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共同进退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饱和进攻，数十枚导弹彼此交错，令人眼花缭乱，甚至还有一些导弹，在即将进入敌机的视线时突然关闭发动机，纯靠惯性飞向目标。
欧展鹏的花式操作都把徐晴看傻了。
在她的印象里，导弹这种东西是一种非常智能的武器，只要锁定目标发射出去，就没必要再管，打中了是正常，打不中也不奇怪。
可欧展鹏那两只手，好像为冰冷的导弹赋予了生命，各种花式进攻信手拈来。
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是他与众不同太出色，还是我与众不同太失败？
欧展鹏没指望这一轮导弹能把敌机全部干掉，驾驶战机不断逼近，却始终徘徊于敌机的射程之外。
星隼号可没装备力场护盾，又不清楚敌机的火力究竟有多强，贸然靠近后果难料。
一边是星隼号的压力，另一边是成群的导弹，三只敌机左支右绌，不过片刻，先后被导弹命中，灰飞烟灭。
徐晴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接受的训练很严格，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却没上过战场。面对真正的生死搏杀，紧张很正常，不紧张才叫奇怪。
可是扭头看欧展鹏，依旧是满脸的凝重。
她不禁一阵好奇：“你怎么了？敌机不是都击毁了么？”
欧展鹏苦笑：“就这几架敌机算得了什么，关键是咱们让外星种盯上了！”
徐晴这才想起来战机暴露的问题，登时一阵心慌意乱：“那怎么办？”
话说出口，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换作以往，绝不会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习惯依靠身边这个男人了？
欧展鹏毫不迟疑地说：“火卫一肯定有问题，你留下守着，我去解决外星种！”
徐晴顿时愕然，随即柳眉倒竖：“欧展鹏，你看不起谁呢？”
欧展鹏有点懵：“什么意思，我没看不起你啊！”
“那凭什么你出去我留下？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
欧展鹏顿时头疼：“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徐晴立刻怼了回去，“这里除了你和我都是外星种，我又不会开飞机，万一敌人再来怎么办？既然哪里都不安全，不如咱们俩一起去，就算死也有个伴儿。”
她越说声音越小，从最初的咄咄逼人，到最后的细声低语。
欧展鹏无言以对。
身为一个男人，他本能地想把徐晴挡在身后，却忽略了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一个军人。
可以牺牲，但不能后退。
可以死，不能怂。
徐晴急了：“我都不怕，你犹豫什么？”
欧展鹏苦笑：“就是因为你不怕我才犹豫！”
徐晴瞪大眼睛，思绪都被这句话搞得不连贯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要不一起走，要不我自己走，你自己选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欧展鹏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咬了咬牙：“那就一起！”
事不宜迟，两个人马上开始准备，以最快速度穿好动力装甲，检查武器装备。
欧展鹏发现徐晴熟练的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需要徐晴配合作战，只要她水平在及格线以上，不拖后腿就可以。
一切准备就绪，欧展鹏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先朝火卫一发射两架小型无人机。
这两个小东西灵活性得不可思议，绕着火卫一飞个不停，反复扫描卫星表面，一层层，一片片。
火控系统同步建立火卫一的数字模型，每一个可疑的位置，都被系统重点标记为红色。
整个过程都是自动完成，不需要两个人干涉一分一毫。
根据此前的观察，欧展鹏立刻锁定了卫星底部的几个位置，武器模块弹出一枚导弹，绕到卫星底部炸开，数个探测器散开，扎进火卫一表面。
嗵嗵几声炮响，战机开炮命中卫星表面，炸出几个弹坑，数篷尘土飘散。
震动数据传回战机，通过交叉比对，系统很快给出地下的大致情况。
一条地下通道显现在屏幕上，出口非常清晰，越深入卫星，就越是模糊不清。
没办法，这只是几枚小口径炮弹引发的震动，能得到这种精度的图像已经很不错了，
“在这里！”徐晴马上指向火卫一下方的一处凹陷。
“准备吧！”欧展鹏设定好自动驾驶的飞行路线，率先离开驾驶舱。
战机如同一只轻盈的海鸥，在靠近火卫一的时候轻轻一顿，两个人趁机飘出机外，启动背上的喷射装置，一前一后飞向卫星。
片刻后，二人落地，腰间的固定钩自动弹出，扎进卫星表面。
火卫一的直径只有二十多公里，引力小得可怜，若不使用固定钩，脚下无意间的轻轻一点就能脱离卫星，重新进入环绕火星的轨道。
四周看起来一切正常，欧展鹏蹲下，轻轻抹除地面的浮土，立刻露出金属质地的舱门。
看起来很熟悉，和断舰的表面材料非常相似。
“就是这儿了。”欧展鹏取出一包塑胶炸药，紧紧固定在舱门上，起身冲徐晴打了个手势，两个人马上离开，飞到安全的位置躲起来。
没接触卫星，而是飘在一米多高的空中，几乎感觉不到身体一卫星之间的距离有什么变化。
“三、二、一，起爆！”欧展鹏倒数计时，轰然爆炸中，舱门里的空气像喷泉一样涌出，烟尘随之冲天而起，卫星表面剧烈震动，转眼遮蔽了视线。
“冲！”欧展鹏一马当先，身影迅速隐没在烟尘之中。
徐晴赶紧跟上，按面罩上的数据指示，摸到了炸开的舱门附近。
流失的空气吹空了炸点附近的尘土，欧展鹏开启定位功能，面罩上光影变幻，一个红色的光点标记破洞。
两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直绕飞的无人机乳燕投林一般冲进破洞。
“上！”欧展鹏纵身跃起，一个倒栽葱钻进洞里，人还在空中，步枪已经端了起来。
徐晴紧随其后，警惕地注视前方。
91 事不可为
火卫一体积不大，这个洞却不小，四面的洞壁非常粗糙，到处都是人工挖掘的痕迹，完全看不到外星战舰上那种整齐有序，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闷和压抑。
要知道，这里是太空，阳光根本照不进来，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炸开的洞口外，才能看到红色的火星。
这不是文字上的形容，而是真的那么黑，在这种环境下，肉眼就是无用的摆设，全靠面罩显示夜视仪捕捉到的影像，才能看清四周的情况。
如今的夜视仪非常先进，经过处理的画面既清晰又明亮。
这是科技的力量。
飘行十数米后，欧展鹏特意停下来，安放了几枚地雷守住后路。
他可不希望解决了洞里的敌人之后，一出门却发现战机被外星种给毁了。
刚把地雷安置好，无人机就传回了最新的发现：深入地洞一百多米后，有一处面积极大的空间！
正准备深入洞中，一扇应急门毫无预兆地出现，封闭了炸开的地洞，气压开始恢复。
洞中更加黑暗，就连面罩上的画面，都出现了微弱的抖动变形。
“小心！”欧展鹏低声提醒，“应该还有外星种。”
两人缓速飘向地洞深处，没多一会儿就抵达无人机所在的位置。
无人机的程序非常智能，发现这处空间之后，一直等在外面，而不是贸然深入，打草惊蛇。
欧展鹏打了个手势，侧身飘向左侧。
徐晴会意，默契地飘向右边，两把步枪形成了小范围的交叉火力。
欧展鹏发出信号，两架无人机马上冲出去，将前方的情况展示在两个的面罩上。
这是一处非常宽敞的扁圆形洞厅，左边的墙壁平整，应当视为地面；右边的墙壁粗糙，可以确认为顶棚。
两个人根本不是正对洞厅，而是错开角度，欧展鹏斜对顶棚，徐晴直面地板，位置不是一般的尴尬。
不过没关系，洞厅里没有外星种，无人机转了一圈，就只在墙壁上发现了一排培养槽，再就是一批叫不出名字的外星设备，还有两架外星战机固定在地面上，另外还有一架半成品。
欧展鹏示意徐晴警戒，腾身飘进洞厅，培养槽的样式很熟悉，专门用来培育巨型种的型号，其中一个槽里，还有只幼生期巨型种。
直觉告诉欧展鹏，外星种既然在卫星上搞了这么一个洞，就绝不可能只搁这么几只巨型种，可四面都检查过了，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无线电里传来徐晴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没发现，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怎么办？等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等我一会儿！”欧展鹏目光一扫，一个利落的翻身，头下脚上发射固定钩，让自己站在顶棚上，取出剩余的地雷仔细埋好。
其中一枚特意埋在那只没出槽的巨型种头顶，只要培养槽打开，就会立刻引爆。
想了想，又把剩下的炸药全部取出来，安置在洞厅正中，并且把引爆方式设置为震动。
只要地雷炸响就能引爆炸药，肯定毁不掉火卫一，炸塌这个洞却没有任何问题。
欧展鹏突然有点后悔：可惜时间来不及，否则拆一颗蘑菇弹下来，一枚就能让火卫一变成历史。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那可是导弹，真让他拆，他也没那个胆子，万一拆到一半儿突然就爆了呢？
“咱们走！”两个人带着两架无人机原路返回，抵达应急门的时候，徐晴微微一怔：“炸药全都用光了，门怎么开？”
她本能地觉得，欧展鹏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失误。
“简单。”欧展鹏飘过去，探手一按，应急门缓缓打开，洞里的空气立刻涌出去，发出狂风呼啸般的声响。
欧展鹏忽然愣住。
那声音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他脑中的意识猛地变得无比清晰：“我想起来了，是空气！”
徐晴眼神茫然：“什么空气？”
“应急门和空气！”欧展鹏回身注视漆黑的地洞，“没有外星种，有必要封闭加压吗？”
徐晴皱眉：“不是自动系统？”
欧展鹏很想说不是，可留下又找不到敌人的踪迹，何必再添烦恼？
“我也不知道。”他摇摇头，带着徐晴继续向前飘，应急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飘出洞外，欧展鹏发出信号召回战机，飞回原本的轨道，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外挂舱。
驾驶战机小心靠近，欧展鹏一张脸几乎苦出水来。
外挂舱上，光是拳头那么大的窟窿就有七八个，穿透舱体的不在少数。
原本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的各种物资乱成一团，其中的许多飘出舱外，陪伴在外挂舱左右。
徐晴忍不住回头看，难道就剩下机舱里那点给养？她在心里盘算一会儿，却算不出究竟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十天？还是半个月？
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说，也得亲眼看看。
欧展鹏操纵战机重新对接，固定好战机立刻冲进外挂舱，舱门一开，两个人就傻了眼。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欧展鹏叹了口气：“一点点清理吧，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扔吧。”
徐晴默默点头，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了。
给养是物资里的大头，占了一半儿还多，剩下的是再生药板、氧烛和其他必须品。
小天体一直暴露在真空环境之下，表面长期遭受宇宙射线的轰击，早就带上了高强度的放射性，所以，凡是破损的食物全都不能吃了，哪怕去除了损坏部分，也有极大的风险。
其余的物资，倒可以视情况保留，特别是药板和氧烛。
一番清点，凡是能搬的全都送进战机，直到再也塞不下为止。
欧展鹏仔细计算一阵，得出了最终答案：“给养省着点吃，还能坚持两个多月，氧气还能用四个月，还行，没想象中那么差。”
徐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多两个月，咱俩就得活活饿死，你管这叫还行？”
“要不然怎么办？愁眉苦脸就能解决问题了？”欧展鹏振振有词，“开心一点，多活一天是一天。”
徐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欧展鹏也没想象中那么靠谱，之前怎么就会觉得他可靠？
92 损失惨重
两个人满心不甘，却不得不离开地洞。
欧展鹏召回绕飞的战机，返回原本的轨道高度，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损坏的外挂舱。
然而舱体上光是窟窿就有开八个，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大，大的足有脸盆那么宽，砸穿砸体的窟窿起码占到一半儿，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飘浮在舱体内外，翻转之间，铝箔包装反射着点点光芒。
完蛋了！
欧展鹏一阵失神，目光沉重；徐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远征号转道木星之后，充足的给养瞬间变得极度紧张，留下的物资没有多少冗余。
原本就需要精打细算，这下倒好，直接让小天体来了个一锅端，剩下的给养物资还能坚持多久？十天？还是二十天？
徐晴又一次将目光投向欧展鹏，可是这一回，她的眼里没有期待，只有绝望。
关键时刻，欧展鹏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叹了口气说：“别想那么多，先收拾一下再说。”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徐晴点了点头，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欧展鹏操纵战舰靠近尾舱，一路撞开乱飞的杂物，机毛插入外挂舱，只用了一次就成功完成对接。
两人先后飘出驾驶舱，气密门在二人面前打开，看到外挂舱里的情况，两人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舱里的物资原本分门别类整齐摆放，如今却是架倒梁塌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破裂的包裹和飘飞的物资。
徐晴探手抓住飘过眼前的包装袋，朴素的铝箔上印着简简单单四个字：鱼香肉丝。
仔细检查，包装并未破损，她马上把这包菜收起来。
关键时刻，这一包菜就能让他们俩多支撑一两天。
欧展鹏用金属胶带把破损的窟窿全都补好，徐晴仔细检查每一个包裹，包装完好的放在一边集中储存，破损的麻烦一点，必须拆开查验，把所有小包装全都检查一遍，完好的集中存放，损坏的另外存放。
没多一会儿，损坏的太空餐就攒了几大包。
徐晴依依不舍地攥着一包破损的红烩猪排，大眼睛里全是希冀：“欧肥，这个就破了一边，咱们把它切掉，是不是就能吃了？”
太空餐都是低温储存，冻得像钢铁一样硬，最多就是破损的地方残留一些来自小天体的辐射尘，包装完整覆盖的位置应该安全。
欧展鹏毅然决然地摇头：“不行，可能有辐射，不能冒险！”
徐晴还是不死心：“那咱们先检查，有辐射的扔掉，没辐射的留下，不行吗？”
眼见欧展鹏还是不同意，徐晴也急了，泪光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本来就不够吃，再扔掉这么多，干脆饿死算了！”
小脑袋瓜一转，赌气不理欧展鹏，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欧展鹏明明心情沉重到极点，却险些被她这副模样逗笑。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惊觉，徐晴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倍受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
可她已经参军入伍远赴异星，和他一起对抗来自宇宙深空的外星种。
想到这里，欧展鹏坚毅的内心凭添了几分柔软：“好，那就放在一边，先吃好的，等实在没东西吃了，再吃这些有问题的。”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一边是把辐射尘吃进肚子里，必须在今后的数年甚至数十年里，承受辐射对身体的不断破坏；一边是明明有一堆吃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饿肚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该怎么选择还用说吗？
两个人花了整整半天时间，总算把所有的食品全部整理好，不仅舱内的筛选了一遍，就连舱外散落的，也都尽量找回来。
可徐晴统计好剩余的食物，愁容再次爬上脸庞：“省着点，只够吃两个多月。”
目光转向另一边，损坏的居然比完好的多出三分之一，她的情绪只差一点就要崩溃了。
这一次意外，损失最大的就是食品。
没办法，给养是物资里的大头，占了一半儿还多，而且一旦污染就不能食用，损失大些很正常。
剩余的不是再生药板，就是氧烛或者电池，都是用不着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大部分都不影响使用，也有一部分简单修理一下就能继续用，只有很少一部分不得不抛弃，损失自然没有那么大。
仔细清点一遍，凡是能搬的全都送进战机，直到再也塞不下为止。
“行了，先这样吧。”欧展鹏乐观地拍了拍手，“开心点，起码还能再坚持两个月。”
徐晴小脸都快皱出了包子褶：“两个月之后呢？剩下的四个月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欧展鹏摊手，“人这辈子，最难的事儿就只有生死两件，咱们现在还没到必须分个生死的份儿上，万一这俩月就遇上转机了呢？”
徐晴又气又恼：“咱们最近的转机还在路上呢！”
她忽然觉得，欧展鹏也没想象中那么靠谱，之前怎么就会觉得他特别可靠？
“那我也没办法了。”欧展鹏笑呵呵地故意逗她，“要不这么着吧，咱俩公平交易，我这一身肉怎么也有一百大几十斤，省着点吃，差不多够你再挺俩月……”
“欧展鹏，你给我滚！”徐晴彻底暴发，攥着小拳头吼了回去。
剩下的话，全都被这一吼堵了回去。
“行行，我不说了，你别激动，一激动，消耗的氧气就多，咱们可经不起这么浪费了。”
徐晴气往上撞，突然觉得欧展鹏怎么那么讨厌，亏她一直以为这人还不错。
吼完了，闹完了，日子还得继续过。
为了节约物资，欧展鹏率先把低温休眠的时间延长到八十六个小时，而且每一次苏醒，都只吃很少的东西，尽可能节约给养。
徐晴也想照办，却被欧展鹏阻止，希望她特序渐近，而不是像自己一样一次就延迟整整24小时。
而且欧展鹏还为自己的决定发展了一套逻辑自洽的理论：女性消耗更少，所以他睡得越多，节约的就越多，合理！
93 心有灵犀
轻微的电机声中，睡眠舱缓缓关闭，系统自动注射助眠剂，徐晴体温降低，陷入沉眠。
欧展鹏飘进驾驶舱，开始例行的观测。
火星依旧被风暴覆盖，轨道上平安无事，火卫一毫无异常。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开始。
轻轻吐出一口气，摸摸干瘪的肚皮，欧展鹏穿好全套装备，按下开关，气密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外挂舱右侧，一个个包裹排列整齐，犹如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左侧，一个个包裹大小不一，厚薄不均，不过是勉强堆在一起。
他先飘向右侧，取了三天份的给养，把它们仔细装起来带到左侧，随意选了个包裹掏出一包损坏的食物。
“肉段茄条？”欧展鹏自言自语，“就它了！”
他取出一把激光刀，小心地切掉损坏的部分，大块的收起来，一会儿带回去吃掉，可能沾染辐射尘那一小块本该扔掉，可想了想又专门腾出一个包裹收了起来。
如今还有挑捡的条件，可等将来没这个条件了，这些边边角角也能应个急，总不没得吃饿肚子好吧？
就这样，没多一会儿，欧展鹏就为自己选好了三天的给养，有粥有饭，有米有面，有汤有蛋，不管种类还是数量，都没亏待自己。
带着自选的给养返回战机，外挂舱里恢复宁静，只是右边的给养少了一些，左边貌似没有变化。
三天后，二人互换。
观察了一下火星的情况，徐晴准备选取给养，飘过欧展鹏的睡眠舱时，下意识地停了一下，看着欧展鹏熟睡的脸庞，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的速度比欧展鹏快得多，但数量还不到欧展鹏的一半。
就这样日复一日，没过多久，再度醒来的欧展鹏忽然发现不对劲儿，一把抓住即将进入睡眠舱的徐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徐晴一脸惊诧：“不会吧？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演，继续演！”欧展鹏一眼就看出她有问题，“就你这演技，倒找钱都没人敢找你拍戏！”
说完把舱盖一关，压根儿不让她进睡眠舱：“搁这儿等着！”
徐晴急了：“欧展鹏，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欧展鹏迅速穿好装备，没多一会儿，就取了几份儿给养回来，“今天晚点睡，把这些都给我吃掉！”
“欧展鹏……”
“欧什么欧，我命令你，必须把这些都吃光，一点渣子都不准剩，吃！”此刻的欧展鹏言语之中霸道非常，满脸的不容质疑。
徐晴气鼓鼓地盯着他，可不管怎么顶牛都没用，欧展鹏就是不肯退让。
知道硬顶不会有结果，她马上转换手段，放缓了语气：“欧肥，我本来就用不着吃那么多，就当减肥了，行不行？”
“不行，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老老实实给我吃下去，从今往后我检查，必须定时定量给我吃完！”
“欧展鹏……”
“你自己吃还是我帮你吃，你自己选！”欧展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说罢，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看那意思，只要徐晴敢拒绝，他就敢把吃的塞她嘴里。
不管徐晴撒泼抵赖还是好言相求，欧展鹏就是不答应，最终，徐晴败下阵来，不得不把欧展鹏指定的食物吃掉。
每一口都是瞪着欧展鹏吃完的，就像嘴里嚼的是他的肉一样。
直到最后一口吃完，欧展鹏才重心长地劝解：“咱们的定量已经很少了，你再减量，身体非饿出问题不可！”
“要你管！”徐晴气不打一处来。
爱气就气去吧，只要把东西吃掉，欧展鹏才不管那么多。
从此以后，徐晴每一次醒来，都会看到欧展鹏帮她准备好的给养，一日三餐都很标准。
更让她无奈的是欧大少每一次都标记号码，等互换时再检查包装袋，绝不允许她明知故犯。
转眼又是一个月，右边的给养只剩下一半儿，轮到徐晴值守的时候，她忽然冒出个想法：是不是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想想办法，把被辐射污染的食品分个轻、中、重出来？
就算最后不得不饮鸩止渴，那也得分个前后，从危险性最低的开始吧？
说干就干，她马上行动起来，可打开包裹才发现，轻度损坏的根本找不到，中度损坏的也没多少，反倒是完好无损的还有一大堆。
徐晴登时愣住，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把事情的真相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终于什么都明白了，她一掌拍开睡眠舱，对着睡眼朦胧的欧某人怒目而视：“欧展鹏，你混蛋！”
她一巴掌拍在欧大少的胸前，却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大对劲儿。
欧大少一脸茫然：“我怎么了我？你有毛病啊！”
“你还敢说！”徐晴立刻把一包吃的摔在欧展鹏身上，后者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禁露出愕然神色，“就为这个？”
“你怎么能这样！”徐晴眼眶里已经泛起泪光，严厉地控诉欧展鹏的罪行。
“我怎么不能这样？”欧展鹏一脸你很搞笑的模样，“我是个男人，男人你懂吧？这种时候，保护雌性是雄性的天性你懂吧？不止是你，换成其他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你懂吧！”
“欧展鹏！”徐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是个混蛋！”
“哎哎，你怎么能骂人呢？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赶紧值你的班去，别妨碍我……睡……呃……！”
话说一半儿，徐晴已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眼泪再也止不住。
欧展鹏哪经历过这么凶险的遭遇？顿时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哎哎，干嘛干嘛，你这是干什么，哎哎，我衣服都让你哭湿了！”
徐晴头都不抬，抓住欧展鹏的胳膊向下一拉，放在自己的腰上。
你可真是块木头！
她在心里吐槽。
欧展鹏怎么可能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他只是有自己的底线而已，不想，也不愿意乘人之危。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暖，他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默默享受此刻的温存。
此时无声胜有声。
94 等等再说
嘟嘟——
驾驶舱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惊动了两个沉浸在温存中的男女。
徐晴轻推欧展鹏，欧某人本能地抗拒，强有力的胳膊好似铜浇铁筑，不动分毫。
“你这人！”徐晴拍了他一巴掌，“放开我！”
“噢噢，好！”欧展鹏依依不舍地放开，换来徐晴的一个白眼儿。
飘进驾驶舱，点开来自地球的消息，徐晴只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欧肥——”
喊声惊急愠怒，欧展鹏心头一紧，还以为是外星种来袭。可飘进驾驶舱才发现雷达上毫无异常，不禁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自己看！”徐晴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这是吃枪药了？
欧展鹏更迷糊了，可同样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这怎么可能？”
基地传过来的消息上，赫然是一串坐标，还有一段说明，大意是上面为了登陆火星，提前将返回舱和登陆期间消耗的各种物资送到了火星表面，只要登陆火星取得物资，他们俩面临的问题必然迎刃而解。
欧展鹏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吃了这么久的污染食物，现在你告诉我火星上还有一批给养？
徐晴也是一脸地愤恨，她这么多天担惊受怕，饿得皮包骨头为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情高度一致，欧展鹏几乎是吼出来：“问问基地，他们到底想什么呢，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什么不早说！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咱们经历了什么？”
徐晴立刻将质问的消息发回基地，仅仅十多分钟，就接到了基地的回复：“他们说现在降落火星太危险了，所以等到现在才通知我们。”
经过十几分钟的缓冲，她已经冷静下来。
欧展鹏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基地那边的做法确实有有待商榷，却没有根本上的问题，因为当初报告情况的时候，已经说明了剩余物资的数量，按正常消耗计算，他们俩肯定还没吃完，但剩余的肯定不多，这是特意卡着时间发出来的消息。
基地或许是因为知道还有一批物资可以补充，所以一直都没着急，却没想到欧展鹏和徐晴一个选择吃污染后的食物，把安全的食物留给同伴；一个选择尽量少吃，差点饿出问题。
怪基地？
似乎能站住脚，可仔细一想，理由似乎没那么充分。
怪自己？
这就更扯蛋了，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怎么可能按部就班的吃吃喝喝，一点都不为将来打算？
只能说命运弄人，时运不济。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欧展鹏的目光落到徐晴身上，忽然觉得这一波也不算亏。
末了，基地还不忘提醒两个人，火星的大风暴仍在持续，如果还有多余的给养，那就多等一段时间再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徐晴才说：“咱们的给养还能吃一个多月，等等再说吧。”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里有温暖欣慰，也有说不出口的责怪。
仿佛是知道她想什么，欧展鹏笑呵呵地解释：“放心吧，我把污染的部分都切掉了，肯定没问题。”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吧。”徐晴语气里全是幽怨。
都吃了一个多月了，这会再争辩有没有问题有什么意义？
她将目光投向笼罩在烟尘之下的火星：“可是咱们怎么登陆火星？空投舱太危险了？”
徐晴知道战机上有一个应急用的空投舱，也知道火星上不止有物资，还有一台返回舱，欧展鹏完全可以乘坐空投舱落地，再乘坐返回舱重回轨道。
问题是使用空投舱本身就是个技术活，必须精确掌握高度和速度，眼下火星大风暴正处在了激烈的时候，秒速180米的极端风速随处可见，就算空投舱成功进入大气层，也不可能平安落地，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一头撞在火星表面。
果不其然，欧展鹏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别闹，我还没活够呢，当然是用战机！”
“这种天气？能行吗？”徐晴问。
她不懂飞行，但再没常识，也知道这么高的风速根本不具备飞行条件，更不用说航天发射了。
“可以。”欧展鹏非常肯定地说。
多功能战机原本就是可以在大气层内作战的空天战机，地球的引力强，战机进入大气层后只能找个机场降落，必须依靠助推火箭才能重入太空。
可火星的引力只有地球的37.5%，战机完全有能力依靠自身的动力重归太空。
徐晴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么大的风暴，你跟我说没问题？你当你开的是外星飞船呢？”
“用不着外星飞船，咱们自己的战机就行。”欧展鹏信心十足，“风速是挺高，但是火星的气压低啊，空气密度相当于地球三万米高空，稍大一点的沙粒都飞不起来，所以风速并不重要，关键是能见度太低了，这个才是大.麻烦。”
盲降是所有飞行员的必修课，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盲降，并不是完全没有能见度，而且在地球上不止有平坦的跑道，还有完善的引导设施。
可在火星，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
不清楚预定降落区域是否平坦，不知道风暴中的能见度是多少，不了解任务区域的气流变化，不明确气压数据，甚至搞不清降下去之后，到底落到什么位置才是地面！
在这种情况进入火星大气层不叫降落，纯粹就是找死！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风暴正值最激烈的时候，再等一段时间，风速应该能降下来一些，
徐晴忧心忡忡：“要是再过一个月，风暴还是没结束怎么办？”
欧展鹏毫不犹豫：“都山穷水尽了，肯定得冒险试一试，实在不行，咱俩就一起摔火星上，做一对同命鸳鸯。”
“一边去，谁跟你同命鸳鸯！”徐晴狠狠瞪了不着调的某人一眼，“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点破了那层窗户纸，欧展鹏仿佛开了窍：“行，那我就等正事讲完了再不正经！”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晴的心情明明很沉重，可是让欧展鹏这么一搅合，似乎也不那么压抑了。
95 别无选择
得知火星上还有一批物资，笼罩在欧、徐二人头上的阴云消散，原本的消沉绝望，变成了明媚和希望。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两个人在基地的指导下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不仅对登陆点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了解，还对火星登陆计划的准备情况进行了仔细的研究，物资舱在哪里，返回舱在哪里，居住舱在哪里，全都一清二楚。
这还只是基础，欧展鹏甚至把物资舱里的情况都详细记录下来，给养放在哪里，水储存在什么地方，燃料有多少，返回舱有多大载重，战机应该在什么位置降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凡与火星计划有关的资料，一个字都不能忽略。
时间在临终的准备之中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次年的1月21日。
驾驶舱里，徐晴几乎趴在屏幕上，将探测到的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最终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欧展鹏恰好飘进驾驶舱：“怎么样了，风速慢了吗？”
徐晴苦着脸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外星种干预火星大风暴，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欧展鹏把热好的午餐递过去，徐晴接过来吃了一口：“还剩多少给养？”
“还能吃半个月，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登陆。”
徐晴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不香了：“太危险了，再等等吧。”
欧展鹏神情凝重，语气也十分低落：“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留下足够的机动时间。”
徐晴默默咀嚼，好一会儿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欧展鹏说。
话讲的容易，实际登陆火星却没那么简单。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饭后，两个人把所有不必要的物资和装备全都塞进外挂舱，只在战机里留下数日的给养。
至此，一切准备就绪，战机与外挂舱分离，压低高度飞向火星。
一直以来，欧展鹏都非常不希望徐晴和自己一起冒险，他的想法是把徐晴留在轨道上，自己一个人登陆就好。
问题是仔细一想，根本就做不到！
星隼号一直伴飞火卫一，轨道高度9300多公里，光是飞到靠近火星的低空轨道，就需要整整四天时间。
加上登陆、搬运物资、重新起飞、重新提升高度，每一个过程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加加减减，起码需要好几天。
战机离开后，轨道上就只有外挂舱可以暂时存身，三五个小时问题不大，可在外挂舱里躲上七八天……别闹，光是吃喝拉撒这几样，就能把徐晴彻底逼疯。
火卫一那个洞倒是个好选择，只要给养足够，就是在里面过一辈子都不是问题。
可在仔细考虑之后，欧展鹏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那个洞毕竟是外星种的地盘，万一洞里还有残存的巨型种，徐晴岂不是羊入虎口？
思前想后，还是一起行动最靠谱，不然欧展鹏担心徐晴留在轨道上有危险，徐晴也担心欧展鹏在降落过程中遇到意外。
1月25日下午，战机无惊无险地抵达火星低空轨道，实时轨道高度144公里。
火星不再是脚下的球体，而是占据半边视线的巨大弧面，只凭肉眼，就能看到不同方向的气流裹胁着烟尘激烈冲撞，偶尔还能看到一道稍闪既逝的电蛇出现在风暴之中。
战机飞至登陆点侧上方，欧展鹏迅速按下开关：“一号无人机，发射！”
一架无人机立刻脱离战机，没多一会儿，就正式进入火星大气层，并且将沿途的各种数据发回战机。
“秒速4.97，速度持续下降，姿态良好，能见度良好，距离风暴顶层56公里！”
无人机原本是纯粹的军事用途，集成的传感器不少，却没有军事以外的探测功能。
为了适应登陆火星的要求，基地反复修改无人机的控制程序，使它拥有了更全面的探测能力。
无人机的速度非常快，两人看到风暴掀起的烟尘在屏幕上飞速放大，仅仅二十多秒，无人机一头扎入风暴顶层，镜头陡然被模糊的烟尘遮蔽。
“秒速3.79，继续下降，姿态不稳，能见度不明！”徐晴继续播报数据。
速度有点快了，欧展鹏调整无人机的飞行姿态，速度迅速降低，
这一次，足足过了一分多钟，徐晴才再一次播报：“秒速0.78，高度不明，能见度不明，估算高度5至10公里！”
话音刚落，模糊的镜头中陡然出现一片坚实的大地，欧展鹏心头一紧，赶忙控制无人机全力减速，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镜头中的大地飞速放大，最终占满整个画面，随后战机失去无人机的信号。
徐晴最后一次播报：“秒速0.72，高度0，能见度600米。”
欧展鹏轻轻吐出一口气：“还不错，比想象中好得多。”
徐晴闻言安心不少：“有把握吗？”
“有！”欧展鹏说。
话是这么讲，可这种事情，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机会再小，也只能拼上一拼。
实时高度127公里。
环绕火星飞行两周，调整好战机的位置之后，欧展鹏压抑着心头的躁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准备好了吗？”
“好了！”徐晴答应一声，心如擂鼓。
“开始了！”欧展鹏轻推操纵杆，轨道高度持续降低，没多一会儿，倒扣的战机正式进入火星大气层。
这个时候，战机还处于火星大气的上层，远远高于风暴高度，能见度非常好。
战机下降的速度极快，战机里到处都是闪烁的指示灯和滴滴的警报声，欧展鹏尽最大努力控制战机，可有限的燃料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候只能依靠气动布局为战机减速。
偏偏火星大气稀薄，空气阻力小得可怜。
没多一会儿，战机已经下降数十公里，眼见下方就是风暴顶层，欧展鹏轻轻一按，战机下方黑暗一闪，另一架无人机脱离战机，钻进狂风之中为战机前驱。
仅仅两秒后，星隼号一头扎进风暴之中。
96 错了重来
没入风暴的一瞬间，徐晴的心脏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视线之中再无其它，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烟尘。
直到她抬头往上看，才发现风暴中的能见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头顶依然可以看到模糊的天空，但随着战机的下降，天空转瞬就被烟尘取代。
此刻的感觉就像两个人坐着潜艇沉入深海，除了彼此，就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
不过，她并没有听到呼啸的风声，也没听到沙粒打在战机上的声音，如果不是身处其中，机外的一切就像不存在一般。
欧展鹏也有些紧张，毕竟事涉生死，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怎么操纵战机上，没多余的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能见度2400米，风速每秒110米！”徐晴疑惑地看向欧某人，“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里是风暴顶层，空气比地面还稀薄，感觉不到很正常。”基地早就把火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清楚楚，欧展鹏很清楚这一点，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却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只能说，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
随着战机的不断下降，机外的风速越来越高，但徐晴始终没感觉到任何颠簸或者摇晃，这简直就是刷新了她对飞行的认知，不禁欧展鹏的驾驶技术刮目相看。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空气密度这么低，有影响也是微乎其微，谁听说过三万米高空的气流影响飞机安全？
就这么一路无惊无险，顺利落到低空。
直到这个时候，风暴才体现出它该有的威力，但也只是让战机微微有些摇摆，根本用不着欧展鹏干预，只是开启战机的自动平衡设备，机载系统就自动调整姿态，抵消了战机的摇晃。
就这？还大风暴？那地球上的台风算什么？
徐晴忽然有种三观都被颠覆的感觉。
不过她也知道，用不同的星球横向对比太不公平，太阳系中的超级风暴多了，木星有大红斑，土星有六角形风暴，海王星有大黑斑，相比之下，地球的超级台风不过是微风拂面的小儿科。
由于第一架无人机获得了大量的精确数据，接近地面时，欧展鹏及时调整战机的姿态，头上尾下做好准备，等降到适当高度的时候，立刻开启推进器为战机减速。
徐晴终于听到了来自机尾的轰鸣，但声音很小。
没多一会儿，战机就顺利落到地面，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关闭引擎，风声取代轰鸣。
时值正午，机外却是灰蒙蒙的一片，犹如阴云密布的黄昏。
徐晴尝试联系地球：“基地，星隼号顺利降落火星，我们准备出舱！”
说完，她忍不住笑了：“登陆计划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全都便宜你了。”
欧展鹏在久违的重力之下检查全身的装备：“为什么不是你？”
说着让开一步，冲舱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来吧，让我们见证历史性的一刻！”
徐晴忍不住笑：“你还有心情玩这个？”
“为什么不呢？”欧展鹏开启摄像设备进入气闸，“可以走了，准备好了吗？”
徐晴先给欧展鹏一个拥抱，然后走向舱门，打开，迈出。
她忽然玩心大声，压低声音用那种特别深沉的语调说：“这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哎，错了错了，重来重来！”
“哈哈！”欧展鹏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两个人关好舱门重新开始。
这一次很顺利，打开外舱门，呼啸的烟尘顿时卷入门中，瞬间就把所有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徐睛正要走出去，却又突然顿住，回身招呼欧展鹏：“来来，咱们俩一起。”
“一起？”
“对，一起！”徐晴说。
欧展鹏忍不住笑了：“好，那就一起！”
他走过去，和徐晴并肩站在一起。
“准备好了吗？”徐晴问。
“好了！”
“三、二、一，预备——走！”
两个人直面风暴，两只脚一齐踏出舱外。
徐晴用特意压低的声音说：“这是我们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说完，两只脚同时落下，轻轻踏在火星坚实的地面上。
“怎么样？”她问。
“非常好！”欧展鹏说。
“要是风暴停下就好了。”徐晴遗憾地说，“等将来天气好了，咱们再重拍一个！”
“好，到时候咱们拍一整套写真，特别时尚那种！”欧展鹏大笑着说。
“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徐晴也笑了。
他们俩都很清楚，登陆火星不是件容易的事，再想踏足火星千难万难，更不用说拍什么写真。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时候，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徐晴原地跳了两下，仔细品味一番，突然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地球、火卫一、火星，这都是我经历的第三颗星体了！”
欧展鹏一听就乐了：“我比你多个月球！”
“谁稀罕！”
欧展鹏忽然发现不对：“哎哎，我这儿一直录着呢！”
徐晴顿时傻眼：“完了完了，赶紧把这一段掐掉！”
换个人登陆火星，肯定各种深沉各种装13，可她怎么就放飞自我暴露本性，扯了那么多没用的？
“不可能的，都传回去了！”欧展鹏遗憾地说。
“欧展鹏！”徐晴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老娘的形象啊，全毁了！
“这不是太激动，忘了么！”欧大少解释一句，赶紧安慰，“放心放心，基地肯定不会传出去，咱们俩别玩的，抓紧时间干点正事。”
徐晴很想说这就是正事，好在她的理智还在线，及时刹车摆正位置，非常强硬地转换话题：“物资在哪儿呢？”
“这个方向。”欧展鹏指向灰蒙蒙的黑暗之中，“直线距离1200米。”
“这么远？”徐晴当场就惊住了，“这怎么搬啊？”
他们俩已经在轨道上滞留了半年之久，若不是火星的重力比较低，这会儿能不能动弹都不好讲，更不用说搬运物资了，只靠人背肩扛，得多长时间才能装满战机？
“好办！”欧展鹏说，“看我的！”
97 紧急起飞
把脚印留在火星上，欧、徐二人返回战机，无人机再次上线，以战机为中心环绕飞行，一圈，又一圈。
无人机太轻太小，被狂暴的气流吹得摇摇晃晃，好在影响并不是很严重。
每飞一圈，范围都要扩大一些，附近的地形地貌被火控系统详细记录下来，并与以往的数据进行精确比对，任何一点变化都会被系统标记出来。
没多一会儿，屏幕上已经密密麻麻，出现了几十个异常标记，基本都是风暴导致的变化。
也就三五分钟，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暗影，欧展鹏马上操纵无人机飞过去，一艘高大的塔状飞船进入镜头。
继续观察，又在附近发现了几个横七竖八的舱体。
返回舱尾冲下头朝上，底粗腰细头窄，只需要一个信号，就能立刻发射升空。
之所以必须登陆，是因为返回舱就只是一艘飞船，只有从火星表面飞到轨道上的能力，不论燃料还是物资，都储存在其他舱体之中。
为什么必须登陆，原因就在这儿了。
“找到了！”徐晴又惊又喜。
欧展鹏目光凝重，操纵无人机继续搜索，几乎是一分一寸地反复探查登陆点附近的情况，直到确定没有问题，才露出诧异的神色。
徐晴忍不住好奇：“你找什么呢？”
欧展鹏摇头：“我只是觉得，外星种到火星之后，肯定扫描了整个行星，那么大一飞船在那儿杵着，外星种不可能看不见，就算是出于好奇，也该派人过来看一看吧？但是你瞅瞅，所有的舱体都在原本的位置，半点都没动过，你觉得这合理吗？”
飞船是科技产品，哪怕外星种和人类走的路子不一样，也能一眼就认出飞船绝不是自然形成，很容易就能猜到那些人造物品的来历，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肯定是看一看情况，就算没有危险也要摧毁，以防后患。
可外星种呢？
火星风暴刮起来之前，没发现敌人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可谁能保证烟尘遮盖火星地表之后，敌人依旧没有行动？
徐晴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花瓶，马上明白欧展鹏的意思，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
论战斗，欧展鹏比她内行得多。
无人机不断扩大搜索范围，确定登陆点附近没有异常，欧展鹏立刻启动战机，推进器焰流喷涌，推动战机飞入空中。
徐晴有点懵，怎么刚刚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转眼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发现什么了？”她问。
欧展鹏摇头：“刚才是我想差了，逃生舱就那么大，装不了多少外星种，他们又开了三个基地，人手肯定没那么充足，就算有打算钓鱼，也不可能一直派人守在这儿，你说对吧？”
徐晴顿时恍然：“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
说话间，战机已经飞到登陆点上方，缓缓落到返回舱附近。
欧展鹏翻身就往外冲，指着一个横在地上的舱体大吼：“快快快，那个舱，打开之后可劲搬！”
“收到！”徐晴不敢怠慢，飞一样冲过去，输入密码开启舱门，露出一个个完好如初的包裹。
每个包裹都有一米见方，她一只手拎一个，速度却没受多大影响，送进战机尾舱仔细固定好，这才开始第二轮搬运。
并不是随手一扔就叫快，固定和搬运必须同步进行，如果只是随意扔在尾舱里，必然影响战机的平衡，若是强行起飞，甚至有可能导致坠机事故。
欧展鹏的动作更快，找到一个舱体摆弄几下，舱体下立刻多了两对轮子，他就像开商敞篷车一样，把舱体开到战机附近，拉出软管卡在战机的加注口上旋转固定，将燃料源源不断地注入战机。
燃料箱加满后，又开到另一边，将剩余的燃料一股脑地加给返回舱。
加注的过程中，他也没闲着，像只勤劳的工蚁般来回往复，扛着沉重的包裹大步流星，将它们送进返回舱。
没多一会儿，战机就装满了，徐晴正要过来帮忙，欧展鹏忽然收到了战机发出的警报声。
那是无人机发出的警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心头一紧，赶紧点开终端，立刻看到几个巨型种在烟尘中晃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欧展鹏把背上的包裹往返回舱里一扔，也顾不上什么固不固定了，扯开嗓子大吼：“徐晴，上飞机，快！”
“收到！”徐晴一个字的废话都没多问，转身钻进战机。
欧展鹏关紧舱门拆掉燃料管，反手将一枚手榴弹扔进燃料舱，一边往回跑一边在心中祈祷：但愿燃料已经够了。
几步蹿进战机，翻身躺到驾驶座上，连安全带都顾不上系，就立刻启动战机。
尾舱里的众多包裹为战机添加了大量负重，战机操纵起来明显笨拙了许多：“无人机在什么地方？”
徐晴马上查看数据：“东北方向三公里，能见度600！”
“敌人的速度是多少？”
“不清楚，没收到无人机信号，应该是被敌人击落了。”
欧展鹏咬了咬牙：“知道了，坐稳！”
他缓缓将油门推到底，轰鸣声中，战机缓缓离开地面，越飞越高越飞越快。
战机刚飞起来，徐晴就发出点火信号，返回舱发出更加沉闷的轰鸣，同样飞上天空。
就在返回舱起飞后不久，十几个巨型种出现在登陆点附近，可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只能徒劳地向空中的返回舱开火。
然而他们刚把胳膊举起来，轰地一声闷响，手雷引爆燃料舱，成吨的燃烧和氧化剂混合在一起，迅速扩散成一个巨大的高温火球，冲击波以远超风暴的速度向外扩散，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只是一瞬间，所有巨型种全部被火焰淹没，留在登陆点的各种舱室也都在爆炸中接连损毁，只留下焦黑扭曲的钢铁，和十几个彻底没了动静的巨型种。
片刻后，火焰扩散成一朵巨型的矮壮版蘑菇云，就连空中的战机和返回舱，都被爆炸波及，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98 一无所知
战机一路疾飞，震动和加速度都比地球起飞慢得多，两个人还没什么感觉，已经返回太空。
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数秒后，返回舱冲出大气层，抵达预定高度后转为平飞。
这个时候，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仍在地面上蔓延，扩散的气流竟然在狂猛的风暴中开辟出一小片安静的空间。
蘑菇云仍在不断上升，遮蔽的范围越来越大，从太空俯视，就像火星表面长了一块暗色的黑斑。
欧展鹏暗自庆幸，还好脱离及时，冲击波没能影响战机和返回舱的姿态，反而狠狠推了一把，为两架飞行器的升空加了一把力，节约了不少燃料。
徐晴有点看不大明白：“你带了蘑菇弹么？远征号轰炸外星基地的时候，视觉效果都没这么夸张！”
“我哪有工夫带那玩意？”欧展鹏顿时失笑。
这个时候，爆炸已然接近尾声，风暴不断侵蚀蘑菇云的边缘，令它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扭曲变形，没多一会儿，风暴抑掩盖了昙花一现的爆炸，重新主宰火星的天空。
此行收获满满，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想把所有的物资送到原本的高度，却还需要一点时间。
战机比较容易，不断的向上变轨就完了，问题是返回舱没那么强的飞行能力，它的作用只是把登陆的航天员送回轨道，与在轨的飞船对接之后就完成使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继续往高处飞。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欧展鹏把战机交给徐晴，来了一次没有依托的太空行走，进入返回舱查看情况。
燃料还有剩余，他立刻操纵返回舱加速，向更高的位置变轨。
九千多公里的垂直距离，注定变轨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徐晴及时将情况报告基地，半小时后，战机接到来自地球的回复。
单秋宇首先肯定了两个人的行动，随后发表了人类第一次踏足火星的感慨，最后，代表基地全体官兵，祝远在火星的两个人，以及仍在飞向木星的46人节日快乐，提前向所有人拜个年。
直到这个时候，徐晴才恍然惊觉：“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日子过的糊里糊涂，早就忘脑后去了。”
欧展鹏挠挠额角：“咱们这个大年三十，过的真是太充实了！”
幸亏成功了，若是行动失败埋骨火星，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俩的祭日！
嗯，还是那种远离地球数千万甚至上亿公里，不管谁想拜祭，都只能抬头仰望天穹，对着火星遥寄哀思。
而且从此以后的很多年，这种情况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若是将来有一天，人类将火星改造得适合居住，很可能会用玻璃罩子，把他们俩的尸骨扣在里面，向所有居住在火星上的人类展出：看，这就是率先登陆火星的航天先驱，很遗憾，他们没能返回地球。
想到这里，欧展鹏庆幸不已。
当天晚上，两个人在战机里度过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除夕之夜，不仅向基地发去了新年的问候，还与远征号上的同伴互相问好，好一番热闹。
为了排解寂寞，基地居然全程向星隼号和远征号转播联欢晚会。
甭管节目精彩与否，起码这份心意就非比寻常。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天，二人依旧记忆犹新。
然而热闹过后，留下的却只有无限的思念和淡淡的惆怅。
两个人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第二天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
可蓝星却没那么消停：
去年11月初，远征号首次轰炸外星基地，就在整个人类世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论什么身份哪种立场，都在为远征号的壮举叫好。
什么跨越五千万公里的轰炸、历史上首次远征另一颗行星、人类对外星人发出的第一声怒吼、向外星霸权文明说不，等等之类。
各种溢美之词山呼海啸，恨不得把远征号夸上天际。
毕竟是为了人类共同的利益，屁股坐得再歪，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拆华国的台，最多就是报道的时候挟带一点私货，否则就不是立场的问题了，而是妥妥的人奸！
很多媒体人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全球舆论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一边倒的盛况了。
但媒体也好，平民百姓也罢，绝大多数人都是健忘的，相关的话题就下了热搜榜，感觉就像人类已经战胜外星种，再不需要为远在天边的火星操心。
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日益严重的海洋怪兽更实在。
可是时隔数月，火星上再次出现强烈的爆炸，虽然不能与核爆相提并论，但在风暴肆虐火星的节骨眼儿上，引起的轰动却不下于远征号轰炸。
直到这个时候，全球民众才从京城的公开声明里知道，原来远征号离开之后，还有两个人克服各种困难，一直默默坚守在火星的轨道上。
他们不仅留在那里，还实现了人类对火星的首次登陆，两个人同时踏上火星的画面被全球各大媒体广泛转载。
神通广大的媒体，竟然通过声音扒出了欧展鹏和徐晴的身份！
远征号虽然是保密出发，但是轰炸火星之后，官方已经部分公开战舰的信息，48人的信息早就不是秘密，发现留在火星轨道上的两个人广大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帅哥美女，两个人的热度像火箭一样向上蹿升，一时风头无两，成为全网最耀眼的一对恋人。
原本就算消息传开也不该有这么火爆，但其中既有媒体的推波助澜，也有官方出手干预，并不是单纯的自然传播。
原因也很简单：对抗外星种没那么容易，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这个大前提下，有必要打造一批充满正能量的优质偶像，引导广大群众，特别是年轻一代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时也运也命也，两个人恰好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之上，才导致了这个结果，换成另一个时间，结果必定完全不同。
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蓝星之上，远在火星的两个人对此一无所知。
99 空天遥感
火星。
花了整整半个月，返回舱终于抵达预定高度。
时间是2月11日，农历正月十七。
其实还能再快一点，但是为了方便搬运物资，必须小心协调高度和速度，因此返回舱需要保留足够的应急燃料，只能牺牲一下速度。
耗时虽然漫长，过程却很顺利，既没有地面外星种的阻击，也没有空中外星种的拦截。
欧展鹏早就做好了对抗来敌的准备，结果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道是火卫一里的外星种是选择了隐忍，还是真的死绝了。
别管怎么说，物资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不敢吃不敢喝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再也不用为了节约物资而绞尽脑汁，那种历经艰辛终于看到曙光的感觉，没亲身体会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危机解除之后，一切重归正轨，两个人以三天一次的频率沉睡苏醒，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只能隔着舱盖看一眼对方的睡颜，但在这个远离地球，冰冷寂静的虚空之中，两颗寂寞的心不断靠近，互相温暖互相慰藉，最终成为彼此的依靠。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6月，距离远征号出航已经整整一年之久，救援飞船终于抵达火星，进入环绕轨道运行。
欧、徐二人先接收来自地面的指令，再控制飞船进入指定轨道，最后是战机与飞船对接。
进入飞船的一瞬间，徐晴大声欢呼起来，像个开心的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淋浴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终于不用挤在狭窄的战机里了！
虽然物资还有很多，虽然两个人非常注重打扫，可是经过七个月的轨道飞行，战机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各种杂乱——光是怎么洗澡的问题，就让两个人伤透了脑筋。
没办法，战机空间有限，根本没法安置洗浴设备，而且战机上没那么多水，能满足饮用的需求，却没办法放肆地洗浴。
他们俩只能用澡包擦一擦，权当是洗过了——对于航天员来说，洗澡和解决个人问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却又不能权宜忽略的大问题！
不过替代产品毕竟只是替代，达不到真正洗澡的效果，一天两天还能忍受，时间长了，欧展鹏倒还可以坚持，徐晴却像身上长了什么东西似的，浑身各种不自在，甚至发展到不愿意让欧某人靠近的地步。
火星飞船就不一样了，它是按搭载8到12人设计而成，浴室和卫生间有好几处。
等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徐晴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自我感觉最少搓掉了三斤泥。
欧展鹏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他的速度就快多了，总共只用四十分钟。
两个人清清爽爽，看着对方焕然一新的模样，忽然一齐笑了出来。
拨开云雾见月明，等了整整七个月，他们俩总算等来了飞船，从现在开始，随时可以返回地球。
不过可以走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却是另外一回事。
经过几个月的缓冲，火星风暴的强度已经大幅度减弱，但笼罩全球的烟尘依旧没有消散的迹象。
要知道，这场风暴从去年11月一直刮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七个月！
在此期间，火星地表一直掩盖在烟尘之下，他们俩留在轨道上大眼瞪小眼，压根儿看不见外星种究竟在烟尘底下干了些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此刻，他们俩是人类在火星上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防火墙，返航倒是容易，可留在轨道上的导弹又不能自动发射，他们俩走了，如的就是外星种的意，火星的局面必定全面崩溃。
这不是他们俩承不承受得起的问题，而是这样做等于把火星，整个人类世界都无法承受。
所以，飞船到了，只是带来了物资，改善了居住和生活条件，返航依旧遥遥无期。
更让人担心的是外星种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
欧展鹏相信，当烟尘消散，火星地表重新显露的那一刻，外星种一定会给全人类一个大大的惊喜。
到那个时候，别说火星外的轨道上只有四个武器模块，就是再来几艘战舰，也未必能把外星基地怎么样。
这些念头早就出现在欧展鹏的脑海中，强烈的危机感一直笼罩在他的头顶，只是不想徐晴担心，才一直没说出来。
内心深处，他很想把徐晴送回地球，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可这个想法根本就不现实——他们俩都是军人，正在执行同样的任务，徐晴回去他自己留下，让上面怎么想？其他人怎么看？徐晴下半辈子还能不能抬起头做人了？
种种的因素综合在一起，把欧展鹏和徐晴死死摁在火星的轨道上，不解决外星种就不能离开。
只有一架战机都坚持下来了，如今有了一艘飞船，自然没有坚持不下去的道理。
两个人商量几句，迅速达成一致，第一时间把这个决定上报基地，获得了基地的高度赞扬。
说句老实话，基地原本也没打算就这么让他们俩回来，怎么也得等风暴结束，哪怕只是表面上找不到外星种也说得过去。
若是不管不顾马上返航，一旦消息传出去，欧展鹏和徐晴倾刻间就要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一定非要等火星上的风暴结束。
之前是战机上的设备不足，没办法扫描烟尘下的情况，火星飞船就不一样了，这玩意是专门为登陆火星建造，与探测火星有关的设备应有尽有，不就是一点烟尘么？小意思！
在地面的指挥下，两个人马上行动起来，开启各种探测设备，全面扫描火星的情况。
遥感设备不仅能扫描地表，甚至能穿透地表，发现地下一定深度的异常——按原本的计划，这种技术是为了探测火星上的矿产分布，而不是寻找什么外星基地。
不过目的虽然不同，原理却没什么区别，过程也十分相似。
一切准备就绪，当设备开启，扫描的结果展现在屏幕上时，两个人顿时大吃一惊。
100 二次轰炸
探测设备全面开启，各种不同频率的电磁波穿透烟尘覆盖火星，将地表的景象带回飞船。
欧、徐二人愕然看到，外星基地旧址虽然变成了一个大坑，但在坑边，一座新的外星基地已经出现，各种造型出人意料的外星建筑如林而立，成群的巨型种建筑之间来回奔波。
欧展鹏眼睛都直了，外星种的基建能力可以啊，这才多长时间，就造出了这么大一座基地？
从外星种登陆到远征号轰炸，中间足足隔了四个月之久，合着外星种那段时间就是故意放慢速度逗着玩，直到大风暴彻底覆盖火星，才拿出所有的压箱底，躲在烟尘下边儿搞风搅雨？
不仅如此，后续的扫描表明，另外两座基地旧址附近，同样出现了新的基地。
很明显，远征号的轰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成功，如今的外星基地，必然是以旧基地为依托重新打造而成。
除三大基地之外，两个人还在火星各个地区发现了二十几个小型基地，简直就是遍地开花。
欧展鹏顿时一阵头疼。
敌人全都聚集在三大基地的时候，都没能将外星种全部消灭，眼下分散各地，残灭敌人的难度最低也要上升一个数量级。
“报告基地吧。”欧展鹏说。
不熟悉军队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一定会以为接下来没什么好商量，必然是立刻发起轰炸。
可了解军队的人就会知道，军队这种地方必须勤请求勤汇报，凡是不懂的、拿不准的、不确定的、甚至什么都清清楚楚但不那么紧急的，都必须先请示上级，得到准确的命令之后再发起行动。
当然了，紧急时刻可以变通，更可以自行决断，但事后必须第一时间汇报情况。
这一点既是对作战部队的约束，也有利于指挥员全面掌握战局。
眼下就是这样，虽然外星基地已经颇具规模，但轰炸不是迫在眉睫的刚需，因此必须先把情况汇报上去。
大约半小时后，飞船收到基地的回复：坚决打掉敌人的基地，就行虎不是能摧毁，也要尽最大努力拖慢敌人的建造速度。
既然接到了命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欧展鹏立刻启动武器模块，输入目标信息，准备发射导弹。
然而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发射信号已经发送出去，可火卫一上的武器模块竟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欧展鹏心头一紧，马上重发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情况不对，大意了！
两个武器模块不可能同时出问题，必然是潜藏在卫星上的外星种下手破坏！
可就在两个人义愤填膺的节骨眼儿上，火卫一表面陡然绽放一抹耀眼的强光。
难以形容的强烈爆炸之中，火卫一四分五裂，变成一片飞散的碎石。
欧、徐二人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惊愕，好一会儿，徐晴才难以置信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万不要以为蘑菇弹很容易引爆，一枚合格的蘑菇弹最低也有七重保险，其中的任何一道保险还在起作用，弹头就不会出现意外。
米国人的蘑菇弹至少发生过三十几次“断箭”事故，其中几次甚至连核装药都泄露出去，但除去某岛，大蘑菇从来都不曾在试验场外升起。
欧展鹏不是种蘑菇的专家，不清楚各种保险究竟怎么起作用，但他知道蘑菇弹自行爆炸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而且蘑菇弹爆炸与否，与飞船的发射指令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想到这里，欧展鹏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外星种拆解了导弹，正在拆解弹头，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发射信号……不对不对，应该是外星种拆解蘑菇弹的时候意外引爆！
换成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就是把所有工具都送到他的手上，也不知道该怎么拆解蘑菇弹。
可外星种本身就拥有极高的科技水平，应该不会在拆解的过程中遇到太多困难，结果就是把所有的保险措施全都拆掉之后，一不小心引爆了蘑菇弹。
甚至有可能是脑鱼为了自身的安全，或者其他原因把拆解任务交给巨型种，结果笨手笨脚的巨型种搞出了意外。
还有一种可能是外星种根本搞不懂蘑菇弹的原理，把太多核装药堆积在一起，结果超过了临界质量。
不管怎么说，意外已经发生，两个武器模块在爆炸中彻底损毁，剩余的导弹不是当场殉爆就是彻底损坏，全都指望不上了。
幸好轨道上还有另外两个武器模块。
夜长梦多，欧展鹏立刻发出新的指令，他立刻收到备用武器模块的确认信号，随即数枚导弹先后弹出，远离模块之后点火飞向火星。
每一枚导弹脱离，飘浮在轨道上的武器模块都会出现一次小幅度的顿挫，没几下就改变了模块原本的姿态，不得不启动姿态引擎保持位置。
就这样断断续续，前后花了十几分钟，才把除防空以外的所有导弹全部发射出去。
它们组成了一个大型导弹群，前呼后拥冲向火星，没多一会儿，达到巡航速度的导弹就关闭引擎，全靠惯性继续飞行。
导弹的速度比战机快得多，仅仅十二分钟，已经飞越九千多公里的遥远距离，在靠近火星的时候启动引擎二次加速，分头飞向各自的目标。
覆盖火星的烟尘不仅遮掩了外星基地，同样为导弹群提供了良好的保护，众多导弹一头扎进大气层，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
导弹的速度不下每秒十公里，几乎是刚进大气层，头部就自动裂开，将隐藏其中的分导弹头释放出来，它们看似无序分散，实则各有目标。
从外空俯视火星，数十枚导弹犹如一群流星坠向火星，还在进入大气层后，像烟花一样凌空炸开，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场波及整个火星的流星雨。
数以百计的流星雨几乎是同时没入漫天的烟尘之中，欧展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徐晴也不安地拽住了欧某人的胳膊。
101 两个选择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特别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界那么漫长。
欧展鹏在心里默默读秒，当他数到六的时候，覆盖火星的烟尘陡然被一道道光芒撕破，接着蘑菇云接连升起，在肆虐的风暴之中炸开一个个显眼的空洞，看着就像一个个风眼，又像火星突然睁开一个个诡异的眼睛。
分导弹头当量小，覆盖面却广，数以百计的弹头一口气全部打出去，几乎把半个火星犁了一遍。
等这一轮短暂却又激烈的轰炸结束，火星表面到处都是高温烧结的大小弹坑，已经趋于衰弱的风暴，竟然因为轰炸导致的强烈对流出现了短暂的加强。
当所有的空洞重新被风暴抹平，早就形成规律的火星风暴，竟然出现了大范围的混乱。
没人能看到烟尘下的外星基地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是通过各种监测设备的间接观察可以发现，所有暴露在地面上的外星建筑基本被轰炸摧毁。
欧展鹏十分意外，他一直以为外星建筑必定十分紧固，可在蘑菇弹的巨大威力面前，外星建筑并不比人类建筑强到哪儿去，甚至因为建筑密度不大，对冲击波的削弱十分有限，三大外星基地的表面建筑竟然全都被蘑菇弹摧毁，还能剩下些许残垣断壁，已经算得上非常坚固了。
从收到命令至完成轰炸，整个过程不过耗时二十多分钟，和两个人在火星外空滞留的时间根本没法比。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他们俩长时间的耐心等待，才有了半小时摧毁所有外星基地的壮举。
然而一切结束之后，欧展鹏和徐晴却没多少喜悦，心底反而都有一丝失落。
不是为了外星种，而是因为持续了半年之外的同机生活即将结束，或许还有一点即将返航的因素掺杂其中。
没人怀念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可这个地方，这个位于火星外空九千多公里的轨道，却对他们俩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不过两个人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多久，半个小时之后，滴滴两声响，飞船收到来自基地的消息。
徐晴探手一点，单秋宇出现在屏幕上，先是夸了两人几句，接着又命令两人暂时留在火星轨道，保持人类对外星人的威慑。
这话乍一听很搞笑，轰炸虽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可火星的整体局势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两个武器模块被炸，另外两个打光了所有的蘑菇弹，只剩下防空导弹撑场面，上溯七个月，此刻是人类在火星的军事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而火星飞船只是一艘科考飞船，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装备武器的问题，再加上出发时走得及，这艘飞船基本上就是毫不设防的没牙老虎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只是一只纸老虎，在连续两次轰炸火星之后，也拥有越乎想象的威慑力，只要飞船还留在轨道上，就是一种无声的致命威胁，残余的外星种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
随后二人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远征二号早在几个月前就已出发，如今正在飞向的路上，最多两个月就能抵达！
行百里者半九十，单秋宇要求他们俩再接再厉，坚持最后两个月。
很显然，在远征一号出发生的一年时间里，地球从没有一分一秒松懈躺平，对火星和木星的分析更是从未停止，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在上面的考虑之列，外星种重建基地更是标号为1的最大可能。
为此，上面早就做了全面安排，远征一号还没出发，远征二号的建造工作已经提日程，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高度机密，除了参与其中的人员之外，几乎没人了解远征二号的情况。
根据单秋宇的说法，远征二号充分考虑了一号的欠缺之处，舰体更大，而已更倒带，装载的物资更多，综合作战能力更强，需要的人员却更少。
不仅如此，远征二号还带来了一批武器装备，打算把火星飞船改造成筑基在轨的武装空间站，筑基驻守火星，防止外星种死灰复燃。
欧展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基地居然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两个人此刻的遭遇，并且极有针对性的做了全面的安排。
单秋宇给欧展鹏和徐晴两个选择，一是等远征二号抵达之后，继续留在这里看守火星。
毕竟在这里大半年了，熟悉环境了解情况，上面希望他们俩留下也很正常。
另一个选择是跟随远征二号离开，但不是返回地球，而是飞向更遥远的木星！
听到这里，欧、徐二人毫不犹豫地异口同声，一致要求飞往木星。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火星只是顺带，远征二号真正的目标是远逃木星的外星种！
但那里不止有外星种，还有远征一号，还有舰上那些相处了半年之久的同伴，所有的一切都促使二人做出飞向木星的选择。
至于火星，呵呵，这边无非就是定期扫描行星表面，发现外星基地重新发展起来的苗头，立刻实施轨道轰炸予以清除。
用徐晴的话说，这么简单的任务，就是安排两只训练有素的狗，都能毫无差池地完成。
即将接替他们俩的航天员无辜躺枪。
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待和期盼，每天一早起来，两个人都要凑到一起，仔细计算远征二号的速度和位置。
手写倒计时，成为两人最大的乐趣。
可是远征二号还没到，火星倒是出了意外情况。
这一天例行观察，徐晴忽然发现持续了大半年的火星风暴居然出现了明显的减弱。
她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但叫来欧某人也是同样的结果。
欧展鹏立刻开动脑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火星风暴本就是因为外星种的干预，才持续了那么久，如今外星基地被毁，八成是外星种的干预手段也被轰炸摧毁。
早就该结束的大风暴失去了外星种的支持，立马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是因为以往积攒的能量必须依靠时间，才又持续了好些天。
至此，火星终于露出久违的庐山真面目。
102 没有之一
2066年7月20日，离开地球整整一年零一个月又十三天后，风尘仆仆的远征二号抵达火星，带来了充足的物资，以及32位船员。
一舰一船在垂直高度九千多公里的轨道上对接，以刘雯雯为首的全体舰员热烈欢迎了欧、徐二人。
他们俩惊诧地发现，人群里的熟面孔还有很多，首轮淘汰的甲组成员几乎都在这里，其他的也是以乙组为主。
既然都不是陌生人，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全体船员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把舰上携带的武器装备装到火星飞船上。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所有装备都高度模块化，只需要简单的拼接就可以。
即将留下的两个人，也和欧、徐二人进行了全面对接，欧展鹏和徐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火星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待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遗漏。
私下里，两个人忍不住感慨，如今的条件好了，最起码有一艘功能齐全的飞船，不必继续挤在狭窄的战机里头。
话里话外，多少都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四天后，改装工程结束，告别了留在火星的战友，远征二号踏上新的征途，飞向更加遥远的木星。
欧展鹏一直守在窗前，望着渐行渐远的火星出神。
“想什么呢？”刘雯雯甜丝丝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她飘到欧展鹏身边，很随意地看了火星一眼。
“没什么。”欧展鹏说，“我就是有点感慨，来的时候火星还是好好的，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满目疮痍，而且这还不是结束，我们对火星的破坏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这么感慨？”刘雯雯目光诧异，“不瞒你说，被训练队淘汰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就跟死了一样，茶不思饭不想，直到组建二号团队把我召回去，我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打那以后，我就觉得这个世上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感慨，火星么，炸就炸了，能不能消灭外星种才是最重要的。”
欧展鹏不禁愕然：“你这是因祸得福，大彻大悟了？”
刘雯雯摇头：“因祸得福是真的，但和你想的不一样，等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二号远比一号完善得多……继续看吧，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飘开。
欧展鹏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心底一阵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才渐渐理清头绪：这是来摸底的吧？
“呦，都这么半天了，还恋恋不舍呢？”
神出鬼没的徐晴突然出现在欧展鹏身后，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一副我已经盯了你很久的模样。
欧展鹏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把将徐晴搂在怀里：“哎哟，我家的醋坛子怎么翻了？”
“一边去，谁是你家的！”
“你呗！”欧展鹏呵呵一阵傻笑，“这是担心咱们俩有心理问题呢！”
徐晴翻了个白眼：“用你说？”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最后的结果是欧展鹏搂住徐晴，两个人一起看火星，享受片刻的安详宁静。
徐晴盯着像是换了张面孔的火星，忽然低声说：“你觉不觉得，外星人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欧展鹏斜了她一眼，“外星种的强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就这？”徐晴指向火星，“我不觉得。”
欧展鹏的思绪陷入回忆：“那是因为外星人的战舰毁掉了，自打外星战舰莫名其妙的断裂，就像打断了外星种的脊梁，从此一落千丈……不过断舰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在月球的时候，只剩下半只战舰还能在地平线上打出个缺口，要不是运气好，如今的月球还指不定在谁手上呢。”
想想又补充说：“你看看外星种在火星上的建造速度，要是月球落到外星种手里，地球可就危险了。”
徐晴好奇不已：“既然外星战舰那么强大，怎么说断就断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找不到答案。”欧展鹏目光凝重，“我觉得，很可能是穿过虫洞之前就受了致命打击，只不过是某种我们不了解的延迟打击，所以外星战舰才会在抵达地球之后突然断开……总不会是地底文明出手摧毁的吧？”
“去你的，能不能正经点！”徐晴不满地拍了欧某人一巴掌。
欧展鹏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傻乎乎地笑了一阵。
说句老实话，外星战舰的断裂不止令外星人失去了超光速飞行能力，还强行把高高在上的外星人拉下云端。
一方是没有技术优势，全靠运气支撑；另一方是空有技术却没有办法发挥，此消彼涨，外星人几乎是和人类处于同一条水平线，硬是把没有任何悬念的碾压局，变成了你来我往的菜鸡互啄。
抛开大局不谈，逃生舱与远征号的追逐，注定是一场艰苦而又漫长的痛苦旅程。
另外，别看两艘远征二号只比一号晚了几个月，但二号确实比一号强悍得多。
根据欧展鹏的了解，二号应用的外星技术远比一号多得多，除舰艏之外，侧舷也增加了力场护盾，覆盖三分之一艘战舰。
不是不能继续增加覆盖面积，而是综合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得到了最合理的结果。
此外，二号舰还应用的磁悬浮装甲技术。
一开始，欧展鹏还有点搞不清情况，明明也是固态烟装甲，怎么就磁悬浮了？
仔细了解之后才知道，因为不必像一号那样赶工，二号的装甲内部增加了磁力模块，所有装甲全靠磁力拼接，就算被敌人的火力击中，也只是装甲吸收威力，对战舰本体没有任何影响。
二号舰的反应炉，也是在仔细研究外星战舰的反应炉之后重新设计，反应效率更高，输出功率更强，使用寿命更长。
没有一颗强劲的心脏，二号舰根本不可能装备那么多护盾。
武器系统同样经过全面优化，虽然和一炮打穿地平线还有不短的距离，但电浆炮却没少装备，其他先进武器应有尽有。
毫不夸张地说，远征二号自诞生那一刻起，就已经取代一号舰，成为人类历史上的最强战舰。
没有之一。
103 大梦黄梁
太阳系，小行星带。
远征二号关闭引擎，纯靠惯性航行于虚空之中。
舰上，欧展鹏钻进睡袋闭上眼睛，狠狠扭动几下，满足地叹了口气。
不同于远征一号，二号舰的睡眠方式更加人性化，凡是不需要值班值岗的一律进低温舱睡觉，没有极特殊情况不会随意叫醒打断；必须随叫随到的人员可以选择普通方式休息。
欧、徐二人刚上舰，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慢慢了解，自然是选择后者。
没多一会儿，欧大少已然进入快乐的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的欧展鹏忽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身体却与精神脱节，连一根手指都不能控制。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他不信邪地从一加到一百，又背了一段论语，证明自己确实不是做梦，可情况没有任何改善。
我不会是死了吧？
一个令人惊恐的念头浮现脑海，欧展鹏立马急了，他拼命地挣扎，试图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身体重新建立联系，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不过两三下，他忽然发现自己脱离身体飘了起来，顿时大惊失色。
不会真死了吧？
仔细一看，睡袋里原身体毫无异常，呼吸平稳神态安详。
身边的徐晴睡颜娇柔，一副小女人的模样。
就连对面舱壁上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情况越来越诡异，可他的心却渐渐平静，就像一台冷眼旁观的机器，不起半点波澜。
奇怪，这又是什么情况？灵魂出窍，还是被外星种下了诅咒？
正搁这儿胡思乱想，突然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拉出体外，继而是舱外、舰外！
整艘战舰尽收眼底，他看到了正在舰桥值班的刘雯雯，也看清了战舰的内外结构，甚至看到远处有颗悠然飘过的小行星！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
没等这个念头消散，欧展鹏的意识加速，他先是看到一颗颗小行星自身旁掠过，甚至穿过他的身体。
接着又看到了远征一号，又看到了外星种的逃生舱。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木星的大红斑，越过土星的光环，再经过天王星和海王星，最后进入柯伊伯带，在众多脏雪球之间自由徜徉。
短短片刻，居然从小行星带一路飞到太阳的边缘！
欧展鹏都不知道怎么吐槽才好了，速度快倒是没什么，关系是如今又不是八星连珠，，怎么可能一条线直飞，把所有行星全都偶遇一遍？
很快，一颗隐藏在星系边缘的小行星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欧展鹏以为它和之前的小天体一样，也要从他的意识中穿过，不料他的视线却在靠近小行星的时候放慢速度，最终，他的意识投入小行星内，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然而一个低沉沉的声音在钻进他的耳中：“你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欧展鹏猛然惊醒，瞪大两只失去焦距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对面的舱壁。
那上面有一些用途不明的花纹，与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扭头，徐晴的睡颜映入眼中，同样与梦中看到的景象毫无区别。
欧展鹏满脑子浆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低温舱睡多了，留下了梦游的后遗症？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一个劲地提醒他不要自欺欺人。
这下，欧展鹏彻底睡不着了。
他悄悄爬出睡袋，打开挂在墙上的显示器，火星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虽然离开火星没多久，但屏幕上的火星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小亮点，最多再有几天，就会隐入群星之中，一如此刻的地球。
仔细回想，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异常清晰，仿佛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正的亲身经历。
欧展鹏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一直猜测自己获得的特殊能力外星外有关，那么梦里的一切，是不是也和外星人息息相关？
徐晴迷迷糊糊地嘟囔：“你怎么还不睡？有心事么？”
“没事。”欧展鹏笑笑，探手关掉屏幕，重新钻进睡袋。
刚闭上眼睛徐晴就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欧展鹏发出一声沉深的叹息，好一会儿才勉强睡下。
这一次，他没再梦到任何东西，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然而第二天夜里，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不过意识脱离身体之后，并没有向太阳系边缘前进，而是突然之间星月逆转，空间变幻，他的意识一阵模糊。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位于一处未知之地。
这里的天空是淡淡的紫色，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充满了科技感的设备。
一群脑壳光光，长相很难形容的外星人来去匆匆。
欧展鹏看到它们的第一眼，脑子里想到的第一种生物就是对虾。
几只虾人停留在欧展鹏的视线之内，他们分头行动，操纵着各种看不懂的设备开始工作，只见一只足有小轿车那么大的探头悬停空中，突然挤出一些牙膏似的东西，那些软叭叭的泥状物迅速固化，变成厚实的、光滑的弧面。
一开始，欧展鹏还疑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很快就发现端倪——那些奇怪的设备，竟然是超大型3D打印机的探头！
而那些泥状物，其实是用来打印的原料，乍一看没什么区别，可成品却是各种各样，有的是金属，有的是合成材料，也有的干脆就是石头和木头。
欧展鹏就这么看着虾人一通操纵，一艘战舰从无到有，没有任何多余的连接结构，从头至尾都是以打印方式完成！
人类的3D打印技术已经发展的很不错，但距离直接打印大型战舰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充其量，只能打印小型船只。
必须说明一下，人类完全可以打印大型战舰的船壳、内部的甲板以及舱板，一些工艺要求没那么高的舰载设备也不是问题。
但反应炉、推进器、高精度观瞄设备等战舰必须的精密设备就无能为力了。
虾人则不然，他们是从头到尾一口气，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以打印方式解决。
104 哪里来的
纯以欧展鹏本人的观感来看，虾人的技术水平最少甩人类十八条街！
当战舰最终成型下线，欧展鹏视线拉远，更多战舰进入眼帘，它们成排成列，数以百计，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着耀眼的光。
欧展鹏被虾人的实力深深震撼，一艘外星战舰就打得人类没有半点脾气，不用多，只要再来一艘，整个蓝星都得老老实实喊爸爸。
可他又有点闹不明白，虾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脑鱼的另一种机甲？
感觉不像，却又找不到证据。
一连几天都是同样的梦，不仅内容完全致，就连细节也没有分毫不同。
欧展鹏发现，他的位置并不是固定不动，而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任意移动。
于是，他仔细观察虾人的造舰过程，但只有很少一部分内容可以看清楚，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欧展鹏也是倔脾气上来了，硬是把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几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梦醒后没惊动徐晴，一个人悄悄离开宿舍前往舰桥。
他记得第一次做梦的时候，战舰附近有一颗小行星，于是问起值班人员，前几天的航行日志有没有相关记载。
值班人员很是好奇，但痛快地照办。
欧展鹏的现任职务是分管陆战指挥的常务副舰长。
虽然带着常务两个字，可远征二号哪有什么陆战任务？这个位置几乎就是个闲职。
但再闲也是副舰长，级别在这儿摆着呢，而且安排个闲职不是不看好欧展鹏的前途，只是其他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把职务分派完了，根本没办法临时安排。
就凭欧、徐两人苦守火星大半年的功绩，将来回了地球，上面肯定会有所安排，说前途无量夸张了，一路坦途八成没问题。
眼下不过是看一下半点不涉密的航行日志，这点面子大家还是会给的。
欧展鹏按照记忆中的时间，找到了相应的记录，果然发现雷达有一个连续的回波，而且是典型的小行星波形。
距离最近的时候，那颗小天体与战舰只有40公里，对宇宙惊讶而言，这几乎就是擦肩而过。
尽管早有猜测，可得到了证实之后，欧展鹏还是好一阵发呆，脑子里不停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而所有的思绪最终变成了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他继续查询几大行星的位置，结果在哪里的都有，根本就不可能在一条直线上。
不死心的欧展鹏又把目光投向了太阳系边缘，但是到了这一步，值班人员就无能为力了。
一则距离达远，二则光线太暗，别说舰载系统看不到，就是地球轨道上那些能观察上面亿光年的大型太空望远镜，也同样看不到太阳系边缘的细节。
最后，欧展鹏只能不了了之。
可梦境还在持续，随着战舰的不断前进，一些原本比较模糊的地方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许多细节真实得难辨真假。
欧展鹏搜肠刮肚，从脑海中翻出在断舰时的经历，与虾人制造的战舰仔细对比，发现记忆中的断舰结构，与梦中的战舰结构完全一致！
他原本就因为同一个梦境的反复上演而满心疑惑，这会儿更是开始怀疑，是不是梦境读取了自己的记忆，才会如此的真实？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欧展鹏终于忍不住，将记忆中的反应炉画了出来，不仅是外观外形，还有详细的内部结构，各种细节一应俱全。
犹豫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进入舰桥。
刘雯雯恰好在这里，看到欧展鹏不禁露出揶揄的微笑：“呦，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欧展鹏神色凝重：“有点东西传回基地。”说着在终端上一划，就把图纸传送过去。
图纸这玩意，不是专业人员根本看不懂，而欧展鹏这份儿来自梦境，就是专业人员来了，能不能看懂也不一定。
刘雯雯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不禁露出迷惑神色：“这是什么东西？”
“反应炉的图纸。”欧展鹏实话实说。
刘雯雯顿时惊住：“你画的？”
“对，我画的。”欧展鹏说。
刘雯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玩笑吧？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设计院？”
欧展鹏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胡乱解释：“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能先把图纸传回去么？最后加一句，请基地联系落舰山，对比图纸是否正确。”
刘雯雯更加好奇，亲手将图纸传给通讯部门：“那咱们就长话短说，满足一下我高涨的好奇心。”
欧展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含半点笑意的笑容：“抱歉，机密！”
说完转身就走，半点都不迟疑。
刘雯雯差点没让口水呛死，你丫故意的吧？
但是没办法，在军方的一亩三分地上，不管多么八卦的人，听到机密这俩字也只有闭嘴的份儿。
不仅不能问不能说，就连听一听都不行。
大约二十分钟后，基地收到了卫星转回来的图纸，值班人员也没怎么当回事，按规定上报存档，很快就报到单秋宇那里。
他不懂图纸，但他有足够丰富的人生经验，打开文档之后，随便扫几眼，就知道这是非常精密的玩意。
为了减小翻车的几率，他还找来两个专业人员帮着掌了一眼，结果两个的意见高度一致：图纸非常专业！
单秋宇再没有拖延的理由，立刻将图纸发给落舰山，且做了简单的说明。
收到图纸的宫一丁满脸迷惑，这都什么玩意，哪个阿猫阿狗画的图纸，就让咱们比对？如果人人都这么不靠谱不着调，基地也不用研究外星技术了，光是对比各种图纸，就能把所有人忙得人仰马翻。
但基地的面子不能不给，宫一丁只能不情不愿地找来了吴教授。
吴教授正在断舰里研究反应炉，根本不肯动地方，最后没办法，宫一丁不得不亲自走了一趟，把图纸交给吴教授，还特意说明情况。
听说是地面发过来的，要和外星人的反应炉仔细比对，吴教授终于产生一点兴趣。
他打开文档，只看了一小部分，脸色顿时就变了，一把抓住宫一丁：“这是哪里来的？这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