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念之间
′3°°°°°沈昕娘立在一座洁白的拱桥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枝,信手逗着放生池中游来游去肥硕的大鱼。
“这么久了,也不知王爷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抬手扔下柳枝。拍了拍手道:“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丹心立即扶了沈昕娘往回走。
这边院落全然感觉不到草堂寺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仍旧保持着一个寺院当有的宁静清幽。
信步走于青石路上,竹叶在道旁随微风沙沙作响,别有情调。
只怕冯七郎若是看到此情此景,看到沈昕娘脸上的怡然表情,更是要气的鼻孔冒火了。
主仆二人回到先前做饭的院子。布有找才。
王爷的随从看清俩人,并未相拦,退守一旁。
沈昕娘迈步入内,却见齐王同陆先生仍旧对面而坐。
食案上的饭菜都见了盘底,两人却还在争执着什么。
沈昕娘停住脚步,侧耳听了片刻。
丹心以为她还要离开避讳之时,却见沈昕娘已经走上前去。
“冒昧打搅,听得陆先生的意思,并不反对入宫为帝师,也愿功于千秋万代。但更不愿失信与天下学子,原本已经言明要在草堂寺授课。如今临时反悔,实在是食言。”沈昕娘跪坐食案另一旁,淡声说道。
齐王回看她一眼。
陆淳见到是做这美味佳肴的女子,原本不悦的脸色便缓和下来,态度也温和道:“正是。”
“若有两全的办法呢?”沈昕娘忽而说道。
齐王与陆淳时蹙眉。
齐王道:“身为帝师。常伴圣上左右,只怕陆先生没有更多的精力兼顾宫外学子。”
沈昕娘面上表情不变。
齐王提醒她道:“你也看到草堂寺如今盛况,仰慕陆先生的学子人数甚众,不止京城,连外乡人都慕名而来。便是陆先生有心,但一人精力毕竟有限。”
沈昕娘仍旧看着陆先生道:“若有两全的法子,陆先生可愿入宫为帝师?”
见她仍旧如此问。齐王便闭了口,也看着陆淳。
陆淳微微点头,沉吟道:“若有办法兼顾,某自然愿意。”
沈昕娘颔首道:“一人的精力自然是有限的,但若不止一人呢?所谓,三人成众,一人技短,两人技长。陆先生一人自然无法兼顾太多。但倘若陆先生能够邀请自己学道之上德高望重的友人前来,为学子们授课。陆先生在朝廷休沐之时,也偶尔来为求学的学子们解惑,三人行必有我师。陆先生如此才学,想来陆先生的友人中。也不乏博学广识,德才兼备的高人。倘若能有不止一位恩师指点,求学的学子们或许能有更深的理解,更广的收获。”
齐王目光凝视在沈昕娘的脸上,看着她朱唇一启一合,好似和曾经的一幕幕重叠在一起……
“陆先生以为如何?”沈昕娘淡然说道。
陆淳眉头紧蹙,似在思量。
沈昕娘又开口道:“不过如此,就不能是单单在草堂寺公开授课了。可以称之为草堂学院,若要精细为之,可根据前来报名的学生不同的学识程度,分为不同的层次,分别安排以不同的课程。孔圣人道,‘因材施教’,草堂学院可以秉承圣人之言,根据学子们能够达到的程度来施以适宜的知识,将来也便于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
陆淳闻言,略有些震惊的看着沈昕娘,“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说完,又转脸看向齐王。
齐王笑道:“若是吾的想法,吾早就说了,何须借旁人之口?”
陆淳缓缓点头,“法子不错,只是如此……”
“如此一来,只是将来若贤才辈出,问及师从何人时,有些麻烦,只怕难说是陆先生您一人的功劳了,多少,还是有损于您桃李遍天下的!”沈昕娘缓声道。
陆淳文案怒怕食案,“此言谬矣!陆某岂是那沽名钓誉,贪图名号之人?!只愿为莘莘学子解惑,不求闻达天下!”
“小女浅薄,陆先生勿怪!”沈昕娘立即说道。
陆淳见她从善如流,这才恍然,自己竟被一个妙龄少女给激将了!
只是话已出口,此时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你这丫头!不但饭做得好,话也说的伶俐!”陆淳气笑道。
沈昕娘向陆淳拱手,“乃是先生高义。先生入宫为帝师,教导幼帝,其功劳自是不必说。先生又挂怀天下学子,兴办草堂书院,盛情邀请贤才友人前来授课,为学子解惑是其一。其二,学子们将来学成入朝为官,也算和圣上有同窗之谊,他日必将成为圣上一大助力,圣上有得信之人,草堂学院为朝廷贡献栋梁之才,乃是双赢的好事。”
陆淳是有些古板的大儒,否则也不会两次拒绝与齐王相见。
所谓吃人嘴短,他一开始能耐下心听沈昕娘一介女流说话,纯粹是因为吃了人家的东西。
但这会儿,他却开始重新打量沈昕娘。
但见沈昕娘微垂着眼眸,面上从容淡薄,听闻其言语忠义,并无私心,心头不禁对她更高了几分评价来。
“小娘子,言语不俗。”陆淳赞道。
被当世大儒称赞,却也未见到沈昕娘面上有多少喜色。
依旧宠辱不惊道:“说好听话不难,做合口味的菜不易。”
说完,她略扫了齐王一眼。
陆淳看着食案上盘盘见底的菜肴,摸着胡子笑道:“哈哈,正是!小娘子真真手艺精妙,这吴兴菜只怕再无出娘子之右者!非但解了陆某的思乡之情,更让陆某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好似回到当年在吴兴,年轻气盛之时一般!”
沈昕娘心中暗笑,这可不是错觉,乃是白泉之水的功效。
但她脸上笑不出,依旧是风平浪静。
“草堂学院之事,还望齐王相助,只是,陆某希望此事止于民间,莫要让朝廷插手。”陆淳拱手说道。
齐王亦朝陆淳拱手,“先生放心!”
陆淳恋恋不舍的看着食案上空了的碗盘,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这般精妙的饭菜,何时才能再用上一用呢?
他侧脸看了看沈昕娘,瞧她衣着不俗,想来也不是厨娘,怕是日后这般机会难求了。
“先生不止喜欢吴兴菜吧?小女还会旁的菜式,听闻先生精于饮食之道,若有机会,还望他日得先生品评?”沈昕娘忽而抬头说道。
陆淳冷不丁的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的眼眸。
心中略微一滞,倒并未有厌恶,反倒生出几分悲悯同情。
他连连点头道:“得知某幸,求之不得!”
沈昕娘起身福礼。
陆淳拱手告退。
寂静的小院之中,风过树梢,枝桠间垂下流苏一般的碧翠皂角,随风晃动,哗啦作响。
斑驳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落于干净平整的地面上,风过,树影轻晃。
偶尔有光漏下,落在她细瓷白玉一般的脸颊上。
更显得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如此帮我,希望我怎么谢你?”齐王轻笑着开口,声音伴着树下清风,分外取悦人的耳朵。
齐王的侍从上前,撤去食案,摆上茶具。
烹茶的咕嘟声,伴着茶香袅袅,让这晌午的时光,格外静谧而美好。
沈昕娘歪着脑袋看他,“无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她睫羽微垂,单手支着脑袋,适才与陆淳说话时的犀利睿智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应有的妩媚,憨态可掬。
齐王望着她,眼眸之中浮起些情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犹豫片刻,“能请得陆先生答应为帝师,又有草堂学院的大收获,大功一件。什么要求都可以,我都答应你。”
第137章 好大的面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肯认错?”沈尚书怒道。
沈昕娘理了理衣袖,态度闲适,“父亲叫我认错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我显得理亏。先说朱家的人不好打发,您要安抚朱家人。里里外外少不了银钱打点。母亲的典当行便不能给我。”
被人当面拆穿了心事,沈尚书脸上难看至极。
沈昕娘却接着说道:“不行,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回来的。父亲还是快去安抚朱氏吧,儿告退,父亲留步。”
说完,便退出房门,向院外行去。
沈尚书被气的仰倒。
冯七郎一面赔罪,一面匆匆从房中退出。
他做什么要娶这小娘子!
娶了她,哪里是要交好沈家,分明是要和沈家结怨呀!
不,不单是和沈家结怨,说不得已经得罪了齐王……
冯七郎心头别扭难堪,大步越过沈昕娘,将她甩在头后。先行离去。
沈昕娘行出待客的院子,一旁小道上却走上前来一个小娘子。
“大姐姐,给大姐姐见礼!”小娘子上前福身说道。
沈昕娘见状,停下脚步,还她一礼。
“大姐姐上次回来。母亲说大姐姐病着,不让我们去见大姐姐,一直没有见过,今日方才有机会亲近大姐姐,望姐姐莫嫌弃!”小娘子温声说道,脸上笑意容容,十分讨喜。
“你是?”沈昕娘侧目问道。
小娘子笑了笑。“我是沈画,族中行四,大姐姐叫我四娘,画儿都好。”布有页划。
沈昕娘点了点头,抬脚前行。
沈四娘连忙跟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姐,我瞧见母亲哭的很痛,还提及大姐姐,今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原本就是那朱家郎君不对,惩罚她也是应该的,断然不该为此记恨姐姐,可母亲……姐姐还是小心些好。”
沈昕娘闻言停下脚步。看了沈四娘片刻。
沈四娘抬眼,这才发现,面容姣美的大姐姐的一双眼睛,是和常人不同的。
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来,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叫人肝胆生寒。
沈四娘立时便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昕娘缓声说道。
听闻沈昕娘离开的脚步声,沈四娘才抬头,连忙又追上去。
“大姐姐,你这次回来,和父亲母亲闹得不愉快,那日后……还会回来么?”沈四娘低声问道。
沈昕娘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你生母是谁?”
沈四娘一愣,低声答道:“我生母是父亲的妾室。”
沈昕娘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娘家,我自然还要回来的。且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还没有拿回,怎么能不回来呢?”
沈四娘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那大姐姐一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吧?我一瞧见大姐姐就觉得亲近,若非母亲说大姐姐生病,不许我们打搅,大姐姐从吴兴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来给姐姐见礼,也能早日亲近姐姐的!”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回去吧。”
“大姐姐慢走。”沈四娘福身,停下脚步。
冯家的马车就在二门口了。
她目送沈昕娘上了马车,又悄悄顺着小路退走。
“这么这么慢?你不是都好了,说话都利索了,腿脚还不利索么?”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朝沈昕娘冷喝道。
丫鬟扶着沈昕娘登上马车。
她侧脸望来。
盈白的肌肤,映着午后的暖阳,恍如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一举一动里透出的优雅,更叫人看的痴迷。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冯七郎才发现,自己剩下斥责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愤愤兜转马头,大声喝道:“驾——”
马车之上,沈昕娘看着伺候一旁的丫鬟道:“你有名字么?”
丫鬟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激动,这是得了娘子的信任看重了么?
“婢子出身微贱,没有名字,请娘子赐名!”丫鬟期待道。
沈昕娘轻敲着矮几桌面,“亦余心之所善兮o虽九死其犹未悔。你护主忠心,便叫‘丹心’吧。”
丫鬟叩首,不胜欣喜道:“谢娘子赐名!”
“丹心,丹心……”丫鬟眉眼带笑的轻喃道。
回到冯家,冯七郎连声都没吭,扔下沈昕娘便离开了。
丹心扶着沈昕娘往那偏僻的小院儿行去。
恰在院门口遇上,听闻她回来,特地寻来的老妈妈。
这是冯夫人身边得脸的老妈妈,见到沈昕娘眉眼堆笑道:“娘子可回来了,夫人一直挂着娘子呢!”
沈昕娘福了福身。
老妈妈笑道:“夫人请娘子晚饭到主院中去,娘子嫁过来三日了,一家人还未在一起吃过团圆饭呢,正好今日是个机会。”
沈昕娘点头道:“好。”
“夫人还叫老奴送来些点心,厨房里晌午时候呈来的,夫人尝了,味道不错,特地给娘子留了些。”老妈妈热情说着,扬了扬手中食盒。
“谢过母亲。”沈昕娘抬手,请老妈妈进院中说话。
老妈妈带有夫人的赏赐心意,便一定程度上代表夫人本人。
沈昕娘作为儿媳妇,自当客气。
那老妈妈也没推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院门轻掩,老妈妈笑着抬手推门。
“哗啦——”
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
木盆咚的一声砸在老妈妈身上。
登时便将老妈妈砸的跌坐在地。
老妈妈手中的点心盒子也脱手摔在一旁,精致的点心散落一地。
几个丫鬟聚在回廊下头,原本捂嘴偷笑要看热闹。
猛的瞧见砸错了人,当即就傻了。
老妈妈哎哟哎哟揉着身上,脸色难看至极。
兜头的一盆冷水泼下,她恍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但她顾不得自己,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心,哭嚎道:“哪个贱婢坑害我这老婆子?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们这些天杀的贱婢,还不滚出来领罚!”
一个丫鬟端着漆盘盖碗,从耳房走出,瞧见院中情形,微微一愣,转身就要回去。
“站住!”一直未吱声的沈昕娘却突然唤道。
那丫鬟一愣,脚步更快。
“丹心。”沈昕娘吩咐道。
丹心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拽住那丫鬟。
“端过来。”沈昕娘吩咐道。
丫鬟握着漆盘不肯撒手。
丹心一时夺不下,眼珠一转,端了上头的盖碗,就行过来。
哭嚎的老妈妈也收敛音量,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缓声道:“只怕不是坑害你,你是母亲身边得脸的妈妈,旁人怎敢害你?”
那老妈妈闻言蹙眉,正要解释什么。
却见沈昕娘抬手掀开了丹心手中的盖碗。
一条碧青的小蛇,猛的从盖碗中抬起头来,嘶嘶的吐着芯子。
“啊——”
丹心惊叫一声,惶恐的扔掉手中茶碗。
碧青的小蛇在地上游走。
院中丫鬟婆子都连连惊叫起来,生怕被蛇给咬上一口。
第138章 舍不舍得割爱 【为1100钻石加更】
???????不是说齐王昨日出现,是因为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么?这丫鬟也带走了,怎的今日一大早的,又出现在冯家内院?
沈昕娘看了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转过身。由身边丫鬟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并未挽起,却直而柔顺。
长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屋檐下头,她便脱去高头屐,只着着一双白袜,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齐王把玩着手中一对罗汉头核桃,眼眸幽深的望着沈昕娘的背影。
这散发赤脚的习惯……这走路的姿态……
齐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脚也向上房走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捂着自己被核桃狠狠砸中的手指,忍住嘤嘤哭泣之声,快步向院外退去。
齐王并未用几分力气,否则此时,她的指头就不止肿痛那么简单了。
丫鬟却委屈至极,自从同表姑娘住在冯家。冯家上下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表姑娘身边丫鬟的离去,并未引得院中人注意。
齐王的随从,手放在腰间,握着腰间佩戴的大刀刀柄之上。驻守正房门外。
沈昕娘跪坐在正房门口的席垫上,声音极为缓慢的交代丫鬟,如何做槐叶凉面。
“槐叶捣碎,汁液和面,揉面起筋,切细条,过沸水。煮熟。取冰冷井水,过之。熟油浇拌,辅料佐之。”沈昕娘的声音嘶哑,缓慢,并不好听。
可立在门口的齐王却听的分外认真。
那丫鬟看了看齐王,有些不放心留沈昕娘一人面对齐王,可旁的丫鬟又不敢上前伺候,她一时有些为难。
沈昕娘一手支在四足矮几上,一手抚着裙上褶皱,“去吧。”
她神态安逸泰然,似乎根本就不受齐王一身王者之气的影响。
丫鬟颔首退下。
远离了齐王,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面前,即便不动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压迫之势。
娘子是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感受不到齐王那种让人压抑畏惧的气势么?
“昨日回府,素衣说,你做饭比她更好,我原以为是客气之语。”齐王迈步进正房,在沈昕娘对面跪坐下来。
他目光定定望着沈昕娘,似乎想从沈昕娘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倘若是一般女子,在男子这般灼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之下,要么羞怒,要么羞怯。
总之,不会有好脸色。
沈昕娘却安之若素,缓缓抬头,回视着齐王,半晌才缓慢答道:“应该,不是客气。”
“你是沈昕娘?”齐王忽而又问道。
她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在姣美的脸颊之上,越发让人心惊。
齐王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浑然不惧,似乎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什么。
沈昕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沈家嫡女,天生无眼白,疑是沾染邪秽。克死生母,被家人厌弃,送往吴兴老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自十五岁那场连烧了几座山的大火中逃生以后,才被接回京城。一直眼盲不能视物,言语混沌,行为不能自己。”齐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如何会做精致的饭食?”
沈昕娘闻言,想笑。
可她面部僵硬,与旁人来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却是做不到。
她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她自己的事,齐王倒是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她说话艰难,索性便一语不发。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齐王。
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恍如幽深的潭水,让人只觉凄寒。
齐王忽而上身向前探了几分,靠近她,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沈昕娘?”
声音很轻,便是守在门口的带刀随从也未能听清。
但沈昕娘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地,齐王就收回身子,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似乎想观察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都不会错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布有长亡。
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她心中惊诧万分,这个问题让她脑中嗡了一声,她究竟是不是沈昕娘?沈昕娘是近乎眼盲,思维混沌。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倘若不是沈昕娘,那她又是谁?她脑中似乎纷涌着许多杂乱的记忆,于此之上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可面部肌肉僵硬,身子也和意识有些不协调,好似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受控制一般。
她的肢体语言,并不能流露自己的心声。
看在齐王眼中,便是面无表情的泰然之状。
是自己想多了么?这一切只是巧合?眼前的沈昕娘和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他记忆中那女子,靓丽如光,明媚如朝阳,聪慧敏锐,宛如山间的精灵。
和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大火时间上的巧合以外,他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想……
“娘子,凉面好了。”
齐王还在看着沈昕娘,陷入沉思之时,丫鬟已经将两碗凉面,用漆盘呈上。
碧翠的颜色,油润的光泽,喷香扑鼻。
过了冰冷井水的凉面,在这有些燥热的七月清晨,单从卖相之上,就取悦人的眼目。
沈昕娘并未在意对面的齐王。
她虽动作僵硬,却仍旧坚持自己拿起筷子,缓慢的吃着。
凉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冰。
齐王其实出府之前,已经用过素衣做的早茶,浅尝辄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昕娘,动作迟缓的将一碗凉面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槐叶,有些老,凉面不够细,刀法不均匀,井水不够冰,味道,不好。”
沈昕娘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齐王蹙眉看她,这般挑剔刁钻的口感,锦衣玉食的他尚觉不错,这女子……
“是,娘子,婢子下次会改进的。”丫鬟颔首说道。
“嗯。”沈昕娘放了筷子,便不在多说。
丫鬟撤下碗筷。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道:“王爷若想打探什么,问素衣,比问我方便。”
虽然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也依旧平淡迟缓。
可不知为何,齐王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是讽刺他挖走她的丫鬟,却又不死心的寻上门来试探么?
这女子……真是……
冯家正院上房。
“你说什么?”冯夫人瞪大了眼睛。
表姑娘摸着眼泪,抽抽嗒嗒,“表嫂虽说心智不全,但姨母也是见了的,她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是……算是貌美!”
什么叫算是貌美,是真的很美好么?!
冯夫人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真的……真的勾引齐王?”
第139章 饭菜没有毒
???????马车渐渐停下。
丹心连忙抹抹眼泪,挡在沈昕娘跟前。
虽然她已经怕的浑身发抖,但颤抖的小身子,还是紧紧的护住沈昕娘。
“不哭。娘子,我不哭。我要保护娘子,如今正该是我对娘子忠心的时候……”丹心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给自己勇气一般。
车夫蹭的跳下马车。
周遭有脚步声而来,“人带回了?”
痞痞的男声,让丹心吓了一跳,浑身抖的更是厉害。
“嗯,关在哪儿?”车夫沉声问道。
“那间屋子,我刚扫了扫,怎么样?”流里流气的声音带着让人反感的奸笑说道。
车夫点点头,转身对车里头的人道:“少夫人,还请下来吧!”
“不,不……”丹心护在沈昕娘跟前,连连摇头,“咱们不下去,娘子……”
沈昕娘看着丹心。低声道:“你会驾车么?”
丹心一愣,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沈昕娘道。
“跟她们废话做什么,直接逮出来就是了!”那让人讨厌的男子又道。
“没有我的话,你别乱动!”车夫沉声斥责。
那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守在马车外头并没有走。
丹心咽了口唾沫。越发害怕。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夫人,请您下车吧,您逃不了的。您好好下来,我保证不伤害您!”
丹心连连摇头。
沈昕娘端坐于马车上头,神色平静的听着外头动静。
忽而车夫身边那男子一动,上前拽开车门。挑起车帘子,嘻嘻一笑,伸手拽住护在前头的丹心。
丹心被他拽住胳膊,吓得哇哇大叫。
眼泪鼻涕抹了满脸,“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派来的?冯家如今看重娘子,你们不知道么?你们得罪了娘子就是得罪了冯家!还不好好的将娘子送回去!”
丹心被拽下马车,嘴里还不忘哭嚎道。
车门敞开,车夫立在马匹一旁,手里攥着缰绳,垂头道:“少夫人,请下车吧。”
沈昕娘缓步走下马车。
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荒芜,入目凄凉。
四下残破的墙垣底下,都长满了蒿草,最低的地方也能没过人的半腰。高处即便藏个人也难以发现。
坐北朝南有几间破败的房子,屋顶半塌,残败不堪。
丹心被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子给推搡进了一间破房。
车夫看了沈昕娘一眼,“少夫人,得罪了。”
沈昕娘不待他动手,便主动向那间破房子走去。
她抬脚迈入破房子。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将丹心压倒在地,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让他滚出去。”沈昕娘指着那男子道。
车夫窜上前去,一把将男子从丹心身上拽了起来。
车夫瞧起来身形消瘦,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小。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倒是被他拽的一屁股跌在地上。
“没跟你说不要轻举妄动么?”车夫瞪眼怒道。布有扑技。
“人都掳来了,活不了几日就要宰了,让爷们儿先快活快活又如何?!”男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但他似有些畏惧车夫,并没有再扑上前去。
“跟我出来!”车夫厉声道。
那男子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车夫离开破房子。临走,色眯眯的眼睛狠狠的挖了一眼沈昕娘。
当看到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之时,他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看,匆匆迈步出门。
丹心拽着自己的领口,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不眨。
原本清明的眸中尽是慌乱混沌的神色。
沈昕娘缓步靠近她,低声道:“丹心,别怕。”
丹心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上下打量着沈昕娘,“娘子,您,您没事吧?”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比身上还脏,越拍越脏,索性停手,在身上抹了抹。
她来到残破窗棂都朽坏,只有半边还挂在窗户框子上的窗边,向外看去。
瞧见车夫和那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人正争执些什么。
两人似乎言语不和,大吵起来。
离得远,丹心只能听得一字半句。
沈昕娘却立在屋中,侧耳听着。
阴阳泉眼的扩展,也在影响着她的身体,她行动更为敏捷,六觉敏锐。
类同习武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锐那般。
丹心听不清的,她却是能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啊?”丹心有些着急道。
“车夫要去将马车弄走,叮嘱那男人不要对我们下手。否则所得钱财就不予他分赃。”沈昕娘平缓开口。
“啊?车夫要走啊……那,那留下那个人……”丹心又浑身抖如筛糠。
沈昕娘垂眸,脸色如常。
惨败的屋子,蒙满尘土的器具。
屋里仅有的一把四足凳还缺了一条腿。
沈昕娘一身净白的衣衫,款款立于这破败屋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反差之下,到显得她格外的高洁毓秀。
丹心看着车夫驾车离开。
抖得几乎站不稳,“娘子,娘子不怕么?”
沈昕娘微微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记住对你不好的人,待他日有力还击之日,就要将他彻底打倒,再无反抗之力。”
沈昕娘说完,微微垂眸,这话似曾相识,是谁对她说过么?
“可,可现在怎么办啊……”丹心紧张的口干舌燥。
适才她被那男人压倒在地的惊恐还未从心中褪去,倘若再来一次,只怕要肝胆俱裂了!
而且现在车夫也走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他他……他来了……”
男子见车夫驾车离开,奸邪一笑,果然向沈昕娘和丹心所在的破房子走来。
“钱呢?”沈昕娘问道。
“啊?”丹心愣了一愣,才迟缓道,“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她从怀中将刚从典当行所得的五百贯飞钱拿出。
沈昕娘见她抖得厉害,若非拽着窗棂,随时都要滑坐在地上,便上前接过飞钱。
男子未到门口。
沈昕娘却已经迈步出来。
男子一惊,看了沈昕娘一眼,那漆黑漆黑,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睛,似乎让他有些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休想逃走!”男子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沈昕娘却从他脸上看到色厉内苒。
她伸手递出飞钱,“五百贯。”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飞钱,见到红红的官府大印,伸手抢过。
“五百贯可不够!人家买你的命,出了两千贯呢!”男子伸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昕娘看了他高举在脸侧的手指头,“两千贯?”
男子得意一笑,一看自己的手,立马又缩回一根来,“没错!”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沈昕娘淡然问道。
男子连连摇头,“那不行,咱们虽然是市井混子,可也得讲究信誉,接了人家的活儿,就不能毁约!断没有半道再收你的钱,反悔的道理!”
沈昕娘点点头。
男子拍了拍胸口刚塞入的五百贯飞钱,“这钱……这钱我留着,就当给你们一日安生日子!那边拿到钱以前,我保证不动你们!”
男子说完,看了沈昕娘一眼。
光洁的下巴,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墨渲染的黛眉,莹白的皮肤,像是有玉的光泽在她细腻的脸上流淌。
真是美人啊,美人!
男子喉头有些干干的。
当触到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他一个瑟缩,浑身燥热的感觉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
“去去,快进去,劝你别想着逃跑。你们老实呆着,还能好过些,若是想跑,爷爷的棍子可不答应!”说着指了指自己胯間,**一声大笑。
沈昕娘转身入了破房子。
那男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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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别以为我不懂
befffff“太极生两仪……”沈昕娘看着手掌心,盈盈闪烁金光的太极图,心中默念。
还未念完,眼前便呈现出泾渭分明的阴阳泉水来。
只是原本是有碗口大小的泉水。如今已经有脸盆那么大了。
这阴阳泉水果然要靠玉养,且是要靠寒玉滋养。
有玉滋养之下。不仅出现的时间可以变得更长,且泉水也会变得更加充沛。
沈昕娘面上僵硬,笑不出,心头却是顿时轻快起来。
有这般神奇的阴阳泉水傍身,她未好全的病算什么?莫说她如今已经没有不全,便是个瞎子傻子,有这般泉水,也能全好了吧?
“娘子?”门口传来低低一声轻唤。
沈昕娘看着面前阴阳泉水。
这般珍宝,没有护住的能力之时,断然不能让旁人知晓。
既然能凭空出现?那么也能凭空收起来么?
她的想法刚从脑中闪过,眼前的阴阳泉水便霎时不见了!
沈昕娘看着眼前空虚的一片,这般匪夷所思的神奇之物,为何她心中却觉得合情合理,甚至,原本就该是如此呢?
“何事?”沈昕娘缓声问道。
“回娘子的话。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来问,娘子嫁妆单子上的玉器都送来了,娘子可查看过了?”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嗯。”沈昕娘应了一声。
她忽而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什么味道?”
丫鬟在门外没有听清,“娘子还有何吩咐?要婢子进来么?”
“进来吧。”沈昕娘看了看掌心光芒已经收敛下去的阴阳太极图。
丫鬟推门而入。眉头也不由皱起,“什么味儿?”
沈昕娘道:“可是什么东西放坏了?这酸臭……”
丫鬟四下寻找。
沈昕娘也左右嗅来。
忽而丫鬟的视线落在沈昕娘身上。
沈昕娘缓缓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
她还未说什么。
那丫鬟倒是立时涨红了脸,噗通跪倒在地,惶恐说道:“娘子,是……是婢子没有照顾好娘子!婢子这就让人备水,给娘子沐浴!”
沈昕娘垂眸看她。还未开口。
那丫鬟便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弓着腰,快步退了出去。
丫鬟吩咐人备浴桶の烧水的声音从院中隐隐传来。
沈昕娘目中现出了然神色。
这丫鬟,怕是以为她是便溺了吧?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难道便溺都不知么?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又再次嗅了嗅,那股酸臭的味道,果然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又是何原因?
丫鬟备好水,让人送进了卧房侧里间。
丫鬟要伺候沈昕娘沐浴之时,沈昕娘却道:“你出去吧。”
“婢子……婢子服侍娘子,娘子……宽心,婢子。婢子不会……”丫鬟磕磕巴巴,脸涨得通红。
“不会什么?不会笑话我?”沈昕娘淡然道,“我不喜欢沐浴之时,有人服侍。”
平缓的语调,好似不带情绪,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丫鬟退出门外之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娘子动作僵硬,行动迟缓,一个人沐浴,会不会有溺水的危险?
可这时候再贸然进去,显然不妥。
丫鬟守在门口,支着耳朵,紧张的听着里头动静。布有余扛。
沈昕娘缓缓退去衣物。
里衣之上,沾着些黑褐色的黏腻之物。
她身上也有黏黏糊糊,脏兮兮的东西。
那酸臭之味,正是她身上这些东西的味道。
新娘出嫁,她出嫁之前在沈家,可是洗的干干净净的,不过两日不到,她又不曾出多少汗,怎的身上就这般脏了?
她舀出浴桶中的水,先将身上的污物冲洗掉,而后才跳入浴桶之中。
细细搓洗之后,她猛然发现。
洗去污物的肌肤,莹润白皙,水珠滚过,仿佛有淡淡光泽,恍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般,柔嫩细滑。
她知道自己虽然曾经眼目不好,言行迟钝恍如傻儿,这身皮相却是顶顶不错的。
但人吃五谷杂粮,经风吹入晒,随岁月苍老,肌肤自然不能保持刚出生的婴孩般细腻柔嫩,不染污物。
可如今再看自己,竟真的白皙润透,如初生婴儿。
她摊开左手掌心,唤出阴阳泉眼。
自己的变化,定然和这泉眼有关,白泉入喉,滋养身体,强健筋骨,那黑泉又是做什么用的?
她引黑泉水,滴入浴桶之中少许。
只见黑泉泉水恍如墨汁,但落入浴桶之中并不散开。
恍如漩涡一般,吸纳浴桶之中的污物。
黑团越聚越大,黑的浓重。
浴桶之中的水却变得清澈透亮,不惹尘埃。
“白泉强身健体,黑泉除污纳垢,内服外用,通经疏脉,阴阳调和之道也,自然之道,不可违也。”
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在耳边这般对自己说过。
沈昕娘抬手按住额头,是谁?是谁曾经在耳边对自己讲述?
记忆里的男声是谁?
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可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脑仁疼的像是要炸开……
她疼的想要大声喊叫,可下意识的却阻止自己叫出声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喉中压抑着痛苦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听闻门外传来丫鬟担忧的声音:“娘子,水凉了吧?要不要换水?”
沈昕娘这才从手上抬起头来,“洗好了,不必换水了。”
嗓音清清亮亮,悦耳犹如莺啼。
门外丫鬟一愣。
门内沈昕娘已经扶着浴桶,从水中起身,拽过搭在屏风上头的锦帛,披在身上。
抬手击在那水中聚拢的黑团之上,污水四散,散入浴桶。
她披着锦帛,从直通内室的门,转身回到卧房。
穿好了细白的亵衣,才唤丫鬟去清理里间。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昕娘以为,自己这般执念要想起那道熟悉的声音,那究竟是谁,曾在她耳边说话。夜里,答案定会来到自己梦中。
可她竟安睡至天明。
一个梦都没有,或许是不记得了。
执念的问题,却没有找到答案。
“娘子,起了么?”
听到里间的动静,丫鬟在外间低声询问。
“醒了。”沈昕娘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慵懒和柔软。
一日之前的沙哑迟缓,恍如破锯已经完全不见。
丫鬟颔首笑了笑,不由满心激动的看着挡在里外间中间的屏风,好像看到了日渐好起来,日渐得了七郎君宠爱的主子一般。
“娘子,七郎君派人来说,今日陪您回门!”丫鬟的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欣喜。
七郎君肯主动陪娘子回门,定然能够发现娘子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
娘子如能得宠,娘子身边伺候之人,自然能越过越好。
处处受人欺负的她,将来定然也能扬眉吐气!丫鬟握着拳头,心想到。
第141章 这是夸赞呢!
??aaaaa怎么说着话,就要动刀子?!
冯夫人忍不住倒退两步,抚着心口轻喘。
“昕儿,昕儿你莫要怕……”冯夫人不知是在安抚沈昕娘。还是安慰自己。
沈昕娘迈步上前。
数名带刀侍卫立时闪开一边。
那威胁冯夫人的侍卫还恭恭敬敬的颔首上前,为她推开了花厅的门。
两厢完全不同待遇。看的冯夫人目瞪口呆。
“这,这究竟是谁?在我冯家,这么大阵仗?!”冯夫人惊诧道。
还没嘀咕完,就被侍卫上前驱逐出院子。
沈昕娘入得花厅里头。
见冯大人正恭恭敬敬的坐在末位。
上座上头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幼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他身边坐着齐王。
齐王一双清幽的眼眸,正定定的望着她。
沈昕娘福身行礼。
幼童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故作老成道:“你就是沈娘子?”
沈昕娘矮身道:“是。”
“冯大人,你退下吧!”幼童说道。
“这……”冯大人略作犹豫,见齐王目光扫来,立即颔首道,“是,臣告退。”
花厅里头,除了齐王带来的伺候之人以外,便只剩下这三人。
幼童一改适才沉稳老成,笑嘻嘻的看着沈昕娘。“沈娘子,今日我去见陆先生,陆先生说,他能为帝师,还是沈娘子你的功劳呢!”
沈昕娘颔首。“雕虫小技而已。”
“民以食为天,精于饮食,可不是小技!”幼童笑嘻嘻看她,“陆先生颇为固执,我父皇还在的时候,就曾几番邀请陆先生入宫为太傅,可陆先生总说志不在此。拒绝了!此次若非有沈娘子帮忙,陆先生只怕还是不会答应!沈娘子想要什么?朕要好好答谢沈娘子!”
幼童是谁,不言自明。
沈昕娘看了幼帝身边的齐王一眼。
齐王微微摇头,表示这可不是他的意思。
“小妇人不过是帮了小忙,不求圣上答谢!”沈昕娘说道。
幼帝微微蹙眉,想了想,“你什么都不要,不如朕赐你一个诰命吧?”
“圣上,”齐王打断道,“冯七郎还没有官职,赐他夫人诰命,不合适。”
幼帝啊了一声。苦思冥想,“那这件事还是交给齐王你来办吧?”
齐王拱手,“臣领命。”
幼帝抬手咳了两声,又看向沈昕娘,“陆先生说,你做的饮食十分精妙,几日过去,他都回味无穷,食不知味。”布有帅圾。
沈昕娘颔首。
幼帝看了齐王一眼,期待又忐忑道:“那个……沈娘子能为朕也做一顿膳食么?”
齐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幼帝掩口又咳了两声。
见她未答话,齐王道:“圣上,沈娘子并非厨娘……”
“好。”沈昕娘答应道。
幼帝闻言,看了看齐王,又看了看沈昕娘,一时不知该听叔叔的,还是听沈娘子的。
“那个……麻烦的话,就不必了。朕不过回宫路上,一时好奇,所以想来见见你。”幼帝看着齐王的脸色,改口说道。
“不麻烦,请圣上和王爷稍等。”沈昕娘起身。
她转去厨房,丹心也跟着来。
厨房里头的人得了冯大人的吩咐,都争着上前帮忙。
沈昕娘却是不用她们,将她们都撵到外头。
有什么跑腿的活儿,才交给她们。
“去找些梨子来,要个儿大饱满的。”
“寻枇杷来,新鲜带叶子的最好。”
“去拿上好的蜂蜜来。”
丹心不时的吩咐她们,得到跑腿工作的厨娘仆妇也高兴得很。
沈昕娘默念心诀,趁人不注意,唤出阴阳泉眼之时,忽而,身后一暗。
她飞速收起,转身去看。
自己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晓!
“吓到你了?”清冽的男声,伴着名贵的龙涎香的味道迎面而来。
与这灶房之中的热气,油烟气格格不入。
“齐王,君子远庖厨。”沈昕娘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适才的阴阳泉眼,他究竟看到了没有?
齐王脸上没有异色,只微微勾了勾嘴角。
“几日不见,你可考虑好了?”齐王靠近她,缓声说道。
沈昕娘蹲身抽灭些灶膛里的柴火,拍了拍手,起身看他,“沈家的不全不祥之人,旁人避之不及,为何王爷却如此有兴趣?”
“你是么?”齐王笑道。
“便是好了,不也有曾经么?说不定何时就会旧病复发了!”沈昕娘淡然道。
齐王却倏尔冷了脸,“不会!”
说着他逼近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在我找到答案以前,不会,我也不允许。”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手中握住灶膛里的抽火棍,“齐王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莫非,适才的阴阳泉眼真的被他看到了?
齐王看了看她手中的“武器”,倏尔收敛身上凌厉气势,勾了勾嘴角道:“你精于饮食,可知道药膳食疗之道?”
他话题岔开的真快。
沈昕娘看着他没有作声。
“圣上年幼,儿时许是宫人照顾不精心,落下咳喘的毛病,每到夜间更甚。太医们说,圣上年纪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病需慢慢调理,下药太急,反而伤身。”齐王目光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你有办法么?”
“娘子,雪梨盅我挖好了!”丹心的声音自齐王身后响起。
齐王回头看了一眼被雕花小刀,挖空了中间的果核,雕成茶盅形状的雪梨,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
“灶房又热又脏,还请齐王移驾。”沈昕娘放下手中“武器”说道。
齐王抬脚离开。
沈昕娘趁着丹心不注意的时候,将白泉水滴入梨盅里头些许。
又在雪梨盅内放入洗净的枇杷,百合,杏仁,放入锅中蒸炖。
她指点的丹心做旁的菜式,非必要时,她并不上手。
得娘子如此临近指点,丹心虽忙碌的满头大汗,却高兴不已。
稍事功夫,一桌珍馐,被抬入冯家花厅。
一路上香味四溢,从仆从到冯家主子,没有不流口水的。
“这便是少夫人身边那丫鬟做的饭菜?”冯大人一面擦着口水,一边惊诧道。
“正是啊!老爷!”冯家下人眼睛似乎已经长在了匆匆抬过的食案之上。
冯大人摸了摸嘴,“怎么到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会做饭的?”
冯七郎饿了两日没好好吃饭。
虽然冯夫人暗中偷偷叫人给他送了吃的,但事情未了,他也不甚有心情。
表妹终于向母亲服软,他也从祠堂里被放出来,正往自己院中而去,便嗅到一阵食物馨香之气。
脚步不听使唤,寻着香味儿就来了。
灶房里的装盘所剩的吃食,沈昕娘一离开,就被守在外头的仆妇厨娘们一抢而空。
等在外头留了那么长时间的口水,这会儿终于吃到了,众人皆是满面享受,沉醉于美食之间。
冯七郎寻来,厨房里连菜盘子都被添得干干净净。
听闻是沈昕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做的这饭菜之时,冯七郎好一阵愣怔。
白瓷的盖碗掀开来。
晶莹剔透的雪梨盅甜味四溢,混着蜂蜜的甜香,看着雪梨盅里头嫩嫩的枇杷,雪白的杏仁儿,淡黄的百合,热气蒸腾而出。
小皇帝不禁吸了吸鼻子,“好香!”
“雪梨,枇杷,百合,蜂蜜,皆有润肺止咳的功效,以雪梨为盅,聚敛其各自功效不散,此法倒是妙。”齐王看着碗中,盈透可爱的雪梨盅,缓声说道。
小皇帝点头而笑,接过侍从手中的勺子,亲自吃了起来。
第142章 意外的固执
??ààààà“既是俗礼,就是约定俗成,我虽是个不全之人,却也想要遵守。倒是父亲大人。不愿循规蹈矩?”一路上都沉默不发一语的沈昕娘,忽而开口说道。
清丽宛如莺啼的嗓音。让屋里的人神情皆是一震。
冯七郎已经顾不得去观察沈尚书的脸色,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沈昕娘。
沈尚书也目露疑惑的看她。
“你……好了?”沈尚书迟疑问道。
沈昕娘缓缓点头,“我从吴兴被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康复了,怎么父亲如此震惊,是如今才知道么?”
第一次开口,讽刺沈尚书礼节还不如一个不全之人。
第二次开口,讽刺沈尚书不关心女儿。
两句话让沈尚书脸色越发难看。
这种话,像是一个傻子能说出来的?
冯七郎看了看沈尚书,又看了看沈昕娘,心下百般思量,脸上却带着不轻不重的斥责道:“夫人,怎好这般对岳父大人说话?岳父大人这不是在关心你么?”
“我只想让父亲大人知道,女儿已经好了。如今也能照顾自己了,又有夫君疼爱,父亲大人当放心才是。”沈昕娘缓声说道。
她声音轻缓好听,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起来便显得有些严肃。
并非沈昕娘不愿笑,而是她发现自己不会笑。
有灵泉水的涤荡滋润。她如今耳聪目明,行动自如,已和常人无异,开口流畅,嗓音润泽。看起来,是已经好全了。
可偏偏,她揽镜之时。镜中美人仍旧是眼眸漆黑如墨,邃如深渊,面无表情。
她抬眼之间,沈尚书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皱着眉头移开视线。
她才出生之时,沈家人皆赞她眼睛大而明亮。可长着长着才发现,她的眼中,竟全是黑色,没有眼白。
看着都叫人觉得诡异,脊背生寒。
迟钝怯懦不敢说话之时也就罢了,如今言语流畅了,开口便是讽刺之语。越发让人不喜。
“好了就好,你如今过的好,你母亲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沈尚书看着别处,淡声道。
“只怕母亲不能安心!”沈昕娘却语调有些冷的说道。
“什么?”沈尚书一愣。
花厅之中,一时气氛僵硬紧张。
“母亲生前曾道,她的嫁妆尽数要留给我,如今沈家却因为我是个不全之人,就要克扣我的嫁妆,母亲在天有灵,又如何能够安心呢?”沈昕娘嘲讽道。
“夫人怎的突然说这些!”冯七郎错愕,一路上她不声不响,原来是揣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一个过世近十年的人,能留下什么稀罕人的嫁妆?
他是来试探沈昕娘究竟是不是沈家那个痴傻的嫡长女的,可不是来因为一点点嫁妆,就得罪沈尚书的!
“你——你这逆女,是回来要钱的么?”沈尚书抬手怒斥她道,“你若有半分良心,这话今日也说不出口!自你从吴兴回来,朱氏对你怎样,我看在眼里!虽未长久相处,但朱氏从来不曾亏待你,她岂会克扣你的嫁妆?若非我相拦,她都想将自己的嫁妆田庄陪送给你!你,你如今好了,倒学会含血喷人了?!”
沈尚书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冯七郎连忙行礼,“岳父大人息怒!昕娘才好,不通晓人情世故,言语有失,也是难免,岳父大人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让沈尚书以为是冯家教唆她回来要嫁妆,那才是大大的不好。
冯七郎一时有些后悔,他不该如此心急的试探的!
“父亲真的觉得朱氏对我很好?”沈昕娘面无表情的问道。
“昕娘,有什么误会,私下问问就好,今日回门,是来拜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旁的不要说了。”冯七郎瞪着沈昕娘,高声说道。
沈昕娘抬头看他,四目相接。
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让冯七郎立即别过脸去,这么一错开视线,气势立即便低了下来。
“小东小西,钱财死物的都罢了,没了就没了,十年了,遗失损耗也在所难免。这些我都不计较,但我母亲嫁妆里的典当行,烦请父亲让朱氏归还与我,也好叫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心。”沈昕娘平淡说道。
并不咄咄逼人的口气,却让沈尚书一时犹如芒刺在背。
“你的母亲,也是你的弟弟妹妹们的母亲,其他东西都留给了你,自然也当给你的弟弟妹妹们留些念想。典当行,你不该来索取!”沈尚书冷脸说道。
原本以为她是个傻子,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她从吴兴被接回来以后,家中也并未太过防患,先夫人秦氏身边伺候的老妈妈要求到她身边伺候,朱氏也允了。
定然是那时候,那老妈妈将秦氏的嫁妆都有什么,什么又是留给她的皆告诉沈昕娘的!布尤岛技。
沈尚书冷着脸,直咬牙。
典当行乃是暴利,虽然秦氏的典当行不过是个很小的店面,在偌大繁华的京城,丝毫不起眼。
但沈家如今的开销,却有一半以上是来自那典当行的收益。
且典当行不是谁都能开的,层层审批,关节颇多。
握着一个典当行,就握着沈家过于半数的生计。他能在短短数十年,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这典当行的收益让他上下打点,功不可没。
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钱?沈家能在京城过的这般富足,没有这典当行,可不行。
“母亲生下我以后,不肯溺死我,惹了父亲厌弃,自那时起,父亲便没有再进过母亲的院子吧?弟弟妹妹?他们心中的母亲是朱氏,只怕我母亲是谁,他们都不晓得,更别提念想。”沈昕娘说完,微微颔首,“父亲,母亲的东西,我不会放弃的。”
沈昕娘说完,便起身行礼,“今日回来,女儿还要给母亲上柱香,就不多陪父亲了。”
说完也不看冯七郎,便退出花厅,提步离去。
第143章 这是你的生辰八字?
y~}}}}}“娘子!”素衣脱困,立时就向上房跑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却是不动声色的伸脚一绊。
素衣捧着盘子就朝地上扑了去。
那句“小心”却是在素衣摔倒以后,也没能从沈昕娘的口中挤出来。
她一早就看见那丫鬟的动作。一早就想开口提醒,可无奈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狼狈摔倒。
素衣顾不得摔倒磕破膝盖手掌的疼,望着撒落在地上的果子,压抑的哭了起来。
在沈家,娘子被老爷的继室和其他的小娘子苛待鄙夷也就罢了,原以为娘子嫁到冯家来会是解脱,会过上好日子了。可不曾想,嫁到冯家的第一天,就遇到这般刁难。
忽而,一道男声传了过来,“今日是你家娘子大婚,你哭什么?”
素衣抬起手背,摸了摸眼睛,闻声望去。布尤纵弟。
院中众人都回头看。
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对品相上乘的罗汉头核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看着院中众人。
冯家的仆妇们见到男子,先是一呆,皆被男子华贵的衣着和比衣着更慑人的气势所震住。
待反应过来以后,便立时护在表姑娘跟前。色厉内苒的斥责道:“你是何人?这是冯家内院,外男岂能随意乱入?”
男子不理会那仆妇,抬脚走到趴伏在地,抹着眼泪的素衣跟前。
仆妇要上前阻拦,被男子身后跟着的随从拿刀架开。
冯家乃武将之家,仆妇们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随从能腰间挂刀行走旁人之家的,必定是身份远高于主家之人。
虽不认得眼前男子,却也不难猜到,必定是冯家贵客,得罪不得。
男子在素衣面前停下,低头俯视素衣。
素衣抹抹眼泪,从地上爬起,仰着有些脏的小脸儿,看着男子。
却见男子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毫不介意的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素衣慌忙道:“郎君。那个脏了……”
男子淡看她一眼,“你做的?”
素衣点了点头,“是……是为我家娘子做的。”
男子回头,向正房门口看了一眼。
沈昕娘目光直直显得呆愣,面无表情。便是那男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未躲开视线。
男子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棱角分明恍如雕刻的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这是沈家的呆子?听说她相貌丑陋,如今看,倒也不丑?”
何止不丑,若忽略那一双眼睛,倒比一直被赞绝色的表姑娘,还美上几分,更有一种艳而不妖的出尘之感。
“我家娘子不呆!只是……只是……不全而已!”素衣立即说道,只是语气不像同仆妇争辩时那般强硬。
“郎君若是宾客,还请到前院去。这里乃是冯家后宅,更是七哥哥的……新房!郎君在此,多有不便。”表姑娘上前一步,袅娜施礼,声音婉转悦耳,甚是有礼。
男子闻言,并未行动,更是连抬眼看表姑娘一眼都不曾,只是又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放入口中。
倒是男子身边随从冷哼一声,丝毫不怜惜表姑娘娇柔作态,生硬喝道:“冯家算哪个?岂能请到我家主子做宾客?冯家内宅又如何?我家主子要来,便是冯老爷在此,你瞧他敢不敢多说一句?!”
表姑娘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般横的随从。被人这么黑着脸一呵斥,两行眼泪就要下来。
忽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往这边院落而来,盖过了丫鬟安慰表姑娘的声音。
“不知王爷忽然驾临,冯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冯老爷,冯夫人,冯七郎,并一大溜的家仆气喘吁吁的冲进院中,慌忙向品着果子的男子行礼。
那男子却一脸淡漠,只低头看着已经吓呆的素衣道:“手艺不错,可愿跟我走?”
表姑娘瞧见姨母,表哥,原本正欲上前诉说委屈,却是见到姨父一家对着这陌生男子都这般客气,更以王爷相称,便停下脚步,偷偷的打量男子。
素衣闻言一愣,“我……我还要照顾我家娘子……娘子身边离不开人的……”
众人便都向正房门口的新娘子望去。
一席大红的嫁衣,映衬的她肤白胜雪,蛾眉皓齿,唇红如珠,乍看之下众人惊艳不已。原本绝色的表姑娘,此时也被遮得黯然无光。
但再看去,她那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满整个眼眶,不见眼白,恍如深潭,直愣愣的让人心惊。
众人慌忙移开视线。
第144章 这不是病!
???????若是能借着一个丫鬟和齐王攀上交情,于冯家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丫头,你可别犯傻。你面前的这位可是齐王爷,如今的辅国摄政王爷!王爷能瞧上你的手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冯夫人上前低声劝道,“你家娘子嫁到冯家来,就是冯家的人了,难道冯家还少一个伺候的人么?你走了,我自然会派旁人来伺候!不少你一个!”
素衣面上有些犹豫,她抬眼向沈昕娘看过来。
沈昕娘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门框上,她动作僵硬四肢不灵,站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疲惫了。
“素衣,点心。”沈昕娘简短说道。
素衣赶紧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散落在地炸的金黄的果子,欲哭无泪,“娘子,都脏了。婢子从新给您做吧?”
“累了。”沈昕娘又道。
素衣抬手扑打了自己身上的尘土,快步上前,搀扶住沈昕娘,“婢子扶娘子去休息!”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对主仆,齐王爷还在这儿等着呢!就这么把齐王撂这儿。也太不像话了吧?
“王爷,您既然来了,不如便屈尊到前厅去吃些酒吧?今日小儿大婚,若有王爷大驾光临,自是蓬荜生辉!”冯老爷未免尴尬,上前说道。
男子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在那一身大红嫁衣的沈昕娘身上。
男子身边随从跟在主子身边良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见状立时斥责道:“我家王爷过路冯家院外,忽而嗅到香气袅袅,这才前来,为的就是这丫鬟的手艺!你冯家的喜酒,王爷可没有兴趣!”
“是,是!”冯老爷连连拱手作揖,侧脸不断冲冯夫人使眼色。
冯夫人也焦急喊道:“那丫头……哦,素衣!听见没有,王爷相中的是你的手艺!不然你以为此等好事能落在你的头上?!你若是担心你家娘子,我再多派几个人来伺候她便是!”
素衣闻言,脚步一顿。
被她搀扶着的沈昕娘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子……”素衣低着头。轻唤了一声。布尤估扛。
沈昕娘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忽而见沈昕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院中的一个仆妇道:“她打你!打你,就是打我。”
众人闻言一愣,傻子也会告状?还是当着齐王爷的面?
但立时便明白过来,定然是那丫鬟素衣教她的!人家如今有齐王爷的看重,冯家的仆妇自然打不得!
“昕娘你放心,这仆妇不知轻重,竟打了你身边的人,我定然不会轻饶她!”冯夫人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看着素衣的,“来人呀,将这仆妇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去!”
仆妇一听便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夫人,夫人!要打便打,要罚便罚,莫要卖了老奴啊……”
离了冯家,还是因犯错被卖出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好前景。仆妇哭喊着,却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昕娘,你瞧,怠慢你身边之人的仆妇也罚了,日后定没有人敢在你面前不敬!你身边的素衣,是不是也可以割爱了?”冯夫人笑着说道,话音是对沈昕娘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素衣。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衣,你也可以放心你家娘子了吧?”周老爷沉声问了一句。
素衣面上有犹豫之色,看了看沈昕娘,又侧脸偷看了一眼立在院中那封神俊逸的男子。
恍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好似一道阳光,照进她的心头。连冯家老爷都这般敬重的人,尊称为王爷的人,如果跟了他……
沈昕娘僵硬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能教你,也能保你,你若有心,不必离开。”
素衣一惊,她的手艺是娘子教的,她适才并未说,娘子不会拆穿她吧?
“娘子,我若随了期望走,将来周家人若欺负娘子,虐待娘子的时候,我也许……也许还能帮上娘子呢?比如今留在娘子身边更有好处吧?”素衣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沈昕娘垂眸不语,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素衣见状,扶着沈昕娘的手渐渐松开。
“齐王爷,这丫鬟是在老家时就伺候在她身边的。多年相处,情深意重,君子不夺人所爱,更可况沈昕娘又是……又是不全之人,齐王爷何必要和她争一个丫鬟呢?”冯七郎忽而开口道。
冯老爷冯夫人闻言立时转头,狠狠的瞪了冯七郎一眼。
既说了不全,还要为了一个不全之人的丫鬟,去得罪齐王爷,如今的摄政王爷!七郎是傻了不成!
齐王笑了笑,手中转着两只罗汉头核桃,一语不发。
小小的院落中一时安静的只有两只核桃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
第145章 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五娘推了她一把,更挪近了自己母亲几分,“听你说话不够累的慌!母亲,你不知道齐王爷有多封神俊逸。比传闻之中更光彩照人!她以前是个傻子,就算现在好了。也是冯家的媳妇了,怎么能再和齐王爷勾勾搭搭?这不是玷污了齐王爷了么?再说这是在沈家,她也是沈家的女儿,沈家有这般女儿,丢的可是沈家的脸面!日后叫人家怎么议论咱们沈家人?姐妹们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朱氏抬手,慈爱的抚了抚沈五娘的发,“你想的不错,可你将她关在祠堂里却是不对。”
沈五娘不服气的撅着嘴,“阿娘,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
朱氏点头,分外有耐心道:“看到她行为不端,想要提醒她略惩戒,这不错。可你要知道,她去祠堂。必定是告诉过你父亲了,你说她遇见齐王,那齐王也很可能知道她是去往祠堂的。倘若到了晌午用膳的时辰,众人寻不见她,必定会先去祠堂找。”
沈五娘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的“哦”了一声。
“只是被锁了一会儿,不多时就会被放出来,还会因为被锁,而招来旁人的同情怜悯。”朱氏看着沈五娘道,“这可是教训的下下策了,非但起不到让她长记性的作用,反而会助长她的嚣张。”布引介才。
“啊?那……该怎么办啊?”沈五娘立时就急了。抱着朱氏的手,使劲儿的摇晃。
沈四娘在一旁垂眸站着,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中有些凉意,虽然是见惯的场面。
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同样管朱氏叫母亲,可朱氏慈母的耐心ガ包容ガ爱护,却只会留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夫人。”有个老妈妈立在门口帘子外头低声唤道。
“进来。”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若非有事,不会贸然打扰。
老妈妈进门,果然面色郑重,伏在朱氏耳边,低声说话。
“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们说?”沈五娘不满的哼道。
“这是真的?”朱氏柳眉倒竖。
老妈妈连连点头,“老爷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错不了。”
朱氏狠狠将茶碗掼在四足矮几上,怒声道:“她!她怎么敢!莫说我不同意!就是老爷也不会同意!”
老妈妈却寒着脸道:“老爷说,如今齐王爷也在府上,倘若没有外人,闹起来也不怕,冯家不足为惧。可若是闹到齐王爷面前,就不好办了。齐王自归京以来,整治了不少亲近虞氏的大臣,手段狠厉不留余地。齐王不能得罪。”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贱人拿走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她母亲留下来的?也不看看她母亲留下来的时候那典当行是如何要死不活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这是我的心血!”朱氏红着眼睛道。
“母……母亲……”沈五娘从没见过这般厉色的母亲,当即便有些吓傻了。
朱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在孩子面前失态,连忙扯着嘴角笑道:“没事没事,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奶娘,快将她们带出去!今日厨房做吴兴菜,叫她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菜式!”
两人的奶娘上前。
沈五娘不情不愿的起身,却又不甘道:“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什么事情啊?和家里的典当行有关?谁要抢走咱们家的典当行?”
“没有的事儿,去,一边玩儿去!”朱氏按了按额头,挥手道。
奶娘上前扶了沈五娘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沈四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朱氏一眼,抬脚跟在沈五娘后头。
“老爷的意思是,典当行自然不能给,但也不能让事情闹到齐王面前。”老妈妈低声说道。
朱氏眯了眯眼睛,“难怪四娘五娘说,在花园见到她和齐王拉拉扯扯,说不定这小贱人就是想借齐王的势,将典当行抢回去!哼,也是我仁慈,以为她是个傻子,在她出嫁的时候,将那么多东西陪嫁给她。早知她是个白眼狼,我就什么东西都不给!看她还敢带着冯家的愣头青回来要东西!”
“能想到这些,可见,她是真好了,如今不傻了。”老妈妈道。
朱氏哼了一眼,“她自然是不傻了。不但不傻,这精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在咱们家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才嫁了人,就露出真面目,回来啃自己的娘家!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老妈妈跟着点头。
“呆傻的时候,惹人嫌弃,这好了,就更招人烦!”朱氏一脸不耐。
“夫人还是快些拿主意吧,齐王要留下用晌午饭,饭桌上难免相见。”老妈妈道。
朱氏寒着脸,垂眸想着什么。
“她倘若在花园见齐王时,已经说了什么,便是我将她留在后院,不让她见到齐王,怕是这件事也遮拦不住。不如……”
“母亲,不如,还将她弄傻吧?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再傻了也没什么!”沈五娘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朱氏脸色一变,“你怎么没走?”
沈五娘立即摆出一脸委屈,“阿娘,我都长大了,这些事情不用瞒着我的……”
朱氏欲要发怒。
一旁的老妈妈却是劝道:“五娘子是长大了,夫人借着机会教她些事情也好。”
五娘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内宅之中,被保护的太好,也并非一件好事。
朱氏收敛怒气,低声问道:“就你自己?”
沈五娘立即点头,“是,我将四娘支走去厨房了!”
朱氏这才点头让她进来。
“让一个人变傻不容易,但要是毁了一个人,却不难。”
沈五娘闻言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朱氏转过脸,低声问那老妈妈道:“我那不着调的侄子朱武思呢?”
“老奴这就让人去找!”老妈妈眼中恍然,立即起身。
沈五娘却有些不解,“这时候,找表哥做什么?”
第146章 怪我
à??????京城七夕而至,本是迎娶的好时节,宁远将军府门前火红喜庆人声鼎沸!
冯七郎弯弓搭箭,噗噗噗——三箭将轿帘钉在一侧轿门框子上。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之声后。又唏嘘不断,赞冯家七郎的风采。叹这新娘子是牛粪插在鲜肉上。
花轿内并未有任何出格的反映,冯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布引引号。
喜娘连忙上前打起轿帘,新娘子蒙着大红的盖头瞧不见眉目,但身形娉婷婀娜,她缓缓走下轿子,沈家的陪嫁丫鬟连忙上前搀扶了新娘子。
想到盖头底下可能是面貌丑陋ヌ神情呆滞的女子,便是再婀娜多姿的身影,冯七郎也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他微皱着浓眉,转开视线。
沈家的陪嫁丫鬟搀扶着新娘子,从进门到拜堂,再到送入洞房,寸步不离。
新娘子除了动作有些缓慢,不似常人灵活以外,倒也没有不合宜的举止。
冯夫人受了礼。忍着一肚子的怨气,笑容甚是牵强。
新娘子被引进洞房,冯七郎没掀盖头,便返回宴席之上,与人敬酒去了。
“娘子。吃点东西吧?姑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沈家的陪嫁丫鬟立在新娘子床头,低声说道。
等了半晌,才听闻大红的盖头底下缓缓传来一声:“好。”
丫鬟立即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点心,糯米团子,杂粮果子。
新娘子动作僵硬迟缓的抬起手,将自己的盖头挑起一半来。
她入目虽不甚清晰,却皆是一片大红之色。睁大眼细看家具陈设却极其简单ヌ简陋。
宁远将军在官僚贵胄云集的京城,虽是个低等武将之家,但老家也颇为富庶。
冯七郎的新房,怎至于如此寒酸?
欺负她无依无靠?
反应迟缓,不懂这些?
若在半年前,她许是真的看不清也不细想,她出生时沈家还没有孩子,作为家中嫡长她倒颇受器重,未满月遍被取名为沈昕。
可长至一岁,家里人才发现她和一般的孩子不同,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听闻声音才会转脸向人看去,看人的目光还是直愣愣的,一双眼睛,全是黑色,竟无眼白!只看的人心底发寒。
老夫人说她这般看人,定是沾了邪秽。
几番驱邪无果,老夫人便要溺死她。她母亲自是不肯,还因此惹得合家不喜。
更因她,阿爹甚至不入娘亲的院子,娘亲心中痛苦,积郁成疾。
她五岁那年,娘亲便撒手人寰。她被沈家人送回在吴兴那穷乡僻壤的老家。
半年前,那穷乡僻壤之地,却蜂拥而入了一起子异乡人,这群异乡人刚走了没多久。
老家临着那大山,便起了大火,火势凶猛,趁着风——将整个村落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沈昕娘幸免于难。可正是从那时候起,她却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仍旧看人的时候直愣愣的,只看的人心里发毛,动作也仍旧缓慢迟钝,可先前认识她的人都莫名的觉得,她似乎是好些了。
“娘子,你看这些点心果子是否还可入口?”丫鬟捧着盘子上前。
沈昕娘听闻声音,转过来直愣愣的看了一眼,全是黑色的眼珠子,也不晓得究竟看到了没有,“还是吴兴的点心好。”
丫鬟等了一会儿,见沈昕娘不在说话,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子且稍等等,我给娘子重新做来。”
丫鬟端着盘子,来到院中。这新房的院子,处在冯家十分偏僻的角落,前院宾客热闹的声音丝毫听不见。
院中也清冷寥落,只有两个仆妇坐在树荫底下,揣着手闲聊,还时不时的往正房这边投来一个鄙夷嫌弃的眼神。
丫鬟招呼了她们两声,她们也不动。
只在她问厨房在哪里的时候,抬手指了指。
丫鬟弯身进了灶房,按着老家吴兴的做法,将点心翻作。
沈昕娘坐在大红的床帐内,缓缓低头,目光渐渐清晰落在左手手掌之上。
她的左手手掌上,有一个颜色浅淡的圆形阴阳太极图。这图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伺候她的丫鬟说,这太极图也是在半年前那场毁了整个村子的大火之后,她手上才多出来的。
太极图乃道家所创,她又是在得了这太极图以后,整个人似乎好了些。所以老家人一致认为,她是得了真人点化,这才让天生不全的病好些了。
沈昕娘缓慢的摩挲着手心的图,这图,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第147章 你把我当什么?
¤£?????沈昕娘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齐王一眼,“男人,太自恋,不好。”
素衣和丹心闻言都有些紧张。
齐王也是神情一滞。
忽而。马车中扬起一阵笑声。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冯七郎侧耳,逆风的方向。他怎么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
“咱们不去齐王府,与王爷同行么?”冯七郎问道。
一旁王府里的随从看他一眼,沉声答:“王爷吩咐,直接去草堂寺。”
“那……王爷已经去了草堂寺了?”冯七郎又问。
王府里的随从却闭了嘴,不再回答。
王爷身边的随从也是有官身,有品阶的,冯七郎没有官身,自然不能呵斥。
他摸了摸鼻子,纵马前行。
“不论你期待与否,现下也不好下车,枯坐无趣,不妨寻些乐趣?”齐王收了爽朗大笑,面色和煦问道。
沈昕娘淡然,“客随主便。”
马车里间行出两名侍女,抬着一个摆好的棋盘。放在矮几之上。
见到王爷身边的侍女,素衣连忙跪着退开一些。
齐王看着漆盘道:“请沈娘子先挑。”
沈昕娘观了观摆好的棋局,拿了黑子的棋篓。
齐王深深看她,“白子胜券在握,黑子几乎被困死。沈娘子可要再选?”
沈昕娘抬手从棋篓中捡起一颗黑子,几乎是毫不犹豫,稳稳当当的将棋子落在漆盘之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回荡在车厢之中,好似也荡响在齐王的心头。
齐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她落子的位置,又深深看她。
捡起白子,落子。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唯有啪嗒啪嗒落子的声音。
黑子明明局势危机。可沈昕娘落子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仿佛已有成竹在胸。
淡然安逸的神色,丝毫看不出她所执黑子,是要被困死了。
一旁伺候的素衣小心翼翼的在盘中摆好点心,奉到沈昕娘手边。
沈昕娘却恍如未见一般。
丹心不甘示弱,也选了几块她清晨起来做好的点心,呈到沈昕娘身侧。
素衣正安慰自己,娘子一定是下棋太过专注,没注意到点心,或是不想吃。
却见沈昕娘抬手从丹心奉着的盘中捡了块鹅黄的桂花糕放入口中。
素衣脸上一僵,心头泛起酸涩之感。
恍惚想起她和娘子朝夕相处的曾经,娘子没好的时候。她事事伺候娘子。娘子好了以后,也唯有她最能明白娘子的意思。
娘子说话不多,且声音嘶哑,但往往一个眼神,她就明白娘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原以为是她聪明。
如今恍然明白,乃是娘子想让她明白而已。
现下她竟丝毫也不懂娘子了,不懂娘子想要什么,不懂娘子在想什么。
娘子身边,又有了新的丫鬟,她比自己更明白娘子。
素衣心头有些懊悔。
离开娘子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齐王看重的是她的手艺,却忘了给自己手艺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齐王看重的是娘子!她是真傻,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弃娘子而去!
“啪嗒”一声响。
黑子落定。
一只莹白无暇的玉手,捡走棋盘之上一片白子。
白子的中坚力量尽数被粉碎。
黑子漂亮的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你,输了。”沈昕娘说出这话时,脑中嗡的一响。
此情此景,好熟悉……飞流直下的瀑布之畔,鸟语花香的凉亭之中,两人执棋子对弈。
少女笑靥如花,落定黑子道:“你,输了!”
沈昕娘下巴猛的一痛。
回过神来,只见齐王靠近的俊脸。
一双深邃的眼眸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究竟是谁,你为何会破这棋局?教你破这棋局的人,她在哪儿?”
素衣和丹心看着两人正好好的下着棋,忽而形势大变,皆傻了眼。
齐王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的捏着沈昕娘的下巴,“说,她在哪儿?”
沈昕娘怔怔的望着齐王,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仿佛还沉浸在自己脑中闪过的片段之中。
“王爷你快放手!你吓着我家娘子了!”丹心在一旁,双手皆上,想要掰开齐王钳在沈昕娘下巴上的手。布引坑圾。
奈何力量悬殊太大,齐王的手岿然不动。
沈昕娘也一直愣愣的,没有说话。
丹心以为她被吓坏,急的要哭出来,顾不得尊卑,趴上前去,在齐王胳膊上狠狠的一口咬下。
齐王挥开丹心,抬手欲要一掌打去。
“第二个!”沈昕娘忽而开口说道。
齐王一愣,“什么?”
沈昕娘指了指素衣,“你已经夺走我一个丫鬟,如今还要夺走第二个么?须知事不过三,你已惹怒我两次,倘若再有第三次,我便视你为仇,不报不休。”
齐王皱眉看她,“你是沈昕娘……”
沈昕娘点头,“我自然是沈昕娘,王爷以为我是谁?”
齐王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告诉我,破这棋局之法,是谁教你的?”
沈昕娘幽深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想不起了……”
马车缓缓停下。
冯七郎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齐王的车驾。
却见一直行在他身边的齐王随从兜马向后,停在那辆奢华的马车边上,恭敬俯身禀道:“王爷,草堂寺到了。”
冯七郎怔住。
齐王一直在车上?!离开冯家前,他看过的,马车上只有一个丫鬟!齐王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齐王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不骑马,和他的妻一道乘坐马车,是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冯七郎越想越生气,小麦色的脸庞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齐王先下了马车。
沈昕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冯七郎看着立在一起,恍如一对璧人一般的齐王和自己的妻。
险些气的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第148章 表明心意
¥¢?????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布乒匠巴。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第149章 你看我的眼睛
¢¥|||||“既是俗礼,就是约定俗成,我虽是个不全之人,却也想要遵守。倒是父亲大人。不愿循规蹈矩?”一路上都沉默不发一语的沈昕娘,忽而开口说道。
清丽宛如莺啼的嗓音。让屋里的人神情皆是一震。
冯七郎已经顾不得去观察沈尚书的脸色,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沈昕娘。
沈尚书也目露疑惑的看她。
“你……好了?”沈尚书迟疑问道。布乒坑划。
沈昕娘缓缓点头,“我从吴兴被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康复了,怎么父亲如此震惊,是如今才知道么?”
第一次开口,讽刺沈尚书礼节还不如一个不全之人。
第二次开口,讽刺沈尚书不关心女儿。
两句话让沈尚书脸色越发难看。
这种话,像是一个傻子能说出来的?
冯七郎看了看沈尚书,又看了看沈昕娘,心下百般思量,脸上却带着不轻不重的斥责道:“夫人,怎好这般对岳父大人说话?岳父大人这不是在关心你么?”
“我只想让父亲大人知道,女儿已经好了。如今也能照顾自己了,又有夫君疼爱,父亲大人当放心才是。”沈昕娘缓声说道。
她声音轻缓好听,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起来便显得有些严肃。
并非沈昕娘不愿笑,而是她发现自己不会笑。
有灵泉水的涤荡滋润。她如今耳聪目明,行动自如,已和常人无异,开口流畅,嗓音润泽。看起来,是已经好全了。
可偏偏,她揽镜之时。镜中美人仍旧是眼眸漆黑如墨,邃如深渊,面无表情。
她抬眼之间,沈尚书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皱着眉头移开视线。
她才出生之时,沈家人皆赞她眼睛大而明亮。可长着长着才发现,她的眼中,竟全是黑色,没有眼白。
看着都叫人觉得诡异,脊背生寒。
迟钝怯懦不敢说话之时也就罢了,如今言语流畅了,开口便是讽刺之语。越发让人不喜。
“好了就好,你如今过的好,你母亲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沈尚书看着别处,淡声道。
“只怕母亲不能安心!”沈昕娘却语调有些冷的说道。
“什么?”沈尚书一愣。
花厅之中,一时气氛僵硬紧张。
“母亲生前曾道,她的嫁妆尽数要留给我,如今沈家却因为我是个不全之人,就要克扣我的嫁妆,母亲在天有灵,又如何能够安心呢?”沈昕娘嘲讽道。
“夫人怎的突然说这些!”冯七郎错愕,一路上她不声不响,原来是揣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一个过世近十年的人,能留下什么稀罕人的嫁妆?
他是来试探沈昕娘究竟是不是沈家那个痴傻的嫡长女的,可不是来因为一点点嫁妆,就得罪沈尚书的!
“你——你这逆女,是回来要钱的么?”沈尚书抬手怒斥她道,“你若有半分良心,这话今日也说不出口!自你从吴兴回来,朱氏对你怎样,我看在眼里!虽未长久相处,但朱氏从来不曾亏待你,她岂会克扣你的嫁妆?若非我相拦,她都想将自己的嫁妆田庄陪送给你!你,你如今好了,倒学会含血喷人了?!”
沈尚书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冯七郎连忙行礼,“岳父大人息怒!昕娘才好,不通晓人情世故,言语有失,也是难免,岳父大人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好!”
让沈尚书以为是冯家教唆她回来要嫁妆,那才是大大的不好。
冯七郎一时有些后悔,他不该如此心急的试探的!
“父亲真的觉得朱氏对我很好?”沈昕娘面无表情的问道。
“昕娘,有什么误会,私下问问就好,今日回门,是来拜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旁的不要说了。”冯七郎瞪着沈昕娘,高声说道。
沈昕娘抬头看他,四目相接。
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让冯七郎立即别过脸去,这么一错开视线,气势立即便低了下来。
“小东小西,钱财死物的都罢了,没了就没了,十年了,遗失损耗也在所难免。这些我都不计较,但我母亲嫁妆里的典当行,烦请父亲让朱氏归还与我,也好叫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安心。”沈昕娘平淡说道。
并不咄咄逼人的口气,却让沈尚书一时犹如芒刺在背。
“你的母亲,也是你的弟弟妹妹们的母亲,其他东西都留给了你,自然也当给你的弟弟妹妹们留些念想。典当行,你不该来索取!”沈尚书冷脸说道。
原本以为她是个傻子,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她从吴兴被接回来以后,家中也并未太过防患,先夫人秦氏身边伺候的老妈妈要求到她身边伺候,朱氏也允了。
定然是那时候,那老妈妈将秦氏的嫁妆都有什么,什么又是留给她的皆告诉沈昕娘的!
沈尚书冷着脸,直咬牙。
典当行乃是暴利,虽然秦氏的典当行不过是个很小的店面,在偌大繁华的京城,丝毫不起眼。
但沈家如今的开销,却有一半以上是来自那典当行的收益。
且典当行不是谁都能开的,层层审批,关节颇多。
握着一个典当行,就握着沈家过于半数的生计。他能在短短数十年,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这典当行的收益让他上下打点,功不可没。
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钱?沈家能在京城过的这般富足,没有这典当行,可不行。
“母亲生下我以后,不肯溺死我,惹了父亲厌弃,自那时起,父亲便没有再进过母亲的院子吧?弟弟妹妹?他们心中的母亲是朱氏,只怕我母亲是谁,他们都不晓得,更别提念想。”沈昕娘说完,微微颔首,“父亲,母亲的东西,我不会放弃的。”
沈昕娘说完,便起身行礼,“今日回来,女儿还要给母亲上柱香,就不多陪父亲了。”
说完也不看冯七郎,便退出花厅,提步离去。
第150章 不能爱,就恨吧
???????直到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才脸颊微烫的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和窘迫,他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嗓门,“你已经嫁到冯家。便是我冯七郎的妻,你不全也好。好全了也罢,守着这一方宅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可你若不守妇道,学那红杏探出墙外,我冯七郎可不受那窝囊气!你趁早,给我离开冯家!”
沈昕娘淡然看他,“你母亲,可不是这般说。”
“你只管记住我说什么就行!”冯七郎喝道。
原以为这她会哭闹。
可她竟平平静静的说了“好。”
冯七郎一肚子火气,却没了发泄的理由,他憋红脸看着沈昕娘,“你若心里有旁的想法,趁着现在就说出来!倘若往后再有不合宜的举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沈昕娘看着他问道。
一双不见波澜的眼睛,让冯七郎心头一虚,“内妇不得私见外男。你不知道吗?”
“我,私见谁了?”
看着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冯七郎咬牙说不出话来。
昨日见齐王,乃是有许多人在场,谈不上私见。
听闻今早见齐王。她也是院门房门大开,并未离开众人视线,也不算私见。
且两次都是齐王寻上门来,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是因为,不全之人好欺负。”沈昕娘看着他。
那僵硬的脸上,却生生让他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便跑来呵斥她么?他冯七郎曾几何时也成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了?
“叫冯家。戒备严一些。比骂我,有用。”沈昕娘缓缓说道。
自己来教训她,倒被她当成个傻子教训了?
冯七郎负气的走出沈昕娘的院子,却不由回头去看。
思路这般清晰,对答有理有据,她真的是个不全之人么?
也许,是应该将去年专门前往吴兴看过她的冯家人,叫来好好看一看了!
嫁到冯家来的,究竟是不是沈尚书家那天生不全的嫡女?
沈昕娘起身来到妆台边。
被人搅了好梦,此时已经睡不着,不如等用过午饭再睡。
倒是这以玉来养的阴阳泉眼,既有此神效。自然不该浪费。
支开丫鬟,她翻出自己的妆奁,将其中玉制的饰品都挑了出来。
一个个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上去试,可皆无反应。
无论是名贵的鸽血红玉,还是羊脂白玉,左手手掌平静一片,再没有发生玉器消失不见的奇观。
沈昕娘不由有些失望,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只有在手掌灼热的时候,投玉才有效果?
她正要放弃。
忽而瞧见妆奁中和那只寒玉镯子似乎是同一块料子打造的一对耳坠儿。
用这耳坠儿再试试?
寒玉料子的耳坠刚刚触及左手手掌,便立时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原本系着寒玉的金钩子,孤零零的在沈昕娘手中晃荡。
心中默念“太极生两仪……”
在阴阳泉眼出现的瞬间,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杯盏舀了白泉泉水。
玉料太小,阴阳泉眼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去。
好在杯盏中被舀出的泉水,仍旧在。
且杯中不断向外冒着袅袅白烟,恍如水汽,触之无形。
沈昕娘喘了口气,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没动作这么敏捷过呢。
将杯盏中的泉水饮入口中。
一股暖流萦绕喉间,又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通体舒畅之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来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唤道。
声音忽而有几分清越之感,正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嗓音那般。
她看着镜中自己,抬手,动了动手指。
一日之前,这些动作她做来还僵硬无比,如今却可自在流畅。
这泉水,真是奇妙!
“娘子?”丫鬟试探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适才叫来人的,真的是娘子?
“我的嫁妆单子,在哪儿?”喉间莹润舒畅之感,已经让她可以流畅开口,但为免人生疑,她依旧迟缓说道。
“啊?”丫鬟一愣,“这东西,应该是……娘子自己收着的吧?”布乒贞技。
沈昕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妆奁,里头并没有嫁妆单子。首饰里倒也有好东西,那鸽血红玉的镯子,羊脂白玉的发簪,赤金点翠的步摇……但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且有明显佩戴过的痕迹。
想来很可能是她那已经过世的生母的东西。
“你可知道,冯夫人的院子,在哪儿?”沈昕娘看着丫鬟,缓缓问道。
“婢子知道!”丫鬟连连点头。
“扶我过去。”沈昕娘扶着妆台,站起身来。
丫鬟一愣,“娘子,您……您找夫人……唔,应该称呼夫人‘母亲’的……”
“母亲,儿给您,请安。”沈昕娘福身说道。
她颔首行礼之时,瞧不见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恍如无底深潭的眼睛,整个人优雅娴静,动作虽有些缓慢,但并不失礼数。观之也让人赏心悦目,但她一抬头,一触之她的眼睛,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冯夫人别开视线,故作热情笑道:“昕儿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必来请安,你的心母亲已经看到了!可是伺候之人有所怠慢?只管告诉母亲……”
“母亲,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可知在何处?”沈昕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脸色平静,甚至还有些和煦之意。
可此话一出,上房之中便是一静。
冯夫人脸上不甚好看。
一旁伺候的老妈妈更是有些忿然。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沈家才将您的嫁妆单子交给夫人保管的!夫人难道还会惦记您那一点东西不成?日后不管您有了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您的嫁妆自然都是您孩子的!夫人断然不会动一丝一毫,您在冯家,吃住都有冯家,也花用不到!”
冯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资格老的妈妈便忍不住义愤填膺。
沈昕娘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她也直愣愣的回视,但触及那一双幽深不见波澜的眼睛,气势生生矮了几分。
“说什么呢?昕儿来问问自己的嫁妆,也是当有之事,还不退下!”冯夫人斥责那老妈妈,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回头笑看着沈昕娘,“告诉母亲,是谁教你,来问你的嫁妆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