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非同常人
???????冯七郎越想越是气恼,出了父亲母亲的院子就直奔冯家西北角而来。
沈昕娘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换了一身松散的广袖长衣,仆妇们在后隔间备好了温水。
她正要起身去沐浴。
忽听院中一阵声响。叉阵私血。
丹心起身。正要去看。
上房的门却是被人,砰的一脚踹开。
“沈昕娘!”冯七郎赤红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沈昕娘抬眼看他。面色淡然无波。
冯七郎此刻最讨厌见到她这般平静的面色,他只想撕破她脸上的淡然,生气也好,恼怒也好,哭泣也好,反正无论是什么,都比如今这般面无表情的好。
“脱衣服!”冯七郎喝道。
“什么?”沈昕娘狐疑问道。
冯七郎冷笑,“我叫你脱衣服!你听不懂么?你是我的妻,为人妻,伺候夫君不是理当之事么?这般诧异做什么?顶着我冯家妇的名头,去伺候旁的男人,倒忘了伺候自己的夫君么?”
丹心闻言,脸色涨红,气恼上前,“七郎君你胡说什么?!娘子。娘子不是那种人!”
“她是不是那种人,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来说!”冯七郎抬手挥开丹心。
他上前两步逼近沈昕娘,脸上溢出邪笑,“怎么。觉得这话,伤了脸面了?心里不好过了?”
丹心再次上前,挡在沈昕娘面前,竟大着胆子对冯七郎叱道:“休要污蔑我家娘子,郎君请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冯家的院子!是我的院子!这里坐着的也是我的女人!我碰不得么?”冯七郎抬手,一掌推在丹心肩头,并未用多大的力气。但毕竟是自幼习武之人,丹心登时倒退数步,跌坐在地。
“滚出去!”冯七郎朝她吼道。
丹心还要再上前来。
沈昕娘却抬手制止她,一双漆黑却分外平静的眼眸安抚的看了她一眼,“丹心,别怕。夫君说的对,我本就是夫君的妻,伺候夫君实乃分内之事。虽然大婚已经数日,这伺候来得晚了些,你也不必如此受宠若惊。”
这般死命阻拦,叫受宠若惊啊?
冯七郎险些将鼻子气歪,他怎么忘了。这女人自从嗓子好了以后,就越发的会讽刺挖苦人了!
沈昕娘转过脸来看着冯七郎,“说这般话,伤了面子的不是我,是夫君吧?”
她言语晏晏,缓缓起身,直视着冯七郎的眼睛道:“夫君心里,不好过了吧?”
“你——”冯七郎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此时他面前站着的倘若不是个女人,他保证揍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是谁!
“既然知道我心心里不好受,那你待会可要好好表现,好好伺候为夫!”冯七郎咬牙切齿道。
丹心在一旁连连摇头。
谁不知道自从表姑娘来了以后,七郎君就和表姑娘走的很近。
冯夫人也有意促成此事。如今遇见齐王,才是娘子更好的出路,此时若是被七郎君给破了身……
丹心一双眼睛都急红了。
可偏偏娘子不紧不慢,不见一丝慌张。
“好,沐浴的水已经备好,夫君请去沐浴吧。”沈昕娘说道。
一点抗拒都没有的答应下来。
冯七郎意外的看着她,“你……你怎的这般不知廉耻?”
沈昕娘黑漆漆的眼眸望着他,“伺候自己的夫君,原来是件耻辱的事情啊?”
冯七郎抬脚踹了跟前的四足矮几,“呸,我跟你说什么廉耻!”
沈昕娘神情漠然的看着暴怒的冯七郎,案几咣当倒地的声音在她漠然的神情之下,显得刺耳可笑。
被她目光掠过的冯七郎,觉得自己也如同那倒地的矮几一般可笑。
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可笑无知的孩童一般。
原本想来撕破她那平静的神态。
可几番言语羞辱,受刺激恼羞成怒的却偏偏是自己!
“夫君再不去沐浴,水就凉了。”沈昕娘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
长长的乌发散在背后,净白的广袖深衣柔软舒适,裙摆拖在地面上,沙沙作响。裙摆之下一双仅着白袜的脚若隐若现。
冯七郎胸膛起伏,怒意翻滚。
只想冲向前去,直接将她按到,沐什么浴,他们之间,还需要讲究那么多么?
齐王和她在马车上,在草堂寺的时候,沐浴了么?
越想越生气。
冯七郎又踹了那倒在地上的四足矮几一脚。
咣当一声,他并未入里间,倒是甩门而去。
丹心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扒在门框上向外看去。
见冯七郎果真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院中丫鬟喊道:“快,插上院门!天色不早了,怎么什么人都往里进!”
院子里的丫鬟们一愣,搞不清楚状况,但得罪了娘子身边的丫鬟,就如同得罪了娘子,就要倒大霉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两个丫鬟连忙去将院门给闩上了。
“娘子,你还……沐浴么?”丹心抹了抹头上的细汗,低声朝里间问道。
“水凉了么?”沈昕娘问。
丹心忙去查看,“温着呢。”
“好,你出去吧。”沈昕娘起身前去沐浴。
丹心守在门口,心里头依旧有些慌慌的。
娘子怎的就那般从容淡定呢?是因为娘子笃定七郎君不会做什么?还是娘子根本就不在意他会做什么?
呸呸,这种事,怎么会不在意呢?
丹心皱着眉头,唯有房内传出的幽幽水声,能让她心头安定些许。
“进来吧。”沈昕娘沐浴好,才唤她进去。
素白的衣衫,无暇的脸颊,娉婷的身形,沐浴后的清香,安然的沈昕娘给人一种格外舒服的感觉。
便是望着她那一双纯黑的眼睛,丹心也觉得黑亮的分外好看。
七郎君怎的就看不见娘子的好呢,还用那般恶毒的言辞侮辱娘子?
还是齐王那种男子能配得上如此美好的娘子!
丹心一面拿着熏笼为沈昕娘熏干着头发,一面自顾自想到。
第363章 停车检查
yuuuuuu“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肯认错?”沈尚书怒道。
沈昕娘理了理衣袖,态度闲适,“父亲叫我认错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我显得理亏。先说朱家的人不好打发,您要安抚朱家人。里里外外少不了银钱打点。母亲的典当行便不能给我。”
被人当面拆穿了心事,沈尚书脸上难看至极。
沈昕娘却接着说道:“不行,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回来的。父亲还是快去安抚朱氏吧,儿告退,父亲留步。”
说完,便退出房门,向院外行去。
沈尚书被气的仰倒。
冯七郎一面赔罪,一面匆匆从房中退出。
他做什么要娶这小娘子!
娶了她,哪里是要交好沈家,分明是要和沈家结怨呀!
不,不单是和沈家结怨,说不得已经得罪了齐王……
冯七郎心头别扭难堪,大步越过沈昕娘,将她甩在头后。先行离去。
沈昕娘行出待客的院子,一旁小道上却走上前来一个小娘子。
“大姐姐,给大姐姐见礼!”小娘子上前福身说道。
沈昕娘见状,停下脚步,还她一礼。
“大姐姐上次回来。母亲说大姐姐病着,不让我们去见大姐姐,一直没有见过,今日方才有机会亲近大姐姐,望姐姐莫嫌弃!”小娘子温声说道,脸上笑意容容,十分讨喜。
“你是?”沈昕娘侧目问道。
小娘子笑了笑。“我是沈画,族中行四,大姐姐叫我四娘,画儿都好。”
沈昕娘点了点头,抬脚前行。
沈四娘连忙跟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姐,我瞧见母亲哭的很痛,还提及大姐姐,今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原本就是那朱家郎君不对,惩罚她也是应该的,断然不该为此记恨姐姐,可母亲……姐姐还是小心些好。”
沈昕娘闻言停下脚步。看了沈四娘片刻。
沈四娘抬眼,这才发现,面容姣美的大姐姐的一双眼睛,是和常人不同的。
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来,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叫人肝胆生寒。
沈四娘立时便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昕娘缓声说道。
听闻沈昕娘离开的脚步声,沈四娘才抬头,连忙又追上去。
“大姐姐,你这次回来,和父亲母亲闹得不愉快,那日后……还会回来么?”沈四娘低声问道。
沈昕娘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你生母是谁?”
沈四娘一愣,低声答道:“我生母是父亲的妾室。”
沈昕娘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娘家,我自然还要回来的。且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还没有拿回,怎么能不回来呢?”
沈四娘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那大姐姐一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吧?我一瞧见大姐姐就觉得亲近,若非母亲说大姐姐生病,不许我们打搅,大姐姐从吴兴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来给姐姐见礼,也能早日亲近姐姐的!”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回去吧。”
“大姐姐慢走。”沈四娘福身,停下脚步。
冯家的马车就在二门口了。
她目送沈昕娘上了马车,又悄悄顺着小路退走。
“这么这么慢?你不是都好了,说话都利索了,腿脚还不利索么?”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朝沈昕娘冷喝道。
丫鬟扶着沈昕娘登上马车。
她侧脸望来。
盈白的肌肤,映着午后的暖阳,恍如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一举一动里透出的优雅,更叫人看的痴迷。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冯七郎才发现,自己剩下斥责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愤愤兜转马头,大声喝道:“驾——”
马车之上,沈昕娘看着伺候一旁的丫鬟道:“你有名字么?”
丫鬟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激动,这是得了娘子的信任看重了么?
“婢子出身微贱,没有名字,请娘子赐名!”丫鬟期待道。
沈昕娘轻敲着矮几桌面,“亦余心之所善兮u虽九死其犹未悔。你护主忠心,便叫‘丹心’吧。”
丫鬟叩首,不胜欣喜道:“谢娘子赐名!”
“丹心,丹心……”丫鬟眉眼带笑的轻喃道。
回到冯家,冯七郎连声都没吭,扔下沈昕娘便离开了。
丹心扶着沈昕娘往那偏僻的小院儿行去。
恰在院门口遇上,听闻她回来,特地寻来的老妈妈。
这是冯夫人身边得脸的老妈妈,见到沈昕娘眉眼堆笑道:“娘子可回来了,夫人一直挂着娘子呢!”
沈昕娘福了福身。
老妈妈笑道:“夫人请娘子晚饭到主院中去,娘子嫁过来三日了,一家人还未在一起吃过团圆饭呢,正好今日是个机会。”
沈昕娘点头道:“好。”
“夫人还叫老奴送来些点心,厨房里晌午时候呈来的,夫人尝了,味道不错,特地给娘子留了些。”老妈妈热情说着,扬了扬手中食盒。
“谢过母亲。”沈昕娘抬手,请老妈妈进院中说话。
老妈妈带有夫人的赏赐心意,便一定程度上代表夫人本人。
沈昕娘作为儿媳妇,自当客气。
那老妈妈也没推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院门轻掩,老妈妈笑着抬手推门。
“哗啦——”
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
木盆咚的一声砸在老妈妈身上。
登时便将老妈妈砸的跌坐在地。
老妈妈手中的点心盒子也脱手摔在一旁,精致的点心散落一地。
几个丫鬟聚在回廊下头,原本捂嘴偷笑要看热闹。
猛的瞧见砸错了人,当即就傻了。
老妈妈哎哟哎哟揉着身上,脸色难看至极。
兜头的一盆冷水泼下,她恍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但她顾不得自己,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心,哭嚎道:“哪个贱婢坑害我这老婆子?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们这些天杀的贱婢,还不滚出来领罚!”
一个丫鬟端着漆盘盖碗,从耳房走出,瞧见院中情形,微微一愣,转身就要回去。叉岛巨圾。
“站住!”一直未吱声的沈昕娘却突然唤道。
那丫鬟一愣,脚步更快。
“丹心。”沈昕娘吩咐道。
丹心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拽住那丫鬟。
“端过来。”沈昕娘吩咐道。
丫鬟握着漆盘不肯撒手。
丹心一时夺不下,眼珠一转,端了上头的盖碗,就行过来。
哭嚎的老妈妈也收敛音量,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缓声道:“只怕不是坑害你,你是母亲身边得脸的妈妈,旁人怎敢害你?”
那老妈妈闻言蹙眉,正要解释什么。
却见沈昕娘抬手掀开了丹心手中的盖碗。
一条碧青的小蛇,猛的从盖碗中抬起头来,嘶嘶的吐着芯子。
“啊——”
丹心惊叫一声,惶恐的扔掉手中茶碗。
碧青的小蛇在地上游走。
院中丫鬟婆子都连连惊叫起来,生怕被蛇给咬上一口。
第364章 溜走
wpsssss清晨,鸟声啾啾。
风中带来隐隐约约桂花的香味。
还未高升的太阳,带着和煦的暖意,给沈昕娘的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娘子。夫人说,七郎君会护送娘子。咱们要再等等么?”丹心一面扶着沈昕娘上马车,一面低声问道。
沈昕娘在马车中坐定,才缓缓道:“**苦短,他只怕还没睡醒,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行出冯家。
冯七郎此时确实还在酣睡。
可他枕侧之人,却是早就醒了,支着脑袋,瞧见丫鬟在屏风后头冲她点点头。
杜媛之笑了笑,更揽紧了酣睡的冯七郎。
谁也别想从她手中,将表哥夺走!
冯家的马车停在一处茶楼外头。
沈昕娘带着黑色三纱罗所制,遮蔽全身的幂篱,从车上下来。
丹心搀扶着她,缓缓走进茶楼,问小二要了雅间,主仆二人在雅间里坐着。
不多时。二楼走下一个衣衫干净,却衣角都洗的发了白的少女。
少女衣衫宽大,显得她裹在衣服里头的身形十分瘦弱。面色发白的女子脸上似有泪痕,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少女从二楼快步下来。
直接冲出茶楼,往茶楼对面挂着大大一个“当”字的秦记典当行走去。
只怕是哪家落魄了的小姐要当东西了为生了。
茶楼里的茶客们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声议论几句,便转开话题,谈论其他。
“掌柜的,您瞧瞧我这块红翡,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我家的家传之宝。您看能给多少钱?”少女打开层层叠叠的布包ほ帕子。
包裹在最深处的红翡一露面。柜台里头的掌柜便瞪大了眼。
真漂亮!
这般纯美无暇的红翡,一点杂色也没有,质地清透,世间罕见。
“唔,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眯着眼睛问道。
“活当!这是家传之宝,如今着急用钱,否则绝不会拿出来的,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定还要赎回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个……活当可是当不了多少钱,且利息高,你如今已经缺钱。日后哪里还能有钱将这东西赎回去?我劝你还是死当的好,还可以拿到更多的钱!”掌柜的看了一眼外头的少女,见少女衣着尚可,但衣角已经发白,一双眼睛无辜懵懂。料定,是个好说话的。
岂料那少女倒是固执的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在我这儿弄丢了传家宝,如何向母亲的在天之灵交代?掌柜的,您行行好,我日后定会来赎的!”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红翡一块,五十贯,活当,三日不取,不留。”
少女瞪眼,“掌柜的,这可不行,我这传家之宝,五十贯哪里够?你不给千贯,就将东西还我,究竟识不识货啊?”
少女嗓门不小。
典当行里外的人都看了过来。
掌柜的皱眉,“跟你说了,活当,价低……”
“苏掌柜,您老在这一带也是有名的老掌柜了,莫不是看人家是个小丫头,就以为好骗,故意压价吧?”
“这话说得!”掌柜的被人调侃揶揄,面色不愉。
“至少五百贯,且三日也太短了,哪有赎期这么短的?你莫不是欺我不懂行吧?”少女大声道。
掌柜的冷冷一笑,“玉不比旁的,识货者无价,不识货者分文不值。我是照顾你,才给你这么多钱,且当玉本来就时限短,多是死当,莫不是瞧你是个可怜的小娘子,我连五十贯都不会给你。”
少女咬牙想了想,“三天就三天!我的玉,值什么价,我心里清楚,五百贯。否则,就将玉还我!”
掌柜的来到后头,跟后头的账房低声商量了一阵子。
终是给了小丫头五百贯的飞钱,收下了红翡。
且给了三天的活当。
少女拿着飞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典当行。
典当行中看了热闹的人,有些往茶楼中来,七嘴八舌,就将刚才的热闹讲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红翡的价值,五百贯的高价收下来的东西,且还是活当,这东西定然不俗。
“听那小丫头出了典当行才说,这红翡还有妙用,用红翡泡水洗面,能保持青春不老,这红翡得高人点化,还能避灾挡邪。”茶楼里有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真的假的?”
“姑娘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坚持活当,这东西,她是定要赎回来的!”
“五百贯,三日利息就得翻上两番。她有钱赎回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个窈窕娉婷的身影,在幂篱的掩映之下,缓缓走下二楼雅间。
只是她前来之时,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却不知去向,只有小娘子一人。
不过众人都沉浸在关于那当铺里的红翡究竟有何神奇之处的议论之中,无人注意到罢了。
“娘子!”丹心已经换过衣服,从马车里头跳下,搀扶着沈昕娘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上,她将当票和飞钱从怀中拿出,交给沈昕娘。
马车缓缓而动。
“娘子为何要我一定要五百贯的高价呢?就不担心他们不收么?而且将来赎回的时候,利钱也更高呀?”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垂眸,“五百贯,与暴利的典当行来讲,不过小钱而已。若不要价高,他们如何相信你定然没有赎回的能力呢?”
丹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昨日让你给沈四娘稍的字条,捎到了么?”沈昕娘问道。
丹心点点头,“捎到了,有娘子给的赏钱,自然好办事儿,我亲自将字条给了四娘子身边的丫鬟。”
沈昕娘颔首不语。
耳边是马车的木轮子滚滚碾压过路面的声响。
车夫不时的“驾——”挥动的马鞭。
沈昕娘骤然抬起头来。
昨日灵泉扩展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她便发现自己六觉似乎更为敏锐。
此时听来,马车外的动静可是有些不对。
“丹心,你看看外头到哪儿了?”沈昕娘道。
丹心一愣,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这么一看,她可蒙了。
“这……这条路不是回冯家的路啊,怎么外头看起来这般荒凉?”丹心紧张道。叉岛估血。
“停车——”丹心大叫。
“驾——”车夫却抽动马鞭,让马车跑的更快了些。
丹心慌乱不已,“停车,停车你听到没有!这是去哪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少夫人乱跑?少夫人要回冯家!你听到没有?”
车夫却完全不为所动。
路面似乎越来越不平整,马车也愈发颠簸。
丹心被颠的话都断了音。
她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这车夫她见过的,的确是冯家的车夫,马车也是冯家的马车。
冯家人最近对娘子不是十分客气恭敬么?怎么娘子一出门,就会遇见这种事情呢?
沈昕娘虽然被颠得不轻,但她漆黑的眼眸之中,却并无慌乱。
真好似天大的事情,也休想激起她面上波澜一般。
“娘子,怎么办啊?他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娘子……娘子……”丹心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沈昕娘看她一眼,察觉外头车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别哭。”
沈昕娘许是不会安慰人,瞧着满目惊恐的丹心,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第365章 包括你么?
é?iiiii“娘子……”素衣放开搀扶在沈昕娘胳膊上的手,矮身跪了下去,“婢子,婢子……”
沈昕娘缓缓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素衣。她想笑,可脸上僵硬。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她却做不出。
她如今眼睛已经能视物,可身体并未康复,她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可以贴心的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人,来帮助她,搀扶她,一点点的让身体也渐渐康复。
素衣是母亲买来给她的丫鬟,又是陪她一直在吴兴老家中过了这么多年的人,此时自然是陪在她身边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
沈昕娘缓缓抬头,看着院中立着那恍如鹤立鸡群的男子。
沈昕娘开口艰难,索性就不再开口。她面无表情的越过跪在地上的素衣,绕过屏风,走进里间。
不过是失了一个得力的丫鬟而已,不算什么。她是不是“不全”。旁人不清楚,她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今日将她当傻子的人,他日必定要后悔。
素衣含着泪,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子。婢子走了,冯夫人一定会派旁的机灵丫头来伺候娘子的!娘子……保重!”
素衣退出上房,来到齐王爷身边。
齐王爷捏着两只大小均匀的罗汉头核桃,轻笑着转身,离开前看了冯老爷一眼,轻叹道:“冯家人,还挺有意思。”
说完。带着随从,和丫鬟素衣,大步离去。
冯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派几个丫鬟过来,七郎还不快去前厅待客?”
冯夫人去安排前来伺候沈昕娘的丫鬟。
表姑娘上前,一双美目,半含着泪,不胜羸弱娇羞之状,却语气坚强的安慰道:“表哥,莫生气,姨母一定会安排旁的得体丫鬟前来伺候表……表嫂的!”
冯七郎听得“表嫂”微微蹙眉,眼前闪现过的是门口那惊鸿一瞥。如玉般盈透净白的面容,娉婷婀娜的身形,并非像想象中一般貌丑骇人肮脏痴傻,反而美艳惊人。唯独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让人看得胆寒。
“嗯,你也回自己院中吧,听闻她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你不必来向她行礼。”冯七郎说完,又往上房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表姑娘微微福身,目送表哥离开。
“娘子,咱们也回去吧?”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低声道。
表姑娘却是转身,看着上房,低声道:“你瞧她是傻子么?”
丫鬟微微一愣,“瞧着和正常人不同,可又不全像傻子……木木呆呆的,话也说不利索,应该是傻的吧?不过傻子不是都也很丑的么?怎么她……”
怎么她那么漂亮?
丫鬟没说完,表姑娘也明白后头的话,她面上表情清冷下来,“表哥娶她是出于无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婚事,不娶不行。她若痴痴傻傻我也不会容不下她。可如今,她心智不全,却面容美妍,你没瞧见表哥临走的时候,往正房看那一眼,眼中还有关切之意!”
丫鬟闻言,眉头微蹙,扶了表姑娘的手,低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叉岛估号。
表姑娘叹了口气,“自古红颜惹祸,更何况是个痴傻的红颜!表哥适才都因为她,险些得罪王爷!这样的人,表哥身边留不得!”
丫鬟神情一禀。
“你去做些事,内宅之事,表哥不便伸手,我自然应当帮着表哥扫除障碍!”表姑娘神色清冷的说着,抬脚离开沈昕娘的院子。
冯夫人往沈昕娘院中安排人的时候,冯家的下人都慌了起来。
适才被发卖出去的仆妇乃是冯家的老人儿了,从冯家在汝南未来到京城的时候,就伺候在冯家。不过是因为得罪了那新妇,就合家被卖了出去!岂是好伺候的?说不定一点不小心就得罪了她,今日那仆妇的下场,就是他日自家的下场了!
但凡有些关系的下人都开始走动起来,四处送礼,托关系,说什么也不愿被安排到沈昕娘的院子里去。
最后被安排进院子的四个小丫鬟,皆是没什么依仗,家中也没有人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低等丫鬟。
“傻子会不会打人啊?”
“用不用伺候她拉尿?”
“先前伺候的人都被卖出去了,咱们还是别往跟前凑了!”
被安排进来的四个小丫鬟聚在院中,有些恐惧的看着上房,神态紧张的窃窃私语。
沈昕娘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昨日新婚之夜,冯七郎并未在新房中度过,丝毫不让人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沈昕娘忽觉自己左手手心有些灼热。
她抬手看着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原本是浅灰的颜色,如今却浓重了几分。灼热之感,正是从这太极图上发出的。
她扶着床边起身,手上灼热的感觉,让她想要将手浸在冰凉的水中,才觉舒爽。
床头恰好放着一碗白水,想来还是昨日素衣离开之前放在这里的,如今早已凉透。
沈昕娘抬手将手浸在茶碗中。灼热的左手手心果然舒适起来。
可让她惊讶的情形也同时发生,茶碗中的白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最后茶碗之中,滴水不剩,而她原本应该湿漉漉的手,却也是干爽的,没有一丝水迹。
这阴阳太极图,果然别有用处,并非是医治了她眼睛的真人随手留下的印记呀!
第366章 怨妇
???????马车渐渐停下。
丹心连忙抹抹眼泪,挡在沈昕娘跟前。
虽然她已经怕的浑身发抖,但颤抖的小身子,还是紧紧的护住沈昕娘。
“不哭。娘子,我不哭。我要保护娘子,如今正该是我对娘子忠心的时候……”丹心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给自己勇气一般。
车夫蹭的跳下马车。
周遭有脚步声而来,“人带回了?”
痞痞的男声,让丹心吓了一跳,浑身抖的更是厉害。
“嗯,关在哪儿?”车夫沉声问道。
“那间屋子,我刚扫了扫,怎么样?”流里流气的声音带着让人反感的奸笑说道。
车夫点点头,转身对车里头的人道:“少夫人,还请下来吧!”
“不,不……”丹心护在沈昕娘跟前,连连摇头,“咱们不下去,娘子……”
沈昕娘看着丹心。低声道:“你会驾车么?”
丹心一愣,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沈昕娘道。
“跟她们废话做什么,直接逮出来就是了!”那让人讨厌的男子又道。
“没有我的话,你别乱动!”车夫沉声斥责。
那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守在马车外头并没有走。
丹心咽了口唾沫。越发害怕。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夫人,请您下车吧,您逃不了的。您好好下来,我保证不伤害您!”
丹心连连摇头。
沈昕娘端坐于马车上头,神色平静的听着外头动静。
忽而车夫身边那男子一动,上前拽开车门。挑起车帘子,嘻嘻一笑,伸手拽住护在前头的丹心。
丹心被他拽住胳膊,吓得哇哇大叫。
眼泪鼻涕抹了满脸,“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派来的?冯家如今看重娘子,你们不知道么?你们得罪了娘子就是得罪了冯家!还不好好的将娘子送回去!”
丹心被拽下马车,嘴里还不忘哭嚎道。
车门敞开,车夫立在马匹一旁,手里攥着缰绳,垂头道:“少夫人,请下车吧。”
沈昕娘缓步走下马车。
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荒芜,入目凄凉。
四下残破的墙垣底下,都长满了蒿草,最低的地方也能没过人的半腰。高处即便藏个人也难以发现。
坐北朝南有几间破败的房子,屋顶半塌,残败不堪。
丹心被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子给推搡进了一间破房。
车夫看了沈昕娘一眼,“少夫人,得罪了。”
沈昕娘不待他动手,便主动向那间破房子走去。
她抬脚迈入破房子。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将丹心压倒在地,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让他滚出去。”沈昕娘指着那男子道。
车夫窜上前去,一把将男子从丹心身上拽了起来。
车夫瞧起来身形消瘦,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小。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倒是被他拽的一屁股跌在地上。
“没跟你说不要轻举妄动么?”车夫瞪眼怒道。
“人都掳来了,活不了几日就要宰了,让爷们儿先快活快活又如何?!”男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但他似有些畏惧车夫,并没有再扑上前去。
“跟我出来!”车夫厉声道。
那男子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车夫离开破房子。临走,色眯眯的眼睛狠狠的挖了一眼沈昕娘。
当看到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之时,他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看,匆匆迈步出门。
丹心拽着自己的领口,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不眨。
原本清明的眸中尽是慌乱混沌的神色。
沈昕娘缓步靠近她,低声道:“丹心,别怕。”
丹心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上下打量着沈昕娘,“娘子,您,您没事吧?”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比身上还脏,越拍越脏,索性停手,在身上抹了抹。
她来到残破窗棂都朽坏,只有半边还挂在窗户框子上的窗边,向外看去。
瞧见车夫和那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人正争执些什么。
两人似乎言语不和,大吵起来。
离得远,丹心只能听得一字半句。
沈昕娘却立在屋中,侧耳听着。
阴阳泉眼的扩展,也在影响着她的身体,她行动更为敏捷,六觉敏锐。
类同习武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锐那般。
丹心听不清的,她却是能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啊?”丹心有些着急道。
“车夫要去将马车弄走,叮嘱那男人不要对我们下手。否则所得钱财就不予他分赃。”沈昕娘平缓开口。
“啊?车夫要走啊……那,那留下那个人……”丹心又浑身抖如筛糠。
沈昕娘垂眸,脸色如常。
惨败的屋子,蒙满尘土的器具。
屋里仅有的一把四足凳还缺了一条腿。
沈昕娘一身净白的衣衫,款款立于这破败屋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反差之下,到显得她格外的高洁毓秀。
丹心看着车夫驾车离开。叉呆役巴。
抖得几乎站不稳,“娘子,娘子不怕么?”
沈昕娘微微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记住对你不好的人,待他日有力还击之日,就要将他彻底打倒,再无反抗之力。”
沈昕娘说完,微微垂眸,这话似曾相识,是谁对她说过么?
“可,可现在怎么办啊……”丹心紧张的口干舌燥。
适才她被那男人压倒在地的惊恐还未从心中褪去,倘若再来一次,只怕要肝胆俱裂了!
而且现在车夫也走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他他……他来了……”
男子见车夫驾车离开,奸邪一笑,果然向沈昕娘和丹心所在的破房子走来。
“钱呢?”沈昕娘问道。
“啊?”丹心愣了一愣,才迟缓道,“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她从怀中将刚从典当行所得的五百贯飞钱拿出。
沈昕娘见她抖得厉害,若非拽着窗棂,随时都要滑坐在地上,便上前接过飞钱。
男子未到门口。
沈昕娘却已经迈步出来。
男子一惊,看了沈昕娘一眼,那漆黑漆黑,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睛,似乎让他有些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休想逃走!”男子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沈昕娘却从他脸上看到色厉内苒。
她伸手递出飞钱,“五百贯。”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飞钱,见到红红的官府大印,伸手抢过。
“五百贯可不够!人家买你的命,出了两千贯呢!”男子伸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昕娘看了他高举在脸侧的手指头,“两千贯?”
男子得意一笑,一看自己的手,立马又缩回一根来,“没错!”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沈昕娘淡然问道。
男子连连摇头,“那不行,咱们虽然是市井混子,可也得讲究信誉,接了人家的活儿,就不能毁约!断没有半道再收你的钱,反悔的道理!”
沈昕娘点点头。
男子拍了拍胸口刚塞入的五百贯飞钱,“这钱……这钱我留着,就当给你们一日安生日子!那边拿到钱以前,我保证不动你们!”
男子说完,看了沈昕娘一眼。
光洁的下巴,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墨渲染的黛眉,莹白的皮肤,像是有玉的光泽在她细腻的脸上流淌。
真是美人啊,美人!
男子喉头有些干干的。
当触到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他一个瑟缩,浑身燥热的感觉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
“去去,快进去,劝你别想着逃跑。你们老实呆着,还能好过些,若是想跑,爷爷的棍子可不答应!”说着指了指自己胯間,**一声大笑。
沈昕娘转身入了破房子。
那男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第367章 全城搜捕
???????“你们干什么?!”院中传来一声呵斥,是她的陪嫁丫鬟的声音。
沈昕娘抬头,侧耳听着。
“你这丫鬟,好不识趣!表姑娘赞你做的东西香。那是给你长脸,能得了表姑娘喜欢。往后还能短了你的好处?”一个仆妇的声音半怒半劝的说道。
裹了点心渣,重新过油的果子,色泽金黄,香味四溢。
院中的仆妇看着丫鬟手中端着的盘子,都忍不住连连吞咽着口水。
被仆妇称为表姑娘的女子,一身素衣,婷婷而立,于院中大红的颜色格格不入。
丫鬟瞪了那仆妇一眼,眼神扫过表姑娘,今日她家娘子大婚,这表姑娘却穿的这般素淡,跑到娘子院中做什么?看着就让人碍眼!
“这是给我家娘子做的,娘子大清早起来就要梳头点妆出嫁,忙活到现在,早就饿了!凭什么给你?”丫鬟大声呵斥了回去。
表姑娘闻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叉呆役技。
倒是那仆妇上前拽了陪嫁丫鬟道:“你到是个忠心的,可是守着你家这呆娘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没瞧见这是冯家最偏僻的院子!离着七郎君远着呢!表姑娘是夫人的心头肉!难得看上你的手艺,跟着表姑娘,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丫鬟猛的甩开拽着她的仆妇。“我家娘子不呆!她只是……只是……只是眼睛不好,做事不似常人那么利索罢了!”
仆妇嗤笑一声,“你是把咱们冯家人都当傻子呢?去年老爷夫人就让人去吴兴相看过了!你家娘子都那般年纪了,看人还是直愣愣的没反应,家里人已经递上帖子,也不知叫人,只会口中啊啊……这要不是呆子。那我就是了!”
沈昕娘的短处,丫鬟自然清楚,如今被人当着面提起来,一种屈辱又委屈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忍着眼中酸涩,大声道:“那是以前,娘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可院中几人面上都是嘲讽的神色,谁都知道,这病若是能好,当年的沈夫人就不会被逼死了。
什么得了真人点化,根本就是沈家人骗人的话,明面上是冯家高攀了沈尚书。其实是捡了个没用的人回家,嫡女又如何!
“人各有志,她不愿去就算了,倒是可惜了这好手艺!”表姑娘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好听,恍如玉珠撞击般清脆,“不如,你将你的手艺传授我身边丫鬟,赏钱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沈昕娘的陪嫁丫鬟还没说话,一旁冯家的仆妇便连连赞道:“表姑娘真是仁慈仁义!这般不识抬举的小蹄子,若是旁人,必定狠狠教训一顿。表姑娘不但不罚,倒还要给她赏钱!实在是大度呀!”
恭维之声,将表姑娘脸上的笑容衬托的越发温婉起来。
丫鬟却是皱眉道:“婢子怕是不能教表姑娘的丫鬟,娘子身边,离不开婢子的!”
此话一出,院子里猛的一静。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有些是诧异这丫鬟的话,有些是惋惜这丫鬟的愚忠,有些是幸灾乐祸看这丫鬟要触怒表姑娘。
不管是呆还是眼睛不好使之人,身边是不能短了人伺候,可谁伺候不是伺候?她认不认得人都还不一定呢!偏离不开她?这不明显是扫表姑娘的脸面么?
这么一眼就被人瞧出心思的借口,果然让表姑娘带着淡笑的脸立时就冷了下来。
一旁冯家的仆妇机灵,见状上前就擒住丫鬟,一巴掌朝丫鬟脸上扇了下去,“你这小蹄子,给脸不要脸!居然敢出言顶撞主子!”
丫鬟被打的身子一歪,两只手臂紧紧的护着身前的盘子。娘子还饿着,不能将这些果子弄撒了。
做惯粗活的仆妇手劲儿极大,一巴掌下去,丫鬟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发髻也被打的凌乱。
院子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上房门口,缓缓立上前来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手扶着门框,冷眼看着院中之人。
那声“住手——”卡在沈昕娘的嗓子眼儿,却是喊不出来。
听说,她生来眼睛遍看不清东西因此动作迟缓,在她眼里什么都只有模糊的轮廓。一场大火之后,她眼神虽莫名的好些了,但说话慢的毛病,却还没能跟着改过来。
“素衣,过来!”
那仆妇就要扬手给第二巴掌的时候,沈昕娘才艰难的开了口。且声音干涩难听,恍如破锯。
表姑娘立时抬眼望来,眼中尽是好奇打量的神色。
这么一看之下,立即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只见立在正房门口,一身大红嫁衣的娘子,蛾眉皓齿冰肌玉骨美丽不可方物,可唯独那双眼睛,黑眼球几乎遍布整个眼睛,不见眼白,且木木呆呆,直愣愣的甚是可怖。
听得表姑娘一声尖叫。
仆妇也立即转过身来,向上房一看,乍看之下,也是一惊。忍不住松了掐着丫鬟素衣的手,仓惶的倒退了一步。
第368章 巾帼不让须眉
?à?????冯七郎和沈尚书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心头愤然。
健全的人,被一个一直被大家视为傻子的人耍弄。这感觉,可实在不怎么好。
冯七郎努力想要缓和沈尚书面上怒色。但收效甚微。
“这不是去祠堂的路。”沈昕娘停下脚步。
扶着她手的丫鬟也立时停下,左顾右盼。
前头引路的丫鬟笑道:“娘子真是好记性,不过竹林那边的路修亭子给封了,只能从花园这边绕个远了。”
丫鬟脸色如常,语气自然。
沈昕娘看她一眼,随之抬步。
但见到花园之中,于亭下安坐之人时,她发现,这远绕的,真是不单纯。
“沈昕娘,又见面了。”齐王冲她扬了扬手中茶碗,示意她到亭**饮。
沈昕娘于亭外福身道:“不便应王爷之邀,其一,归家还未给母亲上香,不便耽搁。其二……”
她抬头看着齐王爷。
齐王爷也凝视着她。“其二,如何?”
“其二,我夫君,不许。”沈昕娘平缓说道。
齐王闻言,轻笑着起身。向亭外的她走来。
沈昕娘闻声,微微抬起头来。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反射着盈盈光泽。
细白的肌肤,恍如精美的白瓷,阳光之下越发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一日不见,她好似更美了!
只这么一眼望去,就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除却那双与常人有异的眼睛。她美的像个仙子一般。
齐王一步步靠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
“你夫君不许?不许什么?不许我请你饮一杯茶?”齐王的脚步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竟看不出她脸上有染过粉脂的颜色,更看不到一丝瑕疵。
白璧无瑕,且未施粉黛,浑然天成的美,更让人迷恋。
“不是。”沈昕娘缓缓开口,“我夫君不许我见王爷!”
说完,她低下头来,福身行礼。
那完美如玉的脸便瞧不见了,只见一头乌发青丝。挽成精美的发髻,仿佛纠缠着人心。
“父亲说,他有贵客在花园,不让咱们去。”沈四娘低声说着,拽着沈五娘的胳膊,脸上有些怯怯的。
沈五娘一下甩开她的手,“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你不敢去就别跟着我!我自己去瞧瞧!”
“五娘,你到底要看什么?万一被父亲发现……”沈四娘停住了脚步,仍旧劝道。叉呆吗号。
沈五娘笑的一脸得意,“我让人朝门上的人打听了,来的贵客听闻是齐王爷!齐王爷大名,你总该知道吧?连茶楼里的说书人,说到齐王爷都是眉飞色舞,这般传奇人物,你就不想看看?听闻齐王爷如今还未有王妃……你……”
沈五娘上下打量她一眼。
“王妃你是不必想了,反正母亲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你不去看也罢!我倒是要去饱一饱眼福,去看看这位传奇般的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沈五娘笑着转身快走。
沈四娘站在原地迟疑片刻,紧了紧垂在身边的拳头,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
虽然她比五娘年长两岁,可因为她是妾生,在五娘面前,非但没有一点姐姐的架子,还要处处陪着小心,处处陪笑脸。
在父亲母亲面前,便是手艺精巧,能言善辩,也不敢将风头越过五娘去。
记得一次过节,五娘送给父亲一只荷包,她先前未打听清楚,也送了父亲一只荷包。
五娘虽然绣工不错,但同她的一比,便立时逊色。
当时母亲没说什么,可次日就寻了姨娘的错处,打罚了不说,还一个月没有给姨娘安排机会伺候父亲……
母亲很少直接罚她,可每每她让五娘不开心,受罚的总是她的生母妾室。
姨娘总是说,要她好好跟着五娘,好好孝敬母亲。因为她的命运,她将来能嫁给什么人,她的嫁妆丰厚与否,全都是握在朱氏手中的。
她看着在花园外头僻静的角落,踩着丫鬟的肩膀,攀在墙头上的五娘,攥紧了拳头。
如果,她能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日后,她就不用再看旁人的脸色,不用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分明是自己妹妹的人了!
“五娘,这里离得远,看不清,我知道一个地方,能溜进花园里头,不被人发现。”沈四娘忽而低声说道。
踩在丫鬟肩头的沈五娘,闻言跳了下来,“真的?怎么不早说?”
“唔……刚想起来……”
“快走!”
一丛丛密密匝匝,碧色如玉的九里香中,隐约可见两只发髻已经凌乱的脑袋。
“等等!”齐王爷身形一闪,便挡在沈昕娘前头。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沈昕娘抬头,用那一双旁人避之不及的纯黑眼眸,直直的看着齐王爷。
齐王却未像旁人一般躲开视线,平静的回视着她,“天生不全的病,如何才能好?当年盛传,沈家的嫡长女……眼眸漆黑不能视物呆傻至极,生活不能自理?”
“既是病,便总能好。”沈昕娘看着他说道,“如今可是在沈家,我若不是沈昕娘,如今如何能在沈家被王爷相拦?”
齐王凝视着她的眼眸,凝视着她的脸,“可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一定是藏了什么。”
沈昕娘闻言想笑,脸上却了无笑意,“对呀,藏了眼白嘛!”
齐王微微摇头,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不只是如此……”
齐王的动作轻浮。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纵然被齐王的身份和气势吓住,此时却不能再沉默,“王爷!不ニ不ニ不能……”
丫鬟涨红脸,磕磕巴巴道。
“不能如何?”齐王轻笑。
沈昕娘后退一步,将下巴抬离他的手指,面色清冷的看他道:“不能,轻薄冯家新妇。”
第369章 大将军
~yzzzzz怎么说着话,就要动刀子?!
冯夫人忍不住倒退两步,抚着心口轻喘。
“昕儿,昕儿你莫要怕……”冯夫人不知是在安抚沈昕娘。还是安慰自己。
沈昕娘迈步上前。
数名带刀侍卫立时闪开一边。
那威胁冯夫人的侍卫还恭恭敬敬的颔首上前,为她推开了花厅的门。
两厢完全不同待遇。看的冯夫人目瞪口呆。
“这,这究竟是谁?在我冯家,这么大阵仗?!”冯夫人惊诧道。
还没嘀咕完,就被侍卫上前驱逐出院子。
沈昕娘入得花厅里头。
见冯大人正恭恭敬敬的坐在末位。
上座上头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幼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他身边坐着齐王。
齐王一双清幽的眼眸,正定定的望着她。
沈昕娘福身行礼。
幼童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故作老成道:“你就是沈娘子?”
沈昕娘矮身道:“是。”
“冯大人,你退下吧!”幼童说道。
“这……”冯大人略作犹豫,见齐王目光扫来,立即颔首道,“是,臣告退。”
花厅里头,除了齐王带来的伺候之人以外,便只剩下这三人。
幼童一改适才沉稳老成,笑嘻嘻的看着沈昕娘。“沈娘子,今日我去见陆先生,陆先生说,他能为帝师,还是沈娘子你的功劳呢!”
沈昕娘颔首。“雕虫小技而已。”
“民以食为天,精于饮食,可不是小技!”幼童笑嘻嘻看她,“陆先生颇为固执,我父皇还在的时候,就曾几番邀请陆先生入宫为太傅,可陆先生总说志不在此。拒绝了!此次若非有沈娘子帮忙,陆先生只怕还是不会答应!沈娘子想要什么?朕要好好答谢沈娘子!”
幼童是谁,不言自明。
沈昕娘看了幼帝身边的齐王一眼。
齐王微微摇头,表示这可不是他的意思。
“小妇人不过是帮了小忙,不求圣上答谢!”沈昕娘说道。
幼帝微微蹙眉,想了想,“你什么都不要,不如朕赐你一个诰命吧?”
“圣上,”齐王打断道,“冯七郎还没有官职,赐他夫人诰命,不合适。”
幼帝啊了一声。苦思冥想,“那这件事还是交给齐王你来办吧?”
齐王拱手,“臣领命。”
幼帝抬手咳了两声,又看向沈昕娘,“陆先生说,你做的饮食十分精妙,几日过去,他都回味无穷,食不知味。”
沈昕娘颔首。
幼帝看了齐王一眼,期待又忐忑道:“那个……沈娘子能为朕也做一顿膳食么?”
齐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幼帝掩口又咳了两声。
见她未答话,齐王道:“圣上,沈娘子并非厨娘……”
“好。”沈昕娘答应道。
幼帝闻言,看了看齐王,又看了看沈昕娘,一时不知该听叔叔的,还是听沈娘子的。
“那个……麻烦的话,就不必了。朕不过回宫路上,一时好奇,所以想来见见你。”幼帝看着齐王的脸色,改口说道。
“不麻烦,请圣上和王爷稍等。”沈昕娘起身。
她转去厨房,丹心也跟着来。
厨房里头的人得了冯大人的吩咐,都争着上前帮忙。
沈昕娘却是不用她们,将她们都撵到外头。
有什么跑腿的活儿,才交给她们。叉纵向巴。
“去找些梨子来,要个儿大饱满的。”
“寻枇杷来,新鲜带叶子的最好。”
“去拿上好的蜂蜜来。”
丹心不时的吩咐她们,得到跑腿工作的厨娘仆妇也高兴得很。
沈昕娘默念心诀,趁人不注意,唤出阴阳泉眼之时,忽而,身后一暗。
她飞速收起,转身去看。
自己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晓!
“吓到你了?”清冽的男声,伴着名贵的龙涎香的味道迎面而来。
与这灶房之中的热气,油烟气格格不入。
“齐王,君子远庖厨。”沈昕娘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适才的阴阳泉眼,他究竟看到了没有?
齐王脸上没有异色,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几日不见,你可考虑好了?”齐王靠近她,缓声说道。
沈昕娘蹲身抽灭些灶膛里的柴火,拍了拍手,起身看他,“沈家的不全不祥之人,旁人避之不及,为何王爷却如此有兴趣?”
“你是么?”齐王笑道。
“便是好了,不也有曾经么?说不定何时就会旧病复发了!”沈昕娘淡然道。
齐王却倏尔冷了脸,“不会!”
说着他逼近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在我找到答案以前,不会,我也不允许。”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手中握住灶膛里的抽火棍,“齐王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莫非,适才的阴阳泉眼真的被他看到了?
齐王看了看她手中的“武器”,倏尔收敛身上凌厉气势,勾了勾嘴角道:“你精于饮食,可知道药膳食疗之道?”
他话题岔开的真快。
沈昕娘看着他没有作声。
“圣上年幼,儿时许是宫人照顾不精心,落下咳喘的毛病,每到夜间更甚。太医们说,圣上年纪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病需慢慢调理,下药太急,反而伤身。”齐王目光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你有办法么?”
“娘子,雪梨盅我挖好了!”丹心的声音自齐王身后响起。
齐王回头看了一眼被雕花小刀,挖空了中间的果核,雕成茶盅形状的雪梨,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
“灶房又热又脏,还请齐王移驾。”沈昕娘放下手中“武器”说道。
齐王抬脚离开。
沈昕娘趁着丹心不注意的时候,将白泉水滴入梨盅里头些许。
又在雪梨盅内放入洗净的枇杷,百合,杏仁,放入锅中蒸炖。
她指点的丹心做旁的菜式,非必要时,她并不上手。
得娘子如此临近指点,丹心虽忙碌的满头大汗,却高兴不已。
稍事功夫,一桌珍馐,被抬入冯家花厅。
一路上香味四溢,从仆从到冯家主子,没有不流口水的。
“这便是少夫人身边那丫鬟做的饭菜?”冯大人一面擦着口水,一边惊诧道。
“正是啊!老爷!”冯家下人眼睛似乎已经长在了匆匆抬过的食案之上。
冯大人摸了摸嘴,“怎么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会做饭的?”
冯七郎饿了两日没好好吃饭。
虽然冯夫人暗中偷偷叫人给他送了吃的,但事情未了,他也不甚有心情。
表妹终于向母亲服软,他也从祠堂里被放出来,正往自己院中而去,便嗅到一阵食物馨香之气。
脚步不听使唤,寻着香味儿就来了。
灶房里的装盘所剩的吃食,沈昕娘一离开,就被守在外头的仆妇厨娘们一抢而空。
等在外头留了那么长时间的口水,这会儿终于吃到了,众人皆是满面享受,沉醉于美食之间。
冯七郎寻来,厨房里连菜盘子都被添得干干净净。
听闻是沈昕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做的这饭菜之时,冯七郎好一阵愣怔。
白瓷的盖碗掀开来。
晶莹剔透的雪梨盅甜味四溢,混着蜂蜜的甜香,看着雪梨盅里头嫩嫩的枇杷,雪白的杏仁儿,淡黄的百合,热气蒸腾而出。
小皇帝不禁吸了吸鼻子,“好香!”
“雪梨,枇杷,百合,蜂蜜,皆有润肺止咳的功效,以雪梨为盅,聚敛其各自功效不散,此法倒是妙。”齐王看着碗中,盈透可爱的雪梨盅,缓声说道。
小皇帝点头而笑,接过侍从手中的勺子,亲自吃了起来。
第370章 突袭
ˉ¨?????“太极生两仪……”沈昕娘看着手掌心,盈盈闪烁金光的太极图,心中默念。
还未念完,眼前便呈现出泾渭分明的阴阳泉水来。
只是原本是有碗口大小的泉水。如今已经有脸盆那么大了。
这阴阳泉水果然要靠玉养,且是要靠寒玉滋养。
有玉滋养之下。不仅出现的时间可以变得更长,且泉水也会变得更加充沛。
沈昕娘面上僵硬,笑不出,心头却是顿时轻快起来。
有这般神奇的阴阳泉水傍身,她未好全的病算什么?莫说她如今已经没有不全,便是个瞎子傻子,有这般泉水,也能全好了吧?
“娘子?”门口传来低低一声轻唤。
沈昕娘看着面前阴阳泉水。
这般珍宝,没有护住的能力之时,断然不能让旁人知晓。
既然能凭空出现?那么也能凭空收起来么?
她的想法刚从脑中闪过,眼前的阴阳泉水便霎时不见了!
沈昕娘看着眼前空虚的一片,这般匪夷所思的神奇之物,为何她心中却觉得合情合理,甚至,原本就该是如此呢?叉纵找扛。
“何事?”沈昕娘缓声问道。
“回娘子的话。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来问,娘子嫁妆单子上的玉器都送来了,娘子可查看过了?”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嗯。”沈昕娘应了一声。
她忽而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什么味道?”
丫鬟在门外没有听清,“娘子还有何吩咐?要婢子进来么?”
“进来吧。”沈昕娘看了看掌心光芒已经收敛下去的阴阳太极图。
丫鬟推门而入。眉头也不由皱起,“什么味儿?”
沈昕娘道:“可是什么东西放坏了?这酸臭……”
丫鬟四下寻找。
沈昕娘也左右嗅来。
忽而丫鬟的视线落在沈昕娘身上。
沈昕娘缓缓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
她还未说什么。
那丫鬟倒是立时涨红了脸,噗通跪倒在地,惶恐说道:“娘子,是……是婢子没有照顾好娘子!婢子这就让人备水,给娘子沐浴!”
沈昕娘垂眸看她。还未开口。
那丫鬟便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弓着腰,快步退了出去。
丫鬟吩咐人备浴桶ィ烧水的声音从院中隐隐传来。
沈昕娘目中现出了然神色。
这丫鬟,怕是以为她是便溺了吧?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难道便溺都不知么?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又再次嗅了嗅,那股酸臭的味道,果然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又是何原因?
丫鬟备好水,让人送进了卧房侧里间。
丫鬟要伺候沈昕娘沐浴之时,沈昕娘却道:“你出去吧。”
“婢子……婢子服侍娘子,娘子……宽心,婢子。婢子不会……”丫鬟磕磕巴巴,脸涨得通红。
“不会什么?不会笑话我?”沈昕娘淡然道,“我不喜欢沐浴之时,有人服侍。”
平缓的语调,好似不带情绪,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丫鬟退出门外之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娘子动作僵硬,行动迟缓,一个人沐浴,会不会有溺水的危险?
可这时候再贸然进去,显然不妥。
丫鬟守在门口,支着耳朵,紧张的听着里头动静。
沈昕娘缓缓退去衣物。
里衣之上,沾着些黑褐色的黏腻之物。
她身上也有黏黏糊糊,脏兮兮的东西。
那酸臭之味,正是她身上这些东西的味道。
新娘出嫁,她出嫁之前在沈家,可是洗的干干净净的,不过两日不到,她又不曾出多少汗,怎的身上就这般脏了?
她舀出浴桶中的水,先将身上的污物冲洗掉,而后才跳入浴桶之中。
细细搓洗之后,她猛然发现。
洗去污物的肌肤,莹润白皙,水珠滚过,仿佛有淡淡光泽,恍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般,柔嫩细滑。
她知道自己虽然曾经眼目不好,言行迟钝恍如傻儿,这身皮相却是顶顶不错的。
但人吃五谷杂粮,经风吹入晒,随岁月苍老,肌肤自然不能保持刚出生的婴孩般细腻柔嫩,不染污物。
可如今再看自己,竟真的白皙润透,如初生婴儿。
她摊开左手掌心,唤出阴阳泉眼。
自己的变化,定然和这泉眼有关,白泉入喉,滋养身体,强健筋骨,那黑泉又是做什么用的?
她引黑泉水,滴入浴桶之中少许。
只见黑泉泉水恍如墨汁,但落入浴桶之中并不散开。
恍如漩涡一般,吸纳浴桶之中的污物。
黑团越聚越大,黑的浓重。
浴桶之中的水却变得清澈透亮,不惹尘埃。
“白泉强身健体,黑泉除污纳垢,内服外用,通经疏脉,阴阳调和之道也,自然之道,不可违也。”
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在耳边这般对自己说过。
沈昕娘抬手按住额头,是谁?是谁曾经在耳边对自己讲述?
记忆里的男声是谁?
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可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脑仁疼的像是要炸开……
她疼的想要大声喊叫,可下意识的却阻止自己叫出声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喉中压抑着痛苦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听闻门外传来丫鬟担忧的声音:“娘子,水凉了吧?要不要换水?”
沈昕娘这才从手上抬起头来,“洗好了,不必换水了。”
嗓音清清亮亮,悦耳犹如莺啼。
门外丫鬟一愣。
门内沈昕娘已经扶着浴桶,从水中起身,拽过搭在屏风上头的锦帛,披在身上。
抬手击在那水中聚拢的黑团之上,污水四散,散入浴桶。
她披着锦帛,从直通内室的门,转身回到卧房。
穿好了细白的亵衣,才唤丫鬟去清理里间。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昕娘以为,自己这般执念要想起那道熟悉的声音,那究竟是谁,曾在她耳边说话。夜里,答案定会来到自己梦中。
可她竟安睡至天明。
一个梦都没有,或许是不记得了。
执念的问题,却没有找到答案。
“娘子,起了么?”
听到里间的动静,丫鬟在外间低声询问。
“醒了。”沈昕娘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慵懒和柔软。
一日之前的沙哑迟缓,恍如破锯已经完全不见。
丫鬟颔首笑了笑,不由满心激动的看着挡在里外间中间的屏风,好像看到了日渐好起来,日渐得了七郎君宠爱的主子一般。
“娘子,七郎君派人来说,今日陪您回门!”丫鬟的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欣喜。
七郎君肯主动陪娘子回门,定然能够发现娘子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
娘子如能得宠,娘子身边伺候之人,自然能越过越好。
处处受人欺负的她,将来定然也能扬眉吐气!丫鬟握着拳头,心想到。
第371章 真相
???????饭菜一入口,小皇帝便没再抬头。
齐王以为沈昕娘做饭,怎么也得捎带着自己。
上次在草堂寺和陆先生一道用饭时,一开始他还只顾说话。陆先生低头吃饭,根本不理他。
他原以为陆先生食不言。
尝了饭菜以后。他只恨自己没早点动筷子,大半的饭菜都入了陆先生的肚子。
谁知这次,沈昕娘竟只做了圣上的,根本就没有他的份儿。
他便是小皇帝的叔叔,也不能上去跟一个小孩儿抢吃的吧?
齐王抬眼看了看沈昕娘。
分明在她幽深的眼眸中,看到几许戏谑的意味。
小皇帝从没吃过这么多东西。
一旁侍从连连提醒他,已经是黄昏时候,不能多吃。
可小皇帝忍不住。
直到齐王伸手握住他拿着勺子的手,他才不情不愿的看了齐王一眼,百般不情愿的放下勺子。
仆从抬走食案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长在食案上,拔都拔不出。
“沈娘子,你的手艺真好!难怪陆先生说,折服于沈娘子的一手吴兴菜。”小皇帝笑道。
沈昕娘微微颔首。
“宫里的御厨,没有沈娘子一半的手艺!”小皇帝又道。“如果有机会,能不能请沈娘子入宫,再为朕做一顿御膳?”
小皇帝的声音里有期期艾艾的味道。
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齐王失笑,正要劝阻。
沈昕娘却是率先开口。“好。”
小皇帝拍手而笑,“那多谢你!”
齐王的目光落在沈昕娘身上。
沈昕娘抬头回看他。
同小皇帝说话时,她一直是低着头的。
皇帝尊者,她不能直视。
此时小皇帝朝她看来,才发现她一双幽深幽深,不见边际的漆黑眼眸。
小皇帝忽而起身,几步来到她面前。
沈昕娘一愣。颔首下去。
齐王立即起身,担心小皇帝言语不当。
“沈娘子,”小皇帝在她跟前蹲下身来,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齐王色变,上前欲拉起小皇帝。
沈昕娘却缓缓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如今不是最好看的时候。”
小皇帝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什么时候是最好看的时候?”叉纵何亡。
沈昕娘有些愣怔,像是在思索这问题。
小皇帝被齐王从地上拉起。
她才抬头道:“到黑白之界,泾渭分明的时候,也许会更好看吧?”
小皇帝点点头,不知听懂了没有。“那等你眼睛最好看的时候,再让朕看看!”
“好。”沈昕娘说道。
齐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沉悠远。
她的话,只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别有所指?
离开冯家,坐在回宫的马车之上,齐王也未有结论。
小皇帝自出生起就从没离开过皇宫。
今日只是去了草堂寺,又去了冯家,但已经是他出的最远的门了。
虽然仍旧有人不断的在他耳边提醒着,礼仪,规矩。
他依旧玩儿的很开心,很尽兴。
回宫的马车上,他忍不住倒头睡着。
倚在齐王的身上,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纯真而无邪。
“王爷,奴婢抱着吧?”伺候圣上的宦官惶恐说道。
齐王微微摇头,伸手拖住小皇帝的脖子,让他躺在自己怀中,睡的更舒服些。
马车颠簸。
齐王的怀里却格外的安定舒适。
小皇帝的脸上一直挂着安逸的笑容。
车轮滚滚碾过路面,矮几上头的杯盏不时晃荡跳起。
他在齐王怀中却感受不到丝毫颠簸一般。
御驾入宫。
他才揉着眼睛被唤醒。
“王爷,圣上睡了这一路,好似都没有咳嗽呢?”伺候皇帝身边的宦官低声道。
齐王垂眸点了点头,“夜里注意着些。”
“是!”宦官躬身退下。
齐王立在高高的宫殿前头,手中把玩着两只被搓得润滑的罗汉头核桃,抬眼眺望着宫外的方向。
她此时,在做什么呢?
冯家见到她有如此荣宠,必然会对她客气关怀吧?
“昕儿呀,快些坐下歇歇!今日你劳累了!”冯夫人笑脸说道。
更让自己身边的丫鬟,亲自上前为沈昕娘拿捏着肩膀。
沈昕娘抬手制止,“并不累,母亲不必客气。”
冯夫人赶紧叫那丫鬟退开,“这是庄子上送来的杏仁牛**羹,最是养颜,你快尝尝!”
沈昕娘垂眸,看了看,牛**奶白色,略有腥气,与白泉泉水自是不能比。
“母亲有什么话交代,尽管直说吧。”沈昕娘缓缓开口。
看来她不喜客套,冯夫人立即清了清嗓子道:“七郎和媛之自小结识,媛之又是我亲姐姐的嫡女,姐姐一家离京赴任,将媛之托付给我。眼看这丫头越长越大,七郎与她也有几分情谊……”
冯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沈昕娘的脸色,见她平静如常,才继续道:“我想为七郎纳了她为妾,日后也有人为你分忧,昕儿你看如何?”
沈昕娘侧脸看着冯夫人,“母亲是待木已成舟,特来通知我的么?”
冯夫人脸色一僵。
她身边的老妈妈赶紧贴耳过来,将那日杜媛之去沈昕娘院中闹腾的事情说了。
冯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低声道,“怎的早先不告诉我?!”
“七郎君让瞒着……”老妈妈脸色也不好看。
唯有沈昕娘脸上,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此时看来,却别为讽刺。
冯夫人尴尬不已,刚才措辞良久的话真是白瞎了,“是他们不懂事,七郎少年儿郎,血气方刚,又喝了点酒……媛之心中一直仰慕表哥……”
冯夫人艰难的开口。
谁家纳个妾这般的困难,这般小心翼翼?
倘若没有今日之事,倘若不是今日有圣上和齐王亲自来到冯家,只为见她,她做主便能将媛之纳了!
如今明显看出她在齐王心中地位,那是不同一般,此时更是不能得罪她。
要说冯七郎碰都没碰过她,别说纳一个妾了,就是纳她十个八个,她也没理由拦着!
冯夫人一面觉得脸上难堪,一面心中又委屈不已。
好似沈昕娘已经出言反对了一般。
她苦着脸,抬眼看着沈昕娘。
“既然木已成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沈昕娘淡然起身。
冯夫人软软跌坐在自己的脚腕子上。
好不容易说通了杜媛之,这边又不同意了,这可怎么好?
倒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想到什么,不死心的大着胆子追问道:“这么说,少夫人是同意了?”
沈昕娘脚步不变,缓声道:“是啊。”
“夫人,少夫人同意了!”老妈妈赶紧又在冯夫人耳边重复了一句。
冯夫人像是听不懂般看了看沈昕娘离开上房的背影,又看着身边的老妈妈,“同意了?”
“可不是么!”老妈妈笑着连连点头。
冯夫人松了一口气,别人家的婆婆对媳妇那都是颐指气使的,到了她这儿全都得反着来!她这婆婆也是做的够窝囊的了!
只盼着齐王早些示下,也叫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好!
第37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ááááá沈昕娘是个不全之人,说直白点——大家在心里都把她当傻子,她所做之事,必定有人指使。
冯夫人看向沈昕娘身后站着的丫鬟。但很快移开视线。
这是她们冯家的低等丫鬟,若不是没人愿意到沈昕娘身边伺候。主子跟前的活计,断然轮不到她。
她若有旁的路子,能攀上贵人,也不至于在冯家混成这样。
“昕儿,来,告诉母亲?”冯夫人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沈昕娘目中无波的看她,“无人教我,是,我想看看。”
语气木然。
冯夫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便将目光落在她的广袖之上。
袖边滚绣云纹,金丝银线,精美不凡,却有些旧了。样式和布料都不是崭新的。
“你,是打算看看?还是拿回去,自己保管?”冯夫人不晓得傻子能不能听懂。便语气温柔的试探说道。
毕竟从进门,到坐下说话,沈昕娘的样子除了木木呆呆ド看人直愣愣的之外,行为并不出格。
沈昕娘看了冯夫人一眼,她想笑。可脸上僵硬,笑的动作,做不出来。叉团引号。
“在母亲手中,自然是放心的。我只看看,寻东西。”沈昕娘迟缓说道。
果然见冯夫人的脸色和缓许多,“母亲帮你照看,自然是尽心的。东西都是你的,若不是你身体不好,我才懒的费这个心思!倒叫人觉得是我霸着你的嫁妆似的!”
沈昕娘摇了摇头,“母亲多虑。”
冯夫人微微一愣,侧脸朝她身边的老妈妈惊讶道:“瞧,昕儿多会说话!谁再说我家七郎娶了不全之妻,瞧我不打掉他的牙!”
老妈妈赶紧笑着连连点头。
“去吧,拿单子来!”冯夫人爽快道。
“夫人,这……”老妈妈却有些犹豫。
冯夫人朝她挤了挤眼睛,“快去!只是拿单子,你磨蹭什么?!”
老妈妈这才转身而去。
沈昕娘的目光落在手上长长的嫁妆单子上的时候。
冯夫人的目光则一直落在沈昕娘的身上。
傻子也认识字?不是天生不全么?这么看着也只是装装样子吧?
沈昕娘心中却有几分了然。
她的生母早逝,如今沈家主母是她父亲的继室。
她是个不全且不祥之人。亲爹不疼,后娘不爱,能顺利出嫁,还是拜当年的指腹为婚,她爹又官运亨通,冯家不敢悔婚所得。
后娘对一个便宜女儿能有多大方,可想而知。
这嫁妆单子,之所以罗列这么长,竟是连每一件陪嫁之物都写上了,小到一对耳坠,一只簪花,都不是成套的写,而是单件罗列。
通篇看下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
最值钱的可能就是她亲娘给她留下的那两处铺面了。
不过这事无巨细的嫁妆单子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力气。
“母亲,我要这……上面的玉,所有的玉器,玉饰品。”缓慢平淡的语调在屋里响起。
“玉啊?”冯夫人点头而笑,和一旁仆妇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看懂了,还是瞎蒙的?
“昕儿呀,这单子看着挺长,其实东西,也没那么多……”冯夫人笑着抿了口茶,“诶,怎么不给昕儿看茶?来人,看茶呀!”
沈昕娘开口道:“不必了,儿这就走,等着母亲,将这上头的玉送到我院中。别的,母亲收着。”
话音落地便起身,缓缓俯身,僵硬的动作,但在美人做来,如何都是美的,娉婷的身形,缓慢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哦,这就走啊?那也好……”冯夫人不由起身说道。
待沈昕娘行出了上房,她才发现,自己竟起身相送。
她是长辈,原本就不必起身送自己的儿媳妇,更何况那还是个傻子!
怎的从她一进门开始,好像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全都在那傻子的引导掌控之下了?
错觉!
一定是因为齐王对她另眼相看,她才会有这般错觉!
“夫人,少夫人的嫁妆,多是其生母秦氏留下来的东西,太原秦氏乃是大族,就算是被她那继母挑拣剩下的,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先前九娘子还挑了几个赤金件儿,说是金子成色好,就是样式老了,她要拿去重新打个步摇的……”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低声提醒道。
“这事儿我没忘!”冯夫人坐下,冷笑一声,指着被沈昕娘遗落在四方矮几上的嫁妆单子,“单子不是没拿走么?多半也不识字,就是装装样子!你去库房里,将玉制的物件儿都给她送去,数对上就成了,少了的,随便从我的私库里拿几件东西充。便是识字,看过一眼,她还能记住不成?”
“原以为娘子是要将嫁妆握在自己手里呢!娘子原来只是喜欢玉器呀?是觉得透亮好看么?”丫鬟一面搀扶着沈昕娘,一面笑脸说道。
这次扶着沈昕娘走了这么远的路,倒是一点不累,远比先前在院子里走还要轻松。
沈昕娘已经不需将大半的体重依偎在她身上,就能稳步缓行了。
沈昕娘闻言,没有说话。
丫鬟只当她是默认,自顾自说道:“七郎君不心疼娘子,娘子便要自己心疼自己才好。女子家,不能倚靠自己的相公,便要有嫁妆傍身才好。娘子怎的不趁此机会,将嫁妆拿回来呢?”
沈昕娘看了丫鬟一眼。
丫鬟侧脸低声道:“她们说,娘子乃不全之人,不好伺候,不能靠近。可婢子觉得,娘子有手有脚,并没有哪里不全!”
“如今,还不是时候。”沈昕娘轻缓说道,“我,还傻着呢。”
“嗯?”丫鬟一愣,面上尽是不解。
沈昕娘却没有再解释。
待她午睡醒来,嫁妆单子上的玉器已经皆被人送来。
一眼看去,也是琳琅满目满桌都是。
沈昕娘在桌边稍站片刻,便已知晓,这些东西里头,少了嫁妆单子上的梅花白玉樽,麒麟含珠玉摆件。却是多了个细口长颈绿玉瓶,龙凤戏珠白玉环。
不知是好了目不能视的病,记忆超群,还是喝了那泉水的功劳,她发现自己几乎可以过目不忘。
但她并未在这上头计较。
冯夫人能这么痛快的将东西送来,多半是冲着齐王的面子。
她将丫鬟支走,抬起左手缓缓掠过桌案之上。
一股寒气从左手掌心冒出,她丹田之中却热了起来。
桌案上的玉器有选择性的减少,脐下却越发热了起来。
沈昕娘额上也有一层细汗冒出。
她不由自主的闭眼感受这种寒热交错,像是两道不同温度的气息在自己体内流窜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寒热交错之感渐渐平息下来。
她睁眼去看,桌案上少了好几样东西,那多出来的细口长颈绿一瓶,和龙凤戏珠白玉环皆不见了。
左手掌心的阴阳太极图,却隐隐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第373章 奇怪的胡商
???????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叉团乒划。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第374章 信中端倪
}zyyyyy马车渐渐停下。
丹心连忙抹抹眼泪,挡在沈昕娘跟前。
虽然她已经怕的浑身发抖,但颤抖的小身子,还是紧紧的护住沈昕娘。
“不哭。娘子,我不哭。我要保护娘子,如今正该是我对娘子忠心的时候……”丹心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给自己勇气一般。
车夫蹭的跳下马车。
周遭有脚步声而来,“人带回了?”
痞痞的男声,让丹心吓了一跳,浑身抖的更是厉害。
“嗯,关在哪儿?”车夫沉声问道。
“那间屋子,我刚扫了扫,怎么样?”流里流气的声音带着让人反感的奸笑说道。
车夫点点头,转身对车里头的人道:“少夫人,还请下来吧!”
“不,不……”丹心护在沈昕娘跟前,连连摇头,“咱们不下去,娘子……”叉团坑划。
沈昕娘看着丹心。低声道:“你会驾车么?”
丹心一愣,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沈昕娘道。
“跟她们废话做什么,直接逮出来就是了!”那让人讨厌的男子又道。
“没有我的话,你别乱动!”车夫沉声斥责。
那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守在马车外头并没有走。
丹心咽了口唾沫。越发害怕。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夫人,请您下车吧,您逃不了的。您好好下来,我保证不伤害您!”
丹心连连摇头。
沈昕娘端坐于马车上头,神色平静的听着外头动静。
忽而车夫身边那男子一动,上前拽开车门。挑起车帘子,嘻嘻一笑,伸手拽住护在前头的丹心。
丹心被他拽住胳膊,吓得哇哇大叫。
眼泪鼻涕抹了满脸,“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派来的?冯家如今看重娘子,你们不知道么?你们得罪了娘子就是得罪了冯家!还不好好的将娘子送回去!”
丹心被拽下马车,嘴里还不忘哭嚎道。
车门敞开,车夫立在马匹一旁,手里攥着缰绳,垂头道:“少夫人,请下车吧。”
沈昕娘缓步走下马车。
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荒芜,入目凄凉。
四下残破的墙垣底下,都长满了蒿草,最低的地方也能没过人的半腰。高处即便藏个人也难以发现。
坐北朝南有几间破败的房子,屋顶半塌,残败不堪。
丹心被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子给推搡进了一间破房。
车夫看了沈昕娘一眼,“少夫人,得罪了。”
沈昕娘不待他动手,便主动向那间破房子走去。
她抬脚迈入破房子。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将丹心压倒在地,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让他滚出去。”沈昕娘指着那男子道。
车夫窜上前去,一把将男子从丹心身上拽了起来。
车夫瞧起来身形消瘦,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小。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倒是被他拽的一屁股跌在地上。
“没跟你说不要轻举妄动么?”车夫瞪眼怒道。
“人都掳来了,活不了几日就要宰了,让爷们儿先快活快活又如何?!”男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但他似有些畏惧车夫,并没有再扑上前去。
“跟我出来!”车夫厉声道。
那男子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车夫离开破房子。临走,色眯眯的眼睛狠狠的挖了一眼沈昕娘。
当看到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之时,他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看,匆匆迈步出门。
丹心拽着自己的领口,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不眨。
原本清明的眸中尽是慌乱混沌的神色。
沈昕娘缓步靠近她,低声道:“丹心,别怕。”
丹心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上下打量着沈昕娘,“娘子,您,您没事吧?”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比身上还脏,越拍越脏,索性停手,在身上抹了抹。
她来到残破窗棂都朽坏,只有半边还挂在窗户框子上的窗边,向外看去。
瞧见车夫和那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人正争执些什么。
两人似乎言语不和,大吵起来。
离得远,丹心只能听得一字半句。
沈昕娘却立在屋中,侧耳听着。
阴阳泉眼的扩展,也在影响着她的身体,她行动更为敏捷,六觉敏锐。
类同习武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锐那般。
丹心听不清的,她却是能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啊?”丹心有些着急道。
“车夫要去将马车弄走,叮嘱那男人不要对我们下手。否则所得钱财就不予他分赃。”沈昕娘平缓开口。
“啊?车夫要走啊……那,那留下那个人……”丹心又浑身抖如筛糠。
沈昕娘垂眸,脸色如常。
惨败的屋子,蒙满尘土的器具。
屋里仅有的一把四足凳还缺了一条腿。
沈昕娘一身净白的衣衫,款款立于这破败屋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反差之下,到显得她格外的高洁毓秀。
丹心看着车夫驾车离开。
抖得几乎站不稳,“娘子,娘子不怕么?”
沈昕娘微微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记住对你不好的人,待他日有力还击之日,就要将他彻底打倒,再无反抗之力。”
沈昕娘说完,微微垂眸,这话似曾相识,是谁对她说过么?
“可,可现在怎么办啊……”丹心紧张的口干舌燥。
适才她被那男人压倒在地的惊恐还未从心中褪去,倘若再来一次,只怕要肝胆俱裂了!
而且现在车夫也走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他他……他来了……”
男子见车夫驾车离开,奸邪一笑,果然向沈昕娘和丹心所在的破房子走来。
“钱呢?”沈昕娘问道。
“啊?”丹心愣了一愣,才迟缓道,“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她从怀中将刚从典当行所得的五百贯飞钱拿出。
沈昕娘见她抖得厉害,若非拽着窗棂,随时都要滑坐在地上,便上前接过飞钱。
男子未到门口。
沈昕娘却已经迈步出来。
男子一惊,看了沈昕娘一眼,那漆黑漆黑,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睛,似乎让他有些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休想逃走!”男子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沈昕娘却从他脸上看到色厉内苒。
她伸手递出飞钱,“五百贯。”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飞钱,见到红红的官府大印,伸手抢过。
“五百贯可不够!人家买你的命,出了两千贯呢!”男子伸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昕娘看了他高举在脸侧的手指头,“两千贯?”
男子得意一笑,一看自己的手,立马又缩回一根来,“没错!”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沈昕娘淡然问道。
男子连连摇头,“那不行,咱们虽然是市井混子,可也得讲究信誉,接了人家的活儿,就不能毁约!断没有半道再收你的钱,反悔的道理!”
沈昕娘点点头。
男子拍了拍胸口刚塞入的五百贯飞钱,“这钱……这钱我留着,就当给你们一日安生日子!那边拿到钱以前,我保证不动你们!”
男子说完,看了沈昕娘一眼。
光洁的下巴,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墨渲染的黛眉,莹白的皮肤,像是有玉的光泽在她细腻的脸上流淌。
真是美人啊,美人!
男子喉头有些干干的。
当触到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他一个瑟缩,浑身燥热的感觉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
“去去,快进去,劝你别想着逃跑。你们老实呆着,还能好过些,若是想跑,爷爷的棍子可不答应!”说着指了指自己胯間,**一声大笑。
沈昕娘转身入了破房子。
那男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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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通敌密信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肯认错?”沈尚书怒道。
沈昕娘理了理衣袖,态度闲适,“父亲叫我认错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我显得理亏。先说朱家的人不好打发,您要安抚朱家人。里里外外少不了银钱打点。母亲的典当行便不能给我。”
被人当面拆穿了心事,沈尚书脸上难看至极。
沈昕娘却接着说道:“不行,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回来的。父亲还是快去安抚朱氏吧,儿告退,父亲留步。”
说完,便退出房门,向院外行去。
沈尚书被气的仰倒。
冯七郎一面赔罪,一面匆匆从房中退出。
他做什么要娶这小娘子!
娶了她,哪里是要交好沈家,分明是要和沈家结怨呀!
不,不单是和沈家结怨,说不得已经得罪了齐王……
冯七郎心头别扭难堪,大步越过沈昕娘,将她甩在头后。先行离去。
沈昕娘行出待客的院子,一旁小道上却走上前来一个小娘子。
“大姐姐,给大姐姐见礼!”小娘子上前福身说道。
沈昕娘见状,停下脚步,还她一礼。
“大姐姐上次回来。母亲说大姐姐病着,不让我们去见大姐姐,一直没有见过,今日方才有机会亲近大姐姐,望姐姐莫嫌弃!”小娘子温声说道,脸上笑意容容,十分讨喜。
“你是?”沈昕娘侧目问道。
小娘子笑了笑。“我是沈画,族中行四,大姐姐叫我四娘,画儿都好。”
沈昕娘点了点头,抬脚前行。
沈四娘连忙跟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姐,我瞧见母亲哭的很痛,还提及大姐姐,今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原本就是那朱家郎君不对,惩罚她也是应该的,断然不该为此记恨姐姐,可母亲……姐姐还是小心些好。”
沈昕娘闻言停下脚步。看了沈四娘片刻。
沈四娘抬眼,这才发现,面容姣美的大姐姐的一双眼睛,是和常人不同的。
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来,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叫人肝胆生寒。
沈四娘立时便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昕娘缓声说道。
听闻沈昕娘离开的脚步声,沈四娘才抬头,连忙又追上去。
“大姐姐,你这次回来,和父亲母亲闹得不愉快,那日后……还会回来么?”沈四娘低声问道。
沈昕娘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你生母是谁?”
沈四娘一愣,低声答道:“我生母是父亲的妾室。”
沈昕娘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娘家,我自然还要回来的。且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还没有拿回,怎么能不回来呢?”
沈四娘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那大姐姐一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吧?我一瞧见大姐姐就觉得亲近,若非母亲说大姐姐生病,不许我们打搅,大姐姐从吴兴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来给姐姐见礼,也能早日亲近姐姐的!”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回去吧。”
“大姐姐慢走。”沈四娘福身,停下脚步。
冯家的马车就在二门口了。
她目送沈昕娘上了马车,又悄悄顺着小路退走。
“这么这么慢?你不是都好了,说话都利索了,腿脚还不利索么?”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朝沈昕娘冷喝道。
丫鬟扶着沈昕娘登上马车。
她侧脸望来。
盈白的肌肤,映着午后的暖阳,恍如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一举一动里透出的优雅,更叫人看的痴迷。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冯七郎才发现,自己剩下斥责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愤愤兜转马头,大声喝道:“驾——”
马车之上,沈昕娘看着伺候一旁的丫鬟道:“你有名字么?”
丫鬟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激动,这是得了娘子的信任看重了么?
“婢子出身微贱,没有名字,请娘子赐名!”丫鬟期待道。
沈昕娘轻敲着矮几桌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你护主忠心,便叫‘丹心’吧。”
丫鬟叩首,不胜欣喜道:“谢娘子赐名!”
“丹心,丹心……”丫鬟眉眼带笑的轻喃道。
回到冯家,冯七郎连声都没吭,扔下沈昕娘便离开了。
丹心扶着沈昕娘往那偏僻的小院儿行去。
恰在院门口遇上,听闻她回来,特地寻来的老妈妈。
这是冯夫人身边得脸的老妈妈,见到沈昕娘眉眼堆笑道:“娘子可回来了,夫人一直挂着娘子呢!”
沈昕娘福了福身。
老妈妈笑道:“夫人请娘子晚饭到主院中去,娘子嫁过来三日了,一家人还未在一起吃过团圆饭呢,正好今日是个机会。”
沈昕娘点头道:“好。”
“夫人还叫老奴送来些点心,厨房里晌午时候呈来的,夫人尝了,味道不错,特地给娘子留了些。”老妈妈热情说着,扬了扬手中食盒。
“谢过母亲。”沈昕娘抬手,请老妈妈进院中说话。
老妈妈带有夫人的赏赐心意,便一定程度上代表夫人本人。
沈昕娘作为儿媳妇,自当客气。
那老妈妈也没推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叉女叼巴。
院门轻掩,老妈妈笑着抬手推门。
“哗啦——”
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
木盆咚的一声砸在老妈妈身上。
登时便将老妈妈砸的跌坐在地。
老妈妈手中的点心盒子也脱手摔在一旁,精致的点心散落一地。
几个丫鬟聚在回廊下头,原本捂嘴偷笑要看热闹。
猛的瞧见砸错了人,当即就傻了。
老妈妈哎哟哎哟揉着身上,脸色难看至极。
兜头的一盆冷水泼下,她恍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但她顾不得自己,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心,哭嚎道:“哪个贱婢坑害我这老婆子?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们这些天杀的贱婢,还不滚出来领罚!”
一个丫鬟端着漆盘盖碗,从耳房走出,瞧见院中情形,微微一愣,转身就要回去。
“站住!”一直未吱声的沈昕娘却突然唤道。
那丫鬟一愣,脚步更快。
“丹心。”沈昕娘吩咐道。
丹心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拽住那丫鬟。
“端过来。”沈昕娘吩咐道。
丫鬟握着漆盘不肯撒手。
丹心一时夺不下,眼珠一转,端了上头的盖碗,就行过来。
哭嚎的老妈妈也收敛音量,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缓声道:“只怕不是坑害你,你是母亲身边得脸的妈妈,旁人怎敢害你?”
那老妈妈闻言蹙眉,正要解释什么。
却见沈昕娘抬手掀开了丹心手中的盖碗。
一条碧青的小蛇,猛的从盖碗中抬起头来,嘶嘶的吐着芯子。
“啊——”
丹心惊叫一声,惶恐的扔掉手中茶碗。
碧青的小蛇在地上游走。
院中丫鬟婆子都连连惊叫起来,生怕被蛇给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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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用意
???????丹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本想握住沈昕娘的手,以寻求安慰。
但见自己手上不知在哪儿蹭的脏兮兮的,便又缩手回来。“娘子,咱们真就这么呆着呀?”
“他们争执之声很大。毫不避讳。说明这周围都很荒芜,鲜少会有人经过。咱们便是能趁他不注意逃走,只怕也跑不远就会给抓回来。”沈昕娘缓缓说道。
“那,那就这么等……等死么?”丹心说着,泪便滚下来。
黄昏时候。
沈昕娘还没回来。
冯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找到没有?”冯夫人问身边的老妈妈道。
“还,还没……”老妈妈擦了擦汗,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回答不下十次了。
“都出去找了么?七郎呢?七郎也去找了么?那么大的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冯夫人问道。
老妈妈咽了口唾沫,“夫人,她该不会是跑了吧?”
冯夫人按了按额头,“呸,她跑个屁!她往哪儿跑?跑了做什么?”
“那或者,会不会是齐王的人将她带走了?”老妈妈又低声道。
冯夫人皱眉,想了想齐王不声不响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莫非她是和齐王商量好的?”冯夫人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就是啊!”老妈妈连连点头。
“是个屁!齐王若想要她。何必不声不响,这般费周折,只要暗示咱们家,咱们还不巴巴的将人送过去?”冯夫人啐了一口。
“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小厮气喘吁吁的冲进正院。叉女宏血。
冯夫人掀帘而出。“找到了?在哪儿?接回来了么?”
“人没找到,找到少夫人出门乘坐的马车了,车里头还有被刮破的衣裳料子,座椅下头还落着少夫人一对耳坠子……”
小厮话没说话,冯夫人险些跌坐在地。
“不好了……不好了……”冯夫人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冯大人听闻此事,也大发雷霆。
“不能声张,莫要让沈家人和齐王爷知道!”
只将自家家丁和儿子们打发出去寻找。
最该出去寻找自家夫人的七郎君。此时却在家里呆着。
“媛之,你告诉姨母,她不见了,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冯夫人直视着杜媛之的眼睛问道。
杜媛之低着头,目光躲闪,不与她对视,只捏着帕子,沾着眼角道:“姨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知道?跟我没有关系的……日后都是一家人,她不见了,我也正担心呢……”
“母亲,您就别逼她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冯七郎挡在杜媛之前头。“昨日到今日,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媛之根本不知道她要出去,更没有时间去安排这些!”
冯夫人翻了个白眼,“我昨日跟你说的好好的,让你今日陪她一道出门的,你答应的好,为何没有一道出去?”
“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等我!我去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冯七郎脸上一红。昨夜里表妹太凶猛,他实在累得不行,这才起晚了。
谁知那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陪,片刻不等便走了。若遇险,也是她自找的!
冯七郎红着脸,捏着拳头,可心头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言的担忧。
“郎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杜媛之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娇柔的手指,轻轻掰开他攥紧的拳头。
冯七郎点头道,“我信你。”
冯夫人怒拍桌案,“信不信的,也得等人找回来再说,你的哥哥们都出去帮你找人,你倒是呆在家里,四门不出!像话么?!”
冯七郎从表妹手中抽出手来,“儿这就去,母亲莫要再为难媛之!”
冯夫人冷哼一声。
冯七郎又不放心道:“母亲?”
“我自己的外甥女,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问问她罢了!”冯夫人不满道。
冯七郎这才安抚的看了杜媛之一眼,抬脚离开。
冯夫人看着杜媛之,“媛之,告诉姨母,你真不知道?”
杜媛之回味着“姨母”两字,她已经是冯七郎的人了,应该改口叫母亲了!可她却仍旧用“姨母”,不就是暗示她只是一个妾么?
冯夫人蹙眉。
“姨母,我真的不知道啊……”杜媛之委屈道。
“最好和你没有关系,否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早晚瞒不过齐王。齐王追究下来,别说你,冯家也落不着好处!”冯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人在,沈家人不说什么。人不在了,沈家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好好想想吧,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来道理不用我多讲!”
月上树梢。
车夫的脚步声才在院子里响起。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膀大腰圆的男人听到脚步声惊醒,“饿死我了!”
车夫丢给他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男子连忙打开来,烧鹅的味道四下弥散。
屋里头的丹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饿了一整天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再看娘子,仍旧一身清爽干净的长衣,裙摆扫过这满是灰尘的地面,有些脏了,旁的地方,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多出来。
娘子面色平静,一双眼眸映着窗外月光,熠熠生辉,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厉骇人,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柔和。
“娘子,您饿不饿?”丹心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门口一暗。
车夫站在门口,丹心吓得险些跳起来。
车夫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抬手也扔了一个油纸包进丹心怀中。
丹心双手接住,平日里觉得油腻腻的香味,此时却格外的喷香扑鼻。
丹心打开油纸包,双手奉到沈昕娘面前。
沈昕娘拽了一只烧鹅腿,缓缓嚼着,“你也吃。”
丹心犹豫片刻,知道娘子从不客套,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吞吞口水,也吃起来。
沈昕娘只吃了一只鹅腿,拿帕子擦了擦手,便不吃了。
丹心却是饿坏了,吃了大半只烧鹅才停了下来。
车夫却在这时又走进来。
手里还掐着一大捆的稻草。
丹心吓了一跳,伸着两只油腻腻的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车夫将稻草挨着墙边放下,来回两三趟。
丹心看明白了,车夫是用稻草给她们搭了个“床”。
如此看来,车夫倒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呐?
“喂,你……”丹心朝那车夫开口。
车夫皱眉看她一眼,“今日好好睡,明日好上路!”
说完,转身出去了。
丹心闻言先是愣住,明白话里意思以后,忍不住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娘子……”她转身朝沈昕娘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娘子,容婢子来生再伺候娘子吧……”
沈昕娘默默看她,也不阻拦,抬脚走到铺好的稻草床边,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丹心抬头见娘子躺下,立即转身换了方向,继续朝躺着的沈昕娘磕头。
沈昕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睡吧,困了。”
娘子的语气,亦如既往的平和。
丹心吸了吸鼻子,娘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是不怕死,还是娘子已经有办法保她们的命不死?
“那老娘们骗咱们!”车夫压低了嗓音望着主仆已经睡下的破屋子道,“那老娘们说,沈家娘子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好了,也不得七郎君喜欢,七郎君昨日已经纳表姑娘为妾,不过是没有正当理由休妻。只要咱们将人绑了,让她们回不去,这两千贯就到手。可我今日偷偷在冯家外头看了。这沈娘子丢了,冯家几乎合家出动,到处在暗暗寻她。”
“那丫鬟说的是真的,冯家如今正看重这沈娘子?”男子叼着草叶子道,“可这娘子一看也不像个正常人,那一双眼睛看着就邪乎的很,黑漆漆的,跟个冤魂一样……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大半夜的!说个屁的冤魂呀!”车夫猛拍了他一把。
男子赶紧住口。
一阵风吹过,他心有余悸的回头偷看。
半人多高的草丛里似有黑影晃动。
他吓了一跳,立即浑身冒汗。
定睛去看,不过是风吹动蒿草,什么也没有。
“那……那怎么办……”男子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车夫沉默片刻,“事已至此,先拿到钱再说!明日先跺了那丫鬟的手,给她送去,问她要剩下的钱!”
男子忽觉阴风过颈,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了看。
“你不会是,怕了吧?”车夫问道。
“老子怕个鸟!”男子横道。夜色掩盖了他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
丹心呼吸渐渐平缓。
沈昕娘却微微睁眼,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