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攻守城池
???????“呃……这……小女自幼病弱,到齐王爷您的面前,只怕是她要失了礼仪,叫齐王您见笑……”沈尚书迟疑说道。
齐王停下了手中打转的核桃。抬眼看着沈尚书,眼眸之中光芒乍现。“这么说,沈尚书是要和吾见外了?听闻沈尚书和虞国公有同窗之谊?”
沈尚书立时出了一背的冷汗。
齐王今日来,莫不是就是冲着此事来的?虞氏在先皇病弱,齐王未被先皇召回的时候,外戚干政,和齐王表面和煦,实则水火不容。
齐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齐王刚回到京城,便下狠手,狠狠打击虞氏势力。
亲附虞氏的大臣,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倘若是他被划入了虞氏一党,他如今的富贵前程……
“因是同届考中,所以算是有同窗之谊,但其实下官同虞国公并不熟悉。若非公务,鲜少往来。”沈尚书谨慎措辞道。
齐王轻笑着点了点头。“沈尚书莫要紧张,吾不过随便问问。沈尚书若觉得不合宜,那便不用叫你的女儿女婿前来了。”
“合宜,合宜!承蒙齐王爷您不嫌弃!”沈尚书偷偷擦汗,感激涕零道。“来人,去请昕儿和冯郎过来。”
小花厅的饭菜刚端上食案,便有家仆来请。
冯七郎微微蹙眉,不解沈尚书分明说有贵客要陪,就不招待他们了,此时又请他们前去是为何。
他想着心事,目光只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昕娘缓缓跟在后头,从容淡定,好似不论怎样的待遇都不能让她有半分的惊讶。
招待齐王的大花厅里又加了三张食案。
因为有沈昕娘在,沈尚书便让人去叫朱氏过来作陪。
扶着沈昕娘的丫鬟看了看食案上摆着的小菜,心下唏嘘,果然比小花厅精致了不知多少!
瞧见尊位上坐着的齐王爷,冯七郎大为惊讶。
沈昕娘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如常。
“见过齐王爷!”冯七郎恭敬行礼道,心下却有些别扭。
沈昕娘从容福身。
“家宴,不必多礼。”齐王笑道。
冯七郎心中别扭之感越发浓重。要说家宴,也是冯家和沈家两家人的家宴,和他齐王有什么关系?他倒一副主人的架势?
还有他的视线,能不能不那么明目张胆的落在自己夫人身上?!
就算他是齐王!也不能。不能惦记别人的妻吧?!
冯七郎实在是疑邻盗斧了,齐王的目光不过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被食案跟前伺候的美姬挡住。
沈尚书瞧见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便心中不快。
小时候,她不知称呼人,看人直愣愣,无理又呆滞,言语迟缓,行动不畅实在令人嫌弃。长大了,不全之病终于好了,却是来讨债的!亏她姓沈,胳膊肘却是向外拐的!
沈尚书狠狠挖了她一眼,拍手示意等在外头的家仆送上美酒,宴饮开始。
舞姬袅娜而入,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沈尚书下手的位置一直空着,朱氏迟迟未到。
忽而一声嚎哭从花厅门口传来。叉广匠号。
其声惨厉,惊扰了正在跳舞的舞姬,和正奏乐的乐人。
花厅之中,众人心思各异,但皆抬起头来,向外看去。
只见一妇人手握一根沾了血的簪子,冲入花厅之中,只扑向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
妇人双眼通红,神情狰狞,口中喝道:“我要你命偿——”
沈尚书吓了一跳。
冯七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齐王端坐于上,眼睛微眯,静观事态变迁。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大惊失色,但几乎是本能的扑在沈昕娘面前,替她挡住狰狞前来的夫人。
沈昕娘抬手,端起食案上的酒碗,一碗酒兜头泼在妇人头上脸上。
一双漆黑的眼眸,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妇人。
妇人一接触到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被当头泼了一脸酒水,气势不由矮了下来。
即便手握着一只带血的簪子,亦不能为她增加几分凌厉。
倒是被沈昕娘淡然的气势压的只剩狼狈。
“朱氏,你这是做什么?!”沈尚书见朱氏已经失了先前气势,在女儿面前不占优势,便起身大声喝问道。
舞姬乐人见状不对,匆匆躬身,退出门去。
朱氏见先机已失,登时坐在地上,将那根带血的簪子掷在身前,哭嚎起来。
“这是何意?齐王爷面前不得无礼!”沈尚书叱道。
朱氏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是,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朱氏捂着脸,好不伤心道:“昕儿,你虽不是我所出,可我一直将你当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你即便恨我占了先夫人的位置,也不能……也不能这般报复与我,我那侄儿他是无辜的呀!你竟生生戳瞎他一只眼睛!一只眼睛啊!你小小女子,怎能有这般狠毒的心肠!”
当着齐王爷,和她夫君冯七郎的面,说她心肠歹毒。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冯七郎甚至可以拿着这个理由来休妻了。
齐王勾了勾嘴角,目光倒是毫不避讳的落在沈昕娘身上。
冯七郎闻言,惊骇的看了沈昕娘一眼,心中却已经否定了朱氏的话,她一日之前还言语僵硬,动作迟缓,说她扎瞎旁人的眼睛,这怎么可能?
看着地上那只带血的簪子,冯七郎眉头微皱。
??????
第317章 死亡风波
è?iiiii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叉杂他划。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第318章 目的何在
tsppppp马车渐渐停下。
丹心连忙抹抹眼泪,挡在沈昕娘跟前。
虽然她已经怕的浑身发抖,但颤抖的小身子,还是紧紧的护住沈昕娘。
“不哭。娘子,我不哭。我要保护娘子,如今正该是我对娘子忠心的时候……”丹心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给自己勇气一般。
车夫蹭的跳下马车。
周遭有脚步声而来,“人带回了?”
痞痞的男声,让丹心吓了一跳,浑身抖的更是厉害。
“嗯,关在哪儿?”车夫沉声问道。
“那间屋子,我刚扫了扫,怎么样?”流里流气的声音带着让人反感的奸笑说道。
车夫点点头,转身对车里头的人道:“少夫人,还请下来吧!”
“不,不……”丹心护在沈昕娘跟前,连连摇头,“咱们不下去,娘子……”
沈昕娘看着丹心。低声道:“你会驾车么?”
丹心一愣,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沈昕娘道。
“跟她们废话做什么,直接逮出来就是了!”那让人讨厌的男子又道。
“没有我的话,你别乱动!”车夫沉声斥责。
那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守在马车外头并没有走。
丹心咽了口唾沫。越发害怕。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夫人,请您下车吧,您逃不了的。您好好下来,我保证不伤害您!”
丹心连连摇头。
沈昕娘端坐于马车上头,神色平静的听着外头动静。
忽而车夫身边那男子一动,上前拽开车门。挑起车帘子,嘻嘻一笑,伸手拽住护在前头的丹心。
丹心被他拽住胳膊,吓得哇哇大叫。
眼泪鼻涕抹了满脸,“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派来的?冯家如今看重娘子,你们不知道么?你们得罪了娘子就是得罪了冯家!还不好好的将娘子送回去!”
丹心被拽下马车,嘴里还不忘哭嚎道。
车门敞开,车夫立在马匹一旁,手里攥着缰绳,垂头道:“少夫人,请下车吧。”
沈昕娘缓步走下马车。
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荒芜,入目凄凉。
四下残破的墙垣底下,都长满了蒿草,最低的地方也能没过人的半腰。高处即便藏个人也难以发现。
坐北朝南有几间破败的房子,屋顶半塌,残败不堪。
丹心被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子给推搡进了一间破房。
车夫看了沈昕娘一眼,“少夫人,得罪了。”
沈昕娘不待他动手,便主动向那间破房子走去。
她抬脚迈入破房子。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将丹心压倒在地,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让他滚出去。”沈昕娘指着那男子道。
车夫窜上前去,一把将男子从丹心身上拽了起来。
车夫瞧起来身形消瘦,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小。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倒是被他拽的一屁股跌在地上。
“没跟你说不要轻举妄动么?”车夫瞪眼怒道。
“人都掳来了,活不了几日就要宰了,让爷们儿先快活快活又如何?!”男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但他似有些畏惧车夫,并没有再扑上前去。
“跟我出来!”车夫厉声道。
那男子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车夫离开破房子。临走,色眯眯的眼睛狠狠的挖了一眼沈昕娘。
当看到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之时,他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看,匆匆迈步出门。
丹心拽着自己的领口,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不眨。
原本清明的眸中尽是慌乱混沌的神色。
沈昕娘缓步靠近她,低声道:“丹心,别怕。”
丹心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上下打量着沈昕娘,“娘子,您,您没事吧?”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比身上还脏,越拍越脏,索性停手,在身上抹了抹。
她来到残破窗棂都朽坏,只有半边还挂在窗户框子上的窗边,向外看去。
瞧见车夫和那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人正争执些什么。
两人似乎言语不和,大吵起来。
离得远,丹心只能听得一字半句。
沈昕娘却立在屋中,侧耳听着。
阴阳泉眼的扩展,也在影响着她的身体,她行动更为敏捷,六觉敏锐。
类同习武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锐那般。
丹心听不清的,她却是能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啊?”丹心有些着急道。
“车夫要去将马车弄走,叮嘱那男人不要对我们下手。否则所得钱财就不予他分赃。”沈昕娘平缓开口。
“啊?车夫要走啊……那,那留下那个人……”丹心又浑身抖如筛糠。
沈昕娘垂眸,脸色如常。
惨败的屋子,蒙满尘土的器具。
屋里仅有的一把四足凳还缺了一条腿。
沈昕娘一身净白的衣衫,款款立于这破败屋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反差之下,到显得她格外的高洁毓秀。
丹心看着车夫驾车离开。
抖得几乎站不稳,“娘子,娘子不怕么?”
沈昕娘微微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记住对你不好的人,待他日有力还击之日,就要将他彻底打倒,再无反抗之力。”
沈昕娘说完,微微垂眸,这话似曾相识,是谁对她说过么?
“可,可现在怎么办啊……”丹心紧张的口干舌燥。
适才她被那男人压倒在地的惊恐还未从心中褪去,倘若再来一次,只怕要肝胆俱裂了!
而且现在车夫也走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他他……他来了……”
男子见车夫驾车离开,奸邪一笑,果然向沈昕娘和丹心所在的破房子走来。
“钱呢?”沈昕娘问道。
“啊?”丹心愣了一愣,才迟缓道,“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她从怀中将刚从典当行所得的五百贯飞钱拿出。
沈昕娘见她抖得厉害,若非拽着窗棂,随时都要滑坐在地上,便上前接过飞钱。
男子未到门口。
沈昕娘却已经迈步出来。
男子一惊,看了沈昕娘一眼,那漆黑漆黑,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睛,似乎让他有些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休想逃走!”男子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沈昕娘却从他脸上看到色厉内苒。叉杂扔划。
她伸手递出飞钱,“五百贯。”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飞钱,见到红红的官府大印,伸手抢过。
“五百贯可不够!人家买你的命,出了两千贯呢!”男子伸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昕娘看了他高举在脸侧的手指头,“两千贯?”
男子得意一笑,一看自己的手,立马又缩回一根来,“没错!”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沈昕娘淡然问道。
男子连连摇头,“那不行,咱们虽然是市井混子,可也得讲究信誉,接了人家的活儿,就不能毁约!断没有半道再收你的钱,反悔的道理!”
沈昕娘点点头。
男子拍了拍胸口刚塞入的五百贯飞钱,“这钱……这钱我留着,就当给你们一日安生日子!那边拿到钱以前,我保证不动你们!”
男子说完,看了沈昕娘一眼。
光洁的下巴,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墨渲染的黛眉,莹白的皮肤,像是有玉的光泽在她细腻的脸上流淌。
真是美人啊,美人!
男子喉头有些干干的。
当触到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他一个瑟缩,浑身燥热的感觉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
“去去,快进去,劝你别想着逃跑。你们老实呆着,还能好过些,若是想跑,爷爷的棍子可不答应!”说着指了指自己胯間,**一声大笑。
沈昕娘转身入了破房子。
那男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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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逝者长已矣
???????清晨,鸟声啾啾。
风中带来隐隐约约桂花的香味。
还未高升的太阳,带着和煦的暖意,给沈昕娘的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娘子。夫人说,七郎君会护送娘子。咱们要再等等么?”丹心一面扶着沈昕娘上马车,一面低声问道。
沈昕娘在马车中坐定,才缓缓道:“**苦短,他只怕还没睡醒,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行出冯家。
冯七郎此时确实还在酣睡。
可他枕侧之人,却是早就醒了,支着脑袋,瞧见丫鬟在屏风后头冲她点点头。
杜媛之笑了笑,更揽紧了酣睡的冯七郎。
谁也别想从她手中,将表哥夺走!
冯家的马车停在一处茶楼外头。
沈昕娘带着黑色三纱罗所制,遮蔽全身的幂篱,从车上下来。
丹心搀扶着她,缓缓走进茶楼,问小二要了雅间,主仆二人在雅间里坐着。
不多时。二楼走下一个衣衫干净,却衣角都洗的发了白的少女。
少女衣衫宽大,显得她裹在衣服里头的身形十分瘦弱。面色发白的女子脸上似有泪痕,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少女从二楼快步下来。
直接冲出茶楼,往茶楼对面挂着大大一个“当”字的秦记典当行走去。
只怕是哪家落魄了的小姐要当东西了为生了。
茶楼里的茶客们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声议论几句,便转开话题,谈论其他。
“掌柜的,您瞧瞧我这块红翡,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我家的家传之宝。您看能给多少钱?”少女打开层层叠叠的布包?帕子。
包裹在最深处的红翡一露面。柜台里头的掌柜便瞪大了眼。
真漂亮!
这般纯美无暇的红翡,一点杂色也没有,质地清透,世间罕见。
“唔,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眯着眼睛问道。
“活当!这是家传之宝,如今着急用钱,否则绝不会拿出来的,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定还要赎回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个……活当可是当不了多少钱,且利息高,你如今已经缺钱。日后哪里还能有钱将这东西赎回去?我劝你还是死当的好,还可以拿到更多的钱!”掌柜的看了一眼外头的少女,见少女衣着尚可,但衣角已经发白,一双眼睛无辜懵懂。料定,是个好说话的。
岂料那少女倒是固执的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在我这儿弄丢了传家宝,如何向母亲的在天之灵交代?掌柜的,您行行好,我日后定会来赎的!”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红翡一块,五十贯,活当,三日不取,不留。”
少女瞪眼,“掌柜的,这可不行,我这传家之宝,五十贯哪里够?你不给千贯,就将东西还我,究竟识不识货啊?”
少女嗓门不小。
典当行里外的人都看了过来。
掌柜的皱眉,“跟你说了,活当,价低……”
“苏掌柜,您老在这一带也是有名的老掌柜了,莫不是看人家是个小丫头,就以为好骗,故意压价吧?”
“这话说得!”掌柜的被人调侃揶揄,面色不愉。
“至少五百贯,且三日也太短了,哪有赎期这么短的?你莫不是欺我不懂行吧?”少女大声道。
掌柜的冷冷一笑,“玉不比旁的,识货者无价,不识货者分文不值。我是照顾你,才给你这么多钱,且当玉本来就时限短,多是死当,莫不是瞧你是个可怜的小娘子,我连五十贯都不会给你。”
少女咬牙想了想,“三天就三天!我的玉,值什么价,我心里清楚,五百贯。否则,就将玉还我!”
掌柜的来到后头,跟后头的账房低声商量了一阵子。
终是给了小丫头五百贯的飞钱,收下了红翡。
且给了三天的活当。
少女拿着飞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典当行。
典当行中看了热闹的人,有些往茶楼中来,七嘴八舌,就将刚才的热闹讲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红翡的价值,五百贯的高价收下来的东西,且还是活当,这东西定然不俗。
“听那小丫头出了典当行才说,这红翡还有妙用,用红翡泡水洗面,能保持青春不老,这红翡得高人点化,还能避灾挡邪。”茶楼里有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真的假的?”
“姑娘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坚持活当,这东西,她是定要赎回来的!”
“五百贯,三日利息就得翻上两番。她有钱赎回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个窈窕娉婷的身影,在幂篱的掩映之下,缓缓走下二楼雅间。
只是她前来之时,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却不知去向,只有小娘子一人。
不过众人都沉浸在关于那当铺里的红翡究竟有何神奇之处的议论之中,无人注意到罢了。
“娘子!”丹心已经换过衣服,从马车里头跳下,搀扶着沈昕娘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上,她将当票和飞钱从怀中拿出,交给沈昕娘。
马车缓缓而动。
“娘子为何要我一定要五百贯的高价呢?就不担心他们不收么?而且将来赎回的时候,利钱也更高呀?”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垂眸,“五百贯,与暴利的典当行来讲,不过小钱而已。若不要价高,他们如何相信你定然没有赎回的能力呢?”
丹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昨日让你给沈四娘稍的字条,捎到了么?”沈昕娘问道。
丹心点点头,“捎到了,有娘子给的赏钱,自然好办事儿,我亲自将字条给了四娘子身边的丫鬟。”
沈昕娘颔首不语。
耳边是马车的木轮子滚滚碾压过路面的声响。
车夫不时的“驾——”挥动的马鞭。
沈昕娘骤然抬起头来。
昨日灵泉扩展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她便发现自己六觉似乎更为敏锐。
此时听来,马车外的动静可是有些不对。
“丹心,你看看外头到哪儿了?”沈昕娘道。
丹心一愣,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这么一看,她可蒙了。
“这……这条路不是回冯家的路啊,怎么外头看起来这般荒凉?”丹心紧张道。
“停车——”丹心大叫。叉杂庄号。
“驾——”车夫却抽动马鞭,让马车跑的更快了些。
丹心慌乱不已,“停车,停车你听到没有!这是去哪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少夫人乱跑?少夫人要回冯家!你听到没有?”
车夫却完全不为所动。
路面似乎越来越不平整,马车也愈发颠簸。
丹心被颠的话都断了音。
她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这车夫她见过的,的确是冯家的车夫,马车也是冯家的马车。
冯家人最近对娘子不是十分客气恭敬么?怎么娘子一出门,就会遇见这种事情呢?
沈昕娘虽然被颠得不轻,但她漆黑的眼眸之中,却并无慌乱。
真好似天大的事情,也休想激起她面上波澜一般。
“娘子,怎么办啊?他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娘子……娘子……”丹心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沈昕娘看她一眼,察觉外头车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别哭。”
沈昕娘许是不会安慰人,瞧着满目惊恐的丹心,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第320章 书院
???????“娘子……”素衣放开搀扶在沈昕娘胳膊上的手,矮身跪了下去,“婢子,婢子……”
沈昕娘缓缓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素衣。她想笑,可脸上僵硬。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她却做不出。
她如今眼睛已经能视物,可身体并未康复,她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可以贴心的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人,来帮助她,搀扶她,一点点的让身体也渐渐康复。
素衣是母亲买来给她的丫鬟,又是陪她一直在吴兴老家中过了这么多年的人,此时自然是陪在她身边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
沈昕娘缓缓抬头,看着院中立着那恍如鹤立鸡群的男子。
沈昕娘开口艰难,索性就不再开口。她面无表情的越过跪在地上的素衣,绕过屏风,走进里间。
不过是失了一个得力的丫鬟而已,不算什么。她是不是“不全”。旁人不清楚,她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今日将她当傻子的人,他日必定要后悔。
素衣含着泪,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子。婢子走了,冯夫人一定会派旁的机灵丫头来伺候娘子的!娘子……保重!”
素衣退出上房,来到齐王爷身边。
齐王爷捏着两只大小均匀的罗汉头核桃,轻笑着转身,离开前看了冯老爷一眼,轻叹道:“冯家人,还挺有意思。”
说完。带着随从,和丫鬟素衣,大步离去。
冯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派几个丫鬟过来,七郎还不快去前厅待客?”
冯夫人去安排前来伺候沈昕娘的丫鬟。叉东丰才。
表姑娘上前,一双美目,半含着泪,不胜羸弱娇羞之状,却语气坚强的安慰道:“表哥,莫生气,姨母一定会安排旁的得体丫鬟前来伺候表……表嫂的!”
冯七郎听得“表嫂”微微蹙眉,眼前闪现过的是门口那惊鸿一瞥。如玉般盈透净白的面容,娉婷婀娜的身形,并非像想象中一般貌丑骇人肮脏痴傻,反而美艳惊人。唯独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让人看得胆寒。
“嗯,你也回自己院中吧,听闻她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你不必来向她行礼。”冯七郎说完,又往上房看了一眼,转身而去。
表姑娘微微福身,目送表哥离开。
“娘子,咱们也回去吧?”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低声道。
表姑娘却是转身,看着上房,低声道:“你瞧她是傻子么?”
丫鬟微微一愣,“瞧着和正常人不同,可又不全像傻子……木木呆呆的,话也说不利索,应该是傻的吧?不过傻子不是都也很丑的么?怎么她……”
怎么她那么漂亮?
丫鬟没说完,表姑娘也明白后头的话,她面上表情清冷下来,“表哥娶她是出于无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婚事,不娶不行。她若痴痴傻傻我也不会容不下她。可如今,她心智不全,却面容美妍,你没瞧见表哥临走的时候,往正房看那一眼,眼中还有关切之意!”
丫鬟闻言,眉头微蹙,扶了表姑娘的手,低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表姑娘叹了口气,“自古红颜惹祸,更何况是个痴傻的红颜!表哥适才都因为她,险些得罪王爷!这样的人,表哥身边留不得!”
丫鬟神情一禀。
“你去做些事,内宅之事,表哥不便伸手,我自然应当帮着表哥扫除障碍!”表姑娘神色清冷的说着,抬脚离开沈昕娘的院子。
冯夫人往沈昕娘院中安排人的时候,冯家的下人都慌了起来。
适才被发卖出去的仆妇乃是冯家的老人儿了,从冯家在汝南未来到京城的时候,就伺候在冯家。不过是因为得罪了那新妇,就合家被卖了出去!岂是好伺候的?说不定一点不小心就得罪了她,今日那仆妇的下场,就是他日自家的下场了!
但凡有些关系的下人都开始走动起来,四处送礼,托关系,说什么也不愿被安排到沈昕娘的院子里去。
最后被安排进院子的四个小丫鬟,皆是没什么依仗,家中也没有人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低等丫鬟。
“傻子会不会打人啊?”
“用不用伺候她拉尿?”
“先前伺候的人都被卖出去了,咱们还是别往跟前凑了!”
被安排进来的四个小丫鬟聚在院中,有些恐惧的看着上房,神态紧张的窃窃私语。
沈昕娘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昨日新婚之夜,冯七郎并未在新房中度过,丝毫不让人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沈昕娘忽觉自己左手手心有些灼热。
她抬手看着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原本是浅灰的颜色,如今却浓重了几分。灼热之感,正是从这太极图上发出的。
她扶着床边起身,手上灼热的感觉,让她想要将手浸在冰凉的水中,才觉舒爽。
床头恰好放着一碗白水,想来还是昨日素衣离开之前放在这里的,如今早已凉透。
沈昕娘抬手将手浸在茶碗中。灼热的左手手心果然舒适起来。
可让她惊讶的情形也同时发生,茶碗中的白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最后茶碗之中,滴水不剩,而她原本应该湿漉漉的手,却也是干爽的,没有一丝水迹。
这阴阳太极图,果然别有用处,并非是医治了她眼睛的真人随手留下的印记呀!
第321章 图谋不轨
???????表姑娘同冯夫人一道,气势汹汹的赶到沈昕娘偏僻的院落之中。
表姑娘身边丫鬟,一面捂住自己疼得像是要断掉的指头,一面低头藏起自己得意的笑。
王爷再横也是外男。沈昕娘已经嫁作冯家妇,在冯夫人面前。便是个傻子也得低眉顺眼!
表小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有几分快慰。
冯夫人一行来到沈昕娘院中之时,齐王爷已经离开了。
沈昕娘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在院中踱步。
行动之间,迟缓僵硬。
“昕儿呀,你身体不好,怎么在外头活动?快屋里坐着,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就是!谁倘若是惫懒不听吩咐,你只管告诉母亲!母亲来帮你料理!”冯夫人笑脸迎上前去。
闻言,表姑娘等人先是愣住。
表姑娘瞪大眼睛看着冯夫人,这是那个气势汹汹要来修理她不守妇道的表嫂的姨母吗?怎么语气这般温柔体贴,甚至比她刚来冯家之时,对她还要客气?
扶着沈昕娘的丫鬟也分外诧异,一时连尊卑的都忘了。抬眼看着冯夫人。
唯独沈昕娘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变化,依旧平静恍如不食人间烟火。
“你这丫头,还不扶少夫人到屋里头去坐?这会儿太阳不高,一会儿确实要热起来,热坏了我的昕娘儿!你担得起么?!”冯夫人斥骂丫鬟道。
丫鬟被骂的云里雾里。
这是昨天那个一提起七郎君的新妇。就扶额头疼的冯夫人么?怎么越看越奇怪?
“是!”丫鬟颔首应答,侧脸看向沈昕娘。
沈昕娘倒未抗拒,顺着冯夫人的意思,就往上房走去。
冯夫人一脸笑意的跟在后头。
原本应该冯夫人这长辈走在前头,断然没有做媳妇的走前头的道理。
可沈昕娘没有在意,冯夫人此时满脸堆笑,看似也无意计较。
沈昕娘进了上房。便直接往屏风后头的内室走去。
便都是女子,也没有在内室待客的道理,更何况冯夫人还是她的长辈。
表姑娘以为,冯夫人这下总要发火了吧?她手里的帕子都攥紧了几分。
却见冯夫人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跟了进去。
“昕儿这是未将母亲当外人呢!母亲自然不是外人!”冯夫人笑说道。
她十分随意的在沈昕娘躺下的四足矮床上坐了下来。
“我要,休息了。”沈昕娘看她一眼,干巴巴说道。
冯夫人侧脸,便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心中微微有些骇然,迅速转开视线,看着屏风上的花满荷塘,谄笑道:“好好。你休息,母亲不扰你,只是瞧着,齐王甚是关心你?或许你能和齐王攀攀交情?”
沈昕娘诧异看了冯夫人一眼,让自己的儿媳妇和旁的男人攀交情?
只是她面容僵硬,旁人看不出她脸上诧异,只当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冯夫人笑道:“你已经嫁给七郎为妻,自当为自家郎君尽力,七郎上头有哥哥们,从父荫补的事儿,轮不到他。倘若上头没有得力的人伸手,他还得一步步从底层爬起。”
沈昕娘一双恍如幽深潭水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竟有些窘迫,但立时安慰自己道,傻子看人,不都是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么?还能叫傻子有什么理解不成?叉东丰技。
“你们小夫小妻的,定然也是舍不得他离开家中,远行受苦的吧?齐王如今执掌朝政,倘若有齐王帮忙,他自然就不用远去了!”
表姑娘闻言心急。
原本守在屏风外头的她也忍不住迈步进里间,“姨母!”
冯夫人回头瞪她一眼。
她在冯家过的好,全赖姨母的偏袒,此时断然不能惹了姨母厌烦。
表姑娘立时调整自己的表情,露出关切且温软的笑意来,“姨母说的不错,只是表嫂她……她能听得懂么?”
冯夫人闻言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沈昕娘。
却见沈昕娘已经阖目而栖,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这功夫费得!感情一句没听懂?
冯夫人蹙眉,面色不悦。
“夫人,少夫人她,她许是累了?少夫人适才已经在院子里走了三圈了,她腿脚不甚灵活,走起来十分费力。您若是有话,不妨等她睡醒了再说?”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低声劝道。
冯夫人缓缓起身,低声安慰自己道:“跟傻子说话,哪里能着急!”
说完,便起身而去。
冯夫人一行出了院子。
丫鬟也退到外间。
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沈昕娘,忽而睁开了眼睛。
她装睡,无非是想让冯夫人快些离去。
不耐烦听她废话是一,还有则是因为自己的左手手掌再次灼热起来。
她摊开左手,上头的阴阳太极图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她扭头看去,床头几上的茶碗已经被撤了下去,茶水也只有外间才有。她并不想惊动那丫鬟。
左右看了看,唯独左手手腕子上带着的寒玉镯子,碧翠清亮的颜色,看起来似乎能减缓手掌的热度。
她取下腕子上的寒玉镯,让冰凉的镯面贴着手心。
手心发烫的感觉,让浑身似乎都跟着有些燥热。
可让人震惊的一幕,霎时发生!
沈昕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只拿在手中的碧翠透亮的寒玉镯,瞬间——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莹白的皮肤,纤细的手指,柔软的广袖,少了只镯子的手腕。
没有了,真的是不见了!
那只镯子,就这么在她眼见,活生生的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左手的掌心,阴阳太极图仍旧还在,依旧是淡灰的颜色,可灼热的感觉似乎是被那只寒玉镯子给压制下来了。
随着左手手掌热度的退去,她浑身的燥热也跟着退去。
通体更有种舒畅之感,像一股舒缓的暖流,流过四肢百骸。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生八卦。”
一句话忽而从她脑中冒出。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好熟悉,可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却又完全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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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小娘子之争
vqrrrrr“昕儿,丫鬟们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冯夫人笑道。
沈昕娘点点头。“这是在冯家,母亲怎么说都是对的。旁人我不管。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我的脸面。这种把戏,伤了母亲身边的老妈妈,母亲说不计较,那就不计较吧。可险些伤我丫鬟,却是不行。”
老妈妈来来回回匆忙。
湿哒哒的衣服,这会儿还没换掉,一阵风吹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
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被针对的丹心,这会儿愉快的在厨房里做饭。
两个主子,对各自身边的仆从如何,昭然可见。
冯夫人脸上不太好看,但想到明日齐王的邀约。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语气还算和蔼的问道:“既是如此,昕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ぱ律例ば之中奴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沈昕娘看着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问道。
老妈妈一愣,抬头便触到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若卖身奴以下犯上,轻者,主家可自行打罚?重者,杖毙不究。”
丫鬟闻言一抖,跪着上前,抱住冯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起来。
冯夫人脸上难看。
沈昕娘狠厉之人。她该不会直接杖毙这丫鬟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昕儿,你的意思呢?”冯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沈昕娘看着丫鬟道:“罪不至死,不如,就折中一下,以以下犯上之罪,送到衙门中去,如何处罚叫衙门定夺吧。”
小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那丫鬟吓的哭都哭不出了。
被送去衙门,还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命是保住了。
衙门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更可况是女囚……她们这些奴籍的女囚,在大牢里要面临的折磨。才更是生不如死。
沈夫人讶然看了沈昕娘一眼,不过是人触犯了她,就叫人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狠吧?
丫鬟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紧紧拖住。
只听那丫鬟一路哭嚎着被人拖走,院中众人皆顶了一头的汗。
冯夫人跟在沈昕娘的后头进了上房。
屋里有淡淡馨香之气,让她适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神经,总算略松下来。
“昕儿,你从吴兴回来不久,便嫁入冯家,这京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吧?”冯夫人笑道,“明日倒是有个机会,恰巧七郎明日不忙,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如今秋光甚好,不冷不热,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沈昕娘淡然看着冯夫人。
在她目光之下,冯夫人竟有些局促之感。
“郎君同意了?”沈昕娘问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同意,同意。”
“好。”沈昕娘点头。
“那昕儿你……”冯夫人发现自己在跟一个晚辈,且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话时,竟在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措辞,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你明日收拾的漂亮些,好好装扮自己!毕竟难得出去玩儿一趟!”
沈昕娘闻言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有些紧张,像是怕她多问。
沈昕娘停了片刻,却是道:“上次送来的玉器里头,没有特别喜欢的,母亲那儿可有漂亮的玉簪,玉镯,玉坠儿之类?”
这般直白的要东西?
冯夫人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有,少时就叫人送来!”
“晚膳我就不去了,母亲好走。”沈昕娘福身道谢。
冯夫人出了沈昕娘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竟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且出了她的院子,才忽觉一阵轻松。
原来傻子好了,倒比常人更瘆人呢?
冯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中,有个玉镯和玉吊坠儿,乃是寒玉。
沈昕娘刚用左手触之,东西便不见了。
她心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一半泉水白雾袅袅,一半泉水漆黑泛光。
那玉器是被这泉水吃掉了?
沈昕娘仔细盯着泉水看了看,并未瞧见消失那些玉器的踪迹。
她饮了一杯白泉水,只觉浑身如沐浴在温泉之中,舒畅至极。
安然睡下。
清晨她醒时,身上竟有些许酸酸的味道。
让人备水沐浴。
白泉水涤荡身体,能排出人食五谷杂粮而产生的余垢。
沐浴之后的沈昕娘,皮肤更加清透细滑而有光泽。
丹心为她绾发之时,望着镜中的沈昕娘都忍不住惊叹,“娘子真美,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
主仆二人收拾好,便有人来请。
马车停在二门外。
主仆二人行去,却见冯七郎一脸气急败坏,却积郁眉间,好似有气不能发。
二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正是她昨日乘坐的,而另一辆却宽大奢华,马车后头的徽记更是一只高贵大气的鸾鸟。
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低头俯视着沈昕娘道:“每次都是你慢!每次都要等你!你这规矩,等回来也要好好学学了!”
丫鬟吓了一跳,本是要好好出去玩儿,怎的一见面,就斥责起来?
沈昕娘却淡然不语。
冯七郎扬起马鞭,指着那辆奢华的大马车道:“你坐那辆车。”
沈昕娘并未多问,上了马车。
马车里候着个丫鬟,她上车时正在烹茶。
前头传来“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烹茶的丫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茶具,朝沈昕娘行礼,“娘子……娘子近日过的可好?”
沈昕娘看她一眼,丫鬟正是弃她而去的素衣。
“娘子要喝茶么?”丹心瞧见素衣,顿声危机之感,立时有些讨好的问道。
沈昕娘摇头道:“不必了,烹茶饮茶,讲究心情。”
是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么?
但见她别开视线,并未理会素衣。
素衣脸上尴尬,跪着退开两步,烹茶的动作也不再流畅。
“对了,娘子,婢子做了些小点心,娘子以前最爱吃的。”素衣抽开案几下头的抽屉,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来。
沈昕娘却连看都没看。
丹心连忙打开她随行带着的匣子,里头是一碟碟或碧翠ぺ或莹白糯软的小点心。
香味四溢,立时盖过素衣手上的点心。
素衣脸色白了几分。
是了,她的手艺都是娘子教的,娘子能教她,自然也能教旁人。叉东司才。
她离开了娘子,到齐王身边,原以为,娘子会需要她……
其实,是她需要娘子……
忽而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
丹心吓了一跳,抬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宽敞的车厢却是分前后两厢的,中间的厢门被拉开来。
齐王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齐,齐王爷……”丹心惊讶道。
沈昕娘面上却无异色。
“我在,你一点也不意外?”齐王看着沈昕娘,眼眸深深的暗笑。
沈昕娘道:“这马车奢华宽敞,内外长度不符,必有间隔有前后间。从马车徽记来看,并非冯家车架。冯七郎一脸怒色,却又不得不让我上车,必是迫于这马车的主人身份高于冯家。我在京城没有熟人,是谁不难猜。”
齐王的目光定定落在沈昕娘脸上。
他倏尔轻笑,“知道我在车上,你还从容上车。这表示,你期待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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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气度
z}~~~~~好在他们停车这寺门,已经提前被齐王府的人清场了。
草堂寺来往之人,皆不能从此门过。
倘若被旁人瞧见,他的妻陪着旁的男人一道坐马车。他还跟个傻子一般在前头御马护航,只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来了!
夏末秋初。天朗气清。
太阳底下还有些炙热,阴凉里头,已经能觉出风里的清爽。
齐王走在最前头,冯七郎跟在后头。
沈昕娘落后几步,素衣和丹心都伺候左右。
一行人穿过两道寺门,便隐隐听到人声鼎沸。
“今日秋游的人这般多么?”冯七郎诧异问道。
齐王笑了笑。
齐王身边的随从道:“乃是大儒陆先生过些日子要在草堂寺传道授业,文人闻讯赶来,争相报名,这几日草堂寺都是这般热闹。咱们王爷是提前清场,否则来的这般晚,岂能进得草堂寺?”
冯七郎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齐王不说话,随从与他对答,让冯七郎有些难堪。
既然看不上他,又何必请他一同秋游呢?
“对了。沈娘子的老家是吴兴,与陆先生,可谓是同乡呢。”齐王忽而回过头,看着远远立在一旁的沈昕娘说道。
冯七郎垂着身侧的两只手,捏成拳头。
是了。请他同游,不过是个幌子,人家才不是为了请他呢!
沈昕娘随意的哦了一声,根本没看齐王。
齐王道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前行。
再穿过一道门,便到了草堂寺的主院正道之上。
这里并未清场,秋游之人。烧香拜佛之人,闻讯来报名的书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恍如庙会一般。
草堂寺景色优美。叉叨央号。
更有草堂烟雾的奇景,一年四季,不乏游客。
冯七郎以为有齐王身边众多的随从开路,便是到主道之上,也完全不必担心。
可不曾料,刚到人多的地方,齐王的随从就缩紧队形,竟只护在齐王身边开路。
一开始他还能兼顾看着齐王。盯着沈昕娘。
可不多时便被人流挤散。
他不过被人踩了一下脚,推搡了一下,扭个头,转身就不见了齐王,更寻不见沈昕娘的身影了。
冯七郎恼怒非常,想去寻找,无奈人太多,只能跟着人流向大雄宝殿涌去。
沈昕娘被齐王的随从护着,不受人流干扰,顺利来到寺中东侧厢房院中。
院中植着碧翠的青竹,参天的松柏,道畔种着苜蓿,遍地郁郁青青的颜色,煞是悦人眼目。
“齐王这是何意?”沈昕娘问道。
齐王停下脚步,抬手指着里头的院落道:“大儒陆先生便在最里头的院中,既是同乡,便去拜访一下何如?”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漆黑的眼眸,好似能洞察人心。
齐王垂眸笑了笑,“不是要你见他,是……我想见他。”
“这京城,还有王爷见不到的人?”沈昕娘讽刺道。
“不是谁都能被称之为大儒的,凡称大儒,学识渊博还不够,还要有一身傲骨。这陆先生就是一身的硬骨头。”齐王轻笑着说道。
沈昕娘看他,像是等着他说下去。
齐王抬手,轻咳了一声,“我想请陆先生为帝师,入宫教导幼帝,这可是有关国家社稷之大事。沈娘子如能帮忙,自是大功一件。”
沈昕娘摇头,“我是小女子,对社稷不感兴趣。”
齐王看她,她也看着齐王,四目相对,谁都不肯先软下来。
“王爷,是不是没人教过您,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沈昕娘忽而开口道。
真是奇怪,她平淡的声音里,竟生生被齐王听出了几分轻笑的味道。
纵然她白玉一般的脸上,丝毫的笑意也无。
齐王的随从一阵紧张,还没人敢这么跟齐王说过话呢。
齐王沉默了片刻,却是勾着嘴角道:“是,我来过两次,可皆未能见到陆先生。听闻陆先生精于饮食近乎苛求,且喜老家菜式。所以要走了你的丫鬟。可送进去的吴兴菜式,原样被送了回来。今日不得已,只能请沈娘子帮忙了。”
虽没有低声下气,可这般与人说话,已经吓傻了一众的齐王随从。
沈昕娘心头好笑,脸上却笑不出来,依旧平淡道:“我若不想帮忙呢?”
齐王蹙眉,无奈看她。
沈昕娘却已经转身而去,“风光甚好,天朗气清,不是说今日秋游么?”
丹心立即跟上,扶着她的手道:“是啊娘子,草堂寺北院有一口能吞云吐雾的古井呢,被称之为‘草堂烟雾’,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嗯,看看。”沈昕娘主仆二人,说话间走远。
齐王的随从伸手欲拦。
齐王却无奈的摆摆手,让人放她们离开。
他回头看着垂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埋在胸前的素衣道:“有没有心,再试一次?”
素衣闻声,惊喜抬头,迷恋的看着在她眼中恍如神祗一般的齐王,“好,好!”
素衣被带去厨房。
齐王到一旁厢房之中处理从宫中带出的政务。
沈昕娘主仆二人捡着僻静的小道,缓缓走着。
“娘子,婢子去朝僧人打听打听寻那口古井怎么走吧?”丹心轻快道。
沈昕娘却摇了摇头,“你去问问僧人,离着陆先生所居厢房最近的厨房在哪儿。”
“厨房?”丹心一愣,“娘子还是要帮齐王爷么?刚才何不答应呢?”
沈昕娘缓缓抬头,看了看被阳光映得碧翠透明的竹叶,“我帮他做什么?”
齐王那么俊美,又身份高贵,手握大权。反正七郎君并不疼爱娘子,将娘子抛弃在偏僻的小院,自然不是娘子的良人。若能帮了齐王,且齐王分明对娘子有心,日后能留在齐王身边,不是更好?丹心笑了笑,蹦跳着向远处的僧人而去。
沈昕娘被僧人引到厨房。
未到晌午,厨房里并不忙碌。听闻是齐王带来的女眷,厨房的僧人客气退开。
这里是个专供厢房里头香客开小灶的小厨房。
谢过僧人,沈昕娘便叫丹心备菜。
丹心备菜之时,她则卷起广袖,净了手。
“娘子要亲自下厨?”丹心瞧见,诧异道。
“你会做吴兴菜么?”沈昕娘问。
丹心摇头。
让丹心打下手,沈昕娘亲自下厨。
趁丹心不注意时,她引阴阳泉眼的白泉之水入锅中。
泉水入锅,锅中食材立即香味大作。
浓浓香味,溢满整个灶房。
丹心忍不住口水直流。
沈昕娘却有略微的愣怔,用灵泉水做饭的事情,好像许久许久以前她就做过。
否则,她怎么知道有了灵泉水,饭食会变得更加浓香,更加可口呢?
第324章 结果
??????京城七夕而至,本是迎娶的好时节,宁远将军府门前火红喜庆人声鼎沸!
冯七郎弯弓搭箭,噗噗噗——三箭将轿帘钉在一侧轿门框子上。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之声后。又唏嘘不断,赞冯家七郎的风采。叹这新娘子是牛粪插在鲜肉上。
花轿内并未有任何出格的反映,冯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叉叨丸亡。
喜娘连忙上前打起轿帘,新娘子蒙着大红的盖头瞧不见眉目,但身形娉婷婀娜,她缓缓走下轿子,沈家的陪嫁丫鬟连忙上前搀扶了新娘子。
想到盖头底下可能是面貌丑陋ら神情呆滞的女子,便是再婀娜多姿的身影,冯七郎也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他微皱着浓眉,转开视线。
沈家的陪嫁丫鬟搀扶着新娘子,从进门到拜堂,再到送入洞房,寸步不离。
新娘子除了动作有些缓慢,不似常人灵活以外,倒也没有不合宜的举止。
冯夫人受了礼。忍着一肚子的怨气,笑容甚是牵强。
新娘子被引进洞房,冯七郎没掀盖头,便返回宴席之上,与人敬酒去了。
“娘子。吃点东西吧?姑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沈家的陪嫁丫鬟立在新娘子床头,低声说道。
等了半晌,才听闻大红的盖头底下缓缓传来一声:“好。”
丫鬟立即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点心,糯米团子,杂粮果子。
新娘子动作僵硬迟缓的抬起手,将自己的盖头挑起一半来。
她入目虽不甚清晰,却皆是一片大红之色。睁大眼细看家具陈设却极其简单ら简陋。
宁远将军在官僚贵胄云集的京城,虽是个低等武将之家,但老家也颇为富庶。
冯七郎的新房,怎至于如此寒酸?
欺负她无依无靠?
反应迟缓,不懂这些?
若在半年前,她许是真的看不清也不细想,她出生时沈家还没有孩子,作为家中嫡长她倒颇受器重,未满月遍被取名为沈昕。
可长至一岁,家里人才发现她和一般的孩子不同,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听闻声音才会转脸向人看去,看人的目光还是直愣愣的,一双眼睛,全是黑色,竟无眼白!只看的人心底发寒。
老夫人说她这般看人,定是沾了邪秽。
几番驱邪无果,老夫人便要溺死她。她母亲自是不肯,还因此惹得合家不喜。
更因她,阿爹甚至不入娘亲的院子,娘亲心中痛苦,积郁成疾。
她五岁那年,娘亲便撒手人寰。她被沈家人送回在吴兴那穷乡僻壤的老家。
半年前,那穷乡僻壤之地,却蜂拥而入了一起子异乡人,这群异乡人刚走了没多久。
老家临着那大山,便起了大火,火势凶猛,趁着风——将整个村落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沈昕娘幸免于难。可正是从那时候起,她却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仍旧看人的时候直愣愣的,只看的人心里发毛,动作也仍旧缓慢迟钝,可先前认识她的人都莫名的觉得,她似乎是好些了。
“娘子,你看这些点心果子是否还可入口?”丫鬟捧着盘子上前。
沈昕娘听闻声音,转过来直愣愣的看了一眼,全是黑色的眼珠子,也不晓得究竟看到了没有,“还是吴兴的点心好。”
丫鬟等了一会儿,见沈昕娘不在说话,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子且稍等等,我给娘子重新做来。”
丫鬟端着盘子,来到院中。这新房的院子,处在冯家十分偏僻的角落,前院宾客热闹的声音丝毫听不见。
院中也清冷寥落,只有两个仆妇坐在树荫底下,揣着手闲聊,还时不时的往正房这边投来一个鄙夷嫌弃的眼神。
丫鬟招呼了她们两声,她们也不动。
只在她问厨房在哪里的时候,抬手指了指。
丫鬟弯身进了灶房,按着老家吴兴的做法,将点心翻作。
沈昕娘坐在大红的床帐内,缓缓低头,目光渐渐清晰落在左手手掌之上。
她的左手手掌上,有一个颜色浅淡的圆形阴阳太极图。这图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伺候她的丫鬟说,这太极图也是在半年前那场毁了整个村子的大火之后,她手上才多出来的。
太极图乃道家所创,她又是在得了这太极图以后,整个人似乎好了些。所以老家人一致认为,她是得了真人点化,这才让天生不全的病好些了。
沈昕娘缓慢的摩挲着手心的图,这图,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
第326章 事出紧急
|{xxxxx只见一人淡定抬腿,猛的一脚踩下去。
巴掌长的小青蛇,立时被踩在木屐之下,挣扎片刻。便不动了。
惊叫的丫鬟仆妇纷纷面色苍白的顺着木屐抬眼向上看,只见沈昕娘面不改色。颜如桃花,美艳动人。
“这……这……”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话已经说不利索。
沈昕娘道:“你不过偶然撞来,倒是可惜了夫人一片心意。”
老妈妈看了看她脚下的青蛇,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点心。不知她究竟说的是点心可惜,还是旁的?
老妈妈被丫鬟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横眉倒竖,脸色不好的呵斥道:“今日之事,是谁所为?受谁指使?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除了陪在沈昕娘身边惊魂未定的丹心,旁人都跪了下来。
“都老实在这儿跪着,我去禀了夫人,看夫人如何处置你们!”老妈妈着着转过身来,笑看沈昕娘道:“少夫人先进去歇会儿,夫人定会好好处罚他们。必不会叫少夫人受委屈的!”
沈昕娘略略点头,抬脚向上房走去。
老妈妈瞧见地上死了的那条碧青的小蛇,脑袋全然被踩扁了。
碧青色一旁,还有乌红的血,正从那扁掉的脑壳中流出。恶心又瘆人。
“都跪着!”老妈妈喝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忙离开这偏远僻静的院落。
冯夫人房中。
老妈妈脸色还有些难看,“夫人您看……”
冯夫人眉头紧蹙,面上有些许不悦。
“今日才回了沈家,我愿想好好拉拢她的,这么一捉弄,她还能念着咱们冯家的好么?哪个不开眼的……”冯夫人话未说完。心中却是有了考量。
她眉头不由蹙的更紧,“我原想着媛之是最懂事的,和我那姐姐一般温柔贤淑,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也不见得就是表姑娘……说不定,是丫鬟仆妇们自己心有不满……”老妈妈低声说道。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因她是我外甥女,你们便不好说她歹话,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不对了。她住在冯家,万事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先!倘若这点小伎俩,吓坏了那傻儿。都说傻子旁的不记,最是记仇,倘若记了咱们冯家的仇,岂不得不偿失?”
老妈妈连连摇头,“夫人,她可不怕的!当时那小青蛇窜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吓傻了,唯有她,面不改色的一脚将那蛇给踩死了!”
冯夫人微微蹙眉:“你说谁?那傻儿?”
“她不是傻子。”冯七郎掀帘而入,“见过母亲。”
冯夫人点点头,指了一旁叫他坐下,“今日去沈家,有何收获?”
冯七郎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冷哼一声,“收获?只怕现在沈尚书要恼了咱们冯家了。发现倒是不小,都说这沈家嫡长女是个不全之人,我看她全得很!不但不傻,还有算计得很。”
冯夫人闻言更是不解,“去年你爹让人去吴兴看过的,是个傻的呀,坐在老家破院中,豆蔻年华的大姑娘,见了外男,却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递上拜帖,也不曾大哥招呼!咿咿啊啊的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不是傻子,是什么?”
冯七郎道:“我已经问过父亲,去年前去吴兴的人也已经见过她,确定人还是那个人,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断然不会认错。可……母亲看她如今,还像是个傻子么?许是真得了真人指点,好了不全之病?”
冯夫人笑了笑,“好了就好了呗!不是更好?”
冯七郎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有什么不好?原想着娶个傻子委屈了你,如今好了也好。”
冯七郎却是道:“她病好的事情,沈家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且今日她回沈家去,进门便向沈尚书要她生母留下的典当行。还得罪了如今的沈夫人!”
冯七郎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
连沈昕娘那个带血的簪子也没有漏过。
一个傻子好了不全之病不吓人,可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狠毒辣,却更叫人胆寒。
听闻沈夫人的侄子被押送衙门,要受宫刑。
冯夫人已经骇然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守着的老妈妈想到那只被沈昕娘一脚踩烂脑袋的小青蛇,想到当时沈昕娘脸上淡然的神色,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小女子,竟敢这般……我就说,傻子最是记仇的……”冯夫人喃喃自语道。
冯七郎点了点头,“原想着因她能交好沈尚书,如今倒是适得其反。不过母亲也不必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让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在冯家,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冯夫人正要点头,门外却有家仆来禀,说齐王派人送来请帖,邀冯七郎明日带夫人一同去草堂寺秋游。
“齐王邀约?”冯夫人立即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儿啊!若是能顺利交好齐王,便是得罪了沈尚书又如何?”
冯七郎却眉头紧蹙,倘若只邀约他一人,自然是无上荣耀。
可偏偏邀请的帖子上写着,要他带夫人同行。
冯七郎“啪”的一声将帖子狠狠摔在席垫上。
冯夫人连忙弯身捡起,小心翼翼的捧着,“你这是做什么?!”
冯七郎浓眉紧蹙,“母亲,齐王这……这也太……”
他咬牙切齿的咽下剩下的话。
冯夫人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左右,你也不喜欢她,若是能借着她,交好齐王,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男人的面子与尊严,让冯七郎一时不能认同母亲的话。
虽然他不喜欢沈昕娘,且还觉得她这人太过阴冷。
女孩子家,便要如同他表妹那般,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娇娇柔柔,你稍微大嗓门一点,她便会被吓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简单纯净。
记得表妹刚来冯家的时候,武将之家,大嗓门惯了的,哥哥们敲锣一般的嗓音和她打招呼,她立时吓得白了脸,福身行礼的姿势都宛如风中颤抖的娇花。
仅一眼,便叫自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反观沈昕娘,原先痴傻嗓音嘶哑就不提了。如今好了,一张脸却冷若冰霜,不哭不笑,天大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容淡定的叫人觉不出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叉大上弟。
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亲自娶进门来的妻。
进门不过两三日,就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他的脸面往何处放?
便是他不喜欢,也只有他嫌弃沈昕娘的份儿,等他将她踢出冯家大门时,她再看旁的男人,自然和自己无关。
可如今,他还没将她休了呢!
第327章 我信将军
|{xxxxx怎么说着话,就要动刀子?!
冯夫人忍不住倒退两步,抚着心口轻喘。
“昕儿,昕儿你莫要怕……”冯夫人不知是在安抚沈昕娘。还是安慰自己。
沈昕娘迈步上前。
数名带刀侍卫立时闪开一边。
那威胁冯夫人的侍卫还恭恭敬敬的颔首上前,为她推开了花厅的门。
两厢完全不同待遇。看的冯夫人目瞪口呆。
“这,这究竟是谁?在我冯家,这么大阵仗?!”冯夫人惊诧道。
还没嘀咕完,就被侍卫上前驱逐出院子。
沈昕娘入得花厅里头。
见冯大人正恭恭敬敬的坐在末位。
上座上头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幼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他身边坐着齐王。
齐王一双清幽的眼眸,正定定的望着她。
沈昕娘福身行礼。
幼童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故作老成道:“你就是沈娘子?”
沈昕娘矮身道:“是。”
“冯大人,你退下吧!”幼童说道。
“这……”冯大人略作犹豫,见齐王目光扫来,立即颔首道,“是,臣告退。”
花厅里头,除了齐王带来的伺候之人以外,便只剩下这三人。
幼童一改适才沉稳老成,笑嘻嘻的看着沈昕娘。“沈娘子,今日我去见陆先生,陆先生说,他能为帝师,还是沈娘子你的功劳呢!”
沈昕娘颔首。“雕虫小技而已。”
“民以食为天,精于饮食,可不是小技!”幼童笑嘻嘻看她,“陆先生颇为固执,我父皇还在的时候,就曾几番邀请陆先生入宫为太傅,可陆先生总说志不在此。拒绝了!此次若非有沈娘子帮忙,陆先生只怕还是不会答应!沈娘子想要什么?朕要好好答谢沈娘子!”
幼童是谁,不言自明。
沈昕娘看了幼帝身边的齐王一眼。
齐王微微摇头,表示这可不是他的意思。
“小妇人不过是帮了小忙,不求圣上答谢!”沈昕娘说道。
幼帝微微蹙眉,想了想,“你什么都不要,不如朕赐你一个诰命吧?”
“圣上,”齐王打断道,“冯七郎还没有官职,赐他夫人诰命,不合适。”
幼帝啊了一声。苦思冥想,“那这件事还是交给齐王你来办吧?”
齐王拱手,“臣领命。”
幼帝抬手咳了两声,又看向沈昕娘,“陆先生说,你做的饮食十分精妙,几日过去,他都回味无穷,食不知味。”
沈昕娘颔首。
幼帝看了齐王一眼,期待又忐忑道:“那个……沈娘子能为朕也做一顿膳食么?”
齐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幼帝掩口又咳了两声。
见她未答话,齐王道:“圣上,沈娘子并非厨娘……”
“好。”沈昕娘答应道。
幼帝闻言,看了看齐王,又看了看沈昕娘,一时不知该听叔叔的,还是听沈娘子的。
“那个……麻烦的话,就不必了。朕不过回宫路上,一时好奇,所以想来见见你。”幼帝看着齐王的脸色,改口说道。
“不麻烦,请圣上和王爷稍等。”沈昕娘起身。
她转去厨房,丹心也跟着来。
厨房里头的人得了冯大人的吩咐,都争着上前帮忙。
沈昕娘却是不用她们,将她们都撵到外头。
有什么跑腿的活儿,才交给她们。
“去找些梨子来,要个儿大饱满的。”
“寻枇杷来,新鲜带叶子的最好。”
“去拿上好的蜂蜜来。”
丹心不时的吩咐她们,得到跑腿工作的厨娘仆妇也高兴得很。
沈昕娘默念心诀,趁人不注意,唤出阴阳泉眼之时,忽而,身后一暗。
她飞速收起,转身去看。
自己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晓!
“吓到你了?”清冽的男声,伴着名贵的龙涎香的味道迎面而来。
与这灶房之中的热气,油烟气格格不入。
“齐王,君子远庖厨。”沈昕娘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适才的阴阳泉眼,他究竟看到了没有?
齐王脸上没有异色,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几日不见,你可考虑好了?”齐王靠近她,缓声说道。
沈昕娘蹲身抽灭些灶膛里的柴火,拍了拍手,起身看他,“沈家的不全不祥之人,旁人避之不及,为何王爷却如此有兴趣?”
“你是么?”齐王笑道。
“便是好了,不也有曾经么?说不定何时就会旧病复发了!”沈昕娘淡然道。
齐王却倏尔冷了脸,“不会!”
说着他逼近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在我找到答案以前,不会,我也不允许。”叉大以扛。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手中握住灶膛里的抽火棍,“齐王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莫非,适才的阴阳泉眼真的被他看到了?
齐王看了看她手中的“武器”,倏尔收敛身上凌厉气势,勾了勾嘴角道:“你精于饮食,可知道药膳食疗之道?”
他话题岔开的真快。
沈昕娘看着他没有作声。
“圣上年幼,儿时许是宫人照顾不精心,落下咳喘的毛病,每到夜间更甚。太医们说,圣上年纪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病需慢慢调理,下药太急,反而伤身。”齐王目光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你有办法么?”
“娘子,雪梨盅我挖好了!”丹心的声音自齐王身后响起。
齐王回头看了一眼被雕花小刀,挖空了中间的果核,雕成茶盅形状的雪梨,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
“灶房又热又脏,还请齐王移驾。”沈昕娘放下手中“武器”说道。
齐王抬脚离开。
沈昕娘趁着丹心不注意的时候,将白泉水滴入梨盅里头些许。
又在雪梨盅内放入洗净的枇杷,百合,杏仁,放入锅中蒸炖。
她指点的丹心做旁的菜式,非必要时,她并不上手。
得娘子如此临近指点,丹心虽忙碌的满头大汗,却高兴不已。
稍事功夫,一桌珍馐,被抬入冯家花厅。
一路上香味四溢,从仆从到冯家主子,没有不流口水的。
“这便是少夫人身边那丫鬟做的饭菜?”冯大人一面擦着口水,一边惊诧道。
“正是啊!老爷!”冯家下人眼睛似乎已经长在了匆匆抬过的食案之上。
冯大人摸了摸嘴,“怎么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会做饭的?”
冯七郎饿了两日没好好吃饭。
虽然冯夫人暗中偷偷叫人给他送了吃的,但事情未了,他也不甚有心情。
表妹终于向母亲服软,他也从祠堂里被放出来,正往自己院中而去,便嗅到一阵食物馨香之气。
脚步不听使唤,寻着香味儿就来了。
灶房里的装盘所剩的吃食,沈昕娘一离开,就被守在外头的仆妇厨娘们一抢而空。
等在外头留了那么长时间的口水,这会儿终于吃到了,众人皆是满面享受,沉醉于美食之间。
冯七郎寻来,厨房里连菜盘子都被添得干干净净。
听闻是沈昕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做的这饭菜之时,冯七郎好一阵愣怔。
白瓷的盖碗掀开来。
晶莹剔透的雪梨盅甜味四溢,混着蜂蜜的甜香,看着雪梨盅里头嫩嫩的枇杷,雪白的杏仁儿,淡黄的百合,热气蒸腾而出。
小皇帝不禁吸了吸鼻子,“好香!”
“雪梨,枇杷,百合,蜂蜜,皆有润肺止咳的功效,以雪梨为盅,聚敛其各自功效不散,此法倒是妙。”齐王看着碗中,盈透可爱的雪梨盅,缓声说道。
小皇帝点头而笑,接过侍从手中的勺子,亲自吃了起来。
第328章 送别
?á?????不是说齐王昨日出现,是因为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么?这丫鬟也带走了,怎的今日一大早的,又出现在冯家内院?
沈昕娘看了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转过身。由身边丫鬟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并未挽起,却直而柔顺。
长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屋檐下头,她便脱去高头屐,只着着一双白袜,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齐王把玩着手中一对罗汉头核桃,眼眸幽深的望着沈昕娘的背影。
这散发赤脚的习惯……这走路的姿态……
齐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脚也向上房走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捂着自己被核桃狠狠砸中的手指,忍住嘤嘤哭泣之声,快步向院外退去。
齐王并未用几分力气,否则此时,她的指头就不止肿痛那么简单了。
丫鬟却委屈至极,自从同表姑娘住在冯家。冯家上下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表姑娘身边丫鬟的离去,并未引得院中人注意。
齐王的随从,手放在腰间,握着腰间佩戴的大刀刀柄之上。驻守正房门外。
沈昕娘跪坐在正房门口的席垫上,声音极为缓慢的交代丫鬟,如何做槐叶凉面。
“槐叶捣碎,汁液和面,揉面起筋,切细条,过沸水。煮熟。取冰冷井水,过之。熟油浇拌,辅料佐之。”沈昕娘的声音嘶哑,缓慢,并不好听。
可立在门口的齐王却听的分外认真。
那丫鬟看了看齐王,有些不放心留沈昕娘一人面对齐王,可旁的丫鬟又不敢上前伺候,她一时有些为难。
沈昕娘一手支在四足矮几上,一手抚着裙上褶皱,“去吧。”
她神态安逸泰然,似乎根本就不受齐王一身王者之气的影响。
丫鬟颔首退下。
远离了齐王,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面前,即便不动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压迫之势。
娘子是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感受不到齐王那种让人压抑畏惧的气势么?
“昨日回府,素衣说,你做饭比她更好,我原以为是客气之语。”齐王迈步进正房,在沈昕娘对面跪坐下来。
他目光定定望着沈昕娘,似乎想从沈昕娘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倘若是一般女子,在男子这般灼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之下,要么羞怒,要么羞怯。叉大土才。
总之,不会有好脸色。
沈昕娘却安之若素,缓缓抬头,回视着齐王,半晌才缓慢答道:“应该,不是客气。”
“你是沈昕娘?”齐王忽而又问道。
她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在姣美的脸颊之上,越发让人心惊。
齐王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浑然不惧,似乎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什么。
沈昕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沈家嫡女,天生无眼白,疑是沾染邪秽。克死生母,被家人厌弃,送往吴兴老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自十五岁那场连烧了几座山的大火中逃生以后,才被接回京城。一直眼盲不能视物,言语混沌,行为不能自己。”齐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如何会做精致的饭食?”
沈昕娘闻言,想笑。
可她面部僵硬,与旁人来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却是做不到。
她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她自己的事,齐王倒是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她说话艰难,索性便一语不发。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齐王。
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恍如幽深的潭水,让人只觉凄寒。
齐王忽而上身向前探了几分,靠近她,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沈昕娘?”
声音很轻,便是守在门口的带刀随从也未能听清。
但沈昕娘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地,齐王就收回身子,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似乎想观察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都不会错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她心中惊诧万分,这个问题让她脑中嗡了一声,她究竟是不是沈昕娘?沈昕娘是近乎眼盲,思维混沌。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倘若不是沈昕娘,那她又是谁?她脑中似乎纷涌着许多杂乱的记忆,于此之上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可面部肌肉僵硬,身子也和意识有些不协调,好似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受控制一般。
她的肢体语言,并不能流露自己的心声。
看在齐王眼中,便是面无表情的泰然之状。
是自己想多了么?这一切只是巧合?眼前的沈昕娘和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他记忆中那女子,靓丽如光,明媚如朝阳,聪慧敏锐,宛如山间的精灵。
和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大火时间上的巧合以外,他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想……
“娘子,凉面好了。”
齐王还在看着沈昕娘,陷入沉思之时,丫鬟已经将两碗凉面,用漆盘呈上。
碧翠的颜色,油润的光泽,喷香扑鼻。
过了冰冷井水的凉面,在这有些燥热的七月清晨,单从卖相之上,就取悦人的眼目。
沈昕娘并未在意对面的齐王。
她虽动作僵硬,却仍旧坚持自己拿起筷子,缓慢的吃着。
凉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冰。
齐王其实出府之前,已经用过素衣做的早茶,浅尝辄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昕娘,动作迟缓的将一碗凉面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槐叶,有些老,凉面不够细,刀法不均匀,井水不够冰,味道,不好。”
沈昕娘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齐王蹙眉看她,这般挑剔刁钻的口感,锦衣玉食的他尚觉不错,这女子……
“是,娘子,婢子下次会改进的。”丫鬟颔首说道。
“嗯。”沈昕娘放了筷子,便不在多说。
丫鬟撤下碗筷。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道:“王爷若想打探什么,问素衣,比问我方便。”
虽然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也依旧平淡迟缓。
可不知为何,齐王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是讽刺他挖走她的丫鬟,却又不死心的寻上门来试探么?
这女子……真是……
冯家正院上房。
“你说什么?”冯夫人瞪大了眼睛。
表姑娘摸着眼泪,抽抽嗒嗒,“表嫂虽说心智不全,但姨母也是见了的,她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是……算是貌美!”
什么叫算是貌美,是真的很美好么?!
冯夫人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真的……真的勾引齐王?”
第329章 登徒子
???????冯七郎拿着一壶酒,坐在高高的假山山脊之上。
夜幕渐渐降临,凉风浮动。
他望着冯家院子西北方向,心头却不由想起那个眼眸幽深漆黑的女子。
她此时在做什么呢?
适才那般淡然。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来的?其实心里已经吓坏了?
他若没有摔门而出。此时此刻,会不会正和她在一起……
冯七郎想到这儿,猛的一惊,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他才不稀罕她!
他猛灌了一大口酒,晃晃手中酒壶,里头的酒,已经不剩什么。
他饮尽壶中酒,抬手将酒壶扔了下去。
“哎哟……”树叶掩映的假山下头忽而传来一声**,“谁在上头?”
冯七郎一惊,正要躲闪,这才想起来是在自己家,便是砸了谁,也不过是个丫鬟。两个赏钱便打发了。
于是,他坐着没动。
树枝掩映下的人,从假山一旁走出,手里拿着酒壶向假山上头望来。
冯七郎也侧脸望去。
“表哥?”
“表妹?”
表姑娘杜媛之将酒壶交给一旁的丫鬟,“拿下去吧。”
丫鬟会意退走。
杜媛之顺着假山上的石阶向上爬去。
“这里窄仄。表妹小心!”冯七郎道。
话音刚落,杜媛之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冯七郎立时起身,伸手握住杜媛之的手。
温软柔荑像带着电流一般,一下子从手心击过冯七郎全身。
冯七郎心中一震,见表妹站稳,就要放开手来。
杜媛之却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表哥。这里高,我有些怕……”
声音温温软软,带着几分撒娇和怯懦的味道。
冯七郎的心一下子化了。
“那,我们下去吧?”冯七郎道。
杜媛之却摇头,“这里风景好,我第一次上来,平日里都不敢的。今日有表哥在,表哥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冯七郎心中豪气顿生,“是,有我在,表妹不需怕。”
两人在山脊之上。坐了下来。
“表哥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是有什么不快么?”杜媛之温柔问道。
“呃……”冯七郎沉吟不语。
“表哥……”杜媛之柔柔轻唤。
冯七郎微微蹙眉,“也没什么……”
“媛之旁的不懂,但却能看懂表哥的神情,表哥脸上分明写着不快,媛之愚钝,不能为表哥分忧……”说着,她一双小手叠放在冯七郎的腿上。
两人原本就坐的不远,她侧身向他倚来,两人便离得更近了。
她发上馨香,扑入冯七郎鼻中。
冯七郎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表妹怎么会愚钝……”
他僵硬说道,身上已有变化。
杜媛之又挪近了些,在他耳畔呢喃道:“山上有些冷呢,表哥绝不觉得?”
冯七郎脸上涨红被夜色藏匿,他如何会觉得冷,杜媛之这般温软的身体一点点靠近,他只觉得浑身燥热。
“表妹,时间不早了……”
冯七郎话还没说完,杜媛之的脑袋就轻轻的倚在他的肩头上。
冯七郎浑身一震。
杜媛之柔软的小手一点点探上他的胸口,在他耳侧呵气如兰道:“表哥,你说会照顾我的?如今有了嫂嫂,是不是就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
“不是,我迟早会休了她的。”冯七郎僵硬说道。
“那,表哥会娶我么?”杜媛之从他肩头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道。
冯七郎与她对视,月光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泛起盈盈光芒。
倘若此时的月光落在那一双黑漆无边的眼眸中,又会是怎样光彩呢?
冯七郎一顿,这个时候,看着自己一直疼惜的表妹,他怎么会想起那个女人?!
“会,我一定能会娶你,绝不相负!”冯七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杜媛之听。
杜媛之闻言一笑,忽而靠近他。
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唇上,馨香满面。
冯七郎一惊,理智告诉他不能放纵,可身体却更为实诚的回应,继而占据主动。
杜媛之气息微蹙。
冯七郎眼前却难以控制的,一遍遍闪现沈昕娘那张清冷,面无表情的脸。
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为之动容,好似万事皆在掌控……
假山上头,地方不大,所以两人动作惊险又刺激。
杜媛之咬着下唇,时而痛苦,时而婉转的莺啼,溢出唇齿。
冯七郎眼前沈昕娘的脸却挥之不去,并重重叠叠在杜媛之的脸上。
……
假山下头的凉亭里。
杜媛之嘤嘤啼哭。
冯七郎浓眉紧蹙,双拳紧握。
“表妹莫哭了,我做过的事,我定会负责!”冯七郎沉声说道。
杜媛之却仍旧啼哭不止。
“我明日就休了她,娶你为妻!”冯七郎又道。
杜媛之这才忍住了哭声,抬着一双泪眼看他,“我知表哥不会负我,是我自己不好……”
“没有,我一直喜欢表妹,今夜又喝了酒,情难自禁,表妹切莫自责!”冯七郎耐下心来,温声安慰道。
可脑中却又不是控制的闪现,黄昏时分,他在沈昕娘面前让她脱衣服伺候他时,她脸上的平静默然……
休了她,他一定会休了她的,没什么不忍心!
次日,冯家正院正房。
冯七郎垂头跪在地上,冯夫人一脸纠结。
冯大人蹙着眉头道:“少年郎君,年少轻狂,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有的。又是你表妹,你将她纳过门就是了。”
冯七郎却固执道:“表妹心性单纯,高洁善良,如何能委身于我做妾?只愿娶她为妻。”
冯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一直没有说话。
倒是冯大人瞪了她一眼,口气有些不耐的冲冯七郎道:“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受困与这些儿女私情成何体统?她与你欢好之时,又不是不知道你已经有嫡妻了,既如此,说明她已经同意做你的妾,便是杜家人来问,这话也说得通!”
冯七郎朝父亲磕头,“父亲,话虽如此,可我心中只有表妹,并没有那傻……沈家昕娘。还望父亲成全!”
“感情昨日的话,你是左耳朵听,右耳朵扔?不是已经告诉你,如今还不到休妻的时候?等她自己开口,或是等齐王开口,咱们既能卖个好给齐王,又不得罪沈家!”冯大人摇了摇头,“你不必说了,休妻之事,我不同意。”
说完,冯大人起身,瞪了冯夫人一眼,哼道:“你的外甥女,整日里的住在咱们家,如今出了这种事,你自己来解决吧!”
冯夫人连忙起身,“老爷息怒,七郎不过一时冲动……”
“别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的儿子是不是那种人,你心里清楚。”冯大人说的直白。
冯夫人脸上一阵臊。
冯大人背着手,大步出门。
冯七郎偷偷抬眼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冯夫人没好气道:“我叫你照顾表妹,就是这般照顾的?”
“母亲,我……”
“算了,既然事已至此,我去跟她说!”冯夫人起身道。
“母亲待要如何跟她说?我已经答应她了……母亲还是帮我劝劝父亲吧,她可是您嫡亲的外甥女啊!”冯七郎直起身子,看着冯夫人道。
冯大人走了,冯七郎并不怕母亲,以为如此更好说动母亲。叉助史技。
没想,母亲倒是固执得很,“哼,她这般谋算于你,嫡亲的外甥女再亲,还有自己的儿子亲么?倘若她好好等着,等齐王开了口,咱们将沈昕娘送走,我自然会为你迎娶她。可如今闹出来,是她自己不要脸面了!”
第330章 求情
???????不是说齐王昨日出现,是因为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么?这丫鬟也带走了,怎的今日一大早的,又出现在冯家内院?
沈昕娘看了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转过身。由身边丫鬟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并未挽起,却直而柔顺。
长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屋檐下头,她便脱去高头屐,只着着一双白袜,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齐王把玩着手中一对罗汉头核桃,眼眸幽深的望着沈昕娘的背影。
这散发赤脚的习惯……这走路的姿态……
齐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脚也向上房走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捂着自己被核桃狠狠砸中的手指,忍住嘤嘤哭泣之声,快步向院外退去。
齐王并未用几分力气,否则此时,她的指头就不止肿痛那么简单了。
丫鬟却委屈至极,自从同表姑娘住在冯家。冯家上下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表姑娘身边丫鬟的离去,并未引得院中人注意。
齐王的随从,手放在腰间,握着腰间佩戴的大刀刀柄之上。驻守正房门外。
沈昕娘跪坐在正房门口的席垫上,声音极为缓慢的交代丫鬟,如何做槐叶凉面。
“槐叶捣碎,汁液和面,揉面起筋,切细条,过沸水。煮熟。取冰冷井水,过之。熟油浇拌,辅料佐之。”沈昕娘的声音嘶哑,缓慢,并不好听。
可立在门口的齐王却听的分外认真。
那丫鬟看了看齐王,有些不放心留沈昕娘一人面对齐王,可旁的丫鬟又不敢上前伺候,她一时有些为难。
沈昕娘一手支在四足矮几上,一手抚着裙上褶皱,“去吧。”
她神态安逸泰然,似乎根本就不受齐王一身王者之气的影响。
丫鬟颔首退下。
远离了齐王,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面前,即便不动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压迫之势。
娘子是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感受不到齐王那种让人压抑畏惧的气势么?
“昨日回府,素衣说,你做饭比她更好,我原以为是客气之语。”齐王迈步进正房,在沈昕娘对面跪坐下来。
他目光定定望着沈昕娘,似乎想从沈昕娘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倘若是一般女子,在男子这般灼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之下,要么羞怒,要么羞怯。
总之,不会有好脸色。
沈昕娘却安之若素,缓缓抬头,回视着齐王,半晌才缓慢答道:“应该,不是客气。”
“你是沈昕娘?”齐王忽而又问道。
她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在姣美的脸颊之上,越发让人心惊。
齐王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浑然不惧,似乎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什么。
沈昕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沈家嫡女,天生无眼白,疑是沾染邪秽。克死生母,被家人厌弃,送往吴兴老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自十五岁那场连烧了几座山的大火中逃生以后,才被接回京城。一直眼盲不能视物,言语混沌,行为不能自己。”齐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如何会做精致的饭食?”
沈昕娘闻言,想笑。
可她面部僵硬,与旁人来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却是做不到。
她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她自己的事,齐王倒是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她说话艰难,索性便一语不发。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齐王。叉助讽才。
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恍如幽深的潭水,让人只觉凄寒。
齐王忽而上身向前探了几分,靠近她,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沈昕娘?”
声音很轻,便是守在门口的带刀随从也未能听清。
但沈昕娘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地,齐王就收回身子,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似乎想观察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都不会错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她心中惊诧万分,这个问题让她脑中嗡了一声,她究竟是不是沈昕娘?沈昕娘是近乎眼盲,思维混沌。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倘若不是沈昕娘,那她又是谁?她脑中似乎纷涌着许多杂乱的记忆,于此之上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可面部肌肉僵硬,身子也和意识有些不协调,好似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受控制一般。
她的肢体语言,并不能流露自己的心声。
看在齐王眼中,便是面无表情的泰然之状。
是自己想多了么?这一切只是巧合?眼前的沈昕娘和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他记忆中那女子,靓丽如光,明媚如朝阳,聪慧敏锐,宛如山间的精灵。
和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大火时间上的巧合以外,他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想……
“娘子,凉面好了。”
齐王还在看着沈昕娘,陷入沉思之时,丫鬟已经将两碗凉面,用漆盘呈上。
碧翠的颜色,油润的光泽,喷香扑鼻。
过了冰冷井水的凉面,在这有些燥热的七月清晨,单从卖相之上,就取悦人的眼目。
沈昕娘并未在意对面的齐王。
她虽动作僵硬,却仍旧坚持自己拿起筷子,缓慢的吃着。
凉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冰。
齐王其实出府之前,已经用过素衣做的早茶,浅尝辄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昕娘,动作迟缓的将一碗凉面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槐叶,有些老,凉面不够细,刀法不均匀,井水不够冰,味道,不好。”
沈昕娘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齐王蹙眉看她,这般挑剔刁钻的口感,锦衣玉食的他尚觉不错,这女子……
“是,娘子,婢子下次会改进的。”丫鬟颔首说道。
“嗯。”沈昕娘放了筷子,便不在多说。
丫鬟撤下碗筷。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道:“王爷若想打探什么,问素衣,比问我方便。”
虽然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也依旧平淡迟缓。
可不知为何,齐王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是讽刺他挖走她的丫鬟,却又不死心的寻上门来试探么?
这女子……真是……
冯家正院上房。
“你说什么?”冯夫人瞪大了眼睛。
表姑娘摸着眼泪,抽抽嗒嗒,“表嫂虽说心智不全,但姨母也是见了的,她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是……算是貌美!”
什么叫算是貌美,是真的很美好么?!
冯夫人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真的……真的勾引齐王?”
第331章 添妆
è?iiiii“昕儿,丫鬟们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冯夫人笑道。
沈昕娘点点头。“这是在冯家,母亲怎么说都是对的。旁人我不管。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我的脸面。这种把戏,伤了母亲身边的老妈妈,母亲说不计较,那就不计较吧。可险些伤我丫鬟,却是不行。”
老妈妈来来回回匆忙。
湿哒哒的衣服,这会儿还没换掉,一阵风吹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
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被针对的丹心,这会儿愉快的在厨房里做饭。
两个主子,对各自身边的仆从如何,昭然可见。
冯夫人脸上不太好看,但想到明日齐王的邀约。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语气还算和蔼的问道:“既是如此,昕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ハ律例ノ之中奴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沈昕娘看着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问道。
老妈妈一愣,抬头便触到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若卖身奴以下犯上,轻者,主家可自行打罚?重者,杖毙不究。”
丫鬟闻言一抖,跪着上前,抱住冯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起来。
冯夫人脸上难看。
沈昕娘狠厉之人。她该不会直接杖毙这丫鬟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昕儿,你的意思呢?”冯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沈昕娘看着丫鬟道:“罪不至死,不如,就折中一下,以以下犯上之罪,送到衙门中去,如何处罚叫衙门定夺吧。”
小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那丫鬟吓的哭都哭不出了。
被送去衙门,还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命是保住了。
衙门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更可况是女囚……她们这些奴籍的女囚,在大牢里要面临的折磨。才更是生不如死。
沈夫人讶然看了沈昕娘一眼,不过是人触犯了她,就叫人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狠吧?叉助序血。
丫鬟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紧紧拖住。
只听那丫鬟一路哭嚎着被人拖走,院中众人皆顶了一头的汗。
冯夫人跟在沈昕娘的后头进了上房。
屋里有淡淡馨香之气,让她适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神经,总算略松下来。
“昕儿,你从吴兴回来不久,便嫁入冯家,这京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吧?”冯夫人笑道,“明日倒是有个机会,恰巧七郎明日不忙,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如今秋光甚好,不冷不热,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沈昕娘淡然看着冯夫人。
在她目光之下,冯夫人竟有些局促之感。
“郎君同意了?”沈昕娘问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同意,同意。”
“好。”沈昕娘点头。
“那昕儿你……”冯夫人发现自己在跟一个晚辈,且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话时,竟在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措辞,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你明日收拾的漂亮些,好好装扮自己!毕竟难得出去玩儿一趟!”
沈昕娘闻言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有些紧张,像是怕她多问。
沈昕娘停了片刻,却是道:“上次送来的玉器里头,没有特别喜欢的,母亲那儿可有漂亮的玉簪,玉镯,玉坠儿之类?”
这般直白的要东西?
冯夫人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有,少时就叫人送来!”
“晚膳我就不去了,母亲好走。”沈昕娘福身道谢。
冯夫人出了沈昕娘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竟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且出了她的院子,才忽觉一阵轻松。
原来傻子好了,倒比常人更瘆人呢?
冯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中,有个玉镯和玉吊坠儿,乃是寒玉。
沈昕娘刚用左手触之,东西便不见了。
她心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一半泉水白雾袅袅,一半泉水漆黑泛光。
那玉器是被这泉水吃掉了?
沈昕娘仔细盯着泉水看了看,并未瞧见消失那些玉器的踪迹。
她饮了一杯白泉水,只觉浑身如沐浴在温泉之中,舒畅至极。
安然睡下。
清晨她醒时,身上竟有些许酸酸的味道。
让人备水沐浴。
白泉水涤荡身体,能排出人食五谷杂粮而产生的余垢。
沐浴之后的沈昕娘,皮肤更加清透细滑而有光泽。
丹心为她绾发之时,望着镜中的沈昕娘都忍不住惊叹,“娘子真美,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
主仆二人收拾好,便有人来请。
马车停在二门外。
主仆二人行去,却见冯七郎一脸气急败坏,却积郁眉间,好似有气不能发。
二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正是她昨日乘坐的,而另一辆却宽大奢华,马车后头的徽记更是一只高贵大气的鸾鸟。
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低头俯视着沈昕娘道:“每次都是你慢!每次都要等你!你这规矩,等回来也要好好学学了!”
丫鬟吓了一跳,本是要好好出去玩儿,怎的一见面,就斥责起来?
沈昕娘却淡然不语。
冯七郎扬起马鞭,指着那辆奢华的大马车道:“你坐那辆车。”
沈昕娘并未多问,上了马车。
马车里候着个丫鬟,她上车时正在烹茶。
前头传来“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烹茶的丫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茶具,朝沈昕娘行礼,“娘子……娘子近日过的可好?”
沈昕娘看她一眼,丫鬟正是弃她而去的素衣。
“娘子要喝茶么?”丹心瞧见素衣,顿声危机之感,立时有些讨好的问道。
沈昕娘摇头道:“不必了,烹茶饮茶,讲究心情。”
是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么?
但见她别开视线,并未理会素衣。
素衣脸上尴尬,跪着退开两步,烹茶的动作也不再流畅。
“对了,娘子,婢子做了些小点心,娘子以前最爱吃的。”素衣抽开案几下头的抽屉,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来。
沈昕娘却连看都没看。
丹心连忙打开她随行带着的匣子,里头是一碟碟或碧翠ツ或莹白糯软的小点心。
香味四溢,立时盖过素衣手上的点心。
素衣脸色白了几分。
是了,她的手艺都是娘子教的,娘子能教她,自然也能教旁人。
她离开了娘子,到齐王身边,原以为,娘子会需要她……
其实,是她需要娘子……
忽而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
丹心吓了一跳,抬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宽敞的车厢却是分前后两厢的,中间的厢门被拉开来。
齐王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齐,齐王爷……”丹心惊讶道。
沈昕娘面上却无异色。
“我在,你一点也不意外?”齐王看着沈昕娘,眼眸深深的暗笑。
沈昕娘道:“这马车奢华宽敞,内外长度不符,必有间隔有前后间。从马车徽记来看,并非冯家车架。冯七郎一脸怒色,却又不得不让我上车,必是迫于这马车的主人身份高于冯家。我在京城没有熟人,是谁不难猜。”
齐王的目光定定落在沈昕娘脸上。
他倏尔轻笑,“知道我在车上,你还从容上车。这表示,你期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