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再度魔化的征兆
“老爹出征归来啦~~”
“老爹万岁~”
“老爹今天好棒~~”
“老爹昨晚好棒~~~”
“老爹每一天都好棒~~”
随着夏极再度出现在芥子世界,一群树妖欢呼起来。
顿时间,这里拥有了节日的气氛,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味道,而不是空荡荡的。
猿妖的尸体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了,不少树妖还悄悄地用树根裹了一些尸块儿,藏到泥土里,在夜晚时分趁着同伴不注意地时候,偷偷吃上两口。
清风朗月,再来一口妖怪肉,真是惬意无比。
夏极心情也是不错,毕竟一口气吸收了那么多生命真元。
如今,这许多生命真元储存在他体内,即便是吸收消化怕是就要足足好几个月时间。
便是躺着不动,他都能感到独尊功在自动运转,在将生命真元搬移向他的奇经八脉,然后...说不定还能一口气冲破百零八隐穴。
四师兄说,行气的第四境界叫做“引神入体”。
而“引神入体”的初品,中品,上品分别是以“香火金身之中的力量”贯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百零八隐穴,这分别对应着行气的一二三境界。
按照这个理论,大日真元也是“神”,生命真元也是“神”,如今自己算是双管齐下,在二十倍修行丹的支撑下,而通过大日真元达到了四境的上品,如今...生命真元这边的进度也会跟上了。
至于这些小树妖,夏极也没觉得如何。
毕竟,在他看来,实在很弱。
他是知道的。
妖怪也有三六九等。
小妖们只能幻化人形,迷惑人心,而且还残存了大量本体特征,甚至不少小妖如果被人叫破了名字和真身,就会吓得直接逃走。
厉害一点的,则在“技能树”上产生了分叉,大抵来说分为两类。
第一类,入人梦,然后可以祝福或是诅咒,但都需要媒介,也需要在一定范围里,譬如自古流传的一些妖怪报恩或者妖精诅咒,都是这么回事。
大体来说,报恩的就是跑上门问“你好,请问需不需要一个漂亮可爱体贴包揽家务的老婆”。
而诅咒的却是也不难找,你如果察觉到自己每天噩梦、厄运连连、眉黛凶兆,那么在自家庭院里屋舍里或是周边逛一逛,总能找到妖怪本体,通常在阴暗或是多水的地方总会有所发现。
这些妖怪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你叫破它们的真身,它们不仅不会逃跑,还会过来打你,这就需要斗法了。
第二类,本体特征被强化,而会产生显著的视觉冲击力。
再厉害一点的,则被称为大妖,大妖这边的“技能树”分叉可谓五花八门。
譬如,本体特征大幅度增强,凶悍无比,那猿妖就是。
譬如,不用媒介不用在一定范围内,就能发动诅咒或祝福,之前荒林的哭丧女就是。
譬如,天赋妖术,那猿妖以妖气凝聚了黑云,从而具有飞行能力就是。
自己的小妖们,看起来还挺吓人的,力量也感觉颇为强大。
但既然连幻化人形都做不到,想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夏极坐在高崖上,看着那一群满嘴沾染了大妖鲜血、周身弥散着淡黑色金属色泽的钢牙树妖们,微微摇头,它们虽然看起来凶,但其实还只是孩子啊。
他转身出了芥子世界。
轰隆隆的瀑布声传来。
水沫飞溅。
夕阳在每一滴水珠里折射出七彩光芒。
小木屋静静伫立,面朝云海,春暖花开。
屋檐下,今天再次外出,卖了桃子换了美酒归来的小狸猫,正垫着脚,踩在粗糙的小木凳子上在挂酒葫芦。
山风吹过,紫裙少女的头发都舞了起来,酒葫芦也如风铃般响了起来,彼此撞出悦耳的清音。
阿紫察觉到动静,侧过头,在夕阳里,脸颊添了一抹昏黄的柔和,她笑靥如花地招手喊着:“主人,主人,主人~~~~”
看到主人,就很开心。
知道主人三点钟来,两点钟就已经开始开心了。
夏极随口问:“阿紫,今天小镇之行,还顺利吗?”
“顺利呀~~”阿紫远远喊道,“不仅顺利,今天还很幸运呢。
我遇到一个商人带着蓝海洋城的美酒,来到小镇上,我就买了他的酒。
那商人说,他这些酒是之前通过凤鸣山城的大火车,从蓝海那边运来的,窖藏了很久了。
现在忽然爆发了钱塘妖灾,他的生意很不好,所以才提前把酒取了出来,想要卖掉一批换些钱。”
“丢过来。”
“好呀好呀~~~”阿紫摸了摸,摸出一个精致的闪光玻璃酒瓶,远远抛了过去。
夏极抬手一招,就吸了过来,拧开塞子闻了闻,居然真的是洋酒?
这世界,还真是玄奇。
说起来,他还是喜欢小镇上的水酒,但有这种换换口味,也还算不错。
喝完美酒,又看了一本什么御剑术。
他不知怎得,脑海里又想起师姐说的那些关于生母的话,继而再想起自己还在那女人腹中时感受到她摸着肚皮对自己的温柔私语。
“宝宝~~~宝宝~~~”那声音从天边从云端而来,好像梦幻的摇篮曲,温柔到连人的心都要融化。
这温柔和师姐的话融合在一起,再度成了一根狠狠扎入心底的刺。
夏极摇摇头。
便是说什么接他回去,给他一世荣华,这又如何?
他在乎么?
不在乎。
可话说回来,这是一世荣华的事吗?
这是一个母亲的愧疚和救赎。
可抛弃了孩子的母亲还算母亲么?
可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
可...
...
夏极深吸一口气,不再想,而是把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然后脱了衣袍,露出一身蕴藏了恐怖力量的躯体。
他走入了瀑布下,盘膝而坐,如神似魔。
而巨量的生命真元于他体内加速着进化,以至于他感到身体里涨涨的。
...
...
轰隆隆。
湍急的瀑布飞流直下,冲击在狂野的肌肤上,如撞在某种极度坚硬的物质,而飞弹开来,发出白日平地惊雷的闷响。
这雷鸣,可以将偶然生出的那一丝杂念冲撞开。
时间也开始了流逝。
一天...
两天...
...
七天...
时间飞快的过去。
日子平淡,且温馨。
今天,清晨。
阳光落照山谷,洒落在刚走出木屋的少年身上。
夏极忽然顿了顿脚步,他心有所感,今天或许会有一点点小提升。
但是,提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先放一放,有什么比得上吃一顿早餐呢?
阿紫用腰间的小铁锅煎了鱼,又配了树妖特供的水果,再加上动物特供的山珍,很是丰盛。
主仆两人对坐,美美地享受着这晨间的安宁时光。
阿紫并不会每天去卖水果,白天大多时候,她会在林子里跑来跑去,丝毫不记得自己身体里还藏着血咒。
夏极吃饱了,也起了身,走向瀑布。
他慢悠悠地脱了衣裳,如闪电般一跃而出,落定在湿滑的巨岩上,放开身形。
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元,在他体内玄奇地流淌。
大日真元。
生命真元。
夏极开始感到身体痒痒的。
这痒感无法抑制。
为了缓解这种痒感,他继续放任身形,开始膨胀,直到近乎十米之高,才停下。
但是,那痒感仍然在持续。
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肌肤,从这看似依然是凡夫俗子的躯壳之下一跃而出。
许久...
再过许久...
这种痒感越发浓郁,
但体内的膨胀感却暂时沉寂了。
夏极神色平静,或许...还差一个契机。
61.不见与相见,神医到来
“师叔?”
“师叔?”
此时,
太子洞外。
虞清竹领着诸多弟子。
已经一晃七天过去了,师叔始终没有回应,但太子洞乃是武当禁地,若是内里前辈未曾出洞,没有人可以硬闯。
太子洞乃是武当前辈清修之地,而清修之后入定乃是常事。
这已是虞清竹第七次来了。
她每天来一次。
可每次都没有回应。
“宋真青和妖魔勾结之事几乎板上钉钉,灵露真人没道理不知道!!他这是在刻意躲避我们!”一名剑修神色冰冷,带着恨恨之色,这是九代弟子里的莫空云,擅长身法,所以修行的乃是紫电御剑术。
俞重山厉声呵斥:“师弟,不可无礼!灵露真人斩妖除魔的时候,你我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这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还是颇有威望的,他一出声,莫空云就不说话了。
众道士道姑默默看着不远处裹着玄袍的清竹大师。
这一次武当北山的事件里,清竹大师的表现毫无意外再次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已被这些弟子隐隐看作武当今后的领头之人了。
所有人都站在她身后。
虞清竹再等片刻,还是无人回应,但她无法入内探查。
首先,太子洞只能从内部开启。
其次,即便她能开启,也不可以入内。
片刻后...
虞清竹只能再无奈地选择再度离开。
莫空云自告奋勇地留在这里,说一旦看到灵露真人出洞,就会通报大家。
但虞清竹却并不放心,这种不放心来自于“宋真青的叛变”,如果宋真青叛变了,那么灵露真人会不会也叛变?
这事没法说,也不能说。
对内会令武当动荡,对外则是道乡丑闻。
她不再是一个小道姑了,而是必须为武当遮风挡雨,坐镇此山的未来掌教。
她的一言一行,她的考虑思量,都不可以任性。
治理一方势力,如烹小鲜,不可妄动,否则便是朝令夕改,自己扇了自己的嘴巴子,今后也不用再提什么威望了。
所以,她淡淡道:“要等灵露真人,也是我来等,师侄还需修行,不用在此。”
“没事没事,师姑的事情才多呢,这点小事就不劳师姑烦心了。”莫空云扛着长剑,嘿嘿着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俞重山也是受箓道士,他心思也不再如那些小道士般单纯了,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清竹大师的思量,便出声道:“师姑,我和空云一起留在这里。若有异常,我会用信号烟花传递信息。”
虞清竹看了一眼这位九代弟子里的大师兄,淡淡道:“不行。”
俞重山:...
莫空云:...
虞清竹道:“不用守在这里,灵露真人是长辈,明日我再来拜访就是了。”
“是,师姑。”
“是。”
俞重山和莫空云急忙垂头应答,然后两人却互相侧头,默默对视一眼,目光里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
午后,虞清竹难得空闲,这段时间各种突发事件接踵而至,如今方得几分消停。
她走到小师弟的静室前,问了问周边的道士,就知道小师弟几乎常常夜不归宿,或在山中或在小镇上过夜,早课晚课都不怎么来了。
她不禁有些默然。
师弟才二十二岁,却因妖火影响,而功力全废,无法修炼,他心中的悲苦难受可想而知。
可是...上一次见面时,师弟不仅没有露出难受的表情,甚至还来安慰她。
虞清竹想去后山。
但发现,很难迈出步子。
去做什么呢?
安慰师弟吗?
去说什么呢?
说与宋师叔斗法,说宋师叔背叛,说火德星君,说血肉魔身?
小师弟根本没参与这些事,而且这些也未尝不会触及师弟的伤口,让他想起自己无法修炼而难受。
...
她经历了黄粱一梦后,心境很是坚定,但在面对涉及夏极的事情时,却有些乱了方寸,有些举棋不定,只因为在那几日几夜梦尽的一生里,师弟是她的......
她来回踱步,终于说服了自己。
去看看吧。
师弟,很孤独吧?
一个人在后山。
听说他领了一只小狸妖。
可小狸妖能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自己身为师姐,身为要庇护武当每一个人的清竹大师,也需要关心这样的师弟吧?
虞清竹寻到了理由,就往后山走去。
她才出太极宫地界,顿时四名剑修纵剑上前,护在她周边。
虞清竹摆摆手道:“我不过去后山看看你们小师叔,不必随同。”
四名剑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竟齐齐半跪下。
“师姑,掌教离开时,特别关照...您若是离开,我们一定要相随。”
“是啊,师姑,如今世道,似有风云将起,即便是武当,也没有过去那般安全了。”
“师姑,如果不便,我们只在远处随着...您虽然实力强大,终究身为符修,一人外出,若是遇到突发危险,那怎么办。”
“师姑,请让我们一同前往后山吧。”
虞清竹顿下脚步,默然良久。
忽地问:“你们小师叔在后山可好?”
其中一名剑修道:“小师叔生性潇洒,自由自在,旁人若是遇到这种事,说不定早就崩溃了,但师叔却恰得自在。昨日,我去后山还远远看到师叔在湖边钓鱼,很是逍遥。”
“我也看到了”,另一名剑修道,“小师叔还在后山建了个木屋,自在的很。”
“是啊,小师叔不与人争,超然物外,也让我等颇为佩服。”再一名剑修就硬吹。
事实上...小师叔在武当道士眼中实在是个反面人物典型,道姑们有多喜欢他,道士们就有多讨厌他。
而再事实上,这些剑修看到的都是夏极日常做出的假象。
大抵是作为斥候的各种小动物会把前山的动静都告诉他,而若是有师侄来后山查探他是否安全,他就会挪挪地儿,换个能让师侄们看到的地方钓鱼。
而后山的木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建出的。
虞清竹听到夏极安好,再看到四名剑修一副“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若要伤害她就要先从他们尸体踏过去”的模样,顿时失去了往后山的心。
如此这等情形,即便见到了,又能聊什么呢?
可这四名剑修的考虑也是掌教吩咐,也是为大局考虑...她又怎么能呵斥?
虞清竹道:“不去了。”
四名剑修这才恭敬地欠身,然后又四散开去。
虞清竹走远,又侧头。
身后,天光正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
......
数日之后。
月夜下。
玄袍老道,白发负剑,手提灯笼,走在武当登山的青石阶上。
他身侧随着一个裹着白鹤大氅、拎着小箱子的美妇。
美妇看似不过中年,很有气质,黑发间隐约能间一丝两丝的白,束成一裹扎成辫子垂在身后。
这辫子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颠簸着,显出几分不符年龄的俏皮。
这女子名程镜心,是药王镜山的神医。
但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曾经是武当弟子,道号明月心,是老道的师妹,只是不知为何还俗而离开了武当,并且发誓不入黄泉不再见老道,不再入武当。
但是,在知道老道前来拜访了她两次后。
她就让人悄悄在山庄下挖了一条靠近地下河流的地洞,以拟“黄泉”。
这次老道带着武当的水土,去那地洞里和曾经的师妹见了面。
如此,就是入了黄泉再与老道相见,再踏上武当的水土,不违誓言。
而程镜心的年龄也远比看起来要大,只不过她深通医术,平时保养很是得当,所以才显得年轻。
此时,她心情算是很畅快了,负着手迈着六亲不认步,走在老道前面。
老道咳嗽了声,提醒道:“师妹啊,不小了。”
“哦。”
程镜心不管他,继续迈着六亲不认步。
老道也是无奈,师妹都一把年纪了,都被尊为神医了,还这样任性。
不过,此行,也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根本就是他一认错,师妹就答应跟他回武当了。
而两人已经足足三十年没见面了。
程镜心走着走着,也有些好奇:“你那位小徒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你这头犟驴肯来找我认错,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来找我呢。”
老道听着“犟驴”这等称呼,也是有些无语。
“犟驴,听到我说话没有?”
“师妹,老道今年不小了...这等年轻时候的话,莫要再说。”老道提醒师妹。
程镜心居然吐吐舌头,道:“犟驴犟驴犟驴,你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犟驴!你这辈子,从不认错,从不低头...居然有一天肯三顾茅庐来找我,真是不容易啊。你那小徒弟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老道轻声道:“他姓夏。”
程镜心忽地顿下脚步,侧头问:“夏?”
老道郑重其事地道了声:“夏。”
程镜心忽地明白了,然后沉默了下来。
天下有不少夏姓,但值得老道如此认真说的,只有一个夏姓。
那是...在遥远的天阙皇都了。
而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地理上虽然不算非常遥远,可在心理上...那边可是远的如在世界尽头啊。
62.收获契机
次日,午间的光安静地投落。
前殿依然香火袅袅。
后殿再后的庭院里,坐着两个人。
神医和夏极。
神医远道而来。
夏极一早就被传回了。
而老道一路奔波劳累,先是镇守了钱塘妖域周边长达一个月,然后又绕去镜山寻了神医,此时自是重新坐回真武大帝金身下,盘膝入定,算是休息了。
此时...
夏极和神医算是初见。
神医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道士,心底暗暗心惊了下。
天下竟有这等模样和气魄的男子?
这男子,对于女子而言,怕是“祸水”级别的了。
但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被小孩迷住?
于是,神医俏皮地笑着,自我介绍道:“清泉子,我是你师父的师妹,简称师娘。”
“嗯,师...”夏极忽地打住了。
师父的师妹,怎么叫师娘?这什么逻辑...
神医看到他发懵,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这孩子就喜欢,不仅因为他气魄相貌实在讨女人喜欢,还因为他是老道能够踏足镜山的契机。
可以说,她能重回武当,重新和师兄见面,都是因为这孩子。
所以,神医也是默默地发誓,一定要治好这孩子。
她探出手,扣住夏极的脉搏。
望闻问切,而引一缕气机入体,进行把脉探查,从而知道病疾之所在。
程镜心有过大机缘,于医道是当真无愧的神医。
她只是一出手,夏极就已经感到了。
那是一丝奇异的气息...
不,不是罡气。
而是...
他细细分辨了下。
是一缕未知的真元,没有危险的感觉,反倒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清泉子,放松一些...我是你师娘,不会害你的。”
“嗯...”夏极也不知该怎么喊这女子了,终归是上一辈的感情,他这个做晚辈的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他闭上了眼,任由程镜心那真元进入他体内探查。
说起这真元,其实也不算多大隐秘。
程镜心的药王山庄里供着一具金身像,名为慈航。
她借此香火金身修炼,得真元,极擅疗伤,引气入体,不仅可以察觉到对方的伤势,甚至还能进行“体内疗伤”,直接铲除病因、修复内伤。
论境界,也是踏入行气的第四层次“引神入体”了。
此时...
两人都闭上了眼。
程镜心的真元宛如踏入异域的斥候,开始了巡查。
而这位“斥候”,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在体内的奇经八脉甚至百零八隐穴之间探寻问题所在。
然后,这位斥候看到了夸张的紫色妖火,在经脉之间的要道上熊熊燃烧。
程镜心即便只是探入了一丝真元,却也能感到这火焰的灼热。
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扭曲,可想而知,这紫火有着多么强大的破坏力。
程镜心皱眉,喃喃道:“如此残暴,却又能如此进入人体...这是什么火焰?”
她控制着真元,飞快地开始游走。
但每到一处,都会被这紫色妖火封锁道路。
“奇经八脉的各大要道”竟都被这妖火占据了。
程镜心眉头越皱越厉害,她是医生,会努力去探索病因,也会去探索病况。
这等奇经八脉都被妖火封堵的情况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因为正常情况下,这名为清泉子的年轻道士已经被烧死了。
那么...是什么让他体内达成这平衡的呢?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究竟,便试探着将她这具备医疗性质的真元往前...缓缓地探去,试图湮灭着紫火。
...
“呀!!”尖叫传来。
师娘额上香汗连连,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夏极也睁开眼,他不可能乱喊称呼,但直到面前女子和师父关系很深,便关切地问道:“师姑,你没事吧?”
程镜心擦擦汗水,长舒一口气道:“没事。”
然后,她忍不住感慨了声:“你这孩子...”
紫火如此暴戾,她只是触碰了下,就差点受伤,而面前这孩子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这火焰......
他怎么做到的?
他又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镜心神色越发慈祥,带着几分不忍。
夏极很投入,他苦笑道:“师姑,我习惯了,治不好也没关系。”
程镜心看着面前这年轻道士平和而古井无波的眼神,心底有着深深的触动,难怪老道会为了他来找自己道歉。
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神医抹去额上的汗。
她必须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清泉子,这一次...我会用更多的真元进入你体内,你不用害怕,放松就可以了。”
“嗯...师姑。”夏极点点头。
事实上,他昨晚就知道神医来了。
他昨晚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动用了他那“二十秘宝”之一的“天地阴阳变幻玄镜”。
这玄镜的作用很简单,也很鸡肋,可让使用者临时额外获得操纵“和自己截然不同力量属性”的能力,此为阴阳变幻。
一身魔力,可以获得一身神力。
一身正义力量,可以获得一身邪恶力量。
这东西,夏极原本觉得毫无用处,但用在此处竟是刚好。
他不想将力量暴露。
但紫火这个东西需要继续圆慌。
今天,他就要彻底圆住。
所以,他动用了这玄镜。
如今,玄镜破碎,已经无法再使用,但却未消失,而被他收入了“大黑箱”。
而同时,他也拥有了操纵另一种力量的能力,这么一来,无论是何等情况,他都能应对自如了。
至于紫火,那不过是苍白火焰的“降格”罢了,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掌控。
......
此时...
程镜心从怀里取出一个羊脂玉色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顿时一段翠绿如玉的玄异柳枝从瓶中浮现。
这美妇取出柳枝,视若珍宝地轻轻洒出一滴,落在夏极脉搏之处,然后...迅速塞好羊脂玉瓶,抬手之间再度扣在了夏极地手腕上。
经脉里...
程镜心的“斥候”顿时变多了。
似乎只是那一滴“水”,就让她的真元强大了许多许多倍。
从“一名斥候”变成了“千军万马”。
“我来了。”神医轻声道。
夏极咬着牙,点头道,“师姑...来吧。”
简短交谈结束。
程镜心发动快而猛烈的冲刺。
顿时间,千军万马向那紫火奔腾而去。
紫火也不甘示弱,化作一个个怪异的妖魔之体,和那冲来的真元厮杀。
这厮杀很是惨烈。
终于,紫火被撕开了一个小漏洞,千军万马也只剩下数十骑得以通过。
可才通过,
才看到了紫火后的一幕,
紫火就忽如死灰复燃般再度焰光大盛,一个怒潮般地浪涛拍打,直接将通过地数十骑吞没。
“呀~~~”程镜心再度叫了一声。
她睁开眼,全身几如被榨干般虚脱了,软软地瘫在石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师姑,你没事吧?”
程镜心良久才平复了喘息,道了声“没事”。
也不知她在穿透紫火后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是目光越发温柔和慈祥,似是许多困惑如解开了一般而显得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真是个好孩子。
今天...我一定要治好你,让你免受紫火折磨。”
“师姑,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我可也曾是剑修啊。”美妇笑笑。
然后,她将那羊脂玉瓶放在桌上,静视良久,终似下了决心。
这异木再好再珍贵,终究是死物。
师兄这辈子没低过头,没认过错,好不容易来求她,她怎么会让师兄失望?
“清泉子,把手伸过来,我们继续。”
“师姑...”
“伸手!”程镜心其实也是犟驴,否则不至于三十年不见老道,却又在老道一来就巴巴地跟着他跑了。
“嗯...”
夏极伸出手。
程镜心右手双指如电,急点在夏极手腕。
左手则是拔出羊脂玉瓶的瓶塞,拈出柳枝,轻轻洒出一滴甘露,精准地落在夏极手腕上。
甘露飞快渗透入夏极体内。
而在脉搏的世界里...
之前一败涂地的“斥候”再度整军。
随着甘露不要钱的洒下,“军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终于,随着最后一滴甘露的洒下,那一段儿被程镜心称为“异木”的柳枝竟是瞬间枯萎。
而海量的“军队”也于夏极体内的奇经八脉之中汇集完毕。
这数量之多,完全是一副彻底消灭紫火的架势。
“清泉子,凝神守意。”
“是...师姑。”
简短对话完毕。
程镜心的大军对紫火发动了持续而有力的冲锋。
这一次,时间极长,直到两人都满头大汗,这才缓缓停下。
程镜心是彻底没力气了,连一根手指都如动不了了,软软地趴在桌上,全身湿透。
夏极也差不多。
他当然也废力气。
在师姑的真元冲击下,他要将力量控制在紫火层次,同时分饰两角,控制两种不同属性的力量。
但是...
意外的是,
师姑的真元竟是意外的舒服,而那柳枝里的甘露更是让他生出一种舒爽的感觉,
他隐隐感到自己突破的契机......来了。
或许...
或许,这一次终于可以变强一点点了。
他眼中闪烁着期待。
63.想说很多话,却一句没说
“师兄,这孩子身体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种是紫色的妖火,那妖火暴戾,却无法辨别火焰种类,应该是一种异火。
而另一种...则是这孩子没有死去的原因。”
“是什么?”老道非常好奇。
毕竟清泉子这孩子虽然身份特殊,但在武当太极宫里的表现还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根本没有好好修行。
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若在力量和自在之间选一个,他也会选择后者。
力量意味着责任,责任意味着从今往后...身不由己。
那是个惫懒的孩子,却也是聪明的孩子,更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别人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暗自嘲笑,但却又怎么会知道那孩子的快乐?
神医看定老道,缓缓吐出四个字:“浩然正气。”
老道:......
神医道:“我没看错,我花费了一滴玉净杨柳甘露,才突破了紫火,看到了与紫火对弈,在守护着那孩子的力量。
若不是浩然正气抵挡着紫色妖火,那孩子怕是早就死了。
依我看,浩然正气本就是那孩子自己的力量,只不过被紫火妖火提前激发出来护主了。”
老道瞪大眼,白眉白须皆是颤摇。
他喃喃道:“浩然正气,浩然正气,真的是浩然正气?”
神医道:“我确认了,不会有错的,这虽然是传说之中的力量,但是特征非常清晰...光明,温暖,柔和,还有那正气,不会错的,这就是和五行之异对应的人之异的金字塔。”
“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神医垂下头,“我耗尽了所有玉净杨柳甘露,却也没有能破掉他的紫火...那火焰好像是活的。
无论扑灭多少次,都会死灰复燃,重新将我的力量全部绞杀。
那种感觉...
就好像...”
神医盘膝坐在老道面前,思考着措辞。
老道也安静地等待着。
真武大帝金身像如小山般立在他身后。
而,紫霄后宫却是一片安宁。
安宁的能听到不知何时起了的春雨,沙沙沙地落在这山顶道宫的瓦片上,发出声音。
“就好像...”
“好像...”
神医从没遇到这种古怪的情况,她仔细地回忆着,确定着每一步,然后眼中神采终于落定。
“就好像那妖火在他体内,那妖魔就在他体内,而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住了那妖魔一般。”
老道:...
神医:...
若是夏极听到这番言论,定是要对程镜心再度刮目相看。
程镜心的言论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若不是那“天地阴阳变幻玄镜”,他的秘密就会直接被揭晓。
而即便他动用了这“二十大秘宝之一”来隐藏,却还是被瞧出了端倪,并且推断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同时,也使得他之前撒的谎彻底圆上了。
浩然正气,也许没人知道这力量,但老道知道,程镜心知道,还有这世界不少有了资格的人都知道。
这是最光明、最正义的力量。
这并非修炼而出,而是生来便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才会展露出来。
而需要用浩然正气去封印的紫火妖魔,又是何等妖魔?
老道长叹一声,垂下头。
他问了声:“那孩子呢?”
“他走了,他说他要去钓鱼。”程镜心回忆着,“师兄,你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神情有多么洒脱,多么自在...我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孩子。
身怀浩然正气,却还未怎么动用就失去了这力量。
以躯体封印妖魔,承受紫火灼烧,一定很疼很疼吧?
他即便去怨恨这个世界,即便是怨恨所有人,都很正常...
但是他却偏偏这么乐观,这么开心。
这孩子...真是让人不心疼都不行呢。
不过师兄放心吧,玉净杨柳是异木之一,我平时都不会舍得用,今次全部给了他,如此一来也能帮助他,让他舒服一些了。”
幽幽的声音,在紫霄后宫里响着。
前山的石阶上漂浮着一朵又一朵的伞。
香火袅袅,淹过神像。
通往后山的空地上,玄袍的清竹大师撑伞站在云海前,感到身后动静,她侧过头,看到来人,她喊了声:“师弟。”
“师姐。”夏极眉眼含笑,没有一点儿自己是病人的觉悟,他只想赶紧溜了,“天地阴阳变幻玄镜”的持续效果快结束了,再留在神医眼皮底下,那就是纸包不住火,谁知道那位师姑还有什么压箱底。
清竹大师又喊了声:“师弟...”
她想说很多话。
觉得只是吐出这两个字,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回忆,有黄粱一梦之中的,有真实世界里的,有她心底所有的光和期待。
夏极撑着黑色油纸伞,走下石阶,往大山深处走去。
清竹大师抬手想去抓什么,却又只是抓住了一团空气,她想追过去,但是...她要说什么呢?
让师弟留在宫内,不要再去后山了?
还是她也无所谓这道宫事务,说去后山陪着师弟钓鱼?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身影已经远处,隐没于春雨里的山雾之中,还有隐隐的山歌从远处飘来。
清竹大师伫立良久,看了烟云很久,这才深吸一口气回过头。
这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美妇站在她身后。
虞清竹看清来人后,道:“见过神医。”
美妇笑着直接道:“小清竹喜欢师弟吧?”
虞清竹瞪大眼,这位师父的师妹说话太直接了吧?她很想说不,但却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个“不”字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好像说了,就是彻底斩了今世的缘分。
但她也不愿说这个话题,而是道:“神医,我该去修行了。”
“嗯。”美妇笑笑应了声。
两人别过。
美妇这才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后山...
夏极走入这里,就好像回归了自己的国度。
各种小兽飞鸟叫唤着,夹道欢迎。
而他走入瀑布秘境时,树妖们则是高扬着树枝,喊着“老爹老爹”,这一次...似乎多了些新面孔。
那是一种扇着翅膀,在半空飞行的妖精。
这些妖精体型很小,约莫成人手指长短,若不是他视力好还看不清楚。
紫裙少女从雨中飞奔过来,循着主人的目光看去,看清后就解释道:“主人,这是今天才诞生的妖精,似乎是主人从芥子世界挪到外面的灵花灵树产生了作用呢。”
夏极奇道:“那些灵花灵树成精了?”
阿紫拨浪鼓般摇着脑袋:“不是不是,这些灵花灵草感觉怎么都成不了精,但是有它们在,旁边的树妖就开始了...嗯...二次成精。”
“哈?”
“就是,就是...桃树成了精,然后这棵桃树的桃花又成了精。”
夏极:...
还能这样?
我变强了,然后我的指甲也变强了,不仅变强了而且还独立了?
这个意思?
不过,现在他不打算了解太多。
因为...
他受了师姑的力量,只觉突破的感觉越发强烈,快到临界点了。
他迫不及待地脱去衣服,纵身跃入瀑布,站在巨岩上。
然后...
他放开身形。
强烈的痒感再度生出。
嘭嘭嘭。
他的体型再度变化,变回近乎本体的近十米。
师姑的力量,或者说那名为玉净杨柳的异木,为他此时这暴戾的突破提供了某种润滑,而使得突破得以进行。
这一次,他不再长高,而是感到后颈和双肩后侧痒痒的。
越来越痒。
哧哧哧...
他的后颈和双肩后侧开始隆起。
血肉在不断裂开,皮开肉绽,而某种神奇的治愈力量则在消耗式地治愈着这些裂开的皮肉。
若不是这力量,这个突破就会变成一场疯狂的自杀。
狂暴的大日真元和巨量的生命真元,再加上玉净杨柳的润滑,使得这个进程在顺利进行。
啵...
啵啵...
如孕育之物破壳而出。
一个头颅从夏极后颈生出。
两只额外的手臂从他双肩后侧生出。
并且迅速成长。
春雨里,
瀑布湍急坠落,宛如透明的巨大水柱往下砸落。
闷雷声声里,
两头四臂的巨人不动如山,
这一幕,
震撼,
定格。
64.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存在的
夏极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是充满力量感。
“这个世界果然神奇,没想到正道中人的力量体系竟然能够达到这一步。”
夏极暗自点头。
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恐怖,他也在暗中成长,哪怕这成长的速度再慢,也没关系。
他觉得自己可能像蜗牛,在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爬。
近十米地双头四臂的巨人仰起头,感受着阳光静静照着他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一片属于他的天。
“老爹好棒~~”
“老爹好棒~~”
树妖们在岸边挥舞着枝桠,算是鼓掌。
而扑闪着翅膀的花妖则是在瀑布周围飞舞着,双手不停地往上抛洒,洒出一片片晶莹的如同花粉样的东西。
夏极虽然近乎十米,虽然全身肌肉如钢铁,虽然两头四臂,虽然体内藏着苍白火焰,
但是...
气氛却很和谐,有一种前世类似“精灵之森”的感觉。
这些花妖,就好像小精灵似的。
夏极感觉此次突破已经结束。
生命真元帮助拓开了奇经八脉,所以才会产生两头四臂的景象,固然...他体内还有许多生命真元,但是那些真元却还需用以温补和巩固他现在的躯体。
大日真元则依然是在行气第四境的上品层次,隐穴的突破没那么容易,需要日积月累。
至于山经的横练身法,那也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他周身的痒感已经消失。
一念,躯体开始压缩,那额外的头颅,额外的双臂缩回了体内,那壮硕而恐怖的身体开始缩小。
直到变回了个风度翩翩的年轻道士模样。
夏极一跃上岸,一招手,就披上了白袍。
花妖们有些畏缩又有些崇拜地在他身侧舞着。
当夏极看向她们时,这些树妖就会欢乐地尖叫“老爹,老爹~”
在阿紫的带领下,
夏极来到了这第一棵能够二次成精的桃树妖面前,小花妖们也飞了回去。
仔细打量。
这棵桃树妖满身桃花,而至少有十多朵花儿中心蜷缩着小花妖。
桃树妖露出星星眼,兴奋地喊着:“老爹。”
小花妖扑闪着翅膀,在花蕊里翩翩起舞,高兴地喊着:“老爹。”
夏极周身散发着太阳的气息,让她们感到舒服而愉悦。
而正是因为夏极,她们才得以诞生,所以这一声“爹”也不算叫错。
夏极揉了揉树妖的树皮,鼓励道:“很不错。”
那桃树妖兴奋地立刻长出了桃子。
夏极摘了桃子,靠在桃树上吃了起来。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可爱天真的小花妖们都开心地笑着,笑得露出了一口...獠牙。
之所以不让老爹看到,是因为树妖曾经说过,主人喜欢自然和谐的风景,露出獠牙就不太好了。
小花妖们生来就对老爹忠心耿耿,自然害怕老爹不喜欢她们,所以就都抿着嘴。
如同可爱乖巧的...淑女一般。
可是,夏极看到了。
小花妖们顿时失落了,如霜打了的茄子,都沉着脸。
“姑娘们,不要自卑,要勇于表现自己~”吃着桃子的小道士露出温暖的笑容。
小花妖们顿时又开心起来,绕着他翩翩起舞,再无顾忌地露出洁白的锯齿獠牙,獠牙在阳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寒芒。
...
...
另一边。
武当山太极宫里。
清竹大师和老道盘膝对坐。
两人已经交谈许久了。
“火德星君,宋真青背叛,北山异常,血肉魔身...没想到这段时间竟发生这许多事。
既有星君降临,那么为其塑造金像,再以香火祭拜,也是应当。
西方那边的宫殿还空着,明日让人轻扫一下,就将星君金像供奉上去吧,宫名神火。
贫道自会昭告道乡,我武当迎来了一位新的神明。
而那火德星君箓章既是你的机缘,便由你做主吧...
那金身像若是小了,便再铸一个大的便是。”
“是,师父。”
“另外,老道还听许多弟子言,星君曾说你乃是神明转世,可有此事?”
虞清竹道:“星君确曾说...原来这一世的你道号清竹子,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老道颔首道:“那便是了,既是如此,届时神火宫立宫大典时,贫道会再宣布代师收徒,将你升为七代弟子,和贫道以师兄妹相称。”
虞清竹一愣,“师父,这不可...”
老道道:“有何不可?你既是天神转世,贫道便不可做你老师,与你同辈便是了。”
见虞清竹还要再说,老道抬手压下,“莫要再说,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师...”
“清竹子,三十三天是存在的。
所以,你既是天神转世,贫道就不可以无视。”
虞清竹无奈,应了声:“是...”
“可是,老师,三十三天究竟是什么?”
“讳莫如深,不可言传。”老道想了想,抬手在面前的地面上画了一个“一”字。
虞清竹看着那个“一”字,有些出神。
老道抬手道:“你既说血肉魔身,贫道也为你讲讲吧。”
“是,请...请指教。”虞清竹看到老道的神情,终究没把“师父”再说出口。
老道颔首,然后道:“我道乡分为三道,逍遥道,天人道,长生道......这不是什么隐秘,任何人都知道。
但我老师曾经和我说,过去的道乡和现在不同,那时候仙人御剑,乘风而行,只是不知何时,这些都不见了,都成了传说。
我问老师,为什么书上也查不到?
老师告诉我,因为这是他的老师告诉他的,而他的老师则由他老师的老师所告诉,算得上一代一代一脉口传了。
再往前,当要追溯到我武当的第一代了。
而再往前,则是太极宫之前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那座道宫了。
那时候,道宫还不叫太极,就叫武当。
武当山上武当宫,延绵了不知多少代。
而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种存在和仙人辈出时候的道乡三道相对应。
那时候的人们,称呼为三道三魔。
这魔说来也有趣,和我三道刚好对应着。
我道求逍遥,魔便醉生梦死,是为醉生梦死宫。
我道求长生,魔亦求不朽,是为不朽宫。
我道求天人,魔亦不屑天道,是为天地不容。”
虞清竹静静听着。
老道继续侃侃而谈。
“传说之中,不朽宫的魔会不停夺舍,每在一个生命死去前,他就会夺舍另一具躯体而继续活下去,此为不朽。
醉生梦死宫的魔则常年大醉,可它们会在梦中彻底成为另一个人,它们可以操纵这个人的一切,包括这个人的梦境,然后...再梦到下一个人,你永远无法找到它们是谁,或许它们无处不在,或许它们就在我们身边。
天地不容的魔,每逢出世,必是电闪雷鸣,然而便是电闪雷鸣,却也无法伤及这些魔。
除此之外,还有诡异到我们难以想象,甚至不敢言其名,亦不敢将其名口传下来,以至于我太极宫的先辈只留下‘六座山庄’作为告诫的相传。
这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神魔都不见了。
我也从没见过什么山庄。
人间只剩下道士和妖精。
但...世上既有香火金身,上达神听。
为何不能通过古老禁忌的仪式构织虚无的血肉魔身,从而唤醒魔呢?
清竹子啊,此事必未结束...
或成千古未有之大劫。
你我恰逢其时啊...
但老道我终究是林中朽木,难再支撑。
这就要辛苦你了。”
虞清竹听的一愣一愣的。
三道三魔?
夺舍?
梦中成人?
天地不容?
六座不可言的山庄?
这些东西...听起来恐怖而又诡异,充斥着某种古老的禁忌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她有一种忽然跳出了这个世界,而窥探到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之画面的难以置信感。
不真实。
很不真实。
任何人听了这些都忍不住会去想...这都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根本不像有这些。
虞清竹努力地接受着这些听起来根本虚无缥缈的东西,然后问:
“那六座山庄可有名字?”
“没有...一座都没有...”
“那何谓构织虚无的血肉魔身,从而唤醒魔?”
“我未见过...也未明了,不过口口相传罢了。
道已没落,无有仙神...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若是有真魔出世,人间...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唔...清竹子啊,下面一句话,务必要牢记。”
虞清竹感到了某种肃然的气氛,恭敬应了声:“是。”
老道压低声音,肃然着一字一顿,如是在宣唱某个古老的禁忌:
——————“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真实存在的。”——————
这简短的一句话,充斥着一种诡异神秘的魔力,让虞清竹彻底愣住。
“此事...你知道便好,若要说,说与下一个掌教去听吧。”
老道轻轻咳嗽了两声,显然外出坐镇钱塘妖域并没有那么顺利,而他这番话恰如提前告知遗言一般。
“是...”虞清竹重重行礼,她明白老道已经将她作为武当掌教的继承人了。
她双拳未曾握紧,但心中的拳头已经握紧。
这是她的路。
她有许多去守护这里的因。
所以,这也是她的命运。
65.诵经殿诡异事件
咕噜咕噜咕噜~~
大口大口饮酒的声音。
桃花开了不知多少斤,便是过了三月,奔着四月的尾巴而去,却依然未曾凋谢。
花下有个酒鬼。
酒鬼在喝酒。
但这酒鬼又如太阳。
他在,就如春天永在,花永不谢。
咕噜咕噜咕噜~~
“舒服。”
夏极懒懒地躺着。
手中抓着一本书,诵读着:
“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
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读完,他把书册丢在一边。
喃喃道:“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念罢,又哈哈笑了两声。
阿紫乖巧地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主人身侧,她就喜欢主人看书的模样,似乎她即便没有去看书也觉得收获很多呢。
“主人主人,这句话什么意思呀?”
夏极道:“树若不成材,那么就不会被斧头砍伐而短命,人们觉得它一无所用,它就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在旷野之上。”
“哦。”阿紫似懂非懂。
夏极笑道:“我就是这棵无用之树,所以才得自在。”
“哦。”阿紫还是似懂非懂,只觉脑阔疼,忽地便跳了起来,“我去晒被子~~”
片刻后,她从小木屋里取出了夏极的被单,挂在了一棵树妖身上,同时自己也趴了上去,晾在树干上,她这一身皮毛也该一起晒一晒。
夏极躺在那棵桃树妖树下,看着蜜蜂嗡嗡地在花间起舞。
而那些可爱的花妖也和蜜蜂一同双飞。
他感到了些困意,打了个哈欠。
忽地,蜜蜂的声音消失了。
夏极好奇地睁开眼,刚好看到一个可爱的花妖一口吃掉蜜蜂。
夏极:...
花妖急忙吐出蜜蜂,喊道:“老爹,我和蜜蜂捉迷藏呢。”
懵逼的蜜蜂疯了般地往远处逃去。
夏极又闭上眼,而那花妖化作一道疾风,飞快掠出,又一口吃掉了逃跑的蜜蜂,然后开始咀嚼,咽下。
小片刻后,蜜蜂,全灭!
......
夏极悠闲的躺着。
而有关他的事却已经传了出去。
不少人都震惊于这位懒散无用的小师叔竟身怀浩然正气。
虽然这些人也不知道浩然正气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理解这是很厉害的一种天赋。
而结局,却是这浩然正气和紫色妖火形成了平衡。
这位小师叔可能用身体封印了某个可怕的妖魔。
结局...
有人惋惜。
有人遗憾。
有人赞叹。
有人质疑。
有人嘲笑。
但不论如何,这件事却往外、往更远处传了出去。
比起直接确认他的“无用”,多了一个起伏,那么久更是可以被人确认与理解,并认为这很合理了。
椿树无用,所以才得逍遥于风中,悠哉游哉;
蜉蝣短寿,所以才得见一日之朝暮;
何必于林中而秀,成斤斧之夭;
何必三山四海五湖畅游,春秋皆如一日,烦恼与日俱增?
......
另一边。
太子洞前。
老道亲至。
虞清竹打不开门,但他可以。
老道声音平静:“灵露子啊,是我。”
这平静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能够穿入这厚重的石门之内。
良久。
无人应答。
老道抬手拍了拍石壁,石壁上浮出一个轮盘样的东西。
老道在轮盘上按照某种节奏转了几圈,然后退后。
咔咔咔...
石门抬起。
光明照清太子洞内的景象:三个可住人的石洞,呈三角之态,对着中央的一尊香火金身像。
然而三个石洞都空着。
“灵露子啊,你闭关这么久,就参出了这个么?”老道闭目,目光又落向第三处空着的石洞,稍稍皱眉,显出几分疑惑之色,似乎忘掉了什么,然后掩上石门。
残阳落照,照出洞外一棵断树的年轮,也照出他满头的银发,佝偻的身体,还有背后那一把轻飘飘的木剑。
酉时已至,晚课时间到了。
清竹大师一袭玄袍,清冷地坐在诵经殿上首蒲团上。
她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娇美,泪痣更添韵味,本是最让男子心动的时候。
但是,诵经殿的所有弟子无一敢生出亵渎之心。
仿坐在诵经殿最前蒲团上的那位是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神像,晶莹美丽,不食人间烟火,令人敬佩崇拜,但却无法亲近。
她坐着,殿中的气氛都如被镇压了下来,而显出一种奇异的肃穆。
虞清竹看了一眼众弟子,瞳孔有一刹那的失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紧接着,她闭目诵经,超度亡魂。
诵经殿里,诵经之声声声而起。
门外窗外,残阳如血。
山中有雾,沉浮之间已要淹没这深山顶的道宫。
忽地,
远处响起道童的声音。
“俞重山师兄,莫空云师兄,入诵经殿需得解剑...”
道童的脚步声也很急促,
伴随着两把剑快速晃着的轻撞声,
越来越近。
但这些声音又被诵经声淹没。
“师兄,师兄,解剑啊...”
“师兄,你们怎么了?”
“师兄...”
道童都要哭了,这两位师兄平日里一个沉稳,一个仗义,一个体型壮实剑御玄龟,一个身形瘦削剑走紫电,都是武当弟子里的佼佼者,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位师兄面色古怪,好像听不到自己说话似的,只是自顾自地雷厉风行地往诵经殿快步行走。
道童隐隐觉得有点诡异,可这里是武当。
这两位都是师兄。
他只道师兄有急事。
俞重山,莫空云很快走到诵经殿前。
莫空云面色忽然狰狞,一脚狠狠踹开殿门。
俞重山想也不想,右手抓着腰间长剑猛地拔出,往前轰然踏出一步,径直向着殿首蒲团上的清竹大师掠去。
人还在半空,他的剑已经往前猛然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斩出。
若被砍实,虞清竹的眉心往下会出现一道血纹,然后整个人被砍成两半。
她心如止水,但反应却极快。
虽不解,但感到门开就睁开双眼,
看到俞重山出手,就往旁边翻滚了出去。
纤纤素手入怀,拈住一张黄符电射而出,红唇速动,念念有词。
虞清竹是唯一一个把画符当作爱好、没事就画几张的人。
所以,她怀里常年存有一沓符箓。
哧~~
符燃烧。
半空里,显出一个透明的土地轮廓,三米余高,一拳向俞重山轰去。
俞重山双眸闪着冷光,根本不顾土地的攻击,又向着虞清竹斩出一道剑气。
众道士都看傻了,愣在当场,这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边,莫空云也跟了上来。
身化紫电,一剑光寒,激射而来。
虞清竹再执符。
符出。
燃烧。
再一个土地虚影。
虞清竹强行提气,同时往旁边的一根两人环抱大圆柱再闪,以躲避俞重山不要命斩出的第二道剑气。
她心底有极多疑惑,可现在不是去想事情的时候。
嘭嘭!!
两声巨响。
土地轰飞了两人。
哧~~~
另一边,俞重山的剑光终究还是快了,虞清竹虽然勉强躲过,但手臂上玄袍却被这一剑斩破,
裂帛声传来,同时其后溢出的鲜血红了这玄袍的黑色布料。
显然,虞清竹也受伤了。
经过短暂交锋,诸多诵经殿弟子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没有剑,但人多势众,从四面包围了两人。
俞重山,莫空云正面受了土地一击,本也是难以起身,但他们却似乎毫无畏惧,也毫无说话的打算,只是嘿嘿怪笑,笑的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然后,就在众人要说话的时候,两人忽地倒转长剑凑到了脖子间,
左手死死揪发,
右手提剑,毫无犹豫地麻利一割。
同时,左手做出往远处用力投掷的动作。
顿时间,两人身首分离,
而两颗人头则被他们自己远远丢了出去,
穿过人群,落在虞清竹身侧。
两颗熟悉的人头睁大双眼,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这位未来武当的当家人,如是在说…
“晚上好”。
66.我会亲手斩他
诡异的一幕,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鲜血如大红色蜈蚣洒了一地,触目惊心。
这一刻,诵经殿里道士虽多,但大多脑子都嗡嗡作响。
这里可是武当。
这两位可是俞师兄和莫师兄...
这是知根知底的存在,是云游时可靠的剑修。
而俞师兄更已是受箓道士。
虞清竹捂着左臂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涌出,又溢到手背,一片血红。
她如是不知疼痛,只是看着远处的空旷。
...
...
一小段时间后。
哧,哧,哧...
包扎的声音传来,随着一声撕扯声,宣告完毕。
小道姑收回绷带,道:“师姑,好了。”
虞清竹道:“谢谢你,清霞。”
小道姑露出可爱的笑容。
此时,另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小清竹,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只是外伤...有我秘制的外敷疗伤药,这点儿伤会很快恢复,而且不留疤痕哦。”
虞清竹看向神医,神医俏脸存着风韵,姿仪婀娜,娇躯充满元气,前凸后翘,双腿绷紧而有力,完全看不出是和老道差不多大小的年龄。
见她看来,神医也侧头对她嘻嘻笑着...
“多谢前...神医。”
“小清竹,别这么冰冰冷冷的,韶华易逝,人只活一次,这么冷冰冰的,可是会失去很多东西。”
“多谢神医指点。”虞清竹还是冷冷清清,如是一座散发着刺骨严寒的冰山。
程镜心看了她一眼,就回过了头,目光转到了两具无头尸体上。
她身为神医,虽说无法比拟那种手法出神入化的仵作,但是一般的仵作却也难以望其项背,至少武当上没有人能比她更擅长检验尸体了。
老道不知何时到了,他的到来就如一座镇定人心的山,众人顿时都不慌了。
良久...
程镜心起身,她的神色变得很认真。
“师兄啊,什么问题都没有,至少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中或者中过毒的迹象。”
众道士听到神医对老道的称呼,都是愣了愣,毕竟这一层关系还是没公开过的。
而药王镜山的这位神医可是道乡鼎鼎有名的存在。
便是一些大都市的权贵甚至天阙皇都的皇族,都会不远万里来此寻她看病,她还爱理不理。
医生和患者,本就是一层特殊的关系。
尤其是这么一个无可取代的神医,更是和那些位高权重的患者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可以说,如同彭铿九十九名妻子构建的势力一样,这位药王镜山的神医的关系也足以一人形成一个势力,而拥有很大的能量。
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自家掌教的师妹?
程镜心自踏上武当水土以来,就无意隐瞒这一点了。
如今,这关系揭晓,也是在诸多弟子心中引起了一些震惊。
但,神医都说了没中毒,那就是真的没中毒了。
可是...
没有人会忘记刚刚那诡异恐怖的一幕。
老道问:“师妹啊,你见多识广,可遇到过先例?”
神医负手抱胸,沉吟了下,询问道:“这两名弟子近些日子,可有异常?”
周边弟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一个脸带雀斑的白袍道姑走出道:“神医前辈,我和莫师兄相熟,就是今天早上还一起参加早课,诵读经文,没见师兄有任何异常。
只不过...”
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这事有没有联系。
虞清竹道:“华姑子,说吧。”
“是,师姑”,雀斑白袍道姑继续道,“莫师兄曾向清竹师姑提过说要在太子洞外监视,等着灵露真人出洞,但是师姑没同意。
但就在前几天,我看到他和俞师兄偷偷摸摸地去太子洞了,说是要在洞外等。”
“灵露子?”神医似乎被唤起了什么回忆,“这老东西特讨厌!每天都阴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侧头道:“师兄,去叫他出来呗,让这个老东西把话说说清楚,为什么这两个小辈去找他,结果就出事了。”
她等了半晌,却没等来回音,侧过头看去,只见老道垂眉低眼,一言不发。
“师兄?就算你和那老东西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和你不同,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神医叉着腰,很有些泼辣地道,“都死了两个弟子啦,赶紧问问他,那老东西究竟要做什么。他还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哼!”
她一口一个老东西,又如“刁蛮女友”般地质问着老道,把一种小辈讳莫如深的话题随口就说了出来。
众人心底都感到古怪。
毕竟,不少人都云游过,也听过关于神医的事迹,更是知道神医的年龄应该是奶奶辈的。
而她在措辞里说“灵露真人还小的时候”,更是证明了这位风韵上佳的神医绝对是奶奶辈的。
这么一个泼辣貌美的奶奶如此大闹,可不古怪?
老道佝偻着身子,看了看身首分离的两名年轻道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然后终究变得坚定。
他淡淡道:“灵露真人不在太子洞里...
明日一早啊,我就令人下山去刑部的六扇门,发布悬赏,
我也会告知道乡的道友去留意他的下落。
若真是他所为,不论他身在何处,我定亲手斩他,以祭亡魂,以正门规。”
神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这才对嘛,你这么厉害的人,早该让那臭东西吃吃瘪。”
和神医的活泼泼辣不同,老道如是一座不动的山。
他问:“还有吗?”
“没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灵露子刚好消失,那么此事必定与他有关,找到他,答案就出来了。另外呀,我还建议让所有的武当弟子都排队到我这边来做个检查,以免他们如同这两位小道士。”
老道侧头道:“玉鹤子...”
大师兄顿时从人群里跑出来,道:“师父啊,我明白。”
然后又侧头看向神医道,“前辈,您尽管吩咐,今晚就可以开始。”
“还没吃晚饭呢,饿了,没力气,做不动呢。”神医叉着腰,如泄气的皮球吐出一口气,全身上下充满了没有干劲的感觉。
也许是她死人看多了,别人看到这这诡异血腥的一幕别提吃饭了,就连站着都觉得如坠冰窟。
但程镜心却没有。
见尘埃落定,
老道悠悠转身,弯腰负剑,向紫霄后宫走去。
晚风吹起他的银发。
风暖暖的,是春风。
春色无限好,只是...黄昏已过,光明已沉。
虞清竹看了一眼门外的黑暗...
好似天地里,就只剩这烛火点着的光明了。
在这样的黑暗里,连俞重山这样的受箓道士都无法幸免,师弟...师弟若是遇到,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得让师弟离开武当,让他随着那位生母去皇都才行。
67.师弟不该留在危险的地方
神医查了一夜,排队来检查的道士越来越少,但除了检查出一些隐疾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殿空旷。
大师兄打了个哈欠,眼中噙满因不能上床而痛苦的泪水。
神医奶奶也累瘫了,娇躯伏在桌上如一团软哒哒的湿泥。
虞清竹却依然冷冷清清,似乎没有半点儿疲惫的概念,或者说...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可以压制住身体的疲惫了。
神医侧头看了看这姑娘,忽道:“小玉鹤啊,回去吧。”
大师兄一愣,但他不会没有眼力劲,该闪的时候就闪的很快,于是立刻起身,抱拳,放回椅子,动作一气呵成,既不给人急促与失礼之感又充满了高效,
他虎目含泪,雷厉风行道:“师姑,告辞。”
说罢,一阵风般地赶回去睡觉了。
虞清竹道:“神医,我送您回去。”
神医托腮,撑着头,眼珠子骨碌碌滚了两圈,很是突兀道:“小清竹,把夏极那孩子招回来吧,既然喜欢他,就让他来到你身边...”
“......”
“那孩子看起来无拘无束,可承受的痛苦又有谁知道呢?就像你呀,看起来冰冰冷冷的,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坨子,可你心底是这么想的吗?”
“神医...”
“别说话打断我,你这种孩子,遇到麻烦遇到责任,就总想着去牺牲自己,然后让别人开心,可...别人开心么?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让自己开心,怎么让别人开心?”
“我...”虞清竹垂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黄粱一梦里,她历尽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所以心如止水,所以才能够有了资格去驾驭箓章。
神医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笑道:“小清竹,若真是心如止水了,又何必惧怕微风拂过呢?让夏极那孩子回来吧。”
“可是,神医,他体内都那样子了...”
“哦?你是害怕他短命,所以不愿和他结为道侣?”
“不是不是”,虞清竹愣了愣,然后又道,“哎呀,不是...”
第一个“不是”说的是她根本不在乎“短命不短命”。
第二个“不是”说的是她对于“结为道侣”还很茫然,连她自己心底都不清楚。
但她终究是清竹大师,她很快平复下来,道:“我想他离开武当。”
“让他回天阙皇都啊?”
“是...他该享受荣华富贵,那是对他好。
而且,这段时间接连发生各种奇怪的事,就连武当也变得不安全了,他不该再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荣华富贵?”
“他每个月都在为酒钱不够而发愁,若是有了荣华富贵,至少不必愁了。
而且...他还会有一个很疼他的母亲,他母亲会为他找来最最适合他的妻子。
他无法修行,那就不要让人再用修行去伤害他。
所以,他不该有道侣去时刻提醒他他无法修行的事实,
提醒他他本来身兼浩然正气,可以变成很强道士的事实。
他该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养一群可爱聪明的孩子,这才是他的人生。
可那个人不是我。”
“小清竹,我生气了!”
“神医...”
“为什么武当能做掌教的人,都一个德行?”
“是吗?”虞清竹有些愕然,她摸了摸受伤的左臂,垂下头。
是啊...许多年后,她会和师父一样,白了头发,佝偻了背,然后瘪了嘴,掉了牙,坐在香火金身之下,一直一直一直这么下去吧。
这样的话,那么是什么德行,又怎么样呢?
......
清晨破晓。
有武当弟子一早就执着老道手令下山去了,一是告知六扇门通缉灵露真人,二是告知道乡其他道宫,请他们一同帮忙注意灵露真人的动向。
金光落在山上,殿上,溪上。
殿上瓦片熠熠生辉。
溪流里,波光粼粼,水声哗哗。
白袍的年轻道士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溪边。
紫裙少女撩着裙子,蹲在溪边钓鱼,虽说抓鱼这种事儿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但她却一直坚持着为主人献上最新鲜的鱼。
今早,桃树又开了些花,而这些花里又有些花诞生了灵智,而成了妖精。
如今,这一棵桃树,居然成了十多个小花妖的家。
让夏极欣慰的是,他问过好几次树妖们,想看看这些东西还想不想吃人。
但,树妖们都连连摆手。
“吃人?就挺突然的...”
“老爹,我们不吃人。”
“对对对,我们从不吃人。”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不是这样,之前那个树妖疯啦~~”
“哪个说我们吃人啦,最讨厌吃人了。”
“老爹,还有没有妖怪,我们要吃妖怪。”
“吃妖怪!!”
忽地,树妖们就兴奋起来了,挥舞着树枝,如是挥舞着无数的刀叉,大口大口的涎水吞咽声响起,然后似乎开心极了,竟然唱起了欢乐的歌,像极了春天的味道。
夏极很是欣慰,他能感到这些树妖没有说谎。
而不吃人的妖怪,就是好妖怪,那就算古怪点也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吃妖嘛,也不是不可以...
杀那些恶妖,那是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
等今后,他有空了,就可以斩妖除魔,他吸收生命真元,树妖们可以吃肉,挺好的,一点都不浪费。
想着的时候,阿紫已经做好了烤鱼。
花妖们翩翩起舞,抓着小香料罐子,在烤鱼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香料。
夏极决定做点儿小改变,把无心之举变成实验,以掌握这些东西的特性。从而进行有意识的创造。
实验一:引入更多的树妖进入芥子世界,观察其变化。
实验二:从芥子世界搬移更多的灵花灵草到外面世界,观察变化。
这一次,他加大规模,决定分三批,每一批三十个,然后按照一天差的先后顺序,分别投入芥子世界,和搬入正常世界,以观察变化。
同时,他也在研究那个“小太阳”究竟是什么,只是一颗眼睛么?
他生出了些好奇。
“阿紫,有空了去镇上买一些纸,然后用线装订起来。”
“嗯嗯~”
“做成记录簿,然后你帮我写观察日记,每天都花费一个时辰去观察,然后记录我实验里的变化。”
“哈~~感觉好复杂的样子,什么叫实验呀,主人?”
“唔...”夏极沉吟了下,一边吃着烤鱼,一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紫。
小狸猫妖只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只要记录就可以了吧?
可是怎么记录呢?
嗯...只要记录自己真实客观的看法就可以啦。
没问题的!
阿紫,最客观啦!
她捏了捏小拳头,暗自给自己打气。
阿紫,你可以的。
你能做到的。
加油!
......
数日,很快过去。
神火宫的修葺也开始进行了,今后此处会安放火德星君的金身。
而立宫大典之后,虞清竹就会成为神火宫的主人,同时...老道也会重新代师收徒,让这位弟子变成武当七代弟子。
这种事,极其罕见,但既然虞清竹有了天神转世的身份,那么就不是不可以了。
追捕灵露真人的通缉传递下去了,六扇门会竭尽全力去追捕这位真人。
立宫大典的请柬也在制作中,很快...也会散布出去。
而端坐神火宫,成为七代弟子,都会让虞清竹成为真正的清竹大师。
端坐一宫,也在无形之中断了七情六欲,和所有人都会形成一种无形的距离,这自然会包括那位...被人惋惜被人嘲笑被人遗憾、身兼浩然正气却又命定妖火而无法再修行的小师弟。
68.那从雾中走出的神秘身影是?
“总想着去牺牲自己,然后让别人开心,可...别人开心么?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无法让自己开心,怎么让别人开心?”
“你若真的心如止水了,又何必惧怕微风拂过呢?”
“天阙皇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荣华富贵?”
“为什么武当能做掌教的人,都一个德行?”
静室里,这些话在虞清竹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她一侧头,看到铜镜里映出的娇美女子,那是她,也好像是一座冷冷的冰山,不想和任何人靠的太近,否则冰融化了,就不再是山吧?
“无论如何...我要说服他。”
虞清竹霍然起身,她担着这一代的责任和使命,却也担忧着师弟。
若是神医治好师弟也就罢了,但神医都说了,师弟这情况已经不是病了,而是一种...命运。
那么,她一定要劝服师弟,让师弟不要再在武当浪费时间了,他该有更好的更快乐更幸福的生活,他还年轻,他还能去做其他事。
想到这里,她转身出了庭院。
庭院里挂着一个鸟笼。
笼子里,是师弟的生母留下的信鸽,说若有急事可以写信通知她。
这只信鸽有着普通信鸽远没有的体积,一双眸子更是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凶光,皇都虽远,但这样一只凶猛而奇怪的鸽子想必定能飞到。
虞清竹咬咬牙,提笔落款,开始把夏极的情况,还有她的想法写在信里...
写完之后,她喂了这鸽子一把米,然后将信纸绑在红眼信鸽脚上,然后放飞。
鸽子“咕咕咕”发出几声如夜枭般的不详怪叫,展翅飞上了天空,渐去渐远。
一身玄袍的娇美道姑站在庭院里,仰望着天空。
而从鸽子的视角,庭院却宛如囚笼。
虞清竹心底再度回想起了神医的那些话。
她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去见见他吧。
没多久,神火宫就要确立了,到时候就没时间了。
周围开始变得危险。
去见见他吧。
或许...确实该让他回来,哪怕天天留在我身侧,在他生母到来之前由我保护他,有火德星君箓章,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护住他!
虞清竹走出屋门。
走到通往后山的路。
四名剑修靠了出来。
虞清竹道:“不用跟了,我一个人去后山。你们小师叔独自在后山那么久,也没有遇到危险,我也不会。”
四名剑修有些迟疑,但这确实很有道理,小师叔一点功力都没有,却能在前山后山之间安全往来,那么...师姑又怎么会遇到危险?
他们正想着的时候,虞清竹已经飘然走下了石阶,往远而去,好像一片墨云,沉甸甸的。
快要下雨了。
虞清竹走过这条道。
记忆也随着漫步而涌出。
这记忆,有真实世界里,师姐和师弟在这条道上走过的。
也有在黄粱一梦里,她和师弟...度过的一生。
她走到一处,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那是一个高丘,她却忽地抿上嘴唇,眸子里闪烁着无穷的复杂。
梦里,白发苍苍的她带着他的骸骨回了武当,然后就在这个高丘上立了一座墓碑。
她又嘱咐后代,等她死了,也一定要埋在这里。
这高丘,被鲜花包围,又恰好被山泉流过,师弟爱喝酒爱钓鱼,葬的地方一定要有水才行,否则多孤单?
她醒来后,明白了那是梦,竟还有些遗憾,若不是梦就好了,不是梦的话...她真的就和他葬在一起了。
虞清竹深吸一口气,感到心境有些松动...这样的心境,若不平复,怕是无法再执章了。
可话说回来,火德星君好奇怪呀,她都不知道她怎么招出来的...也没用观想,也没用念咒,也没需要心境契合,就好像是喊了声“星君,帮个忙”,然后星君就出来了。
思绪胡乱闪着。
不觉已经过了很久。
前山已经不见了。
忽地,
虞清竹顿了顿脚步。
一股奇异的感觉升了起来。
她有过云游经验,又天赋极强,各方面素质都堪称是天才级别的。
所以,她很信自己的直觉。
啪嗒...
啪嗒啪嗒...
雨水落了下来。
茫茫大山也起了雾,在春雨里,好似一副画卷。
但虞清竹莫名地无法感受到这画卷,而只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光线也黯淡下来,潮湿幽暗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择人而噬的诡物在死死盯着她。
她闭目再睁眼,以一丝气息探出,而动用望气术。
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没有妖气。
但是,虞清竹却感到阴冷感越发浓郁。
怎么回事?
啪啦...
她身后的芭蕉叶忽然响了下,一道黑影窜了出来。
虞清竹猛然抽符,回头,但却见是一个野兔。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野兔而放松下来,反倒是神经崩的更紧了。
这里已经是深山了。
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太极宫的人知道。
即便...她被人杀死,肢解,抛尸荒野,或是捕获再行以极刑。
是有什么东西在针对武当,所以盯上了身为武当掌教继承人的她么?
她心底猛地一惊,眼前里猛地浮现出之前俞重山、莫空云狰狞地向自己扑来的情景。
可神医已经检查过所有人了。
但若是...连神医也检查不出来呢?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地闪过老道的声音,那是武当...不知多少年掌教口口相传的话...
这句话,化作嘶哑苍凉神秘的低语,在她耳畔带着轻轻的狞笑温柔地呢喃着...
“龙,彼岸,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就意味着不朽宫,醉生梦死宫是存在的。
这两个宫,一个宫的人会不停地夺舍,不停地活下去。
一个宫的人会永远在做梦,成为梦里的人。
他们...可能是任何人,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做到任何事情。
可是,他们如何成为梦里的人,行为准则又是什么,又有谁知道?
会不会和这些存在有关?
如果和这些存在有关...那么,神医又怎么可能查出来?
虞清竹急忙默念金光咒,一层金光附体之后,她速度快了许多,双手执符,往前匆匆奔跑而去。
她已经不敢去找夏极了。
因为,假如她真的被这些诡异的存在盯上,那么她找到夏极也会让夏极枉死。
小师弟没有力量,他会被那些诡异残忍的杀死。
甚至...也如俞重山师侄一般,被控制,而生不如死。
不行。
她不能去找夏极!
不能让夏极受她牵连而死!
虞清竹匆匆而行。
整座大山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了。
细雨落下。
山雾越来越浓。
那股阴寒的感觉也越来越深。
虞清竹慌忙地偏离了山道,她无法回头,无法往后山,只能绕向岔路,向荒山野林跑去,然后寻到有利地形后,再想方设法利用符箓斩杀来敌。
可如果敌人不露面,而拖到深夜,那么...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了。
......
她的感觉没有错。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三道白影正在飞快掠动,向她追去。
他们无声无息,而且......四肢有着诡异的不协调感。
譬如,走着走着,腿会诡异的弯曲,身体会诡异的扭曲,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前行的速度。
雨水逆风拍打在三道白影脸上,掀开他们的头发,露出脸。
这...竟是三个武当弟子。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追来的,也不知目的如何,更不知为何没被神医发现。
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好像正活在梦里一样。
时间已经持续很久了。
天色已经晚了。
暮色早至。
大雾越来越浓。
山林越来越深。
这三道白影眼见着远处的身影速度开始放缓,笑容更加诡异和阴冷。
但忽地...他们的笑容僵住了。
身形止住了。
因为...
地面上突兀地蓬起一根根黑蟒样的树根。
他们如踩入了蛇窝。
一瞬间,数不清的黑蟒破土而出。
黑蟒们飞快地出现。
如笼子般飞快地笼住地面的“他们”。
飞快地把“他们”拖入地下。
地下...传来几声剧烈的抖动,和闷响,如被人捂住嘴鼻的窒息者的挣扎。
那抖动越来越小,越来越深,好像被厚葬在了深土之中。
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
虞清竹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些追赶者太狡猾了,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远远地吊着,在消耗她的耐力和心态。
可是...
她真的没太多力气了,只能寻找有利地形来正面对峙了。
忽地,她身形猛地一僵,寒风吹过,肌肤上如有冰冷的死蛇游过,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浓雾里出现了一道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于此时出现,说不出的邪气和诡异。
脚步声,很轻很慢,却如踩在她的心头。
她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而她双手死死抓着符,全身绷紧,向着那浓雾里的轮廓厉声问道:“谁?!!”
“是谁?!!”
来人越来越近,
露出模样,
露出笑容。
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月白的道袍上,
还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庞。
虞清竹愣住了。
而夏极眉眼带笑,温和地问了声:“师姐,你怎么来了?”
69.后山一直很安全,因为这里...
“站住,不要过来!!”
虞清竹死死执符对着前方,警惕无比地看着雾气里走出的年轻道士。
夏极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好奇地问:“师姐,怎么了?”
虞清竹双瞳死死盯着他,似乎他若有任何再靠近的动作,就会忍不住动用黄符直接攻过去,同时...她会转身就跑。
在经历了俞重山、莫空云的事情,还有此时那莫名的诡异阴冷的袭击后,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之下,她看到夏极后,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也许他是假的。
也许他是裹着师弟的皮。
也许师弟独自在后山早就出事了。
没道理,那种诡异而恐怖的存在会放过后山的落单羔羊。
师弟就是这样的羔羊。
也许...
也许...
种种胡思乱想的想法,恐惧,愤怒,关心糅杂在一起,却又汇聚于那一双冰霜的瞳孔里。
虞清竹忽道:“清泉子,说点儿你和我之间的事,来证明你是你自己。”
“哈?”夏极挠挠鸟巢般的头发,“证明我是我自己?”
这种奇怪的请求,他只在前世遇到过,此时再听到,有点古怪感,这是哲学对线吗?
“快说。”虞清竹躯体崩的很紧,双瞳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夏极想了想,温和道:“小时候,我喜欢漫山遍野的跑,也随着镇上的猎户去上山打猎。结果有一天,我在猎洞里找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白衣,双手脏兮兮的,在哭,就算我把小女孩救上来了,她还在哭。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兜唯一的一块果糖给了她,哎,那可是绝版的草莓味果糖了,我后悔了十多年。”
虞清竹愣了下,她躯体稍稍放松,天知道那糖有多难吃,若不是为了做一个心理上的了结,若不是为了一个庄重的告别仪式,她才不会吃呢。
但是,她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夏极看了一眼全身淋湿的道姑,继续道:“对了...还有这个...”
他抬手抓了抓,扯下一片绿叶,凑到唇边,闭上双眼,吹了起来。
悠扬而带着淡淡哀伤的曲子就从他嘴边传了出去。
动听。
哀婉。
正是那首落定。
是师姐许多年前教他的那首曲子。
他才吹了一小会儿。
虞清竹身体就彻底放松下来了,绷紧的娇躯也软了,毕竟面前这男人吹的真好,让她想起几年前两人坐在一起,同时吹着口琴的日子。
师弟是为了学金光咒,所以要练习口技。
但师弟的口技并不好,所以吹口琴也成了功课的一部分。
师弟开始的时候吹的嘴都麻了,后来才在她的指导和示范之下才越吹越好。
那些时光,很平淡,如白开水,但也很开心。
暗藏杀机的春雨,
视域很短的浓雾,
可随意抛尸的深山,
白袍男子任由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颔下唇上还有稀疏的胡渣,他闭着眼,执着叶,在继续吹着。
虞清竹不怀疑了,她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冲上前,一把抓着夏极的手,道:“快上来,我背你!!”
夏极:???
虞清竹快速道:“没时间解释了,快上来!”
说着,也不待夏极反应,糅着金光的手微微一甩,就把夏极甩到了背上,她双手托着夏极的双腿内侧,继续施展金光咒往前逃去。
夏极被人背着就很茫然,然而...这是人设限定,似乎没办法呢。
虞清竹此时思绪如电。
既然遇到了师弟,那么寻找有利地形、正面对决的方案显然不行了,
因为一旦打起来,师弟这样的会被瞬间秒杀。
她只剩下逃跑一途了。
然后需要寻找到一个更加有利于攻防的地形...比如说,山洞!!
对!
山洞。
她需要进入一个单向入口的山洞,只要入了山洞,无论什么存在想要入洞,她都存在反应时间,有了反应时间,她就可以使用黄符招出地灵,甚至盖下箓章请出星君,而师弟可以藏在山洞最里面。
“师弟,附近哪儿有山洞?”
“山洞?...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夏极有些不解。
他是真的不解,武当前山发生的事并未传出。
而今天,他只是吃了晚饭,牵着树妖们出来溜森林而已,
感到师姐到来,他就让树妖们乖乖地在林子里假装普通的树,等他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
感到夏极发呆,虞清竹还以为他吓傻了,于是声音稍稍大了点,提醒道:“师弟!”
夏极道:“有山洞的,往前...到拐弯的地方我再和师姐说。”
“嗯。”
虞清竹维持着金光咒,托了托背上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于春雨和泥泞的山道上再度加快速度。
......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咀嚼的声音很刺耳。
粗如黑蟒的根须正从地下伸出,
根须好像章鱼触手般蜷缩着,
卷着一条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正准备往嘴里送。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太狡猾了,就三个欸,我都没抢到。”
“是呀,为什么你们动作那么快?”
“有食物出现,就挺突然的。”
“我也要吃。”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正在进食的三个树妖好像成了聋子,诸神无念、全神贯注地进食。
旁边的树妖生气了。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爹了,说...说你们吃肉!”
“对对对,你们吃肉。”
“吃肉!”
涉及到这个话题,正在进食的树妖不能再装聋树了。
“才没有呢,没吃肉。”
“你们就吃啦,现在你们吃的就是肉!”
“什么嘛,你怎么证明?”
一旁也在进食的树妖形成联盟。
“对呀对呀,猴子也是这样,很多动物都是这样啊,而且上次我们吃的妖怪也是这样,我们才不吃呢。”
“而且你觉得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抓到吗?”
说话的树妖一边说,一边把一条包裹着布料的东西丢入嘴中。
“我们没吃肉,也没能力吃肉,我们都是好树妖,别瞎说。”
咔擦咔擦...
“咻~~~还挺好吃的~~”进食的树妖露出陶醉的表情。
“对呀对呀,这个肉好有嚼劲哦~~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或者动物”同在进食的树妖露出开心的神色。
一旁的树妖怒了。
“抢它!!”
“盘它!!”
“老爹说了,要学会分享,嗯...所以,抢它!!”
话音刚落。
一条条黑蟒般的“触手树根”从湿润的泥土上伸出,开始抢夺被卷在根须上的肉。
而在深土之下,更是不少树根往那三个逮住了“食物”的树妖攻去。
就好像是...一点血腥落入了深海鲨鱼群中。
只不过,这里不是深海,而是深土。
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三名追击虞清竹的诡异之“未知生物”,已经沦为食物,并且在被抢夺。
......
山洞洞口,木柴堆积起来,虞清竹点燃篝火,就迅速后退到洞里。
如此一来,无论是谁要进入山洞,都会引起动静,而她就可以予以还击了。
夏极奇道:“师姐,到底怎么了?后山一直很安全...为什么你一副紧张的样子?”
70.精准命中!师弟的飞刀,竟然...
朦胧雾气的高崖上,
有一双瞳仁涣散的阴冷眸子在静静盯着远处。
而方向,正是夏极此时所在的后山区域。
这眸子的主人无神地盯着,就如同领兵的将军站在迷雾的边境,在第一批试探军队彻底死亡后在犹豫着是否还要进入。
交锋其实无所谓,死多少都是“士卒”罢了。
可若是不知对方身份,而带来了触怒,那就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正在这时,有声音从后传来。
“清霞子师妹,上晚课啦~~~”
小道姑抓着油纸伞,转身回旋,涣散的瞳仁骨碌碌回正了,露出可爱的笑容,点头应了声:“来啦~”
...
...
此时。
山洞之中。
湿漉漉的黑色袍子印贴在修长的白腿上。
长久的运动,高度紧张的环境,压抑的心境,在此时得以释放,而使得娇美道姑苍白的脸颊上多出了两抹红晕。
但她不敢妄动,而是双手搭在一个洞内的石台上,颤抖的右手在握到符笔的时候就变得稳定无比,似不再可动摇。
她的眸子盯着洞口,看着洞口篝火在洞外山风的波及下微微晃动,照出的焰影贴在两边墙壁,而如水中倒影般来回摇曳。
夏极看着她,忽然起身。
虞清竹一惊,问:“你干什么?”
夏极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喂,别出去~~”
“师弟。”
“别再走了,外面危险。”
但男人不听话,不让他动,他非要动。
虞清竹急忙放下手中的符笔,上前抓人。
夏极...他很清楚自己功力全废,不可能抵挡地住师姐,于是就被抓了回去。
他无奈地坐在石台对面,看着师姐道:“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感冒了,而且你不饿吗?”
“不饿。”
虞清竹说完,肚子就“咕咕咕”的响了起来。
夏极问:“什么声音?”
师姐平静道:“洞顶似乎有鸽子。”
“哦。”
话虽如此,但她之前本就力量消耗的差不多,湿衣服不处理,再加上得不到进食,很可能会陷入自我虚弱的危机,届时很可能疏于防范,而让敌人有机可趁。
她不敢放松,眼睛凝视着火光和火光外的黑暗。
夏极道:“师姐,我和你说实话吧,真的没有危险...我在后山都生活这么久了,如果有危险,我早就出事了。”
“前段时间,有火山爆发,宋真青和妖魔勾结死了,灵露真人叛逃,前几天,俞师侄和莫师侄死了。”虞清竹言简意赅,然后反问了句,“不危险吗?”
夏极不说话了,呈大字躺了下来。
虞清竹问:“你干什么?”
夏极道:“躺着,可以减缓能量消耗。”
虞清竹:......
“好像发生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那么...俞师侄和莫师侄,是说俞重山和莫空云吗?”
“是。”
“他们怎么了?”
“他们忽然疯了,在诵经殿刺杀我,刺杀不成就割了自己的头向我丢来。后来神医查了所有人,但是没有任何异常...
而今天我来后山,似乎有人在我深入后山之后,准备杀我...所以,师弟你不可以出去。”
“是么?”
夏极仰望洞顶的眸子露出凝重之色。
武当也变得危险了?
看来,需要想办法找到原因才行。
洞中安静下来。
咕咕咕。虞清竹肚子响了。
咕咕咕,夏极的肚子也响了。
夏极因为体质的原因,即便不动也会消耗很多能量,而身为一个作息时间规律的人来说,一日三餐是都不可以少的,酒也不能少,除此之外还有摄入富含多种矿物质的石物。
又过了许久。
“阿嚏...”师姐开始打喷嚏了。
...
...
不远处。
阿紫焦躁地跑来跑去,
腰间的瓶瓶罐罐还有小铁锅互相撞击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而她裙子的腰带处还塞着一本厚厚的实验观察记录簿。
此时,她好烦恼。
主人一日三餐都是很规律的,今天却已经过点很久了。
她觉得自己好失职。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时踩着金刚琢子,上升到不规则的粗糙崖壁上,往远处的山洞眺望。
主人被他师姐抓进去了,洞里黑黢黢的,完全看不清楚欸。
主人不会出事吧?
身为小妖奴,她终于启动了应急方案。
那就是为主人在无法脱离的地方,准备看似合情合理的食物,以便主人随时享用。
于是...
紫裙少女拍了拍手,顿时间林中呼啸,三只猛虎叼着三只兔子,从林中跑了出来。
兔子已死,但皮毛完好,没有牙印,可见猛虎真的是小心翼翼了。
阿紫纵身跃到一只猛虎坐骑上。
这丛林之中,唯有强者才能骑别人!
弱者,只能被骑!
猛虎已经被骑的麻木了,所以对于紫裙少女跨坐在它身上毫无耻辱的自觉,反倒是如大猫撒娇般用虎头虎脑去蹭阿紫的手。
阿紫略作思索,淡淡道:“嗷呜。”
猛虎会意,咬了一口兔子,在兔子脖子上咬出一排血印。
阿紫又对另一只猛虎道了声:“嗷呜。”
那猛虎就丢下兔子。
阿紫熟练地剥皮烧烤,撒上椒盐,没多久就烤好了兔子。
如此一来...
无论主人要什么食物,她都能提供了。
有无伤生兔子,有伤生兔子,还有熟兔子。
专业的小妖奴,就该为主人提供多种选择。
...
...
“师姐,不行了,我真的不行。”
“再坚持下。”
“啊...”
“师弟,坚持住。”
“师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出洞。”
“不许出去!”
“师姐,我是一个男人,出不出洞,我说了算。”
“说不许就不许。”
“师弟!师弟!!”
一阵虚弱的急呼之后。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洞口的篝火一阵扑腾。
夏极冲出了山洞,洞外春雨绵绵,一片黑暗。
虞清竹很快也随了出来,手抓黄符,警惕地戒备着,同时道:“你一定要的话,我陪你。”
夏极没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把飞刀,然后道:“师姐,在山里的时候,我的狩猎技艺有很大提高,看我来抓我们的晚饭。”
“嗯。”
虞清竹也实在是饿极了,又累又虚弱,见到师弟已经跑出洞了,也不再坚持,这样下去,敌人还没到,她和师弟就饿晕了。
至于师弟,他不过普通人,能在山中这么悠闲地过着,想必对于狩猎确实颇为擅长吧。
两人在山洞周边转着,夏极手捏着飞刀,作随时投掷的姿势。
忽地,不远处响起了一点动静...
虞清竹才刚刚反应过来,就看到师弟出手了。
飞刀破空,投掷向远处,有一种没入了什么的动静。
“好像射中了。”师姐惊叹于师弟的射技,这是一发就精准命中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过丛林,来到不远处。
借着不远处地极度微弱地火光,隐约间,看到飞刀插在地面,而飞刀闪过之处...竟有三只黑黢黢的影子。
仔细辨认。
那是三只兔子。
一刀三兔!
一发命中三个!
如此狩猎技艺,何等恐怖?
虞清竹花容失色,古井无波的心也忍不住震动了,她侧过冰山融化了的大眼,看向师弟。
随后,她嗅了嗅鼻子,闻到了某种香味。
她不顾身体虚弱,瞪大眼看向香味的源头,再仔细辨认......
居然还有一只熟兔子!!!
这怎么可能?!!
虞清竹彻底震惊了,扯着夏极衣角,微张的小口喊出无语和弱弱的声音。
“师弟...”
夏极也很震惊:“师姐,我会不会练成了传说中的燃木刀法,在半空之中,刀与空气会产生剧烈摩擦,以至于射中猎物后,会瞬间将猎物煮熟?”
“师弟...有椒盐……”
71.为了人设不崩塌,所以夏极...
这兔子还撒着椒盐,果然还有人在附近,只是...他们为什么要留下兔子而跑?
虞清竹心思动着。
难道是...怜星子说的那个施展金光咒的神秘道士?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逻辑通畅。
刚刚她一路警惕,却没有遇到敌人。
同时,那股如被毒蛇盯着的阴冷感忽然消失了。
再加上这熟兔子,她几乎可以肯定和那神秘道士有关了。
那个道士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暗中帮她?
哔哩哔哩火烧柴火声不时传来,唤回了她的思绪。
夏极已经生好了篝火,做了搭架,而周围温度开始升高。
虞清竹出于谨慎,并没吃那熟兔子,而是重新架着兔子开始重烤。
烤兔子还需要一点时间。
气氛就忽的安静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
“师弟...”虞清竹脸红了红,稍稍低头。
夏极很默契地走到洞口。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黑色的长袍脱下,被架在搭架上烘干,虞清竹穿着小衣并着长腿躲在长袍后,远远地喊了声:“喂,你也来吧。”
“不好吧...”
“过来!”虞清竹加重了声音,师弟身体虚弱,体内有着浩然正气和紫色妖火的平衡,如果因为一次感冒而打破平衡,说不定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快过来!”
夏极明白她的意思。
他现在是个功力全废的普通人,师姐都打喷嚏了,他没道理还好好的,衣服若是不脱,不晾干,那肯定会得大病。
是他失算了,幸得师姐提醒,而没有“人设崩塌”。
“阿嚏~阿嚏~阿嚏~~~”
他果断地打了三个喷嚏,以示比师姐身体更虚弱。
然后走了过去,默默脱下白袍,搭在篝火上的木架子上,两人赤身,但之间有着拉垂下的黑袍和白袍,所以只能隐隐见到火光在衣袍上显出的身影。
气氛有些沉默。
但两团篝火生出的温度,却让山洞里有了暖春的感觉。
“你...你转身,看洞口。”声音不再冰冷,而带了些娇羞的意蕴。
“哦。”夏极应了声,干脆起身向外面篝火走去,然后翻转着烤兔子,以防烤焦。
虞清竹急忙闭眼,
她感到身体慢慢暖了起来,而想着在这深山的山洞里,两人竟是坦然相待,古井无波的心又是微微一荡...脑海里想起许多在黄粱一梦里的事。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之前她背师弟时候的肌肤相贴,后背甚至腰间都不禁生出火辣辣的感觉,如有一股旖旎的热流在心头微微淌着。
她此行,本想着来斩断,来让师弟远离武当,此时竟开不了口了。
良久。
夏极抓着两串烤好的兔子,抓着一串,间隔衣袍递了出去。
衣袍的另一边,一只手伸出,抓住烤兔子。
两人赤身裸体,仅有垂下的衣袍相隔。
夏极大口大口吃着兔肉,饿死了。
虞清竹慢条斯理地撕出一条条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而她的心也逐渐平复下来了,神色也恢复了原本冷冷清清的样子。
虞清竹隔着帘子忽地喊了声:“师弟。”
帘子另一边传来回应,“在。”
虞清竹道:“武当山,或者说道乡现在很危险,出现了许多意外......所以,师姐已经写了信给你那位生母,希望到时候你能随她回天阙皇都。”
说完,虞清竹开始等待。
良久...
她等到了回应。
回应就两个字。
“不了。”
夏极依然拒绝了。
虞清竹道:“师弟,你听我说,我知道天阙皇都没那么安全,可是...你不会的,你的那位生母在皇都的身份是...”
“师姐!!”夏极声音提高了点,打断她的话。
虞清竹察觉了他声音里的冷意,也沉默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山洞里,顿时安静了。
...
一夜过去,
小雨初晴,
天光晨照。
天穹洒落点点金粉搬的阳光。
昨晚的阴冷彻底消失了。
“夏极,和我回太极宫。”
“不。”
夏极打了个哈欠,准备离开。
忽的,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师姐站在他身后,呼吸有些快。
“夏极...和我回太极宫,只有你在我或是老师身边,我才放心。”
声音充满了真诚和关切。
而攥住他衣角的力量也无比的紧。
沉默良久。
“不。”
简短的回应,已经表明了这白袍男子的态度和坚定。
他若返回了太极宫,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束缚。
他只有在无人看到的深山里,才能百无禁忌,任意出手。
这样...才能守护住武当。
师姐,抱歉了。
夏极微微侧身,伸出手,抓住了虞清竹的手。
这位在武当太极宫拥有着特殊地位,却如冰山般的娇美道姑如触电般,发出呓语般的轻声。
夏极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虞清竹的手,然后往前走去。
可是...
他没能迈出步子,因为虞清竹忽的又抓住了他。
而且,这一次抓的更紧。
夏极满脸问号地侧头,
这一次,他看到师姐展露出了难得的限定版表情包......那是冰冷师姐的恶魔微笑。
虞清竹温柔地提醒道:“不要逼师姐用强。”
“师姐,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
他就看到师姐的笑容越发灿烂,“不,师姐是。”
...
...
“主人被他那邪恶的师姐已经抓入山洞一个晚上了,怎么还没出来呀?”阿紫来回走着。
三只猛虎随着她的走动,把脑袋扭来扭去。
忽地发出一声:“嗷呜。”
阿紫狠狠瞪了它们一眼,回了一句:“嗷呜!!”
三只猛虎顿时恹了。
阿紫一只虎给了一拳头,这才收手。
丛林法则,弱者只能成为坐骑!!
而这三只猛虎居然问“主人会不会成为他师姐的坐骑了”,这简直是亵渎!
阿紫就很生气。
再远处。
树妖们混在普通的树之间,彼此窃窃私语。
“老爹让我们在此处不要走动,他去去就来,怎么还不来呀?”
“可能买橘子去了吧...”
夏极的妖精们都很担心这位主人出事。
而很快,它们看到了。
山野之间,冰冷冷的道姑背着一道身影从往远处跑去。
仔细看...
那身影正是它们的老爹。
阿紫也是狸容失色。
没想到主人这么强,居然也会失手?
不会真的成为坐骑了吧?
没道理呀。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主人好惨哦~~
夏极也是无奈。
自己设的人设,就算被师姐背着也得走完。
功力全废的他是打不过师姐的。
师姐虽然冷冷清清如同一座冰山,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而女人最不讲道理了...
所以,他被师姐点了穴道,然后为所欲为地背在了背上。
“清竹子,不带这样的...我会和师父说的。”
“师弟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过几天,你的师父就会宣布将我提成七代弟子,我就是他师妹,你师姑了,你觉得找我师兄去说这事,他会管吗?”
“.........”
“从今以后,改口叫小师姑吧。”
“虞清竹,放我下来。”
“快叫小师姑。”
“虞清竹!!”
“没大没小,竟敢直呼本师姑的名字,本师姑想背你,你就得被背着,便宜你了~~~”
清竹大师的冰山短暂地融化了,笑的特别开心。
......
数日后。
“清竹大师,小师叔...小师叔又跑了。”
“知道了。”
半天后...
又一道身影背着夏极从后山往回跑。
夏极是真无奈了。
似乎是被师姐抓到软肋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就暂住此处吧,反正要吃富含矿物质的食物可以从介子世界里拿,反正修炼【日曜黄庭经】只要阳光就可以了,反正生命真元正在慢慢巩固他的身体,在哪儿都可以修行。
而且...他已经知道树妖拦截对方追击的事了。
既已短兵交接,那就正好来看一看这动荡的根源究竟在何处吧。
动了武当,那么...也算是入侵了自己用来养老的后山了吧?
...
出于安危的考虑,虞清竹直接将夏极的居所调到了自己居所的旁边。
老道默认了。
当天,阿紫也乖乖地跑回来了,主人到哪她到哪,只是遗憾今后不能在丛林里浪了。
这种遗憾持续了不过半天时间。
晚上,夏极就把芥子世界放在她手上,让她每天还去后山继续之前的实验,做好实验记录。
72.阿紫的实验记录,和卷入夏极的诡异事件
次日。
武当后山。
刷刷刷...
紫裙少女坐在一处高丘的绿荫下,微曲的双膝上放着一个厚厚的册子,正在记录着什么内容。
她不时咬着笔头,托着下巴,在天光落下的金色光斑里眺望远处。
风摇着,光斑也摇着。
“咻~~”
她舒了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些不懂事的野兽正在疯狂地逃命,这些旧时代的丛林霸主们迎来了天灾般的末日。
可无论它们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
那些恐怖的树妖无处不在,飞檐走壁,隐藏性极强。
譬如一只花豹,才躲到树上,就被树枝忽的缠住,然后在挣扎之中被拽入了钢牙的巨口里。
譬如一只藏在绿叶之间、想要用绿叶的绿色来做保护色的绿斑蛇,却忽的被地面凸起的树根拖到了地下,瞬间没了动静。
譬如一只站在没有植被之处的豪猪,却忽然迎来了从天而降的树妖,那树妖从悬崖绝壁上一跃而下,伸展根须,犹如深海章鱼张开触手一般。
豪猪吓得腿子一哆嗦,扭身就跑,可它哪里跑得过树妖,被根须一卷一拉一缠,然后就如被打包一般包了起来,被树妖拖到了地下,开始慢慢进食。
严格来说,植物类妖魔比动物类可是难成精多了。
动物类妖魔需要狩杀更高级的人类,以获得精元,所以常有精怪利用男子的好色、女子的寂寞去诱人的故事,这一类魅惑类妖精和直接吞人的暴力类妖精不过是遵循不同的理念罢了。
前者把人类当做“长期饭票”,后者把人类当做“一顿大餐”,本质都一样。
而植物类妖魔的狩猎对象,可不仅仅是人类,还包括动物类妖魔...
因为,某种程度上,它们是比动物低等一些的生命,所以可以通过攫取动物的精元以提升。
微风阵阵。
花瓣飞舞。
裙摆微微掀起。
一双在阳光里晶莹剔透的小腿,悬空来回摆着。
而光亮,也照出厚册子上的内容:
实验观察客观记录:树妖们今天都很努力呢,为了变强,每一个树妖都有认真地爬到山的最高处,去看太阳,半路上解决了一些邪恶的野兽,是的,就算野兽们再邪恶,也无法阻拦树妖们的努力,请继续加油哦,树妖!!
阿紫哼着可爱的歌曲,再抬头看。
只见天空的飞鸟们,根本就是吓破了胆在到处乱飞,可是...它们飞的也没有花妖快。
花妖们记得老爹和她们说过“不要自卑,要勇于表现自己”,所以一个个都张着满是锯齿獠牙的嘴,在追逐着啃噬着飞鸟。
阳光里,
紫裙少女又低头开始记录。
没多久,厚册子上又显出了娟秀的字迹。
实验观察客观记录:小桃树妖今天又生出了七个小花妖,今天也很努力地除去害虫呢,还有一只邪恶的小鸟想要飞来攻击花妖,但在花妖的努力反击下,邪恶的小鸟终于落得了该有的下场。
记录好这些后,
阿紫小心翼翼地把实验观察记录簿合上,然后拉开裙子,塞入了腰间,一转身又踩着金刚琢子往远去了,她还要去观察更多的东西,然后为主人记下最客观的内容。
小狸猫捏了捏拳头,默默为自己打气。
今天也要加油呢。
......
入夜。
武当前山。
太极宫。
紧挨着清竹大师静室的一间静室内。
阿紫如交作业一般,将观察所得上缴给主人观察。
夏极翻看了一下,点点头,小狸猫进步的很快,刚开始的时候只能记录几个词,但现在已经记录出画面感了。
没想到后山的野兽居然如此猖狂,居然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进攻自己的树妖们,可树妖们也终究是努力反抗,抵挡住了那些无道的入侵。
原来平日里的温顺都是装出来的,人心隔肚皮,这兽心也隔着肚皮啊。
他轻叹一声:“辛苦你们了。”
阿紫小脸涨的通红,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显出泪目眼,闪闪生辉。
她紧攥着拳头,凑到胸前,脸颊往前,真情流露般地轻轻喊着:
“阿紫,阿紫才没有辛苦呢,为了主人,阿紫才不会觉得辛苦呢!”
小狸猫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闪烁着“主人好过分”的表情。
“阿紫...阿紫遇到主人是阿紫最大的幸运,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所以请主人不要再说辛苦的话了!!”
夏极愣了下。
他旋即露出温和的笑,抬手摸了摸小狸猫柔顺的头发,“我知道了,今后不会再说了。”
“嗯!”
阿紫重重点头,抬手擦去泪水。
就在主仆两人谈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带着某种恐慌。
阿紫乖巧地开始打地铺,准备睡到屋檐下的回廊上去,
这样睡觉的时候也能帮主人看门呢,
如果有敌人入侵,她能够第一时间尖叫,给主人以警示,然后主人就可以及时逃跑了。
身为小妖奴,她永远记得主人的话。
——阿紫啊,这个世界的水可深的很,危险无处不在!
另一边,夏极推门而出。
门外,有不少道士正往一处赶去。
他拉住一个问:“师侄,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道士带着恐惧之色道:“有三位师兄突然失踪了,还有一位...一位师姐...”
说到这里,他已经无法再说了,眸子里带着极浓的恐惧。
夏极双手搭在他双肩,道:“师侄,冷静点,这里是武当山。”
那小道士被他感染,心想功力全废的小师叔都可以这么冷静,他或许该好一些才是。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位师姐,她坐在镜子前,一条一条地撕了自己的脸皮...又拔了牙齿,斩了手指头,又扯掉了所有的头发,用这些残肢在桌上拼了四...四个血字。”
“继续说啊。”夏极心底生出冷意,却又糅杂了莫名的兴奋。
小道士颤抖道:“那四个字是...不许下山。”
“快带我去看看。”
“小师叔...你,你往前走,
就会看到许多人围着的地方,掌教也在,
是...是清霞子师妹的静室。
清霞子她...”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夏极点点头,裹了裹月白的道袍,转身走向远处。
远处,静室。
许多人都在。
老道在。
神医在。
清竹大师也在。
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都在。
还有许多九代,十代的弟子。
众人神色都很是肃然。
气氛透着某种阴森恐怖的味道。
似乎听到动静,几人回头看到迎风走来的年轻道士。
虞清竹使了个眼色,顿时有弟子领着夏极去到了五师兄处。
五师兄就是那个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上的师兄,他所在之处隐隐被众心拱月般的保护住。
这里可谓是病残保护区。
夏极走到病残保护区,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五师兄对他点点头:“师弟啊,你我就待在一起,不要乱走,这里很危险。”
夏极深以为然,站好立在了病残保护区的中间,然后往远处看去。
这里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静室内的情景。
…
PS:今天的两张一起发出来吧
73.封山闭宫
静室的主人名清霞子。
而清霞子是九代弟子里的一个小姑娘,虽然天赋不行,但心性很好,也很得大家的喜欢,之前虞清竹受伤也是她帮助包扎伤口的。
可现在...
昏暗月华,还有摇曳的烛光里,哪里还有什么小姑娘,有的只是一个穿着白袍的道姑全身血肉淋漓,趴在古镜前。
这道姑已经被撕烂了...
而镜台的桌面上,勾勒出四个触目惊心的字:
——不许下山。
这四个字散发着某种诡异的警告。
而场景说不出的阴冷和惊悚。
吱嘎...
忽地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
众人心中一紧,急忙循声看去,
却见是门扉被反手关上了。
老道关的门。
他侧头扫了一眼诸多太极宫的弟子,道:“都先回去吧,清竹子、玉鹤子留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也藏着某种愤怒。
“掌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妖怪吗,可我用望气术看过了,根本没有妖气...”
“前段时间俞师兄和莫师兄也是突然就疯了。”
“还有三位失踪的师兄师弟...”
众人的声音里藏着不知所措,还有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怖。
如果说是知道是什么大妖魔,他们反倒是没这么恐惧。
但现在,却好像是随时随地会莫名其妙的死亡,黑暗里藏着不知名的存在。
而且这里还是武当山上啊。
“不要下山就是了”老道声音依然平静,“如果这样还出事,老道我就算抓着真武箓章,背着香火金身像,也定会找到这妖魔,然后不死不休!”
他的话,给了弟子们极大的信心。
虽然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不知道如何背着香火金身像?
那么大的真武大帝金身像怎么背的起来?
可是,弟子们确实安心了下来,然后纷纷回屋。
夏极总觉得老道好像是在说给谁听一样。
他侧头,随意看了一眼诸多离开的弟子,又收回视线。
“师弟,我们也回去吧。”五师兄拍了拍他的背,由小道童推着轮椅往远而去。
夏极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只见老道、神医、清竹大师还有大师兄正在商量着什么,而他的望气术竟也看不到妖气,难道又是画伥?应该不是...那是什么?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虞清竹侧头看向他。
两人视线触碰。
虞清竹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容,以让师弟宽心,也示意他离去。
夏极会意,便转身也离开了。
回到静室。
阿紫已经打好地铺,在屋檐下睡觉了,感到主人归来,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夏极坐在她身侧,看着远处的黑暗道:“这个世界,真是太危险了...”
“是的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好多邪恶的存在~~”阿紫想起白天被树妖们猎杀的野兽们、被花妖猎杀的飞鸟们,深以为然。
夏极双手搭在小狸猫肩上,道:“阿紫,你帮我看着门,如果有人来,你就提醒我...我去芥子世界里修行一会儿。”
“嗯,放心吧,主人。”
“还有,假如出事了,也需叫我。”
“嗯嗯。”
话音刚落。
夏极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粒沙,落在了小狸猫手心。
阿紫把这一粒沙藏在了枕头下,继续睡了起来。
......
夏极睁开眼。
小太阳悬空挂着。
芥子世界里一片光明。
树妖们感到老爹到来,又发出欢呼,一个个跑过来,把肚皮上的“太阳图纹”展露给夏极看,以示信仰。
夏极盘膝坐下。
前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让他有一种体验了灾难片的感觉。
而今天,他却有一种活在恐怖片里的感觉。
是的。
他无法察觉对方的攻击方式,即便动用了望气术也不行。
如果不能利用自己所得变强的话,说不定某一天师父师兄师姐也会如那清霞子般惨死,而这是他根本无法接受的。
于是,夏极开始主动地运转【日曜黄庭经】,看看能不能从这小太阳的光芒里,吸收到大日真元以早日冲破剩下的七十二个隐穴,而突破这第四境“引神入体”。
之前他试过,但是根本不行。
如今,他决定再试试,因为这些天他发现在“两头四臂”的状态下,自己的经脉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正常人都是奇经八脉,再附加一百零八隐穴。
可是,因为两头四臂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多了的经脉和穴位也添加了。
其中有三十六点隐穴重叠,有四条经脉重叠,而额外多出的隐穴竟有七十二处,经脉也有四条,其中甚至包括了新的任督二脉,宛如第二身体。
盘膝坐下。
背后的血肉开始蠕动,破开,露出一个闭目的头颅,还有两只手臂。
夏极深吸一口气,开始试着在这“小太阳”下,摄入大日真元。
如果成功,就意味着他晚上也能修行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感到自己体内多出了一丝真元,随着他刻意的调整和分配,这新的真元在第二身体里开始流淌。
“果然...这小太阳也是可以提供真元的,之前不行,只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被一种真元充满,所以无法承受第二种。
那么,这种取代了罡气的真元是具有排他性的。
一个身体只能装下一类么?
所以,从芥子世界小太阳里攫取的真元,和从真正的烈日下攫取的真元,是截然不同的。”
夏极有所觉悟,他感受着这第二种大日真元在体内的流淌,竟是舒适无比,还有一种期待更多大日真元进入的空虚感。
这也多亏了之前巨量的生命真元,否则这第二身体的经脉还真是无法承受这的真元了。
时间很快流逝。
但显然,一个晚上的时间,并不足以生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白天到来。
他收回第二身体,站在阳光下,身体就会自动修行。
而晚上到来。
他就可以露出第二身体,躺在芥子世界,身体也会自动修行。
这种“自动修行”也算不上“晚上加班”了,不违背他的想法,挺好。
...
而此时的太极宫却是弥散着一种恐慌的气氛。
无论俞重山莫空云的死,还有三名失踪的弟子,以及清霞子撕脸写字,都还是悬疑未决。
而更迫在眉睫的事出现了。
那就是香客。
紫霄前宫香客还是极多的。
若“不许下山”四个字包含了香客,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在问题解决之前,老道不敢拿普通人的生命冒险,连夜在山门处设了一个“闭宫”的告示,由两名符修八名剑修两班倒轮流看守,不让人通过,以防意外发生。
可是...
两天后...
一匹快马从远而来,停在了武当山脚。
身穿六扇门捕头服,执制式佩刀的一名捕头飞快登山而上,来到了山门前。
见到宫门关闭,他扬声质问道:“张真人要我六扇门调查灵露子之事,已有下落,如今却关闭山门,又是何意?!”
说罢,他竟不管值守弟子的阻拦,直接迈过了山门,走入了太极宫的范围。
74.他行走于夜,如烈日巡天
六扇门隶属刑部,刑部隶属皇朝。
某种程度上,道乡诸多道宫也不过属于江湖势力,双方互惠互利。
但,太极宫前脚才让六扇门去帮忙查询,后脚就闭了门不让捕头入内,这换做谁都不爽。
值守弟子是没办法拦。
也没办法解释。
解释什么?
难道说武当因鬼祟原因而被迫闭宫?
这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所以,他们就在为难的时候,这位捕头已经快步走过了山门。
捕头入内后,由大师兄接待。
凭大师兄的聊天技术,捕头的气很快消了,然后把有关灵露真人的事情说出来了。
约莫两天前,有人看到灵露真人往寒雾镇的方向去了,六扇门和太极宫也算交好,就立刻动用各种信息网进行落实,然后果然凭借这个线索而查询到了灵露真人近些日子出现过的几个地点。
根据种种信息来看,这灵露真人确实是去了寒雾镇。
本来根据太极宫与六扇门的关系,六扇门会直接去镇上把人拦住,他们无法处理妖魔,但对人还是可以的。
可寒雾镇情况极其特殊,这位铺头就上山来把情况如实告知了。
大师兄笑着客气了几句,又赠送了一串承过香火的手串。
那捕头大喜,旋即戴上手串,就要告辞下山。
大师兄顿时犹豫了起来,他眼前不禁浮现出那诡异的“不许下山”四个字,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否会针对武当之外的人,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让这捕头在武当多留几天才是稳妥之策。
那捕头自然不肯留,说有急事。
大师兄这就为难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说出去,便是让捕头稍等片刻,而他去向掌教请示了。
捕头心生疑惑,也不多等,反正此间事务已了,竟直接起身,往外走去,等到大师兄返回的时候,便是四处都寻不到人,再一问弟子,才知道那六扇门的捕头竟已经离开了。
大师兄一拍屁股,急忙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往山门处跑去。
当大师兄到山门处时,只见白天值守的五名弟子恐惧地一动不动,看向远方的神色里充满了惊骇。
大师兄急忙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捕头面带微笑,倒抓着佩刀,在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身体,而似乎是看到了大师兄到来,他猛然左手一揪头发,右手的刀飞快地割向脖子。
刷!
一道寒光闪过。
身首分离。
而头颅,则向着大师兄的方向远远抛来。
啪嗒。
头颅落地,骨碌碌滚了两圈,然后满是血污的脸带着微笑,看向大师兄,如是在说“下午好”......
“啊!!”一名女剑修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恐怖,吓得尖叫起来。
其余几人也都吓得不轻,纷纷如冻僵了一般,立在原地,手足冰凉。
即便是大师兄,也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才一平复,他就拔出腰间佩剑,大喊着:“出来!!有本事出来!!!”
其余四名剑修还有符修,还有随着大师兄赶来的弟子纷纷绷紧身体,四处感知着风吹草动。
但...
什么都没有。
周围连风都没有,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安静的吓人。
...
...
因为少了香客的缘故,黄昏里的紫霄宫冷冷清清。
大师兄垂头在后宫,叹息道:“师父...是徒儿的错,要不是徒儿疏忽,那位捕头也不会下山,也不会因此而死...”
老道沉默无言。
而一旁,还站着神医,清竹大师。
良久...
再良久...
老道睁眼,道了声:“玉鹤子啊,这没什么,这个世界或有千古未有之浩劫降临了。”
“什么?!”
大师兄茫然抬头,他毕竟不是钦定的下任武当掌教,所以并不知道唯有掌教才知道的那个秘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存在过什么。
那虚无的黑暗里,那时光长河的阴影里,好似有什么诡物醒来了,并且将阴暗的手爪伸向了人间。
“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程镜心也忍不住发问了,她见过种种怪病,但却没遇到过这种事。
尤其是...
一个前一刻还好好的捕头,在跨过山门后立刻疯了。
这已经无法用中毒什么的来解释了。
老道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遇到这种事的不止是我武当。”
什么!!
几人纷纷瞪圆眼睛。
老道又沉默了下,道:“明日中午,老道我会亲自下山走一遭...去寒雾镇寻找灵露子。
若是连我也出了事,武当从此闭宫,不见任何外人,云游道士不许入山内,入了的则不许下山,除非明确地看到危险的源头,并且解决了。
而若是我出了事...”
他侧头看向一旁那清清冷冷的玄袍道姑,“清竹子,掌教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师父!!”
老道摆摆手,笑道:“今晚你留着,我把武当种种隐秘都告知你,明天中午...你来看我出山,无论结果如何,老道我想必不会轻易着道,而在其中,你应该可以看出些端倪。”
说完这些,也不待其他人说什么,他侧身,对着虞清竹微微躬身,“老道终究选择了最简单的应对方法,却把今后的重担交给了你...谢谢你。”
“师父...不如,不如我请出星君,随你下山...”
“傻孩子,你以为天神箓章是什么?”
“我...”
“我武当一脉相传的掌教箓章,就是真武箓章,但我一生都未用过。不到武当存亡之际,绝对不要去请这般的大天神。
之前,你与宋真青斗法而请出星君,之后又请一次,这已是过分。
不用再请了。
更何况,明日之行,老道我也想见识一下对方的手段。”
......
众人都有些沉默,这恐慌的阴影,浮腾于每一个人心头。
尤其是知道那一句话的老道和清竹大师,更是如此。
龙,
彼岸,
三道三魔,
三十三天,
六座山庄...
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嘴上不说,可是眼前却浮现出一座一座横亘虚空的可怖轮廓,如层峦叠嶂的诡异剪影,正俯瞰着人间。
这是绝对的禁忌,是不可知的恐怖,是在猫眼外往里偷窥的阴影,是藏在床下的阴影,是半夜蹲守在阳台然后悄悄推开你窗户的阴影,是从镜子里爬出的阴影,是你午夜惊醒睁眼看到的对你狞笑的阴影,是你心底恐惧过后轻松之时出现的阴影,神秘,不可言,难知,扭曲,突兀死亡,诡异仪式......
神医和大师兄虽然不知道,但两人只是撇了撇老道和虞清竹的眼神,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样的黑暗里...
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
也没有谁知道未来会是如何...
而就在这时,
门外忽然像是暴风雨轰碎了平静。
无数脚步声,无数喧哗声,无数惊呼声响了起来。
紫霄后宫里的四人也纷纷侧目,看向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一片通明。
老道未动,老神在在地继续端坐在真武大帝金身像下,其余三人在交换眼神后,都纷纷冲到了紫霄宫的回廊上,往转角的观月角台冲去,然后往这光源的方向眺望。
那是一个“太阳”。
在平静的黑暗里,燃烧着沸腾的金光。
而这金光恐怖地冲天而起,照的黑云鎏金,天穹光明,仿如白昼!!
这金光行走于黑夜里,好似烈日巡天!!
“金光咒!!!”
虞清竹,程镜心,玉鹤子同时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
三人又同时惊呼。
而此时,
悠悠的声音弥漫于天地之间...
“不过红尘他乡客,神通妙法袖中藏。
御风乘云挥鬼雨,白骨如山妖魔殇。
昨日倒骑桃木虎,踏水提剑过大江。
今朝再下武当峰,且试手中剑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