼,许寇只是随便点头应付。

    许寇在玉京只能算是小人物,不过出了玉京,来到地方,便是许多人想要争相结交的权势人物。

    反过来说,地方上的土皇帝,去了玉京之后也得低头做人。

    比如齐玄素,在婆罗洲的时候,呼风唤雨,万众瞩目,去了玉京,就要伏低做小了。

    许寇此时自然可以端起架子,表现得矜持一点。

    刚好有个青鸾卫的指挥佥事也在此地,当初许寇还在青鸾卫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认识,关系还算不错,这个指挥佥事便邀请许寇一起喝酒。

    许寇没有拒绝,同席的还有几个人,有富商,也有官员,几个商人都在诉苦,生意没法做了云云,其中不乏对金阙的抱怨,甚至开始阴阳怪气。

    许寇适时打断了这些抱怨,然后顺势把话题引到了风花雪月的方面。

    酒至半酣,话题逐渐离谱,不再谈论国家大事,谈起了那点男女之事。

    许寇似醉未醉,慢慢引导着话题。

    有人问道:“许兄,你如今也是前途无量,怎么不续弦?难道那么多道门仙子,都入不得许兄的眼吗?”

    许寇装着醉意,摆手道:“女道士?不堪说,不堪说。”

    “怎么不堪说了?”几人顿时来了兴趣。

    许寇道:“屁的道门仙子,都是金玉其外罢了,人后都是男盗女娼。”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人劝道:“老许,你怎么还看不开?大丈夫三妻四妾,女人有了权力,自然也会养小白脸。对了,她们还发明了个新词,叫什么来着,奶狗还是什么?”

    “我记得是小狼狗。”又有人道。

    “反之是狗就对了。”这些人都报以戏谑的态度,“我听说还有母女抢小白脸的,也是真敢玩,什么三从四德都不要了。”

    “你这算什么,我听说有的女道士不仅陪睡,还亲自出面陪着小白脸跑关系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没好处,那些年轻道士凭什么伺候她们啊?至于她们的道侣,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玩各的,要不怎么说道门多乌龟呢。”

    “这也是被逼出来的,道门对男女问题抓得这么紧,一举报一个准,那些男道士也怕,宁可戴绿帽子,也不肯丢了官帽子。”

    “现在的一些女道士,尤其是上了年纪有权有势的,都是直接勾引,一点含蓄不讲,勾引不成,就改强逼。好嘛,道门的平等是真平等,都平等到这方面了。”

    “要不怎么说,还是朝廷好,道门这么搞,像什么话!”

    “送死是我们去,牛马是我们当,还敢玩东食西宿那一套,真当爷们的宝剑不利吗?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嘿嘿,那就瞧好吧。”

    许寇只是喝酒,他就是要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来。

    这才显得不突兀。

    很快,有人说道:“这也不尽然吧,真正的大人物,应该不必担心这种事情才对。”

    许寇冷笑一声:“未必!”

    席上众人纷纷望向许寇:“许兄,这话怎讲?”

    许寇装出已经醉了六七分的样子,酒不醉人人自醉嘛:“次席副府主算不算大人物?绿帽子一戴,也是什么脾气都没有,说不定还被蒙在鼓里呢。”

    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次席副府主?哪里的次席副府主?”

    有人已经开始盘算了,许寇去过三个道府,分别是齐州道府、岭南道府、婆罗洲道府。

    齐州道府的次席副府主这些年没变动,一直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可以排除。许寇去岭南道府的时候,张月鹿就是次席副府主,可听许寇的语气,分明说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同理,许寇去婆罗洲道府的时候,次席副府主是徐教容,也不是男人。

    那么许寇说的到底是哪个次席副府主?

    许寇示意众人附耳过来,然后压低了声音:“是江南道府。”

    “李天澜?”其他人也是压低了声音,“不可能吧?”

    “不过李次席的确是娶了个小娇妻,老夫少妻。”

    “我知道,不得不说,李次席的夫人是真有味道。”

    “对了,我听说,前些年闹过一个继子逼奸继母的案子,该不会就是李次席的儿子吧?”

    “我知道,就是他,李命平。”

    “老许,你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我听说那个继子没得手啊。”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还以为什么呢。”

    “老许,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这都多久的旧闻了。”

    许寇装出被激将的样子:“你们知道个屁,那个继子就是个背黑锅的,真正得手的另有其人。”

    “谁?”众人再次望向许寇。

    许寇故意看了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能偷次席夫人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此人也是李家人,如今是天罡堂副堂主,算是我的上司。”

    立时就有人猜了出来:“李命煌?”

    “多半就是他了。”

    “这倒是对得上,这人对付女人是一把好手,当年的张家大小姐,也被他拿下了。”

    “张……月鹿?”

    “屁的张月鹿,张首席的那个脾气,煞神一般,又臭又硬,谁敢招惹她?李天贞李公子厉害吧?还不是撞了个头破血流。我说的是张玉月。”

    “张月鹿怎么了?齐首席齐玄素就招惹了,也没怎么样。”

    “道门上下又有几个齐玄素?放眼当下,除了小国师李长歌,也就是齐玄素了。道门三秀应该叫双骄才对。”

    “没想到,竟然是自家人偷了自己人。按照李家的辈分,李天澜可是李命煌的叔伯一辈,这岂不是说李命煌偷了小婶子?”

    “嘿,大家族嘛,扒灰的,养小叔子的,司空见惯了。”

    就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一个极为隐秘的阵法正在角落里悄然运转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 翻案

    这个隐蔽的阵法通向一间暗室。

    在暗室中有两个人,负责记录。

    只是两人此时有点汗流浃背。

    他们是李家人,此时透露出的消息竟然都跟李家高层有关,李命煌偷了李天澜的夫人,还诬陷了李命平。

    他们只是小卒子,随便哪个人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要是牵扯进去,恐怕下场难料。

    不过职责所在,所以笔还是在飞快记录。

    这种记录十分流水账,就是时间地点,谁说了什么。

    很快,许寇等人喝得差不多了,便要散了,各自找个女人陪着,分别去了后面的独栋小院。那里设施齐备,各种人手都有,便是享乐的地方。

    直到此时,两人才停下了笔,其中一人将各种记录汇总在一起,对另外一人说道:“我去向上面汇报。”

    很快,这份记录层层上报,便到了李青奴的手中。

    李青奴早已知情,不过还是装出深感事关重大的样子,又急忙向她的上面汇报。

    不是李天月,而是李朱玉。

    虽然李天月才是李青奴的义母,也是李天月提拔了李青奴,但李青奴却是李朱玉的人。

    这看似不合理,其实很合理。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李天月本人站在李天澜等人这边,李青奴则投靠李朱玉,如此便是万无一失。如果哪一天,李家这些老人顶不住清微真人的压力,大船倾覆,李天月也方便跳船逃生。

    李朱玉是没有假期的,后续把案子移交风宪堂,都是她一手操办,北辰堂这边还有许多事情,也离不开她。

    当李朱玉看到这么一份情报。

    她的第一反应是可让我抓住机会了。

    齐玄素对李朱玉的心态把握得很准,李朱玉不是有怨气,而是很有怨气。凤麟洲战事的重要性就不谈了,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两代大掌教的归属问题。

    即清微真人对东华真人,李长歌对齐玄素。

    结果呢?这些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拖后腿,他们看准了凤麟洲战事不容有失,故意选在这个关口发难,逼迫清微真人,完全置大局于不顾。

    清微真人妥协了,亲自与张无量面谈此事。李长歌更是凄惨,被姚裴审查。这让李长歌一直比齐玄素慢了一步,一步慢步步慢,现在还没追上齐玄素,让齐玄素呈现出一枝独秀的架势。虽然还不能说齐玄素赢定了,但造成的隐形损失极大。现在已经有好些人认为齐玄素是李长歌最大的对手,这就是人心潜移默化的改变,想要扭转,不知要花多少力气。

    如果凤麟洲战事出现什么差池,那么清微真人拿什么跟东华真人竞争七代大掌教?李长歌再输给齐玄素,那就是丢了两任大掌教之位,千秋之罪!你们担当得起吗?

    也许李天澜这些人不这么想,他们赌定了清微真人会以大局为重,哪怕委屈了自己,也不会让凤麟洲战事出问题。正一道和全真道这么想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外人,甚至是对手敌人,可你们这些自己人也这么想,你们到底是什么立场?

    李朱玉如何能不恼怒?她早就想要报复了,只是清微真人一直没有表态,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才没有动作。

    现在机会送到了李朱玉的面前,李朱玉想要做什么也就可想而知,她甚至没有过多深思是否蹊跷,主要是她盼望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不过毕竟是酒桌上的言语,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还是要先确认一下。

    于是李朱玉又来到了风宪堂。

    如果走正常程序,想要调阅有关卷宗,恐怕有些麻烦,不过以李朱玉的身份,这里又是太平道的势力范围,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朱玉很快拿到了李命平一案的卷宗,李朱玉也算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对,缺少实质物证,都是所谓的人证,本质上是证据不足却强行定罪结案。

    如果李朱玉没看过李青奴送来的情报,那么她还不会多想,此时有了先入为主,怎么看怎么可疑。

    李朱玉又通过其他渠道了解这个案子,又得知了李命平这些年一直在喊冤枉,甚至是写血书。

    种种迹象都表明李命平很可能是冤枉的。

    李朱玉由此下定了决心,着手为李命平翻案。

    不是李朱玉心善,要为李命平讨要一个公道,而是李朱玉要借着这件事去打李天澜和李命煌,最好让两个人狗咬狗。

    从李家内部的阵营划分来说,李天澜也好,李命煌也罢,都是李天贞这一派的人。

    就算抛开过去仇怨不谈,只谈以后的利益,李朱玉也有必须翻案的理由。很简单,李朱玉和李天贞都威胁不到李长歌的位置,李长歌第三代首领的地位无可动摇,这是内外上下都公认的事情。

    最大的竞争在于李朱玉和李天贞之间,谁才是李家以后的二号人物?

    李长歌做面子,谁来做里子?这是一个问题。

    李天贞有一众李家老辈的支持,甚至包括金公祖师,底气十足。李朱玉背后有清微真人,同样不容小觑。

    这本质上也是延续了清微真人年轻时与李家老辈的矛盾。

    齐玄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能摸准李朱玉的脉搏,笃定她不会无动于衷。

    其实就算齐玄素直接上门寻求合作,李朱玉也有很大可能同意,不过后面的一些动作就不好展开了,这才绕了个圈子。

    在李朱玉看来,翻案一定要快,因为许寇说给了酒桌上的其他人,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甚至是传到李天澜和李命煌的耳朵里,一定要赶在他们知道之前,就完成翻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再去翻案,那么阻力就很大了。

    如果他们提前下手,杀人灭口,那么就更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这也是齐玄素特意交代许寇的,必须给李朱玉一定的压力,促使她立刻翻案,而不是暂且放一放。毕竟齐玄素和张拘成等不起,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金阙决议和西道门使团到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已是东风浩荡。人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刚好反了过来。

    说干就干,李朱玉立刻联系了陆玉书,准备翻案。

    陆家这边是支持清微真人的,足够可靠。

    按照道理来说,李朱玉应该在事前请示一下清微真人,那就要平添变数。不过刚好清微真人去了齐州,此时正在齐州道府主持大局。当初凤麟洲战事,齐州就是大本营,可见各方面的牵扯之多,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那些李家老辈人,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就算以清微真人的威望和权势,也要费一番手脚,此时便无暇分身。

    李朱玉干脆没有向清微真人请示汇报。

    不得不说,齐玄素选的这个时机好。

    因为齐玄素可以把准李朱玉的脉搏,却把不准清微真人的脉搏,他实在不知道清微真人会不会以李家整体大局为重,能绕开清微真人是最好。

    另一边,齐玄素也联系上了叶青霜。

    因为是一次私人通话,齐玄素的称呼就很随意了:“叶姐,最近如何?”

    委实是“道姐”这个称呼实在太怪,很多时候就把“道”字给省去了。

    叶青霜的声音传来:“天渊,我们前不久刚在‘翡翠原’见过面,我还给你们师徒敬过酒呢,我最近如何,你会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直说吧。”

    齐玄素想了想,自己还真有这个毛病,慈航真人、李青奴、叶青霜都或明或暗地点出过。

    因为齐玄素不喜欢交际,没有养成没事联络关系、加深感情的习惯,难免给人一种印象,齐玄素这小子,平时没事的时候,屁也不放一个,根本见不到人影,一旦他主动联系你了,那就肯定有事。

    所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算偶尔走动,还透露着敷衍和不情愿。

    要不是这小子能力够强、背景够硬、运气够好,就冲这个做派,能升到四品祭酒道士就算到头了。

    你的人情世故呢?

    太傲慢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齐玄素的优点,如果人人都能像齐玄素这样不跑不送,那么许多复杂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齐玄素收回思绪,说道:“是这样的,李平的事情有眉目了。李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翻案。”

    叶青霜有些惊讶:“李家人?我还以为你要亲自出手。”

    齐玄素很谦虚:“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风宪堂可不听我的。我就是向李家透了个风,虽然李家相对来说比较团结,但也不是铁板一块。”

    “借刀杀人,打鬼借钟馗。”叶青霜也知道李家的事情,“我要做什么?”

    齐玄素都:“把李平交给要翻案的那派人,不要太刻意,不要让他们生疑,也要防备李天澜那一派丧心病狂杀人灭口。”

    “你放心好了。”叶青霜道,“我把李平关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都是我的心腹在看守。我经营罗娑洲这么多年,李天澜的手还伸不到这里。”

    齐玄素道:“我当然相信叶姐,只是以防万一。”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万事俱备

    事情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张拘成虽然不好调动风宪堂的人,但关注风宪堂的动向却不难。

    下一步的关键就是抢夺办案权了。

    当然不是江南道府与风宪堂争夺办案权,那样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落人话柄,而是北辰堂与风宪堂争夺办案权。

    这还要归功于太平道,或者干脆说归功于李家。

    李家的强势是一大特点,具体表现在三个地方。

    首先就是已经提到过的齐州道府的扩张,从帝京道府和辽东道府那里各拿走一片区域,形成了环绕内海的庞大版图。

    其次便是北辰堂的权力范围扩张,在玉京防务方面,对内伸手玄都的防务,对外伸手昆仑道府的防务。而在办案权力方面,北辰堂又侵夺风宪堂的权力,得到了风宪堂的部分权力,所以北辰堂才被别人叫做是道门的青鸾卫,认为其权力过大,这可不是什么褒义,就是贬义。

    现在很多案子,都是北辰堂、风宪堂联合办理,若是牵扯隐秘结社,就加一个天罡堂,若是牵扯高品道士,就加一个紫微堂。

    所以,风宪堂那边翻案之后,证实李命平是无辜的,接下来就是追责当初诬告之人,这可以看作是另外一个案子,不仅风宪堂可以查,北辰堂也可以查。

    谁能代表北辰堂?

    当然是掌堂真人清微真人。

    不过清微真人如今在齐州主持大局,脱不开身。齐玄素这个首席刚好在江南,自然是齐玄素代表北辰堂。

    也许有人要说,齐玄素这个首席副堂主不是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吗?没错,齐玄素的确是主要负责对外事务,不过“主要负责”不是“只能负责”,只是强调了齐玄素的工作重心在对外事务上,其他的事情,他同样能够过问。毕竟从理论上来说,他是堂主议事的成员,还是其他副堂主的上司,掌堂真人不在,他这个首席有资格代替掌堂真人主持日常事务,他当然能够插手北辰堂的办案。

    人只要落在齐玄素的手中,齐玄素就可以一边慢慢拉扯办案权的归属,一边加紧审讯。

    只要审出了有关江南大案的事情,性质立刻变了,齐玄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手此案,亲自督办,并要求地方道府配合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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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张拘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将以江南道府掌府真人的名义动用道府的力量,介入此事之中。

    这也是两人的一大优势,地利与人和。

    不管怎么说,谷璎在江南道府的地界上,归江南道府管,这是很合情理的。就算清微真人亲自要人,张拘成硬要不给,清微真人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两人都是参知真人,清微真人还没坐上大掌教的位置。别人怕你李清微,张拘成却是不怕。你有李家,我有张家;你有国师,我有天师;你有太平道,我有正一道。你是齐玄素的上司,可不是我的上司,道门也没规定掌府真人要听掌堂真人的。如果掌府真人必须听从掌堂真人的命令,那么东华真人扳倒王教鹤也不必费如此大的力气了。

    关键就是清微真人很难给到张拘成太多实质压力,除非上金阙讨论,可因为一个诬告的小案子上金阙讨论,那不是很可笑吗?清微真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如此一来,这个案子就掌握在了齐玄素和张拘成的手中。

    这正是齐玄素要请张拘成这个“钟馗”来打鬼的原因,仅凭他一个人,真要是清微真人插手过问了,他顶不住上司的压力。可有了张拘成,那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当初很多人反对清微真人任用齐玄素的原因,凡事兴一利必生一弊,用齐玄素的时候,算计当然好。齐玄素干好了,可以稳住新大陆的局势,缓解压力。齐玄素干不好,就顺势问责,拖住齐玄素的脚步,正好让李长歌追上来。好像怎么都不亏。

    可从长远来看,一旦让齐玄素站稳了脚跟,就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齐玄素动用首席的权力,开始掣肘北辰堂,使得北辰堂不再像以前那样铁板一块,反而有点左右双手互博了。

    只要清微真人有所疏忽,齐玄素立马开始兴风作浪,毕竟他是首席,除了掌堂就是他最大,清微真人当然能把齐玄素压得死死的,可清微真人一个堂堂掌堂真人,不可能没事就跟齐玄素较劲,也不可能把精力都浪费在齐玄素身上,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也不能真把齐玄素给

    排挤边缘化了,毕竟齐玄素还肩负着金阙的任务,要负责一大摊子事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齐玄素礼送出境。

    可齐玄素没犯错误,还有成绩,礼送出境只能升一级送出去,不大可能平调,更不能降级。上三堂的首席再升就是参知真人了。短期内,普通的掌宫真人肯定不如北辰堂首席的权力大,可长远来看,这是齐玄素前往掌府的必要一步,过了这个出海口,那可真是鱼入大海,前途无量。

    齐玄素与叶青霜联系之后,便与张拘成开始谋划接下来的各种细节。

    张拘成是个强势的掌府真人,姚恕在婆罗洲道府受制于人,不是姚恕太窝囊,也不是姚恕太软弱,而是首席、次席结成了同盟,上面还有一个掌府大真人,也站在首席和次席那边,他以一敌三,根本没有胜算。如今的江南道府,首先是没有掌府大真人,其次是掌府真人和首席结成了同盟,孤立了次席,那么张拘成就是大权在握,无人能制。

    这也是金阙有意为之,先前的第二次江南大案虽然被糊弄过去了,没有让李天澜担责,但金阙还是不满意的,在天师的运作下,让张拘成和雷小环搭档,也是为了整肃江南道府,打击李天澜一派。太平道在这件事上理亏,不好过多反对。

    如果不是这次封锁凤麟洲涉及了其他副府主,因为各自的利益,他们有了联合起来的趋势,李天澜也是不敢直接对抗张拘成的。

    考虑到李天澜在江南道府深耕多年,耳目众多,一些人未必敢为了李天澜公然违抗张拘成的命令,可偷偷给李天澜通风报信的胆子还是有的。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张拘成特意调动了慈航一脉的人和吴州的人,对谷璎实施秘密监控,防止其听到风声而外逃。

    没错,张拘成这个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能从吴州调人,不过这些人不是吴州道府的人,而是他在上清宫的老部下,甚至还有大真人府的人。

    如果不是张拘成在境界修为上有所欠缺,他本该是对标清微真人的飞元真人。当然,张拘成现在也是飞元真人,只是不能对标清微真人,改由慈航真人对标清微真人了。

    一般而言,能有特殊称号的真人,都是拥有顺位递补资格的,比如齐教

    正这个万妙真人,张拘成这个飞元真人,如果排名前三的几位真人出事,他们还能顺势顶上,主要原因是年龄合适。

    大真人们没有称号,因为他们年龄过了。

    这也是西方圣廷为什么认为东方圣廷的三位“牧首”在事实上废除了东方教宗,因为六代大掌教飞升之后,既可以提前开启七代大掌教的选举,也可以按照顺位递补的原则推选一个代掌教,可他们都没有选,而是开始三人轮流执政,成了西洋人眼中的三人议会。直到三人在人间的时日无多,这才开启了七代大掌教的选举。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当然,在道门之人的认知里,大掌教并没有被废除,轮值大真人就是代掌教,只是三师有点遮遮掩掩,本质上是轮值代掌教,他们非要叫作轮值大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轮流当平章大真人。

    话归正题,现在的情况是,张拘成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待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把谷璎拿下。

    封锁凤麟洲这种小事交给雷小环去做,张拘成要把全部精力放到内斗上面。

    这一个合格的道门道士应该有的精神,也是中原历代王朝的光荣传统。

    张拘成同时也准备好了秘密审讯的地点,不是真武观,不能再来一次火烧真武观,而且真武观是西道门使团驻地所在,不好混杂一处。

    所以张拘成选在了普陀岛。

    普陀岛是何许地方?虽然比不上云锦山、蓬莱岛、地肺山这三处道门圣地,但也不容小觑,乃是慈航一脉的根基所在,代代传承,就在南海之上。

    这个地方是慈航真人的大本营,自然被慈航真人经营得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寻常人别说把手伸进来,就是一窥其中虚实,也是难上加难。

    张拘成特意向慈航真人借了普陀岛的一个地方,用来关押犯人。李天澜等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公然强攻普陀岛,可以说万无一失。

    现在,就等风宪堂那边把李平的案子翻过来,给他们合理动手的理由。

    根据叶青霜传来的消息,风宪堂直接开启了一道超远距离的“阴阳门”,已经将人带走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超远距离的“阴阳门”,从罗娑洲直达玉京,这种法术的局限很大。

    首先一点就是,必须是建造固定、无法移动的“阴阳门”,平时就是一个普通门框的形状,具体使用时,门框内会具现出一道光幕。

    其次是,必须通过阵法勾连地气,为“阴阳门”支持,传送的距离越远,所需要的阵法就越大、越复杂。

    罗娑洲的这个“阴阳门”其阵法占地达到了恐怖的十二亩,玉京那边干脆设在了昆仑洞天之中。而且限制很多,飞舟等庞然大物无法通行,也不好用来运送大宗货物。之所以设立这样一座“阴阳门”,主要还是因为罗娑洲作为流放之地,方便押送犯人。再加上造价太高,注定不能取代飞舟。

    风宪堂带走李平之后,立刻开启了翻案的程序。

    正常情况下,这个程序恐怕得走上几天,不过如今在陆玉书的督促下特事特办,没用半天。

    在不存在内部阻力的情况下,翻案也没那么难。

    因为道门不同于儒门,儒门讲究有罪推定,道门则讲究无罪推定。

    这两者区别也很简单。

    有罪推定简单来说就是首先推定一个人有罪,被告人要自证清白,无法自证就有罪。无罪推定则是疑罪从无,要用充分确凿的证据证明其有罪,否则就是无罪。

    这是道门相较于儒门在法治进程中取得的重大进步。

    在有罪推定的情况下,翻案当然难,主观因素太多,很难辩论清楚。

    而在无罪推定的情况下,翻案主要看客观证据,李朱玉一眼就能看出卷宗里的漏洞,这里面的情况当然就是适用于证据不足。

    按照无罪推定的原则,证据不足,就是无罪。所以李朱玉根本不必去找什么证据来证明李平无罪,只要指出这里面存在证据不足的问题就行了。

    这也是齐玄素为什么把岳柳离送进去的时候要先做一场戏收集证据,就是为了防止以后有人拿这件事说事。岳柳离的案子证据齐备,想要翻案,不说绝对不可能,最起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这个逻辑下,李平一个无罪之人,却被定罪流放,里面存在诬陷和渎职的问题,要分别追究责任。

    所以齐玄素也好,李朱玉也罢,他们关注的都不是翻案本身,而是由翻案带来的追责。

    齐玄素和张拘成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朱玉这边还没有察觉,以有心算无心,结局已经注定了。

    张拘成一直让人密切关注着风宪堂的动向,风宪堂这边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张拘成那边。

    “很好,你继续盯着,随时向我汇报。”张拘成接到通信的时候,齐玄素也在张拘成的签押房。

    张拘成随手关闭了“传音阵”,转过身来对齐玄素道“天渊,风宪堂那边走完流程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齐玄素点了点头,直接联系李朱玉“是丹锦吗?我是齐玄素。”

    李朱玉的声音传来“齐首席有什么事吗?”

    齐玄素道“我听说你最近几天在忙着给李平翻案?”

    李朱玉明显吃了一惊,又不好否认,只能问道“齐首席,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玄素笑了笑“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初我陪同西道门的道友在罗娑洲道府参观的时候,这个李平忽然跳出来向我喊冤,当时西道门的道友也在,弄得我和叶府主都很尴尬,所以便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也算是有些初步的了解。”

    “你也知道,当初第二次江南大案的时候,我跟李次席有些交情,所以我就想着,等我腾出手来,再来处理李平的事情,还特意请叶府主帮我看好了这个人,不要让他死了。结果我昨天问叶府主的时候,叶府主告诉我风宪堂的人已经把李平给带走了,我怕有人要杀人灭口,于是赶忙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你也关注这件事,并在着手翻案的事情,倒是让我省事了。”

    李朱玉已经听出几分不对,什么叫“让我省事”了?听你齐首席的意思,这是要接手这个案子?我栽树,你摘果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果不其然,齐玄素接着说道“李次席是江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这个案子也是发生在江南道府,我此时刚好就在江南道府,接下来便由我接手这个案子,也方便江南道府的道友们配合办案。”

    齐玄素毕竟是自己的上级,李朱玉当然不能直接硬顶,只能说道“齐首席,这不太合适吧,李命平这个案子,一直是我们和风

    宪堂的道友在办理,江南道府这么不顾一切地抢功劳,这不合适。”

    李朱玉还是有水平的,她没有指责齐玄素如何,而是从情绪上进行绑架,将她与齐玄素的矛盾转变为风宪堂和江南道府的矛盾,她是比齐玄素低一头,可风宪堂并不弱于江南道府,而且风宪堂与北辰堂的关系可比江南道府与北辰堂的关系亲密多了。

    李朱玉就是在说,我们两个都是北辰堂的人,不分内外彼此,谁来办这个案子,都是北辰堂的案子,无所谓。不过风宪堂可是我们北辰堂的兄弟单位,江南道府就离得远了,你这个北辰堂首席不能让自家兄弟寒了心。

    当然,李朱玉不会说得这么露骨直白,所以她连用了两个“不合适”。

    这也是最恰当的理由来拒绝齐玄素的要求,毕竟这本就是风宪堂的分内之事。

    齐玄素哪里听不出来此中的意思,不过权力差距摆在那里,官大一级压死人又岂是虚言?

    齐玄素直接说道“这怎么是抢功不抢功的事情呢?大家都是协同办案,互相配合,本意不是立功,而是把案子办好,这个案子本就离不开江南道府的协助,就这么定了。”??

    “齐首席,这不合规矩。”李朱玉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李命平这个案子的案情十分复杂,牵扯众多,甚至可能牵扯到江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李天澜本人,涉及江南道府,江南道府的道友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我认为适用于异地办案的原则。”

    齐玄素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李次席是李次席,江南道府是江南道府,这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如果非要找一个人来代表江南道府,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江南道府的张府主,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如果真是牵扯到李次席,那就更应该让江南道府的张府主亲自处置,由张府主上报金阙,而不是让你们处理,你的品级还没李次席高,你能处置江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吗?”

    李朱玉一阵无言。

    这正是她的软肋,如果此时的她是北辰堂的次席副堂主,那么她还能跟齐玄素打一下擂台,因为次席不是首席的属下,而是制约首席的平级同僚,大家都是二品太乙道士,齐玄素也不能拿品级说事,可偏偏沈明心此时正在辽东道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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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已之下,李朱玉只能搬出自己的靠山“既然齐首席这么说,可能涉及江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那么为了顾全大局,我认为应该请示掌堂真人。”

    这个回答在齐玄素的意料之中,齐玄素并不意外,也早有准备“虽然现在还只是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但我同意请示掌堂真人,也好让掌堂真人做到心中有数。”

    李朱玉反而要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齐玄素如此好说话。

    齐玄素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火烧真武观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前车之鉴。我认为,不管谁来接手这个案子,首要任务就是把人控制起来,免得再出什么意外,否则又是了犹未了的局面。这样罢,你去向掌堂真人汇报,我和江南道府的张府主商议一下,先把人控制起来,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办案权归属的问题。”

    李朱玉还想说什么“齐首席……”

    齐玄素直接打断了她“好了,执行命令。”

    然后齐玄素便结束了通话。

    李朱玉此时也知道齐玄素玩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只能赶忙联系清微真人“沈秘书吗?我是李朱玉,无论真人在哪里,请务必通知真人,我有重要事情要向真人汇报。”

    那边传来了沈玉卿的声音“丹锦小姐,很抱歉,真人正在召开道府议事,不仅仅是道府的副府主们,还有许多人,没有时间……”

    李朱玉赶忙道“沈秘书,不用很多时间,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就行。”

    “丹锦小姐,你不是外人,我真不是有意搪塞敷衍你。”沈玉卿那边好像也要离开了,“这次议事很重要,道府的好些老前辈都已经到了,都是六代弟子,按照家族辈分,很多人都是真人的同辈人,真人这边的压力也很大,实在是没有时间。”

    李朱玉顿时感到一阵绝望。

    另一边,齐玄素对张拘成道“可以动手了,动作一定要快。”

    张拘成也不废话,直接联系了自己提前安排好的人手“轻月吗?我是张拘成,现在立刻带人捉拿谷璎,然后按

    照原定计划,直接将人送到普陀岛去,那边有慈航一脉的道友接应你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好,一定要快。如果出了什么纰漏,我唯你是问!”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张轻月

    齐玄素和张拘成坐在签押房里喝茶,等待消息。

    身居高位,大部分事情都不必他们亲自动手,只要发号施令就够了。

    至于李天澜这几天在做什么?

    他负责陪同以皇甫极为首的西道门使团参观江南道府。

    这当然不是李天澜的本意,而是张拘成的意思。

    张拘成给出的理由是李次席是我们这些人里在江南道府时间最长的,也是最熟悉、最了解江南道府的,由李次席陪同客人参观,是再好不过了。

    理由正当,李天澜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就是强势掌府真人的权威。

    李天澜哪怕明知道张拘成此举是要拖住他,让他分身乏术,也知道张拘成不亲自出面,肯定有所图谋,但他没办法,谁让张拘成才是掌府真人,而他只是次席副府主?就是要服从命令。

    这不能与齐玄素的情况一概而论。当初齐玄素去婆罗洲,一是带着金阙特使的身份,是钦差性质。二是有兰大真人给他撑腰,这不同于背景靠山,兰大真人就是婆罗洲道府的一部分,是摆在明面上的,能直接说话甚至压掌府真人一头。背景靠山则要绕一个弯才能发挥影响力,县官不如现管,远没有这么直接。

    综合两种情况,齐玄素才有如此多的自主性,可以不听王教鹤的命令。

    后来的姚恕,其实是被东华真人算计了,东华真人一手主导了婆罗洲道府的权力格局,包括裴小楼、谢教峰、季教真等人,本质上都是他的人,他们自然领会东华真人的精神听从齐玄素的命令。姚恕其实也算是东华真人的人,只是东华真人与地师出现分歧之后,这才不算是一路人了。

    李天澜现在是没有这种条件的。因为二次江南大案之后,江南道府的权力格局重新洗牌,来了一次大换血,也使得李天澜的许多布局付诸东流,势力大大受损。

    不要觉得李天澜很弱,第一次江南大案的时候,东华真人就主张严查彻查,声言要以此为契机在黑幕之上凿开一条缝隙。结果两次江南大案下来,李天澜还是屹立不倒,纵然有李家作为靠山,也能看出李天澜手段相当不俗。可手段再怎么不俗,都不可能毫发无伤,李天澜在两次大案中还是付出了相当代价,是被逐步削弱的。

    这才给了齐玄素和张拘成机会。

    齐玄素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本以为张月鹿以后会成为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然后在掌府真人的任上

    ,拿下李天澜。

    那也是一段佳话了,张月鹿三打江南道府。

    只是没想到,齐玄素让这个过程大大提前,等不到张月鹿来操办第三次江南大案了。

    这次具体执行之人名叫张轻月,算是张月鹿的堂兄,虽然他没有堂妹那么大的名气和那么高的天赋,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七代弟子,无量阶段修为,如今担任大真人府的辅理。这次是专门被张拘成从吴州调来,亲自执行此事。

    没错,张轻月是七代弟子,虽然家族辈分与张月鹿同辈,但道门辈分要高出一辈,反而与张拘成这个族叔同辈。从年纪上来说,张轻月与白英琼相差无几,刚好咬住了七代弟子的尾巴。

    换而言之,张轻月是七代弟子中最年轻的那一届,白英琼则是八代弟子中最年长的那一届,双方其实只差了一年。

    至于为什么白英琼如今都奔着参知真人去了,张轻月还是一个辅理,只能说个人际遇不同。境界修为只是硬性标准,是最基础的通行证,而不是说有了境界修为就一定身居高位。同样是仙人修为,也是有人成了大掌教,有人只是平章大真人,这同样是个人际遇的问题。

    在这方面,男道士和女道士各有优势。

    男道士更容易问鼎最高权力,或者说基本上都是男道士掌握最高权力。

    女道士因为能力不足,很难问鼎最高权力。这话似乎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在最高权力面前,可没人会发扬绅士风度,也没有优待的说法,全靠自己的真本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不过在道门提倡男女平等的大前提下,女道士可以走捷径,因为很多时候对女道士的数量有一定要求,许多大人物戏称为摆花瓶,所以女道士的确是在某些时候、某些位置快人几步,省去很多力气。

    说白了,男道士的竞争过于激烈了。有些时候,同样的境界修为,同样的资历,女道士能更上一步,还要被拿出来做标杆典型,大肆宣扬,男道士就只能原地踏步,被视作平常无奇。

    这可以视作一种正确或者优待,仅限于底层和中层。到了高层,反而会成为劣势。

    这到底是一种隐形的歧视,还是客观事实的阐述,那就见仁见智了

    白英琼还有一个优势,那便是八代弟子的身份,这个标签刚好对应了道门提倡的年轻化。张轻月就吃大亏了,混了个七代弟子,没有优待不说,道门也不重视辈分,高一辈的意义当真不大。

    总而言之,这些优待最高也就是到二品太乙道士为止,再往后,是男是女已经无关紧要了,全看各人的真本事。

    事实就是,金阙之中,男道士还是占据了绝对多数。仅就齐玄素接触的,只有三个女子参知真人,分别是慈航真人、李若水、叶青霜。

    毕竟,一个领袖必须强大才能服众,才能让人感受到安全。女人更多时候喜欢往自己身上贴柔弱的标签,扮演被保护者的角色,而非保护者的角色。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妻子儿女,是要被嘲笑指责的,却没人会指责妻子不能保护丈夫,那谁又能相信一个被保护者作为领袖能保护他人的安全呢?

    有些人,一把年纪了,还自称女学生,把自己看作一个孩子,怎么能担当起重任?

    只有先撕掉身上的被保护者标签,担负起同等的责任,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得到同等的权力。

    那些因为优待而得到的权力,不过是别人的施舍。今天可以为了一个正确施舍给你,明天也可以为了另一个正确将其拿走。

    由得你吗?

    今天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明天也可以把你踩到脚底下。

    怎么,你不服气?

    大魏世宗皇帝说得好,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既要也要我还要,是永远行不通的。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话归正题,张轻月接到张拘成的命令之后,立刻带人来到李天澜的府邸。

    李天澜当然在这里留有相应的护卫,不过他也不可能派一个无量阶段的高手来给他看家护院,这些护卫的境界修为相当有限。

    其实对于李天澜而言,最大的屏障也不是这些护卫,而是道门。

    道门之外的人想要动他的家人,那就是挑衅整个道门,会引起道门的反击,自有道门给他出头,甚至上不封顶。道门之内的人想要动他的家人,必须合情合理,否则会被道门惩处,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齐玄素和张拘成费了好大的劲,绕了好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这

    个合情合理。

    张轻月敲开了李府的大门,出来开门的道民自有一番气度,心中微凛,却面不改色“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到底是宰相门房三品官,虽然只是一个道民,但面对一众道士灵官,也没有丝毫畏惧。

    张轻月沉默着。他身边的道士取出一张手令,沉声道“奉命,请贵府女主人跟我们走上一趟,接受调查。”

    这个道民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要我家夫人跟你们走一趟?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

    “老爷?”道士冷冷一笑,“如今已经不是儒门的时代了,怎么还有‘老爷这种糟粕称呼?”

    那道民道“什么糟粕不糟粕,老爷就是老爷,我家老爷乃是江南道府次席副府主,你们奉了谁的令?”

    道士平静道“当然是掌府真人的令。”

    直到此时,道民才有些害怕了,现在的掌府真人可不比以前,好大的官威,自家老爷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张轻月终于发声“让开!”

    张轻月身旁的道士直接一伸手,便把这道民拨到了一旁,然后张轻月便领着人闯进了李府。

    此时府中的一干护卫也冲了出来。

    张轻月沉声道“奉掌府真人的命令,带走谷璎接受调查,谁敢阻挠,便是对抗道府!”

    对抗道府就是对抗道门。

    一众护卫顿感迟疑,这个帽子太大,实在是担当不起。而且现在情况不明,如果李天澜真出事了,那么他们也没必要跟着陪葬。

    护卫的头领硬着头皮道“你是什么人,我在道府多年,怎么从未见过你?”

    张轻月道“我乃大真人府辅理张轻月,奉命协助异地办案。”

    听到“异地办案”四字,一众人的脸色又是一白,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道府内部的自己人,如何会从外地调人?

    可职责所在,他们也不敢轻易退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有不怕道府的,比如“天廷”的人,可李天澜不可能把一帮身份不明之人整天养在自己家里,那不是授人以柄吗,这些“天廷”之人都是干完脏活立刻撤退。现在的这些护卫,都是有正经身份的。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谷璎终于现身了。

第二百二十章 点到为止

    护卫们分开一条道路,谷璎款款行来。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风情,的确让人心动。

    不过张轻月这种大族子弟,见多识广,不至于看到个女人就犯迷糊,只是极为短暂的失神,便又恢复了心如止水的状态“谷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谷璎轻咬嘴唇,楚楚可怜“张辅理,能否等外子回来,我把家里的事情都与他交代清楚了,然后再跟你们走?”

    张轻月铁面无情“不可。”

    谷璎又道“家中尚有幼子,能否容我安置好儿子,再跟张辅理走一趟?”

    张轻月仍是不为所动“不要东拉西扯了,谷夫人想要拖延时间吗?”

    然后张轻月一挥手,道士和灵官们立刻上前,就要准备动手。

    张拘成一再强调动作迅速,张轻月当然不会跟谷璎好好辩论一番。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是因为张轻月也在走程序,先出示命令,然后把话说明白,不让人挑出什么毛病。

    如果直接搞突袭,倒是效率够高了,动作也够快了,可留下隐患太大。齐玄素会用的招数,李天澜也会用,他要是不谈谷璎有没有罪,先谈程序问题,张拘成就会很被动。

    现在张轻月把这套流程走完了,命令出示了,利害也跟你交代清楚了,你还不配合,那就只能使用暴力手段,事后别人也挑不出错。

    谷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能再背上一个对抗道府的罪名,说道“好吧,我跟你们走就是。”

    说罢,她又看了那护卫头领一眼,轻声道“赶紧通知次席。”

    张轻月对此无动于衷,有两名出身慈航一脉的年长女道士上前,一左一右把谷璎夹在中间“谷夫人,请吧。”

    谷璎跟着张轻月离开李府,直接被押上了一艘“鹤舟”,然后鹤舟起飞,空中早有一艘“紫蛟”悬停等待,接上“鹤舟”之后,“紫蛟”直奔位于海上的普陀岛。

    谷璎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到江南道府的幽狱之中,那里也不是没有熟人,却没想到直接离开了金陵府,终于有些慌了“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张轻月并不回应,也不看她,只是自顾向张拘成汇报“真人,行动很顺利,她很配合。”

    “是,我们已经上飞舟了。”

    “请真人放心。”

    “我知道了。”&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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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心焦的李朱玉终于联系上清微真人。

    “朱玉吗?”身为义父的清微真人自然不会称呼女儿的表字,而是直呼其名。

    李朱玉深吸了一口气,赶忙说道“是我,父亲。我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占用你的时间,干扰你……”

    清微真人嗓音温和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那就简要报告。”

    “是。”李朱玉加快了语速,“我在无意中得知了李命煌和谷璎通女干的事情,两人还栽赃给了李天澜的儿子李命平,使得李命平被流放罗娑洲。我让风宪堂的陆副堂主把李命平从罗娑洲带了回来,重新翻案。可齐首席知道了这件事,强行插手,要接管办案权,给出的理由是方便江南道府配合查案,还要跟江南道府的张拘成联合办案,先把人控制起来。”

    “我担心这样一来,张拘成等人会借着这件事去打李天澜,甚至是把李天澜拉下马来。还有李命煌那边,同样不容乐观,涉及到男女之事,不仅他的前途受影响,还会伤害李家的名誉。我曾跟齐首席据理力争,可他心意已决……”

    清微真人认真听着,忽然问道“关于你说的李命煌和谷璎通女干之事,是有可能,还是已经确凿无疑?”

    李朱玉一怔“我现在还没有切实证据,只有一些间接证据和口供。”

    “议事还未结束,现在只是中场休息,我的时间不多,记住我的话。”清微真人的嗓音十分平和且清晰,“既然齐玄素已经和张拘成联手,又是在江南道府的地盘上,那么他们肯定做了万全准备,此时再去插手,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我们现在只能亡羊补牢,那就是保住李家的颜面和李命煌。”

    “首先,销毁有关通女干的所有证据,让李命平闭嘴,不要让他落在别人的手里,把李命煌从这件事中切割出去,不要让这桩丑闻继续发酵发散,争取把影响降到最低。”

    “其次,把这个情况通知李天澜一声,也算仁至义尽,然后就看李天澜如何接招吧,如果他能活下来,那是最好。如果他活不下来,那也怪不得别人。”

    “最后,这件事就到李天澜为止。议事结束后,我会亲自跟齐玄素打招呼,他会明白的。”

    “好了

    ,我要去参加议事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和沈玉卿联系,他会在议事结束之后转告我。”

    李朱玉低声道“朱玉明白。”

    清微真人那边已经结束了通话。

    齐玄素和张拘成这边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大概在清微真人的议事接近尾声时,普陀岛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谷璎被安置妥当,已经已经开始审讯。

    张拘成心情大好,再看齐玄素,那就是越看越顺眼。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想着,如果齐玄素是自己的女婿就好了,不,如果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张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只可惜,他没儿子,比不了齐玄素,有女儿,又比不了张月鹿。

    谈到女儿,他都不奢求女儿能像张月鹿那样优秀,什么职务品级、境界修为、天赋志向,通通不谈了,你这么喜欢情情爱爱,在挑男人的眼光上面能跟得上张月鹿也行啊,都不奢求超过,跟得上就行。

    结果呢?挑男人的眼光也是一塌糊涂,挑了个李命煌,什么人性?靠着张家的关系进了天罡堂,反手就背刺张家,拜了李家的义父,然后又是跟婶子通女干,又是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此等品性,就算李命煌真做了张家女婿,他这个老岳父在世的时候,也许还会安分一点,他这个老岳父不在了,就凭张玉月,能管得住李命煌?还不知道有多少罪要受呢,这才是引狼入室。

    反观人家张月鹿,什么李天贞、李命煌,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好东西,反而是看中了当时平平无奇的齐玄素,多少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结果呢,齐玄素一步一步飞黄腾达,也没做负心人,洁身自好到了不近女色的程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齐玄素真有什么问题,早就被公之于众了,根本没必要费心造谣。

    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他,所以只能是感慨了。

    张拘成坐在齐玄素的旁边,伸手拍了拍齐玄素的肩侧“天渊,你才三十岁,内政外交,如此手段,再过三十年,真就是不可限量了。”

    齐玄素谦逊道“张伯父过奖了。”

    “半点不过。裴东华如此迫切地想要收你为徒,不是没有道理的。”张拘成说道,“我不是自尊自大之人,看我正一道的气数,七代、八代以来,包括我在内,男人没一个成器的,指望着女人撑起半边天。可是自玄圣以来,甚至自道祖以来,还未有过女子担任道门之主的先例。苏止生和月鹿能否成为这个先例?我不抱太大希望。”

    齐玄素想要开口说话,张拘成抬手制止了他“再看我们道门的气数,七代和八代是一脉相承,即清微真人和李长歌是一条线,东华真人和你是一条线,至于慈航真人和青霄这条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外面有人说正一道和全真道达成了约定,先齐心协力把东华真人送上去,然后东华真人投桃报李,再来捧起青霄。且不论这些传言是真是假,大魏世宗皇帝有句话说得好,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在我看来,最后能与李长歌一争高下的,也只能是天渊你了,其余青霄也好,姚裴也罢,皆不足道。”

    齐玄素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这位张伯父的意思,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是另有所图?

    也就在这个时候,清微真人的议事结束了,第一时间联系了齐玄素。

    齐玄素向张拘成告罪一声,接通了清微真人的通话。

    “真人,我是齐玄素。”齐玄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已经调整为一个恭敬的下属。

    “是,我向张府主通报过了,张府主已经把人控制住了。”

    “交人的问题,我问过张府主,可是……张府主不肯交人。”

    “我也没办法,我这个首席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属下都在海外,手底下也没什么人,只能依靠江南道府的人手。”

    “我也很气愤,这明明是北辰堂的案子,张府主怎么能这么做呢?这不是抢功吗?”

    “是,我会继续跟张府主交涉。”

    “是,我相信张府主会理解的。”

    齐玄素结束了通话。

    张拘成问道“李清微都说什么了?”

    齐玄素回答道“如果只是牵涉李天澜,那么可以交给江南道府处置。如果牵涉了江南道府以外的人,那就必须由北辰堂处置。”

    张拘成迅速提炼了这句话的核心意思“点到为止。”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杀人诛心

    点到为止,也就是到李天澜为止。

    张拘成是多年的老道士,一听就明白。

    齐玄素和张拘成本也没想大肆牵连,就凭他们两个,没有正一道和全真道的配合支持,还没这个本事去动李天澜背后的那些人。

    所以两人不必因为清微真人的招呼而改变策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执行就是了。

    齐玄素的思绪又转回到了张拘成先前的那番话上。

    像张拘成这样的人,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应该不是想夸他那么简单,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用意。

    张拘成在肯定齐玄素和李长歌的同时,全面否定了张月鹿和姚裴。

    其实齐玄素并不十分意外。

    姚裴的问题很简单,那就是东华真人收齐玄素为徒,用齐玄素代替姚裴的用意十分明显,而齐玄素现在的确是一枝独秀,领先于张、李、姚三人。齐玄素占据了姚裴的生态位,成为了姚裴的上位替代,肯定齐玄素的同时,必然会否定姚裴。

    至于张月鹿,原因也不复杂。那就是张月鹿的新政触碰了很多人的神经。

    张月鹿要干什么?

    割上层的肉,补道门的疮。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今天张月鹿只是割婆罗洲的肉,如果明天让她做了大掌教,那么她割的就是所有人的肉。

    当然,张月鹿的主张并非没有人支持,不过大多是底层道士和部分中层道士,他们是被压迫的,本也没有太多利益,自然支持重新分配利益。可底层道士和部分中层道士的声音又能有多大?当张月鹿得罪了大部分高层道士,立时就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也许有人要说了,张月鹿的主张早就提出来了,怎么现在才有反应?

    其实道理很简单,提出主张是一回事,具体怎么干又是一回事。比如姚裴的主张,建设和谐道门,就是个主张而已。

    张月鹿的改变道门,很能号召年轻人,可到底怎么改变,向左变,还是向右变,干打雷不下雨,还是又打雷又下雨,大有商榷余地。

    所以很多人都在观望。

    现在,随着张月鹿就任婆罗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她明确表达了自己打算怎么变。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

    本以为只是喊个口号而已,你真干啊?

    你这是挖我们的根!

    所以自张月鹿在婆罗洲试点推行新政以来,她的名声就急转直下,取而代之的是推崇齐玄素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既不想支持张月鹿的对内革新,也不想支持李长歌的对外扩张,畏惧战争,畏惧改变,大有魏晋两朝文官化的趋势,只想最大程度维持现状,相对中庸的齐玄素就变得顺眼了。

    这不意味着他们就很喜欢齐玄素,只能说从几个不那么喜欢的选项里,选出一个不算讨厌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张月鹿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她应该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等到成为大掌教并坐稳位置之后,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亮出来,木已成舟,那些人也不能如何了。

    …

    其实张月鹿也有她的苦衷。

    按照道门三秀机会均等来算,每人是三成多一点的胜算,再加上一个齐玄素,那就是每人两成半的胜算。还要考虑到两个谪仙人的前期优势,以及齐玄素在职务品级上的领先,张月鹿的胜算还要降。

    对于每个候选人来说,选不上大掌教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与其把自己的志向理想全部押注在成为大掌教以后如何,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做起,就算最后没有选上大掌教,也能做一些实事。

    这是一种颇为悲观的

    态度,也是相当务实的态度。

    齐玄素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却没有劝张月鹿,不是齐玄素不想劝,而是齐玄素了解张月鹿,知道劝不动,干脆和她打了个赌。

    自始至终,齐玄素就没想过主动去做“大掌教夫人”,如果张月鹿赢了,那么他会愿赌服输,安心辅佐张月鹿就是。

    这不意味着齐玄素在自己能赢的情况下会拱手让给张月鹿,齐玄素可没什么培养“女帝”的爱好,谁爱培养谁培养,“皇帝”还是自己做才过瘾。

    自己去辅佐张月鹿,哪里比得上让张月鹿辅佐自己?

    这也是确定谁才是一家之主。

    至于因为劳累,因为子孙,因为逍遥,不愿意做“皇帝”,都是扯淡。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皇帝”没有掌握最高权力,只是花架子,比如皇帝背后有个二劫仙人,所以才会不想做“皇帝”。

    在这种前提下,齐玄素不免要想,张拘成的这番话是否意味着张拘成其实不认可张月鹿的做法?毕竟张家本身就是最大的道门世家之一,真要革新,李家和张家会首当其冲。

    进一步想,这会不会是一种试探——只要齐玄素明确表态不会对内革新,张家就会改为支持齐玄素。这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在不损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自家女婿上位总要好过李家人上位。

    齐玄素不由叹息了一声。

    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张月鹿。

    这一刻,齐玄素有些心疼张月鹿,那种无所不在的孤独感,她是怎么承受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说起来容易,其中苦楚实在是一言难尽。

    难怪她总想改变他,她太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了。

    齐玄素算是同路人,也不算,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分歧的。

    不过因为清微真人的打断,时机已经错过,无论齐玄素是怎么想的,也无法立刻回应张拘成了,只能以后再说。如果张拘成真有这个心,那么他还会与齐玄素深谈的。

    另一边,李天澜同时收到了两方面的消息。

    一方面是自己家的消息,夫人被张拘成的人带走了。

    另一方面是本家的消息,张拘成和齐玄素决定对他动手。

    李天澜立刻意识到,情况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如果谷璎顶不住压力,立刻就会把他给牵扯进去。张拘成可不会手软,这个掌府真人会立刻把他拿下,不留半点余地。

    …

    关键是怎么才能不把他给牵扯进去。

    如果张拘成把人关押到了本地幽狱,那么他还能派人传话进去,让谷璎顶住,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可张拘成对此早有预料,直接把谷璎关押在普陀岛,李天澜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往里面传话,只能指望谷璎自己了。

    不过李天澜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一边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准备退路,一边主动找到了张拘成。

    江南道府最早建立的时候,道府的道宫位于普陀岛上,后来搬到了天心道宫。

    此事还要追随到儒道之争。

    儒门的三大学宫分别是万象学宫、天心学宫、社稷学宫,儒门战败之后,只有社稷学宫得以保留。万象学宫被改建为今日的万象道宫。天心学宫毁于战火,后来江南道府在天心学宫的旧址上建立起了天心道宫,因为是重建,已经无法与一再扩建的万象道宫相提并论,没有独立建宫,设立掌宫真人,而是成为江南道府的道宫所在,等同于婆罗洲道府的社稷宫。

    张拘成和李天澜平时都在天心道宫,想要见面自然也十分容易。

    今天一大早,张拘成走向自己签押房的时候,李天澜恰巧与他“偶遇

    ”了。

    于是两人变为并肩而行。

    张拘成开门见山:“李道兄,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找你。有关谷璎的事情,我要向你通报一下。”

    李天澜表面上很平静:“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与什么诬告有关。不过只要合理合法,我坚决服从道府的决定,配合道府的调查。”

    张拘成面上故意流露出几分同情:“我当然知道李道兄并不知情,毕竟涉及李道兄的儿子,李道兄真要知情,绝不会容许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还涉及我那个不成器的逆子?”李天澜眯了眯眼。

    张拘成长叹一声:“是啊,当初那个所谓的‘继子***继母案,其实是一个冤案,贤侄是被人冤枉了。齐首席陪同西道门的道友参观罗娑洲道府的时候,贤侄向齐首席喊冤,后来这件事也引起了北辰堂李副堂主和风宪堂陆副堂主的重视,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这个冤案已经被翻案,贤侄被无罪释放。”

    李天澜脸色略显阴沉:“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张拘成是故意这么说的,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李朱玉、陆玉书已经跟齐玄素达成共识,是三人联手翻案,是李家人在背后捅了李天澜一刀。也许李天澜不会相信,也许李朱玉那边已经跟李天澜通过气了,可万一呢?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张拘成继续说道:“风宪堂那边已经启动了对贤侄的赔偿程序,同时也要追责,既要追责此案的办案人员渎职,也要追责诬告之人,当初就是谷璎出面状告贤侄***于她,自然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派人把她拘了起来。至于事前没有跟李道兄打招呼,也是怕李道兄为难,还望李道兄能够理解。”

    “理解,当然理解。”李天澜点了点头,语气不怎么好。

    张拘成杀人还要诛心:“还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诉李道兄,不过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不能瞒着李道兄。这个案子还涉及了另外一个人,虽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但根据贤侄在罗娑洲道府所说,与谷璎通女干的另有其人,正是天罡堂的李命煌。大概就是因为贤侄撞破了这件事,所以才被他们先下手为强,栽赃陷害。”

    李天澜的脸色乌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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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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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骑鹤下江南

    张拘成这边双管齐下,一边加紧审讯谷璎,一边通过封锁凤麟洲的事情对李天澜步步紧逼。

    李天澜因为谷璎在张拘成的手上,底气不足,不敢再去硬顶,只能不断妥协退让。该出的血要出,该割的肉要割,如果能换来平安落地,那他也认了。就怕齐玄素和张拘成仍旧不放过他,要来一个赶尽杀绝。

    不过张拘成这边也遇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和齐玄素都有点小看了谷璎。

    这个小妇人,不是等闲之辈,起初审她的人想要诈她,故意不说什么事,只是让她交代。

    可她根本没有被吓住,反而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这次抓她的真实情况。

    她大概也知道只有李命平这个案子才是她的破绽,其他的案子还扯不到她的身上,所以她一口咬死了李命平这个案子,甚至没提李命煌,只说是为了自己儿子才会这么干,无论怎么判,她都会服从判决。

    关于李天澜的事情,谷璎是只字不提。

    只要提到李天澜,谷璎就是哭诉她如何对不起李天澜,李天澜也被她蒙在了鼓里,那毕竟是李天澜的亲儿子云云。

    她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来。

    谷璎甚至提出尽快把她移交给风宪堂。超期拘押也是不合规矩的。

    这就让齐玄素和张拘成陷入到了颇为尴尬的境地之中,他们的本意是追究谷璎诬告的事情吗?他们是要从谷璎身上打开缺口去打李天澜,如果就这么把谷璎送到风宪堂,那么他们不是白忙活了?

    人是肯定不能移交风宪堂的,还要继续审下去。

    现在的唯一优势就是信息不对称。

    多亏张拘成提前把谷璎转移到了普陀岛,隔绝与外部的一切联系。所以谷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李天澜也不知道谷璎是什么情况。所以谷璎在孤立无援且一切未知的情况下能顶多久,心理防线何时崩溃,尚未可知,李天澜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作。

    一旦让两人通了消息,谷璎有了底气,就能坚持得更久。李天澜知道谷璎能坚定守住,便也敢于动作了。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张轻月还专门请示过,要不要用一些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张轻月在大真人府负责的是镇魔台。

    他所说的手段也就可想而知。

    不过张拘成把这个提议给否了。

    不到万不得已,张拘成不想给人留下把柄,一旦李家那边咬死一个屈打成招,或者谷璎当庭翻供,他们这边就很被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七娘带着小殷来到了金陵府。

    齐玄素得知消息之后,再怎么忙,也得去见上一面。

    都说齐玄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七娘也是如此,真要说起来,齐玄素还是跟七娘学的。

    不过很多时候,七娘就像话本里的锦囊妙计,每当齐玄素遇到难处,七娘就出来帮齐玄素解决难题。待到解决了难题之后,七娘又事了拂衣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这次见面的地点还是选在了大报恩寺。

    这里简直要成为专门的接头地点了。

    不过这次不是琉璃塔,也不是碑林塔林,而是香水河。

    七娘从不惮于展示她的特权,她是不喜欢装平等的,所以她才要离开道门。

    此时七娘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艘小船,正泛舟香水河上,浑然不把大报恩寺的规矩放在眼中。有能耐你使去,没能耐就忍着。

    小殷也跟在七娘身边,七娘戴个大墨镜,她戴个小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盲人。至于大白鹤,也不知道被她放到哪里去了,可能是送回鬼国洞天了,也可能

    寄养在什么地方。

    齐玄素站在河岸上,冲正在划船的一大一道:“你们怎么来江南了?”

    七娘不理会齐玄素,小殷朝齐玄素招了招手。

    齐玄素无奈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对于会飞的人来说划船有什么好玩的。只能跃到船上,整个人没有重量一般,没有让船身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小殷仰着脸看齐玄素:“老齐,你还记得吗,骑鹤下江南。”

    齐玄素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是北上江南。”

    “我不管,就是下江南。”小殷一瘪嘴,“骑鹤下江南。”

    齐玄素无奈道:“好,好,好,下江南。只要不抽烟喝酒,你想怎么去江南都成。”

    七娘终于开口了:“抽烟怎么了?抽你家烟了?你这么多成见。”

    齐玄素笑道:“你只抽烟不喝酒,所以喝酒就不谈了是吧?”

    “自有人跟你谈。”七娘轻哼一声。

    齐玄素转回了正题:“说吧,到底什么事,你从来不跟我扯闲篇,肯定有事。”

    七娘也不兜圈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齐玄素倒也没否认:“关于李天澜的事情,的确有些阻力。”

    七娘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在第二次江南大案之前,我让你办过一件事。”

    齐玄素当然记得。

    那时候的他为了一千太平钱,走陆路,一路从雍州的西平府跑到凉州的天水府,然后从天水府去秦州的西京府,再从秦州转入中州境内,最终抵达龙门府,足足三千里路,这还是个开始。

    齐玄素在龙门府见到了清平会的“菩萨蛮”,护送“菩萨蛮”的义女柳湖从龙门府出发,经历各种艰难险阻,包括一些江湖人的拦截追杀,紫仙山大案、遇到青鸾卫第七千户所、青丘山的狐狸、江陵府的灭门、“天廷”的风雷二老、许寇、沈家人、倭寇,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跟张月鹿打了一场,最终来到渤海府,把人交给了李青奴。

    按照当时“菩萨蛮”的说法,是多年前的一个仇人又露面了,他这次便是去报仇的。若是顺利,用不了多长时间。若不顺利,那就很难说了,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几年。至于更坏的情况,便是一去不返。说得好听些,他是以防万一,说得难听些,便是在提前安排后事了。如果他能活着回来,再把义女接回来就是了。如果他不能回来,也不至于让义女流落街头。

    后来,齐玄素就再也没见过“菩萨蛮”,也没听说过柳湖的消息了。

    当然,主要是他不关心这些小事了。真如李青奴讥讽他时所说的那般,满脑子都是天下大事。

    现在七娘又旧事重提,齐玄素立刻反应过来。

    柳湖的身份。

    关于这件事,他当时就跟七娘谈过。

    此事涉及到第一次江南大案,当时是北辰堂和风宪堂联合审理此案,主要涉案人方林候想要活命,让自己的家人给负责此事的北辰堂副堂主送了十万太平钱的官票,可从他被东华真人点名之后,就注定谁也救不了他。那位副堂主收了钱,也答应下来,可在堂审的时候,北辰堂的副堂主原封不动地拿出这十万太平钱,以贿金的名义交给了风宪堂,甚至还有留影做证据,给了方林候最后一击,罪加一等,立刻处死。

    方林候只是被人抛出来的弃子,他有些份子,却谈不上大头。这件事,无论风宪堂怎么审,也审不出来。因为方林候的弱点是家人,说了之后,他未必能活,可他的老婆孩子一定会死,所以杀了他,他也不敢说出来。

    齐玄素当时就问过七娘,柳湖是不是方林候的女儿。

    七娘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江南大案牵扯到的不止是一个方林候,还有很多人,那些人里面,有主动参与进来的,也有被动参与进来,有杀了不冤的人,也有无辜背锅之人。他们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幕,他们也都有妻子儿女。

    按照七娘的说法,柳湖的父亲是一个小角色,只是一个具体办事之人,早在北辰堂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就被自己人灭口了,甚至没能活着看见风宪堂的大门。此人发妻亡故,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自己似乎早有预感,所以提前把女儿托付给了别人,也就是“菩萨蛮”。

    七娘当时还说,方林候牵扯着那么多的隐情,那么多的内幕,他背后的那些人,上司、朋友、同僚、属下,怎么可能放任他的家人在外?那不是齐玄素可以插手的事情。

    很显然,齐玄素今非昔比,他不仅可以插手,还可以跟真正的大人物们讨价还价。

    于是七娘旧事重提。

    齐玄素问道:“柳湖被你保护起来了?”

    “那是当然。”七娘道,“当初有人想要灭口,被我察觉,这才把她转移,顺带考验下你的能力。”

    齐玄素有些兴奋了:“虽然第二次江南大案的证据被一把大火和司命真君给毁了,但柳湖手中肯定有关系到第一次江南大案的重要证据,她本人也是个人证,否则那些人不会动手灭口。七娘,你实话告诉我,柳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七娘也不再隐瞒:“其实你猜对了,她就是方林候的女儿,不过是隐藏很深的私生女,所以才被漏掉了。方林候这个人,替死鬼是真的,不干净也是真的,没必要替他翻案,不过要一个公平,方林候已经死了,方林候的同伙们,死不死?”

    齐玄素啧啧道:“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颇具讽刺意味。”

    七娘直接拉起小殷的手:“小殷,我们走,回婆罗洲,骑鹤下南洋。”

    齐玄素赶忙拦住:“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先把人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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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又见柳湖

    齐玄素到底是把七娘给劝了下来,关键是七娘也没想真走,就是做个姿态罢了。

    然后齐玄素又生出一个疑问,那就是柳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吗?

    柳湖认知中的齐玄素是清平会的“金错刀”魏无鬼,一个江湖人罢了。如今的齐玄素则是北辰堂首席副堂主,距离参知真人只剩下一步之遥,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不说天差地别,那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谁能把齐玄素与魏无鬼联系起来?

    不过七娘给出了一个肯定答复,柳湖这些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大概知道齐玄素的事情,不必齐玄素再去解释了。

    当然,这又衍生出一个问题,齐玄素这些年是真没联系过柳湖,这是他的性格使然,根本原因还是他对于感情的付出总是吝啬,柳湖不同于小殷,小殷是天天在齐玄素跟前晃悠,柳湖一去多年,自然就疏远了。

    再有就是,柳湖的性格并不十分讨喜,难免冷漠疏离。小殷就要好多了,虽然偶尔闯祸,但大事上不糊涂,关键时刻总是靠谱,小嘴也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反正能让七娘和张月鹿都喜欢的人,除了齐玄素也就是小殷了。

    小殷鼓了鼓嘴,颇为警惕地问道:“柳湖是谁?”

    这神态就像独生子女抵制父母的第二胎一样。

    齐玄素道:“一个故人。”

    七娘一眼看破了小殷的小心思,把她抱起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老齐是什么时候吗?”

    小殷道:“在‘鬼关的时候,爷爷带我散步呢,就看到老齐了。老齐那时候真弱,连我都打不过。”

    齐玄素笑了一声:“我待会儿就打你一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小殷才不怕,搂住七娘的脖子,有恃无恐,甚至还敢龇牙咧嘴地挑衅齐玄素。

    七娘接着说道:“他之所以会路过鬼关,就是要去龙门府接柳湖的。”

    小殷很会把握重点:“如此说来,老齐先认识了我,然后才认识了柳湖。”

    “没错。”七娘说道,“你是先来的。”

    小殷又道:“怎么不告诉我?”

    齐玄素祭出父母最经典的话术:“我认识的人多了,我还认识新大陆的古神呢,都要向你汇报吗?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小殷撅着嘴不说话了。

    七娘道:“闲话少叙,我先带你去见柳湖。”

    清平会在金陵府中也有据点,柳湖此时就在那里。

    在去往清平会据点的路上,齐玄素忽然问道:“周梦遥知道柳湖的事情吗?”

    七娘微微一怔:“你还知道周梦遥?”

    齐玄素道:“我见过齐教正了。”

    “看来你也知道齐浩然的事情了。”七娘并不十分意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齐玄素问道:“齐浩然就是周梦遥?周梦遥用了齐浩然的身份?”

    七娘没有回答。

    齐玄素又问道:“周梦遥就是清平会的会主吗?”

    七娘还是没有回答。

    齐玄素最后问道:“‘梦中会又是谁的梦?是周梦遥吗?”

    七娘转头问小殷:“想吃什么?我请客。”

    小殷也不客气,娇声道:“吃螃蟹。”

    “好,咱们吃大螃蟹。”七娘直接转开了话题。

    齐玄素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七娘又不急着见柳湖了,先带着小殷去吃了螃蟹,齐玄素自然也跟着,他此时哪里有心情吃螃蟹,不过他也知道催不得,他越催,七娘就越不急。只能耐着性子陪小殷吃完螃蟹,就当忙中偷闲陪伴家人了,等到小殷吃完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在七娘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条小巷尽头的一道小门外,七娘轻轻叩门,先是轻轻三下,停顿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再重重敲四下。

    片刻后,门从里面开了,里面同样没有掌灯,就靠头顶的朦胧月光照着,三人进了门。

    开门人又将门关了。

    小殷好奇地环顾四周。

    七娘和齐玄素都已经司空见惯,清平会的各地据点都是大同小异,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穿过几个院子,来到一处大堂所在,布局与普通客栈的大堂十分相似。

    一方黑漆柜台,高高的,擦得锃光瓦亮,后头摆着几坛子酒,瞧着似乎有些年头,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酒香。

    这里竟然是一家客栈,不过没有开门营业,七娘他们是从后门进来。

    七娘将一枚已经停止流通发行的老式太平钱拍在柜台上,然后缓缓移开手掌,显露出钱上正面方孔四周篆刻的“天下太平”四字。

    柜台后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枚太平钱,方孔四周篆刻着“万事承平”四字,然后将手中的这枚太平钱与柜台上的太平钱一对,合作一处,严丝合缝。原来这是一枚太平钱被人分成了两半,七娘手中的是正面,印有“天下太平”四字,此地负责人手中的是背面,印有“万事承平”四字,两半合在一起,才是一枚完整的太平钱。

    这里的人态度立时一变,对七娘十分恭敬,七娘示意他们不必跟着,各司其职。

    齐玄素一直不理解这种老式的接头方法,那么多清平会据点,难道七娘包里装了一大把老式太平钱,用绳子穿起来,就像钥匙串,每到一个地方,就像找钥匙一样,先把对应本地据点的太平钱给找出来,那也太麻烦了。

    七娘看了齐玄素一眼,不用问都知道齐玄素在想什么,直接解释道:“你出示鱼符就只能在这里落脚休息,我这太平钱可是枢密会成员才有的,能够动用这里的一切资源。你想不想要?我可以给你一个。”

    齐玄素道:“算了,没这个必要。”

    这种类似的信物,他也有,他还是大名鼎鼎的“莲座”呢。

    关键因为周梦遥的缘故,齐玄素已经对清平会已经有了戒心,也不再想着调动清平会的资源如何,正如东华真人所说,这是姚家的自留地。至于姚家到底打了什么算盘,齐玄素一直看不太明白。

    楼上也如普通客栈一般,分成一间间客房,七娘领着齐玄素和小殷来到一个房间外,敲响了房门。

    很快,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齐玄素第一次见柳湖的时候,柳湖大概十四五岁而已,谈不上美人胚子,中人之姿,只是一双眼眸十分灵动。

    几年不见,柳湖已经长大成人,从少女变成了亭亭玉立的青年女子,脸也长开了,比以前漂亮不少。

    看到柳湖的这一刻,齐玄素忽然想起柳湖杀宋落第的事情。

    那是两人第一次冲突,齐玄素发了脾气。

    柳湖十分悲伤,质问齐玄素:“爹爹不要我了,义父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齐玄素说:“我这个所谓的魏叔叔,假的。相貌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江湖萍水相逢,相逢未必相识,相识未必能相逢,实不知你我日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柳湖仰头望向齐玄素,双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那时候的她还小,不懂得这个,倒有几分孺慕之情,是孩子对父兄的依恋。毕竟一次次的生死患难,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加深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而齐玄素和柳湖在性情上的部分相似,也让柳湖很喜欢与齐玄素相处,只是柳湖一向的沉默寡言,让她从未明显地表露出来。

    那时候的齐玄素毕竟年轻,不曾为人父为人兄,无法得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不过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毕竟他是万象道宫出身,是不知父母何人的人。

    齐玄素最后给了柳湖一张子母符。

    柳湖很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那张子母符至今也没用。

    齐玄素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柳湖主动开口:“魏叔叔。”

    虽然齐玄素早就说过魏无鬼的身份是假的,但柳湖还是习惯性称呼他为“魏叔叔”。

    齐玄素这才道:“小湖,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小殷顿时不乐意了,这人怎么也有个“小”字,不是她最小吗?

    柳湖道:“一切都好。”

    齐玄素又道:“以后你不能再叫我魏叔叔了,改口叫齐叔叔吧。”

    柳湖已经从七娘那里知道了齐玄素的事情,便也没有强求,顺势改口道:“好的,齐叔叔。”

    齐玄素问道:“你义父如何了?”

    柳湖沉默了。

    齐玄只能叹息一声。

    七娘打破沉默:“别站着了,我们进屋说话。”

    三人来到屋内,分别落座,小殷被七娘放在腿上,臭着一张脸,撇着个嘴,不说话。

    齐玄素自然是看在眼里,不由无奈。

    有些人后宫三千,还能姐姐妹妹,一团和气。他倒好,就一个老婆,再加上一个老娘和一个老闺女,还能生出事端,老婆看老娘不顺眼,老娘看老婆不顺眼,老婆倒是大度,老闺女又要吃醋了。

    七娘道:“小湖,你的真实身份,从此之后不要再提了,你亲生父亲的身份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虽然道门杀人的时候不兴株连了,但背景审查还是要株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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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凭据和账册

    柳湖微微低头:“我知道了。”

    按照当初宋落第的说法,虽然方林候人已经死了,但帐还没有算清。当初那个案子,在某些人的眼里就是一桩买卖生意,方林候在其中至少占了两成的股,这么多年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万太平钱,甚至更多。

    至于为什么人已经死了,账却没有算清。

    因为牵涉到了太平钱庄。

    太平钱为什么叫太平钱?因为前朝末年私铸成风,劣币横行,导致流通混乱,折算繁琐。于是玄圣和高祖皇帝决定改革币制,推行统一新币。一则有利于民生,二则改善税收。而第一批试制的新币就由太平钱庄负责铸造,故而以太平为名。后来全面推行新钱,也是由太平钱庄一手操办。

    太平钱庄名为钱庄,实则相当于西洋人的中央银行,与道门的度支堂、朝廷的户部平起平坐,负责钱币铸造和发行,汇聚天下之财,由道门和朝廷共同管理,总共有七位辅理,三位出自道门,三位出自朝廷,一位出自皇室,这七个人全都是身居高位的要人,每五年轮换一次,不过大部分人都已经连任好几个五年。

    想要从太平钱庄查账,除了大掌教或者皇帝陛下亲自下令的特殊情况之外,最少要有其中四人的同意,看起来容易,其实十分不易。三位道门之人分别属于太平道、正一道、全真道,不是一条心,三位朝廷之人有两人来自儒门,还有一人出身勋贵,再加上一个皇室代表,其中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比如正一道的辅理张无量,太平道的辅理李长生,全真道的辅理姚懿,都不是等闲之辈。前两者都是天师、国师的同辈人,姚懿则是姚裴的父亲。

    江南大案涉及到的股份都是从太平钱庄走账,而且是不记名的账户。当然,这也不全是方林候一个人的股份,还包括他手下分钱的那些人,只是统一挂在方林候的名下。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分成,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事发之后,方林候被杀,他的属下也死的死,抓的抓,剩下几个侥幸逃过一劫的,也不敢提起此事。所以这笔钱至今还躺在太平钱庄的户头上。

    方林候身为堂堂二品太乙道士,位高权重,事务繁忙,要负责江南道府的许多事情,也不精通经济之道,自然不可能亲自管账,所以有一个人专门为他管账。这个管账之人就是柳湖名义上的父亲。

    这个人因为死得太早,最终并没有被定罪,最后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方林候的头上。

    七娘说的就是这一点,柳湖不能是方林候的女儿,因为方林候的罪名已经定死了,还是齐玄素的师父东华真人亲自推动了此事,齐玄素能去翻东华真人的案吗?也翻不了。

    如果柳湖是方林候的女儿,改名叫方湖,背景审查不过关,不能算身世清白,那就什么前途都没了。

    如果柳湖还是柳湖,是那个殉职道士的女儿,甚至可以算是遗孤,那么她就是清白的。

    有齐玄素和七娘照应她,不说大富大贵,做个高品道士最起码不是难事。

    柳湖分得清轻重,并没有强求,而且作为一个私生女,对于那个没见过几面的亲生父亲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七娘很满意柳湖的听话。

    其实七娘是个很强势的人,之前的齐玄素也是乖乖听话,七娘说往东,他不敢往西。

    至于现在,齐玄素的翅膀硬了,老话是怎么说的,儿大不由娘,七娘已经逐渐管不住齐玄素了。

    七娘接着说道:“这次让你过来,主要是为了为父报仇。不管是亲生父亲,还是名义上的养父,以后的义父,都与第一次江南大案脱不开干系。”

    柳湖微微点头。

    齐玄素接过话头:“我和江南道府的张府主这次势要将李天澜拿下,现在已经把李天澜的道侣谷璎控制了,只是谷璎很狡猾,死活不肯说李天澜的事情,事情陷入了僵局。”

    七娘道:“不过这也是个契机,因为谷璎被抓,情况不明,现在已经是人心浮动,只要在这个时候再添一把火,不愁烧不到李天澜的身上。”

    小殷听得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有半点淑女风度。

    柳湖早就看到了小殷,此时便问道:“这个小妹妹是谁?”

    小殷反口就想说点不好听的话,谁是小妹妹,我是你殷大爷,不过被齐玄素一个眼神制止了。齐玄素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是没礼貌,我可要把你送回张月鹿身边了。

    张月鹿的威慑力还是大,对于小殷而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张叫回话。天不惊地不惊,老张发怒战兢兢。

    小殷立刻怂了:“我是殷万妙,殷勤的殷,万岁的万,玄妙的妙,大家都叫我小殷。”

    “你好,小殷,我是柳湖。”柳湖微笑着说道。

    小殷不情不愿道:“你也好。”

    齐玄素清了清嗓子:“小湖,你不要介意,这丫头是我和青霄的义女,平日里被我们给宠坏了,有点没大没小。”

    柳湖略微惊讶:“原来如此。一转眼,齐叔叔都有女儿了。”

    小殷轻哼一声。

    齐玄素又转回了正题:“小湖,那笔太平钱的有关凭据还在你的手中吗?”

    柳湖点了点头:“在的。”

    “好。”齐玄素道,“有了这个证据,就可以打开局面。”

    柳湖没有说话。

    齐玄素接着说道:“待到了结这个案子,如果你想在道门发展,那么我可以安排你到婆罗洲,或者是万象道宫,也许万象道宫更好一些,就在龙门府,那也是你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对了,你参加道门大考了吗?”

    不等柳湖回答,七娘接话道:“当然参加了,就是我一手操办的,小湖如今已经是七品道士了,不过呢,我毕竟不是正经的道门中人,只是个四品野道士,也就帮到这里了,再想往上,还得靠你这位大首席帮忙才行。”

    齐玄素还没说话呢,小殷顿时来了精神:“还没我高呢,我已经是四品祭酒道士了。”

    齐玄素望向小殷:“殷大白,你今天很活跃啊,吃错药了?你参加过大考吗?连万象道宫的课程都没念完,你这叫幸进。”

    “我不管,我这是战功换来的。”小殷无赖道,“我也曾奋勇杀敌。”

    齐玄素道:“对,你奋勇杀敌,被凤麟洲的妖怪打得哇哇大叫。”

    小殷扯着七娘的袖子向七娘求援:“七娘,你看他。”

    七娘不得不开口道:“天渊,差不多得了,跟孩子较什么劲,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齐玄素又转回正题:“其实我很缺人手,虽然我的属下很多,但也仅仅是属下而已,真正的心腹,还谈不上。小湖,如果你能来帮我,那我双手欢迎。”

    小殷又插话道:“我也行。”

    齐玄素不理她,望向柳湖:“小湖,你觉得呢?”

    柳湖轻声道:“愿意听从齐叔叔的安排。”

    齐玄素道:“很好,明天我领你去见张府主,因为清微真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很多事情我不好出面,得让张府主出面,这件事绕不开张府主。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情况跟我说明了,当初七娘说我插不上手,我便要没有深问,如今的我总算是能插手了,便也不得不问了。”

    柳湖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养父叫柳士英,原本是江南道府度支堂分堂的一名主事,同时也是我亲生父亲方林候的下属。第一次江南大案,除了侵吞道府资产之外,还涉及了走私倒卖。参与的人共同成立了一个股份之公司,参与之人根据地位高低和出力多少各持数量不等的股份,然后按照股份进行分红。”

    “第一次江南大案最终的结果是以我的亲生父亲方林候被处以极刑而告终,明面上的说法,认定方林候是幕后主谋。事实上并非如此,方林候只是被推出来的弃子。他手中只有大约两成半的股份,而方林候也早有预感,所以他把这两成半的股份提前交给了我的养父,让我的养父带着我逃走,给方家留下血脉。不是方林候不想让他的其他子女逃走,而是他的其他子女们已经被盯死了,只有我这个隐蔽的私生女不为人所知。”

    “不过方林候没有想到,我的养父也被那些人提前灭口了,因为并非自杀,而是他杀,所以道府没有追究我养父的责任,而我养父在临死前将那两成半股份的凭据交给了我,并让义父带走了我。没有这份凭据,钱就取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来,那些人一直在找我,义父也是因此才遭遇不测。其实义父本已经成功脱离险境了,准备去辽东与我会合,是清平会内部有人出卖了他,才让他在半路遇袭,七娘已经把这个叛徒处理掉了。”

    “除了这份凭证,还有一份账本,毕竟这两成半的股份并非方林候一人独有,还涉及其他人,每年都要根据账目流水进行二次分红,所以便有了这份账本。账本的原件已经被销毁了,这是我养父特意留下的副本。账本上的人,有些死于第一次江南大案,有些侥幸躲过一劫,如今仍旧在江南道府,根据凭证和账本,应该可以把他们抓捕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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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旦夕之间

    齐玄素和七娘分道扬镳,七娘带着小殷继续游历江南,齐玄素则带着柳湖返回江南道府。

    以齐玄素如今的境界修为,就算柳湖的身份暴露了,齐玄素也自信能够护住她的周全,一身修为直逼伪仙不是说说而已。

    两人走在去往天心道宫的路上,还是一如当年从龙门府去渤海府那般,齐玄素走在前面,柳湖跟在后面。

    齐玄素说道“走道士的路,说是正统,其实风险不比行走江湖小多少。你去昆仑山,从山脚到山顶,要爬很久,从山顶跳下来呢?我曾经跳过,虽然不是昆仑山,而是飞舟,但大差不差,只是一转眼的时间。这就是道士。南洋王教鹤,不算他的祖先,只说他自己,也是用了几十年才把婆罗洲握在手中,可是倾覆呢?旦夕之间而已。”

    “一朝倾覆,不要说手里握着的东西把握不住,便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同样把握不住。你要走这条路,我并不反对,甚至很支持,可你一定要明白一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哪一天,我从昆仑山顶跌落下来,那么你多半也会跟着我同落。”

    柳湖还是像以前那样默默听着,不说话。

    齐玄素忽然问道“我给你的‘子母符,怎么不用?”

    柳湖轻声回答道“留个念想。”

    齐玄素笑了“以后不必这么节省。”

    柳湖抿了抿嘴唇,没有回应。

    因为本就没离开金陵府,所以很快便到了天心道宫。

    这里守门的灵官都认得齐玄素,虽然齐玄素带了个陌生面孔,但没人敢问,直接放行。

    齐玄素连夜去见了张拘成。

    在这种关键时候,张拘成当然不会闭关,更不会睡觉,他的签押房仍旧是灯火通明。齐玄素进来的时候,张拘成正在看雷小环草拟的有关封锁凤麟洲方案初稿。

    见到齐玄素,张拘成放下手里的初稿,目光转向齐玄素身后跟着的柳湖。

    齐玄素也不兜圈子,直接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省去了清平会的背景,只说这是东华真人的安排。

    因为从齐玄素坠落在星宿海到他参加调查第二次江南大案,中间有相当长的一段空白,后来东华真人帮齐玄素补全了这个空白,对外宣称齐玄素被东华真人派去执行任务,这也是齐玄素从正一道天罡堂转入全真道紫微堂的明面理由。

    齐玄素具体执行了什么任务,基本没

    几个人知道,现在齐玄素说是东华真人的安排,再一对照时间,便合情合理了。

    如此一来,就是齐玄素奉东华真人的命令,保护第一次江南大案的重要证人柳湖,也刚好是东华真人推动了第一次江南大案,完全对上。

    张拘成没有深思“还是裴道兄思虑深远,有了小柳道友手上的证据,我们便可以打破僵局。”

    然后他吩咐秘书“让沐辅理来一趟。”

    沐辅理正是沐妗,张月鹿的前秘书,也是齐玄素最早的竞争对手。

    她被张月鹿外放到江南道府,几年过去,已经升了江南道府北辰堂分堂的辅理。

    北辰堂分堂受双重领导,纵向受北辰堂总堂的领导,横向受江南道府的领导。不冲突的情况下,分堂当然是两边的话都要听,比如齐玄素让人抓捕古大林,各地分堂都是全力配合。

    不过从吴婄蓉的事情也能看出,真要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涉及切身利益,分堂辅理未必就听总堂的命令。

    从理论上来说,各地分堂首先是道府的一部分,优先听从道府的命令。齐玄素攻击吴婄蓉也不是说她不听总堂的命令,而是说她不向道府请示汇报,擅自行动,不合程序。

    如果总堂与道府持有不同的意

    见,可以提级。即总堂亲自负责,这时候分堂就不得不向上移交案子了。不过如此一来,就不是分堂在总堂的命令和指导下进行办案,而是总堂亲自办案。最后是总堂作为执法主体做出结论,而不是分堂做出结论,总堂权责自担,分堂没有责任。

    其中的道理也不复杂,分堂的经费都由地方道府负责,而不是总堂负责,分堂当然要听衣食父母的。也有例外,北辰堂在海外的各个分堂和部分直属分堂,由北辰堂拨付经费,自然是听北辰堂的。

    正好,齐玄素代表了北辰堂,张拘成代表江南道府,都是沐妗的上司。

    再加上沐妗是张月鹿一手提拔的,张月鹿是张拘成的侄女,又是齐玄素的准道侣,所以沐妗还是能够信任的。

    齐玄素和张拘成也不是干等着,齐玄素示意柳湖将账册交给张拘成,毕竟张拘成才是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对于江南地界上的有关之人更为了解

    ,张拘成迅速浏览了这份名册,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便罗列出一份名单。

    然后张拘成又亲自拟了一份府主手令,盖上府主的印章。

    很快,秘书敲响了签押房的房门,然后推门进来“府主,沐辅理到了。”

    说罢,秘书让开门口,沐妗走了进来。

    沐妗早就知道齐玄素到了江南道府,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齐玄素。

    齐玄素主动开口道“沐辅理,我们有些时候没见了。”

    “齐首席。”沐妗已经没了当年的敌视态度,十分恭敬。

    齐玄素问道“最近与张首席有过通信吗?”

    沐妗回答道“有的。”

    齐玄素点了点头。

    因为还有正事,齐玄素也没有过多叙旧。

    张拘成将手令和名单交给沐妗“按照名单抓人,我会让轻月辅理协助你,事后全部押送普陀岛。”

    “是。”沐妗沉声领命。

    张拘成道“去吧。”

    由齐玄素和张拘成联手掀起的这场风波终于有了扩大的趋势,随着张拘成再次下令抓人,不由得让许多人开始怀疑,是不是谷璎终于顶不住?

    因为是连夜行动,有些人被抓的时候,事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只能是大喊冤枉。

    可喊冤枉没用,面对道府暴力,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资格。昆仑道府年年大兴土木,要是束手就擒,未必会死,大概率会被发配修道观,或者是采矿,可要是反抗,那就是打死勿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抗是顶层道士的权力,比如王教鹤、孙合玉、陈书华等等,他们的反抗也让金阙不得不重视,必须做出详细周密的安排。

    这又不得不说,权力很重要,境界修为也是关键。

    齐玄素没有闲着,他带着柳湖直接去了普陀岛。

    说起来,齐玄素也算是半个慈航一脉的人。都说慈航一脉没有男人,这个说法不对,慈航一脉的女婿很多,而且都不是等闲之辈。往前追溯,甚至包括大玄的高祖皇帝、唯一的异姓天师。如今这个长长的女婿榜单里,又即将加上齐玄素的名字。

    当然,张月鹿这个慈航弟子是个异类,她就没去过几次普

    陀岛,她的最大标签还是张家人,压过了慈航弟子的标签,张月鹿都不去,齐玄素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偷着去,所以齐玄素也是第一次去普陀岛。

    从天心道宫去普陀岛,路程不算远,齐玄素本想直接飞过去就行,不过张拘成还是把他的座船借给了齐玄素,用他的话来说,堂堂首席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不能太随意。

    在登上掌府真人座船的时候,柳湖深深体会到了齐玄素与魏无鬼的不同

    ,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年来,柳湖也坐过几次飞舟,都是十分逼仄的小房间,就像一个大型的蜂巢,收费还贵,等闲道士乘坐不起。

    可府主座船呢?全部打通,宽敞明亮,就是一座可以移动的空中府邸。普通飞舟只有密密麻麻的小窗户,人脸大小,府主座船则将整一面墙开辟成窗户,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脚下滚滚云海和万里山河,那又是什么感受?

    真正意义上的山河就在我脚下,昭示着掌府真人的煊赫权力。

    若是不喜欢,也可以启动对应的阵法,落地窗就会恢复成原本的墙壁模样。

    关键是,这不是齐玄素主动要求的,而是别人主动借给他。两个主动,就能看出齐玄素如今是何等身份地位。

    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匹瘦马、一长一短两把利器的江湖人了。而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甚至有望迈向最高权力的二品太乙道士。

    想到这里,柳湖便有些心绪复杂,说不出的滋味。

    毫无疑问,齐玄素变了。

    至于还是不是那个她印象中的齐玄素,现在还不好说。

    很快,飞舟降落在普陀岛的港口。

    慈航一脉已经得到了道府那边的通知,专门安排人来接船,这份殊荣不是针对北辰堂首席副堂主的,而是针对自家女婿的。

    这就是两个岳母的好处了,多了两个妻族的支持。别人要娶两个老婆,才能有两个岳家,还得注意一碗水端平,生怕两个老婆不和。齐玄素就简单多了,一个老婆就行了,还不必刻意端水,大差不差就行。

    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美妇人,名叫萧月华,乃是慈航真人和石冰云的师妹,没有嫁人,一直留在普陀岛,主持日常事务,培养新人。

    慈航真人最喜欢的小弟子萧月如便是萧月华的堂妹。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问讯

    其实说是堂妹,略微有点牵强。

    有一个很反直觉的事实,正一道萧家和全真道裴家的祖宅都在齐州,与李家和圣人府邸算是多年的老邻居。

    李家的祖宅在北海府,萧家的祖宅在琅琊府,裴家的祖宅在兰陵府。

    琅琊府萧氏传承年岁之久,远超兰陵府裴氏,有六大旁支,分别是北祖房、南祖房、西京房、帝京房、北海房、琅琊房,这六房萧氏源自同一位祖先,不过历经千余年的传承之后,互相之间已是较为疏远,又各有一位本房祖先,说是一脉也是一脉,说不是一脉也不是一脉。

    萧月华出身北海房,萧月如出身北祖房,从血缘上来说,并不算很近。不过这两脉的关系比较近,所以萧月华和萧月如才论了堂姐妹。

    齐玄素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查案,并非参观普陀岛,所以与萧月华略微寒暄之后,便领着柳湖去了关押谷璎的地方。

    普陀岛有莲洋午渡、短姑圣迹、梅湾春晓、磐陀夕照、莲池夜月、法华灵洞、古洞潮声、朝阳涌日、千步金沙、光熙雪霁、茶山夙雾、天门清梵十二大景观。南天门、普济寺、后山、西天、法雨寺、佛顶山、梵音洞、紫竹林、洛迦山也是鼎鼎有名。

    不过自从佛道之争开始之后,普济寺和法雨寺都被改建为道观,变成了普济观、法雨观,佛顶山变成了道顶山,梵音洞变为妙音洞,各种佛像被陆续捣毁,就连观世音菩萨的巨大雕像也改成了慈航普度天尊,反正本就是一个人,唯有西天和洛迦山得以保留,还能看出当年“海天佛国”的遗留痕迹。

    这也不是玄圣或者东皇强逼的,而是慈航一脉主动改建,这些女人对于风向变化的感知和嗅觉灵敏可见一斑。

    谷璎等人就被关押在法雨观中。

    齐玄素走进法雨观的大门,张轻月已经迎了出来“齐首席。”

    “还没招?”齐玄素开门见山。

    张轻月摇了摇头。

    齐玄素并不想提审谷璎,他要提审另外一个人,刚刚被抓,也是第一次江南大案的当事人。

    此人名叫马金国,不是道门之人,而是南海水师的一名协守副总兵官,因为这个身份逃过一劫。这也在意料之中,这种事情没有朝廷之人的参与才是咄咄怪事。

    众所周知,太平道对东海水师的影响

    很大,而正一道对南海水师的影响很大,张拘成打了个招呼,南海水师方面有意配合,便把此人拿下了。这当然不合规矩,这一级的官员,必须请示皇帝,情况就很复杂了。

    不过张拘成已经顾不得了,要来一个先斩后奏。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虽然从原则上来说,朝廷的人只能朝廷处理,道门的人只能由道门处理,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只有“道门的人只能由道门处理”得到了比较好的执行,前半条就有点名存实亡了。在东皇遇袭之后和五代大掌教时期,是两个高峰,只要理由正当,道门之人直接干涉朝廷事务,屡见不鲜。

    也就是如今道门大掌教之位空悬,久视皇帝又是强势皇帝,这才扳回了劣势,开始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朝廷在这方面有个先天的劣势,虽然北道门是朝廷的根基和核心,但吸收了大量的儒门之人。道门每次干涉朝廷,大都是高举着儒道之争的大旗,朝廷就不得不让步。因为大玄朝廷的信仰必须是道门,不能动摇半分,这是玄圣和高祖皇帝就定下的规矩。

    还有些朝廷官员将领本就是道门道士出身,有着官员和道士的双重身份,道门直接以道门律法处置这些有道士身份的官员,朝廷也无话可说。谁让他们是道士呢,道士就得服从道门的律法。大玄朝廷也不能让官员将领放弃道士身份,因为皇帝就有超品道士的身份,官员放弃道士

    身份,皇帝放不放弃?这是动摇根基的。

    正因如此,久视皇帝才想要从道门手中夺权,甚至是兼任道门大掌教。这样的瘸腿皇帝,实在憋屈。

    总而言之,张拘成冒着很大的风险把这个协守副总兵官给抓了,名义上是协助调查,实际上是动用了一些强力手段。

    如果审出来了,那么万事大吉,怎么都能交代,朝廷理亏,也就不了了之。可如果审不出来,张拘成和齐玄素的麻烦就大了,朝廷真能让两人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大玄朝廷可不是那些小国,而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其实与王教鹤抓陈剑仇很像,都是不讲程序。齐玄素能反击成功,是因为张月鹿和玉衡星主挡住了孙合玉,小殷还为此挨了一剑。王教

    鹤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程序又有问题,自然陷入被动。

    可如果孙合玉拿下了陈剑秋,坐实了陈剑仇的罪名,那么齐玄素在道府议事上的反击就很苍白无力了,事实胜于雄辩。到那时候,不合程序就是小问题,你齐玄素的秘书暗通隐秘结社才是大问题,无论齐玄素说什么,王教鹤一句话就能顶回来——不要避重就轻。

    现在,张拘成站在了当初王教鹤位置上,大玄朝廷站在了当初齐玄素的位置上。齐玄素则扮演了当初孙合玉的角色,他能拿到足够的证据,就没有太大问题。如果拿不到,那就要陷入王教鹤一样的被动之中。

    朝廷的人就可以质问齐玄素和张拘成,你们要干什么?

    也正因如此,齐玄素是很有些压力的,这才亲自审讯。

    在张轻月的引领下,齐玄素来到了临时改建的审讯室。

    齐玄素来此的路上,已经看过马金国的卷宗,大概心中有数。

    此人的经历相当复杂,有道士身份,却是个野道士,所以有很多江湖习气。这一点倒是与齐玄素有些相似。不过齐玄素把重心放在道门之后,很快便改掉了那些江湖习气,官话是越说越顺嘴,江湖黑话再也不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世家出身,从小就耳濡目染。

    对付这种江湖人,齐玄素并不算陌生。

    在两名灵官的押送下,马金国走了进来,身上戴着特制的镣铐,足以锁住普通天人,目光顿时直直地落在齐玄素的身上。

    齐玄素问道“马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大概猜得出来,是齐首席吧。”马金国缓缓说道。

    齐玄素吩咐两名灵官“给马大人搬一把椅子过来。”

    两名灵官搬了一把椅子摆在齐玄素的对面位置,齐玄素一伸手“坐吧。”

    马金国有点惊疑不定,看了看齐玄素,还是坐下了。

    他是七代弟子,在道门不如意,便去混江湖,后来机缘巧合成了黑衣人,先是在陆地上,后来又去了海上,几十年沉沉浮浮,终于混上了一个协守副总兵官,也算是阅历颇深之人。他本以为这位靠着打虎上位的齐首席会先来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如此平和,一时间竟是摸不准齐玄素到底打量了怎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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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马金国低眉敛目“不敢当‘大人之称。”

    齐玄素也不客气“那我就直呼其名了。”

    马金国答道“好。”

    齐玄素直入主题“马金国,关于第一次江南大案,你还有印象吗?”

    只是这一句话,马金国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不过他也是经历过的风浪的人,立刻稳住了心态,回答道“回齐首席,当然记得。此案的主犯方林候已经被道门处以极刑。”

    齐玄素又问道“方林候贪墨了多少钱款,你知道吗?”

    “不知道。”马金国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没有关注过这个案子。”

    齐玄素仍是心平气和“你与方林候的关系如何?”

    “同在江南,免不得有些交集,点头之交罢了。”马金国道。

    齐玄素不疾不徐道“既然是点头之交,那么方林候为什么会在久视三十六年、久视三十七年、久视三十八年分别往你的账上打了两万太平钱、三万太平钱、三万五千太平钱?甚至在案发的前一年,他仍旧在给你‘分红?”

    马金国顿时沉默了。

    先前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他,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齐玄素提高了嗓音“回话。”

    马金国不得不回答道“我不明白齐首席这话的意思,方林候从未给我打过钱款。”

    齐玄素伸手一指身旁的柳湖“你知道她是谁吗?”

    马金国抬起头看了一眼柳湖,又低下头去“不知道。”

    齐玄素道“她是柳士英的女儿。”

    听到“柳士英”这个名字,马金国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齐玄素道“柳士英是一个老账房了,精明能干,若非如此,方林候也不会把账交给他管。你说柳士英会不会留下一份账目,以防万一?虽然柳士英已经死了,被灭口了,但他的女儿没死,还有那些凭据也没有找到,这些年来,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吗?”

    马金国的双手颤抖起来,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

    齐玄素取出账册和凭证“不巧,你们没找到的人,你们没找到的东西,我都找到了。马金国,你是主动交代呢?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二百二十七章 顺藤摸瓜

    马金国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齐玄素手里的账册和太平钱庄凭据,似乎在辨别真假。

    齐玄素向后靠在椅背上,意态闲适:“怎么,你还想要看一看具体内容吗?这么多年的念想骤然出现在眼前,还有点不敢置信?”

    马金国没有说话。

    齐玄素道:“也罢,我便满足你这个愿望。”

    然后齐玄素将凭据交给身旁的灵官,让他拿到马金国的面前去。

    这些凭证不同于普通的官票,官票本质上是不记名的定期存单,整存整取,最大的面额也就是一万太平钱,七娘给齐玄素买房子的时候,便是用了一百四十五张一万太平钱面额的官票。

    方林候留下的这个账户,经常走账,可以零存整取,也可以整存零取,少则十几万太平钱的流水,多则几十万太平钱,至今在户头上还躺着几十万太平钱,所以凭证制作十分精致,几乎就是一道符箓,既能防伪,也很难被损坏,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别说马金国此时镣铐加身,就算自由之身,也未必能毁掉这份凭证。

    灵官把凭证举在马金国的眼前,让他看个清楚。

    马金国越看,脑门上的冷汗也就越多。

    齐玄素问道:“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马金国的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了。

    灵官又把凭证交回齐玄素的手中。

    齐玄素道:“我问你,当年是谁杀了柳士英?”

    马金国一惊,但还是不到长河不死心,咬定了牙:“想来是……大概是方林候为了脱罪才将他灭口,我并非道府之人,不知此中详情。”

    齐玄素道:“好,你不是道府之人,你是朝廷之人,是金陵副将,你应该熟悉青鸾卫吧?”

    马金国不能否认了,只能道:“同是朝廷之人,平时自然有些往来。”

    齐玄素道:“既然熟悉青鸾卫,那也一定熟悉‘客栈吧。”

    马金国脸色变了。

    齐玄素加重了嗓音:“回话。”

    马金国硬着头皮道:“我与隐秘结社素无交集。”

    齐玄素道:“有交集也好,没有交集也罢,你说了不算。”

    说罢,齐玄素让灵官把马金国带到旁边的暗室之中,暗室中的人可以看到审讯室中的情况,审讯室中的人却不清楚暗室中的情况。

    暗室中只有一把椅子。

    两名灵官一左一右,分别将手搭在马金国的肩膀上,将他牢牢按在这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同时阵法启动,暗室中的声音无法传出半分。

    齐玄素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又有一人被灵官押了进来。

    马金国看到此人,顿时脸色变了。

    因为这人正是他麾下的龙参将,也牵涉在这个案子中。龙参将是第一个被抓的,只是与马金国一直分开关押,使得马金国并不知情,直到此时,马金国才知道龙参将同样被抓了。

    龙参将没有上镣铐,不过他又是另一个风格,刚进门,直接就给齐玄素跪下了,还顺带磕了个头:“小的拜见齐真人。”

    齐玄素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两名灵官一左一右把他提溜起来,放在那张受审的椅子上,然后两只铁手按在他的双肩上,让他不能乱动。

    直到此时,齐玄素才开口道:“我不要你行跪拜大礼,我只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龙参将望向齐玄素,道:“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齐玄素却没有急着问话,而是闲话家常一般:“龙参将,家里还好吧?”

    龙参将一怔,随即顺着齐玄素的话回答

    道:“有劳齐真人关心,小人家中一切都好。”

    齐玄素翻开一本卷宗:“你有三个子女,真是好福气。”

    龙参将的脸色有些变了:“小人不太明白,齐真人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玄素说道:“方林候死了,他的家人呢?好像从此就杳无声息,没有人关注,便被遗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三尺高了?还是死无葬身之地,连个坟头都没有?”

    龙参将脸色雪白。

    齐玄素道:“江南富足,也是个多事之地。连续两次江南大案,都是不了了之,至今还是余毒未清。我相信龙参将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只是龙参将一定要想明白一点,家人的富贵和家人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

    龙参将虽然是黑衣人,但胆子并不是很大,他就是七娘口中典型的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位置也是不高不低,既不能像上层那样不计后果,有权势可以强行兜底,也不能像下层那样不计损失,底层本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难免畏首畏尾。

    齐玄素继续攻心为上:“我已经让人布防,暗中保护你的家人,谁要是想挟持他们逼迫你就范,就正好落在了我们的手中。所以,你不必担心家人的安危。在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为他们隐瞒到底值不值得。方林候顶下了所有的罪,结果是什么?你在这个案子里只是一个从犯,钱也没有分到多少,为了这么一点钱,赌上身家性命,值得吗?”

    龙参将望向齐玄素:“还望齐真人给我指一条明路。”

    “龙参将。”齐玄素的这一声当真是江湖路远,“除死无大事,只要保住了性命,其他都好说。有些时候,同乘一船,风浪一起,谁先落水,谁后落水,都不能幸免。只是人总有侥幸心理,所以怕就怕,你已经在水里了,还有人站在船上,他们不会拉你一把,而是会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你的头上,把你往水里推,让船更轻一点,好让他们能够过关。”

    龙参将如何听不明白齐玄素话语中的意思。

    齐玄素道:“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那就是有重大立功表现,我就可以为你说话,减轻刑罚。至于我齐某人的为人如何,你应该有所耳闻。王教鹰是如何对待我的,他的儿子可没有凭空消失,如今还在万象道宫求学。”

    齐玄素一直坚信人无信不立,所以他会尽力兑现自己做出的承诺,不是迂腐,而是为了长期信誉考虑。他的信誉极好,此时许诺的分量就很重。如果他出尔反尔,不在乎自己的信誉,此时龙参将就会不相信他,最起码也是将信将疑。

    龙参将这时候也不得不信齐玄素了,说道:“小人愿意如实交代。”

    齐玄素示意负责记录的道士可以记录了。

    此时正在暗室中的马金国见此情景,知道真让龙参将交代了,未必会牵扯到李天澜,可一定会牵扯到他这个顶头上司,于是便想制造出一点动静,引起外面龙参将的注意,只是两名灵官的两只铁手牢牢按在他的两个肩头上,让他动弹不得分毫,更不必说此处还有隔音的阵法,便是让他弄出了一点动静,外面也听不到分毫。

    外面的龙参将已经开始交代了。

    走私这种事情,上面的大人物不可能亲力亲为,只是充当一把大伞,把这个生意遮住,使其不见太阳,伞底下具体干活的,另有其人。

    龙参将就是实际操作的那一层,所以他知道的许多细节,甚至比马金国更详细。

    也许有人疑问,为什么到了马金国这一级还都是副职。这里面固然有齐玄素掌握的证据只牵涉了这些人的缘故,还有一重原因,能往上走的人,大多都会爱惜羽毛,不会沾染这种“生意”。对于身居高位之人来说,攒

    下多少太平钱都是浮财而已,权势才是根本。

    齐玄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齐玄素喜欢太平钱吗?当然喜欢,他又不是圣人,为什么不喜欢?而且他还是穷怕了的苦出身,毫不夸张地说,他最窘迫的时候,要一个太平钱掰成两半花,一个如意钱都要计较一下。

    如今齐玄素发达了,他可没有捞钱,可以说十分清廉,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有七娘和张月鹿支持的原因,也有齐玄素自身良知的原因,更有齐玄素为了日后前途爱惜羽毛的原因。

    齐玄素能想明白的道理,张拘成、齐教正这些人同样能想明白,他们同样不会参与这种事情,要赚钱,也是通过入股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这种合理的方法,而不是直接走私。

    只有那些道途已经走到尽头的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反正也不能更进一步了,就变着法捞钱,又因为不能进一步,权势上不足以支持他们像张拘成、齐教正这样“合理”获得财富,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于李天澜,他是李家人不假,可李家也是分锅吃饭的,清微真人只会把家产留给李朱玉,可不会送给李天澜。国师的家底多半要交给李长歌。李天澜这些人想要太平钱,得靠自己。

    在这一点上,张月鹿就是个极佳的例子,她也是张家人,可那时候的张拘成可不会给她钱,在获得天师的正式认可之前,张月鹿的日子过得也就比齐玄素稍强一点。

    龙参将的记忆力很好,什么时间,做了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

    马金国绝望地闭上双眼。

    顺藤摸瓜,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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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画押

    很快,龙参将交代完了。

    齐玄素拿过记录好的口供,迅速扫了一眼,又交还给负责记录的道士,问道:“龙参将,你说得很详细,很好。我问你,你做这些事情,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奉了谁的命令?”

    龙参将低下了头:“小人是奉了协守副总兵官马大人的命令,调用南海水师的战船进行走私。”

    齐玄素又问道:“因何情由?”

    龙参将回答道:“一半是动了贪念,从中分红,一半是被马大人威胁,不敢不从。”

    负责记录的道士记完了这最后一句,望向齐玄素,请示道:“首席,是否可以画押了?”

    齐玄素点头道:“让龙参将画押。”

    灵官们从记录道士那里取过了口供,正常情况下,要防止犯人撕吞供词,不过齐玄素对龙参将的态度始终都很温和,不仅没有给他上囚具,此时还示意灵官不要按着他的肩膀,又交代道:“把供词给龙参将,让他仔细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之处。”

    龙参将已经是感愧莫名,说道:“小人信得过齐真人,小人这就画押。”

    说罢,龙参将接过笔,在每一页供词上签了自己的姓名,又拿过印泥,按了手印。

    灵官拿过供词,交给齐玄素。

    齐玄素大概扫了一眼,将供词叠好了,放入一个公文信封里。

    除此之外,这样的重案要案,也有留声和留影,问讯结束后同样会交到齐玄素这边。

    齐玄素将这些与凭证和账册放在一起,然后说道:“请龙参将在这里再住几天。”

    龙参将赶忙道:“这是自然。如果真人没有其他要问的,小人就告退了。”

    齐玄素点了点头。

    两名灵官又把龙参将带了出去。

    齐玄素这才道:“把马金国带上来。”

    暗室中的两名灵官终于不再按着马金国的肩头,一人一边,架起马金国,将他半拖半拽带回了审讯室中。

    齐玄素对待马金国就没有这么温和客气了,往椅背上一靠:“马金国马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你想做第二个方林候?刚才那番话,我是对龙参将说的,也是对你说的。”

    马金国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经支离破碎,再也坚持不下去,说道:“我全都招。”

    齐玄素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方林候只是一个副府主,恐怕还使唤不动你,如果他是主犯,那么你们两人应该是合作关系才对,方林候落入天网之后,就算为了减轻罪责,也该把你供出来,可他没有。可见你们两人并非合作,方林候也并非主犯,你们上面还有一个共同的幕后老板。”

    “告诉我,这位幕后老板是谁?不必顾虑,吓不到我,这个幕后老板总不会比王教鹤更大,也不会比陈书华更厉害。”

    齐玄素当然是明知故问,他知道幕后老板就是李天澜,可他不能自己说出来,再去逼着马金国承认,那有诱供的嫌疑。他主要是给马金国施加压力,然后让马金国自己说出来。

    …

    此时马金国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齐玄素用“战绩”震慑人心,表明他不是靠着裙带关系幸进,而是靠着实打实的功劳爬上来的,他脚下的尸骨里,有敌人的,也有道门自己人的。

    齐玄素靠着什么跨过了二品太乙道士的门槛?就是婆罗洲的大案!

    王教鹤何许人也?堂堂掌府真人,三十六位参知真人之一。

    陈书华又是何许人也?虽然只是首席副府主,但有仙人修为。

    还有一个孙合玉,那也是一品天真道士。

    江南道府的府主、首席、次席还比不过这三位,更不必说如今江南

    道府的府主和首席是站在齐玄素这边的。

    马金国缓缓说道:“是江南道府次席副府主李天澜。”

    齐玄素的嘴角有了个细微弧度,终于涉及李天澜了。

    马金国继续说道:“走私生意是由李天澜主导策划的,最早开始于久视三十年。不过李天澜并不出面,他躲在背后,江南道府方面由方林候出面负责,账目开始是由方林候在管,方林候后来又交给了柳士英。当然还有其他人,数量不少,这些人分布于各个职位上,不过都要听从方林候的命令。”

    “只靠一个江南道府,当然很不便利,于是李天澜在久视三十二年的时候,让方林候出面找到了我,由我动用南海水师的关系,配合他们进行走私。‘天廷方面也参与了,不过他们只听李天澜的。具体分成的时候,李天澜拿大头,要拿走一半左右,我和方林候分剩下的五成。”

    “不过我们手底下又各有一帮人,也不是白使唤的,还要给他们分钱,最后分到我手上的,正如齐首席手中账册所载,根据‘生意行情的好坏,大概从三万太平钱到五万太平钱不等。”

    不要觉得三万太平钱很少,这只是一年的收入,而且还有年景好的时候,能达到五万太平钱,取个折中,就算四万太平钱。要知道高老爷的半数身家也就是二十万太平钱,马金国只用五年就挣了高老爷的半个家当,这还少吗?

    根据账本的记载,马金国大概能拿一成左右,还是按照四万太平钱来算,一年就是四十万太平钱,十年下来最少给江南道府造成了四百万太平钱以上的损失。

    这可是太平钱,不是前朝那些劣银可比,成色十足。

    如此大的亏空。

    齐玄素又问道:“张拘全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马金国回答道:“没有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竞争关系,他看我们赚了钱,也跟着做起走私的行当,他打着张家的牌子,倒也风生水起。不过被李天澜拿住了把柄,他后来出事也是李天澜一手策划。”

    张拘全也是个例子,他是张家人,可张家人同样分锅吃饭,想要更多的钱,就和李天澜没什么两样。

    …

    李天澜那边算五百万太平钱,就算张拘全的“生意”没有李天澜做得大,时间更短,也得有百万太平钱左右。

    江南道府的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齐玄素道:“第一次江南大案爆发之后,你们是怎么谋划的?”

    马金国道:“齐首席应该知道,这个案子的关键人是张首席,当时李天澜打算把张首席除掉,可慈航真人是江南道府的老府主,她虽然不在道府了,但道府里还有她的人,结果走漏了风声,慈航真人出面把张首席救下。有了慈航真人的撑腰,张首席开始调查此案,因为李天澜藏在幕后,并没有暴露,不过一直出面负责此事的方林候就成了突破口。”

    “这又牵涉了三道之争,慈航真人和东华真人相继过问此事,意在针对太平道,李天澜意识到压不住了,不得不壮士断腕,因为我是朝廷之人,明面上与道府没有太多接触,当时并没有暴露,李天澜亲自找到了我,让我处理各种后续,销毁证据。然后他又见了方林候,据我所知,当时李天澜和方林候都不觉得方林候会死,毕竟是堂堂二品太乙道士,多半就是被撤职了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李服了方林候一力承担罪责。”

    “当时的方案是,尽量销毁证据,灭口知情人,柳士英就是被灭口的对象,龙参将因为没有暴露,便留了下来。同时暂停生意,再办几个人,清出一些赃款向玉京做个交代,让这件事赶紧过去,关键是口径必须统一。”

    “因为李服了

    方林候一力承担此事,所以口径就是,方林候通过黑市交易走私倒卖物资,不干我和李天澜的事情。李天澜许诺会在外面全力营救方林候,并照顾好方林候的家小。当然,说是照顾,其实也有胁迫的意思,李天澜是软硬皆施,方林候是不得不就范。”

    “如果方林候知道自己会死,那么肯定不会答应。方林候没有想到,东华真人要杀鸡儆猴,有人想要吞掉方林候的股份,于是就有了方林候行贿暴露的事情,最后的结果便是,方林候被处以极刑。”

    “不过方林候毕竟不是三岁的孩子,他还提前做了准备,留下了这些东西。方林候死后,我和李天澜都派了人去找,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与张首席有关,后来发现不是,而且张首席的地位越来越高,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轻动的了。后来我们得到消息,柳士英还有个女儿,东西多半就在她的手上,又打听到,人就在龙门府,于是……”

    说到这里,马金国顿了一下,抬头望向齐玄素身旁不发一言的柳湖:“就是这样了。”

    齐玄素心中明了。

    难怪七娘会说方林候死得不冤枉,又让柳湖不要再想亲生父亲的事情。

    的确不该多想。

    不过也怪不得柳湖。

    柳湖本就与方林候没什么感情,没沾到方林候的光,甚至她前半生的苦难,包括养父、义父之死,都是因方林候而起。

    既然福不及柳湖这个家人,自然不该祸及家人。

    齐玄素吩咐道:“让他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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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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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动手

    两份口供,账册,外加各种留影和留音,还有那些躺在太平钱庄账上已经好些年的几十万太平钱,可以作为赃款和物证。

    要说办成铁案,还稍有不足。可仅仅让李天澜“配合调查”,已经绰绰有余。

    齐玄素不想再等,让张轻月继续审讯突破谷璎,顺带也让柳湖留在了这里。

    普陀岛作为慈航一脉的大本营,安全方面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在如今的情况下,李天澜也没那个能力去攻打普陀岛。现在要防的是李天澜直接逃跑,而不是李天澜狗急跳墙。

    齐玄素本人没有乘坐飞舟,孤身一人秘密返回天心道宫,与张拘成面谈。

    这场秘议,也只有齐玄素和张拘成两个人。

    人多了,反而容易泄露消息。

    两人主要讨论了一件事,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是肯定是要动手的,没有丝毫疑问。如果不动手,他们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西道门的事情,封锁凤麟洲的事情,通通不管了,专注在这些案子上面,就是为了现在。

    最开始的时候,齐玄素和张拘成打算从封锁凤麟洲和谷璎诬陷李平两方面打开缺口,却没想到李天澜老谋深算,没在这些事情上留下把柄,该退就退,最终还是绕了一个圈子,通过第一次江南大案留下的尾巴成功突破,也算是七娘给李天澜埋了多年的伏笔,终于派上用场。

    动手的条件已经成熟了,如果立刻动手,那么就是突然袭击,出其意料之外。如果不立刻动手,那就是再好好筹划一番,就像姜大真人围杀陈书华一般,确保万无一失。

    张拘成拿着那份口供,看了一遍又一遍。

    吃惊吗?

    未必。

    张拘成在道门这么多年,会猜不出李天澜这些年干了什么事情?只是他必须做出吃惊的样子。

    这才能顺理成章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就听张拘成说道“根据这份口供上的说法来算,李天澜差不多每年从中不当获利二十万太平钱,十年下来就是二百万太平钱,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久经考验的老道士,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与那些儒门之人有什么两样?”

    齐玄素道“这仅仅是走私,偌大个江南道府,能够捞钱的地方还有许多,其他方面有没有这种情况的存在?我看李天澜所贪墨的,绝不止是二百万太平钱那么简单。”&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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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拘成认可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你的意见是什么?”

    齐玄素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迟则生变,当初在帝京道府的时候,只是稍一迟疑,便让钱香芸跑了。所以我的意见是,立刻对李天澜采取措施,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张拘成只是思索了极短的时间,就点头同意下来“先把李天澜控制起来,然后再上报金阙。”

    齐玄素道“我亲自过去一趟。”

    张拘成道“一定要小心。”

    齐玄素点了点头“道府大局就交给伯父了。”

    两人迅速分成了分工。齐玄素代表北辰堂,亲自出面抓捕李天澜。张拘成作为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掌控全局,将道府内部可能出现的混乱降到最低,以防再出现隐秘结社或者其他外部势力趁虚而入,避免重蹈第二次江南大案的覆辙。

    如今的齐玄素,当然不再是第二次江南大案时的齐玄素,那时候的齐玄素只能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而如今的齐玄素,便是遇到司命真君神降,纵然不敢言胜,自保也是无虞。

    毕竟齐玄素的身外物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就是两件仙物“七禽五火扇”、“归藏灯”。其次是半仙物“青云”、“清净菩提”。还有一枚“佛陀舍利”,一份“奢比尸毒”。

    就算李天澜是个伪仙,也挡不住。更不必说,李天澜还不是伪仙。

    当然,齐玄素也可以请皇甫极出手协助,但齐玄素没有这样做。不管怎么说,皇甫极是客人,没有让客人参与到这种事情中的道理,道门又不是没人了,齐玄素也没必要平白欠下一个人情。

    李天澜今天没有在天心道宫,而是在自己家。

    齐玄素离开天心道宫,直奔李天澜的府邸。

    他没有调动北辰堂的人,而是出动了道府的灵官。灵官方面,在没有掌府大真人的情况下,掌府真人拥有绝对权力。上次司命真君降临,灵官缺席,也是因为当时的掌府真人不在。

    不过齐玄素先行一步,灵官后动,如果一起行动,那就太慢了。

    很快,齐玄素来到了李天

    澜府邸的上空。

    夜色深沉,竟是下起了雨。

    正常情况下,金陵府的上空也是禁止飞行的,不过齐玄素现在就毫无顾忌,俯瞰脚下的李天澜府邸。

    其实李天澜已经有所察觉,也做好了必要时候离开江南的准备,南洋肯定是不能去的,那里虽然是“天廷”的老巢所在,但也是齐玄素的地盘,齐玄素真要动用婆罗洲道府的力量,他躲不了几天。不过他可以去凤麟洲,那里兵荒马乱,妖怪遍地,便于藏身。更关键的一点,凤麟洲道府上上下下都是李家的人把持着,齐玄素和张拘成的手伸不进去。

    只是李天澜万万没有想到,齐玄素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已经有人向他通风报信,告诉他齐玄素去了普陀岛的事情,但在他想来,怎么也得几天的时间,只要齐玄素拿不到关键证据,那么他就还是道府的次席副府主,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他可以抓紧时间尽快转移一些财产。

    不过他还是失算了,没有料到柳湖的存在。

    当齐玄素出现在府邸上空,李天澜第一时间便察觉了,然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直接选择了逃跑。

    这就是李天澜的老道了,他没有跟齐玄素去多费口舌工夫,再拖延一会儿,道府的大队灵官赶到,展开阵势,那就更没有逃走的可能。

    李天澜没有飞天逃遁,而是选择了土遁,几乎不能用肉眼去察觉,只能凭借神念追踪。

    如果齐玄素只是个武夫,灵肉合一,还真有可能一个不慎让李天澜跑了,可齐玄素乃是后天谪仙人,方士传承和巫祝传承的加持下,神念始终死死地锁定着李天澜。

    然后齐玄素从天而落,计算好了提前量,一脚刚好踩在了李天澜的逃遁路线上。

    整条长街瞬间破碎。

    李天澜被齐玄素一脚从地底生生震了出来。

    齐玄素出手如电,直接锁拿李天澜的咽喉。

    平心而论,齐玄素在新大陆,轻松打杀了蒸汽福音福音部的丹尼斯,李天澜也不比丹尼斯强出多少,他之所以能搅风搅雨,所凭借的也不是境界修为,而是李家这棵大树,以及手中的权势。

    现在齐玄素剥离了他的权势,隔绝了他的靠山,他所能凭借的也只能是境界修为了。

    放眼如今的江南道府,能与齐

    玄素一较高下的也就是张拘成了。

    可张拘成是站在齐玄素这边的。

    李天澜用尽全力,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齐玄素的一抓,然后丢出一道符箓一去二三里。

    法术作用在齐玄素的身上,便要将齐玄素强行挪移到三里之外。

    只是齐玄素的武夫体魄发挥作用,以绝对真实的气血抵御虚假的法术,使得法术未能生效,齐玄素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

    “李天澜,你想逃到哪里去?”齐玄素喝问道。

    李天澜紧闭着嘴,并不答话,鹤氅鼓荡,两只大袖飘摇不定,又是丢出两道符箓。

    一道符箓召唤黄巾力士,这是太平道的招牌法术之一,不过这尊黄巾力士更大,足有丈六之高,也更为凝实,金光熠熠,飘带缠身,手中两个金瓜锤,仿佛两个光球。

    另一道符箓则是召唤雷霆,反而是老对头正一道张家的手段,招引天雷,化作雷龙,缠绕齐玄素。正应了那句话,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齐玄素现出人仙真身,左手挡住黄巾力士砸下的金瓜锤,右手撕扯雷龙,使其化作数量更多也更为细小的雷蛇。

    一分钱一分货,这两道符箓价值上万太平钱,暂且拖住齐玄素片刻时间,还是可以做到。

    李天澜趁此时机,再次逃遁。

    齐玄素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既不惊慌,也不恼怒,拳头击碎了黄巾力士的金瓜锤,去势不止,又将黄巾力士的头颅击得粉碎,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缓缓消散。

    雷龙溃散而成的雷蛇死死缠绕在齐玄素的身上,游走不定。齐玄素直接选择无视,任由它们肆虐,也伤不得齐玄素分毫,最终只能消散。

    齐玄素的神念仍旧锁定着李天澜,再次向李天澜追去。

    对于李天澜而言,齐玄素就像一座不断迫近的大山,黑压压,阴沉沉,让人喘不过气来。

    曾几何时,齐玄素只是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小角色。

    那时候的他如何也想不到,日后的齐玄素会让他变成丧家之犬。

    齐玄素的速度无疑更快,在靠近城墙的时候,齐玄素追上了李天澜,一拳正中李天澜的后心。

    李天澜直接横飞出去,撞入城墙之中,城墙轰然震颤,烟尘四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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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