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南洋事在我
齐玄素道:“不知哪位李家前辈驾到,还望现身一见。”
其实齐玄素知道说话之人就在下方宅邸之中,不过话语中还是假客气一下。
果不其然,又有一道身影升起,做二品太乙道士的打扮,却没戴莲花冠,也没结成发髻,随意披散着头发,发色黑白相间,显得颇为怪异。
再看此人的面容,略显老态,与清微真人是两个极端。清微真人没有刻意返老还童,可就是看着年轻,而此人也没有以修为改变外貌,可就是看着比清微真人老上一个辈分。
更关键的是此人之修为,实打实的伪仙阶段,丝毫不逊色于张拘成,比胡恩阿汗、乌图等人还要强上半筹。
齐玄素大概能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李命煌的义父。”齐玄素道。
来人正是李天清,曾经与清微真人相争,最终失败。
李天清道:“齐真人也知道老夫?老夫真是受宠若惊。”
话虽如此,从李天清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受宠若惊,反而带着三分讥讽。
齐玄素道:“我当然知道,我也算是清微真人的老部下了,清微真人曾多次提起过阁下,说阁下……”
齐玄素故意一顿。
李天清明知齐玄素是故意如此,可是涉及清微真人这个心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李至清说我什么?”
齐玄素这才道:“清微真人说阁下不过尔尔。”
一瞬间,李天清身上爆发出了强大的怒意。
周围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甚至上空有乌云汇聚,黑云压城。
若是旁人,万不能如此激怒李天清,就是东华真人也不行,可清微真人是个例外。
不过李天清很快便冷静下来:“齐玄素,李至清不会说这样的话。”
齐玄素淡笑道:“你也可以向清微真人求证嘛,也许是我记错了。”
李天清自然不会去清微真人那里自取其辱,转开了话题:“齐玄素,我要是不许你搜查呢?”
齐玄素道:“那我只好强行搜查了。在律法面前,就算是李家,也没有特权。”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李家有没有特权,心中明白就行,万万不能说出口。
李天清也没有反驳,只是冷笑一声。
此时宅邸中气氛格外凝重,在大堂主位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细叶紫檀大椅,上头坐着一名女子,没穿鹤氅,一身素衣,外罩绣墨梅的雪白外袍,凛然如天上神女。
寻常女子可驾驭不了白衣,中原以白为美,若非肤白之人,贸然一身白衣,反而会被白衣所累,显得发黑。
女子面白如雪,丝毫不受白衣的影响,反而被白衣衬得飘然若仙,双眉入鬓,双眼幽深,又显不怒而威。
正是裴神符。
在裴神符左右还坐着两人,一老一少。
裴神符靠着椅背,抬头望向头顶的房梁,好似要通过屋顶看到上空的几人。
李天贞缓缓开口道:“没想到齐玄素这么快就赶到了南洋,失策失算……”
裴神符仍是抬头望着头顶。
李天贞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提前免去齐玄素的职务,李永言也可以晚些赴任,只要不交接,齐玄素就不能擅离职守。可谁曾想,李永言竟半天都等不得,直接去了南大陆,这分明是给我们难堪,想要看我们的笑话。”
裴神符终于是慢慢低下头来,白皙手掌按着扶手,望向李天贞,“不要忘了,当初你们害得他在江南道府被审查了一个月,错过了凤麟洲战事,这才让齐玄素抢占先机,李永言岂能不恨你们。”
李天贞叹息一声:“裴真人说的是。”
裴神符扶着扶手,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李永言和李至清态度暧昧,只能靠我们自己。”
然后裴神符望向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人:“有劳大师。”
那人竟然是一个僧人。
先前时候,僧人双目紧闭,不发一言,此时听到裴神符跟自己说话,方才缓缓抬起眼皮,先是诵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既然是裴真人所托,贫僧自当尽力而为。”
另一边,齐玄素面对李天清,咄咄逼人:“李天清,你让是不让?”
李天清道:“齐玄素,你如今身无寸职,便是有这搜查之令,也无搜查之职,安敢如此行事?”
齐玄素坦言道:“东海事在你,南洋事在我,我今为之,你不得不从。”
李天清手中无剑,却道:“看来你要试试我手中之剑是否锋利了。”
齐玄素毫不相让:“我剑也未尝不利。”
转眼之间,两人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阴谋,还是要稳准狠,不要兜圈子。
齐玄素想要拿下李天贞和吴光璧,李天清埋伏在此,就是这么简单。此前言语,不过是找点遮挡罢了。
不见李天清如何动作,在他背后凭空出现十三把长剑,依次排开,就像孔雀开屏。
齐玄素再熟悉不过,正是“太阴十三剑”。
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天清竟然放着“南斗二十八剑诀”和“北斗三十六剑诀”不学,选择了“太阴十三剑”。
要知道“太阴十三剑”可是最为凶险的,而且看这架势,还不是普通的阉割版,而是威力最大也最为残忍凶险的原版。
不过李家内部有“太阴十三剑”的传承也是真的,并非局限于全真道,一个“道”字辈的李道兴,再加上玄圣和东皇,都擅长这套剑诀。李天清学得此剑诀也在情理之中。
齐玄素深知“太阴十三剑”中威力最大的就是“太阴剑阵”,自然不肯给李天清布成剑阵的机会,当先动手。
齐玄素直接一拳打出,虚空震荡。
面对这一拳,李天清不闪不避,用出“极天烟罗”,真气浩荡不逊于东海大潮,只见两人之间激荡起剧烈涟漪,下方地面和岛上的树木瞬间被撕裂开来。
李天清趁势反击,用出另一门绝学“大化天魔手”。
若论招式,此路手法也许谈不上如何精妙无比,但关键在于此法脱胎于“太阴十三剑”,可夺人心神,摄人魂魄,使其迷失于天魔秘境,从而心魔丛生,失魂落魄。
心志不坚、修为不高之人,不需要刀斧外力加身,就会自行走火入魔,一身真气神力化作熊熊烈火,将其焚烧殆尽。
就算有那境界修为不俗之人,抵得住天魔攻心,不会走火入魔,也难免为之分心,不能注意外在形势变化,此时李天清再攻其要害,同样是一个死字。
只见李天清一掌缓缓向前推出,生出极为可怖的凶厉气息。就好像上古荒兽所散发出的滔天凶威,使得众多飞禽走兽惊惶奔走,甚至它不必刻意遏制的力量,便可以改变周围的一切,诸如旱魃出世,赤地千里,或是无支祁所到之处,洪水滔天。
一瞬间,齐玄素六感丧失,已经不见李天清的踪影,只剩下十三剑还留在原地。
李天清的此类手段近似于“心字卷”的隐匿身形,并非真正消失不见,而是让对手视而不见,对付这种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力出手覆盖周围,不留一个死角。
齐玄素当即依靠“魔刀”之妙,肆意出拳,拳意纵横,仿佛要把这座岛屿击沉。
这便是伪仙的威势,若要收敛,可以激斗多时而不伤一砖一瓦,若是放开手脚,毁去一坊之地也就在举手之间。
拳意席卷如滔滔巨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一来一回之间,不过转瞬。
李天清的身形又显现出来,只是身上多了几个拳印。
毕竟李天清仍旧真实存在,并非真正消失,而是消除了自身的存在感,变成天地一般。
天地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不会引起特别注意。李天清融入天地之中,也就是“天人合一”的玄妙状态。一旦被打破了这种状态,他便会现出身形。
李天清刚一现身,齐玄素便不再出拳,虽然六感暂时失灵,但凭借“魔刀”感应,近到李天清面前,一指点向李天清的心口。
李天清却是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不做防备,任由齐玄素攻其要害。
实则李天清暗自运起“蚀日大法”。
“蚀日大法”与“吞月大法”并列齐名。
“吞月大法”是真气逆运,使自身成为负极,以负极吸引正极之道。“蚀日大法”则是将自身三大丹田化作空洞,如不漏海眼、无底深洞,成鲸吞之势。
便在心念电闪之际,齐玄素已经一指点中李天清的胸口。
这一指当真是势大力沉,饶是李天清的伪仙体魄,也是周身巨震,后心位置爆开一团血花。不过趁此时机,李天清也全力运转“蚀日大法”,开始强行汲取齐玄素的修为。
齐玄素的修为犹如河堤溃决,涌入李天清的体内。
此时齐玄素的手指仿佛粘在了李天清的胸口上,想收也收不回来,损失些许修为也就罢了,齐玄素集五大传承于一身,十分雄厚,又有何罗神的支撑,一时半刻还真吸不完。
只是等到李天清的“太阴剑阵”一成,齐玄素便有性命之忧。
不过齐玄素身经百战,经验何等丰富,立时将计就计,顺势运转伊奘诺尊的恶火,放手让李天清吸取,不仅让他吸取,而且还加紧催动恶火,大力灌注。
不过片刻之间,李天清已经是恶火缠身,几乎化作火人,不过此举也让齐玄素消耗颇大,需要缓上一气。
李天清不见惊慌,飘然后退。
不知何时,又有一个李天清在不远处出现,驾驭十三剑,沉声道:“起。”
第二百零一章 太阴剑阵
这并不是谪仙人的三尸化身,而是大成之法“阴阳归一诀”,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体内的阴阳二气化作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李天清。
齐玄素竟是没有注意到,李天清何时偷天换日,想来是李天清以“大化天魔手”遮蔽齐玄素六感的时候,又趁机用出了此法。齐玄素的“魔刀”却是无法分辨。
这便是天地二仙的后期发力,境界修为越高,所学大成之法越多,战力也会几何式增长,成为仙人之后,手段之多不比后天谪仙人逊色,甚至犹有胜之。
李天清到底是七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颇有独到之处。
随着这个“起”字,在齐玄素的脚下出现了无数阴影,汇聚一处,似湖似海,上下翻滚,然后从中升起十三个身影,将齐玄素团团围住。
齐玄素环视一周,只见这十三人俱是身着黑衣,脸色苍白且僵硬,眼窝中不见眼珠,唯有幽幽燃烧的黑焰。
齐玄素并不惊慌:“十三剑奴。”
“太阴十三剑”有两个分支,一个是养心魔,一个是驭剑奴,前者的最后一式就是“心魔由我生”,后者的最后一式则是“剑魔由我生”。
这也像道门如今的局势,心魔向内求,剑奴向外求。
所谓剑奴,说白了就是修炼“太阴十三剑”失败之人。
“太阴十三剑”的精髓,在于每一剑之间都有玄之又玄的联系,一剑加一剑的威力要大于两剑,故而所练“太阴十三剑”的剑式越多,威力越大,不过与之相对,“太阴十三剑”的自主剑意也就越盛,在“太阴十三剑”威力达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剑主难以掌控“太阴十三剑”而被侵蚀神智化作剑奴的时候。
沦为剑奴之后,并未完全死去,反而成了其他人结成“太阴剑阵”的耗材。
可想而知,凑齐十三个合格剑奴需要多少心血精力,古时就有人专门将“太阴十三剑”当作机缘奇遇散布出去,许多人不知深浅,反倒傻傻地像捧了个宝贝,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不日就能神功大成,纵横江湖。完美诠释了那句话,命运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最后给别人做嫁衣,沦为剑奴。这种行为被称之为炼剑奴。
玄圣认为这种手段太过残忍,便将“太阴十三剑”给阉割了,并禁止炼制剑奴。不过已经炼制成功的剑奴还是流传了下来,已知全真道有一套,应该在地师手中,太平道也有一套,大概就是李天清手中的这一套了。
两个李天清复归一体,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让别人头疼无比的恶火给暂时压制下去,朗声道:“都说齐真人与小国师是道门八代双壁,区区十三剑奴自是入不得齐真人的法眼,只是情势所迫,还是要斗胆请齐真人赐教。”
齐玄素道:“你是成名多年的前辈,何必如此自谦?至于‘太阴十三剑’,我虽有所涉猎,只是受限于神道传承,最后一剑未成,你却已经将十三剑全部练成,更在我之上才对。”
李天清嘿然道:“辈分年岁都在其次,关键还是要看手段高低,正所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便是这个道理了。我虽然长你一辈,但也不敢妄自尊大。”
齐玄素淡笑道:“那好,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便指点你一二,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吃亏。若是不小心把你杀了,那也算是‘朝闻道夕可死矣’。”
论阴阳怪气,齐玄素无师自通,不逊李家人,甚至被七娘取了个外号“李有才”。
李天清脸色顿时一沉。
世人皆有如此通病,自谦是风度,被别人指出不足便成了痛处。李天清嘴上说前辈不如晚辈,要让齐玄素指点一二,可齐玄素真摆起了前辈的架子,他便好似吃了一个苍蝇那般难受。
李天清冷哼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十三柄长剑齐齐燃起黑色阴火,分别落入十三名剑奴的掌中。而在长剑飞向对应剑奴的过程中,剑上的阴火拉长一道道轨迹,在上空交错成一张大网,朝着齐玄素当头落下。
齐玄素不闪不避,双手一分,便将这张落下的大网从中撕扯开来,阴火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仙人二次渡劫时所面对的滔天之火。同样是水,一条长河千古泛滥,堤塌成灾,不知多少人要死于汹汹洪水之中,一条刚刚漫过脚踝的小溪,无论如何涨水也是淹不死人的。
齐玄素破开阴火大网之后,身形一掠,直奔李天清而去。
李天清后撤,十三剑奴随之而动,从原本的包围之势变成列阵之势,挡在齐玄素和李天清之间。
齐玄素打出一拳,一名剑奴横剑于身前,右手握住剑柄,左手食指抵住剑身,硬抗齐玄素的一掌。
剑身上的阴火伤不得齐玄素分毫,齐玄素保持前掠姿势不变,继续前行,这名剑奴手中长剑向内弯曲出一个骇人弧度,不断后退。
不过在这名剑奴之后还有剑奴,两名剑奴用同样的动作抵住这名剑奴,两名剑奴之后又是四名剑奴,四名剑奴之后是六名剑奴。
齐玄素的一拳逼退了第一名剑奴,但这名剑奴始终不曾彻底溃败,随着剑奴数量的增加,齐玄素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止步不前。
十三名剑奴之力相加,不仅挡下了齐玄素的一拳,反而还要逼得齐玄后退。
紧接着剑阵陡然一变,再次把齐玄素困入阵中。
在齐玄素的视线之中,剑奴越来越多,剑也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前后堆叠,而且还上下堆叠,人与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山,将李天清的身形彻底遮挡住。
齐玄素出拳不停,每一拳所过之处,都注定有数道剑影被拳意震碎。转眼之间,已经有百余剑影烟消云散,齐玄素十面皆敌,却又摧枯拉朽。
只是“太阴剑阵”不断有新的剑影生出,只要作为根本的十三尊剑奴没有死,气机不绝,这些幻影便无穷无尽。
同时细微剑气不断渗入齐玄素的体内。
积少成多,不断攻伐齐玄素的性命本源。
不过齐玄素倒是不怕这个,且不说这只是化身,就算本尊在此,拥有“长生石之心”,也能抵挡。李天清肯定知道“长生石之心”的存在,只是没有亲身体会,还是难以尽知其中玄妙。
齐玄素突然用出“三世圣拳”中的“现在婆娑”一式。
一瞬间,上方风起云涌,带动滚滚云气,向下疯狂垂落塌陷,在天空中造就了一个巨大漩涡。下方引动地气,化作一片土黄雾气,汹涌翻滚。
上取于天,下取于地,最终在中间交汇。
围杀齐玄素的众多剑影骤然一空,虽然“太阴剑阵”还在不断生出新的剑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空白地带。
齐玄素也看到了藏在剑阵之后的李天清。
趁此机会,齐玄素一掠来到李天清的面前。
李天清一身剑气浩大磅礴,直冲九天,以指代剑,向前点出。
齐玄素一拳打出,抵住李天清的剑指,直觉剑气如大风,扑面而来,衣襟狂乱飘飞
两人角力之际,一道身影横掠而至。
速度之快,气势之盛,所过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建筑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断壁残垣,似乎有风暴席卷,一片狼藉。
出手之人正是那名来自南洋佛门的老僧人。
比丘类似武夫,又完全不同于武夫。
佛门有金身,也有“金刚大力”,一指一掌都有千钧之力,与人交战,不必用出如何精妙招式,就算是最简单的“罗汉长拳”,也足以让人难以招架。跻身天人阶段,将“金刚大力”修成“金刚神力”,此神力非神仙之神力,而是气力之力,自有伏魔神通,以实击虚也是寻常,不比武夫逊色。
此时林元妙正与吴光璧对峙,自是无法帮齐玄素挡下这一击。
转眼之间,齐玄素已经到了十分凶险的境地,稍有不慎,这具化身就要陨落于此,他若一死,林元妙也是凶多吉少。
这一刻,时间变得缓慢。
何罗神的声音在齐玄素的耳畔响起:“需要我出手吗?”
齐玄素没有犹豫,只说了一个字:“好。”
何罗神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接管齐玄素的化身。
齐玄素的意识并未沉睡,而是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时间流速重新恢复正常。
老僧的一拳未能落到齐玄素的身上,反而被齐玄素一把抓住了手腕。
能被裴神符请来当帮手,这名老僧的修为自然是相当不俗,按照道门的标准,同样是伪仙,稍逊李天清半筹,与胡恩阿汗相差不多。
这位老僧骇然发现,齐玄素的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筹,几乎是伪仙的极致,距离得道成仙只剩下一步之遥,也就是神仙能够在人间发挥的最大实力。
齐玄素怎么能有如此修为?
道门三位储君蓄势养望的时候也不过是此等修为。
三储君成仙才几年啊?就算三位储君有打牢基础的考虑,没有急于攀升境界,可他们在齐玄素这个年纪时万万没有如此修为。
这便是道门的底蕴实力吗?两个而立之年的伪仙。
只是不待他多想,齐玄素已经逼退了刚才还相持不下的李天清,顺势一掌拂过老僧的胸口。
老僧的金身丝毫无损,心脏却是一阵刺痛,仿佛虫子啃噬。
第二百零二章 三对三
李天清同样察觉到了齐玄素身上的异变,先前的齐玄素以武夫手段应敌,自然是至阳至刚,可突然之间,齐玄素变得一身阴气,而且修为大增,竟然从正面逼退了他。
同样是伪仙,本来是他比齐玄素高出半筹,占据优势,可转眼间成了齐玄素比他高出半筹,哪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时的齐玄素不仅莫名阴气,而且还有几分女气,完全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不由让他想起了五行山的变故,宣徽院的老祖宗最终功亏一篑,败在了齐玄素的手中,难道齐玄素又故技重施?
李天清不由凝重几分。
不过就算何罗神亲自出手,毕竟不是真身降临,也不可能一人正面击败两名伪仙,尤其是李天清携带了一整套“太阴剑阵”的情况下。
齐玄素只是依靠突然暴增的修为,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真想战而胜之,还得依靠外力才是。
万幸齐玄素早有准备,先前齐玄素是徒手对敌,此时终于要出剑了。
无论“紫霞”还是“青云”,单独一剑,都只是半仙物,可如果双剑合璧,那就是与“叩天门”、“素王”并列齐名的“三五雌雄斩邪剑”。
齐玄素直接请出双剑,左手持“青云”,右手“紫霞”,双剑合璧,如一紫一青两条长龙相互纠缠着冲霄而起。
李天清见状大喝一声,身上的鹤氅猎猎作响,十三尊剑奴以李天清为中心疯狂游走。
看似杂乱不堪,若仔细看去,每一名剑奴都在持剑使用一种玄妙剑式,透出一股邪诡之意,只是速度太快,让人看不分明。
十三人便是一套完整剑谱,还不用李天清分神驾御,宛如活物一般。
这正是“太阴十三剑”的诡异所在,若是能完全掌握“太阴十三剑”,便等同驯服了一只猛兽,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自有灵性,可自行其是。
若是被“太阴十三剑”反噬,就被剑意夺去心智,成为“太阴十三剑”的傀儡,就如死于猛虎爪下的伥鬼,只能为虎作伥。
随着李天清全力催动“太阴剑阵”,一轮明月逐渐浮现。
与此同时,齐玄素一剑指天,整个天幕迅速转紫,很快就变成一片深紫色,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剧烈涟漪,然后迅猛扩展出去。
齐玄素又一剑指地,整个清水岛都与之共鸣颤动,一股青气自地下生出,不断上升。
天地之间一片明澈,氤氲出无穷无尽的紫青二气,铺天盖地,转眼间已经化作一片浩瀚海洋。
哪怕没有张月鹿,齐玄素如今也能凭借一己之力驾驭双剑合璧。
天幕像是一方倒扣的湖泊,不断下压,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触手可及一般,然后就见一道青中透紫的巨大光柱从“湖面”中缓缓探出头来,开始缓缓下降。
光柱现世,驱散黑暗,继而化为一片浩瀚璀璨如旭日东升的无量剑光!
天地元气荡漾出无数如水波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覆盖范围极广,余波一直蔓延至视线尽头才渐渐消散。
李天清仰头望向那道光柱,双袖似乎因为盈满无数风雷而猎猎作响。
十三道黑影同时举剑,直指苍穹。
剑光涤荡,阴影重重。
一明一暗两道浪潮不断撞击。剑光所过之处,无数阴影灰飞烟灭,霞光如潮,每一次漫涌,都有一道道阴森剑影如冰雪消融,化作乌有。
只是阴影死而不绝,在不断消亡的过程之中,又不断重组再生,一方“太阴剑阵”始终不曾真正毁去。
明晦二色反复替换,不断相互消磨抵消,使得清水岛处于一种日夜轮转的诡异景象之中。
不得不说,李天清作为李命煌的义父,的确有真本事,若非齐玄素有何罗神相助,又有天师赐下的仙物,还真压不住他。
下方宅邸中,裴神符和李天贞也在仰头观战。
李天贞不敢置信道:“齐玄素怎么能有如此修为?就、就连大兄也拿不下他。”
裴神符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可以十分确定,齐玄素绝对没有跻身伪仙,一定是其他的外力手段,可能是‘希瑞经’的书页,也可能是他从南大陆得到了什么机缘。”
老僧正要趁着两人角力之际,再度出手。
只是不知何时,无数黑雾已经汇聚成一道门户。
都说了此时的齐玄素一身阴气,何罗神借海眼阴气成道,所居神国是阴月亮,什么都缺,唯独阴气是半点不缺。
周围环境随之变化,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淡淡雾气,又有死气生出,粘稠无比,如陷沼泽。
门户终于成型,只见得门内黑雾翻滚,似乎通往九阴幽冥之地。
老僧睁大了双眼。
下一刻,一个拳头从这道门户中探了出来。
这是一个巨人的拳头。
在拳头之后是手腕、小臂、手肘,仔细看去,皆是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
这条手臂是如此可怖,足有十余丈之长,表面皮肤生了无数眼睛,密密麻麻,同时还生有数不清的嘴巴,张开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却不见舌头,从中流淌出黄褐色的脓水,喷出土黄色的尸气。
在手臂探出的过程中,不断掉落着已经彻底腐烂的尸体残骸,甚至是它每一个动作,都会掉落出许多断肢残骸,同时还伴随着漆黑的鲜血,洒落阵阵血雨。
当真是尸山血海。
手臂所过之处,尸气漫天,一切生机尽数枯萎,无论草木,还是其他生灵,就连大地都不能幸免,被抽离了生机。
来者正是万师傅。
那些“寄生”在万师傅皮肤上的人脸从阴间来到阳世,开始痛苦嚎叫,拳头不为所动,仍旧坚定不移地向前移动,势要一拳将老僧打死。
老僧从正面迎上了这一拳,周身震颤,面容瞬间苍老几分。
论起巅峰战力,万师傅才是三大阴物之首,若非他遭受重创,也轮不到殷先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恢复实力,虽然距离巅峰尚远,但也要强出普通伪仙。
下一刻,在老僧的下方位置有五根长短不一的高大立柱轰然升起,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立柱,分明就是五根手指。
只见一只巨大手掌从地下升起,好似传说中的佛祖五指山,手掌去势不停,直接将老僧抓在掌心,同时滚滚尸气也禁绝了老僧逃走的可能。
与之同时,已经不能称之为“阴阳门”,而是一道十字形的阴阳裂缝开始不断撕裂变大,万师傅从这道十字形裂缝中探出了半个身子,犹如古时传说中的巨人神灵,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与他的手臂一般,外在皮肤上生了无数眼睛和数不清的嘴巴,喷吐着尸气和血水。
在“万尸大力尊”探出身子的过程中,从它身上不断掉落已经彻底腐烂的尸体残骸,甚至是它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着尸水、污血四散而飞,尸气腥臭阵阵,竟是如腥风血雨一般。
尸气伴随着浓郁的尸臭再次铺天盖地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甚至就连泥土、石头等死物,也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黑之色,只有宅邸周围有阵法保护,未受影响。
“万尸大力尊”完全现世之后,变为双手合拢,将老僧挤压在两掌之间,然后双掌相对发力,要把老僧生生挤成一团肉泥。
老僧以双臂撑住万师傅合拢的双掌,周身上下金光璀璨,没有半分留手。
双方开始角力。
所谓一力破十会,“万尸大力尊”名中有大力二字,可想其无匹巨力,再加上其体内蕴含的浓郁尸气,至污至秽,有干扰法术的妙用,却是占据了上风。
转眼之间,变成了三大伪仙对三大伪仙的局面。
而且还是齐玄素这边占据了上风。
李天贞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可不想再落到齐玄素的手里。
裴神符也没料到情况会变成现在这样,难怪齐玄素有恃无恐,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扬言“南洋事在我”,也难怪姚恕压不住他。上有兰大真人,下有齐玄素,徐教容只听这两个人的,这两个人再反过头保着徐教容,姚恕的日子可想而知,无论是府主议事,还是道府大议,姚恕都是少数派。
裴神符一咬牙:“看来我也要尽一份力了。”
不管怎么说,裴神符也是造化阶段的修为,是姚家和裴家培养出来的精英,只要把握准时机,也有可能改变战局。
便在这时,一双黑色高跟长靴十分突兀地出现在李天贞的视线中。
李天贞随之视线上移。
黑亮的皮质高跟长靴的上面是黑色的天鹅绒长裤,然后是白色的衬衣,黑色的暗金纹马甲,微微敞开的领口,精致的下巴,猩红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紫色的眼眸,黑色的卷发。
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不知何时绕过了战场,来到了宅邸外,她有着西洋血统,黑色的卷发如波浪一般随意披散着,紫色的眼眸与猩红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身上隐约有丁香的味道,食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格外醒目。
正是齐玄素安排好的“预备队”,玉衡星主。
要不怎么说是主场作战。
“裴真人,很荣幸能够见到你。”
玉衡星主优雅地向裴神符行了一礼。
第二百零三章 镜中世界
裴神符也好,玉衡星主也罢,看着年轻一些,实则也都是年过半百之人。越往上层,圈子越小,反而没什么不认识的,就算没怎么打过交道,最起码有所耳闻。
裴神符一眼便认出了玉衡星主:“紫光社也要听从齐玄素的命令吗?”
玉衡星主道:“齐真人和张真人一体,这也是张真人的意思。”
紫光社一直是站在正一道这边的,不过紫光社的权力一直掌握在天师的手中,天师选择跳过张拘成,直接把权力交给了张月鹿。齐玄素则分享了张月鹿的权力,只要张月鹿不明确反对,紫光社一般会直接听齐玄素的命令。
当然,张月鹿同样会分享齐玄素的权力,尤其是齐玄素暂时不能理事的时候,张月鹿甚至可以完全顶替齐玄素,这其实就是大掌教和大掌教夫人的模式。所以两人其实是一个整体,必须要统一思想,不能两个人各行其是,更不能搞内斗。
裴神符冷哼一声,一挥袖子。
李天贞不由自主地向后飘退,同时可以看到裴神符身周有六劫之力涌动。
玉衡星主并不畏惧。
“六虚劫”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逍遥六虚劫”,更不是“六咒逍遥六虚劫”,还是差了点意思。
玄圣整合功法,删改阉割,以安全为首要前提,固然提高了下限,可也压制了上限,天下难有两全之事。
所以张月鹿、姚裴、李天清等人反而还要去修炼隐患极大的原版功法,为的就是一个上限。其中张月鹿的“五雷天心正法”算是隐患较小,顶多是经脉、心肺受损,齐玄素给了“长生丹”,也能弥补回来。姚裴至今受困于“太上忘情经”的副作用,就算她有朝一日修炼成功,恐怕也是习惯成自然。
“六虚劫”正是“逍遥六虚劫”的简化版本,更容易修炼,威力也更弱。
反之,“六咒逍遥六虚劫”则是加强版本,仙人也未必能修成。如今道门,可能只有地师一人修成,就算是地师,也只是有可能,而不是肯定。或者说,要问谁最有可能修成此法,那只能是地师。
玉衡星主随即展开了自己的道果境神域,她是紫光真君的信徒,按照道门的划分,也就是神仙传承。
玉衡星主的神域并非浩瀚星空,而是一个好似万花筒的镜之世界。
上、下、左、右、前、后,无论哪个方向,无论哪个角度,都是镜子,镜子与镜子之间没有任何缝隙,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镜子构成。里里外外,层层叠叠,远近不一的无数镜子充斥了视野,无数个房间与走廊串连,好似一个蜂巢的架构。
而镜子与镜子之间又互相反射,使得空间在视觉上无限延展开来,看不到尽头,仿佛一座迷宫。
镜子是极致的虚假。
裴神符置身于镜子世界之中,从各种角度看到了无数个自己。这些镜中的自己也都死死盯着她。
渐渐地,镜子中的裴神符好像活了过来,有的茫然若失,有的状若疯狂,有的阴沉灰暗,有的狰狞痛苦,有的神色诡谲,有的空虚软弱,有的犹豫不定,有的悔恨万分。
这些情绪又反过来影响到了裴神符的本体,要让裴神符心智大乱。
裴神符赶忙使了个“清心咒”,稳住心神,开始在这座镜中世界穿行。
神域不同于阵法,驾驭阵法之人可以藏在阵外,可神域之主必须坐镇神域,就如神仙只能在自己的神国之中,如此一来,神仙和神国的威能才能发挥到最大。
不过随着裴神符深入镜中世界,镜中倒映出的裴神符变得越来越年轻,原来还是四十许岁的贵妇,慢慢变成了三十多岁的少妇,又变成了风华正茂的二十多岁,再是花样年华的少女时期,最后是小小稚童。
与之相对应的,裴神符的各种记忆也以倒叙形式在镜子中展现出来。
生下姚裴,嫁入姚家,兄妹失和,裴家小姐,弟弟出生,兄妹相亲,父母疼爱……
只是这些记忆又与真正的事实有些出入,有了一些细微的扭曲。
这使得裴神符的心神有了些许动摇。
随着裴神符的心神动摇,镜子迷宫仿佛得到了某种力量,开始进一步扩大,玉衡星主藏得更深了。
这就是信以为真的本质,越是不信,越能勘破本质。反过来就是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其实这种手段很挑人,如果遇到坚刚不可夺其志之人,或者是无欲无求无畏无惧之人,那就是照出无数影子而已,没有半点作用。
当年璇玑星主就跟张月鹿玩了个类似的游戏,最后还是张月鹿赢了。
不过很显然,裴神符不是张月鹿,不在其列。私欲越重之人,心灵上的弱点越大。
裴神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巫祝的上限和下限差距极大,若是运用巧妙外加神力充足,足以与天仙抗衡。
玉衡星主明显是有备而来,而她却是仓促出手,毕竟根据原定计划,李天清和佛门老僧就能把齐玄素拿下,根本不用她出手。
如此一来,以有心算无心,玉衡星主自然占据上风。
此时玉衡星主正藏在镜子世界的最深处,这里是一座完全由镜子构成的宫殿,玉衡星主正高坐王座之上,修长双腿交叠,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的光芒,仿佛藏着一方浩瀚星空,她的手中端着一杯红酒,微微摇晃。
在玉衡星主举杯的手上,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仿佛一只鲜红魔眼,仔细看去,戒指被雕刻成一条咬尾之蛇,蛇身遍布肉眼难见的微小符文,这些符文组成了蛇纹。
红宝石戒指的红光照在酒杯上,映出万千血光,又经过无数镜子的折射,使得这里完全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在玉衡星主的面前还有一面特殊的镜子,这也是整个神域中唯一独立存在的镜子,漂浮半空,不与其他镜子有所接触,其中也没有倒映出玉衡星主的面容,而是显示出裴神符的具体位置。
玉衡星主是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裴神符。
终于,裴神符还是来到了玉衡星主所在宫殿,毕竟两人没有境界上的差距,还谈不上猫戏老鼠。
不过裴神符并非毫发无损,心神疲惫,仿佛我与我周旋久,已经不复巅峰状态。
裴神符看到玉衡星主后,酝酿多时的六劫之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六劫齐至。阴火、玄冰、天风、雷殛、幽冥、赤土显化在玉衡星主的身上。
没有任何疑问,玉衡星主的身影直接崩碎,化作无数镜子的碎屑。
不过那面漂浮的镜子中,以及周围的无数镜子中,又出现了玉衡星主的身影,她还是维持着老样子,双腿交叠,端着酒杯,毫发无损。
“不愧是‘六虚劫’,果然厉害。”玉衡星主故作惊讶的声音传来,无数镜子中的无数玉衡星主齐齐开口,无数个声音汇聚一处,仿佛千百万人山呼之声,又似无数信徒齐声咏唱对神的赞美诗篇。
裴神符皱起眉头。
这里面肯定只有一个是真的,关键哪个是真的?哪些又是幻影?她竟是无法分辨,最起码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无法分辨就意味着有了破绽,意味着存在信以为真的可能,便给了玉衡星主抓手。
果不其然,此心念一起,镜子中的所有玉衡星主齐齐起身,将酒杯交到另外一只手中,然后以食指上的咬尾蛇红宝石戒指对准了裴神符,红宝石上射出红线。如此一来,便是无数红线密密麻麻交织一处,最终汇聚在裴神符的身上,甚至穿透了裴神符的身体,从各个角度瞄准了裴神符的心脏。
很显然,这枚戒指相当不俗,虽然不是中原的半仙物,但应该是西方世界的半神器,足以对伪仙造成威胁。
这里面只有一根红线是真的,可不知具体位置,不知会从何处射来。
护住全身,说说容易,以高境界对低境界也容易,同境界交手谈何容易?
裴神符一咬牙,取出一样物事。
如果齐玄素在这里,那么一定会很熟悉,正是“希瑞经”的书页。
当初地师可是得了整整一本,足足有三百九十七页。地师只给了齐玄素七页,没出婆罗洲,齐玄素就用完了,剩下的书页都是在南大陆得到的。
裴神符作为姚家主母,有一张“希瑞经”书页也不奇怪。
镜子世界本就能放大他人心中的弱点,在这种情况下再用“希瑞经”的书页肯定会造成一些难以挽回的影响,只是裴神符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裴神符的目光扫过人皮上的字符,虽然裴神符并不认识这些古怪字符,更不明白其中代表了怎样的含义,但这些字符有着超越认知界限的力量,就如佛门的“他心通”一般,直击阅读者的内心。
一瞬间,裴神符清晰感觉到一股骄傲、狂妄、自大的情绪开始迅速滋生壮大。
不仅齐玄素根本不值一提,就连裴玄之、苏元仪、李无垢也不算什么。三师不过是冢中枯骨,不足道哉。
姚家是她的囊中之物,裴家也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要让姚裴随她之姓,改名裴姚,她还要把姚家和裴家整合成一个家族,压倒张家和李家,成为道门第一大家族。
她要效仿明空女帝,以六十高龄登临天下共主的尊位。
随之而来的便是虚妄之力。
裴神符的境界节节攀升,突破造化阶段,跻身伪仙阶段。
与此同时,玉衡星主也发动了攻势。
“昨天没有先更后改,李天清打成了王天清,发现了,不过修改时走神改成了王天笑。毕竟李天清出场就两章,对我来说也很陌生,远不如王天笑顺口又顺手。”
第二百零四章 八位伪仙
自红宝石戒指中射出无数红线,竟是如万千血红箭雨一般,填充了每一寸空间,死亡的气息弥漫了每一处。
血红色的风暴瞬间笼罩了裴神符。
一根根红线所携带的凌厉杀机,几乎让裴神符认为所有红线都是真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
因为信以为真,不少虚假的红线反而化作真实,使得血色风暴的威力进一步提升。
裴神符周围残余的六劫之力瞬间崩溃。
最为真实的一根红线,准确无误地从斜下方洞穿肋骨,穿心而过。
不过裴神符也恰到好处地跻身了伪仙。
对于伪仙来说,穿心并非致命伤势,再加上一个肝脏凑足“心肝”也死不了。
至于仙人,那就更了不得,心可碎,头可断,还是死不了。
玉衡星主的手段不止如此,还有后续,红线洞穿裴神符的心脏之后,腐蚀的力量立刻遍布气血之中,沿着经络向四面八方扩散,要将整个人化作浓水。
还是弄假为真。
这其实是一种虚假的感觉,借由致命一击所导致的真实死亡威胁而产生的虚假濒死错觉,假藏于真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是生死一线的交手,根本无从细细分辨。
只要真的假的一起信了,那就全都是真的,这些虚假的伤势会化作真实的伤势,直接作用在身上,假濒死化作真濒死。
所以说法术就是骗术,只要骗得了别人,那就是真的。只要有一线破绽,就能不断放大这个破绽,使得一个小口子变成决堤之势。
“希瑞经”更是顶级,已经是自欺欺人了。
不过此时已经不剩下多少理智的裴神符反而对此免疫了。
极致的狂妄之下,她自大到了极点。
这样的她,在她眼中,三师也不值一提,怎么会死?怎么会受伤?道君是不会流血的!
裴神符全力出手。
“六虚劫”变为“逍遥六虚劫”。
六劫之力横扫而过。
所过之处,宫殿内层层叠叠的镜子随之崩碎,每一块碎裂崩飞的镜子上,都映出玉衡星主的紫色双眸。
只剩下一面镜子还能保持完整,也就是那面独立的镜子,玉衡星主藏身其中,脸上没了笑意,满是凝重。
一个近乎疯子的伪仙,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六劫之力也化作了一个巨大漩涡,不断将宫殿之外的镜子吸扯过来,疯狂席卷一切。
整个镜子世界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可以透过破碎的镜子看到外面的现实世界。
终于,阴火、玄冰、天风、雷殛、幽冥、赤土突破了神域的限制,出现在现实世界当中,又向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使得这座李家别墅瞬间变成一片废墟,仿佛被“凤眼”系列覆盖轰炸过一般。
要不是李天贞见势不妙跑得快,还有一把保命的扇子,就要死在裴神符这个临时盟友的手里。
裴神符肯定是不会负责的。
玉衡星主也显露出真容,终于有些狼狈,也有些恼怒。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局面,结果被裴神符以“希瑞经”破局,功亏一篑。
到了此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向自己侍奉的神灵祈祷。
一点紫光凭空生出,落在了她的眉心位置。
玉衡星主紫色双眸中的紫意更重,紫色的光华溢出了眼眶,仿佛两条长眉,飘摇不定。
神降。
玉衡星主也是紫光真君的容器,虽然比不上齐玄素那么契合,但也能发挥出伪仙的力量。
裴神符凝聚阴火成剑——她也会“太阴十三剑”,只不过是阉割版的,没有心魔,没有“太阴剑阵”,威力远不如原版,与齐玄素的“太阴十三剑”的相差仿佛。
一轮明月随之出现,虽然比不得李天清所化的明月,但也不容小觑。
紧接着星光大盛,在月亮周围浮现出众多星辰。
这些星辰并非与月亮一体,反而是如牢笼一般禁锢月亮。
正是玉衡星主出手了。
此时参战的伪仙人数已经达到了八人之多:齐玄素、李天清、万师傅、佛门老僧、林元妙、吴光璧、玉衡星主、裴神符。
便是仙人来了,也不敢挨上八人联手一击。
甚至再加一个伪仙,都能抵得上三位仙人了。
这就是道门的底蕴,还是比较克制的内斗,对于一些小国来说,已经有灭顶之灾的架势。若是三道全面开战,更是不敢想象。
这也不能说裴神符和李天清小觑了齐玄素,出动四位伪仙战力,都可以尝试暗算仙人了,这还叫小觑?
只是齐玄素太强。
齐玄素对裴神符说:有本事你使去。
齐玄素对李天清说:南洋事在我。
齐玄素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两句话没有半点水分。
裴神符,你使尽了浑身本事又能奈我何?
李天清,南洋事在我不在你,我今为之,你不从也得从。
另一边,吴光璧和林元妙已经逐渐远离了清水岛,一路打到海上。
吴光璧全力运转“四时剑”,茫茫的霜气弥漫开来,雾凇沆砀,海水先是变得如肉冻一般,微微晃动,然后迅速凝结成冰,转眼之间,刚才还微波荡漾的海面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霜原。
从上空俯瞰,一条清晰的霜白直线从清水岛出发,一直延伸至大海深处,然后扩大成一方海上霜原,就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棉花糖。
十二道枯荣变化、象征四季轮转的剑气回旋而出,忽明忽暗,忽冷忽热,围绕以不变应万变的林元妙,却是奈何不得林元妙。
林元妙的传承可就久远了,主要来自林灵素,而林灵素的传承又是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清虚元妙真君,林元妙的“元妙”二字便是由此而来,还有一个是来自天后传承。
后来林灵素被长春真人所囚,长春真人还是希望感化这位道门前辈,所以常常与其论道,有探幽发微的作用,三尸与本尊一体,林元妙也因此而受益。
无论是清虚元妙真君,还是长春真人,都是全真道祖师,长春真人的授业之师便是全真道北五祖中的重阳祖师,万寿重阳宫的“重阳”二字便是由此而来。北五祖中最有名的当属纯阳祖师,也就是留下无数故事传说的吕祖。
所以林元妙一身所学皆是全真道正统,兰大真人闲暇时也会与这位道门前辈探讨一下古今异同,相互印证,各有所得,
兰大真人不是古阁皂道徐祖一脉,也不是上古巫教姚祖一脉,一向以全真道正统自居,乃是北五祖的正统传承。如果说吴光璧是小金公祖师,那么也可以把林元妙视作小兰大真人。
两人激斗多时,还是林元妙渐渐占据了上风。
不管怎么说,林元妙是仙人的底子,有点类似神降化身,能否登临仙人境界,还很难说,要看机缘。可在现有条件下,林元妙和万师傅只要彻底恢复巅峰,能够媲美最顶尖的神降化身,距离仙人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林元妙还未完全恢复,但仅从修为而言已经不逊色李天清,若是李天清没有“太阴剑阵”,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吴光璧心中焦急又无法可想,只能寄希望于李天清那边了。
只是最先撑不住的不是吴光璧,也不是裴神符,更不是李天清。
而是佛门老僧。
先前老僧猝不及防之下,被齐玄素以手掌扫了胸口一下,随即便感觉心口剧痛,仿佛虫子啃噬。
待到老僧展开佛门金身,便将此等隐患暂时压了下去。
如果仅是如此,实在算不得什么,以他的伪仙修为,不是什么大问题,慢慢化解就是了。只是老僧没有化解的时间,紧接着又遇到了万师傅。
两人相持角力,在气力的比拼上,老僧并没有落在下风。
可是万师傅当年之所以敢于挑战仙人,凭借的就是这滚滚尸气。
尸气凝聚到极致,甚至可以腐蚀阳间。
圣廷就曾下令封存了位于塞纳城下方的一个巨大尸洞,并称之为“尸洞效应”,尸体层层叠叠,天长地久之后,尸体产生带有超级强烈腐蚀性质的尸气,将这个“世界”腐蚀到“烂”出一个“洞”来,即“尸洞效应”。
无独有偶,东方的鬼国洞天同样如此,腐蚀出了一道缝隙,使得北邙山这个洞天福地变成了人间鬼域,逼得道门以帝柳填补缝隙。
尸气就连世界都能腐蚀,就连仙人的体魄都能污秽,更何况是佛门金身?
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老僧的金身逐渐被尸气侵蚀,不断褪色,黯淡无光,先前被他压制的“虫子”又冒出头来,继续啃噬他的心脏,让他分神。
老僧本就不如万师傅,根本无力去管钻心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虫子把他的心脏啃噬一空。
万师傅平时看起来很迟钝,甚至有点憨厚到可爱,与人交手时可半点不迟钝,立刻敏锐察觉到了老僧的问题,继续加大力度,不给老僧半点喘息之机。
这老僧本想偷袭齐玄素,最后却是败于这个偷袭念头。
如此内外夹击之下,老僧终于支撑不住。
只听一声惨叫,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万师傅的两只巨掌终于合拢一处。
鲜血从掌缝间渗出,落入那些寄生在皮肤表面的嘴巴之中。
这些嘴巴痛饮佛血,不再痛苦哀嚎,反而大笑起来。
只见万师傅盘坐天地间,双掌合十,竟似佛陀,周身的尸体也好似成了佛门的尸陀林。
好一尊鬼佛。
第二百零五章 带走
原本勉强还算势均力敌的阵线,出现一个巨大缺口之后,全线溃败基本就是必然。
如果说佛门老僧是第一个战死的,那么吴光璧就是第一个逃跑的。
事实上,吴光璧早有伏笔,对上林元妙之后,便有意把战场往外拉扯,一路从清水岛拉扯到了大海深处,就是为了第一时间逃跑建立有利条件。
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
吴光璧想得很明白,道门内斗,外人先死,这是早有传统的,当年废天师之乱,儒门大祭酒也参与进来,儒门的大祭酒就是第一个死的。
吴光璧算不算道门之人?可以算,也可以不算,如果他死在了齐玄素的手中,那就肯定不算是道门之人。
说白了,这是一场比较克制的道门内斗,李天清有国师保着,裴神符有地师保着,除非齐玄素疯了,否则不可能把两个人全给杀了。吴光璧有谁保着?总不会是天师吧?他最适合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
想到这里,吴光璧感觉到心肝有些隐隐作痛
所以老僧一死,吴光璧想都没想,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地,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反倒是让林元妙有点措手不及。
随着下场的伪仙越来越多,吴光璧这个原定计划中的击杀目标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所有的关注重点都转移到了齐玄素和李天清的身上。
谁能料到吴大道首颇有前朝溃兵的风范——临阵放三铳也算对得起皇上了。
李家给多少钱也不值得他一个伪仙玩命啊。
林元妙眼看着吴光璧一掠长虹,心知自己多半是追不上了,本就是位于南洋境内,以伪仙的逃命速度,没跑几步就到“天廷”总坛了,总不能当着金公祖师的面再去追杀吴光璧。当初他能从陈书华的剑下逃得一命,也是亏了距离近,如今吴光璧一心逃命,肯定是留不下的。
所以林元妙干脆放弃追击吴光璧,转而朝着清水岛方向掠去。
只是不等林元妙加入战场左右战局,另外四位伪仙也陆续分出了胜负。
首先就是齐玄素和李天清。
何罗神附体之后,齐玄素本就修为高出半筹,又有仙剑助力,取胜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齐玄素无法沟通镇魔台的两大“刑柱”,所以才僵持了这么久,若能如天师那般如臂指使,早就取胜了。
只见得剑光越来越盛,阴影越来越淡。
最终十三道身影四散激射,如炮弹一般当空落下,有些落到了清水岛上,砸入地下深处,有些落到了海里,激起巨大的浪花。
“太阴剑阵”终是破了。
只剩下李天清还勉强停留在空中,不过齐玄素已经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天清什么也没说,也没再反抗。
正如吴光璧分析的那般,齐玄素还不至于直接动手杀了李天清,这种事情性质太严重了,滑不过去的。齐玄素做了大掌教罗列罪名走程序杀人是一回事,齐玄素直接动手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除非齐玄素决定掀桌子。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值。
他们把齐玄素杀了,付出再大代价都是值得的,因为帮李长歌解决了最大的敌人,只要李长歌做了大掌教,一切损失都赚回来了。
可齐玄素把这些人杀了,李长歌又不受影响,还是会竞争大掌教,反而齐玄素自己会惹上一身骚,不利于竞争大掌教。
所以在这一点上,齐玄素比较被动。
何罗神又把化身的控制权交还给齐玄素,如今剑阵已破,旁边还有万师傅在侧,也不怕李天清殊死一搏。
林元妙来到齐玄素的身旁。
齐玄素吩咐道:“老林,立刻通知道府和兰大真人,就说有人寻衅滋事,图谋不轨,请求支援,最好是一品灵官亲自出马。”
林元妙应了一声。
另一边,玉衡星主与裴神符也逐渐分出了胜负。
毕竟裴神符没有齐玄素这种使用“希瑞经”的丰富经验,容易把握不住,若是有境界上的优势还好说,现在玉衡星主把境界上的差距强行抹平了,自大成狂的裴神符对上冷静的紫光真君,自然是落入下风,很快就要败下阵来。
如此一来,佛门老僧战死,吴光璧逃跑,李天清和裴神符落败,齐玄素一方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
李天贞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结果被林元妙顺手抓住,再次落到了齐玄素的手中。
兰大真人那边显然是早有准备,灵官队伍来得很快,由徐教容亲自带队,两位一品灵官全部出动,甚至还有一艘“应龙”。
万师傅将那老僧的部分遗物交给徐教容后,这才返回鬼国洞天。
齐玄素道:“李真人,请吧。”
李天清冷哼一声,在两位一品灵官的“保护”下,登上了“应龙”。
徐教容安排人手搜索岛上的幸存之人,不过希望渺茫。
裴神符发狂之后,不仅把岛上的别墅宅邸打了个稀巴烂,阵法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就算有人侥幸没有死在裴神符的手中,没了阵法的庇护,也要死于打斗的余波。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李天贞的保命手段。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除了李天贞之外,清水岛上的其余人全灭,尸骨无存。
徐教容转而让灵官把李天清的十三剑奴打捞、挖掘出来,然后贴上道门的特殊的符箓,暂时封存。
齐玄素来到李天贞的面前:“我们又见面了。我上次是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好自为之,看来你根本没听,还敢来南洋。”
李天贞没有回应齐玄素,甚至没有去看齐玄素。
不是傲慢,而是逃避。
对于李天贞而言,齐玄素简直就是他的梦魇,在齐玄素的面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在官场上,齐玄素是最年轻的参知真人,大掌教的热门人选,未来的储君之一,力压道门三秀,自然不把李天贞放在眼里。
在情场上,张月鹿对他这个李家公子不屑一顾,直接用拳头说话,却青眼当时还一无所有的齐玄素,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否定。换一种说法,你李天贞钱权样样不缺,有这么多的外力相助,都比不过当时没有任何外力的齐玄素,你这人该多差?
只要齐玄素在世一天,李天贞就觉得暗无天日。
偏偏李天贞还奈何不得齐玄素,两人的差距不断变大,他从不屑的俯视到不甘的平视,再到如今不得不仰视。
这些无不提醒着李天贞,在齐玄素的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他还能怎么样呢?只能逃避了。
如今的齐玄素也的确没把李天贞放在眼里,见李天贞做了鹌鹑,也懒得废话,挥了下手:“带走。”
自有灵官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李天贞,往“应龙”方向走去。
齐玄素的确不能杀了这些人,不过把他们拿下还是不成问题,罪名都想好了,寻衅滋事,图谋不轨,疑似与南洋佛门有不正当往来,先审查一个月,让李家来赎人——叫清微真人来!
至于裴神符,就没必要在明面上太过得罪姚家了,先把裴小楼和裴小云叫过来,要是两人做不了主,正所谓长兄如父,可以把她交给东华真人处置。要是东华真人不想管,或者不好管,那就把姚裴叫来,让姚裴管好她这个娘。
齐玄素算是看出来了。
八代弟子中,男道士以齐玄素、李长歌为首,女道士以张月鹿、姚裴为首,无论是张月鹿,还是姚裴,老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澹台琼受限于境界修为和出身地位,破坏力还小点,最起码齐玄素勉强压得住,裴神符的破坏力可太大了,真要放在丈母娘的位置上,齐玄素还真不敢说压得住。
谁要娶了姚裴,真是有福了。
说到裴神符,她落败之后,“希瑞经”的力量逐渐退去,因为这种力量本质上是透支,所以裴神符进入了虚弱期,此时箕坐在地上,颇为狼狈。
玉衡星主双臂环胸,站在一旁。
齐玄素来到裴神符的身旁:“裴真人。”
裴神符看了齐玄素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齐玄素道:“我说过,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去,现在看来,你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嘛,或者说,你就这点本事?”
裴神符冷冷道:“齐玄素,别得意太早。”
玉衡星主此时已经送走了紫光真君,恢复本性,插口道:“裴真人,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都到这般田地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有些人表面上是道门的敌人,实际上是道门自己人,比如“天廷”、清平会、紫光社,这些就是专门给道门干脏活的,如今更是直接部分隐秘结社正常化了。
有些人在表面上是道门的朋友,实际上是不可触碰的大忌,比如佛门、圣廷这两个西方教。尤其是佛门,多少年的心腹大患,明面上三教一家亲,实际上在道门内部,防佛更甚于防圣。
裴神符当然明白这一点,实在是没有人可以调派了,她只能行险。只要成功拿下齐玄素,佛门老僧事了拂衣去,这就不是事。
这就像对外战争,师出无名也没有问题,前提是要一直赢。
师出有名,就算输了,也能稳住基本盘。可如果师出无名,只要输了,就容易全面崩盘。
勾结佛门之人也是如此,只要被人家抓了现行,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齐玄素还是一挥手:“带走。”
“镜中世界不是写玉衡星主的,而是写裴神符的,镜子都要倒映出她的记忆了,其实就是剖析下裴神符的内心世界,解释下为什么兄妹失和,可恨之人也有一点可怜之处,更立体一点,如此云云。只是写到一半跑题了,开始写打斗了。现在也没法改了,就当她是纯粹坏。”
第二百零六章 朝游沧海暮苍梧
江南道府,天心道宫。
张拘成率领诸位副府主欢迎新到任的次席副府主。
李天澜倒台之后,江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便空缺了,按照老规矩,应该由一个太平道之人递补进来。不一定非要姓李,只要是太平道之人就行。
本来已经定下了人选,只等着正式任命,只是后来又有些反复,一直拖到了现在。倒不是全真道或者正一道有什么意见,而是太平道内部有了分歧,不少人都看上了这个位置,竞争激烈。
道门有四大财政支柱,分别对应四个道府,即婆罗洲道府、岭南道府、江南道府、齐州道府,江南道府之富庶可谓天下皆知,在这里做副府主,风险是大了点,张家的张拘全栽了,李家的李天澜也栽了,前些年还死了一个方林候,可架不住肥缺实在诱人,花花世界,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经过一番角逐内斗,终于确定了人选——沈明镜。
终于不是李家人了,此人是北辰堂次席副堂主沈明心的族弟,不同于绷紧了弦的李家人,他这次过来并不想跟张拘成斗。
他失心疯了才去以卵击石,副府主想跟府主斗,在不考虑大府主的情况下,也就是掌府大真人,前提必须是首席和次席联合起来才能制衡府主,现在雷小环站在张拘成那边,他去跟张拘成斗不是找死吗?
所以他的策略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放低姿态,摆正位置。
张拘成很满意沈明镜的态度,勉励几句:“沈次席,你这个名字取得好,明镜高悬,正好又是主管律法,希望你能涤荡李天澜这些年的污泥浊水,给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沈明镜微微低头:“明镜定当尽力而为。”
“不要拘束。”张拘成示意沈明镜坐下说话,“我最近在看前朝的世宗实录,世宗皇帝先贤后昏,不过他能以外藩入继大统,小小年纪坐稳皇位,还是有些本事,绝对谈不上一个‘庸’字。世宗是修道之人,最喜欢《问道诗》,所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沈副府主,你可知道最后这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是何解?”
沈明镜思绪急速转动,然后回答道:“我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万物,各有其职,理应各司其职。便如云在青天、水在青瓶,各安其位,方能顺应天理人情。”
张拘成微微侧头与雷小环对了个眼神,却还是跟沈明镜说话:“沈次席学识斐然,那沈次席一定知道太上道祖有言:‘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沈明镜恭敬说道:“这句话出自太上道祖所著《道德经》的第五十八章,大概意思是善恶正邪没有定准,正再转变为邪,善再转变为恶。人们对这种正反变化的道理迷惑不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张拘成抚掌道:“解得好!不仅是百姓迷惑,我这个参知真人也很迷惑,我们有些道友天天粉饰太平,惯会装模作样,没出事的时候,都是又善又正,转眼之间,中箭落马,便是又恶又邪,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怎么能不让人迷惑呢?”
张拘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到底,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位又要谋其政了。这是不是云在青天水在瓶?是不是云水和谐了呢?”
沈明镜万万没有料到张拘成会这么做。
他才刚刚到任,第一件事自然是认识同僚,不会谈及重要事项——毕竟新到任的次席副府主连人都认不全,也没法做事。只是看张拘成这个架势,怎么搞得好像要进行临时府主议事一样?
沈明镜下意识地望向其他人。
在场的副府主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甚至纷纷附和张拘成的话:“这是云水不谐。”
沈明镜立刻明白了,李天澜倒台之后,江南道府已经成了张拘成的一言堂。
作为道府三大支柱之一的首席雷小环不想制衡张拘成,也制衡不了张拘成。
张拘成在江南道府的地盘上,自然是事情干一件成一件,他要不想干的事情,别人也干不成。下面有没有人反对张拘成呢?有,但是很少,除非他不要乌纱帽。
这就是典型的强势掌府真人。
说得难听一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其实不仅是张拘成,道门的这些大人物,基本都是如此,包括东华真人、清微真人,甚至也包括齐玄素、李长歌。
毕竟这都一脉相承下来的,师父教徒弟,还能教出别的样子?
理论和现实总是有区别的。
这也更坚定了沈明镜的想法,放低姿态,摆正位置。
所以沈明镜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张拘成接着说道:“我们有的道友,品级已经相当不低了,先是在地方道府,后来高升去了九堂,做上了副堂主,我听说最近还要继续高升,不是首席副府主,就是首席副堂主。好啊,前途无量。”
“可是据我了解,这位道友对于排兵布阵、整军经武、粮草后勤等本职工作根本不上心,完全就是门外汉。可对于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像谁家的小姐,或是谁家的夫人,他是个个熟悉,就连一些家世不那么显赫的女主事,他都能叫出人家的乳名。我去金阙参加议事的时候,就跟金阙提过建议,像这种人,可以安排到道门女道士联合互助会嘛,让他做女道士互助会的首席,好好发挥下助人为乐的特长。”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自然知道张拘成说的是谁,也没想到张拘成敢于自揭伤疤,直接点名“谁家的小姐”,还能是谁家的?自然就是张家的,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张拘成的女儿张玉月。
当然了,作为张家的宿敌,李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个“谁家的夫人”就是他们家的,甚至比张家还要不光彩。
正因为牵涉了张家和李家,所以这件事轻易没人敢提,得罪这两家,那不是找死吗?
也就是张拘成,才没有这些顾忌。
沈明镜脸色有些僵硬。
他是笑不出来,也说出不话来。
他当然知道张拘成在说谁,也大概明白了张拘成的用意所在,身为太平道之人,他不好附和,可此时他孤身一人,也实在没有勇气去反对。
毕竟李天澜的前车之鉴摆着呢,当个缩头乌龟总好过死王八。
张拘成看了沈明镜一眼,意味深长。
沈明镜不说,自有其他人去说。
“既然掌府真人说到了这里,那我也想起一件事。”一位副府主说道,“这位副堂主可是江南的常客,每次都要带着女人过来,一起泛舟,一起赏花灯什么的,关键每次带的女人还都不一样。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雷小环道:“天罡堂的副堂主,担负着道门安全的重大责任,正事不干,整日里游山玩水,关心女下属,而且还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关心。如果掌府真人的建议得到了金阙的重视,选举他为女道士联合互助会的首席,那么我这个女道士联合互助会的成员就投他一票,让他物尽其用。”
张拘成笑了笑:“看来对于这位道友,我没有任何的误会。我还听说,这位道友完全就是靠着认干爹和裙带关系一路升上去的。一个堂堂的副堂主,都把心思用在了干爹和女人身上,还有多少心思用在正事上?”
这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了。
“沈次席!”张拘成忽然叫道。
沈明镜一惊,赶忙应道:“在。”
张拘成道:“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李天澜的道侣谷璎一直被关在江南道府,就在你来的前不久,谷璎突然举报天罡堂副堂主李命煌逼奸于她,我们已经跟天罡堂方面交涉过了,慈航真人表示要查明情况,绝不会有包庇之举。”
“正巧,紫微堂最近正就李副堂主职务调整的问题对他进行全面考察和谈话,紫微堂方面也听说了这件事,要我们道府把人送到玉京去,他们要亲自了解掌握情况。”
“你当时还没有上任,这件事是由雷首席负责的。如今紫微堂的人已经到了,你也已经正式上任,赶紧把流程手续走一下,让紫微堂把人提走。”
“这、这……我……”沈明镜好似有千言万语,可又全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个字:“啊?”
张拘成脸色一沉:“怎么,沈次席有意见?是不是要召开府主议事讨论一下?”
沈明镜看了眼周围一众副府主的神情,便已经知晓府主议事的结果是什么,无奈道:“我没有意见。”
张拘成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很好,那就赶紧办吧,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对了,快去把紫微堂的道友请过来。”张拘成又吩咐道。
不多时后,齐玄素走了进来。
沈明镜瞪大了眼睛:“齐……真人?你不是应该在南洋吗?”
齐玄素呵呵笑道:“朝游沧海暮苍梧嘛。”
第二百零七章 张太虚
齐玄素当然不是今天刚到的,而是早就到了。
张拘成很是欢迎齐玄素的到来,得知齐玄素的来意之后,就更欢迎了。张玉月的事情,不仅仅是伤了张玉月的心那么简单,更是打了张拘成的脸,也就是李家保着李命煌。要是没有李家,张拘成早就让李命煌知道一个道理——老丈人一般不发怒,一旦发怒可比丈母娘严重多了。
张拘成现在是越看齐玄素越顺眼,以前觉得齐玄素要是自家女婿该多好,现在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哪里会被天师和张月鹿逼迫至此。
讲究世袭的地方,继承人是关键,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也能指望儿子喊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毕竟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张拘成和齐玄素一起祭拜了位于金陵府的大魏太祖皇帝陵。
虽然道门推翻了大魏,但并没有全面否定大魏,除了大魏的末代太后被处死之外,包括小皇帝在内的大部分皇室成员都保住了性命,只是被贬为庶民了事。当然,殴帝三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魏太祖皇帝的历史地位很高,自大齐之后,大晋暗弱,偏安一隅,又有金帐入主中原,神州陆沉,将近九百年,中原北方和西域各地全部丢失,直到大魏太祖皇帝才陆续收复,说是再造神州也不为过。
大玄立国之后,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先后祭拜大魏太祖皇帝,并派遣驻军保护陵寝。
虽然大掌教没有亲自去过,但地方道府都有祭拜的任务,而且形式十分隆重,一般由掌府真人出面。
这次与张拘成、齐玄素一起前往祭拜的,除了几位副府主之外,还有一位儒门的大祭酒。
所谓“前三教时代”是指儒门主导天下的时代,那时候道门和佛门联手共同抗衡儒门,并最终击败儒门。
道门取代儒门成为天下共主之后,使儒门、佛门成为自己的附庸。在过去,是以儒门为主导,推动三教合一。如今则是以道门为主导,继续推动三教合一。
在某个阶段,玄圣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三教领袖,儒门的理学、心学、气学三位大祭酒选择向玄圣效忠,等同于道门的副掌教大真人。
“后三教时代”则变为佛门挑战道门的主导地位,道门联手儒门打压佛门,最终佛门迫于压力,不得不与道门休战,并承认道门的三教领袖地位。
不过佛门在许多事情上仍旧与道门意见相左,摩擦不断。尤其是古仙一事,佛门在明面上支持道门消灭隐秘结社,却在暗中支持古仙牵制道门,使得道门每年都要为此花费大量精力。
道门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三教合一,在道门的眼里,儒门和佛门是一样的,都是好朋友,不算外人。
至于与佛门勾结,当然没有这种说法,“勾结”什么的太难听了。不过,如果你知道谁与佛门之人有不正当往来,请立刻上报道门。
到了今天,儒门大祭酒自然不能与道门的三师相提并论,大致相当于平章大真人。
这次祭拜便是以这位大祭酒为主,齐玄素和张拘成作陪。
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祭拜之后,欣赏山景的时候,大祭酒站在正中,背负双手。张拘成和齐玄素一左一右,则是双手自然下垂。其他人都是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位置。
这叫:背手高一级,垂手礼三分,叉手低一等。
儒门同样分为三个派系,其中理学和心学都是鼎盛一时的显学,正如道门的正一道和全真道,传承有序,不必多言。
气学则如太平道一般,曾经一度近乎覆灭,待到理学和心学大败于道门之手后,这才趁势而起,一跃成为与心学、理学并列的第三大学派。
理学一派的祖师是理学圣人,心学一派的祖师是心学圣人,气学一派的祖师可以追溯到亚圣,“气学”二字中的“气”字便是来源于亚圣提出的“浩然气”,不过真正发扬气学的却是横渠先生等人。
气学一派认为世界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看得见的万物,一部分是看不见的,而两部分都是由“气”组成的。
“气”有两种存在方式,一种是凝聚,一种是消散。消散也不是消失得没有此物,只不过是肉眼看不到而已。气学以“太虚“”表示“气”的消散状态,这是本来的原始状态,“气”是“太虚”与万物的合称。
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
气学、理学、心学三家之间同根同源又各有分歧。
心学与理学的关系已经不必过多赘述,气学在过去被认为是理学的分支。
气学认为“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认为“气”是天地万物的根本,“理”是“气”变化的条理秩序。
正所谓“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气学不同意理学圣人“理与气是二物”的见解,认为“尽天地之间,无不是气,即无不是理也”,“气”是实体,而“理”是规律。
由此分成两大个完全不同的派别。
这位大祭酒便是气学一派的大祭酒,以气血的“太虚”概念为名,名为张太虚,出身吴州,素来与正一道交好。
虽说此张非彼张,但既是同姓又是同乡,想要互相攀上点关系可太容易了。
所谓江南,吴州一直都是核心部分,且文风鼎盛,大魏朝时,号称半朝进士阁老出自吴州,江南四大书院中有三个书院位于吴州。
严格来说,金陵府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江东。
正一道张家号称南国第一家,素来与吴州本地儒门士人交好,正如太平道与齐州境内的儒门势力关系密切。
当初废天师叛乱,就把儒门势力牵扯了进去,可见正一道与儒门的关系。唯独全真道是个例外,几乎与儒门没什么交集。
张拘成与张太虚也不是今天才认识,关系比较密切。其实到了现在,三道之争越来越激烈,不仅是齐玄素在早做准备,其他人也开始拉拢盟友。桌面底下合纵连横,暗流涌动。
这就好像老鸭子凫水,表面上安稳不动,水底下的两只脚蹼死命拨动。
什么叫红掌拨清波啊?
张拘成也不是单纯祭拜,主要是借此机会把气学大祭酒介绍给齐玄素。
张太虚自然知道齐玄素,走到今天这一步,“道门三秀”已经时过境迁,有人提出了“道门双壁”的说法,既可以用来形容东华真人和清微真人,也可以用来形容齐玄素和李长歌,有人断言,道门的过去掌握在三个人的手里,道门的未来则掌握在这四个人的手里。
别说儒门的大祭酒,恐怕就连佛门高层和朝廷高层,甚至是圣廷高层,都知道齐玄素是何许人也。不仅知道齐玄素的存在,而且特别重视,说不定要组织一帮人专门研究齐玄素的过往资料,以此来揣摩齐玄素的行事风格和真实想法。
齐玄素过去不知道张太虚,不过这次提前做了功课,双方自然是相谈甚欢。
张拘成态度的转变极具重大意义,对于高门大户而言,除非富可敌国,否则钱财只是些浮财而已,没有哪个大家族是穷死的,关键还是人脉关系,这才是真正的财富。张拘成跟齐玄素分享这些,这就是把齐玄素真正当成了自家人。
这也算是一种投桃报李了。以后对付李家要靠齐玄素,齐玄素也很照顾张家人,不说别的,张五月的事情还是能让张家人心生好感的,别管大宗小宗,涉及到老对头李家,都得先一致对外,张李之争多少年了,仿佛刻在骨子里,已经近乎本能。
再加上李命煌的事情,张拘成没理由藏着掖着。
在张拘成的牵线搭桥下,齐玄素结识了张太虚,以后怎么加深关系,更进一步,那就是齐玄素的事情了。这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最后张太虚先一步离开,只剩下齐玄素和张拘成两人。
两人没再继续谈公事,而是谈了齐玄素和张月鹿的婚事。
虽然张拘成不是张月鹿的亲爹,但他作为准族长,过问这些事情是合情合理的,在天师不过问的情况下,他就是最终拍板的人,张拘奇反而要听他的。
齐玄素这边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东华真人太忙没时间管,七娘有时间却懒得管。
得知齐玄素还没有确定傧相人选之后,张拘成向齐玄素推荐了一个人——颜永真。
齐玄素半是婉拒半是玩笑道:“当初青霄可是差点被她娘许配给颜明臣,这恐怕不大好吧?”
张拘成摆手道:“颜家不仅与张家交好,而且与慈航真人的苏家关系密切,在正一道中颇有分量,还是要团结的。而且颜永真与颜明臣不是一路人,正如李无垢、李天清都姓李,你能说李无垢与李天清是一路人吗?”
齐玄素这就懂了,略微思量,欣然答应下来,傧相就用颜永真。
张月鹿的傧相则用慈航真人那边的人,也就是她的小师妹,萧月如。
第二百零八章 颜大真人
另一边的南洋,齐玄素直接将人带回了升龙府社稷宫。
众所周知,社稷宫分为五宫,其中土宫居中,是举行典礼和议事所在,掌府大真人和次席副府主居于水宫,掌府真人和首席副府主居于火宫,木宫是道府客人居处,姜大真人和齐玄素都曾住在此地,独独剩下了一个金宫。
因为南洋太大,其他副府主和辅理分布在各地,除了议事一般不会回到社稷宫,比如谢教峰就常年在狮子城天福宫。负责大虞国的副府主也自有自己的独立道宫,南洋就是大,这是中原道府羡慕不来的,更是玉京道堂羡慕不来的。在玉京,就是参知真人也不见得有自己的独立道宫。
其实金宫就是类似幽狱的所在,不过守备比幽狱更为森严,困不住仙人,却能限制伪仙,等闲不会启用。
只是比起镇魔井和锁妖塔等所在,金宫不适合长期囚禁,而且规模较小。
如果王教鹤和孙合玉当初选择投降,而不是逃跑,就会被临时关押在此地。
只可惜王教鹤孙合玉选择殊死一搏,最终还是没能让金宫有用武之地。
好在这一次,李天清和裴神符终于让金宫开张了。
齐玄素也是第一次进入金宫。
这里当然不是监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金宫待遇,里面就是正常宫殿的样子,只是不能随意出入,在小范围内有行动自由,等于是变相的软禁,只有真人一级才有如此待遇。
李天清和裴神符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落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极大的羞辱了。
齐玄素让人把此二人分开关押,便和徐教容去见了兰大真人。
兰大真人见到两人后,直接开口道:“天渊,动静不小啊,足足八位伪仙,要是八位伪仙同时反叛,我这把老骨头也奈何不得,只能仓皇而逃。”
齐玄素笑道:“大真人说笑了。”
“我哪有这个心情。”兰大真人挥了挥手,“李天清就算了,怎么还把裴神符牵扯进来了?她在地师面前很受宠,是说得上话的人。”
齐玄素有了片刻的走神。
虽然地师不是姚懿的亲娘,但家族关系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两人之间应该类似母子相处。正如张拘成和天师同样不是父子,不过在关系上却又类似父子,兼祧两房的那种。
如此说来,裴神符其实就是地师的儿媳妇,竟然没有婆媳矛盾,还很得宠,这是怎么怎么做到的?
不过齐玄素很快便回神,说道:“不是我有意牵扯裴神符,而是裴神符联合李天清谋划于我,还勾结佛门之人,被我抓住了现行。”
兰大真人不置可否,问道:“事关地师,你打算如何处置?”
不管在怎么说,兰大真人和齐玄素打着全真道的标签,地师则是全真道的首领,地师还没飞升呢,东华真人也没上位呢。
齐玄素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回答道:“不宜闹得太僵。”
兰大真人的脸色稍缓,微微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齐玄素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裴神符内结太平道李天清,外联南洋佛门之人,已经犯了大忌,需要略施惩戒。”
兰大真人道:“话虽如此,这其中的尺度很难掌握。”
齐玄素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虽然裴神符是姚家人,但也是裴家人,我想把她交由裴家处置。”
兰大真人略微思量,点头道:“虽说东华真人与裴神符闹得很僵,但毕竟是兄妹,也难说东华真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更难说两人之间还有多少兄妹情分,我们这些外人贸然插手,万一东华真人还顾念兄妹之情,我们倒成了两头不是人,交给裴家人也好。”
兰大真人又道:“至于李天清,一再来南洋闹事,真当我这南洋是他家的东海吗?这次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要么让‘天廷’的陆老头过来谈,要么让李清微过来谈。”
齐玄素这才知道“天廷”的金公祖师姓陆,难怪与国师关系密切,原来本就是太平道的人,正如周梦遥本就是全真道的人。
齐玄素道:“清微真人多半不会来,这种事情本就上不了台面,清微真人是面子,不能沾染半点灰,而且考虑到清微真人与李天清的关系,我认为国师会让金公祖师出面。”
兰大真人道:“先不说这些,天渊,先说说你吧。”
“我?”齐玄素疑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兰大真人审视着齐玄素:“天渊,你就半点不怕吗?我可是听老姜说了,你在南大陆算计了周梦遥一次,现在又把裴神符得罪死了,还要再加上李天清、李天澜、李天贞、李命煌这些人,这可是太平道和小半个全真道,说你是树敌众多也不为过。我们这些人快要飞升了,没什么好怕的,你的路可还长着呢。现在他们不敢怎么样,可一旦你遭遇挫折,他们就会全都跳出来,将你置于死地。”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可我没得选。”
兰大真人道:“没得选?”
齐玄素也说了实话:“‘长生石之心’不是没有代价的,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好下场,倒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能在这些人将我置于死地之前先把他们解决掉。”
兰大真人沉默了,最终一声长叹:“老姜是支持你的,我也是支持你的,还有万象道宫的老石,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其实还要加上一个新晋的五娘,八位平章大真人中有四位支持齐玄素,虽然有太平道和半个全真道敌视齐玄素,但也有正一道和另外半个全真道支持齐玄素。
什么叫道门的半壁江山啊?
道门双壁绝非虚言。
不过这里也有一个问题,虽然理论不等同于实际,但从理论上来说,姜大真人和石大真人,还有五娘,都属于中立的平章大真人,明确属于三道的平章大真人只有三位。只有兰大真人才能代表全真道,而不是石大真人。同理,只有张气寒张大真人才能代表太平道,而不是唐大真人。
应该还有一位属于正一道的平章大真人。
兰大真人驻守婆罗洲,张大真人驻守凤麟洲,正一道的平章大真人自然是驻守东婆娑洲。
这位平章大真人从没有明确表态支持齐玄素,也没有任何亲近举动。兰、姜、石、五这几位平章大真人可都是用实际行动支持齐玄素,有嘴动嘴,有力出力,不惜亲自下场。
这位正一道的平章大真人甚至没见过齐玄素,不是一句离得远就能解释通。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这位平章大真人姓颜,在五娘成为平章大真人之前,她是唯一的女性平章大真人,和慈航真人一样,都是道门平等的象征。
颜明臣就是她最喜欢的孙子,当初澹台琼想把张月鹿嫁给颜明臣,当然不是看中了颜明臣,年纪不小了还是个四品祭酒道士有什么好说的,配不上张月鹿是肯定的,关键还是看上了颜明臣背后的颜大真人。
结果齐玄素把这事情给搅和了,打了颜家的脸,颜大真人喜欢齐玄素才是怪事。就算颜大真人顾忌天师,不能给齐玄素使绊子,也不会上赶着支持齐玄素。
正如兰大真人所说,大家都是快要飞升的人了,还怕什么啊?
你齐玄素就算日后做了大掌教,也奈何不得我了。
所以张拘成才提出要让颜永真来给齐玄素做傧相,这就是缓和关系。
齐玄素也欣然答应下来。
团结工作还是要做的,就算不能争取颜大真人,也不要把她推到对立面。
有了傧相这个契机,齐玄素和颜永真就算熟识了,齐玄素接下来肯定要提拔一下颜永真,就像提拔陈剑仇那样,间接地把颜家拉上他的船,这也是给了颜大真人一个台阶,到时候天师、姜大真人、兰大真人这些老辈人再出面一说和,那点芥蒂也就过去了。
张拘成已经和齐玄素说好了,让颜永真在玉京等着齐玄素。
虽然齐玄素得罪了地师和国师,但在平章大真人的层次上格外实力雄厚。别忘了,还有西道门的两位大真人。
齐玄素从兰大真人那里出来之后,立刻让人把裴小楼和裴小云请过来。
待到两人过来之后,齐玄素把裴神符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看得出来,两人不是愤怒,更多是震惊,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齐玄素道:“两位师叔,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来处理这件事。”
话音方落,裴小楼已经说道:“天渊,你是我师叔,你行行好,放我一马。”
裴小云也跟着附和道:“我也一样。”
齐玄素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扶手说道:“你们就这么怕裴神符?”
裴小楼苦着脸:“我被她从小欺负到大,能不怕吗?”
裴小云也道:“她连大兄都不怕,我们更不被她放在眼里。”
齐玄素不由叹了口气,没想到裴神符竟然积威至此,难怪裴神符妄图掌握裴家,如果没有东华真人,就凭这两位师叔的“熊样”,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能保住裴家,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雷小环更靠谱一点,由此看来,还是东华真人看得远啊,早早定下了雷小环这个弟媳。
齐玄素说道:“如此说来,那就只能让师父他老人家来处理此事了?”
第二百零九章 分别处理
虽然裴小楼和裴小云没有附和,但从表情上来看,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
裴家能压住裴神符的也就是东华真人了。
齐玄素倒是可以压住,可他不是裴家人,师徒如父子在这种事情上可不适用。齐玄素继承的是东华道统,不是裴家。正如张月鹿继承的是慈航道统,不是苏家。
至于清微道统,那还真是李家的,算是少数情况。李家自称是道门正统,不是浪得虚名。
没办法,齐玄素只能联系东华真人,将这边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事出紧急,我本是冲着李天贞和吴光璧去的,却没想到李天清和裴师姑也在清水岛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东华真人沉默了。
齐玄素面上不显,实际上还是有点忐忑的,正如兰大真人所说,东华真人和裴神符之间的关系如何,到底还剩下多少情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甚至只有东华真人自己知道。东华真人毕竟是长兄,可能更包容一些,不跟裴神符一般见识,万一东华真人还顾念旧情,齐玄素这么干就容易引得东华真人不快。
齐玄素可以不怕清微真人,因为有东华真人在背后支持他。齐玄素却不能不顾忌东华真人的态度,毕竟清微真人可不会在背后支持他。
齐玄素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深入解释一下,东华真人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我就不过问了,你联系下姚懿,让他处理吧。如果姚懿问我是什么态度,你就说我没有态度。”
齐玄素应道:“好,我这就联系姚辅理。”
东华真人结束了通话。
齐玄素望向裴小楼和裴小云两人,最终目光定格在裴小楼的身上:“裴副府主,姚辅理是你的姐夫,就由你代劳联系一下吧?”
齐玄素和姚懿素无交集,当然不能直不楞登找上门去,还是要找个熟悉的中间人,比较合适的人选有三个,一个是七娘,一个是姚裴,一个是裴小楼,前两个都不在南洋,裴小楼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姚恕也勉强算是,但齐玄素并不想牵扯姚恕。
裴小楼道:“成吧,我这个姐夫虽然有点古怪,但还算好说话,最起码比我姐强多了。”
齐玄素有些无言,很难想象姚家都是些什么人,似乎就没一个正常人。
裴小楼去联系姚懿。
裴小云随之起身道:“齐真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
齐玄素道:“好,你先去忙吧。”
“那我走了,若还有其他事情,再叫我就是。”裴小云起身离开。
齐玄素前脚送走了裴小云,徐教容后脚就进来了。
“徐次席,我也许该改口叫徐首席了。”齐玄素笑着说道,“趁着你还在次席的位置上,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徐教容说道:“以我们的关系,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次齐玄素让陈剑仇一步到位,直接做了徐教容的副手,虽然陈剑仇本就情况特殊,但没有齐玄素主动提起,也不会有人上赶着安排,所以齐玄素还是居功至伟。
说白了,可以这么做,不等于必须这么做。可以提拔陈剑仇,不等于必须提拔陈剑仇。
徐教容自然十分感激齐玄素,早就想找机会回报一下齐玄素。
团结别人,不是空口白话,总要有利益的。
兰大真人,徐教容,陈剑仇,这是一脉相承,齐玄素提拔陈剑仇,也是示好兰大真人。
齐玄素道:“我们之间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李天清和裴神符身份特殊,不好轻动,可是李天贞不能与此二人相提并论,你主管律法,看看李天贞都触犯了哪些律法,尽快走流程,抓紧判了。”
徐教容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地方道府直接判?”
齐玄素道:“李天清和裴神符都是二品太乙道士,归金阙管,要判也是风宪堂总堂去判,我们道府的确不好插手,可李天贞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四品祭酒道士,难道我们堂堂婆罗洲道府连个四品祭酒道士都管不了吗?他在婆罗洲犯案,当然由婆罗洲道府负责审理。”
徐教容点头道:“我明白了。”
齐玄素伸出一根手指:“记住,一定要实事求是,程序可以快,却不能省,该有的程序一定要有,顺便给李天贞请个辩护的讼师,不要让别人说出什么。”
徐教容道:“我会召开专门议事反复论证,保证符合道府律法。”
徐教容没有直说道门律法,而是强调了道府律法,毕竟道门地域如此广阔,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自然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律法,并不完全相同。
当然,地方道府的律法不能与道门的律法冲突,道门的律法属于上位律法,优先度高于道府律法,这又是一个很复杂的话题了。
徐教容也不会亲自去翻书论证,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偌大个婆罗洲道府,找出几个精通律法的人还是不难,由这些人仔细论证之后,给李天贞定罪,然后让李天贞就地在南洋服刑。
可以说羞辱到了极点。
这也算是有来有回,你李天贞跑到我南洋来搞事,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并且承受失败的代价。
如果你不跳出来搞事,难道我还能跑到东海去抓你吗?
齐玄素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所以说,出来搞争斗,在规则范围以内,要输得起。
不能只想着吃肉却不愿意挨打。吃肉搞事的时候讲规矩,一切行为都合法,挨打的时候又不讲规矩了,又要搞特殊。
你要是仗着世家出身跟寒门子弟这么玩,欺负寒门子弟没有背景,那还行得通。
毕竟同样的罪行,寒门子弟通常是死路一条,世家子往往能网开一面。
可现在是两个阵营的对抗,谁惯着你?
你背景大不假,齐玄素这边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也算是势均力敌。
如果真要输不起,那么干脆掀桌子,直接抡棋盘把对手砸死。
关键是李家愿意为了一个李天贞掀桌子吗?就算掀了桌子,抡起棋盘,谁输谁赢也很难说。
如果不愿意,那么李天贞就要在南洋服刑了。
齐玄素这一手主打一个恶心,还让李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李天贞没死,愿赌服输。
只是齐玄素没想到,吴光璧这么果决,竟然跑了。
看来人教人不行,李天贞就栽了,还得事教人,吴光璧吃过一次亏后就学乖了。
很快,姚家那边还没有消息,李家已经有了动作。
果不出齐玄素所料,清微真人没有动静,而是金公祖师出面了。
金公祖师同样没有直接联系齐玄素,而是让刘桂联系了齐玄素,看来金公祖师也知道刘桂与齐玄素这边勾勾搭搭,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没动刘桂,就是为了留退路。
甚至不必等到齐玄素上位,现在就已经派上用场了。
只要齐玄素没有倒台,金公祖师就不会处理刘桂。
齐玄素这边的人肯定也有类似的小动作,齐玄素同样不会过于深究,最起码现在不会追究,如果齐玄素能够上位,这些人能够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要是还敢三心二意,那么齐玄素就要秋后算总账了,彻底清算。
齐玄素决定亲自跟金公祖师谈,就在狮子城。
如今的齐玄素也已经不是当年的齐玄素了,尤其是南大陆之行,没少跟仙人打交道,顺利完成了对仙人的祛魅,在他眼里,仙人不再是不可侵犯,也不再神秘莫测,该死也得死,平常心就好。
不过兰大真人还是不太放心,担心金公祖师玩“匹夫一怒”的把戏,专门让甲寅灵官和林元妙都跟着齐玄素,再加上玉衡星主也在狮子城,以及齐玄素本人同样不是庸手,就算金公祖师翻脸,也讨不到好。
齐玄素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来到狮子城。
整个狮子城已经是严阵以待。
陈剑仇初步接管了狮子城,正如齐玄素所说,陈剑仇跟着齐玄素在婆罗洲这么多年,又有徐教容的关系,在南洋地界怎么也算是老面孔了,十分便于开展工作。这次省却了熟悉的过程,直接上手就行,底下的人也不敢糊弄陈剑仇,因为大家知道陈副府主是真懂这里面的条条道道,甚至比他们还懂。
齐玄素下了飞舟,立刻看到戒严的港口,说道:“没有这个必要,除了维持秩序的,其他都撤了。”
陈剑仇亲自接船,闻言立刻说道:“是。”
齐玄素停下脚步,看了眼陈剑仇的鹤氅,顺手帮他整理了下衣襟,说道:“忙你的去,我这边不用你操心。”
陈剑仇迟疑了一下,还是执行命令。
齐玄素就喜欢陈剑仇这一点,可以有想法,不过要事后提,首先执行命令。
会谈的地点选在了狮子城的太平客栈,为此太平客栈专门歇业一天。
还有一个中人,或者说保人,正是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以确保双方不会发生冲突。
不得不说,齐玄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
南洋事在我,我今为之,无论是李家,还是姚家,都不得不从。
第二百一十章 会谈
太平客栈前的大街已经被戒严,这里由南庭都护府的黑衣人负责。
赫然能见,街道两旁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黑色的甲胄,黑色的面甲,组成了两道长长的黑色墙壁。
整个狮子城风声鹤唳,这是要抓谁?
齐首席、张首席都不在狮子城,难道是抓老道士?
齐玄素的车队缓缓驶进了太平客栈前的大街。
街道两旁的黑衣人整齐划一地行礼,甲胄的声音响成一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人要凝聚在一起,除了外部的威胁之外,还需要一些虚幻的概念,所以要给一些事情附加一些意义,以及一些仪式感,让这些概念具现化,并让人感觉到这些事是庄重的。
兵戎之事就是应对外部威胁,祭祀之事则是对应这些概念。
有些人玩世不恭,藐视礼法规矩,本质上就是在解构这些概念。也许在他们看来,礼法就是骗愚夫愚妇的,他们自以为看透了,只要懂得其中概念,便不需要遵守规矩。
这其实是一种傲慢,他们看透了,不意味大多数人看透了,直接讲概念,太过缥缈,会让人迷惑,还是要通过具体的仪式来具现化。
所以五代大掌教严厉禁止这种解构行为,一扫道门道士的玩世不恭习气,谁想玩世不恭,那就直接交出权力,老实归隐。
由此定下一个基调,道门要讲规矩,要严肃认真。
只是这种仪式又免不得变质,变成了排场。
很快,齐玄素的车驾在太平客栈的门口停下了,陆续下车。
齐玄素走在正中,左边是林元妙,二品太乙道士做不得假,右边是甲寅灵官,实打实的一品灵官。
任谁看了,也要感叹好大的气派,只怕是掌府真人出行都没有这样的阵仗。
此时太平客栈的大院里站了一个黑衣人方阵,见此情景,无不凛然。
为首的黑衣人将领高声道:“行礼!”
所有的黑衣人齐齐举起手中长枪。
齐玄素脸色平静,大步走进太平客栈大堂,大都护正等在这里。
两人互相见礼之后,大都护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金老先生已经到了。”
虽然金公祖师姓陆,但世人还是称之为金先生或者金老先生。或许只有兰大真人这些同辈之人还记得金公祖师姓陆。
齐玄素道了一声“有劳”,向里面走去。
大都护、林元妙、甲寅灵官则留在了外面。
齐玄素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金公祖师,以前只是看到金公祖师出手,只能看到一双神掌,不见真容。
屋内只有一张茶几和两把隔着茶几相对摆放的椅子。
其中一把椅子上已经坐了一名老人,受西学影响,穿着东方的鹤氅,却用着西方的烟斗,腰间挂着东方君子的玉佩,胸前佩着西方绅士的怀表,还戴了一副上好墨晶磨成的墨镜。
齐玄素总算知道吴光璧那身打扮是跟谁学的,不过吴光璧又在这个基础上发扬光大了。
老人正在吞云吐雾,见齐玄素进来,站起身来,改用左手拿着烟斗,说道:“齐真人,久仰。”他向齐玄素伸出了右手。
“陆前辈,这话该我说才对。”齐玄素与金公祖师握手,然后两人分而落座。
金公祖师坐下后,举了下手中的烟斗:“介意吗?”
齐玄素道:“七娘也好这一口,早就习惯了,不介意。”
金公祖师点了点头,继续吞云吐雾:“这些年来别人都叫我金老先生,齐真人竟然知道我姓陆,难得。”
齐玄素道:“前辈以前也是道门中人?”
金公祖师道:“曾经是。”
齐玄素问道:“为什么后来不是了?”
金公祖师答非所问:“齐真人的阵仗很大,小半个狮子城都戒严了。”
齐玄素笑了笑:“是金公祖师威名在外,底下的人担心我出意外,他们怕担责,所以自作主张。”
“齐真人过奖了。”金公祖师叼着烟斗,咧嘴一笑,声音有些含糊,“我在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位阵仗很大的参知真人。当时我就立志,大丈夫当如是也。”
齐玄素不急于进入正题,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前辈就更应该留在道门,以前辈的本事,别说参知真人了,只怕平章大真人也不是难事。”
金公祖师摘下烟斗,吐出一口白雾:“齐真人抬举我了,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周先生怎么不是平章大真人?姓陆的在道门名册里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齐玄素心中一动:“历史问题?敢问前辈师承何人?”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一个运气不好的人,一个站错队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离开玉京,远走他乡。”
齐玄素稍稍调整了下坐姿:“愿闻其详。”
金公祖师眼皮微垂:“齐真人应该知道,五代大掌教曾经废黜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然后又扶持了三位新的副掌教大真人,也就是如今在台上呼风唤雨的三师。新人上位,必然要启用自己的人,打压老人,就算新上位的副掌教大真人不愿意这么做,五代大掌教也会逼着他们这样做,否则五代大掌教的换人就没有意义了。家师是上任国师的心腹,自然会被牵涉进去。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逃得掉?”
齐玄素道:“据我所知,金公祖师与国师关系很好。”
“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准确来说,是我发迹后的事情。”金公祖师淡然道,“现在关系好,不代表以前关系好,更不代表以后关系好。而且家师是五代大掌教直接点名的人物,刚刚上位的国师是不敢跟五代大掌教对着干的。事实上,一直到五代大掌教离世,如今呼风唤雨的三师都是服服帖帖。”
齐玄素道:“可前辈在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不至于株连至此吧。”
金公祖师笑了笑:“我说句不大中听的话,齐真人也是个年轻人,如果东华真人倒台,那么道门还会有齐真人的容身之处吗?”
说到这里,金公祖师自嘲一笑:“齐真人大概听烦了吧?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毕竟是旧时的人物,不好与你们这些年轻俊秀比了。”
齐玄素摇头道:“不烦。”
金公祖师微微一笑:“既然齐真人不烦,那我就多说些。人的观念,基本在及冠之年就定型了。除非遭遇很大的变故,否则很难改变。我年轻时在玉京见过许多大人物,甚至见过五代大掌教,再加上我出身不俗,师承显赫,于是就有一种强烈的‘大丈夫当如是’的念头,既然在道门内部无法实现,那我只好去道门之外找寻了。”
齐玄素问道:“前辈来到南洋之后都做了什么?”
老人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摸爬滚打,九死一生。是不好与齐真人这种正派人相比的。”
齐玄素道:“短短八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
老人轻轻摩挲着烟斗,“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时也命也。当时的南洋联合互助会已经改组为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王家作为五代大掌教旧部,也是道门新贵,正在崛起,还未完全崛起,谈不上掌控南洋,道府也有很多问题,不像现在这么成熟稳定,那时候的整个南洋都很混乱,海盗横行,很多人希望有一个有序的市场,而除去我,谁也没有这个能力。”
齐玄素道:“如此说来,我等后辈,还是受益于前辈的整顿市场了。”
“不敢,不敢。”金公祖师的态度很谦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总是要新人换旧人的。”
齐玄素坐直了身子:“前辈,我们谈正事吧。”
金公祖师微微点头:“也好,我们就谈一谈这件棘手的事情。”
齐玄素道:“这件事的性质十分恶劣……”
金公祖师打断了齐玄素:“我们愿意赔偿齐真人的所有损失,包括精神上的,惊吓也好,后怕也罢,都可以。”
齐玄素道:“太直白了。”
金公祖师吐了口烟气,然后烟气自行变成一个“贰”字。
“如何?”金公祖师又把烟斗塞回嘴里。
二百万太平钱。
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年高老爷向齐玄素开价二十万太平钱,如今金公祖师向齐玄素开价二百万太平钱,整整翻了十倍,意味着齐玄素的地位也最少翻了十倍。
齐玄素却毫不动心:“这恐怕不是钱的问题。”
金公祖师没有说话,只是烟气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叁”字。
齐玄素稍稍加重语气:“我说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金公祖师道:“白帝居齐州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齐真人今有大志,自然也是财物无所取,所以我这些东西不是给齐真人的,而是给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天廷’方面也会全力配合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各种业务开展。”
齐玄素还是没说话。
金公祖师深吸了一口气:“鉴于吴光璧也参与了此事,我会让吴光璧休息一段时间,权当面壁思过,由刘桂代为负责‘天廷’的事务,并且正式通报各方势力。”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时也命也
齐玄素对于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也许有人要问了,就不怕金公祖师反悔吗?
不可否认,的确存在这个可能,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一个组织的稳定,必然有其规律。这次吴光璧下台,里面自有逻辑,根本原因在于连续两次大败,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第一次大败,吴光璧被挖去心肝,这还仅仅是他个人的失败。放大到整个“天廷”,则是奴隶贸易被完全荡平,受牵连极大,狮子城西北区的各种生意受到严重影响,而且道府方面进行了卡脖子战术,邓雨师去求陈剑仇的事情只是整体形势的一个缩影。
第二次大败,也就是这一次,不仅仅是李天清、李天贞被抓那么简单,吴光璧看似跑了,保全了自身,可“天廷”跑不了,先是举报道府之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还不算潜在得罪的道府之人,以后还有“好日子”呢。齐玄素到了南洋之后,展开报复,各种针对“天廷”产业的调查、关停等等,都严重影响了“天廷”的生意。
“天廷”内部对此已经有了很大的不满,所以这次金公祖师罢免吴光璧其实是顺势而为,符合“天廷”内部的声音,是没有问题的。
金公祖师可以保吴光璧,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可以不保,因为出了问题,总要有人负责。
现在为了向齐玄素讲和,金公祖师选择不保。
在这种情况下,吴光璧那一派的人也生不出太多怨气,毕竟是吴光璧玩砸了,谁也不能说金公祖师无故打压他们,要愿赌服输。
刘桂上位自然是顺理成章。
在刘桂没有犯错误的情况下,金公祖师想要强推吴光璧上位,不是做不到,没什么做不到的,不过属于逆势而为,刘桂一派的人肯定不服气,有大怨气,由此会产生一些影响,付出一些代价,这些代价最终还是由“天廷”来承担。
金公祖师站在“天廷”的立场上不能不考虑这些。
如果金公祖师拼着损人不利己也要跟齐玄素搞一个两败俱伤,那么齐玄素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就是保证。
一番和平友好的交流之后,齐玄素与金公祖师达成了和解。
齐玄素站起身来,这次主动伸出了手:“我就静候佳音了。”
金公祖师与齐玄素握手:“齐真人,咱们日后江湖再会。”
齐玄素面带微笑送金公祖师出门,外门等着的一干人等也松了口气,神色不由舒缓下来。
齐玄素一直把金公祖师送到院门口,望着金公祖师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恢复平静。
人有一气贯之,又分三个阶段,低级叫戾气,中级叫勇气,高级叫豪气,或者说意气。
齐玄素不缺戾气,只是被他压制了,也不缺勇气,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勇气,唯独缺了几分豪气。
终究是世道不一样了。
改朝换代时可以,大变革的时代也可以,可一旦固化了,就很难有豪气了,也不允许有豪气。
既没有深重苦难,也谈不上冲天意气。
反抗和热血随着时代而来,又随着时代而去。
潮起潮落。
开拓时期能把饼做大,人人都觉得有希望,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引得多少人共鸣。
如今发展到了瓶颈,阶层趋于固化,就算再有少年人喊出“莫欺少年穷”,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打动人心了。
在当下这个周期中,是容不下豪气冲天的,只有稳定、秩序、以及僵化。
一味让齐玄素强学玄圣,终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张月鹿有意气,然后撞了个头破血流。
齐玄素没有意气,反而能够如鱼得水。
这不恰恰是一种讽刺吗?
时代不同了,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送走了金公祖师,齐玄素就等姚懿那边了。
姚家还是沉得住气,不像李家这般反应。
也是,毕竟是自己人,姚家认准了齐玄素不敢真把裴神符怎么样,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齐玄素不看姚家的面子,也要看东华真人的面子。
齐玄素没等来姚懿,先等来了刘桂。
当然不是刘桂亲自来见齐玄素,而是通过别人传话,委婉感谢齐真人了。
具体感谢什么,因为什么而感谢,刘桂没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没有齐玄素,他就不能扳倒吴光璧。
这就是押中了宝。
齐玄素要整合南洋,不仅要在道府层面整合南洋,江湖层面也不能放松。“天廷”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金公祖师年事已高,终究有飞升的时候,接下来便是吴光璧和刘桂之争。随着形势逐渐明朗,吴光璧选择李家,刘桂选择齐玄素,已经各自站队完毕,现在是齐玄素这边小胜一筹。
不过有得有失,齐玄素在“天廷”身上有所得,在清平会方面便是有所失,清平会两大靠山,一个是姚家,一个是周家,齐玄素得罪了裴神符和周梦遥,还是得罪死了,虽然齐玄素是清平会出身,但也差不多把清平会的路给堵死了,以后再想动用清平会的力量,恐怕是难了。
周梦遥快要恨死齐玄素了。
就算周梦遥与太平道合流,齐玄素都不会吃惊。
周家人本就是太平道出身,是有这个基础的。
最终就是实现互相换家也不必惊奇,毕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这个闲暇之余,齐玄素专门研究了一下颜大真人。
这些年来,张家有些江河日下,青黄不接,不过张家毕竟千年底蕴,就算再怎么青黄不接,中生代还有张拘成,又出了一个张月鹿,虽然比不上太平道李家,但还是传承有序。
颜家比起张家,甚至不能用青黄不接来形容,而是日薄西山。除了一个颜大真人之外,第二代和第三代几乎没有成材之人,遍观真人、参知真人一级,颜姓之人又有几个?
如今颜大真人在世,自然还好。看在颜大真人的面子上,便是三师也会礼让三分,可如果颜大真人不在了,情况就难说了。颜家只能全面依附张家,彻底沦为张家的附庸,否则便会被边缘化,甚至有掉出道门顶层圈子的危险。
遥想当年,颜祖师在世时,作为唯一的异姓天师,可以随意插手张家事务,神仙后裔还是颜祖师拍板保下来的。如今颜家则要事事仰张家鼻息,时也命也,此一时彼一时。
偏偏颜大真人一辈子没有嫁人,没有直系后裔,颜明臣也好,颜永真也罢,都是侄孙,类似张月鹿与天师的关系。所以颜大真人对颜家的在意上心程度有限,正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更何况还不是亲儿孙。
正因不是亲儿孙,所以矛盾还是比较容易化解的。
齐玄素的难点也不在于此,真正的难题还是颜大真人的性格问题。
她不是性格古怪,而是太过强势,甚至是霸道。
齐玄素将颜大真人的资料大概看了一遍,不得不说,的确有点棘手。
颜大真人跟慈航真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就算不谈阵营利益,齐玄素也乐于看到慈航真人成为自己的师母,至于颜大真人,着实一言难尽,如果要让颜大真人做自己师母,那么说得夸张一点,他要考虑下叛出师门的可行性。
颜大真人能有今天,既得益于道门的平台,也离不开自身的能力。从能力方面来说,颜大真人是没什么问题的,最早是在吴州道府,因为能力出众,被提拔为整个吴州道府最年轻的副府主。
后来她又辗转多个岗位,都干得有声有色。
但她的性格过于强势,当副手的时候,要强压正职一头,自己当正职的时候,干脆就是一言堂,什么都要自己说了算,容不得其他声音,我行我素,独断专行。
这样的性格也导致了她的一段姻缘无疾而终。
不过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正气的,当初她在地方道府做副府主的时候,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情,跟掌府真人拍过桌子,也跟首席、次席掀过桌子,半点情面不留。
所以颜大真人很喜欢张月鹿,大概觉得张月鹿与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像。
只是有一点她要比张月鹿恶劣,就是喜欢搞斗争,当年她也曾在岭南道府任职,刚好遇到风灾过境,掌府真人掌握全局,她作为首席主持安排抵御风灾的一系列工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给平时与自己不对付的次席副府主安排了最为困难的地方。
虽然次席副府主已经尽力,但因为客观条件,还是没能按时完成任务,次席副府主在事后主动承认错误,做出检讨,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当着掌府真人和其他人的面,对次席副府主破口大骂。不仅仅是指名道姓,而且还用了“废物”、“东西”一类的词汇,逼得那位次席副府主忍不住动了手,却不是她的对手,又被她狠狠折辱一番。
次席副府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被骂又被打,脸上挂不住,主动请辞,做老道士去了。
要知道齐玄素跟李长歌直到现在也没撕破脸,还是一口一个“天渊道兄”和“永言道兄”,由此可见颜大真人的性格。
后来,颜大真人的品级越来越高,脾气也越来越大,树敌众多,别人终于受不了她这个脾气,这些人已经是道门顶层,可不怕她,干脆把她打发到东婆娑洲去了。
在齐玄素的设想中,如果他争位失败,李长歌还不杀他,那么他的位置多半就是镇守婆娑洲,可见这个位置之“好”。
若不是缺一个女子平章大真人,就凭她的性格和作风,这个位置也不一定能落到她的头上。
想要搞定这么一个人,很不容易。
第二百一十二章 姚家回信
齐玄素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不求能够让颜大真人支持自己,只求颜大真人不反对自己。
终于,经过裴小楼的一番联系之后,姚家那边回信了。
姚懿委托姚恕跟齐玄素谈,他就不来了。
好么,一个推一个。
裴小楼和裴小云推给东华真人,东华真人这个做兄长的推给妹夫,结果姚懿这个做丈夫的也不出头,把任务交给了兄弟姚恕,让小叔子去接回嫂子。
这算什么事。
不知裴神符知道后会不会伤心一下。
姚恕终于推无可推了,他就在南洋,也无处可逃,只能来见齐玄素。
这次见面就方便多了,也不必搞出多大的阵仗,关起门来见面就行了,地点定在社稷宫。
齐玄素和姚恕共事了两年,当然是认识的,而且还是熟人。
当初就是姚恕亲自送齐玄素来婆罗洲道府上任,那时候两人还是同一阵线的盟友。后来姚恕做了婆罗洲道府的掌府真人,齐玄素做了首席,虽然此时的两人因为权力格局生出间隙,但明面上并没有翻脸。
“天渊。”姚恕主动开口,没有半点生疏,“你这次回来,倒是没有闲着。”
姚恕用了一个“回来”,暗示南洋还是齐玄素的家,由此拉近距离,甚至引申出另外一层意思——齐玄素和姚家还是一家人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姚家没把七娘逐出家门,还是承认她的身份,齐玄素作为七娘的义子,就算不认姚家,总是有这一层关系。
齐玄素听懂了,却装听不懂,没有接茬,而是顺势说道:“姚真人,你说对了,我还真没闲着,我去狮子城见了一些老道士的代表,老道士们普遍反映说现在的道门风气不正,人心不古。其中还着重点名了一个人,不是我们道府的人,而是天罡堂的李命煌,此人特别喜欢关心女道友,被人实名举报,搞得满城风雨,‘光荣事迹’都已经传到我们南洋了,影响很坏。”
姚恕也是道门老人了,哪里听不懂齐玄素的言外之意,齐玄素已经在报价了,遂心领神会,说道:“我知道这个道友,我觉得,像李命煌这种人最好不要重用,李命煌在天罡堂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真正做事的时候,开始形势大好,中间奋力一搏,结尾是无可奈何,都是问题。”
姚恕没资格决定李命煌的前途去向,可是姚家有这个影响力,姚恕此时就是代表了姚家。
张家和姚家联合起来,再加上齐玄素准备的几剂猛药,李家很难保住李命煌。
齐玄素接着说道:“九堂的几位老首席都到了年龄,陆续退了,李命煌就动了心思,看准了天罡堂首席的位置,可这么一个持身不正又碌碌无为之人,怎么能担当起道门安全的重要责任呢?”
姚恕没有反对这个说法,而是说道:“李命煌不能担当天罡堂的重任,总要有个去处。”
齐玄素道:“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李命煌不是喜欢关心女道友吗?而且很有女人缘,所以,人尽其用,我觉得调他到女道士联合互助会做首席比较合适,让他发挥特长,为女道友们尽一份力。”
杀人还要诛心。
虽然没有从肉身层面消灭李命煌,但齐玄素已经着手在权力层面杀死李命煌。
天罡堂的首席和女道士联合互助会的首席,虽然看似品级相当,但在权力上却是天差地别,前者不是参知真人胜似参知真人,后者也就比退隐山林稍好一点。
不过李命煌又不是姚家人,姚恕也懒得在意,说道:“天渊,你还是个有心人,想得这么周到,这个安排我看再合适不过了。”
这就是达成了协议。
不过齐玄素的胃口不仅仅如此,他又说道:“对了,我去狮子城的时候,还顺路去了一趟南洋联合贸易公司。”
“你是咱们婆罗洲道府的老首席了,当初重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便是由你一手操办,我可没敢插手。”姚恕半是玩笑道,“你这次视察,有什么想法?”
齐玄素道:“谈不上视察,就是随便看看,说到想法,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老陈倒是跟我诉了不少苦,说什么‘天廷’问题、借贷问题、政策问题、信用问题,我说哪来这么多问题,我看是你老陈思想大滑坡,打惯了顺风仗,稍有逆风就叫苦,要懂得克服困难,迎难而上……”
这还是话里有话,姚恕同样听出来了,说道:“天渊,你还真不能怪老陈,我毕竟是一府之主,也从侧面了解过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一些情况,老陈说的这些问题,有些问题的确是客观存在的,就比如说借贷问题、政策问题,主要是因为南洋总号这边的一些人事调整造成的,怪不得老陈。”
齐玄素问道:“影响不大吧?”
姚恕道:“保护经贸发展本就是道府的职责,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致函太平钱庄,会力求将影响降到最低。”
齐玄素故意长舒一口气:“如此就好。经济是大事,马虎不得。”
齐玄素的第二个要求,姚恕也答应下来。
这本就是裴神符虚空捏造出来的一张牌。
跟齐玄素谈之前,先给齐玄素来一套“组合拳”,然后把这套“组合拳”当作跟齐玄素谈判的筹码,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让步。
既然是凭空捏造出来的,那么姚恕此时答应齐玄素的要求,撤去“组合拳”,恢复原状,也没有任何损失可言。
齐玄素提完了自己的两个要求,便不说话了,只是望着姚恕。
意思很明白了,他要让姚恕自己补上这第三个要求。
姚恕心领神会,就在兄长姚懿交代这件事的时候,也从特殊途径给他送来了一样东西,这才是姚家给出的筹码。
姚恕当然不会直接把话挑明,说这是“赎金”,而是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对了,天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次回玉京就该大婚了。”
齐玄素道:“有劳姚真人记挂,具体日子还没定下,不过也就是今年了,到时候还要请姚真人去喝一杯水酒。”
姚恕说道:“如今道府的情况你也知道,不仅仅是太平钱庄人事变动,就连我们道府上下,也是各种人事变动,或者说,这就是一场人事风暴。”
“谢教峰是道府老人,很多人都与他有交集,他倒下去了,惊动玉京,不仅让我们很被动,而且给整个道府的生态格局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与他有牵连的,被处理的多达几十人。”
“这也就罢了,前几天又闹出个群体举报的事件。风宪堂的道友们,毕竟就是管这个的,疑心比较重,又没在地方上干过,不知道稳定和平衡的重要性,借着这个由头开始抓什么肃清影响,搞得是人人自危。现在涉案之人,三品幽逸道士以上包括已经退隐山林的,多达十一人,四品祭酒道士以上,多达六十余人,四品祭酒道士以下,那就更多了,数以百人计。”
“我曾提议,因为涉及人数太多,所以最好采用保守的手段,以便维持稳定,可风宪堂的道友不同意。”
“一下子空缺出这么多位置,很多地方都是临时负责,这个案子最后还没有审结,具体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也许还会有余波。至于剩下的人,倒是干净了,可是能力方面就有点欠缺,只怕是,年初豪言壮语,年中胡言乱语,年尾沉默不语。不说也罢。”
“这对于我们的人事安排是个重大的考验,我这个负责人事的掌府真人哪里走得开?”
“所以天渊的喜酒,我多半是喝不上了,只能提前道一声恭喜。”
齐玄素道:“无妨,毕竟要以公事为重,南洋出了这样的问题,我这个老首席,也是心有不安。”
姚恕这才取出一个盒子,枕头大小,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桌面上,然后缓缓推到齐玄素的面前,说道:“这是我送给天渊的新婚贺礼。”
齐玄素微微挑眉,望向盒子。
姚恕笑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犯纪律,亲戚间的礼尚往来,天渊不要见外。”
齐玄素伸手用指尖挑开盒盖一线,低眼一看。
盒子里垫了丝绒,两枚“玄玉”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能看出两枚“玄玉”不是凡品,里面的“血丝”之浓郁,都快把“玄玉”给染红了。
这两枚“玄玉”不逊于东华真人送给齐玄素的那两枚“玄玉”。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什么叫投其所好?
这就是了。
这是一个齐玄素无法拒绝的条件。
仔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姚家拥有“长生石之心”,肯定也有相当多的“玄玉”,就算姚家再拿出两块类似的“玄玉”,齐玄素都不会感到半点吃惊。
齐玄素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说道:“姚真人有心了,玄素愧领。”
姚恕笑了一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齐玄素收起盒子,说道:“关于金宫的事情,我会尽快了结。”
姚恕站起身,伸出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玄素也随之起身,握住姚恕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失意人
李命煌的事情终于还是遮掩不住了。
陆玉珏和谷璎先后实名举报李命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因为陆玉珏和谷璎都是太平道的人。
这可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自己踹被窝。
太平道内部迅速分裂成两派观点。
一派对李命煌深恶痛绝,认为此人连自家人都不放过,江湖人尚且知道睡大嫂是大忌,他在道门就敢这么干?尤其是谷璎的举报,又扯出了陷害李命平的事情,更是让这些人无法忍受。从家族关系来说,李天澜可是你的叔叔,李命平是你的兄弟,你这是什么人性?
另一派则痛斥陆玉珏和谷璎是叛徒,已经成了正一道和全真道手里的刀,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呼吁其他同道之人不能上当,要力保李命煌。
太平道的高层则异常沉默。
似乎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发声说话,怎么说都是错,总是要得罪一批人,干脆就不说话了。
至于正一道和全真道,则是以幸灾乐祸为主,以义愤填膺为辅,大概就是处在看好戏的状态。
不过正一道和全真道的高层则达成了共识,以张家和姚家为首,针对李命煌展开了调查。
谷璎和陆玉珏都被紫微堂保护了起来。
也许有人要说了,这种事情应该是风宪堂的职责才对。不过紫微堂考察人事任用,也的确有说法。关键是,紫微堂不属于立案性质,还有进退的空间。或者说,还存在妥协的空间,如果太平道愿意让步,也可以在这个阶段停下来,不要闹得太难看,苦一苦李命煌,骂名也让他自己承担。
最起码不能把这些烂事坐实,损害太平道的声誉。只要没有立案结案,就还属于传言的范畴,总是有说法的,最起码还能嘴硬一下,反驳一下,打嘴仗还能来回拉扯一下,这叫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时间久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动用一些舆论手段,模糊化处理,篡改历史,甚至是把自己干的事情安在别人身上。
要真是一查到底,铁证如山,真相大白于天下,百口莫辩,那可真是家丑外扬了。
太平道不能不考虑这一点。情况已经很坏了,只能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也算是投降输一半。
当然,正一道和全真道方面也不想把太平道逼得太狠,因为谁都不是那么干净,真要把太平道逼急了,来个两败俱伤,大家都没脸。还是见好就收。
于是在这个问题上,金阙方面迅速达成了共识。
影响太坏了,李命煌不适合继续担任现在的职位,先行免职,另有他用。
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影响太坏,没有明说,也没有给李命煌彻底定罪。
对外的公告中只提到了免职,这就有些暧昧,毕竟齐玄素也被免职了,可大家都知道,齐玄素马上就要高升参知真人,进入金阙。
所以还要尽快对李命煌做出新的任命,这件事才算是有个说法。
关于这件事,清微真人深感恶心,又不得不做,亲自联系了东华真人。
东华真人有些意外,说道:“至清兄,你今天怎么想起我了?”
清微真人倒也没有直说:“知道玄寂兄现在是大忙人,我听说紫微堂每天都是灯火通明,彻夜不熄,好些人都是连轴转,我这个清闲人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东华真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再忙也不至于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更何况还是堂堂清微真人的面子,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啊。”
清微真人这才转入正题:“对了,说到人事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有个建议,现在的风言风语很多,是不是尽快把李命煌的问题给解决了,也好靖浮言,正人心。”
东华真人心领神会:“关于这个问题,我和其他道友讨论过,也有很多道友向我提过建议,比如江南的张道友,婆罗洲的姚道友,都是有些意见的,他们是金阙成员、参知真人,他们的意见是不好忽视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李命煌这个道友很懂得关心女道友,是不是把他安排到女道士联合互助会,也好发挥更大的作用。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初步意向,具体如何,还是要征求你老兄的意见!”
清微真人只觉得更恶心了,嘴上却是说道:“我赞成,这也是人尽其用。”
双方没有明说,可该说的全都说透了。李命煌的前途完结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清微真人不这么绝情,也阻止不了这场针对李命煌的权力层面的谋杀。李命煌得罪的人太多了,张拘成、齐玄素都不会让李命煌上位天罡堂首席。
就算是太平道内部,不满声音同样很大,尤其是李天澜的亲朋故旧,李天澜已经倒下了,同情他的人很多,结果他的老婆孩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谷璎的举报可是说李命煌逼奸于她,这就更能引起同情了。
总之,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要尽快平息影响。
那么,该抛出来就得抛出来,这么做,从个人角度来说,清微真人反而变得主动,羽翼会显得一片洁白。从家族角度来说,的确是有些绝情,可也不算过分,毕竟是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也不算冤枉了李命煌,李命煌心里清楚他自己都干了什么。
往好处想,对于李天清这一派,也算是杀鸡儆猴,形成一种震慑,进一步整合内部。
李命煌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不仅知道了这件事,他还被东华真人叫到紫微堂谈了话,谈得他差点当场吐血。
没当上天罡堂首席副堂主不说,连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也没了,甚至就连现在的这个副堂主也不让干了,竟然被安排到女道士联合互助会当什么狗屁首席!
不错,从品级上来说,这也是跟首席副堂主、首席副府主平级的首席,可这能跟首席副堂主、首席副府主相比吗,实际权力都不如一个普通副堂主,整天就是务虚,学习、教育、议事、下发公文,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跟紫微堂的人事、天罡堂的兵事、北辰堂的保卫和情报比起来,那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这,还管不了。因为谁都知道,能在女道士联合互助会里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不是谁家的大小姐,就是谁家的夫人,说是贵女联谊会也不为过。
还有颜大真人、慈航真人、叶青霜、李若水、张月鹿、姚裴、雷小环、徐教容、石冰云这些挂名的成员。
一帮姑奶奶自行其是,各忙各的,道门又搞什么优待女道士,谁把你放在眼里?
他能管得了谁?
他谁也管不了。
因为他只是首席,不是掌宫真人。
没错。
女道士联合互助会是道宫级别的,从理论上来说,跟万象道宫同级,设有掌宫真人,一般由大掌教夫人担任掌宫真人,因为现在没有大掌教夫人,所以由慈航真人兼任。
所以说,慈航真人是女道士领袖,还真不是别人吹捧,是道门官方认证的。
兜兜转转,慈航真人还是他的上司。
齐玄素也是务虚,可齐玄素升上去了,是参知真人,关键万象道宫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人,以后都算是齐玄素的门生了,这是天然的嫡系。这摆明了是给齐玄素铺路。
话又说回来,齐玄素才多大的年纪,就要为人师表了,他却要伺候一帮姑奶奶,人比人气死人,上哪说理去。
到了这个地步,李命煌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也是不得不挣扎一下了,李命煌向东华真人提出:能不能只是兼职互助会的首席,还是保留他在天罡堂的现有职位。
东华真人自然是明确回绝了,金阙和紫微堂都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而且已经免职了,怎么能收回成命?
当然,李命煌也不敢奢求去做掌宫真人,跟张月鹿竞争都输得这么惨,跟慈航真人竞争,那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慈航真人是弱了点,那也要看跟谁比,比起东华真人和清微真人,慈航真人是不大行,可跟其他人比起来,慈航真人还是一座大山。
李命煌失魂落魄地从紫微堂出来,他还不死心,又去见了清微真人。
清微真人看起来很同情李命煌的遭遇,叹息道:“金阙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多问了,我毕竟只有一票嘛。”
李命煌立马又去见了老上司慈航真人,对比起清微真人,慈航真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没听完李命煌的话就直接说道:“在哪里不是一样工作?不都是为道门做贡献?更何况我是互助会的掌宫真人,我们还是上下级的关系,和现在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还有唐大真人,也是有交情的,李命煌跑到唐大真人那里,结果唐大真人直接装傻:“不是你主动要求去互助会吗?我听说你要求去,就支持了一下,如此也好,可以避一避风头。”
李命煌最后干脆回到东海三仙岛,找到了国师那里。
国师倒是没有把他拒之门外,态度也很温和,没等他开口,就已经主动说道:“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得找你谈话。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朝廷的内相曾说过:思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你要借着这个思退的机会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以求思变。好了,我还有事,你去吧。”
然后,国师便把他打发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得意人
从清微真人、慈航真人、唐大真人,到国师本人,在表面上都还算是友好,国师的意思似乎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让李命煌有苦说不出。
事实上就是,李命煌被抛弃了,成了一枚弃子。
太平道也不怕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的名声臭成这个样子,你又做不了大掌教,哪来的莫欺少年穷?
就算走了大运能够死灰复燃,顶天也就是个平章大真人。还是得依靠太平道。
你说你去投奔正一道,到那时候,可就是张拘成当家做主了,他能容得下你?
你说你去投奔全真道,你就是被齐玄素弄下去的,齐玄素也不会容你。
最后还是只有太平道。
当初李命煌背叛正一道投奔太平道,就已经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既然如此,太平道有什么好怕的?
把你当弃子,你就得当弃子。
如果你挣扎能活,那就当没有这回事。这也是权力场上的必要素养。
被齐玄素打一顿,李命煌不觉得有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被断送了前途,那就有什么了,简直让李命煌的心在滴血。
李命煌也算是见识了齐玄素的手段,虽然没杀人,但是诛心。
真要把他踩到泥地里啊。
齐玄素还真是太平道的煞星,算上他,还有李天澜,已经好些人倒在他的手里。
不对,齐玄素就是个煞星,是道门的煞星,全真道的王教鹤、孙合玉不也是因为齐玄素才倒的?谁没吃过这小子的苦头?
齐玄素走到哪里,哪里倒下的道士就泛滥成灾。
全真道的周梦遥、裴神符也对齐玄素有很大的意见!
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周梦遥是实实在在的仙人,裴神符是东华真人的妹妹,姚懿的夫人,姚裴的母亲,能量大得很。
至于李命煌如何知道周梦遥的存在,其实是李天清告诉他的,而且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周梦遥的存在,隐约知道周梦遥与齐玄素有过节,具体什么过节,就不大清楚了。
想到这里,李命煌不由心念一动。
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最起码得让齐玄素付出代价,这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他已经这样了,都已经沦落到去女道士联合互助会做什么首席了,还能再把他往哪里贬啊?是安魂司吗?用大玄朝廷的话来说,发配陪都守皇陵,用西洋人的话来说,战争公墓委员会主席。
不就是和死人作伴吗?
如果有必要,让他去监修万年吉壌,他也认了。
都可以。
大玄朝廷的内相说过思危、思退、思变不假,可还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要兵行险着了,这都是齐玄素逼的。
不过话虽如此,如何跟周梦遥、裴神符这些人搭上线,李命煌还没有头绪。义父李天清也联系不上,让李命煌好生烦躁。
尤其是又“碰巧”遇到了李朱玉,被这贼婆娘一顿阴阳怪气,恭贺他高升,终于如愿以偿,做了首席。
算是把李家那点“优良”传统发挥到极致了。
李命煌心中大恨,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李朱玉臣服自己,跪在自己身下求饶。
可是现在,他只能忍受,毕竟李朱玉背后是清微真人,他要敢对李朱玉做点什么,清微真人真能让他万劫不复。
于是李命煌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其实互助会也不错,这样安排也挺好,那么多女道友,说不定还能找到道侣呢。”
李朱玉似笑非笑:“好,好!金阙会用人啊!”
李命煌终于忍不住回敬了一句:“丹锦,你要加把劲才行,现在张青霄和姚素衣都是互助会的名誉辅理了,你也得赶紧混一个,不能落于人后啊。”
李朱玉笑了一声:“不劳李首席操心。”
她还故意咬重了“首席”二字,又是往李命煌的心上扎了一刀。
至于李命煌为什么找不到李天清,自然是因为李太清陷在了南洋,连同李命煌想要联系的裴神符,都还在齐玄素的手里。
齐玄素的原则是,先钱后货。
你们先把你们的承诺兑现了,我再放人。反正我有家有业跑不了,还怕我撕票不成?
李家和姚家的确是没什么好怕的,便也没有计较,先兑现承诺。
于是李命煌就“荣升”首席了。
“天廷”那边的动作很快。
自从隐秘结社正常化之后,“天廷”便成立了一家公司,就叫南婆罗洲公司,因为天廷的主要业务都在海上,北边的陆地方面涉及较少。
南婆罗洲公司宣布吴光璧卸任一切职务,刘桂成为公司股东大会大股东、董事会首席、总辅理,集三大权力于一身,完全一言堂。刘桂上任之后,以折价注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总金额达三百万太平钱之巨。
当然,对外宣称是正常商业往来,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
同时南婆罗洲公司又与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凤麟洲贸易公司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要实现全方位的合作共赢。
在这个过程中,刘桂也不忘对公司上下进行全面梳理、洗牌,在南婆罗洲公司内部掀起了一场人事风暴。不少人被扫地出门,还有一些人干脆直接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被沉到了哪片海底。
毕竟这个公司的班底都是“天廷”之人,江湖习气一时半刻之间还改不了。
刘桂也知道吴光璧前段时间的举报事件搞得道府上下很有怨气,有些人是倒了,可还有些人只是记过处分,手里还掌握着权力,若是不及时补救,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正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求这些人办事,未必能办成,他们也没什么主观能动性。可让他们坏事,那多半能成,而且一旦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坏事,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
所以刘桂一边跟吴光璧划清界限,表示以前那些烂事都是吴光璧干的,跟他们不相干,而且吴光璧已经被处理了,这就是他们的态度,一边又通过各种手段、各种途径弥合两边的裂痕。
刘桂不惜赔本接下了一些有利于道府政绩的合作生意。
道府方面,算是认可了刘桂的举动,投桃报李,给了刘桂一个同三品幽逸道士的出身。
如此一来,刘桂便是身兼三重身份,官面上是受人尊敬的道府同道士出身,实际上是呼风唤雨的南洋巨贾,背地里还是让人畏惧的江湖巨擘。脚踏黑白两道,是许多人眼中的大人物。
虽然金公祖师才是“天廷”和南婆罗洲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和实际控制人,但金公祖师总是要飞升的,刘桂接班的希望很大。
至于“天廷”的黑历史,一句话,不宜太细,团结一致,主要还是往前看。
“天廷”也可以谈,也可以爱道门。
这也让许多人认清了一个事实,齐玄素对南洋的影响力、控制力进一步加深了,虽然他不在南洋任职了,但很多事情都与他脱不开干系,他还是能掌控南洋的局势,毕竟现在就连“天廷”都低头了,只剩下南洋佛门和一些隐秘结社了。
另一边,太平钱庄南洋总号的人事风波终于结束了,胡辅理接受了长达十几天的谈话之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岗位。随着胡辅理的回归,原本被叫停的一些项目、政策重新上马,甚至还有了新的优惠政策,大开方便之门。
如此一来,情况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一片大好。
在召开董事议事的时候,身为首席的陈书文忍不住感叹道:“老首席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场席卷南洋的风波,算是被平定了。”
其实齐玄素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在他分别见了金公祖师和姚恕之后,就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有变数。
现在齐玄素更关心的还是张月鹿。
张月鹿能不能一步入伪仙阶段?齐玄素并不看好,大概率就是追上姚裴的造化阶段。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张月鹿这些人是先天谪仙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比较扎实。不像齐玄素和李长歌这些后天谪仙人,就跟绑了火箭似的,都是直接飞的。
齐玄素这次回去,就要赶紧融合东华真人给的第二块“玄玉”,争取早日进入伪仙阶段。
接下来的这个阶段就比较漫长了,不是姚家给的两块“玄玉”就能解决问题,齐玄素还要花费时间去寻找更多的“玄玉”。
正好他出任万象道宫的掌宫真人,上面有掌宫大真人,下面有孙合悟,齐玄素也不必管太多事情,可以腾出手来去做这些事情。
务虚也还是不错的,关键看位置。
再有就是张月鹿的职务问题,李命煌已经去了女道士联合互助会,张月鹿没有了竞争对手,又有慈航真人“举贤不避亲”地大力推荐,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变数。
只等张月鹿出关,晋升造化阶段,添上最后一把火,就能彻底定下了。
按照道理来说,不该这么快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太平时期,的确要慢慢熬资历,可关键是现在不太平,三道纷争加剧,默契和共识急剧减少,导致进一步分裂,谁也不敢说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不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