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关键时刻
犹记得很久之前,齐玄素刚刚来到玉京,走孙永枫的门路。
当时孙永枫说过:“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能撞出个什么结果?要有关键的人在关键的时候,替你说上关键的话。”
这个“说话”,未必一定是好话,也可以是坏话。
换而言之,无论是帮人成事,还是坏别人的事情,都要在关键时刻说上关键的话。
李命煌干的事情,可大可小,现在拿出来说话,很可能就是自罚三杯,可如果等到李命煌晋升的关键时刻再拿出来说话,那就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齐玄素为什么升得快?除了上面有人和屡立新功之外,还有一点原因就是齐玄素不让人拿住把柄,不贪财,不好色。
总不能拿齐玄素在太上坊的大宅子说事,仅仅一街之隔便是李长歌的府邸。李长歌也干了,要是让齐玄素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凭什么你们能在太上坊购房置产,齐玄素就不能?所以这一条是不能拿出来说事的。
李命煌跻身了造化阶段之后,就盛传他要外放一任首席副府主,几乎就是跟齐玄素同一期,即齐玄素升参知真人,李长歌接任北辰堂首席副堂主,李命煌接任李长歌的帝京道府首席副府主。
若是齐玄素不动,那么跟在后面的李长歌和李命煌也动不了。这就是齐真人不进步,我们怎么进步?.c0
李命煌之所以比雷小环慢了一步,主要是因为运气问题,江南道府重新洗牌,三家各占据一个位置,太平道的位置被李天澜占住了,而全真道的位置空了出来,雷小环顺势上位,李命煌就只能继续等着。
再有就是,雷小环是女道士,根据道门摆花瓶的原则,哦不对,根据道门平等的原则,必须保证女道士的一定数量,所以女道士的晋升有一定优势。
只是这个优势仅仅局限于参知真人以下。到了参知真人以上,就不讲究这个了,每个位置都十分重要,全看本事,所以参知真人、平章大真人、副掌教大真人行列的女子数量急剧减少,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再往上的两位超品道士,大掌教和大玄皇帝,更是从未有过由女子担任的先例,也难怪许多女道士对张月鹿寄予厚望了。
不过现在看来,不管女道士怎么高呼平等,还是男道士尽显强势,无论是七代的东华真人对决清微真人,还是八代的齐玄素对决李长歌,都是男道士。
所以也有好些男道士抱怨,顶层男道士通过牺牲底层男道士的权益来竖起平等大旗,代价是底层男道士付,平等的好名声却是属于顶层男道士。女道士们慕强欺弱,非但不敢指责根本不让出什么利益的顶层男道士,反而一个劲斗最底层的男道士。
总结而言,男道士上限高下限低,女道士上限低下限高。
除了这个性别因素之外,就是道德问题了。
雷小环没什么道德问题,除非硬要说雷小环身材高大、欺负裴小楼算是错误,可偏偏道门就喜欢推崇这种女强男弱的模式,以怕老婆为恩爱,以受老婆管束为荣耀。
因为这种作风,道门之人没少被大玄朝廷的人笑话,说道门的男道士不像男人,一个个温柔娇弱,道门的女道士不像女人,一个个彪悍本色。
反观李命煌,各种烂事层出不穷,谷璎、周晓淞的事情之所以抖搂出来,是因为李天澜和陆玉珏不是寻常人等,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如果苦主没有背景靠山,那么事情可能就被压下去了,掀不起半点波澜。明面上看,李命煌只是勾搭了两个女人,实际上不知道多少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小辫子让人抓着,肯定会有影响。新
齐玄素的意图很明显,谷璎的事情,周晓淞的事情,单个拿出来都不算什么,顶多是罚酒三杯,可如果在讨论李命煌任命的时候,一起抛出来,大做文章,那就能让李命煌的任命无法通过。太平道要硬推李命煌上位,就得跟正一道、全真道勾兑,出让利益。不肯出让利益,李命煌就要一步慢步步慢。
就算太平道最后选择硬推李命煌上位,事后必定在内部对李命煌做出处罚,这可就不是罚酒三杯那么简单了,一定会让李命煌长个记性,不然太平道的资源也经不住这么浪费,你玩女人,让太平道买单,没有这样的道理。
对于李命煌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齐玄素要安抚陆玉珏,不要现在闹事,要在关键的时候为李命煌说关键的话,这样才能让李命煌难受,也才能报复李命煌。
总之,干掉李命煌不是一蹴而就,先打断其上升势头,然后一步一步来。李命煌毕竟不是李家嫡系子弟,李家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李天澜的事情上已经强忍着恶心保了他一次,这次再保,下次呢?等到李家耐心耗尽,将其视作弃子,那么李命煌的好日子才算到来了。
到那时候,李命煌又能投奔谁?正一道肯定是行不通的,只剩下全真道,可全真道这边要考虑盟友正一道的态度,齐玄素只要在东华真人那里递上一句话,便能把李命煌打落尘埃。
只要没了道士的身份,造化阶段的修为又如何,真当张拘成是吃素的吗?就算张拘成不便亲自出手,紫光社也能将其拿下。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对于如今的齐玄素而言,李命煌的事情只是个插曲,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北大陆谍报体系的事情,血祭和虫人的事情,成亲的事情,南大陆布局的事情,晋升参知真人的事情,冲击伪仙的事情,还有一个要命的周梦遥,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摊子越铺越大,能用的人手便有些跟不上了。
徐祖说得好,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形势便复杂起来了。
所以齐玄素还得着手培养启用一些心腹嫡系。程立雪算是一个,柳湖还要继续历练,小殷这家伙也是不靠谱,让她去打个人还行,真要让她处理公务解决问题,就抓瞎了,还是继续读书吧。
五娘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只是现在脱不开身。
齐玄素用澹台盈倒是很顺手,可惜不能带到中原去,人家堂堂澹台家大小姐,以后要跟皇甫极搭班子执掌西道门的。皇甫曦也不错,同样不会去中原。
说到澹台盈和皇甫曦,齐玄素没有因为是自己人就高看一眼,的确有能力,齐玄素让她们商议一个方案出来,两人很快就拟定了方案,提交给齐玄素,条理分明,再次召开议事,讨论通过,正式下发执行。
月神殿那边也会予以配合,乌图代表的就是月神殿。
神殿区进行了一次改造,上次五娘激战库库尔坎的化身,把太阳神殿砸塌了,本来要修复的,现在库库尔坎死了,相应的修复工作便被叫停,准备全部推倒重来,修成道观。
月神殿同样被砸塌了一角,正在修复,不过查克切尔的神殿现在属于伊希切尔了,所以月神殿的许多祭司现在都在查克切尔神殿中。
神殿中的虎爪老妪神像已经被推倒,变成了月之女王,相较于过去的月之少女,月之女王显得更为成熟,服饰妆容更为中原化,还披了一层笼罩全身的如烟黑纱,从头到脚,仿佛斗篷,象征黑夜权柄。
整个神殿内部都弥漫着淡淡的月华。
月神殿的大祭司行走其中,祭司们纷纷驻足行礼。
大祭司面带和煦微笑,回应下属们的问候和致意。
随着月之女王登基,月之女祭司们也更换了服饰,更为中原化,不再露出四肢,而是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甚至与女道士略有几分相似。
在神殿深处有一个小祈祷室,一个身着普通祭司服饰的女子正对着一个尺余高的伊希切尔神像祈祷。
神像上月华弥漫,神力流转,不断回应女子的祈祷。
这个女子正是皇后乌努拉图,被齐玄素废黜,不过伊希切尔将她保了下来,安置在月神殿中。
乌努拉图已经知道了库库尔坎陨落的事情,只能悲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本来她有望成为塔万廷的女帝,现在却让皇甫曦捡了便宜。不过伊希切尔为了补偿她,许诺会在不久的将来赐予她选民身份。
原本的伊希切尔只能拥有一位伪仙级别的选民,不过她收回查克切尔和黑夜权柄之后,已经是准一劫仙人,又多出一个选民的名额,她打算把这个名额给乌努拉图。
这意味着乌努拉图会成为月神殿方面的实权人物,就算比不上皇帝,也不会差太多。..
虽然乌努拉图现在还是穿着普通女祭司的服饰,但月之大祭司已经将她视作平起平坐的同僚,而非下属。
大祭司走进祈祷室,对正在祈祷的乌努拉图说道:“月之女王降下了神谕。”
乌努拉图停止祈祷,转过身来:“我已经收到了。”
大祭司取出一根银白权杖,双手送到乌努拉图的面前:“月之女王希望由你带领队伍,惩戒那些违背她的意旨的不敬者。”
乌努拉图接过权杖,等人之高,其顶端是一轮弯月。
她微微低头:“这将是我的荣幸。”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行动(上)
这根权杖与大祭司的权杖略有不同,大祭司的权杖顶端是一轮满月,这根权杖的顶端是一轮弯月,原本属于查克切尔的祭司。随着查克切尔身死,查克切尔的祭司们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底层祭司可以改换门庭,高层则被秘密处决,这根权杖便落到了大祭司的手中。
大祭司拍了拍手,一名神殿武士走了进来。
神殿武士的装束同样进行了中原化,与灵官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以银色为主,外面又加了一层绘有月亮圣徽的战袍。
“两位殿下。”这名神殿武士向大祭司和乌努拉图行礼。
大祭司说道:“胡恩团长,你负责率领神殿武士团,协助乌努拉图殿下,听从乌努拉图殿下的命令行事”
“是。”这名神殿武士头领高声领命,他来自胡恩家族,名叫胡恩月初,是胡恩阿汗的晚辈,虽然胡恩兄弟不是贵族出身,但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大家族都是从小家族走过来的,胡恩阿汗当然要提携晚辈。靠着胡恩阿汗的面子,胡恩月初成为月神殿的中层人员。
胡恩月初的原名不叫这个,不过为了响应中原化,也为了讨好月神,专门请西道门的道士算了一卦,特意改了这个名字。
乌努拉图微微点头:“那就走吧。”
大祭司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来到神殿外面,神殿武士团已经在神殿前的广场上集合完毕,清一色的银色甲胄,就像灵官的变种。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上有月华和神力涌动,实力不弱。
乌努拉图来到广场上方的平台,这个平台位于金字塔的中间位置,低于最高处的神殿,这里本是公开献祭的场所,过去查克切尔的祭司们在这里杀死祭品,然后将尸体从平台扔到广场上,底下的信徒们会分食尸体。新
现在这个平台则成了一个绝佳的讲话场所,广场上的人都能看到站在平台上的乌努拉图,她提前戴上了一个白银制成的祭司面具,拄着弯月权杖,神圣而威严。
黄金象征着太阳,白银象征着月亮,所以月之祭司们的面具是以白银制成,而非更为昂贵的黄金。
神殿武士们纷纷仰望着乌努拉图,等待她的命令。
“尊奉月之女王的神谕,我们作为月亮的锋刃,将惩戒违背女王意旨的罪人。”乌努拉图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神殿武士们变得兴奋起来,甚至有些狂热,拔出利刃,指向天空,齐声道:“好好感受吧,我们身为月亮的锋刃,战无不胜的理由。”
乌努拉图一挥手中权杖:“出发。”
根据齐玄素的意思,这次以月神殿为主,同时由南衙禁军配合,现在掌握南衙禁军的正是皇甫曦。
很快,乌努拉图便见到了一身戎装的皇甫曦。
谁又能想到,她们竟然成了同一个阵营的盟友。
皇甫曦掀开脸上的黄金面具——虽然太阳神信仰被废除了,但皇室这么多年的传统还是崇尚黄金,那么多黄金制品也不能放着不用,而且皇甫曦是西道门的人,也不在乎这些。
“母亲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皇甫曦笑了笑,仍旧使用了过去的称呼。
继母也是母亲。
乌努拉图没有摘下面具,只是问道:“你的父亲玛努丹查被安置在太阳神殿,如今库库尔坎已经不存在了,太阳神殿也被废除,他如今在哪里?”
皇甫曦回答道:“父亲有心向道,西道门同意他在道观中潜心修道。”
乌努拉图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皇甫曦道:“父亲最近情绪有些低落,母亲若是有空,可以去见一见他,就在……”
“不必了。”乌努拉图打断了
皇甫曦,“我现在已经是月之女祭司,要专心侍奉月之女王,还是不见了。”
“也好。”皇甫曦深深地看了乌努拉图一眼,又合上了黄金面具。
在两人的指挥下,神殿武士和南衙禁军汇聚一处,朝着贵族区域进发。
齐玄素曾经说过,库库尔坎的信徒余孽和暗中进行血祭之人有着很大的重叠性,有些人即是库库尔坎余孽,同时还在暗中进行血祭,根据澹台盈提出的方案,这些人也被划分到血祭之人的范畴之中,由月神殿和南衙禁军负责处理。
这些太阳神库库尔坎的信徒余孽中,不乏皇室成员,坚信献祭能让库库尔坎重新归来,倒也不能说错,库库尔坎现在进入了第三重死亡,的确还有着极为微小的复活几率,不过想要靠血祭复活库库尔坎,恐怕要杀个尸山血海才行,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是绝无成功可能的。
既然说了不听,那就不能说是不教而诛了。
贵族们家大业大,可以在家里私设神殿,就好比西洋贵族可以在自己的城堡里建造小教堂,一般情况下,又不能直接闯入贵族的家中搜查,因为贵族们拥有特权。
所以月神殿这边就是收集证据,锁定目标,确定名单,然后集中处理。
这次名单中最大的目标是一位宗室,用中原的标准来看,他应该算是亲王的爵位,是玛努丹查的叔父,名叫玛努拉克,有着宰辅之臣的身份,树大根深。
不过当上层的意见达成一致时,这位宰辅之臣也不过是稍微粗壮一点的树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努拉克今夜有些心神不宁,来到庭院中,举头望去,只能看到一轮高悬的明月,不知是否产生了错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大,也格外明亮。
月光洒落下来,整个世界都好似银白一片。
玛努拉克很讨厌月光,当初乌努拉图当权,搞什么满月信仰,他就大为反对,所以选择站在公主玛希这边,也就是皇甫曦这边,对抗乌努拉图,意图重振太阳的荣光。
可万万没有想到,风云突变,太阳神库库尔坎居然陨落了,月神伊希切尔成为主神,立刻取缔所有与太阳有关的信仰,抹除太阳的痕迹,包括不限于文字、壁画、雕刻、建筑、神像等等。
玛努拉克不得不寄希望于公主玛希,可皇甫曦的转变更为决绝,她倒是没有宣布信奉月神,她直接奉道了,在皇甫昭的牵线搭桥之下,皇甫曦被道门授予了同二品道士出身,一转眼在名义上跟齐玄素同一个级别了,所以齐玄素在议事的时候称她一声皇甫道友。.o
皇甫曦想得很明白,伊希切尔也要向道门靠拢,一般会被授予同一品道士出身,她与其名义上信奉伊希切尔,还不如直接向道门靠拢。
对于道门来说,同道士出身只是一种身份待遇外加荣誉,没什么实质权力,所以授予起来没有那么严格,这与西道门之人的道士身份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澹台盈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出力甚多,也由齐玄素出面请功,被道门册封为二品太乙道士。新
澹台盈过去也是真人,不过这个真人是西道门的内部粮票,西道门自己承认,道门那边不认。只有皇甫极等少数人的真人身份,被道门承认,而且给予参知真人待遇。现在澹台盈的真人身份也被道门正式认可了,只是要比皇甫极低一级,没有参知真人的待遇。所以齐玄素在正式议事的时候直接称呼她为澹台真人了。
当然,齐玄素的保举请功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也是给澹台大真人一个面子,还是得上面有人。
皇甫曦自然不会庇护库库尔坎的信徒,玛努拉克信仰虔诚,不愿丢弃太阳,可也明白大势所趋,所以没有在明面上反对,表面上好像是及时反正,站在月神这一边,站在西道门这一边,
实际上仍旧在暗中偷偷向太阳神献祭。
玛努拉克收回视线,恨恨道:“太阳的光辉迟早会重新洒满人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喊杀声大作,又有一拨甲士翻墙而入,手持火铳,肆意射击。
虽然这里也有不少护卫,但面对来自道门的精良火铳,还是如秋风扫叶一般成片倒下。
“是南衙禁军!”玛努拉克脸色大变。
这些禁军面对西道门灵官时没有太多还手之力,可对上普通的私人武装,那就是来自更高维度的降维打击,尤其是他们手中的火铳,对抗不了飞舟的重炮,对付冷兵器是绰绰有余了。
就算这些私人护卫也配备了一些火铳,可大多都是手铳,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无法与长铳相提并论,只能零星反击,被完全压制在下风。
在正面,神殿武士们已经展开了强攻,他们此时被乌努拉图亲自加持,实力更上一层楼,虽然没有配备火器,但是身上的甲胄十分坚固,结成人墙之后如铜墙铁壁一般,层层推进,普通护卫根本挡不住他们。
很快,神殿武士和南衙禁军肃清了所有反抗力量,把守了府邸的各个重要位置,并清理出一条道路。乌努拉图和皇甫曦踩着血水走入府邸之中,两名月神武士押着玛努拉克来到两人面前,将其按跪在地。
玛努拉克曾经很强大,不过库库尔坎死后,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这也是驱使他继续血祭的原因之一。
皇甫曦居高临下地看着玛努拉克:“你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因为面具的缘故,声音有所失真,但玛努拉克还是听出了皇甫曦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是你,玛希!”
皇甫曦道:“不仅是我,还有皇后陛下,对了,她现在是月神的祭司了。”
玛努拉克怒道:“你竟然和她站在一起。”
皇甫曦道:“这是两个道门的意志,既然你违抗道门的意志,那么等待你的只有死亡。带走。”
两名月神武士看了乌努拉图一眼。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努拉图微微点头。
两人将玛努拉克这位帝国重臣拖了下去,暂且关押起来,等待与其他人一起进行公开审判。
直到此时,乌努拉图才下令道:“将这里的所有祭坛、神像全部毁去。”
“是。”周围的神殿武士纷纷领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行动(中)
太阳神的主神殿还未修复,不过许多分殿已经改成了道观。其中一座神殿积极响应,第一时间改成了道观,在名义上受到了西道门的表彰。
不过根据绝圣堂的背景调查,这座道观的核心成员中有虫人存在,所以绝圣堂决定对这座道观展开突袭,同时由北衙禁军负责配合。
明月当空,道观一片静谧。金字塔从金色变成了银色,周围的围墙已经开始施工,去除原本的装饰雕刻,改为中原风格的飞檐。同时重新粉刷,将壁画遮挡,为了省劲,干脆写上一个个大大的“道”字。
以前的祭司,现在已经摇身变成了道人,手中捧着一把雪白拂尘,正望着头顶的月亮,怔然出神。
一个年轻人来到老道人身旁,轻声道:“恐怕要出事,据说北衙禁军今晚有动作,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老道人回过神来,沉吟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便在这时,一个道童急匆匆地过来,向两人禀报:“镇守新帕依提提总兵官皇甫铸到访。”..
老道人与年轻人对视一眼:“还是来了。”
年轻人按住腰间的佩刀,问道:“皇甫铸是一个人来的吗?”
道童回答道:“带了很多神鹰卫。”
老道人皱起眉头:“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没道理拒绝皇甫铸。想办法拖延一二?”
就在两人说话时,只听轰隆一声,刚刚改建完成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轰破,一身戎装的皇甫铸大步走了进来。
这可不是南大陆的甲胄,而是玄黑重甲,名为“玄水武备”,乃是天机堂和神机营的联手的杰作,重达三千斤。
这种金字塔建筑,实际上是一个梯形,最上方的神殿是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场所,梯形的半腰位置是举行血祭的平台,梯形的左右两脚位置也有建筑,这才是神职人员日常居住的地方,老道人和年轻人就站在这个地方。
皇甫铸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漆黑的重甲显得他格外高大,气势惊人,就像一尊魔神。
任谁也能看出来,皇甫铸大半夜过来不是来做客的。
下一刻,皇甫铸已经近至老道人的身前,一拳扑面而至。
一道刀光横在老道人和皇甫铸的拳头之间。
因为出刀太快的缘故,这道刀光仿佛是一条雪白的细线。
出刀之人正是那个年轻人,虫人们可没有不许过分返老还童的规矩,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
皇甫铸被刀光所阻,也不着急,顺势与这年轻人斗在一处。
与此同时,在道观外的一处制高点上,立着一个魁梧男子,狼腰猿臂,不必做任何凶煞姿态,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骇人气势。
此人同样披挂一副漆黑铁甲,却赤着双臂,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手中提着半人之高的大弓,此弓初看仿佛是牛角制成,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其实并非牛角,而是某种不知名的异兽骨骼为材,隐隐之间还有血腥之气渗出。至于那弓弦也是配套,应是由同种异兽的筋络制成,依稀可见其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色涌动。
他一动不动,仿佛崇山峻岳历经千年沧桑而不动分毫,一身气势却是丝毫不逊于正在激战的皇甫铸。
再观其全身上下,没有箭囊,半根箭矢都无。
有弓无箭,便是以自身气血为箭,借由宝物大弓射出,更甚于出刀出剑,追风赶月,击穿城墙只是等闲,就是武夫体魄和各种护身神通也可破去。
男子轻轻吸了一口气,架起大弓,缓缓拉开弓弦,一股犹若实质的血气在他拉动弓弦的两指之间凝聚,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气血也开始疯狂涌动,隐隐传出如江河奔流的声音,面容随之
苍老几分。
人仙传承大部分时候以徒手为主,不过也有兵刃,中原以长枪为主,所谓脱枪为拳。金帐那边则是以弓为主,以自身气血为箭。虽然威力奇大,但并非长久之道,极为伤身,尤其损耗血气,乃是武夫的大忌。
正因如此,过去很少有人修炼此等法门。不过世道不一样了,随着造物工程的全面展开,许多功法难题都解决了,这个法门也不例外,有专门的丹药弥补气血。
其实这种丹药不算什么稀奇物事,以前也能炼制,只是个人小作坊炼制,成本一直居高不下,产量还小,只有极少数人能用。道门开始大规模炼制后,不仅产量上来了,而且成本直线下降,不敢说人人能用,最起码道门之人是不缺的。
就在男子开弓引箭的时候,皇甫铸以一敌二,逐渐落入下风之中。
一声轰鸣,男子终于松开了指间弓弦,纯粹以气血构成的箭矢几乎是瞬息而至。在其所过路径之上,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曾散去的长长尾痕。
老道心生警兆,果断舍弃了皇甫铸,拧转身形,使这一箭擦着自己的咽喉射了过去。直接炸碎了一座殿宇,不过这一箭的巨大冲击力还是在老道人的咽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
男子吞下一颗早已被含在嘴中的丹丸,毫不犹豫地再次开弓引箭,指向老道人。
正常情况下,此法非常损耗气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是气血旺盛的武夫也不能连续使用。
只是世道变了,西道门接受道门的援助,各种来自道门的好东西优先供应各个暴力机构,让这位用弓高手没了后顾之忧。
无形箭矢梅开二度,再次激射而出,直奔老道人的面门眉心。
老道人这次没能躲开,只能选择正面硬挡,勉强接下之后,气血翻涌,面上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颤抖不止。
另一边,皇甫铸与那持刀年轻人的激战还在继续。
年轻人将手中的佩刀一抛,佩刀在半空中以一化二,以二化四,以四化八,分列身前。
正是御剑的手法。
年轻人屈指一弹,一柄佩刀随之激射而出。
皇甫铸正朝着年轻人冲去,这一刀刚好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逼得他高高跃起,躲开这一刀。就在此时,年轻人复又弹指,第二柄佩刀应声而动,掠向皇甫铸的落脚之地。皇甫铸只得在空中强行转向,由狂奔变为飞掠。
接下来年轻人弹指的速度骤然加快,仿佛抚琴奏乐,剩余的佩刀便如狂风骤雨一般纷纷掠出,只是无一刀直指皇甫铸本身,意在封锁皇甫铸的躲避空间。
这八把佩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阵势森严,一点点压缩皇甫铸辗转腾挪的空间。
皇甫铸见此情景,终于不再避让,双臂一振,弹开前方双刀,拼着被后方双刀劈在后背上,直奔年轻人而来。
此时年轻人手中已无兵刃,在旁人看来,自是战力大减。只是对于年轻人而言,有无佩刀,当然有区别,只是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大。
只见年轻人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以剑指代剑,一剑横扫。
剑势凝聚成一线,这一线仿佛分出清浊,无限延长,避无可避。
皇甫铸这次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图,以一往无前之势,以手刀劈向这一线剑。
金石之声炸响。
皇甫铸凭借“玄水武备”,强行破开了一线剑势,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以肩为盾,狠狠撞向年轻人。
年轻人横左臂于身前,被撞得倒滑出去。
皇甫铸继而双拳齐出。
年轻人认出这是“澹台拳意”,只觉气势磅礴,好似万马奔腾。
一瞬之间,年轻人
结结实实挨了将近二十拳,身形不住后退。
年轻人想过反击,却发现皇甫铸的拳法竟是浑然天成一般,让他无缝可入,毕竟年轻人在拳掌上的造诣远不如浸Yin多年的皇甫铸,他干脆体表生出一层如烟如雾的护体罡气,护住自身,任由皇甫铸出拳。
皇甫铸在连续出拳的过程中不断蓄力,当他出拳近百次后,蓄力终于达到极限,一拳轰出。
在这一拳之下,护体罡气达到了极限,化作虚无。年轻人踉跄后退,胸口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向下凹陷。
不过皇甫铸在打出最后一拳时,力量发挥到了极致,盛极而衰,被年轻人一脚踢中小腹,不得不向后退去,无法乘胜追击。
只是皇甫铸有“玄水武备”,谈不上什么伤势,稳住身形后又是一拳击出,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
年轻人躲闪不及,被皇甫铸一拳击中眉心,头颅猛地后仰,身形也不可避免地向后退去。
皇甫铸不给他喘息之机,再次出拳,带出剧烈的呼啸之声,看似简单直接的一记直拳,拳劲中却另有玄妙,磅礴浩大的明劲之下有潜藏阴柔暗劲,吞吐不定,可渗透外在直击内里。
年轻人被打得身形巨震,动弹不得。
皇甫铸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拳上钩。
年轻人被这一拳击中小腹,顿时双脚离地,飞向高空。
这还不止,皇甫铸双膝微曲,然后奋力一蹬,在地面上踩踏出两个大坑之后,身形同样激射而起。
皇甫铸上升的速度比年轻人还快,转眼间就超过年轻人,双手相握成拳,狠狠砸在年轻人的后背上。
年轻人以比上升更快的速度从天而落,如同一块天外陨石狠狠砸向地面。
整座道观都仿佛摇晃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动(下)
在齐玄素最早的安排中,虫人方面由乌图和胡恩阿汗负责,余孽方面由绝圣堂负责,北衙禁军配合。今晚却是临时改变了计划,由皇甫铸这边强攻虫人,胡恩阿汗和乌图没有露面。
如果是胡恩阿汗和乌图亲自出手,这两个虫人纵然已经是破茧后的成虫期,也绝不是对手,换成皇甫铸,就不免要费一番手脚。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乌图发现了库库尔坎大祭司的踪迹,两人被派去追捕这位大祭司。
诸神的神殿体系还是比较原始简单,没有圣廷那么复杂,大祭司就是神殿的最高负责人,相当于圣廷的教宗,实力不容小觑。
太阳神殿的大祭司本就是库库尔坎的选民,拥有伪仙修为,而且被激发出了神性,有了自己的神域,这些年来利用职务之便,没少截留神力。所以哪怕库库尔坎已经陨落,他仍旧保留了伪仙的巫祝修为。
库库尔坎刚刚陨落,大祭司就心生感应,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概预感到伊希切尔和西道门这边不会放过自己,趁着伊希切尔还在和诸神议事的时候,卷了神殿中的半神器,躲藏起来。
此后道门和西道门方面迟迟没有动作,他便以为风声过去了,有些按捺不住,毕竟不能躲藏一辈子,他便想要带着许多机密去北边投奔圣廷,这才泄露了踪迹。
齐玄素下了严令,让乌图和胡恩阿汗务必将此人拿下,若能生擒是最好,不能生擒也务必将其杀死,不能让他活着逃到北大陆。
比起这件大事,几个虫人反而无关紧要,让皇甫铸等人去处理。
在塔万廷境内,胡恩阿汗和乌图可以调动各方势力协助围追堵截,占据优势,大祭司不可能一路北上,还是要躲躲藏藏,甚至是绕道而行,就像齐玄素从北大陆返回南大陆那般。
胡恩阿汗和乌图则是兵分两路,一个负责追,一个负责堵。
在格兰德河之畔,大祭司终于被胡恩阿汗成功堵住。
在齐玄素面前,胡恩阿汗一直是收着的,姿态很低。现在胡恩阿汗不再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周身气血肆意散发,对于阴魂鬼魅而言,就是一轮耀眼的太阳,见之即死,若是胡恩阿汗大喝一声,便是春雷巨震,足以让方士出窍的阴神直接魂飞魄散。
胡恩阿汗所展露出的强大完全就是体魄和气血所堆砌出来的强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人的形态,但不逊于荒古巨兽之流,最是克制巫祝和方士。
大祭司
不敢小觑,取出太阳神的神剑准备迎战。
下一刻,胡恩阿汗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瞬间出现在大祭司身前丈余的位置,五指成勾,抓向大祭司的面门。
胡恩阿汗的速度之快,出乎大祭司的意料之外,实在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大祭司已是躲闪不及,只能一剑刺向胡恩阿汗的咽喉位置。
这一剑同样去势极快,胡恩阿汗若不缩身躲避,立即便会被一剑穿喉。
在千钧一发之际,胡恩阿汗右手握住了刺向咽喉的太阳神剑,虽然剑尖已经触及了胡恩阿汗的喉咙,但仅仅只是刺出一个猩红血点,未能刺穿,同时胡恩阿汗改为左手握拳打出。
到了伪仙境界的胡恩阿汗,体内气血已经凝练到极致,近乎于固体而非液体,穴窍内的身神在没有气血催动的情形下,处于沉睡的死寂状态,如此才能保证胡恩阿汗维持正常形态,不会因为体内气血逸散而伤及周围之人。可如果开始搬运气血,使得气血重新开始流动,注入体内穴窍之中,激活身神,那么胡恩阿汗就能爆发出媲美“万尸大力尊”的磅礴伟力。
这一拳毫无花哨可言,凭借的是强大到难以想象的体魄力量,而且武夫体魄可以随意延展身体长度,不存在手臂不够长的情况。
大祭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大意,将神力催动到极致,在两人之间凝聚出一轮微缩的太阳。
近乎摧枯拉朽的一拳击穿了太阳,太阳真火与胡恩阿汗的磅礴血气相互抵消,然后血肉之躯的拳头与同样是血肉之躯的额头狠狠撞在一起。
巨大涟漪扩散开来,两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变为类似琉璃质地的存在,实是因为气血和火焰的温度太高之故。
人仙有人仙的优势,那就是体魄强横无比,其他传承之人用脸硬接人仙传承之人的拳头,其结果可想而知,大祭司的脸已经完全凹陷进去,说不出的扭曲。
不过神仙也有神仙的优势,那便是神域。
大祭司迅速展开神域。
如果说齐玄素的神域核心是帝柳,是他的宝贝小殷,那么大祭司的神域核心便是一艘太阳舟。
这是米西尔太阳神的权柄,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米西尔人认为天空是浩渺无际的天空之海,太阳如船一样作两次航行一次在白昼,由东往西,飞越天空。另一次在夜晚,由西往东,穿越冥府。这就是太阳舟的来历。
大祭司出现在太阳舟的船头上,以金身修复被打烂的脸,甲板上出现无数金鹰武士,手持长弓,射出成千上万的火焰箭雨,覆盖了天空,仿佛是一片火海当空压下。
胡恩阿汗凝神屏息,将全身气血搬运到极致,肉眼可见的气血升腾,滚滚热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使得周围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然后倾力一拳打出。
震荡虚空。
随着胡恩阿汗的一拳打出,上方虚空震荡、摇晃、扭曲,依托空间而存在的火焰随之消散。
胡恩阿汗再出一拳,整个神域为之一震,许多地方变得模糊不定,就像山水画遇到了水。神力所化的金光一圈圈震荡开来,众多金鹰武士纷纷炸裂成金砂,随风而散。
这还仅仅是震荡虚空,而非破碎虚空。
大祭司也不得不使出看家的本事,顾不得神力的损耗,在太阳舟的上方凝聚出一个完全由太阳光芒构成的金字塔。
“光之金字塔”又不断向外放散光芒,仿佛一轮太阳。
“太阳”猛然西沉,将胡恩阿汗吞没其中。
一时间,胡恩阿汗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光明海洋之中,甚至这些光芒要渗入他的体内,将他的经脉、丹田全部充斥填满,让他变得“内外通透”,好似一个光人,要将他同化为太阳光芒的一部分。
同时胡恩阿汗也明确感知到,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得迟缓,其原理类似“宙光势”,根据西道门祖师澹台云对于“宙之术”的感悟,当时间流速近乎静止时,自己出手在对手的眼中就近乎于光,而自己视角中所见之空间则会变得扁平,就好像纸张折叠。
不得不承认,这些古神的确有些本事,他们不能掌握时间,便通过光来逆推时间,也有几分所得。
胡恩阿汗感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迟缓,纵然有震荡虚空的手段,也迟迟打不出去。
这也就罢了,极致的光芒还生出高温,已经将胡恩阿汗披挂的甲胄熔化为铁水,渗入胡恩阿汗体内的光芒也在灼烧胡恩阿汗的五脏六腑,若非人仙有身神,内在同样坚不可摧,胡恩阿汗便要死在这一招之下。
如此一来,两人
便陷入到僵局之中。
就看谁能熬得过谁,是胡恩阿汗的气血先被烧干,还是大祭司的神力先一步耗尽。
就在这时,风云突变,太阳的神域之中出现了一轮月亮。
随着月亮出现,黑暗袭来,迅速与太阳和光明分庭抗礼,变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辉耀无比,无尽的阳光,无尽的光明。另一个世界,黑暗神秘,轻柔的月光,复苏亡者,也是亡者的世界。
大祭司脸色一变“神域交汇。”
神国可以交汇,神域也可以交汇,本质上类似接舷战。
有人向大祭司发动了神战。
来人正是乌图。
一道犹如冷电般的月华,一闪即逝。
只见一道极淡的细线在大祭司身后浮现,细如毫发牛毛,时隐时现,若断若续,让人无从觉察。就在一瞬之间,细线刹那间凝实,化作一抹刀光,斩向大祭司的后颈。
大祭司占据神域的地利优势,本能反应最为敏锐,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立时感觉到危险,转身以手中的太阳神剑架住了这一刀。
这并非正常意义上的刀,而是一把镰刀。
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强烈的死亡气息凭空出现,这个黑影披着黑色的斗篷,黑雾滚滚,兜帽下方只有空洞的黑暗。
巨大的黑影手持长柄镰刀,与死亡使徒塞缪尔相比,少了象征公平的天平,多了一轮明月。
乌图挥动巨镰,斩向大祭司。
这柄巨镰只是虚影,所过之处,无声无息。
刀斩灵魂。
大祭司无法两顾,只得收回神力,显化法相,抵挡乌图的镰刀。
胡恩阿汗脱困,立刻展开人仙真身,向前一踏再一蹬,脚下地面碎裂,被踩踏出一个深深大坑,然后他借着这一蹬之力,整个人如奔雷冲出,在身后拖曳出一连串的残影,一拳直击大祭司的本尊真身。
胡恩阿汗体内身神随之齐齐出拳。
大祭司横剑身前,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挡下了这一拳,只是胡恩阿汗的气力太过骇人,使得大祭司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气退出近百丈。
乌图趁此时机,以镰刀将大祭司的法相拦腰斩断。
巨镰去势不停,继续斩向大祭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搭桥
齐玄素没有亲自出马。
掌权,掌权,如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那不是白掌权了。
不过齐玄素也没闲着,已经安抚好了陆玉珏。
都是久在道门之人,话不必说得太透,隐约透露出那么点意思,便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陆玉珏有意向齐玄素靠拢,以图借齐玄素的势复仇。
齐玄素也想拉拢陆玉珏,给李长歌埋雷。
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
其实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李家就已经进入二选一的局面,要么选李命煌,要么选陆玉珏。不过李家大概不这么看,在上面的时间久了,傲慢惯了,他们还是想全都要,希望陆玉珏能够顾全大局。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李家势大不假,别人要仰你鼻息也不假,可这些人不是李家的奴仆。
陆玉珏同样明白一个道理,当有人希望你能顾全大局的时候,你多半在大局之外。
所以他不想顾全大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忍,表面上顾全大局,麻痹李命煌和支持李命煌的那些人,关键时候再给李命煌雷霆一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算陆玉珏有了什么动作,李家明面上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第一,陆玉珏属于陆家嫡系,不是没有背景的;第二,陆玉珏是苦主,占着理呢。
一旦这件事拿到了台面上,法理人情俱在。谈法理,是李命煌道德败坏,李家有包庇嫌疑。说人情,陆家跟随李家多少年了,双方也有姻亲关系,多少算是亲戚,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人的?
所以李家还是要安抚陆家,而不是惩罚陆玉珏,否则就要尽失人心了。
原本齐玄素还想给陆玉珏几天假期,不过陆玉珏主动拒绝了,用他的话来说,还是忙点好,忙起来就没心思想这些烂事了。
平心而论,陆玉珏还是属于比较传统的保守派,所以才会在意这种事情,换成逍遥派的人,根本不叫事。
不过李命煌不能算是逍遥派,逍遥派是自己放得开,同时不在意别人也放得开。李命煌是保守派里的双标派,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自己放得开,自己的女人不能有丝毫背叛。哪怕张玉月都跟他没关系了,他看到张玉月嫁人,心里还不舒服,还要找事,这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齐玄素和张月鹿,属于保守派里的极端派,严于律己,严于律人,这种人容易闹出人命。
所以齐玄素和张月鹿十分认可五代大掌教的许多理念,抛开一些政见上的不同,两人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齐玄素在忙碌之余,不忘联系下张月鹿。
毕竟婚期将近,虽然从道理上来说,齐玄素只要出个人就行了,不用操心,但齐玄素还是打算过问一下,张月鹿和七娘一人一个主意,再加上澹台琼这位丈母娘和张家人在里面掺和,天知道会弄成什么样,还得他亲自把关。
什么叫一家之主啊?
齐玄素向后靠在椅背之上,用“云中信”联系了张月鹿,询问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月鹿没有藏着掖着,把她和澹台琼的对话大概重复了一遍。
齐玄素似乎没有道理反对。因为嫁妆这件事跟齐玄素没什么关系,按照这些大家族的规矩,如何处置嫁妆,是女人自己的事情,传给女儿也好,给未来的儿媳也罢,都由她自己决定。若是不幸亡故,没有子女,娘家人一般会把嫁妆收回去。
如果两人日子过不下去了,齐玄素想要变卖嫁妆应急,那也得张月鹿点头才行。
所以到底怎么样,齐玄素不发表意见,尊重张月鹿的决定。至于张月鹿能不能说服张家,那也是张月鹿的本事了,齐玄素同样不好介入。
张月鹿主要还是跟齐玄素商量一下仪式典礼方面的事情,这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了,齐玄素想要搞得隆重点,那也是齐玄素的权利。
关于这一点,齐玄素同样不喜欢太过繁琐:“提倡节俭好,只要不怠慢了客人,我没有意见。”
张月鹿问道:“你打算请哪些客人?”
齐玄素道:“只要该请的,都发帖子。请不请在我们,来不来在他们。”
张月鹿沉吟了片刻:“你没事的时候拟一份名单,我也拟一份名单,咱们对照一下,查漏补缺,你的人脉广,说不定还有江湖上的关系。”
齐玄素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成亲是两家人的事情,我们这边孤儿寡母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张家可是千年的世家,不知多少姻亲故旧,那才是大头。”
张月鹿道:“你别说我,你如今的师父是东华真人,师徒如父子,你这个做徒弟的成亲,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宾客也不会少了,怕是不逊于上次的拜师典礼。”
齐玄素道:“对了,我倒是有个问题。典礼仪式都是细枝末节,关键是招待宾客这方面,你这次是嫁人,不是招赘,当以我这边为主。男宾那边好说,自有师父出面,可是女宾这边还少个人。”
张月鹿有些疑惑:“女宾当由七娘出面招待,这没什么可说的吧?”
齐玄素苦笑一声:“就怕七娘死活不肯出面,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的确能干得出这种事情,也大概率会干出这种事情,偏偏师父一直是孤身一人……”
张月鹿哪里还听不懂:“好你个齐玄素,竟然打我师父的主意。”
齐玄素也不装傻:“这话说的,分明是你们张家的某些长辈开了这个头,我顶多算是附议罢了。”
其实张月鹿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孩子大了,这种事情,父母多少要征询下孩子的意见。
慈航真人当然不会直接问张月鹿,不过张月鹿的师姐妹们还是谈起了这个话题,各自发表了意见,若是慈航真人严厉反对,她的徒弟们是不敢胡乱提起这件事的,以免触了师尊的霉头。既然有了这种风向,那就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慈航真人的态度。
张月鹿的态度是尊重慈航真人的决定。
这是一个很被动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为不作为。..
现在看来,齐玄素和张月鹿不一样,他的态度就比较主动,他不仅尊重,而且支持,甚至还想推动一下。
张月鹿道:“难道为了我们的婚事,让他们两位先一步结成道侣?那也太草率了吧?而且没有这样的道理。”
齐玄素笑道:“你就是脑筋死板,你为什么不能换一个角度来看,用我们的婚事作为试探和预热。”
张月鹿不是蠢人,被齐玄素一点,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男主人已经确定了,非你师父东华真人莫属,因为七娘缺席,我们的婚事缺少一个女主人,就让我师父来做这个女主人,出面接待诸位女宾。不过我们不必挑明我师父和你师父的关系,以此来试探外界的反应,如果他们两个真有这个意思,那么他们的这次联袂出席,就成为后面正式确定关系的提前预热。”
齐玄素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一石二鸟。”
张月鹿没有反对,问道:“七娘怎么办?她会不会伤心?”
齐玄素不由有些感动,别看七娘和张月鹿互相看不顺眼,可在这种事情上,张月鹿还是分得清,仍是第一时间考虑了七娘的感受。这就是齐玄素喜欢张月鹿的原因之一,就事论事,不像有些人,有了成见之后,什么时候都要拿出来说,恨不得从几十年前开始翻旧账,闹得一家人不痛快。
齐玄素道:“以前的时候,我就探过她的口风,她自己不愿意出面,我总不能把她绑过来,我肯定会再正式问她一次,如果她还是不同意,那么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见,我们两个私底下再敬她一杯茶就是了。”
张月鹿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齐玄素道:“如果七娘不答应,那就由你出面,去请慈航真人。”
张月鹿无可无不可:“好吧。大不了被师父骂上几句。”
齐玄素倒是成竹在胸:“依我看来,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他们也有些心动,否则不会一直没有表态,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就好比以大欺小,只要不是站在弱小这边,哪怕保持中立都是站在强大那边。所以,不反对就是同意,只是他们两位一把年纪了,舍不下面皮,还要矜持一二,就好像三辞三让。这个时候,我们这些小辈就得站出来,充当群臣的角色,上表劝进。说白了,苦劝几句,给个台阶,搭个梯子,促成好事,以表孝心。”
张月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的小心思倒是不少。”
齐玄素道:“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
张月鹿不再说什么,她的态度就是这样,能成是好,不能成也没什么可惜,既然齐玄素心盛,对这件事上心,那她也不介意配合齐玄素。
这就像普通家庭,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意见便不怎么重要。可孩子独立成人之后,其意见就很重要了。齐玄素和张月鹿走到今天这一步,参知真人在即,意见自然不可忽视,他们的态度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慈航真人和东华真人的想法,就如三位储君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三师的想法。
齐玄素正在十分积极地发挥着这种影响力,推动事情朝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张月鹿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你有合适的傧相人选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缘是故人
所谓“傧相”,就是婚礼时陪伴新郎的男子和陪伴新娘的女子,一般都是新郎和新娘的同辈人,可以是兄弟姐妹,也可以是朋友。需要谙悉礼规,反应灵敏。新娘初至夫家,常有诸多不便,加之闹洞房时又常被戏谑,因而需要有伴娘帮助维护酬对;新郎迎娶新娘时,会遇到同样的难题,因此需要有伴郎帮助,顺利地迎娶新娘。
西洋人也有类似习俗,称之为伴郎和伴娘。
齐玄素和张月鹿当然不是怕闹洞房,也不是怕被刁难,张家规矩森严,不搞这些。齐玄素这边根本没什么人,两人的新家,张月鹿比他还要熟悉些。
傧相的作用主要是帮两人应付一些杂事。
正如齐玄素所说,具体仪式和聘礼嫁妆什么的,反而是细枝末节,关键是宾客。
可以想象,到了大婚那一天,宾客数量肯定要超过上次的拜师礼,而且宾客都不是寻常人等,不能怠慢,就算有上面的长辈出面应酬接待,两人也不可能清闲,这个时候就得有人起到类似秘书的作用,跟随在两人身旁。
说白了,道门打破了儒门的礼教,自己又没有新东西代替,只能东拼西凑,再给儒门那套东西换个皮,反而更混乱了,还不如以前。
张月鹿这边好说,张家同辈姐妹有的是,师姐师妹也有的是,还有秘书,张玉月、萧月如、沐妗等等,都可以,很容易就凑齐。
齐玄素这边就有点犯愁了,同辈兄弟是没有的,师兄弟也是没有的,只能从同窗里找,难道找莫清第?这也远远不够。张五月属于张家人,肯定是不行的,算上陈剑仇,再把程立雪拉过来,也差点意思。
齐玄素不由感叹道:“没想到各个方面的人手都不够用。”
张月鹿提议道:“实在不行,老林和许寇老了点,也将就用吧。”
齐玄素连忙摆手:“老林就算了,老前辈,我消受不起,还是让他看孩子吧。”
毫无疑问,小殷也要参加,这就需要一个人看着她,不然她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情,林元妙是最合适的人选。
齐玄素无奈道:“让我再想想吧。”
到场高人还是挺多的,齐玄素也不好搞兵解化身,不太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张五月探头探脑地推开门,往里面观望。
齐玄素对张月鹿道:“天中过来了,我们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张月鹿嘱咐道:“你可别纵容他。”
齐玄素道:“放心,天中现在学好了,都是正经营生。”
张月鹿结束了通话。
张五月来到桌子对面,陪着笑:“刚才是我姐?”
齐玄素道:“你姐让你要学好。”
“这是当然。”张五月清了清嗓子,“我已经跟皇甫真人麾下的高功法师钱西盛谈成了初步意向,拟了个草案,请姐夫过目一下。”
说着,张五月取出一本厚厚的卷宗,少说也有上百页,送到齐玄素的面前。
齐玄素有点头大,还是拿过卷宗:“等我看完之后再给你答复。”
张五月道:“钱西盛那边应该不敢做手脚。”
齐玄素把卷宗暂且放到一边:“我和你姐正在讨论成亲的事情。”
张五月顿时松了口气:“终于要成亲了,我还以为要再拖几年呢。”
“你也要回去。”齐玄素道,“在回去之前,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张五月道:“我当然要去,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吧。”
齐玄素道:“不一样,你还能回来,我就不会回来了,如果不出意外,接任我的将是帝京道府首席副府主李长歌。”
张五月的表情
僵住了。
张家和李家可是多年的对头,县官不如现管,这还能有好吗?
齐玄素接着说道:“我会去万象道宫,虽然我还是可以让皇甫真人关照你,但你也要做好准备。”
张五月紧了紧脸色,沉声道:“是。”
齐玄素道:“就这样,还有事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张五月赶忙把钟伯玉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玉堂的人?”齐玄素一怔。
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他惊天一跃,落在了星宿海,算是假死,暂时离开了道门。然后从星宿海去往措温布,遇到了一系列的事情。在措温布之畔有一座废弃的作坊,白玉堂的人在那里得到了一尊“大阿修罗”,结果被道门埋伏。
齐玄素趁乱带走了一颗血丹,后来又从白玉堂手中得到了一块“玄玉”。
再后来就没有太多交集了,最近听说白玉堂已经解散了。
齐玄素想了想:“把他带过来,我要见他一面。”
张五月道:“我这就让他过来。”
张五月当然不能让齐玄素干等着,他早就把钟伯玉带了过来,就在外面等候,他先进来探一探口风,如果齐玄素愿意见,那就直接让钟伯玉进来,如果齐玄素不愿意见,那就作罢。
很快,钟伯玉走了进来,低着头:“见过齐真人。”
“不必多礼。”齐玄素说道。
钟伯玉抬起头来,望向这位鼎鼎大名的道门新秀,不由一怔。
齐玄素也在打量着钟伯玉,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年他拿完血丹,出来的时候,天地异象,有一个庞大身躯现世,青面獠牙,凶恶狰狞,一张血盆大口,毫不费力地将“客栈”的一干人等囫囵吞下。
齐玄素当时猜测,那可能是“大阿修罗”,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点。
齐玄素还记得,一个人影站在“大阿修罗”的肩膀上,面带笑容,负手而立。
这一幕,让他记忆深刻。
那个人就是白玉堂的人。
齐玄素也不说话,一时间让张五月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贸然询问。
过了片刻,钟伯玉忍不住道:“真人,恕我冒昧,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玄素道:“当然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措温布湖畔的废弃作坊?”
钟伯玉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就是那日操纵“大阿修罗”的白玉堂之人,只是后来被天罡堂的副堂主上官敬毁去了“大阿修罗”。
钟伯玉还算是知道齐玄素的生平,最早在天罡堂,由此认识了张月鹿,后来去了紫微堂,开始发迹,又历经帝京道府、凤麟洲、婆罗洲道府,直到今日官至北辰堂首席副府主、道门全权特使,在南大陆呼风唤雨。
钟伯玉下意识地认为齐玄素参与了那次剿灭“大阿修罗”的行动:“难道真人也在飞舟之上?可我记得,此事发生后不久,就有了‘应龙"坠落的事情,天罡堂的上官副堂主也因此而死,据说随行的其他道士未能有人幸存……”
齐玄素道:“我的确曾经差点死于巫罗之手,不过不是在措温布,而是在昆仑山口。自昆仑山口的事情后,我就离开了天罡堂,转入紫微堂。”
钟伯玉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可他就是觉得齐玄素有些熟悉,应该是见过,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可能就是无意中看了一眼的那种,所以记忆不深,此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钟伯玉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情。
齐玄素道:“好了,不必想了。事发当日,我的确在措温布的
作坊里,不过不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上,远远旁观,我亲眼看到了‘大阿修罗"吞噬了‘客栈"的人,再后来道门入场,我就离开了。”
经过齐玄素的提醒,钟伯玉终于想起来了,万万没想到两人还有过这样一段缘分。
钟伯玉迟疑了一下,为自己辩解道:“这里还有隐情,我想向齐真人说明一下。”
齐玄素道:“说吧。”
钟伯玉道:“我当时并非为了‘大阿修罗",而是奉上司的命令,从那里取回一样东西。”
齐玄素问道:“什么东西?”
钟伯玉如实回答道:“外形与古时候的刀币有几分相似,通体碧绿,名为‘玄玉",据说太平道的人也在寻找‘玄玉",‘客栈"就是给太平道干活的。这块‘玄玉"位于养尸地的深处,又有‘客栈"在侧,为了拿到‘玄玉",我不得不启用化生堂封存在此地的‘大阿修罗",虽然处理掉了‘客栈"之人,但也正撞在天罡堂的铳口上,‘大阿修罗"被毁。我并非为了带走‘大阿修罗",更不是与道门为敌,请齐真人明鉴。”
这话倒是巧妙,一边坏了太平道的事情,一边是不与道门为敌。只因为齐玄素与太平道的关系人人皆知,坏了太平道的事情在齐玄素这里反而算加分项。
齐玄素不由看了钟伯玉一眼。
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般缘分。
如果没有意外,钟伯玉带走的那块“玄玉”,就是他后来从白玉堂那里得到的“玄玉”。
这块“玄玉”可不一般,虽然没有给齐玄素提升太多修为,但引起了三大阴物的注意,在他经过“鬼关”的时候,殷先生亲自将他引入了鬼国洞天。
后来不仅三大阴物在他身上投资押注,送了他一定平天冠,让他得以开启鬼国洞天的门户,多次召唤三大阴物,化险为夷,而且还让他与帝柳建立了某种联系,得以回溯过去,塑造神域。更重要的是,齐玄素由此认识了小殷。
这块“玄玉”给齐玄素带来了太多东西,所以齐玄素知道是钟伯玉拿回这块“玄玉”后,不免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齐玄素微微点头:“既然是故人,那么你先跟在天中身边,关于你修为的事情,等我回中原之后,再做安排。”
钟伯玉没想到齐玄素这般好说话,不由喜出望外:“多谢齐真人。”
齐玄素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待到两人离开后,齐玄素又联系了七娘,开门见山:“七娘,两件事。第一,你到底去不去参加典礼,给我一个准话。第二,帮我查下钟伯玉这个人,曾是白玉堂、八部众的成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君子不器
七娘不满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发号施令习惯了,怎么跟我说话呢?”
齐玄素只能换了个口吻:“亲爱的七娘,玄素有两件事求你。”
“这还差不多。”七娘满意道,“说吧。”
齐玄素道:“我大婚的时候,你到底去不去?上次拜师礼你就不去,这次总不能还不去吧?”
七娘其实早就有了打算,那就是不去,不过还是得装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到了那一天,将近一半的道门高层都会去贺喜,我虽然也算道门之人,但半黑半白的,不适合公然露面,影响不好。”
齐玄素早就猜到了七娘的这套说辞:“七娘,拜高堂,你是坐着的主角,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一次,你可别后悔。”..
七娘一挑眉毛:“我做事从不后悔。”
若是澹台琼看到这一幕,大约要感叹,你和张月鹿才是母女吧?
齐玄素道:“七娘,还是来吧,就当是为了我。”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别人半推半就是松动的表现,七娘半推半就则是打定了主意。
齐玄素也谈不上失望,毕竟早在意料之中:“那好吧,你不去的话我找慈航真人代替你。”
“苏止生?”七娘挑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随你吧。”
齐玄素道:“第二件事,我遇到了一个叫钟伯玉的人,曾经是八部众和白玉堂的成员,现在算是被开除了。当年就是他从措温布之畔拿到了那块‘玄玉",你还有印象吧?”
七娘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件事。你想用这个人,又怕是别人设的局,所以想让我帮你查一查是吧?”
齐玄素点头道:“是这样的,你不是八部众的高层吗,比较方便。”
七娘没有拒绝:“过几天我给你答复。”
具体该怎么查,七娘更有经验,不必齐玄素去指挥交代。
结束了与七娘的对话后,齐玄素打算把张五月送来的那本东西给看一下。只是看了没几页,澹台盈又来了。
“有结果了?”齐玄素抬起头来。
澹台盈坐在齐玄素的对面:“城内暗中血祭之人已经被悉数缉拿,可以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进行公开审判。”
齐玄素嘱咐道:“好,要审得清清楚楚,判得明明白白,杀得堂堂正正,不要搞秘密处决那一套,要起到警示作用。”
澹台盈点头表示记下,接着说道:“虫人那边,活捉一人,杀死一人。”
齐玄素道:“严加审讯,我要知道蓝云宗的确切位置。具体使用什么手段,你们可以灵活掌握,毕竟是虫人,就没必要讲究太多了。”
“我们已经开始审讯了。”澹台盈最后说道,“乌图和胡恩阿汗截住了叛逃的太阳神殿大祭司,不过没能活捉,当时距离北大陆只剩下一河之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怕迟则生变,他们决定斩杀大祭司,并带回了太阳之剑。”
齐玄素想了想,说道:“我的意见是,把太阳之剑送给伊希切尔,就当是庆祝她登基神王的礼物,你以为如何?”
“我没有意见。”澹台盈不是神仙传承,整个西道门都是以人仙传承和地仙传承为主,这种神仙的东西没有太大作用,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齐玄素道:“就这样吧。对了,等我大婚的时候,还望澹台真人能够莅临玉京。”
澹台盈一怔,随即笑道:“一定。”
齐玄素道:“具体时间还没定,定下之后,我会正式送上请帖。”
澹台盈退了出去,齐玄素继续翻看那本厚重的卷宗。
走到这一步,齐玄素已经开始准备为自己的南大陆之行“收官”了,道门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消除了不安定的因素,下一步的建设和发展便是皇甫极的事情了,齐玄素在这里安插了一个张五月。皇室方面齐玄素留下了一个皇甫曦。
齐玄素自己想做的两件事,废除血祭和消灭虫人,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等到初步完成这两件事的时候,齐玄素也差不多该返回中原了。
所以齐玄素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解决这两个问题上,争取完美“收官”。
现在只是开了一个头,血祭问题的关键要看古神们决心如何,虫人问题的关键则是铲除虫人的大本营,也就是蓝云宗。
转眼间,一旬时间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齐玄素做了很多事情,他先是把张五月送来的卷宗看完了,修改了几处地方后,还给了张五月,告诉他可以执行。
以前的齐玄素当然不懂这些,不过人是可以锻炼的。
很多人都会发现,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将相通常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是同一个县。
历史反复证明了一件事,只要给予机会,一个县的杰出人才就能凑出一个朝廷的核心班子,最稀缺的是伯乐,也就是发掘这些人、带领这些人的人,正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放在当下,就算是万里无一的人才,以道门如此疆域,如此人口,在庞大的基数下,也是大把大把,从来不缺少可造之材,缺少的是历练和施展的机会。
比如说许寇,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鸾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清微真人,提拔了一下,后来又遇到张月鹿,步步高升,这辈子混个真人名号应该没什么问题。过去的许寇混不出头,是缺少能力吗?是缺少机会。
齐玄素本人也是个例子,七娘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能历练和施展,原本不会的东西,在历练过程中也可以慢慢学会,继而大展拳脚。可如果七娘没给他这个机会呢?他也就庸庸碌碌度过一生,没人会觉得他是个人才。
原来的齐玄素当然不懂这些经济贸易的东西,可齐玄素得到了机会,先是去万象道宫上宫进修,然后又有婆罗洲道府的实践,自然就懂了。
人才就是锻炼出来的,谁也不是一出生就能执掌天下,关键是在历练中成长。
不过不同的历练也有不同的成长方向。
儒门的至圣先师说,君子不器。
什么是“器”,专业的人才,专精于某个领域,就是器具化了,只能被使用,而无法统领全局。而君子不器,意思就是领袖必须是全面型人才,而不是仅仅精通某一个领域,道门解释为“无用之用”。
对于齐玄素的培养方向就是如此,东华真人从来没有让他专精某个领域,而不断涉足不同的领域,不求甚解。从基层到战场,从战场到打虎,再到经济,乃至现在的外事、鬼神事,接下来的万象道宫则是偏向于教化务虚方面,继而外放地方道府做一府之主,便是总掌全局,一个道府可以看作是一个缩小的道门,等同是提前演练。
这本质上便是君子不器。
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对齐玄素的培养方向就是奔着最高位置去的,这也可以叫作完善履历。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想要做大掌教,履历必须全面,不能有明显的缺失。比如一辈子在道宫做教书匠,或者一直在九堂,没有主政一方的履历,这都是不行的。..
所以齐玄素这些人的升迁路线大同小异,都是玉京和地方反复横跳,每跳一次,上升一个台阶,且要涉足不同的领域。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有人一辈子都在地方道府,也有人一辈子都在某个堂,不能一概而论。
另一边,七娘那边也给出了答复,钟伯玉没有什么问题,不是谁的棋子。不过齐玄素重用钟伯玉之后,他以前的那些老关系会不会找上门来,那就不好说了,关于这一点,需要齐玄素特别注意。
齐玄素谢过七娘之后,叫来张五月,告诉他可以用钟伯玉,又提点了张五月几句,要多加注意钟伯玉以前的人际关系。
张五月一口应下。
这都是小事,姜大真人那边联系了齐玄素,通知齐玄素一项临时决议,那就是授予伊希切尔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
照理来说,只有大掌教才有授予同一品道士出身的权力,不过事情总是能灵活变通,轮值大真人实质上就是轮值大掌教,虽然缺少一些关键的权力,但这个权力还是有的。
因为要表示庄重,所以道门考虑由澹台震霄代表道门出面宣布这个决定,举行相关典礼,齐玄素这个全权特使也要出席。
不要小看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道门的一品天真道士还是很金贵的,最低也是退下来的老参知真人,而且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享受平章大真人的待遇,比白板大真人还要高出一筹。
现在看来,伊希切尔也算是求仁得仁。
齐玄素专门拿出一天参加了月之女王的二次“加冕”,地点选在伊特萨姆纳的神国,参加的人很多,宫甫、皇甫昭、皇甫极等人全部出席,齐玄素这个全权特使代表了道门,古神、各选民也到齐了,场面十分浩大。
伊希切尔很高兴,换上了大真人的服饰,微微低头,由澹台震霄代表道门为她戴上紫金莲花冠,昭示着她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不过一个难题也随之摆在她的面前,入了道门之局,就要站队。选对了人,论功行赏,自然达成你所求之事。可如果选错人,那就很难说了。
道门现在就授予伊希切尔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而不是等到选出大掌教后由七代大掌教授予,其用意颇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因势利导
三道之争已经渗透到了每个角落,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它的影子。
齐玄素明白了这个道理,相信伊希切尔也很快就会醒悟过来,到那时候,她恐怕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选择谁?是代表了东华真人的齐玄素?还是代表了清微真人的李长歌?
这是个难题。
因为现在看来,连任大掌教是十分困难的,最大的排列组合有两个,一个是七代大掌教东华真人和八代大掌教李长歌,一个是七代大掌教清微真人和八代大掌教齐玄素,无论怎么选,都注定要得罪一个,区别就是早得罪和晚得罪的问题。
却是两难。
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个变数,那就是西道门。
虽然澹台震霄和宫甫都没有表态,但皇甫极近乎明牌地押注在齐玄素的身上,因为太平道的激进策略在本质上伤害到了皇甫极代表的西道门利益。如果太平道主导了道门,真正开始推行这些激进策略,也许那时候澹台震霄和宫甫都已经飞升离世,无所谓这些,可皇甫极多半还在人世,他是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的,必然要未雨绸缪。
西道门的态度也会间接影响到伊希切尔。
齐玄素可以先手布局,接替齐玄素的李长歌可以后手破局,到底结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
齐玄素的一大优势是拥有道门全权特使的身份,李长歌接任的时候,局势趋于平缓,是否还会被授予道门全权特使,还很难说。
对于李长歌来说,最坏的可能当然是没有特使身份,只是单纯的北辰堂首席副堂主,那会让他在南大陆的话语权大大下降。
最好的可能则是依照齐玄素旧例,授予道门全权特使的身份,仍旧是呼风唤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授予道门特使身份,把“全权”去掉,不能独断专行。这种可能相当不小,因为情况不一样了,没了南北战事,没了库库尔坎,没必要再搞全权特使。而且齐玄素当时是有五娘监督的,如今五娘不在了,缺少监督人选,这个“全权”也是不合时宜。
三种可能,决定了李长歌的开局到底是容易,还是普通,亦或是困难。
这也算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交锋,五行山的那一次,到底是差了点意思,两人都属于棋子,这一次两人算是半个下棋人了。
至于张月鹿和姚裴,便无可奈何地慢了一步。如果没有齐玄素,那就是李长歌一骑绝尘的局面。
也许有人要问了,齐玄素能得到提拔,是先后有两个大功,一个是拿下了王教鹤,肃清婆罗洲道府的余毒,第二个是赶上了西洋人内斗,大肆出售军械兵器,顺利完成了金阙下达的财政任务。凭借这两个功劳,齐玄素得以升任北辰堂的首席副堂主。
李长歌是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那里可没什么功劳,李长歌凭什么一步到位?就算有太平道的背景,正一道和全真道也不是太平道的附庸。
原因不复杂,李长歌这次会是特殊提拔。
这种提拔不算多,但是也有过不少。
比如小殷就是,一步到了四品祭酒道士,这可是道门三秀都没有的待遇,这就属于特殊提拔。反而后来那次升三品幽逸道士不是,那是正常提拔。
还有林元妙也是特殊提拔,从一个半黑户直接变成二品太乙道士,外加上清宫辅理的职务,特殊到不能再特殊了。
这两人的特殊不仅是身份上的特殊,更是修为上的特殊。小殷是无量阶段的修为,林元妙是伪仙修为,小殷可能不在乎这个,可你让这堂堂伪仙从九品道士开始做起,那属实是有点侮辱人了,会让当事人生出很大的不满和怨气。
道门没必要无端给自己制造不稳定因素,这种时候就要灵活一些,于是特殊提拔应运而生,这是道门内部共同承认的潜在规则。
这里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当事人是道士,不能通过授予同道士出身来解决问题。二是当事人的境界修为足够高,最起码修为要超出年龄线。一百岁的仙人不算本事,四十岁的仙人才叫厉害。
比如伊希切尔,虽然修为够高,但不是道士,就能通过授予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来解决问题,不存在特殊提拔。
李家就钻了空子,李长歌本身就是道士,当然不能授予同道士出身,同时李长歌成功容纳了“青雘珠”,那么修为反超齐玄素,先一步进入伪仙,太平道再说话,自然可以特殊提拔。
说白了,太平道的背景,远远超出年龄线的修为,二者缺一不可。换成其他人,没有太平道的背景,就算特殊提拔了也不会放到这等重要位置上。
清微真人还是吃了三师的亏,三师不愿意推举新的大掌教,就乐意三个人轮流过大掌教的瘾,清微真人就算有“青雘珠”,也没什么意义,毕竟金阙次席参知真人的地位已经到顶,总不能去做个平章大真人。
齐玄素的完美收官,既要给自己收尾,也要给李长歌开头。关于开头的第一步棋,齐玄素已经埋下了伏笔,那就是陆玉珏。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齐玄素还会继续落子。
另一边,清微真人也不是毫无准备,比如这个沈玉冰,就是给李长歌打前站的,所以沈玉冰一见到齐玄素,就摆出瞧不上的姿态,近乎于挑衅,这就是他的任务。
这也是齐玄素后来才想明白的。
所以齐玄素估摸着自己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的任务多半是完不成了,无论他有多大的本事,北辰堂的方方面面都不配合,沈玉冰满脸的对抗态度,那就注定了无法完成。
这个功劳是留给李长歌的,只要李长歌接任了,各种阻碍会立刻消失不见,然后迅速推进,大功告成。
这会给人一种感觉,齐玄素完不成的,李长歌能完成,说明李长歌在某些方面比齐玄素更高明。
齐玄素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齐玄素得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给李长歌埋雷,比如他肯定要帮陆玉珏讨回一个公道。
诚然,这是把私斗置于公事之上,严重损害了道门的利益,是错误的,是要被花圃道士、清流道士批判的。
可齐玄素没得选,人家先出招了,难道齐玄素不还手吗?自己越是退,人家越是得寸进尺,只有强有力的反击才能维持平衡和稳定,造就短暂的和平。
以战才能止战。
争斗是人的永恒主题,只要欲望还在,人性还在,就不会停止。至于花圃道士、清流道士们,不过是没有涉及其中罢了。从没有拿起的人,却在大谈放下,也是让人忍俊不禁。接触不到人情世故和没有人情世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除此之外,齐玄素也要把他不能完成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就是用其他更大的成绩给遮掩过去,就好比大齐的太宗皇帝,作为皇帝的功勋太过耀眼,那么杀兄囚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成绩还是要着落在废止血祭和消灭虫人上面。
既然不限手段,那么绝圣堂的手段就难免会激烈一些,甚至是有些残忍。
通过审讯,绝圣堂现在已经知道了蓝云宗的大概位置,位于南大陆和罗娑洲之间的海域,是一座巨大海岛,周围设置有各种阵法,想要渗透进去,还是要费些手脚。..
绝圣堂考虑过强攻的可能性,可是那座海岛能够自行移动,强攻的动静太大,茫茫大海,恐怕舰队还未发现蓝云岛,岛上的虫人就已经所有察觉,先一步撤离。而且在混乱之中,也很难做到全歼虫人。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渗透入蓝云岛内部,摸清情况之后,内外夹击,一举歼灭。
这个办法得到了上面的同意,绝圣堂已经开始挑选人手,准备第一次渗透。虫人可以伪装成正常人,那么反过来正常人自然也可以伪装虫人,在回归母巢之前,每个虫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并没有共享思维,还是可以蒙混过关。
澹台盈本来想亲自出马,结果被属下给劝住了,听闻那些虫人性Yin,万一让澹台盈落到他们的手里,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澹台大真人的雷霆之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边关于废止血祭,齐玄素又提出了一条意见,不能仅仅通过暴力手段来阻止,而要让人自发地停止这种行为。
一方面当然是教化之功,让人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
另一方面就是开拓更多的土地,兴建更多的作坊。当土地变得更多,作坊变得更多,就会出现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个时候,人作为劳动力的价值会不断上升。从利益的角度来说,把大量劳动力白白献祭杀死,是十分不划算的。人为了利益,可以卖出绞死自己的绳子,更不必说其他了。为了利益,自然也可以自发地废止血祭。
因势利导,才是顺应潮流,***只是治标,世道的发展才是治本。
这又与皇甫极负责的方面联系起来了,西道门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只是过去连年战乱,顾不得这些。现在腾出手来,自然要把精力放到发展上,虽然难免阵痛,但只要成功了,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失
既然北大陆的重建任务因为内部阻力注定是完不成了,那么齐玄素干脆连样子也不做了,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废止血祭和消灭虫人上面。
这又不得不提南大陆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地方割据势力问题。
中原是大一统,可出了中原范围,海外各洲都或多或少有这个问题,尤为严重的就是凤麟洲,几乎算是反贼了。
南大陆也存在这个问题。虽说前有圣廷横扫南大陆,将各方势力打了个稀巴烂,后又有西道门入场整合各方残余势力强行整合出塔万廷帝国,但后来一直在打战,没有时间去梳理地方,如新帕依提提、库斯科、新西京这些大城市还好,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仍旧存在许多只是名义上服从新帕依提提的地方势力。
这些地方就成了虫人的温床。虽然虫人的母巢位于灵界,老巢位于海上,但在这些地方也散布着许多零散据点。
因为圣廷发动的神战,导致南大陆的神灵换了好几茬。
先是南大陆的本土神被消灭,圣廷刚刚开始传播无上意志的荣光,原住民还没闹明白无上意志和女神的区别在哪,蒸汽福音又是怎么回事,圣廷内部已经开始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然后迅速离场。
南大陆的原住民们还没回过神来,西道门又带领着北大陆的古神来了,这就更复杂了。琇書蛧
北大陆的诸神还比较容易理解,毕竟大同小异,太阳、月亮、玉米、风雨,都是有实物可以参照的。
可太上道祖是什么神?太上道祖和无上意志是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无上意志的话,多少能听懂,太上道祖的话,那真是听不懂了,毕竟正宗中原人读道德经都感到吃力,各种意义上的玄之又玄。
这也就罢了,北大陆古神还内斗不止,主神换了三任,从伊特萨姆纳到库库尔坎,再到伊希切尔,今天信太阳,明天信月亮,还得把太阳神殿给砸了。
这谁能记得住?
这就造成了信仰上的混乱,给了虫人可乘之机。虫人在这些本就游离在外的边缘地带建立起了属于虫人的信仰,收割神力。
如何区分正神和邪神,不仅要看教义说了什么,更要看实际行动做了什么。
其实就像做生意,有些人主打一个“骗”字,只要钱到手了,后续便什么都不管了,竭泽而渔,这就是邪神。对于邪神而言,只要拿到了神力,哪管信徒死活,不仅要让信徒奉献家产,甚至连命都要。
比如在西洋人的体系中,有一种类似天仙的旅法师,可以随意穿梭空间,出入洞天和小世界于无物,他们随意编造教义,肆意收割信仰,以此获得强大神力,然后将信徒弃如敝履,留下一地鸡毛。
虽然旅法师看起来并不凶恶,也很少干直接取人性命的事情,但已经是邪神的范畴了。
圣廷崛起之后,开始严厉打击旅法师,使其近乎于灭亡,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
正神就要善始善终,收钱办事,受人家的香火,就要对信徒负责,不但要劝人向善,如果有人屠戮信徒,那正神就得站出来维护信徒,哪怕战败身死。
所以伊特萨姆纳、玉米神这些人还是在十分劣势的情况下跟圣廷的使徒们开战了,最终陨落。哪怕伊特萨姆纳死于权力斗争,道门和伊希切尔也没有将其认定为邪神,只能说是立场不同的正神。
还有凤麟洲的三贵子也是如此,道门强压着天门低头后,也没有宣布三贵子就是邪神了,只是做出了各种限制,仍旧认可其正神地位,属于立场不同、反对道门的正神。i.c
佛门的佛陀菩萨,同样如此。
所以哪怕说得再好听,一味收割香火愿力就是邪神,所立之教是为邪教。
虫人虽然没有旅法师的力量,但理念是一样的,就是为了获取神力。只要能获得香火愿力,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绝圣堂现在便要着手清理这些虫人信仰,同时配合西天罡堂顺势降服或者剿灭这些地方割据势力。
原本负责西天罡堂的林不凡已经被审查了。西天罡堂方面暂时没有合适人选,因为掌堂和首席都有其他事情,干脆让澹台盈临时负责。
在这方面,西道门没有道门那么严谨,相对随意,毕竟皇甫极这位绝圣堂掌堂真人正在干着地方掌府真人兼天机堂掌堂真人的事情,同时还兼顾了部分度支堂的职务,直接调动财政,澹台盈兼任天罡堂的职务也不是什么问题。
齐玄素也带着乌图参与进来,根据伊希切尔的承诺,乌图就是协助齐玄素处理虫人问题,在这段时间里要听从齐玄素的号令,而乌努拉图则是负责废止血祭的事情。
对于齐玄素来说,还可以接受。没了五娘这个助力,由乌图填补上了五娘的空缺。
齐玄素这次南大陆之行的最大收获不是什么功劳,对于他来说,只要没有大错,晋升参知真人已经没有疑问,更多的功劳只是锦上添花,齐玄素真正的收获还是五娘。只要五娘晋升为仙人,根据特殊提拔的原则,不用问,肯定是一品天真道士。
纵然某些人妄图否定五娘的道士身份,多半也是不成的,大掌教一脉、正一道、全真道必然会支持册封五娘。
从大义角度来说,五娘这些年为道门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时候不认人家,那可是寒了人心。而且五娘还是上过道门史书的,从玄圣那里论,是前辈中的前辈。
从利益角度来说,五娘上位意味着自己这边多了一个强大助力,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声音。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道门这边不认,还有西道门,当年五娘和澹台云也是一起看月亮的亲密关系,姑且称之为闺中密友,而且西道门这边的外部压力巨大,更需要一位仙人战力,所以西道门肯定是认的。
总之,五娘大概率会根据特殊提拔的原则被册封为一品天真道士,然后就是平章大真人,因为白板大真人的规则适用于归隐山林的参知真人,五娘既不是参知真人,也没到归隐山林的地步。因为五娘不属于人族,也不适用于人间百年的规矩,真正的百年之期是从她成仙那一刻算起,那时间可就长了。
可以预见,五娘成为平章大真人后,多半会出任某地的掌府大真人,或是成为驻南大陆的全权特使,正好她与西道门关系深厚,齐玄素这个全权特使本就有她的一半。
甚至是接姜大真人的班,成为紫霄宫的掌宫大真人,执掌大掌教仙物,本来她也跟这些仙物挺熟的,而且紫霄宫更是住了不知多少年,就跟自己的家一样。
如此一来,五娘在金阙有了一席之地。让五娘站队,她会选择谁?
肯定是选择齐玄素,没有疑问。
两人可是一起出生入死并且共用一个身体的关系,从北大陆的圣约克一路打到帕依提提,关系摆在这里,五娘天然亲近齐玄素。
齐玄素平白多了一个仙人级别的支持者,不仅能跟李长歌扯平,甚至是反超一头。
正是你有“青雘珠”,我有五娘。
要不是全真道的某些人拖齐玄素的后腿,如果全真道能够全力支持齐玄素,那么齐玄素都能提前宣布胜出了,直接指定吧,不必选了。
其实试想一下,齐玄素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张月鹿和姚裴差不多都赶上来了,七娘还在人世,也该成仙了,凭借道门的资源,林元妙极大可能恢复仙人修为,再加上拥有百年驻世时间的五娘大概率能够跻身准一劫仙人,仅仅是这个私人班底,就已经强大到恐怖了。琇書蛧
这还不算那些关系没这么近却也站在齐玄素这边的,比如慈航真人、张拘成等等。
李长歌凭什么跟齐玄素斗?
可现在的问题是,全真道不可能全力支持齐玄素,反而内部陷入分裂,地师态度暧昧,周梦遥虎视眈眈,甚至不排除周梦遥反水倒向太平道的可能。
齐玄素只是得到了正一道、大掌教一脉和部分全真道的支持,李长歌得到了太平道和整个大玄皇室的支持。虽然大玄皇室没有选举投票的资格,但是能玩盘外招。
都说某些女道士太过迷信规则的力量,而男道士并不迷信规则,在必要的时候,会直接选择掀桌子。
一个民间流传甚广的故事,说女干夫***害人,算准了一切,把一切走正常程序的路都给堵死了,就是没有算到苦主的兄弟不走正常程序了,直接操刀杀人。
这本质上是一件事,规矩要靠武力支撑。如果拥有足够强大的武力,那么是人违法,还是法违人?
律法神圣,可律法批准太平道的黄巾大起义了吗?批准李太宗杀兄囚父了吗?
没有批准,可还是干了。还都跟太平道李家有关。
所谓的神圣,便如皇帝的神圣性一般,殴帝三拳可破之。这也是太平道之人干的事情。
如果内部选不过,那么李家有没有联合秦家掀桌子的勇气?
现在看来,不能说没有。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就屡见不鲜,范围小一点的就是宫变,局限于高层之间,范围大的就是天下大乱,两边各自汇聚力量,大打出手。
不可不防。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访虫人村落
齐玄素秘密离开了新帕依提提,前往位于南大陆最南端的一片古老雨林,这里已经属于西道门统治的边缘地带,无论是圣廷的福音,还是西道门的教化,都没能留下太多影响,只是仓促地留下了几个脚印,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便匆匆离去。
北大陆的人自诩文明,认为南大陆野蛮,而这片更南方的地域则被这些所谓的文明人认为是野蛮中的野蛮。
在这里还有几个部落,因为足够偏僻和贫穷,侥幸躲过了圣廷的滚滚车轮,后来西道门也顾不上他们,反而让他们侥幸坐大。
这里十分排外,情况也比较复杂。从信仰方面来看,有虫人信仰,也有部分北方死神的信仰,还有地狱使徒的信仰,甚至是一些不知名邪神的信仰,别说血祭了,还保持着日常吃人的习俗。
想要将其剿灭,使其归顺塔万廷帝国,十分困难。这里一山连着一山,一山接着一山,连绵不绝,林木参天,路少人稀,瘴气横生,可谓是此地天然屏障,这就像过去的中原王朝征伐土司,只要土司退守山中,中军大军便很难有所作为。
如果仅仅是动用空中力量进行打击,且不说近乎大海捞针的浪费问题,就是能找到目标,意义也不大,因为这么一大片雨林群山,各种洞穴比比皆是,除非把山炸塌凿穿,否则只能是压制,而不能逼迫其投降。而且这不是只能待在原地不动的城邦,随时都能化整为零,以部落为单位分散各处,依托地利的优势,使大军无法形成决战之势,最终靠着一个“拖”字诀,用后勤的压力逼迫大军先行撤军。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少量精锐力量捣毁其上层,使其群龙无首,然后趁机派兵进驻此地,将其打散,迁往其他各处。
所以齐玄素这次只带了乌图一个人。
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处高崖上,俯瞰下方的一个聚居点,那里没有太多石制建筑,更没有那些高大的金字塔神殿,大多建筑都是木质结构,几乎与雨林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乌图整个人都裹在黑袍之中,指着下方的聚落说道:“齐真人,这就是一个虫人村落,这里的孩童从小就被传授各种技艺,以捕猎为生,磨炼技巧,每年死在狮豹口中的孩童不在少数,能活下来的孩童大多好战。”
齐玄素开启眼窍的身神,极目望去,果然看到在聚落——或者说村子,按照中原人的习惯,姑且称之为村子。在村子的正中央位置,一群孩子,从四五岁到十几岁不等,大概有十几人,正在一个大人的带领下锻炼体魄,出拳踢腿,有模有样,满脸认真。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古铜色的皮肤,满脸精悍神色,正如教头一般来回巡视,观察着一众孩子的动作,不时进行纠正和斥责。
齐玄素问道:“这些孩子也被植入了虫卵吗?”
乌图摇头道:“并没有,‘筑基丹"十分珍贵,不可能所有人都有,这就要进行筛选,挑选一些有资格的孩子服用,包括打猎,都是筛选的手段。所以他们的世界也很简单,就是修炼,除了收集神力之外,一切都为修炼服务。”
齐玄素继续观察着那个村子的情况。
在村子里还有许多成年男子,身材魁梧,也在锻体,虎虎生风。
还有一些白胡子老人,背负着双手,不时点头。
这些老人的地位显然很高,更在青壮年之上,应该是类似长老的存在。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在一名老人的带领下,村子里的人开始集合,然后来到一座神龛前,朝着里面的神像祭拜。..
因为角度的问题,齐玄素无法看到神龛里的神像全貌,问道:“那里供奉了什么?”
“一个木雕的女人形象,不过又有些虫类特征,应该是虫人
的虫后,在他们的神话中,将其视作始祖。”乌图回答道。
齐玄素感叹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祈祷之后,村子里的成年男子离开村子,开始一天的捕猎,老人们则给孩子和少年传授一些功法神通。
虫人的功法神通有很大的迷惑性,哪怕是道门,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没能识别出来,所以没有服用“筑基丹”同样可以修炼的,只是效果没有那么立竿见影。
同时齐玄素也将耳窍的身神开启,可以听到具体的声音。
有些孩子听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开始缠着老人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老人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动辄几万里,一个人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到头。而且外面十分危险,有许多异族,还有魔道修士,穷凶极恶。”
一个孩童问道:“什么是魔道修士?”
老人道:“他们占据了东大陆和南大陆,按照东南西北中分为五方魔教,统治我们这块大陆的便是西方魔教,教主叫澹台震霄,强横无比,能够搬山拔岳,便是几十万人的巨大部落,也挡不住他的三拳两脚。西方魔教的副教主叫宫甫,擅长使用法术,焚山煮海,吸魂夺魄。还有一个未来的教主皇甫极,得了现任教主澹台震霄的真传,体魄堪比荒古巨兽,杀人如麻。”
孩童们听得失神,过了一会儿,又问起其他的魔教。
老人说道:“其他四个魔教都在其他大陆,不过也经常有其他魔道修士来到我们的大陆,前不久就来了一个姓齐的魔皇,虽然不能与西方魔教的教主相提并论,但也不容小觑,据说是中央魔教的少主。”
一个少年问道:“村长爷爷,魔皇是什么?魔教都是怎么分级的?”
这些虫人虽然在其他大陆,但还是保持了中原的习惯,将这里视作一个村子。
老人抚着胡须道:“魔教分为九品十二级,九品最低,从九品到五品只能算是魔人,到了四品以上才算是魔教高层,四品是魔师,三品是魔灵,二品就是魔王了,二品又分为两种,低一级的是魔王,更高一级的叫魔皇。一品也分为两种,低一级的是魔宗,高一级的是魔尊。”
孩子们都听傻了,这么复杂呢。不过孩子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又问道:“村长爷爷,魔尊上面还有没有更高的?”
老人一脸严肃:“当然还有,那就是超品了,是魔圣。幸好我们的大陆没有魔圣,魔圣只在其他大陆,而且据说上一代魔圣已经陨落了,现在的魔教只有魔尊。这些魔尊之间多有不合,经常大打出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孩子不由一阵欢呼雀跃,一个孩子问道:“村长爷爷,魔圣是怎么陨落的?”
老人严肃的脸色上竟然有了几分虔诚,沉声道:“是被我们的女神娘娘杀死的。”
孩子纷纷望向神龛内的木雕虫后,满脸崇敬。
齐玄素也有点意外和惊讶,那个姓齐的魔皇该不会就是他吧?所谓的魔圣该不会是以玄圣为代表的道门大掌教吧?
倒还真抬举他,直接给他算成魔皇,等于提前升了参知真人,还是少主。不知道作为“魔尊”的地师认不认这个少主,作为“魔宗”的周梦遥认不认这个少主。
最后齐玄素感慨道:“教育得从娃娃抓起。”
在虫人的语境下,道门虽然坐拥四海,但是压迫世人,不得人心。虽然道门解决了历朝历代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但镇压了虫人,仍旧是邪恶的,众生无不想推翻道门。
乌图道:“齐真人,你不是想知道‘筑基丹"的分配吗?正戏马上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老人给一众孩子讲了一会儿故事,又传授功法,再让孩子修炼了一阵,便要测验。..
他先让孩童和少年们排成一队,然后取出一个水晶球,让他们依次把手放在水晶球上。
然后老人依次宣布成绩。
一个少年把手放在水晶球上。
“药天,炼气初期!”
听着老人的声音,药天面无表情,嘴角带着一抹自嘲,可藏在衣袖下的五指却是狠狠握拳,以至于指甲都刺入了掌心之中,可他却浑然不觉。
在他身旁立时响起一阵嘲讽。
“还是初期?这么长时间了,可真是个废物。”
“仙儿会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要不是看在仙儿的面子上,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哪有机会在这里白吃白喝?”
药天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这些人,默默地退至一旁,与周围的众人有些格格不入。
“下一个,金仙儿。”
随着老人的声音响起,一个清秀少女走上前来,略显瘦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十分灵动。望向药天的时候,她微微皱眉,难掩关切。
药天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金仙儿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老人高声说道:“金仙儿,炼气期大圆满!”
一瞬间,响起一阵赞叹声音。
那可是炼气期大圆满!距离筑基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放眼同龄人,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金仙儿不理会这些赞叹之声,快步来到药天身旁,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轻声安慰。
齐玄素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乌图,这些孩子不该被植入虫卵。”
乌图微微低头:“请真人放心,交给我就是。”
第一百二十章 飞刀又见飞刀
处理虫人的原则主要看是否植入虫卵,只要没有植入虫卵,尤其是一众孩童和少年,便要妥善安排。
当然,道门也不会给自己培养一帮反贼,孩童还好说,少年们已经不小了,要是亲眼看着道门把他们的那些虫人长辈悉数毁灭,必然生出滔天恨意,立志此生要为长辈报仇云云。
道门也想讲道理,告诉他们这些人已经被虫子控制,成了虫后的奴仆,作恶无数,可孩子们未必能懂,就算懂了也未必理解道门苦心。所以道门也懒得多费工夫了,直接抹除记忆了事。不是短暂失忆,而是让记忆彻底消失,保证无法恢复,然后再统一安排。
纵然这些孩子中不乏天赋不错的,道门也不会送到万象道宫或者其他道宫。
因为道门有背景审查,这是古仙们潜入玉京之后建立的机制,就是防止外部势力对道门的渗透,这个权力在紫微堂手中。
要不怎么说世家子们“根正”,一看背景审查,父母兄弟配偶长辈全都是道门高层,他们就是道门,能不正吗。这也是许多大家族继承人不会干脏活的原因,他们要档案清白,脏活便由那些道途无望的家族子弟接手。
外来女子想要嫁给道门男道士,或者道门女道士外嫁,同样要接受背景审查。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大玄朝廷出身之人成了道门之人对外最佳联姻对象。比如雷小环就是朝廷出身,后来跟随丈夫加入道门。又比如秦家的公主们,以及石冰云等等。毕竟朝廷之人本来也算是北道门之人。琇書蛧
如果说这些世家子是第一等的根正,道门忠烈遗孤是第二等的根正,那么齐玄素这种就是第三等的根正,他们虽然不知道父母何人,但在婴儿时期就被道门收养,算是道门养大的孩子,这种孩子也有好处,就是一张白纸,可以任凭道门在上面写画,理所当然地对道门忠诚。
这种影响是深入骨髓的,这么多年了,齐玄素也受过委屈,甚至是险些身死,都是恨具体的人,而不是把这种恨意扩大到整个道门,他还是天然亲近道门的。
这些孩子就不行了,哪怕被抹除了记忆,仍旧属于根不正,不被信任。
乌图已经降临在这个村子,让这些人见识下什么叫魔教之人,什么叫外包的魔皇座下临时大护法。
毕竟乌图的正牌老板也只是刚得了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还不是正式在编的道士,乌图是没有编制的。
不过乌图的形象气质也适合干这个,怎么看都像是绝世魔头之流,只要现身就会带来死亡与毁灭。
乌图降临之后,化作百丈之高,白天变为黑夜,死亡气息弥漫,使得整个村子都陷入到惊慌之中。
可惜乌图不会“桀桀”而笑,这个动静实在不像人能笑出来的声音,他还是太沉默了。
此时村中之人全都从房屋中出来,聚集在一起,抬头望去,无不色变。
白天变为黑夜还不算,夜空上不见星辰,只有黑色雾气不停翻滚着,仿佛无数亡魂正在游荡。
“这是什么?”
一人惊骇惊叫道。
“这个气象少说也是魔王一级的高手降临了。”另外一人已经有些绝望,神情非常难看。
这就是神仙传承的优势,别管真实威力如何,最起码气氛和场面很唬人,换成人仙传承出身,也许在气势上能压得别人喘不过气来,可在视觉效果上绝对没有这般震撼人心。
一个青年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村长还算镇定,大喝一声:“何方神圣?”
乌图手中具现出一柄黑色巨镰:“我乃乌图,奉道门真人命令,剿灭尔等虫人。”
乌图法天象地,巨镰也随之化作百丈之高。
为首的村长高声道:“我们偏居此地,不问世事,何罪之有?”
乌图还真没有齐玄素那般心思灵敏,差点被问住了,他想了想,沉声道:“污蔑道门,图谋不轨,其罪当诛!”
说罢,乌图不再给虫人开口的机会,直接挥动手中巨镰,横扫整个村子。
这巨镰看着骇人,却是个虚影,一扫而过,建筑等死物丝毫不受影响,所有人都毫发无伤,不过在巨镰的刀刃上挂着一串透明魂魄,这把镰刀本就是出自死亡使徒塞缪尔之手,自然与塞缪尔的神通如出一辙。
只有那些没有被植入虫卵之人才得以幸免。
片刻后,这些失去了魂魄的尸体纷纷倒地,死不瞑目,嘴巴大张,然后就见一只只虫子从嘴中爬出,又很快死去。
这些虫人还没到成虫的阶段,只是宿主死亡,导致体内的虫卵提前孵化,根本无法长久存活。
早已退至众人身后的青年见机不对,立刻转身逃遁。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看似只是结丹期,实际上已经是成虫期了,可以直接飞行。
乌图微微皱眉,没有再次挥动巨镰,只是放出一团黑雾前去追击。
那青年哼了一声,竟然有一件类似龟壳的法宝,稍一催动,龟壳就一涨再涨,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无视黑雾的阻击,向外逃去。
乌图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次要消灭所有虫人,这个逃走的虫人无非是回到蓝云宗,他们迟早也要打到蓝云宗去,还是会再见面的。xь
此人逃出生天后,发现黑夜只是笼罩了村子以及村子周围,其他地方还是光天化日,又见乌图没有再追,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他认准了库斯科的方向,飞天而去。
他并不打算返回蓝云宗,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魔教这次是发了狠心,要将蓝云宗彻底剿灭,与其做了蓝云宗的炮灰,倒不如先去库斯科避避风头,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接着再看看局势发展如何,如果情况太过糟糕,那么他就一路北上,跨过格兰德河,去圣安东尼奥传教所,魔教之人总不能把手伸到这个地方去。
乌图开始处理那些孩童和少年。
这些半大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被吓傻了。
只有那个叫金仙儿的少女和叫药天的少年还算镇定,两人依偎在一起,虽然害怕,但并没有乱了方寸。
乌图本该赞誉一声,此子不凡云云,只是他察觉到齐玄素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便没了这等兴致,打算赶紧完事。
所以乌图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让这些孩子全部睡去,然后收入自己的黑袍之中。
等到他们再醒来,就有一个全新的人生了。
什么成仙、筑基丹,什么村子,都是梦醒了无痕的梦魇。
道门不要他们,不意味着别人不要。道门疆域太广,人才太多,门槛自然高。其他势力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做一个编外人员也挺好,乌图和胡恩阿汗都不是道门之人,也不妨碍他们地位尊崇,大权在握。
另一边,齐玄素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本来只是旁观乌图出手,结果就在乌图离开他的身边之后,一片不起眼的叶子随风而来,在距离齐玄素还有丈余距离的时候,突然发难,化作一柄苍翠碧绿的飞刀刺向齐玄素的眉心。
齐玄素的“长生石之心”与李长歌的不同,并没有金风未动蝉先觉的神异,虽然有“魔刀”反应,但直到飞刀距离眉心只剩下半尺距离的时候,齐玄素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挡,饶是他有武夫体魄,还是被飞刀刺穿了掌心,刺入眉心半寸。
道门之中,用飞剑的人不少,用飞刀的人不多。
在齐玄素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用飞刀,那就是姚裴。
不过姚裴远没有这等境界修为,能够轻描淡写地伤到齐玄素,换成得了“青雘珠”的李长歌还差不多。
齐玄素可以肯定,这不是虫人的手法,而是道门的手段,能够克制“魔刀”的只有“天刀”。这门功法,算是门槛特别高,别说虫人了,就是在各种人才辈出的道门,都很少有人能够练成。
姚裴何等资质,为了修炼“天刀”,把自己练得神神叨叨,经常介于有点大病和走火入魔之间。.Ь
“魔刀”自然不能跟“天刀”相比,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齐玄素从眉心拔下这把飞刀,拿在手中端详。
飞刀就像一片竹叶,栩栩如生。
这把飞刀到底从何处而来?
来不知从何处来,去倒是知道要到哪里去——直接钉在了齐玄素的脑门上。
乌图回到齐玄素的身边,立刻知道齐玄素受伤了,不由有些惶恐,如果齐玄素死在南大陆,他可脱不开干系。
齐玄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飞刀递到乌图的手中:“帮忙参详一下。”
乌图接过飞刀,仔细查看了一番,迟疑道:“齐真人,这柄飞刀竟是没有残留任何气息,却能破开真人的体魄,可见发出飞刀之人的修为之高,恐怕还要在我之上。”
乌图已经是伪仙,在他之上便只有仙人了。
齐玄素又拿回飞刀,自言自语道:“仙人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是内斗
一个仙人,突施冷箭,为了什么?
倒不至于要杀齐玄素。
一是影响太大,不管怎么说,齐玄素现在也是有一号的人物,真把他给杀了,会在道门掀起很大的风波。
天师也好,东华真人也罢,还有姜大真人、张月鹿和七娘等人,都不会善罢甘休。道理很简单,先不谈感情,就谈利益,这么多人在齐玄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资源,齐玄素身上寄托的早已不再是一个人的期望和心血,就这么死了,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未来的路也堵死一半,怎么能善罢甘休?这事情过不去的。..
二是杀不掉。齐玄素好歹也是距离伪仙只剩下一步之遥,直面过不少仙人,如果是仙人亲至,那么齐玄素肯定是活不了,可这位仙人根本没露面,不知道在多远之外,就想千里取人头,未免还有些不够。
总不能是看齐玄素不顺眼,就要给齐玄素一刀。
是警告?
齐玄素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没得罪什么人——抛开李天澜的事情不谈,而且张拘成也干了。
他倒是想要搞掉李命煌,可还没付诸于行动,然后就是跟圣廷较劲,跟南大陆的各路本土势力较劲,得罪的也是这些人,不该是道门之人来警告他。
退一万步来说,李家的确有这个底气,也有动机,可这不是李家的风格,李家要么不动手,动手就直接杀人,不存在先警告一下的说法。
“飞刀。”齐玄素陷入沉思。
他也许忘了个什么人。
姚裴擅长用飞刀,可没听说东华真人用刀,如果说清微真人继承了玄圣的剑道,那么东华真人就继承了玄圣的其他所学,毕竟裴家祖先也是玄圣弟子。
这里面不包括“天刀”,“天刀”是玄圣夫人的绝学,也是大玄皇室的绝学。
这就有意思了,“天刀”的门槛如此高,姚裴不可能自己摸索着去修炼,肯定有个引路人,这个引路人是谁?
如果是以前,齐玄素肯定认为是地师。可仔细一想,地师这一脉传承自巫教和徐祖,跟北道门不沾边。
虽然道门已经把所有功法神通共享,明面上并没有所谓的门户之别,但引路人还是有门户之别。就好比剑道一途,经过李祖、玄圣、东皇的发扬,就是太平道最厉害,其他道统的人也可以学,可没有太平道这么好的师父。同理,还有张家的雷法,别人也可以学,可是要走很多弯路。
姚裴所学的“太上忘情经”多半还是原版,也就是未经玄圣删减的那种,与张月鹿所学的“五雷天心正法”一样,难度就更大了,非要个引路人不可。
太平道里可能有这样的人,因为李家与秦家多年联姻,玄圣夫人曾经做过太平道大真人,全真道肯定没有这样的人。
不过齐玄素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还真有一个。
周家。
玄圣裁撤清平会,作为第一代“清平调”的周淑宁并没有反对这件事。不过周淑宁和沈长生的儿子沈卿辰对此十分不满,因为太平道不支持他,所以他就勾结三代地师重建清平会,沈卿辰为了昭示自己的正统性,改名周卿辰,等同是叛出了沈家和太平道,成为二代“清平调”,这便是周家的由来。
无论是周淑宁,还是沈长生,都有可能从玄圣夫人那里得到“天刀”的传承。
这就说得通了。
周梦遥。
这个一直藏在幕后的女人来到了南大陆?
然后给了他一刀,昭示她的到来?
这不符合她的风格,虽然齐玄素从未见过周梦遥的真面目,但好歹跟“齐浩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没能察觉到半点破绽,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周梦遥的存在,可见此人是个低调谨慎之人。就算周梦遥要对付齐玄素,也是巴不得齐玄素不知道她的存在。怎么会故意显露踪迹,让齐玄素警惕?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齐玄素有些吃不准。
乌图已经开始劝诫了:“真人,强敌在侧,我们还是先回新西京,从长计议。”
齐玄素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取出了“云中信”。
乌图立刻明白齐玄素要联系道门那边的人,可能是齐玄素的长辈,也可能是那位有望成为大掌教的师父,由此看来,这个所谓的强敌很可能就是道门之人。
于是乌图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还是说的,哪来那么多胆大包天的攘道分子啊,说白了,不就是你们内斗嘛。
想明白了这一点,乌图便很有眼色地退至一旁,不去看,不去听,同时给齐玄素放哨。
不过齐玄素并没有联系东华真人,也没有联系姜大真人,而是联系了七娘。
“又怎么了?你小子有完没完了,三天两头找我,马上就要成家的人了,还整天……”七娘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不耐烦,她和齐玄素本也演不了母子情深的戏码,不时也会相看两相厌。
齐玄素没有说话,直接将手中的飞刀一亮。
七娘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
“这把飞刀……是从哪里来的?”七娘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有些严肃。
齐玄素这才开口道:“刚刚从我脑门上拔出来的。”
七娘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这个臭娘们……”
齐玄素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七娘你不好说,我不强求。七娘你把小殷带来,我有事问她。”
七娘看了齐玄素一眼,什么也没说,去叫小殷了。
很快,小殷一蹦一跳过来了:“啥事?”
七娘没有出镜。
齐玄素问道:“小殷,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殷大声道:“此间乐!”
没办法,七娘有钱,有钱人的快乐,齐玄素想象不到。
齐玄素笑道:“好一个乐不思蜀。”
小殷也学着大人感叹的样子:“难怪都要下江南,江南好哇。吃得也好,玩得也好,睡得也好。”
齐玄素状若无意道:“既然江南这么好,那么你在江南的这段时间,见到什么人没有?”
小殷歪着脑袋,想了想:“没见到什么人啊。”
齐玄素问道:“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人或者事?”
小殷又认真想了想:“对了,七娘层曾经遇到过一个怪人。”
“什么怪人?”齐玄素赶忙问道。
小殷回答道:“一个戴着大大帷帽的古怪女人,说了一些怪话。”
齐玄素心中一动,继续道:“都说了什么?”
小殷道:“那个女人问七娘,她是不是对七娘态度太好了,让七娘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七娘说不怕她。那个女人也没说什么,好像有些把柄在七娘的手里。”
“那个女人还拿了一个本本,要七娘给她一个解释。两个人又说了一大通话,好像还提到了你。”
齐玄素来了兴趣:“哦?还提到了我,都说什么了?”
小殷的眼睛翻了上去,做回忆状:“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真当儿子养了,什么翅膀硬了,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什么的……”
齐玄素示意打住:“说重点。”
小殷道:“对了,那个女人说,当初按照她们议好的,用恩情拴住你。本该由她来做你的义母,她一个人就可以把局做圆,不留半点破绽。结果是七娘主动要做义母,那个女人便让给了七娘,她要披上一层皮来做师父。”
“七娘就说你是个好孩子。那个女人好像很生气,质问七娘,她的谋划怎么办。七娘这时候开始叫那个女人老周,又提到了老张,说老张脾气古古怪怪,又轴又不好说话,还爱认死理,她做义母是替老周受苦的,如果老周做你的义母,肯定受不了老张。其实我觉得,七娘说的还是很有道理,老张就是这样的,古古怪怪……”
齐玄素瞪了小殷一眼:“别跑题。”
小殷撅了噘嘴,继续说道:“那个老周就很生气,说事情不会这么算了,还要走着瞧。七娘就让那个老周有本事使去。老齐,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过家家啊,真不害臊。”
齐玄素没理会小殷的嘲笑,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小殷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但大体上还是听明白了。这个所谓的老周就是周梦遥,她与七娘见了一面,当面质问七娘,其中所提到的谋划应该与他的猜测相差不多。
最后周梦遥放下狠话,要走着瞧,不会是无能狂怒,而是会付诸于行。
再从七娘看到那把飞刀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周梦遥无疑了。
如此看来,七娘带着小殷也是大有深意,她不能说话,小殷可以说话嘛。
于是齐玄素板起脸:“你怎么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我?”
小殷挠了挠头:“忘了。”
齐玄素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误了大事。我得让你长点记性。”
小殷委屈道:“我又不知道,你们也没说过必须告诉你。”
齐玄素见小殷的样子,又心软了:“好了,本来打算把你说老张坏话的事情告诉老张,以作惩罚,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告诉老张了,替你保密,下不为例。”
小殷立刻多云转晴,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齐玄素随意哄了小殷几句,结束了通话。
乌图立刻凑了过来:“齐真人,回不回新西京?”
齐玄素又看了眼手中的飞刀:“不必了,不是什么强敌,只是一个故人的玩笑而已。”
乌图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都是内斗。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乌图还是问道:“不知……是什么故人?”
齐玄素淡淡道:“我的第一任师父,大约是看我拜师东华真人,心里不痛快,又来找我的别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徒博弈
乌图闻听此言,不由好一阵感慨。
要不说齐真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呢,师父就有两位,还都是仙人一级。两个仙人教导他一个,这个福分能小了?
既然是道门的仙人,那么少说也是平章大真人。
不过话说回来,听齐真人话语中的意思,第一位师父似乎不太满意齐真人拜师东华真人,所以给了齐真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不是外人可以知晓的了。
齐玄素收起那柄飞刀,问道:“村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周梦遥的飞刀牵扯,也顾不得观看乌图那边的情况。
乌图赶忙回答道:“除了一人逃走,其余虫人全部伏诛。至于那些未曾植入虫卵之人,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了。”
齐玄素点了点头,还在考虑周梦遥的问题。
这一刀神出鬼没,精妙到了极点,只是威力不足。到底是周梦遥有意留手?还是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如果是前者,那属于动机问题,可能是一个警告,可这跟周梦遥过去的行事风格互相矛盾,周梦遥属于那种不会轻易打草惊蛇之人,要不是七娘做了内鬼,齐玄素至今不知道周梦遥这个人的存在,这样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给齐玄素一个警告?说不通的。
如果是后者,那表明周梦遥并不在附近,这又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既然周梦遥不在附近,那她又是怎么锁定齐玄素的?难道周梦遥在村落附近留下了类似陷阱的东西,当齐玄素来到这里,无意中触发了陷阱,周梦遥就会隔空出手。
可还是有些说不通,因为距离过远的情况下,哪怕是仙人也很难直接击杀造化阶段的天人,只有通过生辰八字或者鲜血毛发施展的魇镇之法,才能无视距离。
那么周梦遥出手的意义在哪里呢?
想到此处,齐玄素对乌图说道:“乌图,你检查下周围,看有没有类似阵法或者陷阱的痕迹,尤其是与道门有关的。”
乌图一怔,随即明白了齐玄素的用意。虽然他不是道门之人,但到了伪仙境界之后,很多手段在原理上是殊途同归,也许乌图不会用道门的手段,但辨认道门的手段还是不难。换句话来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两人开始分头搜索。
还是老办法,不要嫌麻烦,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不要遗漏任何一个地方。
大概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乌图在齐玄素遇袭地点向东三里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处被触发的阵法痕迹。
这个阵法只有车轮大小,被刻在一棵大树的背面,触发之后就开始逐渐消散,如果齐玄素和乌图没有找到这个阵法,那么再过不久它就会完全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齐玄素和乌图根据残留的阵法研究了一下,大概可以确定,阵法本身并没有威力,主要是示警作用,范围笼罩了整个村子,以及村子外围的部分区域。齐玄素并没有触发这个示警阵法,应该是乌图法天象地的时候,黑夜的神力触发了阵法。
然后阵法中的神念迅速扫过了整个区域,确定了齐玄素的存在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周梦遥心生感应,然后一刀射出,正中齐玄素。
时间能对上,正是乌图离开之后,齐玄素才遇袭,反而给人一种错觉,早有人潜藏在侧,只等乌图离开之后,立刻出手。实际上是乌图的出手触发了阵法,导致周梦遥发现齐玄素的存在。
齐玄素看着这个阵法痕迹彻底消散,心中暗暗思量。
从这个阵法的手笔来看,应该就是周梦遥留下的无疑了。由此可以断定,周梦遥曾经来过这个村子,她认为齐玄素很可能会来这里,不过她无法确定齐玄素具体什么时候过来,她也许是没有时间,也许是没有耐心,反正没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于是留下了这个阵法。
到底是齐玄素的前师父,对齐玄素的了解还是深,很容易就把握了齐玄素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周梦遥去了所有的虫人村落,都留下了类似的阵法,只要齐玄素对虫人动手,总会遇上的。
对于一个仙人来说,亲力亲为寻找虫人据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肯花时间花力气,仙人们都能做到。关键是别的仙人不干,周梦遥要不是因为齐玄素,也不乐意干这种事情,都身居高位手掌大权了,还亲力亲为,那不是白掌权了?这种小事还是交给
至于周梦遥为什么不去新西京或者新帕依提提找齐玄素,道理很简单,容易被发现。
齐玄素不是江湖上的独行侠,而是道门重点关注的接班人之一,众星捧月是必然,身旁总是跟着许多人,不乏乌图、胡恩阿汗这样的伪仙。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三个伪仙能抵挡仙人,两个伪仙最起码不会是毫无还手之力。
只要闹出点动静,其他仙人便会出手。
新西京是西道门的大本营,澹台震霄喜欢留在澹秀山,宫甫一般就在新西京。新帕依提提是古神们的大本营,伊希切尔可没有像库库尔坎那样沉睡,说不定时刻盯着新帕依提提的一切,就算伊希切尔不能直接降临,古神们的选民、化身加起来,也不可小觑。
再加上齐玄素本人不能算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周梦遥在这种条件下,想要对齐玄素做点什么,是很难的。
再往前的时候,齐玄素倒是去过北大陆,可那时候周梦遥还没腾出手来,也还没跟七娘摊牌。
所以周梦遥只能等齐玄素离开新帕依提提和新西京后再有所动作,这是说得通的。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周梦遥给他一刀的用意是什么?
齐玄素习惯性地去捏眉心,这里刚好也是飞刀击中的地方。
然后齐玄素察觉到了不对。
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痕。
伤口留疤,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放在武夫身上就很有问题了。当初齐玄素被人家砍断手,断肢续接之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齐玄素受过的各种伤势不在少数,血肉衍生都是复原如初。
这次反而留下了一个疤痕,迟迟未能消失。
齐玄素的指甲骤然变长,锋利如刀,将这个疤痕缓缓割开,就如多了一只血色的竖眼,再以镜子一照。
只见其中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气息,聚散不定,隐约能看出符箓的线条轮廓。
乌图见此情景,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脸色凝重:“这似乎是一个印记,如此一来,齐真人的……师父就能锁定齐真人的具体位置了。”
通过阵法锁定齐玄素只是暂时的,这种烙印在齐玄素身上的印记才能长久。
如此一来,周梦遥就能掌握齐玄素的具体行踪,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给齐玄素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
周梦遥的一刀,不在于杀人,也不在于警告,就是为了锁定齐玄素。毕竟南大陆这样大,齐玄素行踪不定的,真要找他,的确很麻烦。
只是齐玄素的反应还算迅速,通过小殷这边确定了周梦遥的身份,再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窥破了周梦遥的意图。
师徒两人的第一次交锋,齐玄素算是没有落太多下风。
齐玄素问道:“有办法去除掉吗?”
乌图仔细观察了片刻,面露难色:“女王陛下肯定可以做到。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请女王陛下出手,去掉这个印记。”
在乌图看来,虫人问题都是细枝末节,干好了,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可齐真人出了问题,那他的罪过就大了,说不定会成为替罪羊。女王陛下和西道门要给道门一个交代,他就是那个交代。
别看他在别人眼中也算是大人物,可在道门眼里,尤其是道门高层的眼里,他就是个小人物。毕竟伊特萨姆纳和库库尔坎都死了,一个选民又算什么呢?
所以乌图把姿态放得很低,希望齐玄素以自身安危为重。
齐玄素想的不是这个,难道被周梦遥一吓,他就只能缩在乌龟壳里?那他以后还做不做事情了?
难道周梦遥在世一天,他就当一天的缩头乌龟?
那还谈什么大掌教?那还谈什么执掌道门?
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当然是齐玄素提升修为,有了伪仙修为之后,最起码就有几分还手之力。成为仙人之后,齐玄素就完全不必害怕了,甚至巴不得周梦遥找上门来,他就能亲手杀死周梦遥。
只是齐玄素距离仙人还有相当距离,不能一直这么缩着,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周梦遥给打疼了才行,让她有所忌惮。
齐玄素沉吟了片刻,说道:“无妨,一点小事而已,不必闹得满城风雨。”
乌图欲言又止。
齐玄素当然也不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万一周梦遥恼羞成怒,动了杀心,他总得有个应对办法。
齐玄素还真有办法,那就是五娘留下的“水中月”,可以请姜大真人出马。这件事发生在帕依提提洞天,周梦遥应该不知道。
如果谋划得当,齐玄素以自己为棋子,亲身入局,如此跟仙人下棋,那也未尝不能胜天半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深入
齐玄素默默盘算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我们继续行动,不必在意这个。若是有人袭击我,你只要能拖住片刻时间,玉京自会来人。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乌图听到“玉京自会来人”,便稍微放心,又转念一想,这位齐真人显然知道轻重,并不是自高自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那他只要尽到职责就是了,齐真人自有谋划计较,于是便彻底放下心来,继续为齐玄素引路。
齐玄素掌握“云中信”,又与其他人做了简单沟通,以防不测。
平心而论,齐玄素从没有小看过周梦遥,不过周梦遥倒是经常小觑齐玄素,也不能说周梦遥自大,这种小觑类似父母看待孩子的态度,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太过自信,便是自负,就容易出问题。
就拿齐玄素的灵山洞天之行来说,七娘做内鬼只是一方面,天师横插一手也只是一方面,关键还得齐玄素自己醒悟,主动去探寻。
因为这里面牵扯了地师,天师并不想和地师在明面上撕破脸皮,所以他只能等待机会顺水推舟,而不是主动出击。同理,七娘受制于契约和地师,既不想与地师翻脸,又不能直接把真相告诉齐玄素,只能搞一点小动作。
齐玄素要是觉得今日之所得皆是理所当然,师父齐浩然之死也没有破绽,那就活该他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谁也救不了他。可要是他想挣扎几下,那便是自救者天助之。
周梦遥认为齐玄素发现不了,可齐玄素到底是察觉了不对。
毫无疑问,是周梦遥太过大意之故,也是太小瞧齐玄素了。琇書蛧
倒是清微真人和东华真人,从没小看过齐玄素,都认为齐玄素是可造之材。如果齐玄素姓李,那么应该与清微真人很合得来。
不过齐玄素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虫人们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寻求外援,周梦遥要对付齐玄素,也很可能与虫人联手——这种联盟当然是不平等的,就像伊希切尔对待虫人的态度,只当是个夜壶,用完就扔。
接下来的几天,齐玄素与乌图又连续拔掉了两个虫人据点,其他的虫人据点,应该是得到消息,开始全面撤退。
齐玄素通知澹台盈,让西天罡堂开始朝着这边进军,又让乌图把那些还未被植入虫卵之人移交出去,同时胡恩阿汗也支援过来,跟随在齐玄素身旁。
毕竟齐玄素明知道有人针对他出手的情况下,还不加以防备,那么齐玄素以自身为诱饵的意图就有点过于明显了,周梦遥又不是傻子,必然要心生疑虑。所以齐玄素把胡恩阿汗叫来,是符合情理的,反而能降低周梦遥的疑心,同时这里远离了新西京和新帕依提提,支援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又不会让周梦遥知难而退。
其实齐玄素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胡恩阿汗因为胡恩查文的事情要找乌努拉图报仇,可伊希切尔硬保了乌努拉图,现在的情况下,齐玄素不可能再去找乌努拉图的麻烦。
又要安抚胡恩阿汗,又不能跟伊希切尔撕破脸皮,齐玄素只好厚着脸皮主动找了师父东华真人,请求东华真人特批一个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给胡恩阿汗。
紫微堂就是掌管这个的,虽然胡恩阿汗并不十分符合条件,但东华真人手里亲自掌握着几个名额,比较灵活。既然是徒弟第一次开口相求,做师父的当然要满足,于是答应下来,从紫微堂出具一纸文书,用“讯符阵”传送给了齐玄素。
齐玄素拿到这个,便有了底气,在击杀叛逃的太阳神殿大祭司之后,齐玄素找到胡恩阿汗谈话。
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首先,就算乌努拉图在感情上对不起胡恩查文,那也不是胡恩查文叛国的理由,这是无可置疑的。其次,乌努拉图已经得到了惩罚,失去了女帝的位置,被皇甫曦捡了便宜。乌努拉图为了权力抛弃胡恩查文,现在乌努拉图因为胡恩查文失去权力,刚好扯平。
最后,齐玄素拿出了那张来自道门的同道士出身文书,既是奖赏,也是安抚。
没有这张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文书,齐玄素前面的话都是放屁,不能让人心服。可有了这张文书,前面的那些话就是苦口婆心,是金玉良言。
胡恩阿汗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是随便许诺画个大饼就能骗到的。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年头,手里没把米,连只鸡都哄不住。
正如胡恩查文说的那般,胡恩阿汗对于权势名利看得还是比较重,也更在意胡恩家族的传承问题,所以他经常纠结于感情和利益二者之间。在库斯科的时候,他曾想要为了兄弟殊死一搏,最终被齐玄素劝住。有一就有二,这次也不例外。.Ь
胡恩阿汗感激无比,诚恳接受了齐真人的劝诫,做出了明确表态。毕竟乌努拉图这辈子就这样了,乌努拉图被拿下的时候,他的气就已经消了不少,如今他还有大好前途,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让齐真人不满。
齐真人给你面子,你不能不接着。你要是不接着,让齐真人的面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后果就很严重了。
更不必说,这本就是胡恩阿汗心心念念所求之物。
要知道,胡恩阿汗只是西道门客卿,连西道门的正式道士都不算,更不必说跟道门沾上关系。可是有了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他就算半个道门之人,这可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就算西道门要处置他,也得问过了道门的意见。
如此一来,皇甫曦这个未来女皇是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他这个将军也是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在道门层面,平起平坐。伊希切尔这么大的本事,也不过是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而已。
要不是跟对了齐玄素,他如今还在新西京失意呢,别说报仇了,自己的前途都很难保住。现在齐真人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他不能不识抬举。
每每想到此处,胡恩阿汗不免要感叹:“要不是齐真人点将,我还在新西京修身养性呢。当然了,修身养性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反思过去的错误,但出来做一些实事,可以更加地海阔天空嘛。”
齐玄素三人继续深入南部雨林,引诱着周梦遥出手。
不知是不是周梦遥察觉到了齐玄素的意图,迟迟没有动作,好像根本没有针对齐玄素的意图,似乎那些推测都只是齐玄素的妄想。
亦或是周梦遥觉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总之一路风平浪静。
齐玄素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现在就是比拼战略定力的时候,看谁沉得住气。
如此三天后,齐玄素三人终于遭遇了此行的第一次强有力阻击,不过与周梦遥无关,阻击来自本地的几个大部落,聚集了数千青壮,按照道门的标准,不乏先天之人,血气滚滚,甚是骇人。
这些地方势力能够割据一方,也不全然是侥幸,还是有着一些家底,这几千精锐战士,战力几乎相当于圣廷军团的半个师了。这几十万人中虽然没有仙人、伪仙的存在,但也有许多天人一级的高手。
虫人们主动退却之后,立刻开始游说各个部落,大肆宣扬西道门和塔万廷要一统天下,荡平他们这些地头蛇,如今的局势也由不得这些部落不信,于是他们便联起手来,组建了这支大军,要痛击西道门的来犯之人。
胡恩阿汗主动出战,乌图仍旧负责护卫齐玄素。
只见胡恩阿汗一跃而出,如同陨石落地,使得大地震颤,仅凭一人的气血便抵挡住了数千精锐军阵的血气,甚至还要反压一头。
胡恩阿汗又是大吼一声,声如雷震,血气滚滚,许多战士虽然没有被吓死、震死,但也被这一吼之威吓破了胆,纷纷转身逃跑。
武夫传承本就是最合适战场杀伐的传承,胡恩阿汗本人也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有了今天,胡恩将军可不是白叫的。.Ь
胡恩阿汗一路直奔其主将位置所在,要在齐玄素面前表演一个万军取首。
这里面自然也有高手,不能容许胡恩阿汗如此目中无人,立时有几道人影同时出手。
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这些人都不是胡恩阿汗的对手,只能靠数量优势来弥补了。
转眼间,胡恩阿汗与三人斗在一处。
这三人也是成分复杂,为首之人正是胡恩阿汗要万军取首的目标,是个魁梧男子,天生神力,体魄强横,简直就是天生的武夫,虽然比不上胡恩阿汗,但有造化阶段的修为,是最大部落的首领,也是大军的领袖。
还有一个巫祝祭司,是“黑日”希瑞拉的信徒,在此地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虽然因为地狱阻隔,无法成为伪仙一级的选民,但同样勉强有造化阶段的修为,乃是部落首领的谋主,两人多年来配合无间,是这片地域的实际掌控者。
最后一人则是虫人老祖,按照虫人的境界划分,已然是“飞升期”的存在,距离虫仙只剩下一步之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希瑞经的诗篇
土著首领和虫人老祖当先而动,一人势如奔雷,一人身如魅影,朝着胡恩阿汗左右夹击而至。
别看胡恩阿汗在齐玄素面前谈不上什么威风,总是恭敬有余,此时对上这三人,仿佛变了一个人,大笑一声:“上赶着送死吗?也好,我便成全了你们。”
土著首领形貌粗犷,风格爆裂,只见他双拳紧握,武夫血气猛烈扩散,没有太多拳意可言,仅仅凭借纯粹的气力,便带动了巨大的气爆声音。
虫人老祖没有土著首领那么粗蛮,看起来还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类似道门的地仙传承,走的是阴柔路线,一挥大袖,有五颗白骨头颅凭空出现,分别是五种颜色:黑、白、绿、红、黄,各自吐出不同颜色的雾气,将胡恩阿汗笼罩。..
面对两大天人高手的联手进攻,胡恩阿汗不闪不避,双拳齐出,分别迎向两人。
下一刻,胡恩阿汗的右拳对上了土著首领的拳头,激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响,震得下方雨林摇晃不止,无边落叶萧萧而下,甚至不少人被生生震破了心房,七窍流血,立毙当场。
土著首领的脸色微变,与胡恩阿汗以拳对拳,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不仅他的拳头血肉模糊,而且整条手臂的内在骨骼都寸寸碎裂,反观胡恩阿汗的拳头,仍旧毫发无损。
胡恩阿汗的左拳则是以拳意破去五色雾气,又一分为五,分别击破五个骷髅,这还不止,剩余拳意再次合作一处,直奔虫人老祖而去,仿佛海潮大浪,一浪叠着一浪,一浪推着一浪。生出大大小小的波纹涟漪环环相叠,震荡不休。
虫人老祖不敢正面硬接,大袖一抖,一蓬白丝激射而出,化为一张巨大丝网将其护在了下面。
紧接着,胡恩阿汗的拳意便笼罩了虫人老祖。一时间,虫人老祖感觉自己好像沉入了海底深处,身形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无尽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或冲撞,或拉扯,或挤压,或旋转的力道瞬息万变,要将他揉圆搓扁。
胡恩阿汗一出手便压制了两位天人高手,一手展现阳刚之势,威猛浩大,沛然莫御,一手展现阴柔之势,技近于道。刚柔并济,尽显伪仙武夫的风采。
虽然部落首领和虫人老祖不能说是没有还手之力,但也立刻明白一个道理,要是单打独斗,两人真不是对手,至多是有点还手之力,结果必然是被胡恩阿汗打死。
更可怕的是胡恩阿汗那边也是三个人,他们不知道齐玄素的深浅,却熟悉乌图,毕竟前不久还是朋友,现在一转眼成了仇人,乌图的实力不在胡恩阿汗之下,这要是三对三,那还打个屁啊。
一时间,两人只觉得进退两难,向前不能,向后难全。
南大陆的面积比中原还大,这片南部雨林也有将近两州之地,着实不小了,无论是土著首领,还是虫人老祖,都是在这片疆域中威震八方之辈,在普通土著的眼里,便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可两人联手对付人家一个,却在转眼间落入下风之中。四周观战的数千战士看在眼里,无不心惊。
就算数千人群起攻之,不知要死多少人?
还剩下一人未曾出手,便是信仰“黑日”的巫祝。先前两人出手,他则是退至一旁,准备法术,由两人拖延时间。此时法术准备完毕,不知何时,胡恩阿汗周围笼罩了一层翻滚不休的黑色雾气,而且这层雾气还在不断上升蔓延,很快将胡恩阿汗笼罩其中。
“黑日”巫祝张开双手,在脚下生出一方白骨王座,黑气在他的头顶凝结出一顶漆黑如墨的王冠,而随着“黑日”巫祝的动作,脚下白骨王座和头顶王冠燃起熊熊黑焰,“黑日”巫祝缓缓垂首,以圣廷的语言吟诵着某种诗篇。
这种语言名为拉缇姆语言,也是圣廷作为正式会议的语言和礼拜仪式的语言,
正如佛门的梵语一般,拉缇姆语拥有特殊地位的同时,也拥有特殊的力量。
毕竟地狱使徒也是使徒,曾经隶属于圣廷,不过他们堕落为地狱使徒之后,又加以改进,将神术变为魔法,使其拥有了更为特殊的能力。
希瑞拉不仅是杀戮使徒,也是谎言、欺骗的使徒,他书写了“希瑞经”,甚至可以通过自欺欺人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仙人也不例外。
这篇来自“希瑞经”的诗篇便拥有蛊惑人心的玄妙,甚至武夫也不能例外。反过来说,希瑞拉的“欺骗”同样能使武夫在短时间内获得更高的修为,这是一把双刃剑,并非一味地破坏,反而绕过了武夫的特殊防御机制。
“黑日”巫祝吟诵的长长诗篇就好像让人看了一页残缺的“希瑞经”,没有虚假力量的加成,只有癫狂,扰乱心智,通过削弱威力来换取可控性,不会反噬自身,也可以选择豁免自己人。不过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若是单打独斗,根本没机会用出。
即使是胡恩阿汗也有片刻的恍惚,想起了以前种种,看到了从小一起相依为命的胡恩查文,他仿佛获得了复活胡恩查文的力量,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胡恩查文死而复生,一切都回到过去的样子。
胡恩阿汗隐隐知道这有些不对,可还是沉浸在这种幻觉中无法自拔。
这一抹致命的失神,让胡恩阿汗出现了一丝不可弥补的破绽,土著首领和虫人老祖再度出手。
只要先解决了胡恩阿汗,剩下的两人,纵然棘手,也不是全无办法。..
可就在此时,三人都感知到一股不断攀升的浓郁剑意,同时这股剑意直指三人中的虫人老祖。
龙共虎,应声裂。
正要出手的虫人老祖在剑意牵引之下,竟是随之凝滞一顿。
虽然虫人老祖瞬间就挣脱开这股剑意的牵引,但是就在这刹那间,原本只是观战的齐玄素已经是长虹挂空。气势凌然,直奔虫人老祖而来。
虫人老祖一咬牙,决定不作理会,打定了主意即使硬抗一剑,也要先解决胡恩阿汗。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反而是“黑日”巫祝的头颅高高飞起。
黑色王冠随之落下,消失不见。
“黑日”巫祝的无头身躯开始剧烈震动。
下一刻,从断头尸体中涌出无数黑色气息。紧接着,“黑日”巫祝的身体表面也出现了无数细微裂纹,同样是无数黑色气息从裂纹中喷涌而出。
这些黑气熊熊燃烧起来,化作黑色火焰。
白骨王座在火海中轰然坍塌。
一轮明月悄然出现,银白的月光当空洒落。
出手之人正是乌图。
三人之所以敢于联手出击,就是因为“希瑞经的诗篇”属于大范围法术,除了施术者和被施术者豁免之人以外的其他人都会受到影响,在他们看来,这门法术不仅制住了胡恩阿汗,也阻挡了齐玄素和乌图,是一举两得。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齐玄素和乌图并不受影响。
相较于胡恩阿汗,乌图有一大优势,那就是乌图有精神寄托,他无比虔诚地信仰着伊希切尔,而这种信仰最早来自于卑微者对高贵女神的倾慕和爱恋,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软弱也罢,总之拥有信仰的乌图反而不容易受这种法术的影响,而且乌图并非首当其冲,所受的影响也更小。
胡恩阿汗就不一样了,他并没有什么信仰可言,名义上是信奉道祖,可太上道祖太过缥缈,他本人又挣扎在感情和权势之间,心灵上处处是破绽漏洞。
至于齐玄素,他用过的“希瑞经”书页太多,一是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二是多少有点耐受力,就像喝酒多了酒量变大一样,这种法术还真不能影响到他。
虫人老祖大为惊骇,勉强以余光望去,刚好看到了“黑日”巫祝身死的一幕。只是迫在眉睫的剑气又让他无暇他顾。
乌图负责解决“黑日”巫祝,齐玄素则针对虫人老祖。
齐玄素手持“青云”已至,无论虫人老祖如何躲闪,还是一剑刺入了虫人老祖的眉心位置,就好像齐玄素已经提前预测了所有的可能,准确预判了虫人老祖的动作,乍一看去,倒像是虫人老祖主动撞上齐玄素的剑尖。..
齐玄素当然不会用姚裴的“天刀”,虽然周梦遥算是他的师父——前师父,但从没教过这个,就算教了,当时的他也学不会,这是“归藏灯”带来的效果。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齐玄素大概有点明白了,想让“归藏灯”发挥作用,那就得多添灯油,就像去庙里烧香一样,香油钱不能少。所谓的灯油就是神力,关键时刻往往能有奇效。
虫人老祖好歹跟齐玄素同一境界,照理来说,就算不是齐玄素的对手,也能跟齐玄素比划两下,无奈齐玄素身上的仙物太多,根本不讲道理,也就没什么照理来说了。
而且虫人老祖事先并不知道齐玄素有“归藏灯”在身,这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虫人老祖如何能防得住?
“青云”的剑气疯狂绞杀着虫人老祖的生机。
虫人老祖想要反抗,可恶火紧随而至,当初吴光璧遇到齐玄素的恶火,都大感棘手,更不必说境界不如吴光璧的虫人老祖了。
虫人老祖死死盯着齐玄素,痛苦出声:“齐!玄!素!”
齐玄素面无表情,燃烧着恶火的左手刺入他的胸口,从中掏出一只不断挣扎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