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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家VTll3E     修仙的沙子txt下载     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走一步看三步

    带着这些人证,说服力比口说无凭强。

    “你觉得巴桑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窝阔台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换我,我肯定这么想。”

    “他还是放了,你觉得是谁的意思?”

    “大汗!”窝阔台惊觉。

    察合台点了点头,“信使刚说韩家少了几个人,你也别把巴桑想太简单了。”

    “大汗让他放人,他留了一手?”

    “当然也可能是他拷问的时候下手太狠,打死了,不然按时间算,才抓到多久,就招了,不用酷刑不可能。”

    “以他那尿性,就知道往死里打。”窝阔台有些鄙视。

    “他手下也有各种人,很多事并不一定需要他自己干。不过他肯定带人证去找过大汗了。这都搞不死俺巴孩,留着人证在下面到处说,你觉得大汗会怎么看?”

    “散播谣言,逼宫。”

    “是啊,反而让大汗不喜。动不动俺巴孩最终还是看大汗,下面再多证据都没用,下面人谁手里没些俺巴孩的黑料?”

    “正好串一起把俺巴孩搞掉啊,搞不死,搞下去也行。”

    “所以才要帮巴桑,帮俺巴孩,把韩家人都干掉。”

    “嗯?帮他们两?”窝阔台考虑再三,不确定得问,“让人觉得是俺巴孩杀人灭口?但这关巴桑什么事啊,他已经把人放了。”

    “哈,俺巴孩现在和巴桑互相敌视,互相怀疑,一丁点火星就能让两方燃起来,俺巴孩当然知道不是自己派人杀的,你觉得他会猜是谁干的?”

    “巴桑!嫁祸!”

    “对的,以他的猪脑袋,顶多也只能想到这了。”

    “他可只有别人受他欺负,没有他受别人冤枉的肚量。这小人接下来低劣的小动作一套套的,大汗有得烦了。”

    察合台顿了顿,问“看过鹰捕山羊么?”

    “嗯?”窝阔台知道兄长要给他讲道理,也看过捕食的场景,只是没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

    “峭壁上的盐诱使山羊跳跃在悬空的岩石间寻找盐块舔舐。鹰会瞅准时机冲击山羊,让失了重心,坠死山崖。这里面最关键的点就在冲击的时机、角度和力度,无论哪点欠缺,不仅无所得,甚至自己都会有危险。”

    窝阔台点点头,若有所悟,并没有完全参透。

    “屠灭韩家,交易的明线就断了,搞不好还会让中原的大人物和大汗交恶,以俺巴孩那猪脑袋让他建立新线,不可能。谁去牵起新线,谁就更有机会在后续控制这条线。如果长期停止交易,各部落得到的赏赐减少或直接没了,积怨便会积累,要发泄,这里又一个机会就出来了。而且这一下还能挑起俺巴孩那只猪去拱巴桑,巴桑忍得了一时,肯定忍不了俺巴孩那下作还没完没了的挑衅。巴桑攻不足,守俺巴孩这种蠢猪,还绰绰有余,甚至还可能挖坑让他跳,到时候两人斗起来,损害的是谁的利益?冒犯谁的威严?谁最先受不了?”

    “俺巴孩又要去哭诉告黑状了,哈哈哈哈。”两人脑子里又闪过毛糙大汉在大汗怀里小女人状嘤嘤嘤,哭诉没功劳也有苦劳的画面,忍不住大笑起来,太恶心了,得亏大汗受得了,口味真重。

    “到时候如果把巴桑支远了,两人隔远了消停些也就罢了,少一只狗在旁边看着。如果是把俺巴孩支远了,墙倒众人推啊,有的是人变着法子跳出来,到时候我们都不用出手,看好戏就够了。”

    窝阔台露出崇拜的眼神“到时候有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今天就已经算到铺好的?这就是你教我的走一步看三步么?这也太厉害了吧。”

    察合台被夸得有些飘,谁不喜欢有人崇拜自己呢,自己这小迷弟,要好好栽培啊,矜持得笑笑“事在人为,没机会,那就主动创造机会。甚至你可以让在射杀韩家的弓矢里加几枝和俺巴孩没什么瓜葛的部落家的。”

    “嗯?不是说要让觉得是巴桑干的么?”

    “俺巴孩那冲动的猪脑袋,看到箭矢肯定先找那家麻烦,之后才会想到自己可能被人误导了。有这一出,他会更加认定是巴桑干的。”

    “哈!哈哈哈哈!对,他还真会这么干,还会觉得自己被巴桑耍了,到时候更气,我这就派人去安排。”说完便掀帘追了出去。

    这天晚些时候,被鞭子抽打逼催,替草原人背着抢来的财物跨过长城豁口的奴隶们,仍倔强得回头南望,再一步便跨过长城,此生可能再无南返之日。硬忍着又挨了两鞭,这才咬着牙低着头,挥泪北行。

    这天早些时候,又有几个累趴下和试图逃跑的奴隶被填在泥坡下,这才逼着奴隶们加快了速度,挖开的豁口终于可以容纳大队人马通行。隔一座矮墙,墙里墙外都是草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草原人出了豁口就仿佛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整个人精神都振奋许多,甚至有年轻人忍不住大声欢呼着御马狂奔起来,待马跑得大汗淋漓,这才牵到小河边,小心翼翼得帮爱马清洗擦拭,即便身边有可以使唤的奴隶,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做的,奴隶手太笨,和马的默契也得日常一点点培养。

    经过长途跋涉的中原奴隶出了长城,本就颓丧的神情更加萎靡迷茫,好些上了年纪的突然就病倒了,草原人可不会惯着他们,能走走,不走一刀送走。

    “我咋不早点病哦!这才犯,死后都不能归故乡。”微烧的老妇人恐时日无多,情绪崩溃,在那含胸顿首,羡慕起前两天刚被草原人“送走”的老姐们,说是老妇人,其实也才四十多岁,不过长期的艰苦劳作,日晒雨淋,皮肤皱巴得很,看着还得再老几十岁。

    “母亲!母亲!没事的,您不会有事的。您只是累了,不会有事的。赶紧把这喝了,喝了就会好的。”儿子赶紧捂上母亲的嘴,深怕惊动草原人,这些野蛮人动不动提刀来见,可没人敢拦。

    用半扇破陶碗递上泡着符纸的河水,催促赶紧喝掉。边境小镇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医生,自从母亲发烧生病,虽在被赶着一同北行的人里四处打听,却只找到一个号称学过点法术的“乞丐”,真的很像个乞丐,或者可能真的就是个乞丐。蓬头垢面,指甲残破夹着黑泥,衣裳不合体一看就是不知从何处扒来的,衣服上还污秽不堪,看这样子,哪有半点高人模样。

    本是不信的,也是,真有法术,哪会和自己这些奴隶一起被押着驮运重物,但是看它摸半天掏出的符纸上红色符号,似乎又有点那意思,实在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用偷藏的小袋米换了那张皱巴巴带体味的符纸来。

第17章 拆墙拔燧

    用偷藏的小袋米换了那张皱巴巴带体味的符纸来。

    之前看过“高人”做法,那些仪程走位,咒术秘语从乞丐这是甭想了,记得做完法是要把符纸点了烧成灰和水让病人一起喝下去的。可草原人不给生火,问乞丐,希望乞丐能指尖生火帮忙点着,乞丐正生嗑从自己这换去的米,“咯嘣”着,含糊不清得说“点不点都一样,不烧效果更好,心诚则灵。”

    没办法只好直接让和水硬喝,只是不敢告诉母亲这符纸是从“乞丐”那得来的,不然不仅不能让自己虔诚的老母亲安心,甚至会更心慌。

    老妇人对仙神还是很信的,看到泡散在碗底的符纸,眼睛都亮了,咕哝着“神明保佑!神明保佑!”端起碗“咕咚咕咚”喝起来,符纸好歹有巴掌大,试着吞咽了几次,死活吞不下去,求助得看着儿子,含糊不清得问“能嚼么?”

    还没来得及回复,营地里便冲进几个草原人,大声呼号着什么,听得懂草原话的狗腿子赶紧上前,卑躬屈膝得点头后,回身就趾高气昂得挥舞着木棍,大声呵斥“起来,都起来,干活了,动作快点。”

    只来得及拿着破碗又跑去舀了碗水,递到母亲手里,便被推搡加入青壮的队伍,被赶去长城边徒手搬砖挖土,虽然满心困惑,不是刚挖开一处么?怎么又要在旁边挖豁口,还是几个口一起动手挖。

    午后不久,斥候快马来报,中原人的军队出现在东侧长城外,距离此处八十里。

    收到消息的察合台第一时间招来报信的斥候亲自询问:“多少人?”

    “大概几千人。”

    “步骑配制如何?”

    “不知”

    “不知?”自己的斥候不应该啊,“没看到?”

    “没有,我们散开三十里外,遇到逃过来的牧人,还有追过来的小股中原人斥候,便让小的先回来报信,他们已经前去查看了。”

    “有确切消息速速来报。”

    “诺”

    察合台加派了往东边的斥候,又让护卫去核实逃过来的牧人情况。

    按理说牧人要逃也是往北边草原深处逃,沿着长城逃让他觉得有些蹊跷,可惜问过后,这人说自己是在长城边放牧的小部落,这部落他知道,时叛时降,首领也时常“被更换”,规模太小,没多少印象。

    他们遭了中原人突袭,一路被追着往这边赶,马屁股上倒是拔下一支弩箭,中原人制式武器模样,其他一时也辨不出真伪,只得先把人扣下,不让到处乱跑。

    又有护卫来报“豁口两边长城上的烽燧燃起狼烟,似在传递信息。”

    察合台忍不住走出帐外查看,和中原人争斗多年,也抓到不少守燧的战俘,多少知道一些规律和信息含义。

    看看日头,此时还不到每日燃烟报信的时间。

    确定有敌来犯后,烽燧台便会第一时间点燃烽火,之后如果敌人驻扎在附近,每日差不多时候也会点燃烽火,既报平安,又互通信息。

    草原人也曾试过在烽燧台旁点烟火故意误导,只是台间有固定望台,狼烟位置偏些,一对就露馅了。此时隐隐看到台上晃动旗帜,想来是在互通信息。

    “来人!”

    “在”

    “把这两个烽燧给拔了,抓活口。”

    “诺。”

    一个烽燧台十来个戊卒,放野外一个冲锋,全给割了,躲在烽燧台上就有些麻烦了,不派百人队死伤几号人是别想轻松拿下的。之前这些老鼠放着不管是嫌麻烦,反正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处失修的长城被挖开都不敢主动出来阻止甚至骚扰。现在出现异样,还敢当着自己面在那互传信息,那可不得捣掉,抓舌头来问问清楚,至少不让东西信息传递那么方便。

    “东、西。”察合台心里一惊,命令道,“斥候往西,往北加派,出八十里。”

    自己就在帐外盯着,战争的预感让他有些小兴奋,很想快点验证自己一些判断。

    东边的烽燧先变成了烟囱,被自己存的柴火一把火点了,有被烧得受不了的从烽燧顶试图跳出去,才踏上箭垛,便被箭射成刺猬倒了回去。

    西边的烽燧随后被攻破,有人从烽燧顶被顶出垛口,坠入两边的树丛,不得不说,中原人近年边陲防务废弛得厉害,别说打理天田(由戊卒每日在烽燧之间易通行的敏感地段铺理细沙,人走过天田便会留下脚印。偷渡基本借着夜色掩护,偷渡者大多没这概念,即便有也没法细致善后抹掉每个足迹,只要每日及时打理,多半能发现前一晚的行踪。)就连砍伐烽燧台旁的树木都懒得打理,有蹿得快的树,都快长到和城墙一般高了。

    这段长城很不堪,却是察合台看着短短几年里从更不堪逐步完善起来的。

    最开始是卫国防范草原人修的小土墙,卫国本就是半牧半农的蛮夷小国,国力有限,修墙时内部意见不一阻碍重重,时修时断,只修了一些必要地域,一截截没连起来,高度也只修到齐腰高,两步宽,防着不让轻易驱赶牛羊自由出入,连烽燧都没有,铲小半天就能挖出供一马穿行的豁口,带人挖土这事,他早年还干过,当时给他的感觉,更像贵人间划地盘的地界标识,稍微堆点土意思意思。

    后来被赵国占了,选了有用的土墙段,在原有基础上拓宽增高,又增修了好些,连城线,关键点加了才能挤进四五人的小望楼,好在北地雨少,这土墙木楼凑合着遮风挡雨还够用,真打起仗来,几支火箭就得把人给烧出来。

    在墙上走当然比在野地里走顺当,方便快速调兵,但也就只是方便行走,没有城垛什么的,站这城墙上防守,那就是晾在高处的活靶子,倒是没看哪个中原将领犯傻让手下人这么干过。

    被郑国占了后在朝草原这面加了层砖瓦,墙上铺上石板,在平缓地段加了垛口,小望楼也依托城墙修成了土围子。

    但是有用么?

    看着掘开的豁口和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便攻破的烽燧台,察合台撇撇嘴,“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麻烦点而已。”

    回帐不多时,护卫便拎着一盒负羽,里面插着两根破损的白色长羽来报“除了守燧的,两边都发现了传令的兵卒,射杀了一个,另一个跑了,我们的人一路追到后一个烽燧,还没攻破,便看到他从另一边城墙上跑了。”

    “抓到的活口怎么说?”

    “抓到个老的,平时给东边那烽燧烧火做饭,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传令的刚到就让点狼烟,拼命挥旗子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挥旗子?”

    “对,说什么五面小旗,唱戏似的。”

    “旗子呢?”

    护卫从怀里掏出两面焦黑残破的锦旗,想来是从火里抢出来的,这材质看着就不凡,自己不问,估计就会被偷偷收了。

    虽然沾了不少灰烬和粉尘木屑,手指触处仍柔顺舒滑,些许灵力注入,散发带色的柔光。

    “传令的是修士?”

第18章 细观玉轩吟

    “传令的是修士?”

    护卫仅在后面督战,并没有冲锋在前,告罪下去确认后,这才不太确定得回复“可能是个修士,没有直接交手,听攻进去又被杀退出来的说,弩箭特别猛,箭头似乎泛光,连死数人攻不进去,这才点火烧燧想把他们逼出来的。”

    “泛光还是反光,他们自己都没看清楚吧?让抓活口,就这么抓的?”

    护卫沉默不语,烽燧攻破后他进去看过,里面很狭小,爬梯贴着右侧,反手对顺手仰攻,很是吃亏,不过护卫也没想替下面人辩解,一个破燧,全是穷鬼苦哈哈没什么油水,一把火烧得贴身物品都没剩几样,自然没得到什么像样的孝敬,再说西侧的烽燧虽然破燧晚了点,没用火攻也攻进去了不是?至于填了多少人命,贵人问了么?

    其实从看到这不寻常的令旗,察合台就知道这事不简单,他一直在盘算该什么时候,怎么通报大汗。

    如果大汗被中原人围歼在长城内,自己带着大批财富和奴隶。。。。。。这个诱人的想法升起不久,算来算去,不得不抛弃。

    自己实力还是太弱了,这么大草场,就算大汗被全灭,也不可能给自己管,到时候左贤王和单于都会派人来,自己之前两边都不靠,如果这时候少了大汗在前面挡着,手里却有那么多财富和奴隶,别说别人,自己时不时都要咽口水压制独吞的贪欲,那些贵人会不眼红?

    主动投靠一边,财富上缴掉大半不说,作为新加入的,地位肯定不及现在,还得从头开始熬资历,找机会,那还不如现在这样上位的机会更大,好歹熟门熟路,知根知底。

    想到这,不再犹豫,招来护卫“去,让奴隶们加快豁口挖掘,不要吝惜奴隶,带不走那么多的,拿人去填。”

    这天黄昏,辛苦了一天的奴隶本该有一餐吃食,此时却只吃到更严厉的催促和鞭子抽打,信使带着五千中原人出现在长城外东侧八十里的确定信息打马踩过刚铺就,尚且松软的土坡,向大汗部落营地奔去。

    马蹄踩得泥土簌簌震落,露出几颗牙缝黄黑色的牙齿,那牙齿属于一张努力张大试图呼吸的嘴,嘴里还有张破角的符纸贴在喉管处,也不知道是先被符纸噎死的,还是死后符纸才停在那。

    对归途附近出现中原军队这信息,大汗没有质疑,也没有故意拖延,立马让人通报左贤王,左贤王的主力正在往西扫荡,那边有适合机动的广阔平原和星散的富裕村庄,做为本次南侵的主帅,派活肯定先可着自己人挑肥的。

    反正自己这波抢得也差不多了,下面的大小首领都有北归的心思,归途附近又发现中原人军队,北归的呼声就更强烈了,毕竟不愿到嘴的肉被抠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唉!要不我们也走吧,再呆着也没东西好抢了,我们先去回吧。”被招进帐议事的俺巴孩提议。

    俺巴孩最近烦心事太多,破城后自己马上派人去抄了韩家,可惜晚了一步,他家人全跑光了,只抓到一个跑不动的老妇人抱着个比她还瘦的大头小子啥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韩家的还是韩家跑了之后躲进韩家的。本来想让人放把火把韩家烧了,免得藏了什么不该留的,怕太明显被人注意,忍了。

    派了亲信去追,又晚一步,发现时已经落巴桑那吠犬手里,没敢惊动,又忍了。也不知道把自己的事说出来多少,那天慌得很,晚上都醒了好几次,睁眼到天亮,嘴角都急得起泡了。

    后来听说他们自己逃出来,立马派亲信带人去灭口,发现又又再次被人抢先,晚了一步。灭就灭吧,灭了也好,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但是韩家死人身上的财物也给抢走这叫什么事?韩家这么多年肯定赚了不少钱,这钱是随便哪冒出来的阿猫阿狗能拿的?这是本大爷的,不能忍。

    好在下面人机灵,从箭翎和箭头找到线索。不同的部落因为牧场及周边环境不同,选材有细微区别,比如靠北的多用雁翎做箭羽,泛金属关泽的石头做箭头。靠东边林子的多用黑雀尾羽做箭羽,磨薄的扇型动物腿骨做箭头。

    再细节些比如用来填充固定的是鱼胶还是树胶,绑缚的细绳材质是野麻还是羊毛,甚至绑法都有差别。顺手的弓和箭都不易得,有的人还会在箭杆上画符号,方便回收时分辨。

    从遗留的箭簇细细分辨,顺腾摸瓜找到了下手的“朝鲁”部落。这该死的小部落和它的名字“石头”一样,平时不显眼,抢起东西来头铁得很。之前对自己毕恭毕敬,没想到居然敢抢自己的肥羊,被抢了还不能明说。念他无知无罪,上门讨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挥舞着拳头砸烂了那和毡房完全不搭的中原桌子,以德服人。”就差挑明了,居然还装傻不肯交还,真是气死个人。

    这气哪咽得下去,找茬报复。下面这些猪脑袋,只会鸡蛋里挑骨头,搞不死他们,只硬找了些小茬恶心恶心,害自己不仅没敲出财物,欺负得不顺意,还被告到了大汗那,让他念头很不通达。

    表面上看,自己还有些理亏,偏偏没法明说,自己才是被欺负的一方啊,错肯定不在自己,除了这插一脚的可恶小部落,不顺被他归结为是中原这地太晦气,很想赶紧离开转转运。

    对这种建议,大汗只看了他一眼直接忽视,他又不是几百帐的小王,带着部族擅自北归跑也就跑了。到他这地位,在没遭遇强敌,又没有左贤王的命令,自顾自跑了,事后是要被清算的。

    组团南下劫掠,人数气势得有,排兵卡位得做,不能像盗匪似的乱哄哄一团。今天走一个抢饱的,明天再走一个抢累的,走着走着就散了,中原人又不傻,瞅准机会必然追着砍,到时候大家都落不得好。更何况自己都这样,下面的人有样学样,队伍就不用带了。

    “臣愿为大汗守住长城豁口,确保归途顺畅,哪怕只剩我一个人。”

第19章 人皆有私心

    “哪怕只剩我一个人。”

    出列请命的是巴桑,大汗看着这因伤口溃烂日渐憔悴,虽然努力振奋精神,仍然站得有些打摆子的儿子。

    他相信他的话,真到万一,这傻小子必会挥刀冲锋死战不退,哪怕只剩他孤身一人,然后,便没有然后,唯死尔,没法帮自己解决问题。

    作为大汗,他需要全盘考虑更多,特别是最近对俺巴孩的抱怨和传言,现行模式以俺巴孩为驱动,对俺巴孩的挑战一定程度上被大汗视为对自己的挑衅,虽然有些是他作死自找的,自己却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刚无视了俺巴孩的北归提议,如果此时调巴桑北上,很容易让有些人想太多,不过这个心意还是要肯定的,好言宽慰道“你身上有伤,跟着本部方便巫医疗伤,等你伤好了,有的是冲锋在前的机会。只是五千人的队伍,骑兵不过千,察合台还让人增挖了多处豁口,不至于。”

    又看了一眼失望退下的巴桑,刚一丝欣慰被失望替代,还是太嫩啊,瞅不准时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什么时候儿子中能出个像察合台这样能做事的聪明人啊。

    八十里,远超三十里正常斥候外放距离,换这小子,肯定中规中矩只按三十里放,之前还听闻说这傻货心疼斥候,晚间让斥候归营休息,如果这属实,那可真是分不清轻重,该严不严,如果把豁口给他守,那可不得出大事。

    就算听闻有异,他也只会马上让人来报,然后细节一问三不知,像个没脑子的传声筒,不像察合台查得清清楚楚,都不用再细问。更想在前面提前增挖豁口,方便大部队快速通过,换这傻小子就会待那等命令吧,都不会深想一步,唉。。。缺得力能用的人那。

    目光再次在帐内每人脸上过了一轮,这才无奈召唤道“俺巴孩。”

    “唉!在的。”

    “你带本部人马、罪囚营,再点齐五千人先行往豁口处,协助察合台,特别注意查探是否还有其他中原军队包抄后路。”

    “唉!好!这就去征招人马北行,必为大汗守住归途。”说完,就兴匆匆转身离开。

    才出毡房,就招来近卫,瞥到帐外大汗护卫的目光,愣了下,后悔自己太心急,带着近卫绕过两处毡房,回身探头见大汗的护卫没有再往这看。用手勾住近卫脖子,头碰头轻声恶狠狠得说,“大汗让我点人北行协防,你去把那不听话的朝鲁部落里高过车轮的男子都征招了,盯着让马上走,不让多带东西,也别给时间帮着收拾。招过去后和罪囚营放一起。哼!让你不听话,没想到报应来这么快,落老子手里了吧。哈哈哈哈哈,动作快点,马上去,免得收到风声提前准备。”

    近卫忍着口臭听完,没好意思抬手擦喷到脸上的唾沫,没说一句话,乖乖点头领命走了,骑马出营前回头看了眼在那洋洋得意以为奸计得逞的俺巴孩,“呸!”让唾液带着被喷嘴唇上的唾沫星子远远滚出,这才擦了擦嘴,恶心得又擦了一遍,暗骂道“傻子”。

    俺巴孩被骂得一点都不冤,草原部落间打败一个部落的确会杀掉高过车轮的男子,奴役战败部落的妇孺,俺巴孩这点小心思明显得很,想突然抽走朝鲁部落的所有青壮,让老弱连收拾毡房都困难,牛羊都赶不及,掉队在后,最好是被中原人追上。

    可问题是,谁南下劫掠还带妇孺老弱赶大批牛羊慢慢走的?不都只是青壮跟着首领轻装南下的么?普通士兵的行军毡房简单得很,搭和收一小会就成,草原上本就物资匮乏,毡房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好东西,却是宿营必备,每天用到,一会会时间都不给就让抛弃掉,这不是逼着当场拔刀么?到时候闹大了到大汗那,又是理亏,以他那尿性,被大汗叫去骂了之后,肯定又是朝自己这些办事的撒气,傻子才按他说的做,自找麻烦,“不懂瞎指挥。”

    让哈布吐将斥候外放距离增加到百里,密切关注左贤王动向,辎重提前北向,众将皆领命离开后,大汗才坐回王座,端起人头骨做的杯子喝了口马奶酒,招呼皱眉沉默的孛儿只斤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左贤王的主力在西面,那只猪在南边,北边父王已经加派了人马,我们往东边加派斥候就够了,为什么还要?”

    放下酒杯,“你看哈布吐的帐下的马肥么?”

    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更加迷惑,“比南下时瘦了些,还是挺肥的。”

    “最近谣言听到不少吧?”

    孛儿只斤不敢撒谎“略有耳闻。”

    “知道是谁在散播的么?”

    “儿臣不知。”自从上次被训之后,牢牢记住了不负面评价人,中原文人总结得很明确“说他们(大汗近臣)不好就是变相说大汗眼光差,做父亲的只能接受儿子的仰视,没几个受得了晚辈的指责。”像巴桑一样做狗咬人这种事,孛儿只斤更是碰都不会去碰,也不会在这时候表忠心说帮父王去查什么的。

    又喝了一口马奶酒,喝完没有放下酒杯,盯着杯中酒水说“哈布吐很受一些小部落敬重。”

    “哦。”孛儿只斤听懂了大汗背后的意思,但是他吃不准自己该表现出听懂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含糊着应付。他当然知道哈布吐替朝鲁部落递话状告俺巴孩的事,不过当着大汗的面,肯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马肥,说明还不够累,比起安全,累一点,哪怕累得多是无用功,那又如何?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孛儿只斤默然,大汗嘿然笑着继续道,“你没发现还有其他好处么?”

    孛儿只斤睁大探寻的眼睛,大汗有些享受这求知的眼神,他很想自己积累的智慧,体会的感悟,有人能听进去,传承下来,缓缓道“你觉得左贤王会什么时候告诉那只猪中原军队的事?才五千人,说少不少,说多还真不多,都可以不用说。那只猪发现我们的斥候跃过他们抢先南下会怎么想?刚为父还往四个方向都外派了千骑的小部落,前出三十里,接下来这两天如果左贤王没有新的命令,我们加派斥候隔绝内外,本部就地屯驻,你觉得那只猪会怎么想?”

第20章 小气人的小心思

    你觉得那只猪会怎么想?

    “他得紧张我们南下抢肉了。”自从听闻了那段恩仇史,知道平日里两边便互相“惦记”,战时这边的调动必然被紧紧盯着,就怕被背后捅刀子,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牵动那边紧张的神经。

    “斗了这么多年,都太熟悉了,他知道我做事很稳,那我就让他看到我派人先守好退路后,再派轻装精锐南下,做出要跑去跟他抢食的样子,他那眼光,就只到眼前那一点,总以为自己眼里那堆狗屎谁都和他一样思思念念惦记着。到时候急吼吼南下,待发现不对,三四天已经过去了,再急吼吼回撤。战场上,差几个时辰都能影响胜负,几天时间,变数可大了,再不济,也能让他不得不为大部队殿后,护着我们稳稳得北归。”

    “最好中原人给他点教训,让他们狗咬狗。”

    “哼哼。”大汗嘴角微翘,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表态“左贤王不会向我们通报他的行军布阵,想来也会派人守着他们打进来的那处长城豁口做退路,之前不方便,现在背后出现中原人的军队,可以名正言顺派斥候去看看,如果他们放弃自己那条退路往我们靠拢。”

    “说明他们那条路守不住了,或者出去也会被堵回来。”

    大汗面色有些凝重,“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我们就要不顾一切得马上北上,越过长城,头也不回得往草原深处跑。”

    俺巴孩带着五千人马赶到豁口处和察合台会和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到的第一时间不是问中原人到哪了?而是问“罪囚营和朝鲁部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失期?”

    当得知这两拨先锋连夜赶路,这天清晨比约定时间还早些已经赶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恨恨得说“很能嘛,下次时间再紧点。”

    见到出营相迎的察合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唉!你看我够意思吧,怕你守不住,派人昼夜不停先过来,我也连夜带着大部队紧赶慢赶,你看把我的马给累得。”

    这话就说得很不中听了,什么叫怕我守不住,有你这猪队友才更难守吧,再说你们都是轻装骑兵,才两天路程还差开这么长时间分批到,还不是你故意搞人,给严苛的行军时间逼着前锋连着赶了两天夜路?你自己不该吃吃,该睡睡,慢慢走过来的?傍晚就被老子斥候发现在附近了,慢吞吞拖到天黑了才过来,不就为了表示自己为此赶夜路,好到时候跟大汗邀功?这点小心思,当别人都没带过兵不会算路程似的。

    察合台腹诽不已,专业上被有意欺骗,感觉很受侮辱。无视索要好处的暗示,一脸受宠若惊“多谢将军仗义,中原人虽不多,但是行为反常得很,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有大汗派的援军在,可就稳多了。”话中话很明显,这批人老子还真不怵他,要感激也记大汗的情,没你什么事,面子给你差不多就得了,别不识好歹。

    俺巴孩显然被察合台的表情误导,没听出话中话的意思,见没接招,心里暗道,都说你聪明,怎么这么蠢,忍不住挑明了说“唉!为了赶来帮你,我可是骑坏了好几匹马的。”

    太不要脸,刚看你从中原人那抢的马车上下来,车还在背后停着呢,为了索要好处,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在察合台修养了得,眉毛都不带皱一下,搭着他的背往营内引,“将军这两天骑马累了,待会就让人给你帐中送几个眉清目秀的女奴,换个骑,放松放松。”这趟掳到不少中原奴隶,反正押到北边也是由大汗分给大家,大家的东西,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可这次南下没抢到什么马,掏自己部落的马喂俺巴孩这无底洞,察合台一百个不愿意。

    “唉!可不是,连夜赶路,可得补补,待会再送点灵草过来,好看的男宠也送几个过来。”

    察合台不动声色得将搭在俺巴孩背上的手弹离,收了回来,虽然隔着皮甲,还是让他感到恶心,手掌偷偷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打定主意待会不仅要彻底洗手,裤子也要换下丢掉。

    第二天日上三竿,一早已巡完营的察合台正和旗下众千骑将领同步最新的斥候信息,商讨接下来的安排。

    帐内突然钻进一个传令小兵,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满脸怒意。众将议事,来人觐见或呈报消息,需先通报,得允许后方可入内。可这传令兵不管,推开伸手阻拦的护卫直接闯进来,也不管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倨傲得开口就宣布“唉!我家将军请你去帐中问话。”说完转身就走,出帐前还不忘回头催促“快点啊,别让我家将军等。”

    旗下千骑将领受不得侮辱的已将刀抽出半截,被察合台瞪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收回。

    待传令兵出帐,千骑将领忍不住呸道“什么东西,一点规矩都不懂,这么传话迟早被人砍死。”

    有人愤愤得说“大汗派他来协防,应该他来拜会才是,招去他帐中问话?搞不清楚自己身份么?”

    倒是察合台调整了几个呼吸,笑着说“什么人带什么兵,连说话都一模一样,省了自报家门。无妨,远来是客,正好刚吃了早饭,走动走动消消食,你们先议着,我去去就来。”

    点了窝阔台带着众亲卫随自己徒步往俺巴孩的营地去,虽然有点距离,他也不愿骑马过去,那样会感觉自己听话得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跪舔得很。下意识里也是很不想见他,能拖晚点见,就晚点,不见最好,反正也没什么好事,正常人谁喜欢找气受呢。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一片连在一起的毡房,外围连个木围栏都没有,不同的部落也只是毡房群间的距离稍远些。罪囚营和朝鲁部落的营地又应俺巴孩的要求迁了次营,被安排在自己和察合台部落之间,穿过这两营地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人正赶马往之前的营地附近吃草。

    “瞎折腾。”窝阔台暗骂了一句,察合台笑笑没有回应。

    规规矩矩等在帐外,待通报获准后,察合台这才和窝阔台一起掀帘走进俺巴孩的毡房。

    帐内空气有些浑浊,有腥臭的奇怪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床前地上匍匐着几个赤裸着身体,背上有血色鞭痕的男女奴隶,一动不动,看不出是生是死。

    俺巴孩四仰八叉得躺在熊皮床上,这头熊他号称是自己徒手搏杀的。乍一听猛得很,只以为是在野外遭遇,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击必杀。知道的人都耻于说他这事,就关笼子里的熊被他隔着木栅栏击杀而已,只是谁都不会自讨没趣得去戳破。

    好的猎手隔老远一箭就能从眼睛处射对穿将熊射死,留个完整的皮毛。他倒好,活捉的关笼子里送到跟前,他也只能通过在让人吸引熊的注意力,偷偷跑去熊背后,隔着木栅栏戳出好几个血口,把熊放血放个半死,爬都爬不动,才把榔头伸进笼子把熊头砸烂,暴力击杀掉。制皮工匠就算技术再好,拿都是洞的破皮揉出来的熊皮也经不起细看,本可以做得威武霸气的熊头更是只能切掉。

    俺巴孩没有起身的意思,喝了口奶酒,趴在身旁的奴隶赶紧伸手把人头骨做的杯子接住,战战兢兢举过头顶候在一旁。俺巴孩仰头用酒水漱了漱口,另一边的赤裸奴隶一骨碌爬过来躺好,仰头张大嘴巴,一滴不差得接走俺巴孩低头吐出的漱口(酒)水,咽了下去。

    这让初次见识的窝阔台有些恶心,翻了个白眼,将头撇去一边眼不见为净。

    又反复几次让他们站着等了好一会,这才仿佛刚看见似得问“唉!问你呢,中原人的军队怎么说?”

第21章 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唉!中原人的军队怎么说?”

    这种做派察合台也是不喜,倒不是吝惜那几个送出去的奴隶,从送出手那刻起,他就当他们已经死了。他对奴隶有些双标,干活的奴隶在他眼里视若牛羊,随意打杀没什么心理障碍。和自己有过身体接触的,多少算半个人,对人和对牲口,多少总该有些区别。

    察合台之所以能忍着,是因为他知道俺巴孩这做法只能算恶心,他还听说过更变态的,听说有贵人每次排泄后会让奴隶帮忙舔干净,做奴隶做成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真是活得连狗都不如。

    虽然能忍,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只想早点谈完离这恶心人远远的,“中原军队前天推进到东边六十里处,今早斥候来报,昨天他们又连夜退回到八十里外扎营。”

    “中原人真是懦弱,被我吓得夹着尾巴跑了,哈哈哈哈。”肥大的肉手拍熊皮不尽兴,一巴掌呼在跪旁边的男奴头上“笑!跟着笑!不笑比你们剁了喂狗!”

    为了活命,奴隶们咯咯怪笑着,听得说不出的别扭,但是俺巴孩很开心,他在享受权利的味道。就像爬树成串的猴子,谄媚完头顶的红屁股,他需要及时从自己屁股底下的笑脸找补。

    察合台自认为用斥候做战场遮蔽做得不错,按这距离和斥候的奔行速度,应该是昨天早上借夜色渗透进来的那支中原人斥候,侦知了罪囚营到达便开始收拾,等到晚上才借夜色掩护悄悄撤走的。

    而且就算俺巴孩昨晚到的时候被侦知,斥候跑回去传信,最快也得早上才能拔营走。除此之外,唯一的可能也是通过烽燧的灯火传讯,问过下面人,烽燧当晚并没有异常,所以还真没俺巴孩什么事,不过也懒得点破,更不可能去教他这些分辨细节自讨没趣,以他的品性,说了反而会觉得你看不起他,倒不如让他继续无知,由着他独自乐呵,傻乐。

    看着身旁的中原奴隶桀桀笑着,身体却吓得浑身发抖,俺巴孩突发奇想“唉!中原人这么懦弱,打他呀。苍蝇似的在旁边嗡嗡好几天了吧,你们干嘛不打他?你怎么那么胆小?还是草原人么?”

    敢跑草原上打野战的中原军队一般不会是新募的杂兵,装备肯定是比草原人好很多的,亏在马匹太少机动不足上,两边人数差不多,硬打草原人多半是要吃亏的。中原人到一个地方还喜欢先扎营垒,野战对攻都不一定能打赢,还攻驻垒营寨,窝阔台看白痴的表情止不住浮上脸来,怕被察觉,再次撇头看向奴隶,再加上俺巴孩挑衅的话,表情由鄙视转为愤怒。

    察合台面无表情像带着面具,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澜,语调平静“我奉大汗命,押送奴隶和财物北归,发现中原军队背刺的异动才为大汗计,停驻留守豁口。看押奴隶,督运财货,看护归途,守住豁口,已分兵乏术,想来这也是大汗派将军来支援的原因。”

    虽然含蓄,却也表达得很直白,我本来只需押运北归就好,现在是替大家考虑才停下来守豁口,不仅完成了份内任务还主动额外承担了不少风险,大汗都没让我主动出击,你就别瞎指挥给我额外找麻烦了。

    “没事,我帮你看着奴隶和财物,你带人去打他。”

    说这话就完全不过脑子并太不要脸了,先不说这奴隶、财物给俺巴孩帮忙看着,交接回来的时候会凭空消失几成,这种派活的事他还真没资格代大汗做。

    察合台不紧不慢得笑着顶回去“可以,不过事关这次南掠的成果,事关重大,还请出示大汗的手令。”

    本就只是被派来协防,按理应该归察合台指挥,只是他自己把自己当回事,给自己加戏,哪有什么手令,打着哈哈道“事急从权,办事灵活点嘛!”

    察合台笑笑不回答,那表情很明显“知道你想干什么,过手流油还想让我背锅,没戏,别想了。”

    这让俺巴孩有些没面子,嘴上还想找回场子“唉,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死板。”

    察合台也从善如流,“是啊,我这脑子太认死理,大汗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谁说都不行,习惯了,改不掉。”

    这种表忠心的话,俺巴孩可不会代他传,装没听见。

    见索要不成,仍不死心,退而求其次,至少要帮大汗把罪囚营里的巴尔虎部落消耗掉,顺便把不听话的朝鲁部落也逼死。“唉!要有大局观,面对中原人,怎么能这么被动,要主动出击,没看见中原人见到我来转身就跑了么?我们合兵一处,把那五千中原人先吃掉。急行一天便至,打完既回,不耽误你守豁口,这总可以吧。这边你不用担心,你出一千人,我出一千人,一起看着跑不掉的。”

    俺巴孩的色厉内敛并没有镇住察合台,只是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俺巴孩什么时候贪成这样了,明着告诉他不能碰的,还思思念念想分一半去抽头。而且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发神经么,一定要打一战,这是要干嘛?

    脑袋快速一转,仍笑着回应“还不是惧怕将军威名,将军一到都吓得连夜弃营跑了,这次跟着将军来的罪囚营里有不少大汗曾经的亲卫好手,我愿为将军提供重甲,勇士配重甲,将军必能指挥他们如滚刀入黄油破阵杀敌。且兵在精不在多,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攻镇卫镇时半天杀不进去,巴桑带人来助阵都打不进去,多亏将军亲至才破城而入,带着他们只会拖后腿,看着人多,把懦弱的中原人吓得又连夜跑了,反而不美。”

    “巴桑什么东西,他不行,就是个投胎找到好肚子的。”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受用的,感觉像把巴桑踩在了脚下,顺带脚后跟碾到了察合台,有些小飘。中原人的战力也的确让他看不上,这种人还没看到就跑没影的杂鱼就是送战功的。

    好在没有完全失了理智,清楚打仗哪有稳赢的,自己独领一军成功了,功劳自不会被人抢了去,万一败了,可得找足够份量的人甩锅。这察合台贼得很,让他带着主力随自己东击多半不肯,到时候又大汗手令什么的一堆借口,刚套话又没套出有用的,但是必须得拖他一起。

    板着脸道,“唉!你也别墨迹了,一句话,派两千骑跟着,到时候分你点功劳。”

    “不敢不敢。。。将军勇武。。。”

    俺巴孩粗暴得打断道“不是和你商量,两千骑,最少了。怎么?还真准备一个人不派,让我以寡击众?输了你负责?”

    这话说得就诛心了,但是察合台并不想和这小心眼的家伙闹翻,否则直接就顶回去“那你别去啊。”

    最后,察合台退让,默认了无理的要求,带人退出来前,俺巴孩还得意地招呼“唉!让你的人快点准备好,别让我等,马上出发的。”

    察合台停了下脚步,硬忍着没吱声,继续往外走。

    “唉!还有你答应的重甲!直接送我这,我要铁甲,别拿皮甲忽悠我。”

    窝阔台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跟着兄长往外走,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有些重。

第22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踩在地上的脚步声有些重。

    直到往回走到罪囚营,周围仅剩贴身近卫,窝阔台才开口道“欺人太甚,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做事,大汗又没有命令我们主动出击,我看他这是故意想消耗我们的人。”

    窝阔台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也觉得打不赢?”

    “兄长领兵肯定能打赢,他,哼!”

    “别说友军是俺巴孩,就算我们的人再多五千,我也打不赢。”察合台平淡得描述着,像在说别人的事,丝毫不觉得比对方多一倍的人还打不赢有什么好羞愧的,“别看他们这五千人里只有一千骑兵,步卒却配大盾劲弩,持一丈长的长戈,只要躲在大盾后面守住阵脚,用弩箭不停攒射,就无法形成成股的骑队突进,被射散的骑兵就算近身,凭个人武勇冲进去了,口子也很快会被堵上。这也是我这几天让你只带人零星骚扰,着重寻歼运粮部队的原因。”

    窝阔台羞愧道“都怪我,那次太急,出手早了,粮队毁一半不到就被大井关赶来的敌军接回去了。”

    “不怪你,你带着千人避开烽燧眼线,跑到一百二十里外打了突袭还全身而退已属难得,这种遭遇战,时机和战场选择皆不在你可控,对方守关的也是果决,敢连夜带人出关救援。换我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也会见好就收。”

    “可惜了他们现在宁可让民夫在长城上长途驮运,都不愿再派人护着粮队出关,没有截粮道的机会。”

    “领兵的是只老狗,深知自己的弱点和长处,很懂得藏拙,抓到的斥候俘虏交代得很清楚,他们从大井关出关后,日行三十里疾行三天快速通过远离长城的草原区域,第二天就已经成功袭击了那个部落,直到到了距此八十里外,长城从山里绕出来的山坳处,扎下营寨,这才让那牧人找到机会抢马逃出来,被一路追来报信。刚开始我就有些怀疑,这几天看我不为所动,昨天压到六十里外挑衅又连夜撤回,我就确定他就是在诱我去攻。”

    “他们那粮队也是诱饵?”窝阔台有些后知后觉。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远,刚出大井关就被你烧了,没伏击成吧。”

    “难怪救兵来得那么快,幸好我当时收兵跑得快。”窝阔台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深知粮道是他的弱点,可能为我所截,以之为饵,很聪明,而且也做好背靠长城运粮的准备,不然你看怎么可能一下子找来那么多背粮的民夫。用车运粮的粮队可不需要那么多民夫”

    窝阔台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忍不住感慨“笨办法,却是稳办法,老狗!好稳!”

    察合台继续道“他们多步兵,两条腿的步兵撵不上我们四条腿的骑兵,逃时更是只有被追杀屠戮的份,被我遮蔽了战场,再加上营地里这些奴隶混杂其间,远远观望无法确认我军人数,怕人数太多他那点人堵不住豁口,战败了没退路,便想诱我等前去先打掉一批。”

    “诱使我们分兵?”

    “如果要打他,怎能不分兵,豁口不守了么?人太少没用,留一定的人守豁口,能派去的自然就少了,派去的人少还想胜,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个冷不防。算得倒是精,八十里,不远也不近,骑兵大队疾行一天可至,昼发夕至可突袭,还是夜袭,有几个将领忍得住不利用这能出其不意的天时?”

    窝阔台挠挠头“我会想试试,机会太好。”

    “对吧,别说,你打粮队的时候情况是类似的,你就这么干了。但是有利必有弊,行突袭之法的确有可能打出奇袭的效果,士卒却因远途奔袭必然疲累不堪,仅剩一鼓之力,不可持久,对方躲在营垒里以逸待劳,只要别防备太过松懈被突袭打乱,熬过第一轮冲锋便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外加在他们主动挑选的战场,天时、地利、人和三样,战未启,对方已占了地利、人和。如果是对方故意部的局,以为是最大优势的天时,事实上也不占。”

    窝阔台张大了嘴巴,“凶!大凶!只要动了突袭的心思,差不多就已经败了。跑不过我们就用丢饵调动我们占主动,高,实在是高。这老狗也太会算了,你不说,我还没想那么多,现在细想一下,真可能会被一步步带沟里去。”

    “更凶的是,如果一般遭遇战,败了还能靠高速拉开距离脱离接触,急行军败了,逃都跑不动,全军覆没的风险都有。”

    “这是想防守反击一口闷啊!”

    上有所好,下必傚焉,察合台也和其他首领一样添置了不少中原物件,他不像其他人只是表面做做样子,真心花了心思在那学习中原文化,特别是兵书,让他收益颇丰,此时忍不住掉了句书袋子“中原兵法有句话叫:致人而不致于人,这是个会兵法的。他一直不停设局想调动我们,为兄不为其所诱,可拦不住俺巴孩这蠢猪刚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要急吼吼往陷阱里冲。”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答应出兵助他,明明是个陷阱,只要我们不出兵,不就可以不掉陷阱了么?”

    “刚你也在,该劝的都劝了,给你选了么?摆明了不出兵,就结仇,他那小鸡肚肠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记挂上,三天两头找你麻烦,有得烦了。”

    “明知道啃不下的硬骨头,还派人去送死?”

    “他这人,色厉内敛,贪婪有余,却不敢下死手把事做绝,想来也知道自己多半打不过,但是又想借中原人的刀杀人,所以拖我们一起背锅。到时候你领两千人马跟着就好,以保存人马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事有不殆,立撤。”

    “诺!”

    穿过罪囚营,窝阔台趋近两步小声说“俺巴孩让我们把重甲给他,到他手,准被扣住自用,就没机会到罪囚营手里了。”

    察合台看了他一眼笑笑,“还念念不忘呢?你觉得以俺巴孩那尿性,这仗打完罪囚营还能剩多少人?”

    “总有命硬的,实在是便宜了俺巴孩,不甘心。”

    又并肩前行几步,察合台思索后笑道“可以告诉罪囚营的,俺巴孩接下来会让他们硬冲中原人营垒,并且把我们送给他们的重甲截了去。再让奴隶赶三辆载甲的牛车,插上旗子,大的,远远就能看到那种,从罪囚营里过,至少保证一辆牛车到俺巴孩那就好。”

    窝阔台嘿嘿直笑,“俺巴孩都敢做初一了,这群桀骜的家伙绝对抢着做十五,已经在罪囚营,还怕个球,多件甲多条命。对上这些不要命的硬骨头,俺巴孩被抢了还不见得敢要回去,哈哈哈哈,这个好。恶心死他,让他们结死仇。”笑出声后,觉得在俺巴孩那受的憋闷都舒畅了许多。

    这天晚些时候,已整顿完成准备出营的大队人马又因为罪囚营抢劫事件空等了许久,这群人也狠,居然一车都不给过,全抢了个精光,赶车的倒霉奴隶早得了训诫“发生异常往俺巴孩处说,敢往回跑,杀全家”。

    俺巴孩的浓眉护卫拎着鼻青脸肿的奴隶来指认讨要,其实都不用指,抢了重甲的已经将甲穿在身上,骑马列队等着,“这甲爷爷觉得挺合身,你想要啊?自己来拿啊!”说完,驭马前驱,大有再不滚,踏成肉泥的架势。

第23章 罪囚营的大爷兵

    再不滚,踏成肉泥的架势。

    显然,俺巴孩的浓眉护卫没有面相长得那么凶恶霸气,被这架势吓到了,穿鞋的遇上光脚不要命的,可不能白白把自己小命搭这不是,直接走又面子上太过不去,看到一旁瑟瑟发抖的奴隶,抽刀就把这办事不利的倒霉蛋摁那砍了,落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爷爷等着啊!快点!别让爷爷等太久,哈哈哈哈。。。。。。”

    笑归笑,毕竟杀人见血,着实让罪囚营的等待有些焦虑,可最终等来的,只是俺巴孩的另一个护卫来传令让马上开拔出发,传完令调转马头就走,也不知道是躺在路中间的尸首血腥味太重,还是调头太急,亦或是座下马儿昨晚干了什么坏事腿软,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马失前蹄给跪了,把护卫甩下马滚出老远。

    这让罪囚营的众人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罪囚营首领大手一挥,众人跟着鱼贯出营,骑在马上的众人甚至都懒得用目光斜视赶紧躲到一边的护卫,草原上,怂货都不该出来污人眼。

    这么一通折腾,待人马全部出营,已过晌午,大队人马夜行速度远低于白昼,连夜赶路都跑不了八十里,更不用说突袭打个措手不及。再者做为前锋的罪囚营坐实了俺巴孩抢他们的护甲,存心让他们去死,做炮灰的传闻。虽不敢逃跑,却也没有替他卖命的心思,多活一天是一天,没有赶路的心思,慢慢走。

    倒是窝阔台表现得很积极,不停派斥候前出,遇到中原人的斥候就派大批人马追去围剿,尽心尽力得做着战场遮蔽,让本该做前锋的罪囚营清闲得跟换牧场似的。

    这让俺巴孩挑不出刺,却更加厌恶“哼!跑这么积极,很闲么?”见没人应话,对身边的浓眉护卫道“唉!你说他们替那些死囚干这脏活累活是干啥?还指望这些人能活着出来报恩不成?”

    浓眉护卫也是个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的,不过说话倒是很对俺巴孩胃口,“嗨!小屁孩就是闲的,平时追鸡撵狗惯了,看到中原人就跟狗似的跟过去了,甭管他,和狗一样,都是喜欢吃屎的。”

    俺巴孩哈哈大笑,他就喜欢这样损人,可惜自己说不出这么有水准的话,“唉!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装作被抢,把护甲送到罪囚营那些死人手里?”

    浓眉护卫摸了摸身上的新甲,这是听闻被截后,绕过罪囚营又补送来的一车护甲,护甲这东西,俺巴孩也不能全往自己身上搁,挑走最好的,剩下的分给了护卫,本来是临战才穿的护甲,因为新到手,新鲜劲还在,此时不嫌重都穿在身上。

    毕竟吃人嘴软,浓眉护卫撇撇嘴道“不会吧,他要真那么做,那可就傻到家了,好几车护甲被人抢了,本就丢脸”偷眼看了下俺巴孩,见没反应“还得多送一车,多亏啊,估计这次底裤都被掏干净了。”

    俺巴孩之所以没反应,也是浓眉护卫汇报时有技巧,把他给忽悠住了。

    按理说,甲是给俺巴孩的,运甲的车都到罪囚营了,俺巴孩的管辖内,这时候被抢,傻子都能看出来是针对俺巴孩的,脸打得啪啪响。可浓眉护卫知道罪囚营里那些人的德行,和俺巴孩一样,吃进嘴的绝不肯再吐出来,怕命令自己去索要,汇报的时候避重就轻,“察合台运甲的车被罪囚营给抢了。”

    俺巴孩沉浸在罪囚营欺负到察合台头上这事,开心得拍手称快,压根没把护甲和自己联系起来。

    浓眉护卫被俺巴孩的理解力震惊得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解释才好,这时候又一车护甲运到,帮他补上漏洞,救了他的命。补运的一车是窝阔台自认为办事不利私下额外补送的一车,他也是死脑子,没多想,只盯着“至少一辆到俺巴孩那”就没和察合台商量,吃些亏私下匀一车甲出来把事给办了。

    这事到浓眉护卫嘴里就变成模棱两可的“察合台担心罪囚营又来抢甲,让窝阔台绕过罪囚营押送了一车甲来。”

    并对俺巴孩“察合台这被罪囚营都欺负的怂蛋”言论,连连点头赞同。

    彻底把丢脸被截这事扣察合台脑袋上了,至于外面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管他呢,只要俺巴孩不知道就都不是事,反正他在外面名声臭得很,不差再多加一点。

    虽然在俺巴孩眼里,是察合台的甲被截,可他贪那三车甲,所以还是派了浓眉护卫去索要。这逻辑就有点那啥了,如果不是你的,凭什么去要啊,害得浓眉护卫战战兢兢得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了,他哪能想到俺巴孩真的只是贪那甲,想占便宜而已。

    浓眉护卫索要未果,怕回去如实回复又被派回来逼要,和罪囚营这群半条命已经被死神牵去的家伙们,他可不敢来硬的。只好回来编造说“罪囚营已披甲列阵,杀奴祭旗,愿为将军先锋。”

    这样一通逼出来的欺上瞒下下来,俺巴孩觉得这罪囚营还算上道,虽然不能动摇他弄死他们的心,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不在这之前太多折腾,折腾别人他也累,到时候让死畅快点,别再给自己添麻烦就好。

    罪囚营本就多是大汗身边的护卫,平时都被当大爷供着,虽然落魄了,骨子里仍然傲得很,觉得俺巴孩这是怂了呀,果然是他娘的孙子,欺软怕硬的怂货,草原人赢者通吃的想法又冒出来,蠢蠢欲动。要不是前锋的位置前出在外,离俺巴孩的辎重队伍太远,都有点改善伙食的冲动了。

    一路倒是顺利,才远远看到烟尘,窝阔台就派人把中原人的斥候赶得老远,大队人马走了大概五十里不到,天已全黑,挑了背风的坡面就地宿营。

    四更天的时候,又有中原人大队人马趁着夜色掩护摸近来,好在被窝阔台散布四处的斥候及时发现,因为夜色浓重,具体人数难辨,窝阔台简单通报后,亲自带着本部人马追了过去,整整一夜未归。

    作为主帅,俺巴孩并没有等他们,只是派人去联络,第二天一早,以罪囚营为前锋,领兵往中原人那去。

    和人斗多了,多少积累了些斗争经验,比如对被自己逼上战车的友军底线判断。早上醒来的时候,俺巴孩算是后知后觉看明白想清楚了,窝阔台积极抢前锋的活驱逐中原人斥候,昨晚又连夜带人“追赶中原人斥候”,人跑了才派人来打声招呼,这是找借口先溜,怕自己命令他们强攻中原人营寨,保存实力的打算啊。

    我是这样的人么?顶多也就命令冲几次,撑死死一半人而已,连一个冲锋都不肯打,战后别想分到半点功劳,恨恨得下定决心,虽然他之前本就没准备分一点点功劳给他。

    前锋快马来报“前方遇敌,中原人列阵营外。”

第24章 趟路的炮灰

    前方遇敌,中原人列阵营外。

    “胆子还挺肥的嘛!有营垒不守,跑出来找死。”

    “嘿!这不正好么?让冲营垒还说我们故意的,命令冲阵可不天经地义。”浓眉护卫和俺巴孩笑得可叫一个猥琐。

    中原人点燃狼烟,背靠着营垒列阵,出战的只大概两千人的样子,还分成三个大方阵一字排开形成单薄的两层,占着小坡高处,稍细看能看出前排小阵是刀盾手和矛兵,后排是弩箭射手。

    因为是沿坡面排布,所以稍走近些还能分辨出更多细节,比如着铁甲戴铁盔的只有寥寥数人,应该是各队的尉官。穿革甲的除最前面三排基本配齐,其余散落前后排各处都有,总体不过四成,倒是戴皮革帽子的挺多,连后排都多有穿戴,是常驻北地的兵。

    此时除每阵的旗手站着,包括前排,大都或坐或跪原地休息。

    军阵两侧的树木早已被伐光,留下的树桩齐膝高,即便没有其他小动作,也不方便御马奔行,阵前也有些许类似的木桩,倒是无大碍。周边没有其他大片可藏人的树林或草丛,中原人只是占了高处的便利。

    草原军队虽设有临时的千骑将官,不过人数从来没有正好千骑过,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有的千骑将手下甚至只有几百人。此时虽然也是按千骑列阵,不过各部落的人和自己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还是很明显的,有的千骑阵中甚至排出了前中后三股,倒不是管理严密分工明确,实在是成分太杂了,各部落的喜欢和自己部落或平时临近部落的人聚一起。

    一人一马本就占地更大,草原人本就没经过什么队列训练,马匹又不是石雕木塑的,时不时跺跺脚,前后走几步,站位也不可能像人那么密集,再加上人数本就多了一倍不止,在扬起的尘土里显得人马军阵特别庞大,两边军阵一比,就像弱不禁风的瘦小子挺着腰杆仰面满身肌肉的高个壮汉。

    尘土稍微消散,中原人军阵处也响过几轮鼓声,兵卒扶刃起身,弓箭材官将箭簇一支支插在身前泥地里,方便开战后随抓随取,尉官们大声呼喝着做最后的整顿和鼓劲。

    朝鲁部落不出意外得被派来打头阵,战马缓步向前。

    “长梢,持!”负责遮断的材官射手听令握紧长梢(步兵用长弓),搭上箭矢。长梢拉感柔软,箭速也较慢,但是射程远,适合抛射。

    临近三百步,骑兵开始提速。

    “举!”指挥长梢材官射手的队率们高声呼喝着。

    临近两百步,骑手知道马上就要进入射程,俯身贴近马背,挥鞭拼命抽打开始冲刺。数枝校准羽箭“嗖嗖”射碎摇曳的小黄花,斜插进骑兵身前草地中,转瞬便被马蹄踩断,折进泥土的乌黑箭头泛着寒光,黄花花瓣堪堪飘落,覆上。

    “射!”各队的队率们纷纷喊出口令,身边的令官跟着挥舞小旗,有节奏得指挥着“持,举,射”,重复得像个牵线木偶。

    弓手连射三轮,三波箭雨乌央乌央得朝草原骑兵淋去,如果是中原顶盔带甲的骑士,自是不怕,顶多点背的被射到护甲遮蔽不到的裸露部位。可草原骑兵穿着兽衣顶着尖帽,仅举一面小木盾遮蔽,自然被淋下不少。有的落地时还只是轻伤,被后续跟进的撞成重伤或直接踩死,那只能怪命不好,冲锋路上,是没法大幅度拐弯避让的。

    冲过百步的石堆标记,石块被马蹄踢得四散飞溅。

    “短梢,持!”。。。“弩,持!”弓手和弩手的队率们纷纷命令,战场嘈杂,命令都尽量精简,令官再次跟着快速挥旗。

    弩矢短,适合直瞄破甲,可惜装填速度慢。短梢拉感紧实,出箭快,可惜稍远点就下坠得厉害。不过两者都是近射杀敌的利器,只要被射中,非死即伤,如能连中数箭,可把冲锋的骑兵逼停。

    朝鲁部落的骑手们有弓术好的,也一边御马奔行一边举起短梢回射。弓术差的无法在奔行的战马上开弓射箭,只能停马再射,但此时只能闷着头先往前冲,这个时候谁敢停下来,那可还没被对面射死,先会被后面冲上来的自己人撞翻。

    一阵直瞄的箭雨扑面而来,连人带马被射翻多人,那几个反应快骑术好的,翻身躲在马腹下躲过了箭雨,却被射翻的坐骑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或被流矢射中,或被后续骑兵踩踏,骑术再好,落地后就是谁都能轻易取走性命的渣渣。

    不用指挥,骑手们御马跑到阵前十数步,便自发得往两边绕去,一边沿阵前奔跑,一边往阵中射箭或投掷短矛,中原人站位密集,只要越过最前面的盾牌射进去,都能溅起一蓬血花。只有那愣头青刹不住马的,才偶尔几个直挺挺撞进阵去,引起短暂的骚乱。

    朝鲁部尚未绕阵跑远,越来越浓厚的尘土中又冲出越来越多的持矛骑兵,这些是罪囚营里巴尔虎部落的人,他们不像朝鲁部落,可以避开硬骨头不死磕,自从被察合台打进罪囚营,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通过抵死冲阵死里求生。

    巴尔虎部落的骑兵们早已用布蒙住马眼,自己也像瞎眼看不见般,面对盾阵矛林,向前猛掷一矛,嚎叫着紧夹马腹或加速冲撞或鱼跃砸入,硬生生在战马悲鸣声中砸出数个或深或浅的豁口,盾阵破口处伤兵哀嚎,怯者呆滞,有人不自觉得后退,有人迷茫得四下环顾,场面十分混乱,尉官们呼喝着命后排顶上去,推搡中,士卒同袍泽一起磨着肩小步向前。受伤的马匹虽受创多处,仍倒地未死,即便又被补戳数矛,仍不停踢腾着,中原矛兵一时无法将阵型推平复原。

    此时,更多覆甲骑兵从漫天尘土中现身,有几骑甚至马匹都穿着马铠,他们身上插着长梢材官遮断射击时射上的长箭,材官已连着张弓射了近十箭,射出去的箭明显比刚开战时乏力许多,射在甲上不仅扎不深,甚至随着马匹跑动还被抖落下来。

    这群人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老杆子,控制着马速彼此靠近,端平重矛组成楔形阵,微调着方向精准得捅向缺口处。

第25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精准得捅向缺口处。

    成群高过自己的战马迎面奔来本就震人心魄,从古至今,放眼天下,少有面对大队骑兵冲锋还能守得住阵脚的步兵部队。直面列阵冲锋的骑兵,更是感觉像一堵墙直挺挺压过来,下一刻自己便会被踩在蹄下碾成粉末。

    如果能躲在盾牌后面装作看不见也就罢了,本在第一排的盾牌已和刀手一起被撞飞踩烂,仅靠手里比胳膊细,比自己高几头的长矛,去填空空如也的前方,心里直发虚。完全忘了长矛刚拿到手时还嫌重嫌长,此时只痛恨这长矛怎么这么短这么细,对能拒阻骑兵的冲击一点信心都没有。

    前排前进的步子已经变成不自觉得齐齐后退,任凭尉官声嘶力竭得呼喊“顶上去!不许退!”求生的本能仍引着脚步不住后退,可也就退两步,退不下去了,后排看不见,听着号令在往前,将他们顶在那。

    结阵冲进缺口的马儿没有像巴尔虎部轻骑高速撞击那样爆裂,撞得马屁股都撅飞上天,却像刀入黄油般稍被阻碍,仍维持冲速,肉眼可见得切进阵来,这群老杆子曾为大汗护卫,享受的待遇比常人高出许多,不仅装备更多更好,马匹也更加高大壮硕,即便不全力冲锋已然冲劲极大,着甲后撞力更甚。

    中原人选兵时,身强力壮,身材高大的优先选为使弓弩的材官,其次是刀盾兵,最后才是矛兵。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显矛长,多选矮小的做矛兵,此时前排肩并肩被顶着无法躲闪,不得不直面冲撞的矛兵被撞得砸向身后军阵,一个身材特别矮小的,更是被撞飞上天,四仰八叉得在空中飞转了两个圈才砸进后阵。

    楔形阵尖的数人配合极其默契,弃掉贯穿数人卡着尸体不便抽回的重矛,抽出流星骨朵或铁头短矛朝斜前方慌乱处激射而去,不少兵器甚至泛着各色光芒,连穿数人才息了光芒,又是一片人被瞬间放倒。

    顶在前排的两批老兵几个呼吸间被一扫而空,面前一空的新兵感受着溅在脸上不知道属于自己还是别人的热血,都懵了,随着脸上血液的冷却,心也惊凉到了谷底,完全不知所措,身体也僵硬迟钝,甚至不知道该举起武器攻击或格挡。

    就这么稍一懵圈,被再次小步跑起的骑兵挥舞弯刀划倒。

    阵,破了。

    冲进阵,马跑起来后,抽出的弯刀搭在腿边,都不需要挥砍,仅需不断调整高度和角度,随着马匹不停前冲,就能连续收割性命。一个配合惯的五人小队,稍微散开,形成新的小楔形阵,人手两把弯刀,一边一把搭在腿边,像翻飞的蝴蝶,在阵中浴血轻舞。

    所过之处,犁出一片血色无人区,一个歪帽子的幸运儿惊恐得站立其间,抱着长矛瑟瑟发抖,但他还在努力紧缩,想把自己缩得和长矛一样细,也许这样就能从下一轮刀尖间躲过了,可最终还是绷不住,抛了长矛跪地狂吐,歪带的帽子沾着污秽,掉落在血泊中。

    罪囚营的楔形阵砸透前阵,在站着弓弩材官,站位相对松散的后阵越跑越快,他们多配短刃,很多人来不及拔出来,即便拔出来,也挡不住。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血雾四溅。这群倨傲的大爷有骄傲的资本,一个冲锋就精准得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破绽,根本不给补位的机会,集中优势力量突破一点后又快速搅动扩大战果,把中原人的战阵彻底撕碎。

    草原的骑兵都是天生的战士,对发现猎物弱点,并抓住弱点撕开咬碎有超过中原人的敏锐,就像鬣狗嗅到鲜血一样,越来越多的骑兵紧随其后杀进阵来,跟着杀透前阵,继而自发得散开将步兵分割包围。

    混乱从破口处往两边蔓延,地面因为血水的浸润,尘土反而没有刚才扬得那么大,看得更清楚了。

    站在营内新建高塔上观阵的主将赵和叹了口气,挥手命令击鼓。

    听到营内响起的有节奏的急促鼓声,兵卒们纷纷抬头寻找,往附近挥舞的红色旗子处边打边退,半柱香时间不到,一字阵变成大小不一的三个圆形阵,弓弩手在内,刀盾和矛手在外。

    营垒新建的木墙上,冒出一个个短梢弓手和弩手,对绕着圆阵奔跑寻找机会的草原人不停张弓搭箭,举弩狙射,早在墙后列阵等待的长梢弓手也听着蹲木塔上观察的队率号令,调整角度将箭矢抛射而出,盖向源源不断跑近的草原骑兵。

    看着中原人营垒内腾起的箭雨,俺巴孩撇了撇嘴“藏了不少人嘛。”

    浓眉护卫低眉应和道“还是将军高明,识破了他们藏兵偷袭的伎俩,这才没派本部人马上去白白挨箭。”

    其实俺巴孩刚差点就把本部人马派出去了,甚至自己都想亲自上,围住的大圆一时半会啃不下,小圆里的那堆中原人还不是一个冲锋就能踩没的事,罪囚营能做的,他当然也能做到。战场的激战,也能感染人,让人热血上头,有他行我也行的错觉冲动。要不是身下坐骑刚突然拉了泡稀,让他感觉很不好,犹豫了下,不然还真就已经出去了。

    浓眉护卫知道战阵上刀箭无眼,可不想上阵冒险,继续游说道“中原人狡猾,背靠营垒布阵原来是存了靠箭矢杀伤的心思啊,幸好将军调度有方。我军已然大胜,现在招呼撤下来,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俺巴孩听出这是在劝自己见好就收,一个冲锋撕碎了中原人引以为豪的战阵,的确算大胜,继续下去自己这边的确会越来越吃亏。可那被围在小圈里的几十人就像吃到嘴里的软骨,就差稍一用力就能“咯嘣”咬碎,现在只是还没能用舌头把它挑到牙下定住,不吃掉让他很不甘心。

    眼睛四下搜寻罪囚营,此时他很想罪囚营再过去来那么一下。可惜找半天才在战场边缘找到模糊的人影,这群老油子追着败兵跑远了,正忙着收割头皮累逃离苦海的军功。

    就这一会会功夫,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再生变故,不仅又有十几人被射落马下,营门也打开,两个百人方阵一左一右守住营门,继而跑出数列持大刀的铁甲重步兵,刚出营便横向展开,排成薄薄两排,交替着一路劈砍往小圆杀去,大刀高高举起重重劈下,挡在刀前的骑兵人马俱碎,墙上的弓弩手集中火里护着重步兵小队侧面和后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路砍到了小圆旁,将小圆里的人马护在身后,又往大圆砍去。

    见同伴惨状,骑兵们不敢正面阻挡,只敢骑远些拿短梢直射,石制和骨制箭头的箭簇要么射在铁甲上直接被弹落,要么只是震得重步兵顿了顿,卡在甲页间,射得一阵叮当响,热闹是热闹,却无法伤阻分毫。

    眼看着两队合流,又以重步兵为锋矢往最后一个圆阵杀去。

    犹豫不决的俺巴孩这才下令退兵,此时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看出来,中原人已经扭转颓势在追着草原人撵。

第26章 战果

    已经扭转颓势在追着草原人撵。

    两条腿的人本就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更何况人还重装,就营前来回这点距离,已经经过多次前后排轮换调整,杀到和第三个圆汇合时,持大刀的重步兵们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手脚酸软,最后几十步是憋着一股劲挺刀冲过去的,让再举大刀砍,是真挥不动了。

    而听到退兵号角的草原骑兵们早已跑得羽箭抛射都够不着马尾。追肯定是不能追的,步兵追骑兵,搞不好被放风筝,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这也是中原将领很郁闷的地方,机动性不如人家,自己实力占优时对方只要专心躲避,追不上找不着不说,搞不好还会被截粮草辎重。自己实力弱的时候即便全力跑都跑不掉,被围了只能指望友军及时来救。

    即便实力相当,还打赢了,追亡逐北都跑不过人家,没法扩大战果,所以就算打赢了也多是击溃,很难打出歼灭战。万一遇上个耍诈佯败的,被扯乱了阵型放风筝,本以为胜利在望的追逐战,还会被翻盘逆转。

    营寨中又陆续跑出百人的队列,在营前组成千人的方阵守住阵脚,这才令先前出战的队伍散掉圆阵,逐队回营。

    此时俺巴孩也已收拢队伍,留下些许人马,准备带大队人马退至三十里外休整。

    突然东北方丘陵上冒出数骑,刚还没注意,以为是自家斥候。紧接着又冒出成排的骑兵,感觉不对,一队斥候没那么多人。紧接着竖起的旗子表明是中原人的部队。俺巴孩赶紧命令调整队形,又将罪囚营和朝鲁部落调至最前,让应对首轮对冲。

    中原人不等调整完成,便一股脑冲下坡来。

    朝鲁部敢怒不敢言,罪囚营的大爷们可不管,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人手和武器损失颇多,幸存的不少人带伤不说,大多都只剩随身的一把弯刀,还是砍出缺口还没来得及磨的钝刀。

    “他那本部人马都没动过的,不让他们先上,让我们上?”罪囚营众人老不乐意,纷纷抱怨“他娘的也太没心没肺了吧,刚替他撕碎中原人的战阵,溅身上的血还热乎着呢,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还把人往死里整,要不反他娘的,反正都是死。”

    抱怨间,中原骑兵已经冲出好一段距离,不过他们不是径直朝草原人来的,而是往南绕。

    “这是要干嘛?绕我侧翼?”俺巴孩一时没看懂,阵型以顶在前面的罪囚营为扇形圆点,对着中原骑兵往北做小幅调整。

    估摸着跑过了五六百骑,俺巴孩更纳闷了,“唉!这几个意思啊?就这点人,没啦?这是要干嘛?”浓眉护卫腹诽“你是将军啊,问我,我哪知道,我只是个护卫。”嘴上却恭维道“这股准备来偷袭的中原人援军不会是被将军您吓到,跑了吧?”

    一看这方向不正是中原人营垒方向么,“唉唉唉!”刚想下令追击。

    浓眉护卫指着中原骑兵刚出现的小坡“那还有人!”

    又是几人,接着成排,阵型再次以罪囚营为圆点对向了上坡处。几骑持着旗子冲下坡疾驰而来,浓眉护卫眯着眼看,本就眯眯眼,这会直接眯成了一条细缝“将军,好像是窝阔台的人。”

    再回头看那队中原人骑兵,再下令追已经来不及了,不一会,便眼睁睁看着被接进中原人的营寨。

    窝阔台气呼呼得骑马来到俺巴孩面前,大声质问“为何不拦!我们追赶了一夜,已将其赶得筋疲力尽,稍加阻拦便可将其全歼,为何不拦?”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俺巴孩哪会受得了这种质问,大声咆哮道“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兄长都不敢对我大声说话,你以为你谁啊!你就是个护卫!看门的狗!”

    窝阔台气得青筋直暴,兄长在军事上一直低调,故意对外示弱,除大汗任命,自己下面的千骑长大多只是由近卫中的人杰“暂代”,有实权却无实名,外人不知道的看下面只有一个千骑将,还以为只是两三千人的小部落,哪知道帐下控弦武士近六千人。自己在这名份上较真起来还真只是个护卫。

    中原人已经跑了,再和这没法讲道理的烂人较真只会自取其辱,握紧马鞭,恨恨得打马带人走了。

    “呸!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敢跟老子叫板。没用的狗东西,自己撵不上猎物还想赖我,废物!呸!”对着窝阔台离开的背影,俺巴孩继续啐一口唾沫,故意大声骂道,让众人都听见。

    咬紧牙根的窝阔台狠狠挥鞭抽了下马屁股,刚抽完就后悔了,这马辛辛苦苦驮着自己跑了一夜,打它干嘛,赶紧抚摸脖颈安慰。

    待草原人大队走远,守在门外的队列才陆续退回营垒,留了两支百人队守在营门旁,派辅兵抬出拒马在营门前错落着摆了整整三排,这才让民夫散到战场上背回伤兵和尸体,捡拾箭簇、兵甲。辅兵夹杂其间给未死的敌兵补刀,不过这种情况不多,每颗人头可都是钱和爵位,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被砍了带走,哪会给辅兵留机会。

    主帅赵和这才爬下高塔返回大帐,帐前跪着一只胳膊吊在胸前,浑身是血的将校郑爽。不像战前的和蔼可亲,赵和目不斜视得从他身边走过,走进大帐坐回主席,拿起案几上的竹简随意翻看,任由这么跪着,直到军法官进来禀报战果。

    “讲”

    “阵斩寇首两百一十二个,我军亡两百六十四人,伤三百九十二人,七十六人亡故。外出的骑兵共两百三十二骑未归。”

    赵和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斩了两百多个脑袋,伤了被跑掉和被抢回去的尸首加起来不会比这少,总共杀伤应不少于六百人。外出骑兵被优势兵力追着跑了一晚上,能有这么多人活着跑回来已属万幸,特别是最后时刻居然没被拦截,实在不指望有什么战果,而且夜间被追着缠斗,就算有战果,也难拿回来,没人头,哪怕当面杀了敌酋,军法官也是不认的。

    伤兵上自己这边只会统计重伤还可以试着救一下,和短期失去战斗力的,幸好现在天气冷,应该还能活下两百多人,亡故的要么在被溃逃时被草原人砍了,要么逃太远迷路逃散,和未归的骑兵捅一起算,晚些时候应该还能有百来人再自己找回来。这样算下来,这仗下来自己这边总共会减员八百五十多人,一战折去近两成战力,论首级盈亏怎么算都是亏的。

    被数倍之敌围攻仍阵斩六百人?还是首级盈亏首战不利?望向跪在帐外的郑爽,下意识得用指节叩着案几,在心底盘算“你这脑袋是用来戴高帽好呢?还是顶锅更合适?”

第27章 外戚郑爽

    戴高帽好呢?还是顶锅更合适?

    郑爽,郑国皇帝的亲侄子,他母亲是郑国皇帝唯一的亲妹妹,他老爹曾领一军参与第三次伐卫战争,那次战争时郑国国力正盛,卫国却已苟延残喘,傻子都看得出这是捞军功的好机会,各家权贵都往军中安排了不少自家子弟。

    几路大军以铢称镒皆势如破竹,唯独他老爹这路被个小县城区区几千人堵着久攻不下,还被小股游侠夜袭,引发营啸,搞得大败溃散,只身逃回,成为那次本该完美的征伐中无法抹去的污点,虽留得性命,却为皇帝不喜,贬为庶民。

    听闻此子在朝中和二皇子颇为亲善,此次被任命为军中副将,不知道是走了他妈的关系还是二皇子的门路。而二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早已是朝中人尽皆知的“秘闻”,郑王对此表现得颇为纵容暧昧,近年朝局颇为动荡,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正好草原人蠢蠢欲动,意欲南侵,免不了就把纷争也带到了军队里,战争开始后,两方都想把手伸进来,试图握紧军权。

    赵和自知作为曾经赵国宗室的亡国降将,郑国皇帝虽名为重用,实则小心提防,只想自己做个安赵地权贵心的吉祥物,否则赵国强盛时统兵五六万负责守护北线对抗草原人的大将,怎会只给五千新兵蛋子,命守长城一隅。

    这次虽然北线吃紧,被临时拜为主帅统领一支偏师,实际上真正能打的还是郑爽带来的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好在郑爽也是多少懂点兵的,知道草原不比中原,城镇稀少补给困难,不是人越多越好,人多可能还是个累赘,同意了从本部驻扎在大井关的五千人里只挑两千精兵同行。

    当然也可能有怕自己手下兵太多,失了掌控权的顾虑,赵和也不去戳破,什么狗屁主帅,不就是想借自己名头让齐地子弟出力,同时万一战不利,推自己出去顶罪么。

    小鸡肚肠,齐之北地深受草原人祸害,草原人南下劫掠,慷慨悲歌之士振臂一呼,自有热血之士景从,挺身而出驱虏逐寇。反倒是这么被算计提防着,令赵和颇为心寒,要不是军中禁酒,都想大醉一场梦里春秋去了。

    可即便如此,郑爽还是不放心,提议两军混编在一起,美其名曰“老带新,战力有保障。”

    赵和当然知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坏处,可他更清楚这背后的防范监控之意,在这点上没做挣扎,只是提议“新兵近半,请将军慎重,以稳扎稳打防守为主。”

    郑爽作为年轻人虽有心做那关门打狗的英雄,却也知道自己轻重,不会上来就蛮一波。同时敬重这替赵国守了十余年北方的老将,见他全面配合,心防去了许多,好的建议多少还是听得进去的,这才有了粮车诱敌和八十里外耗敌的定策。

    不过细节上两人还是有些出入的,比如赵和深知中原骑兵骑术和马匹素质皆不如草原人,建议骑兵刺探军情时以百人为一队,以数量弥补个人能力不足。有目的得探,尽可能探一个方向就明一处信息。郑爽以粮车诱敌未遂亏在斥候外派不足,未能全覆盖,被草原人钻空子溜进来为由,坚持仍以小队形式四处散布,在早期的斥候交锋中,因为骑术不如草原人,打不过还逃不掉,吃了不小的亏。

    在郑爽被血淋淋的损失心疼得纠结是否要改变斥候战法时,幸存的远探斥候带来了豁口处增兵的信息,这让郑爽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忍不住在赵和面前好生嘚瑟了一把。

    从那次开始,赵和聚将问计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先问郑爽意见,然后支持,明摆着以郑爽的意见为主,比如前出二十里后回撤诱敌。赵和一句话都不说就点头应允了。只有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稍做建议,

    比如守营这事关全军生死的战法,赵和原想将骑兵留在营中打防守反击扩大战果用。郑爽不同意,他见草原人没中计,没有急行军玩突袭,便想让自己的骑兵主动夜袭,赵和私下找郑爽反对过,没听进去

    于是就有了偷袭不成还被追一晚上这事。这群骑兵跑回来前,郑爽只以为大晚上的不会被追出太远,顶多只是赶跑了事,虽然夜袭未遂至少能跑到附近埋伏起来,战斗开始的时候还让人点了狼烟希望骑兵能冲出来背袭草原人。事实证明,要不是运气好,这点骑兵早全埋外面了。

    另一个分歧点在出阵的人数上,赵和再三提议至少出三千人,将预制的拒马摆到阵前,不要托大。郑爽见这些戴高帽穿兽衣连甲都没有的草原人,心生鄙夷,觉得和自己之前剿过的马匪差不多,反而担心出战的人太多把这些草原人给吓跑了,坚信自己占着只需正面对敌的高地地形,士卒以逸待劳,地利、人和皆在手,两千人中多是自己一手训出来见过血的老兵,足够对付这些甚至连刀都没有,挥舞狼牙棒的蛮夷了。

    托大玩崩的结果是差点有性命之忧,因为根本没想过会败,所以中路被正面攻破的时候,郑爽完全是懵的,怎么可能?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大脑里一片空白,稍回过神时还在想自己到底哪做错了。

    眼见草原人在那扩大战果,郑爽却迟迟没有应对的反应,观阵的赵和及时擂响战鼓接过指挥权,命迷茫不知所措的兵卒就近结成圆阵自保,弓弩手现身杀伤。好在出击前集训过,当时郑爽还不以为然,觉得不止训练各队队率,还想训练战阵兵卒听懂简单的变阵战鼓声,简直是没事闲得在那画蛇添足。想不到此时却派上用场,成了最后的保命手段。

    特别是被围的小圆看着再努把力就能攻破,这可是极好的诱饵,很适合诱草原人源源不断来攻,不断消耗他们。

    而且更诱人的是,郑爽就被围在这只剩几十人的小圆内岌岌可危。自己对的劝进不听,一意孤行,在阵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兵败身死。

    “如果我是太子党的,能看着他见死不救么?”赵和自问无法做到对袍泽见死不救,毫不犹豫得派出了最后的底牌,陌刀队,这才把郑爽从死神那给抢了回来。郑爽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

第28章 大胜

    没意识到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

    好歹在朝中见过看过,政治敏感性可比一般边将敏锐许多,刚脱困,看着身边聚在一起建制已失的乱兵,郑爽就知道自己败很惨,得赶紧甩些锅出去。

    见赵和接走后续指挥,很快便想清楚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反正你不敢杀我,你又是主帅又参与指挥,不找你一起扛锅找谁去?

    不过姿态要对,态度要好,回营后,吩咐将自己包得凄惨些,脸上痒痒黏黏的,冷汗尚未干透,本想先擦把汗,被水面照出脸上太过干净,灵机一动,丢了毛巾往脸上抹了炭灰,这才跑去大帐前跪着。

    盘算完的赵和招呼郑爽进来,刚想开口,见这脸上的两抹炭灰愣住了,心想你这也太过了吧,大白天的又没射火箭,你这脸上是被雷劈了么?溅几滴血得了,真当我在后面高台上数云彩玩呢?

    郑爽自家事自家清楚,可不想被盯着观察,免得看出破绽,抱拳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耗敌之计大成,大破敌军。”

    “哎呦喂,你别抱拳啊,你不手残了吊着么?演得像一点啊!注意细节!”赵和忍不住腹诽。见他上来就亮底牌,原来是想定这么个基调,以功为饵拖自己一起担责,不过自己既然是名义上的主帅,功过本就不可能撇干净,也乐得表现配合,反正都你郑家说了算不是。

    脸上笑呵呵得接话道“此计是将军所出,赵某岂敢贪功,将军更是以身为饵,自陷险境,诱使大股敌军不停围攻,为弓弩狙射赢得时间,这才有大破之功,杀敌。。。”赵和故意停顿了下,见没接上话,又提醒道“杀敌?”

    “哦!杀敌两千有余。”好家伙,这吹牛都不带眨眼的,都不怕查么?赵和一阵无语,只听郑爽补充道“可惜敌寇好抢回同族尸首,我军多步卒,虽大破敌军,却追之不及,所获寇首十不存一,甚憾。”

    “还甚憾,我还甚汗呢,胆真肥,你们郑家都这么报账的啊?张张嘴人头盈亏秒变盈余。”赵和在心里不住得吐槽,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军功涉及战后论功行赏,朝中虽清楚寇首难留,却也会验查首级,绝不会容忍杀良冒功。”这话背后的意思很明显,在那画底线“你能摆平朝中上下粉饰成大胜,是你的事,我也愿意配合你,但是我这绝不允许对自己边民杀良冒功。”

    郑爽心领神会,颔首道,“那是自然,将军治军严明,绝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还请将军和我共同上书,向朝中禀明战况。”这就是挑明了表示条件我答应,但是口头协议不够,得实打实绑一起,只要一起上书用了印,就是签字画押承认这场仗一起打的,胜败都有份,事后是赏是祸是好是坏,谁都别想跑。

    郑爽提笔写完战报,对着竹简轻轻吹干墨迹,退开一旁请赵和用印。赵和从头到尾慢慢看了一遍,捋着胡子先是夸赞郑爽写得一手好字,这才指出几处修改意见。

    无非是改得含蓄些而已,郑爽暗嘲胆小多事,嘴上却是恭维道“赵将军改得好,真乃画龙点睛之笔啊。”伸手去拿案几上的小刀准备削字修改,在竹简上削字可不是一只手摆得平的,赵和怕郑爽又不自觉伸出伤手来彼此都尴尬,赶忙伸手接过“将军有伤在身,老夫代劳。”

    直到改写完,用过大印后,两人都加盖私印,当面用蜡泥封入竹筒,在蜡泥封口盖上加急军文的印戳,招来信使让连夜上长城走大井关送出。

    看着信使出帐,郑爽这才回身对着赵和再拜“将军,敌众我寡,且凶狠彪悍,现陈兵卡在我军前进路上,我军如不能如期封堵草原人归途,虽得大胜,仍难免受朝中责罚,计将安出?”

    另一边,窝阔台强忍着怒气,不停告诫自己以大局为重,这才没有直接带本部人马走掉,只是和俺巴孩的人马隔了老大一段距离。有趣的是,本该做前锋先行的罪囚营和朝鲁部,不知不觉间也被撤退时跑贼快俺巴孩部撵上,两股人马拉开距离并排行进,走在窝阔台和俺巴孩两队人马之间,靠窝阔台还近些。

    俺巴孩可不管这些行军细节,宿营在哪,斥候怎么派,行军谁先谁后,这些糟心的琐事他都交给下面人去做。此时,他终于憋好了该怎么和大汗回复,招来信使“唉!你去告诉大汗,说我,我啊!别搞错了,带人连夜奔袭,突袭了来堵我们退路的中原人,对,前面加一句,连夜赶到豁口处,人都没休息。就连夜,对,记住是没休息又连夜带人去打中原人。打赢了,干掉了几千人吧,让他再派点人过来。对了,还有察合台”俺巴孩抓着头皮想了想,弹掉卡在指甲缝中的头皮屑,探寻似得问“你说要不要说察合台,算了,不提他,你快去吧。”

    信使还想再重新组织语言确认一下,俺巴孩已经一鞭子抽在他胯下马屁股上,马儿一个跨步蹿了出去,要不是骑术好,下意识夹紧了马腹,这冷不防得要被甩下马来。

    还没到准备当晚宿营的地界,俺巴孩又派了信使往察合台部去了,不过信使不是去通报战况,而是去要奴隶的,俺巴孩大将军一日不御女就烦闷得慌,更何况打了大胜仗,可不得好好泄泄火。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浓眉护卫提上裤子揉着屁股有些不自然得钻出俺巴孩的毡房,远远看到信使才牵着几匹马跑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待跑到跟前,挥起鞭子就抽到信使脸上,“狗东西!干什么吃的!怎么才到!害老子。。。妈的,呸!”

    信使捂着脸,血红的鞭痕处火辣辣得疼,他也感觉委屈得很,自己连夜赶了百里路,虽然在察合台那作威作福吃了顿好的,稍微耽搁了点时间,可这不怪自己啊,“都怪那些该死的女奴隶,她们不会骑马,侧坐着都会掉下来,要不是我聪明,把她们绑马背上,牵着驼来,这会还不知道才走到哪呢!”

    浓眉护卫不敢拿鞭子抽女奴,怕留印,肚子里憋了一堆火需要发泄,挥鞭朝信使又抽了过去“还狡辩!”又朝捂着脸蜷缩在地的信使背上狠狠抽了好几鞭,这才唾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得走开。

    与此同时,孛儿只斤通报后,掀帘钻进了大汗毡房。

第29章 屯田的弊端

    掀帘钻进了大汗毡房。

    随在场将领听完最新的战报后,众将的分歧很大,有人建议继续北归,有的想要南下,不过吵吵着要调头南下的将领们嗓门更大些。

    最新的战场信息是这样的。

    左贤王那边的长城豁口处也已派人挖宽,并且重兵严密把守,连这边的斥候都不给靠近。昨天早上,看到一支从南边过来的千骑队伍,通过豁口急速北上,千人说多不多,可既没有押运奴隶,也没押送财物,在南边正缺人四处劫掠的时候轻装北上,这有些反常,不过也就只是一点反常而已。

    “那只猪”那发生的事就有点戏剧性了,为了更好体验发生了什么,我们将时间回拨到一天前。

    “那只猪”已经让人强拱了“阳高县”两天,仅靠临时砍制的梯子,没能拱动,便派人围着时不时攻一轮,继续施压,另一边把大部队散去周围劫掠。

    周边是以军队屯田堡为中心的各移民村,从中原整村整村移来的村庄大都同一姓氏,到了新地,大头兵出身的屯田堡长们没什么文化,不知道怎么给新村子取名,就按村中大多数人姓氏命名为张家村,李家房子,陈家窑什么的。

    这些村子本就是以务农为主的小村落,踏马进去无遮无拦好抢得很,可惜人都跑了,得自己踹门动手,麻烦不说还没抢不到多少财货,稍微值点钱的都扛身上,带着逃战乱去了,大多是连个家具都没有的土房子,真做到了家徒四壁。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来都来了,总得踹进去翻翻,劫掠一番后,就朝屯田堡围了过去。

    本该为村民提供保护的军队屯田堡外,挤满了逃难来的村民,哭喊着求进堡,有钱的富商交出大笔钱财后被放进堡来,见有人进去,自己却仍被拦阻在外,不知道该逃往何处的穷苦百姓哭喊哀嚎得更加厉害,掌兵的堡长完全不为所动,这群傻了吧唧只知道哭喊的穷鬼,死了活该,没看那机灵的,看进不来,转身就往远处山里跑了么?跟人家屁股后面跑都不会,就知道在这嚎,活该蠢死。

    远处开始出现草原人的身影,哭闹哀嚎声陡然响亮急促,堡长站在垛口后面烦躁得朝下瞪视一眼,重新望向驰来的草原人,握在刀柄上的手不住发抖。

    听着身后复又闭上的小门落闸上锁声,一颗心重新落回肚子里,原以为逃出生天,才面带笑容挤过守门的壮硕护卫,走进堡内的过路富商看着守在堡内的兵卒,心就凉了半截。

    守在堡内号称精锐的边军怎么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仿佛一碰就倒,比那些农庄的农奴都不如,身上披的甲真是虫蛀鼠咬破损不堪,手里的长矛矛尖都锈迹斑斑,连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都不做,这群人靠的住么?懊恼得一掌拍在脑门上,被站堡上那寥寥几个甲士骗了啊,那必是屯长的亲卫,才能养得这么壮(胖)。

    草原人骑到一箭之地外停下脚步,对着屯田堡指指点点。堡上师爷模样的小胡子躲在堡长身后,探直脖子偷看一眼又赶紧缩下去躲起来,闭上眼睛不住叨叨“我早说过,早说过,不能对屯田兵卒盘剥太狠,每年上交的粮食越来越高,你看这一个个,才几年时间,还哪剩半点兵样,名为兵卒,实为农奴,一个个瘦弱不堪,枪都扶不稳,草原人冲过来连木桩子都不如,要老命了。”

    “闭嘴!”堡长压低声音戳着他的脑门呵斥道,“不加哪来的钱送你上私塾?哪来的钱给你说婆娘,老子上面不要打点的啊?下面跟着的兄弟不用吃饭么?向我要钱的时候咋不见你满嘴放屁?”对着自家小舅子一阵数落。

    堡长早年也是赵地南郡的破落农奴,被征招参与镇压那个荒年的多场农民暴乱,面对赤膊持棒饥肠辘辘的暴民颇为悍勇,升为屯长,和平乱有功的兵卒一起被朝廷视为精锐,调去守北地对抗草原人。

    北地地广人稀运粮不易,朝中就想到让屯田自给自足,这些精锐每月仅需聚一起训练几天,大多数时候挥锄头刨地,晒太阳捉虱子瞎溜达,还有一搭没一搭得有军饷领,倒是轻松自在。

    第一年地生,产量不高,好在朝廷也没指望从这收到粮食,别继续向他们伸手要粮就好,于是上报了粮食产量后就没了音讯。一年下来,解决了屯卒的吃饭问题,堡里还留下不少粮食。

    第二年郑赵两国在南边打得火热,北边倒是安静得很,安静得朝中可能把他们都给忘了,连军饷都忘了发,好在这年地养熟了些,粮食又多收了三五斗,堡长看中县上米商家闺女,就从手下手里多收了点米,这才带人堵了米商家铺门,风风光光把喜事“简单”办了。这事没人敢说什么,也就这么过去了。

    过门的米商家媳妇,第一天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第二天就摆出女主人的架势要来堡中账本,拎起算盘一阵噼里啪啦,算完跑去库房看着那么多米白搁那喂老鼠,大呼“造孽呦!”大白天的就拎着堡长耳朵,把他拖去吹枕边风。

    这变化之大,转变之快,着实让人艳羡。边地男多女少,娶妻时少不得勉为其难,先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几日,听了这段香艳八卦的没少请屯长喝酒取经。

    堡长挥刀的粗人一个,哪会做生意这门门道道的心思活,又新婚燕尔你侬我侬,被哄得开心,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手下的屯田兵不仅每年要交的粮食越来越多,被派到的杂活也越来越多,今天替米商家翻个地,明天去修个粮仓,而且还抠得很,干活不包饭,吃的都得自带,工具使坏了还得赔,这可不比农奴过得还差。

    好歹当过兵,多少剩点血性,这哪忍得了,便有跑去求告或逃跑的,求告的没等来上官,反而被堡长收到消息命人抓起来当着众人活活打死,逃跑的也没能跑了,被抓回来绑在堡门外生生饿死。

    朝廷后续也派人来查过,不给军饷不给粮的,还能指望怎样?逼急了搞不好人家先拔刀了,也就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吃好喝好拿足好处,你好我好大家好。

    也有真查的,最险那次遇上个读圣贤书读傻掉的愣头青,一个人在那上蹿下跳死咬着不放,不得不让人给堵房里,连客栈一起,一把火烧成空地,“意外走水”把人给作掉,可怜这家伙怕苦心收集的证据被人爬窗进来偷了去,特地换了个没窗的房间,反倒让放火时省心,让这些心心念念的证据给他陪葬。

    杀上官可是谋逆,得杀头的,这边还手足无措呢,赵国都城被攻破,赵王死了,这国亡了。和县令一合计,变成了杀官反正,别人都是兵临城下,好歹到附近才慑于军威投降,他们是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就派人过去说“我投了啊!快来接我。”

    这么有先见之明得识时务,让领兵的郑国将领印象深刻,纳降之后保留了他原有职权,还将充实北地的周边移民归其掌管。这样屯卒亡故都有来源补员了,于是对屯卒的盘剥便愈发狠厉。

第30章 混乱的战场信息

    于是对屯卒的盘剥便愈发狠厉。

    不过都这时候了,说什么都没用,被郑国吞并后,多少年没直面草原人了,别说那些屯卒,自己这些亲兵都好久没见血了,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披甲挺肚,站久了都得锤腿嫌喘。

    “钱!对!钱!他们不是要钱么?给他们钱,他们拿了钱就会走了!”小舅子攀着堡长的手臂站起身来,紧紧抓住,仿佛在抓着生的希望。

    堡长一听,“有道理啊!要钱而已,能拿钱摆平的事干嘛玩命!”不过一想又有些肉疼,那可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扒出来的啊,犹豫道“你姐不会同意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捂着钱袋子!等着被割了脑袋再把钱抢走么?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靠他们守得住么?”小舅子指了一圈,收获了听到对话的人一片仇恨。

    堡长跟着看了一圈,一个个目光躲闪,这一个个多少斤两他还是清楚的,下意识得点了点头,还是犹豫道“不行啊。。。”

    不等他说出口,小舅子急切得打断抢话道“想想你新纳的小妾,王掌柜可一直惦记着呢,如果你死了,那小院子,还有你给的那些财货,她可指不定会不会带着便宜了那个王八!”

    “姓王的,老子跟你没完!”发完飚,又心虚得回身看一眼,厉声轻喝道“瞎说什么!小心被你姐听到。”

    “我哪有瞎说!命都没了,傻子才替你守活寡!那婆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虽然知道说的都是大实话,那婆娘三天两头让自己给买这让买那,自己又不是傻子,但是被这么点破了,总归听着不舒服,喃喃道“婆娘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去问问给多少钱可以让绕道走。”

    “我?”

    “对!你去问!”

    “姐夫!我下去问,被一刀砍了怎么办?我家可就我这一根独苗。”

    “也是,真砍了你姐那我没法交代,那怎么办?”

    小舅子想了下“喊吧。”

    “啥?”

    “喊话,问问给多少可以绕道走。”

    “不行不行,脸都不要了。”

    “姐夫,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脸。先要命啊!”

    “不行不行,我不喊,你喊!”

    两人互相推了半天,堡上才响起尖利的呼喊,声嘶力竭,还喊破了音,“草原的兄弟们,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敢问。。。。。。”

    可惜好不容易丢了脸面喊出来的卑微问话,纯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因为这几个草原人听不懂中原话。草原人的坐骑被声音吸引,站着听了会,转转耳朵摇摇头,低回头去啃食野草。

    几个胆子大的打马朝屯田堡冲了过去,听不懂没关系啊,这堡下聚集的中原人可看得明白,绑回去全是可以或用或换的奴隶。

    看着陆续涌来的草原人绑走堡下哭喊的村民,堡上愣是一箭都不敢射,屁都不敢放,还吩咐搬东西把门顶死,决不能放任何一人进来。

    直到草原人押着仍在哭泣呼救的村民走远,堡长和小舅子觉得这事就这么了了,钱也保住了,庆幸得长舒了口气,对视一眼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

    这时又跑来一队草原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但是没人敢把弓弩亮出来。这队草原人中有会说中原话的,跑到跟前也不墨迹,直接发话“可以不打你,把钱和粮食交一半出来。”

    草原人都长一样,穿着也差不多,骑着马跑来跑去,哪分辨得出来谁是谁,乖乖把钱财和谷物从堡上丢了下去。

    这其间还有个小插曲,女主人霸着府库门死活不让往外搬,小舅子拖着她的腰拉都拉不走,还被抓花了脸,怕草原人等急了冲进来的堡长,三步并两步,上去“啪啪”两耳刮子打消停了,哭哭啼啼得跑回房间,边砸东西边喊“打我!让你打我!不管了!再也不管了!你个天杀没良心的。。。。。。”

    送完财货,小舅子还贴心得为草原人指路“那边,对,那边,还有一个屯田堡。”

    别说,破财消灾花钱买平安的还真不是个例,斥候骑马饶了一圈,忽悠得带去的备马都已驼满,再多就没地搁了,这才跑回来报信。

    “那只猪”派来跟着监视他们的小队在他们走后也跑到堡下,和堡长还有他小舅子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久,奈何语言不通,一方摊手也没等到财货,一方搞不懂这又来是想干嘛,握个手还是好朋友?好在都比较克制,最后只是深(怨)情(念)对望不欢而散。

    听到这的时候,孛儿只斤忍不住笑道“他们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精神萎靡的巴桑精神一振,接话暗讽道“和那谁一样。”听懂所指的众人嘿嘿直笑。

    大汗没有跟着发笑,“这些都是小利,重点是,他们将周边砍来的人头都带回高阳县,在县门外堆起京观,又驱赶村民至城下,顶在进攻的人马前面,连夜猛攻,高阳县有破城之兆。”

    “以京观慑其魄,以村民束其手脚,令投鼠忌器,此攻心之法也。”不像巴桑“切”得一声嗤之以鼻,孛儿只斤觉得,虽有违堂堂之法,却是当下最好的战法,如果是自己,会不会也这么做?或者可以做得更好。

    另一个是察合台的信件,俺巴孩领兵刚走,他的信使就打马传信来了,信件内容很简单。告知大汗自己已派出两千精骑,全力支持奉大汗之命主动出击的俺巴孩,并再次扩大豁口。

    “俺巴孩不是去协防的么?不好好守着还抽察合台的人走,怎么想的?万一豁口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家都会被他困这,他担得起么?”巴桑咳嗽了一声,色厉内敛得说,勉强一口气说完,又剧烈得咳嗽起来,喉咙痒得很,实在忍不住。

    “察合台也真是,要打就全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这两千人说少不少,打起来还真不够用,万一因为后继乏力,功亏一篑。。。”沃汗如他的名字(智慧)聪明得很,早早就察觉大汗意图,知道俺巴孩这大腿短期里稳得很,便故意帮着说话,而且他相信今天说话的内容很快会传到俺巴孩那,自己不帮他“说句公道话”,那后续被小动作折腾的名单里可就有自己份了。不过很明显,他也不看好俺巴孩能打赢,只是帮着做甩锅铺垫,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不是。

    “孛儿只斤,你怎么看?”大汗点名问道。

    孛儿只斤原以为自己只是旁听学习,没想到会被点到,想了想开口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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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沙子介绍:
修仙求永生。
我来既永生,
那我修个啥?
世人皆说苦,
祈盼知未来,
望能于天寿。
焉知兑妄念,
燃世人贪欲。
恶相遍凡间。修仙的沙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沙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