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弹雨斩妖
妖气化作的鞭子,在雨幕里轰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只不过却是未曾真正攻击到那湖边垂钓的道士。
这只是一个威胁。
一个警告。
让这小道士自己自觉,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多管闲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夏极神色淡然,侧头看去。
林子里正追出一个白衣男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干净的男子,但长发披肩又显出几分妖娆感,浓郁的妖气即便普通人也能感觉出这男子的可怕。
紫衣少女看到这男子,吓得一个哆嗦,青伞吓得往天上一丢,拔腿就跑。
男子瞥了一眼河边的年轻道士,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薄唇,双瞳显出两道危险的竖纹,似是发出无声的警告,让这小道士最好乖乖地坐着,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他不介意多吃一个。
白衣男子目光瞥向了那紫衣少女,正要追出去。
他就听到了一声咳嗽声。
白衣男子皱起眉,眸子里乍现出凶光。
他还未说话,就听到了那小道士的说话声。
“妖孽,吃了许多人,身上爬满了怨魂,还敢来这里?”
夏极看定这妖,神色平静,在他眼中,这白衣男子满身妖气,而其上缠绕着一个又一个的怨魂,那些怨魂痛苦的哀嚎着,却无法解脱。
白衣男子俊俏的面容顿显狰狞,他向着那年轻道士方向发出一声威胁的龇牙声,但因为靠近,他忽地看到那道士周身居然有个气罩...水幕般的秋雨正被隔在那气罩之外。
白衣男子凝视着那气罩,面色愕然。
然后...
他狰狞的面容默默消退了。
龇着的獠牙也默默收起了,
他转而抱拳道:“此乃我妖族内务,道士不要多管闲事。”
夏极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天空,
他忽地撤去了气罩,而漫天雨水就落下了。
一滴又一滴。
他伸出手指。
这一刹那,时间若是静止了,或是被放慢了数百数千倍。
慢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定格。
而这个画面终于定格在,他屈指于一滴雨水之前。
嘭!
他轻轻一弹,弹在了那雨滴上。
但这不是弹雨,而是出剑。
指尖为剑柄,雨水为剑身。
弹雨,即为弹剑。
长剑出鞘。
茫茫秋雨里化出一道绝厉的寒光,那寒光飘摇蜿蜒,速度极快,瞬间形成了一条宛如真正存在的长蟒,飞窜游射,激地雨水里开出一道洋洋洒洒的轨迹,直向那白衣男子而去。
那白衣男子真没想到这道士二话不说,竟这么果断的出手,
他本还想反击,但看到那道士指尖生出长蟒的这一幕,竟是震骇地躯体神魂皆缚于地,
游蟒长相,遍体皆剑。
雨水化作的长蟒瞬间将他吞没,从他身周掠过。
剑相长蟒在他身上落下凌迟般的细密剑痕,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白衣男子立在原地,双眸里凶戾的神色消失无踪,眼珠子也在这长蟒剑相里被割成了许多碎片。
嘭。
轻轻的倒地声传来。
再看,那哪里还是人,
不过是个两丈多的白蛇,
全身开了花,正流着血,
而夏极眼中,这白蛇上还趴着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正痛苦地仰天发出无声哀嚎。
下一刹那...
那全身开花的白蛇骸骨迎来了第二次的剑气爆发,
整个蛇躯在那强横罡气的轰击下,
既是如被绞肉机般的剑刃凌迟绞旋,在风雨里旋即灰飞烟灭,
夏极感受到这剑相的霸气,也不禁吓了一跳。
道门之中,很少有这种可怕的剑法。
威力真是很强了。
正想着的时候,那灰烬中析出一道无形气息,
这是白蛇妖的生命真元。
这生命真元如遭受了强大的引力一般,飞射到了夏极身侧,钻入了他体内。
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自动运行,开始将这一缕气息消化,
懒洋洋的舒适感升腾而起。
杀戮着蛇妖,然后吞噬它的生命真元,竟是舒服无比,连带着他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而另一边,
彻底脱离了束缚的诸多怨魂,则是茫然的漂浮在半空。
夏极把鱼竿压在屁股底下,
转身闭目,神色肃穆地轻轻诵道:“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他念诵着《救苦拔罪经》。
而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落下,
那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若是有了知觉,寻到了方向,纷纷从那蛇尸身上飞腾而起,
向着那湖边的年轻白衣道士遥遥拜了拜,然后往天空而去。
夏极只是诵经,半炷香时间后才缓缓睁眼,而怨魂已解束缚,安息而去。
他忽地心有所感,摸了摸鱼竿。
“该死...鱼饵又被偷吃了。”夏极大惊。
他侧头幽幽地看向不知何时重新取回青伞、默默撑着发呆的紫衣少女。
忽地一道电光闪过,那站在原地的哪还是什么翩翩而立紫衣少女,分明是一只小狸猫,她手里拿的伞是柄大荷叶。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荷叶上,滚出一粒粒晶莹的水珠子。
电光消散,举着荷叶的小狸猫又变成了撑着青伞的紫衣少女。
.......
“仙长仙长,我帮你钓鱼...”小狸猫灵机一动,她心底就害怕极了,妖要追杀她,而道士也是要斩妖的。
这道士能够一瞬灭了那蛇妖,实力可谓是极强了,若是没有这道士的允许,她根本不敢逃。
夏极随口问:“哦?你怎么钓?不是用妖术吧?妖术的话就算了。”
“不是...不是妖术...”
小狸猫跑到湖边,撩起裙子,半蹲下来,身后“哧哧”地生出一个毛茸茸的长尾巴,拖拽到了湖中。
没一会儿,她猛一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黑鱼顿时被甩到了草地上,活蹦乱跳着。
夏极吃惊地看着她的尾巴,脑海里浮出一幕画面:
他躺在一艘随波逐流的扁舟上,手里抓着鱼竿,而这只小狸猫就蹲在鱼竿尖上,尾巴探入水中,不一会儿就会甩甩尾巴,甩一条鱼到扁舟上来。
而这必须是一个长舟,如此在舟尾可以盛放一个小小的烤炉。
鱼儿来了,他就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插签上烤炉,不一会儿那鱼皮就烤的金黄,香喷喷的味儿弥散于风里,引人食指大动。
小狸猫见仙长没啥反应,又撩着裙子蹲在湖边,尾巴垂耷,噗通一声落入湖中。
没一会儿,她又是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青花瞪着懵逼的鱼眼,落到了草地上。
啪...
啪...
啪...
夏极忍不住鼓起掌来。
这小狸猫加上一根竹竿儿,就可以成为一个成熟的鱼竿。
而众所周知,成熟的鱼竿是会自己钓鱼的。
16.杀心忽起
夏极想归想,却不可能为了“一个成熟的鱼竿”,而收留小狸猫。
一个人多快活,何必再增一双碗筷?
他拎着木桶悠然起身,把两条新鲜的大肥鱼捡了丢入桶里,
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道:“妖族的内务事,和小道没什么关系。我杀那妖,也只是因为他作恶,救你只是顺道,你赠了我两条鱼,够了,走吧。”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紫衣少女伏地,连连叩拜。
“走吧~~”夏极一副懒散的样子,心底想着怎么烤鱼。
“是,仙长”,那小狸猫妖恭敬地应了声,这才一扭屁股,飞快地往远处跑去。
夏极拎着木桶,走到湖边,就开始收拾鱼了。
他熟练地处理着,没多久就已经用两个竹棍将大黑鱼和青花鱼做成了串儿。
左手右手各抓一个串儿,于秋雨里行走,但冰冷的雨水却全然无法触碰到他的衣衫。
他如同呼吸一般自如和简单地撑开罡气,
在他周身丈许的范围里,雨水全部都会自动滑开。
他生了篝火。
做了木架。
两条肥鱼上了木架,任由火舌舔舐,很快就鱼皮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抓了葫芦,饮了酒。
雨水停下了,山与山之间有一道彩虹。
空气清新,山风阵阵。
夏极看看天色还早,便是盘膝在湖边,准备调息运气。
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动静。
是“嗖嗖嗖”的声音。
有人在往这里跑。
他也不看,自己是武当太极宫弟子,只要不招惹谁,估计也没人会招惹自己吧。
“啊,仙长...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夏极抬了抬眼,只见刚刚跑远的紫衣少女又拖着青伞,从远处跑了回来。
紧接着,紫衣少女忽地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连连喊,“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呀。”
夏极笑道:“又被妖怪追了?我武当山什么时候成了妖怪窜行的地方了?”
“仙长救命呀~~”紫衣少女词汇有限。
此时...
四道身影从林子走了出来。
居然是四个外面的道士,不是武当山上的。
青衣,覆斗笠,云袜方鞋,再加手中一把剑。
这四人一来,就呈包围之势,包围住了紫衣少女和夏极。
夏极神色不动。
那四人之首看到小道士的装扮,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区区掌烛小道罢了。
于是,为首之人扬声道:“小道士,我们乃是天罗山星宿宫的游方道人...此妖乃我星宿宫所有,冒然逃出,我们为防她作乱人间,特来带她回去。还请道友让开。”
这青衣道人话音才落,那紫衣少女急促道:“仙长仙长,我不是星宿宫的妖怪...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星宿宫。”
夏极稍稍沉默了下。
可见到他迟疑,那四人里的一人立刻扬声道:“小道士,你武当山和我天罗山同属道乡,你该不会要帮这小妖吧?”
“哦?”
夏极问,“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
那人哼道:“若不帮,让开便是!”
紫衣少女几乎带着哭腔了,她对着夏极一边磕头一边连连道:“我不认识他们...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她说着说着,忽地一愣,若有所悟般面色惨白,然后喃喃道:“我知道了,他们...他们和...”
话说到一半,她竟不敢说下去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就算是妖怪也是明白的。
但即便她不说全,夏极也已经察觉了可疑。
显然,这小狸猫要说的是“他们和蛇妖是一伙的”。
道士和恶妖勾结,这是大事!
于是,夏极沉吟了下道,“既然如此...几位道友,不如随我一同去见掌教真人吧。”
那四名道士彼此对视一眼,眸光闪烁,似乎在交流着什么异常的信息。
其中一人忽地厉声道:“小道士,你竟听信妖魔之言,而意欲偏袒,你这等行径若是被张真人知道了,怕是会重罚吧...乖乖让开!!”
另一人又道:“你若要强行帮助妖魔,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说罢。
这四名青衣道士竟是不再管他,其中一人面色冰冷,站立不动。
另外三人竟是化出三道疾风分别向着紫衣少女扑来。
紫衣少女哪里敢逃,只吓得缩在这救过她的道士身侧,
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那扑来的三人也是暗暗可笑,这小妖怪竟是连找保护伞都找不对。
一个掌烛小道士而已,她难道觉得自己能得救?
可笑。
转瞬间,那三名扑来的道人已呈现三角之状包住了一人一妖。
他们脚下踩踏着奇异的步伐。
夏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步子叫禹步,相传起源于某位圣贤的跛脚步胎,本身并无特殊,武当也有...
只不过,这星宿宫的道士明显是以禹步而为阵法,他们脚蹬云靴,缓步而行,走着曲折的线路,如是在步罡踏斗,而三人之间竟是隐隐流动着三面薄薄的金色罡气,罡气彼此流动,使得三人浑然一体,而笼罩此方。
这笼罩的范围竟然包括了他,还有那紫衣少女。
剑尖如锋芒,旋转着,对着他。
剑之后,则是三双带着杀意的冰冷眸子。
夏极没看他们,他随意撇过那些眸子,
然后摸了摸紫衣少女的头发。
紫衣少女不知说什么好,她隐约认得,这是道教的阵法,能够汇聚阵中之人的力量,而使得每个人每一次出剑都如阵中之人一同出剑。
可现在,不是该问怎么应对么?
这位白袍的小道士为什么要问这个?
下一刹那,她就看到小道士的袖子抬了起来。
袖中一卷刺目的金色苍蟒探出了头颅,于雨后初晴的世界里,游了出去。
之前杀蛇妖的时候,她见过一次,但那一次却无此时的璀璨夺目。
这力量,让她害怕。
道士,都这么可怕吗?
大日真元驱动的剑相蛇相,随着夏极的一挥大袖,就在他周身萦绕成了一个血腥的环。
剑蟒盘旋,覆笼了立阵的三人,还有远处观望的那一人。
阵法,摧枯拉朽地被撕碎。
剑蟒里的剑刃,斩杀了覆笼里的一切生灵。
位阶差的太大,
四名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立在原地不动了。
他们已经死了。
再下一刹那,剑气第二段爆发,
那四具躯体就灰飞烟灭了。
四道无形的生命真元,飞入夏极体内,如水入海绵,被他迅速吸收。
唯我独尊功自行运转,为他消化着这些真元,而强化他体内的经脉。
夏极往后仰倒,紫衣小狸猫依然趴在他身前。
小道士有些疑惑。
何以自己杀心如此之重?
一言不可,一念不通,就下了杀手?
夏极还是第一次杀人,他忽然就动手了,忽然到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脑子还没去想,却已经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秒杀。
异常果决,似乎杀戮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怎么回事?
当然,如果他不杀,任由这几人离去的话,必定会带来几多麻烦。
唔...
紫衣小狸猫瑟瑟发抖,妈呀,这也太强了吧?而且这杀伐果断的性格,究竟是道士,还是大妖啊。
夏极想了会,想不明白,于是侧头道:“保密。”
“嗯嗯。”
小狸猫急忙连连点头。
17.撑荷小狸名阿紫
片刻后。
夏极扫了眼小狸猫道:“恶妖和道士都追你,你随我去见师父吧。”
道士与恶妖勾结,这里面肯定有很大问题,而他却又对道乡事务、妖魔背景知道的不多,还是让见多识广的师父师兄们去管比较好。
他前世处理过许多事,自然明白处理事情需要讲究分寸,否则就是瞎捣乱,后患无穷。
何况,他这一世只想逍遥,自然不想被牵扯进这些繁琐的事之中。
“嗯嗯...”
紫衣小狸猫连连点头,她也算看出来了,自己如果离开武当,怕是还会有人追杀她,凭她的能力是不可能躲过去的。
她只有留在这儿,才可能安全。
何况,这白袍小道士给她的安全感太强烈了。
就算这山上没有一个人,但只要有这个小道士,她觉得就可以了。
何况,这小道士好帅呀。
所以,她想了想。
她又犹豫了下,问:“我能认你做主人吗?”
“我看很多道士都可以带妖的...”小狸猫紧接着又补了句,然后带着星星眼紧张地看着他。
夏极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你还小。”
小狸猫:???
...
...
片刻后。
武当山。
紫霄后宫。
“见过各位仙长~~”紫衣少女拜伏在地,而那黑衣金甲、仗剑怒目、足踏龟蛇的真武大帝金身像让她心如万千小鹿狂跳,骇得瑟瑟发抖,声音都打颤了。
紫霄后宫,老道混混僵僵地佝偻背,盘膝坐在真武大帝金身像下的蒲团上,身侧站着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夏极。
夏极自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但那四个道士的事他却没说,那蛇妖他也只说是个小蛇妖,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击败后,就钻入溪流逃跑了。
众师兄都颇感欣慰。
没想到小师弟居然能独自打跑一个妖怪。
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师弟,这是长大了啊。
只不过,这种小打小闹,真的重要到要向师父禀报?
大师兄看向紫衣少女,笑道:“小狸猫啊,不要害怕,说说吧,那蛇妖为什么要追你?听师弟说,其中似乎有很大隐情,到底咋回事啊?”
紫衣少女张开嘴,动了几下,却忽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大恐怖降临到身上,她颤声道:“我...我...我忽然觉得自己说了就一定会死。”
大师兄奇道:“你不说,他们就放过你吗?而且你身上没有怨魂气息,在大帝面前还能说话,说明没吃过人也没害过人,那你怕个啥子?大不了,你说了之后,就留在我武当,哪锅还敢动你不成?”
但那紫衣少女却只是颤抖不已,显得很是恐惧。
众人也察觉了这个异常,只是觉得奇怪。
老道忽地抬手招了招:“过来。”
紫衣少女愕然了下,连跪带爬地到了老道面前。
老道抬头,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女,抬手缓缓触贴在少女的额头上。
众人皆静。
良久。
老道缓缓道:“她是说不了,有大妖对她下了血咒。”
“血咒?!!”
“怎么可能?”
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纷纷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这种层次的事,怎么可能牵扯到血咒?
夏极侧头看看几人,有些茫然。
大师兄顿时严肃起来,事关血咒,这可闹大了,他甚至开始想师弟的运气真是好,牵扯到血咒的事居然还只是打了一条小蛇妖。
同时,他解释道:“师弟啊,血咒这东西可狠毒了,和我道家法咒是一个系统的,但那东西属于诅咒。
血咒血咒,就是以精血诅咒,这精血需得以大妖之血和这小狸猫之血糅合一处方可进行...而一旦诅咒成功,这小狸猫就等同被下了禁口令,但凡说出一个字,就会横死当场。
这小狸猫之前怕是还没被下血咒,也就这上山的功夫,估摸着才被下了血咒...
这件事啊,看来水深的很哟。”
夏极问:“如何破咒?”
大师兄道:“简单,杀了施咒之人,或者施咒之人自己解除...否则这咒就会存在下去。”
紫衣少女显然也知道血咒,此时吓得面色苍白,只是一个劲地匍匐在地,磕头不息。
老道却已不说话了。
大师兄看向夏极道:“师弟啊,你怎么看?”
夏极道:“放她下山,她必死无疑,而她既然身怀着一个秘密,那么留着也未尝不可。”
大师兄点点头,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问:“小狸猫,你叫啥名字?”
“阿...阿紫。”
“阿紫啊,你要不就在我武当锁妖塔第一层待着?”
听到“锁妖塔”,阿紫脸色更白了。
大师兄道:“没事的,锁妖塔一共四层,二三四层那才是真锁,第一层的后狱只上镣铐,第一层的前狱只限自由,伙食还是不错的...而且,若有人作保,还能带你出去看看山水。
前狱通风光照都不错,你没事还能修炼啥的,这是个好地方啊。”
阿紫稍稍舒缓,但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夏极。
她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根本辨不清真假,只能看向这个等她长大了就可以成为她主人的对象...
因为在这小狸猫简单的心思里,只有这位准主人可以相信了。
而且,准主人实在是太强了。
夏极想了想,对她点点头道,“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去钓鱼。”
他还记挂着这狸猫的尾巴。
阿紫这才对大师兄道:“小妖愿留锁妖塔中,多谢各位仙长。”
18.肉?
七天之后。
夏极晚课与修炼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困意慢慢袭来,他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大地忽地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那声音空灵飘渺,贴地而行,透着恶毒。
不过一小会儿,那声音已越发近了。
“吃了你~~”
“吃了你。”
“吃了你!!!”
令人恐惧的嚷嚷声,如火引点燃的哧哧声,从远处飞速靠近。
不过半息功夫,门扉就被猛然从外撞开,
一股散发着令人身重头旋的诡异腥气扑入了整个静室。
夏极睁开眼,只见这梦里的静室和平日里不同,
失了色彩,而唯有黑白。
“这是在梦中?”夏极喃喃着,却没有声音,
侧头看去,
只见一道惨白的长影正向他飞快游来,到了床边,那影子一拍地面,直接向他飞扑了过来。
夏极看清了,
那是他七天前斩杀的那条一条白色蛇妖。
半空里,
它瞳孔涣散,分叉的舌头不停抖动着,
覆有白厚鳞片的大嘴张开,露出其后的血色,还有獠牙。
此时,这蛇妖死了之后,竟还能恶魂不散,在头七的时候闯入他的梦境,来报复他?
命修虽然弱于神。
但在梦境里只要无有恐惧,那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夏极心中无有半点恐惧,
而在师姐的帮助下,他早已将金光咒锻炼到几乎可以瞬发的地步了。
金光咒则是性命双修的力量,在梦里自然也能使用。
待到那白蛇飞扑而来的时候,
他就随意伸出了手。
他伸手的时候,金光咒已经念完了。
这不是普通的金光咒,
而是二闪金光咒,
是配合了两幅观想图,额外多了“天之闪,地之闪”的金光咒。
那白色的大蛇恶魂只觉撞入了一团茫茫的光明里,
光明里,有一双如神似魔的手影轮廓掐在了它七寸之上。
然后把它拎着提了起来。
夏极在梦境里盘膝而坐,
他的左手已化成了一只金光灼灼的大手,随手高举着。
而白蛇则是疯狂扭动着躯体,尾巴在地面扫地般的来回快速动着。
那尾巴猛地一挺,竟又顺着他手臂攀缠了过来,
只不过,这白蛇想多了,蛇尾才一碰到夏极的身体,就如碰到了滚烫的油锅,直接弹开缩起。
夏极道:“身死道消,今世成空,你不去入轮回,头七之日反倒来我的梦境找我?不怕神魂俱灭么?”
那白蛇只是扭着躯体,发了疯似地狂动着,却不回答。
夏极细细看去,只见这蛇妖瞳孔无比涣散,一副疯了的模样。
难怪它不回答了,这是无法回答啊。
可是,神魂还会疯癫?
这真是闻所未闻。
再加上师父断定的那血咒...这件事似乎牵扯了很大的事件啊。
这个世界...似乎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见那蛇一副疯狂不醒,一个劲地要在梦境里攻击他的样子,很是不死不休。
夏极无语,看着那扭曲的蛇妖,握紧了五指。
嘭!!
一团金光塌陷,旋即又炸开,将这黑白的世界照明。
而那白蛇好似一块被巨力握碎的惨白水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落地后又化作了道道白烟,这是神魂俱灭了。
金光逐渐暗淡消散...
夏极看了一眼这黑白的梦境世界,这世界本就是他的主场,而入侵者本就是弱势的一方。
这些妖进入别人的梦本身就会受到精神损伤,若不是焦急之事、拼命之事,没有妖会这么做。
而对凡人来说,他们在梦境里根本一点掌控能力都没有,自是任由妖魔宰割。他们只要梦里受点伤,醒来之后则是大病一场,若是伤的重了,则会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的妖还能跑到人的梦境里来报恩,这些都是存在的。
神魂杀伐,从来是两败俱伤的事。
但一来这梦境是夏极的主场,二来金光咒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都通用,所以他直接用了金光咒,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直接碎了这蛇妖的魂。
只不过,这蛇妖为何不顾一切,发了疯地来找他?
他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正要继续入睡时,他忽地眼睛眯了眯。
那白蛇神魂化作的白烟竟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异尖吼:
“肉~~”
“肉~~~”
“肉!!!”
而白烟则在半空里勾勒出了一个飘飘渺渺的图景轮廓。
隐约可辨,那是一个云蒸雾缭的神秘世界,
透着古老荒凉与寂静悚然,
不知是山还是巨物的诡谲身形,于白纱雾气之间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震撼的神秘感。
这世界一闪而逝,白蛇神魂也从这天地间彻底消弭无踪了。
“这是...”
“神魂的回光返照...”
“这照出的云雾世界是什么?”
“这蛇妖为什么会发疯?”
白袍道士于梦境里床地而坐,喃喃着,“肉...又是什么?一个神魂都发了疯的蛇妖,忘记了一切,却用最大的力气去吼出肉?
这是对肉有多渴求。
它是想吃人肉吗?
不像啊...”
梦境的黑白静室内,寂静下来。
夏极侧头看向微微敞开的房门。
门是黑的,世界是白的。
门外,黑暗深邃无比,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再无半丝光明。
...
...
蛇妖事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星宿宫四名道士的死亡竟也没引起什么风波,或许是他们的行动本身也是秘密的,而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过武当。
年末的时候,二师姐,三师兄陪着夏极一起回了小镇,陪夏极的那位养母庄慢慢过年。
如此也算是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师兄弟还有师姐之间的感情也加深了许多。
而今年,签到的大奖乃是【望气术——望穿山水】。
这并不是一门攻防法门,而是【望气术】的层次的提升。
在这门书册里,说望气术可以分为好几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也就是所有人都掌握的层次,名为——望气天地。
而第二个层次,就是望穿山水。
望气天地,望的气乃是天地里自由而无束的气。
但事实上,许多气都是在闭合的环境之中的,比如闭合的屋舍,比如被群山遮蔽的峡谷,
这就导致了未曾抵达到近处就无法窥探到气。
但望穿山水,却可以无视这种封闭,而进行穿透式的观望。
虽说看起来确实是几样签到物品里最废的了,但却不折不扣是一个很好用的能力,而且掌握也不算艰难,只要罡气量足够就可以了。
时间这般过着,转瞬就到了夏极二十一岁的秋天。
此时,
在“二十倍修行丹”的帮助下,他的修行年数已达到了近乎百年。
行气的修为早突破了第三境界的“先天胎息”,而成功地将大日真元彻底融入了任督二脉,
如今距离彻底融入“奇经八脉”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如果说“周天行气”是第一境,“引火烧身”是第二境,“先天胎息”是第三境,
那么...引真元入任督二脉则是第四境,引真元通八脉则是第五境,引真元通百零八隐窍则是第六境。
他现在应该是命修的第四境巅峰了。
而另一边,对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他也是越练越明白内里的道道...
似乎,修炼这门功法的正道并不是靠自己的罡气,
而需要如暴君般去掠夺其他存在的生命真元才行...
之前,他斩杀白蛇妖获得的生命真元,远比他的罡气有效多了。
这就很离谱。
这不是逼他杀戮么?
当然,除此之外,每月月底签到赠送的一次性物品,还有周六周日赠送的免签卡都还有不少。
夏极五年掌烛期既满,下山历练,云游四海,则是无可避免之事了。
而免签卡的存在,也让他外出云游存在可能。
成为云游道人的简单仪式结束后,夏极被分到了三师兄所在的“小队”。
原因是,三师兄尘道人“小队”里刚好有有一位云游道人脱离了,而要去进行受箓仪式,从今往后登名于箓册,而成为受箓道人。
而这一位要去受箓的道人就是二师姐——虞清竹。
命修的受箓和性修的受箓并不相同,但具体是什么,却也不是小辈们能知道的了。
师姐和师弟错身而过,待到下次早课晚课再见,却是师弟云游归来了。
而尘道人则是兴冲冲地拉着小师弟,迫不及待地开始为他介绍一同云游的其他几位同伴了。
19.五年已过
四名剑修一名符修,似乎是一个小队的标配。
而尘道人所在的这支小队今年则是更换了两人。
虞清竹十年期满、可转受箓道人,这是第一人。
还有一名九代剑修弟子,在云游之中死于妖魔之手,这是第二人。
夏极的到来弥补了剑修的空缺。
除此之外,还有个名为怜星子的符修弥补了虞清竹的空缺。
如此一来,这小队就确定了。
剑修四人,为尘道人,清泉子,清风,明月。
符修一人,为怜星子。
尘道人自然不需要多说,是八年资历的云游道人,正式修行时间可以推断为十三年左右。
清泉子是夏极的道号,正式修行时间为五年左右。
张松、张柏是一对双胞胎,都是九代弟子里的剑修,而且都用双手剑,两人配合,心有灵犀,简直就如四人一般,这两人都是五年资历的云游道人,修行时间为十年。
怜星子则是一年资历的云游道人...而她之所以能调来这里,是因为她之前云游小队的队友全部死了。
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镇上。
镇名——寒雾。
那小镇上本来只是个小事情,却没想到让五名太极宫的道士几乎全部陷在那里而无法回来。
遇到这种大事,武当太极宫自然有受箓层次甚至真人层次的七代弟子前去探查,
那些七代弟子对夏极而言,都是师叔师姑辈的。
七代弟子里,有仙缘的则在太子洞修行,
若是受过重伤、毁了心神的而无法再进修的,则如大师兄一样,开始主持内务。
只不过,他们通常在武当太极宫驻外的道观里做个观主。
在太子洞修行的师叔师姑甚至师祖们,夏极是一次都没见过。
但遇到寒雾镇这种特殊情况,自然由他们前去调查了。
...
...
外出云游的日子终于到了。
夏极有足够数量的免签卡,自然不担心外出。
此时...
山道上,不少道士正在目送他们远去。
“哇,木剑~”
“小师叔居然用木剑?”一群男弟子忍不住笑着,高喊着。
“木剑厉害啊,刚好配小师叔这般的强者。”阴阳怪气的声音响着。
“有尘师叔在,完全可以弥补小师叔,应该无事。”有颇为高高在上的弟子频频点头,把居高临下的嘲讽包裹在关心里,喃喃着评点。
但另一边的女弟子就不同了。
“小师叔太帅了...木剑才是我们道士该有的剑。”
“小师叔!!”
“小师叔~~”
九代的弟子们好奇地看着小师叔下山历练除妖,居然还有不少人相送。
走在人群里的三师兄听到众人声音,觉得师弟太过装逼了,于是凑到夏极身侧,轻声道,“清泉子啊,这个...山下呢和山上不同,妖怪都不是上锁的,要不,咱换把剑吧。这木头做的,看起来不好使啊。”
夏极严肃道:“师兄,铁剑杀伐太重,木剑才能显出我道士逍遥本色。更何况,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使好木剑?”
三师兄哼了声:“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能使好木剑?”
夏极不再回话,他双手抱胸,在阳光里扬着头,水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宽松的白色道袍上,越发显出几分飘逸出尘之感,而在那道袍之下,宛如山河般兼具着硬度和流线感的肌肉又让小师侄们很馋了。
顿时,一个小道姑跑出,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夏极手上,轻声道:“山下花钱的地方多。”
夏极愣了愣,大大方方地取了荷包里的钱,居然有十两银子,不得了,但他又把空荷包塞了回去,温柔道:“谢谢你,云棉。”
名为云棉的小道姑不依不饶把荷包又推了推,一副“要拿一起拿”的架势。
夏极道:“荷包你不用了吗?”
云棉道:“师叔,你拿着。”
夏极不客气地收起荷包。
再走两步,又一个清纯的小道姑跑了上来,咬着牙羞怯地站在小师叔面前。
夏极认得她,小道姑名为苏蓉,两人一起在山下镇子里吃过糖醋鲤鱼。
苏蓉也取出荷包塞给了他,进行第二次“投资”。
夏极接过荷包,双手搭在小道姑双肩,诚声道:“好好修炼,来日方长!”
“明年...明年我也可以做游方道人了,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苏蓉抬起头,闪烁着水汪汪的眼,然后才跑开了。
一旁的刘尘只看得一阵蛋疼,这就是武当山山草的排场吗?
他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太虚地昂首踏步,往前走去。
没多久...
又有不少漂亮可爱的小道姑跑出来了,甚至还有十代的小小道姑也凑热闹般地把荷包递来。
夏极高喊着:“写好名字,大家都在荷包上写好名字,不要乱。师叔回来后会还给你们的。”
而人群里,虞清竹手里握了一沓符箓,这些符箓是她昨天花了一个晚上认认真真画好的,能持续的时间足有数日之长,虽说本想着今天送给小师弟作为践行礼物。
她甚至已经想好要和小师弟说哪些话。
可现在,她只是轻轻握紧那一沓黄纸,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那下山的少年。
夏极看到她,挥手喊了喊:“师姐,我下山了!”
虞清竹手一动,急忙把符箓别到身后藏了起来,抬手也挥了挥,喊道:“师弟,要保重呀。”
三师兄本来不说话的,看到二师姐动了,这才跑到夏极面前,伸手搭在他肩上,笑道:“师姐放心,小师弟有我照看,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虞清竹冷静道:“三师弟也要保重。”
三师兄无语了:“敢情你刚刚喊的师弟,就只喊了小师弟啊...”
虞清竹被抓到了盲点,有些呆呆地瞪着漂亮的大眼,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极笑道:“师姐,你也保重,回山再见。”
虞清竹这才笑道:“回山再见。”
她露出笑,两颗泪痣于素白肌肤上,带着一种难言的娇美与慈悲,仿是深秋肃杀的百花忽又开了。
...
...
“小师弟,不是我说你,你留这么多情债真的好吗?”
“师兄,债是债,但不是情债。
我回来之后,会把钱还给她们。
更何况,你想啊。
我受了师侄们的钱,她们没了钱才会断了杂七杂八的心思,才会认真专注的修炼啊。
她们看我背着木剑,觉得我厉害极了,肯定会想追上我啊,然后就会越发勤奋,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中去。
我这是为她们好。
再说了,现在世道乱,喜淫的妖怪就爱勾引女子、吸取精元,师侄们道行不深,只有没了钱才不会出去乱跑,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我这是助她们修行。”
三师兄略一思索道:“唔...小师弟,贫道竟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啊。只是...你回来后真能还她们钱?”
“这个...”
“师弟啊,你可能误解了,我们下山云游,赚不到钱的。”
“别人请我们除妖,不给钱么?”
“武当山高风亮节,不要钱。”三师兄苦笑着,“可以吃可以喝可以睡,但不许拿钱。”
“谁定的?”夏极的声音都颤抖了。
“口口相传,代代相传,我辈求道不求钱,斩妖除魔也只是求道的途径。若是别人真的心存感激,自会来武当多给些香火钱。”
夏极没话说了,有些小失落。
“每次云游,宫里都会给钱的...”三师兄拍了拍袋子,“这里藏了五十两银子的巨资,合计五万枚铜钱啊,足够我们五人用了。”
夏极摸了摸怀里鼓鼓的荷包香囊们,这里合计有一百两银子,其中有十两是自己的私房钱,不会出现看到美酒买不起的情况了。
但是,斩妖除魔不收钱,就很难受了。
虽说不会刻意去赚钱,但总不至于该得的不拿吧?
这一遭云游跑下来,不会还亏了吧?
“若是旁人过于感激,你不收钱,他就要自绝于你面前呢?”夏极问。
三师兄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的心情我理解...
可事实上,外面的人都穷得很,就算你斩杀了妖魔,人家也没钱给你。
至于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可都是住在风水上等的地方,遭不到什么妖。
让你失望了。”
20.黄林古村
尘道人为首的云游小队出发了,而他们的云游的第一站就是凤鸣山城。
凤鸣山城,是道乡之中的一个大城市,处于逍遥道五大宫之间。
因为地理原因,这里成了一个类似“中转站”的存在。
凤鸣山城里,作为官府刑部下属的六扇门有着错综复杂的渠道,会搜集周边的案件怪案疑案,然后设立“明榜”和“暗榜”。
明榜里的卷宗都是一些鸡鸣狗盗、盗寇作乱的案件,这些由六扇门解决。
暗榜里的卷宗则是一些疑似妖魔作祟的案件了,而这些案件则自会由六扇门的捕头亲自去拜访道观,然后递上相应暗榜。
而正常来说,道士也不会拒绝,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历练,而暗榜的存在则是为他们节省了许多时间。
......
凤鸣山城,也是皇朝十二道山南道上的大城市。
这样的大城市,居民自然也是很多。
甚至连铁轨都有,
蒸汽火车会冒着烟从这里经过,然后往北去达山北道,再折转往东可达蓝海洋城,火车的往来之间,会带来不少奇异的小玩意儿,倍儿受女人和孩子欢迎。
所以,这里的街头,常可见到花枝招展、穿着格外洋气款式衣裙、裸露肌肤的女子,也可见到西装笔挺,戴着绅士帽的男子。
但这里毕竟是道乡。
道乡之中,几乎人人都信道。
所以道观自然不会少。
这里的道观都属逍遥道,但教派却足足分了五个。
分别是“太极宫”、“云山宫”、“幻尘宫”、“玄素宫”、“天灵宫”。
太极宫,认为性命双修,臻至极致,可以入道。
云山宫,古名茅山宫,宫中人认为唯有立功才可入道,所以格外擅长抓捕妖鬼一道。
幻尘宫,认为唯有洞悉心神中的魔念才可入道,所以需行悖乱怪诞之事。
玄素宫,认为阴阳双修可入道,甚至可以达到“发白更黑,齿落更生”的境界。
天灵宫,则是认为立德可以入道,所以这些道士大多都和皇朝官员有联系,传授官员甚至帝皇养生之道,同时宣传道家思想,使得他们不用暴政,谦和待民。
......
而太极宫于凤鸣山城的道观,就是夏极的第一站。
道观的观主是与张真人同一代的一位老者,因为当初曾经受过重伤,无法继续修行,所以没有能够成为真人,而止步于受箓道士。
此时,这位观主迎来了尘道人为首的云游小队。
天色已晚。
一番简单的行礼之后,观主取出了一卷“暗榜卷宗”,用平和的声音道:“这是最近得到的暗榜信息,诸位择时前去调查一番吧。”
尘道人接过那微显黄色的图轴,然后展开,图轴上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部为地图,
地图上绘制了从凤鸣山城到目的地的详细路径,以及周围的一些山形水势。
而这里的目的地则是显出“黄林村”三个字。
这是一个距离钱塘江大概三四十里远的村庄,远离城市,周围只有些起伏的小山。
下部为事件的大致描述,
尘道人草草扫视了一遍,大抵还是正常的祸患情况,就是村民失踪死亡。
他收起图轴,微微行礼道:“师叔,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观主点点头道:“今晚便好生休息吧。”
......
第二天。
凤鸣山村太极宫道观的小道童驾着马车,在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后,则是进入到了一个弯弯绕绕的山村中。
然后小道童微微行礼,就驾车返回了。
这流程就是这样。
马车送人,而等到事情结束了,云游小队则可以通过“灵犀玉环”来联系,观主自然会再派出马车前来接应。
如果说目的地的路程很远的,马车则会停在附近的城市里等待。
要知道,太极宫在外的道观可不止一处。
山村里,
村子早带了许多人在外迎接了。
三师兄见到那白发老者,就带着四人一同迎了上去。
双方开始了正常礼节性的寒暄,三师兄很擅长这个。
但很快,
三师兄觉得小师弟的视线不对劲儿,他顺着师弟目光看去,那视线落在的地方更不对劲儿了。
那是一个丰腴的美妇,有着周围那些灰头土脸的村民衬托,这美妇简直是太有风韵了,丰腴如熟到恰到好处的蜜桃,即便隔着距离仿也能闻到肥美多汁的桃甜味儿,而轻挽的盘发上还有一朵漂亮的白珠花,半坠的珍珠摇摇晃晃,撩人心弦。
三师兄忽地回忆起小师弟曾在锁妖塔里说的那句话“太小了”。
这美妇可刚好符了师弟的审美观啊。
糟了!
小师弟动心了。
经过这些天,三师兄很清楚的知道,小师弟表面是武当山草,内里是个小浪货。
这眼睛不怀好意啊。
而就在这时,那美妇似乎感受到了这年轻道士的目光,只不过这道士高大而潇洒,强壮却不失柔和,她竟也羞怯地低下了头,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三师兄惊了。
这么容易?该说是我武当山草太强了吗?
小师弟的修为若有他颜值的十分之一,那也算是可以了...可惜啊。
三师兄暗暗叹了口气。
另一边,因为美妇站在偏后方的缘故,村里没人看到她的动作神色。
为首的老者面怀忧色走上前,老树枯皮的额头被蹙眉压的如雨后的烂泥地,充满期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道士们。
三师兄走上前,扶住老人家。
那老者嘴巴颤颤着,竟是直接跪倒了下来,“还请仙长们救救我们。”
三师兄扶住老者,抬眸看了一眼村子,他周身的气释放出了一丝,如是眼睛般在这里睁开了。
但怪事发生了。
什么都没有。
出奇的平静。
三师兄眼睛眯了眯,双手运力,托起老人笑道,“老丈啊,您细说。”
那老人是这村子的村长,他长叹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这黄林村别看小,但还出了个人才,这人姓黄名正,在天阙皇都做正四品的文官。
只是两年前,这黄正似乎写了一篇什么文章,触怒了当今圣上,然后被撤去了官职,恢复了布衣身份,返回家乡。
他带了一妻一妾,两个侍女两个家丁,就回到了黄林村,之后一切正常。
但忽地有一天,这黄正一病不起,不得不卧床休息,起初众人还以为这是刚从皇都回来水土不服的缘故。
可是...慢慢的,怪事发生了。
这黄正嘴里虽然还在说话,但却惊恐地尖叫着“我的身子,我的身子”。
黄正的小妾急忙上前,却被黄正用手死死抓着动弹不得。
那小妾好不容易挣脱了,急忙跑出来喊村里的郎中。
结果郎中返回去看时,却发现黄正的脑袋斜斜地侧在床榻上,双目圆睁对着门口。
小妾觉得不对劲,上前掀开被子,结果......黄正竟是全身化水,只余头颅。
后来,城里六扇门的巡捕也来查过,却是一无所获。
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但随后没几天,那黄正的正妻竟是离奇失踪了,等到被发现时,却是在山上的半截身子,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真没人能认出她来,因为那半截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
村里人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只是觉得这黄正或许是中邪了。
前一件事好像是巫术,后一件事又似乎是猛兽所为。
城里的巡捕又来了一次,上山砍了几只野狼就算交差了,可谁都知道那半截身子绝对不是狼能够啃出来的,但黄林村所在的山并不算太高太深,能找到野狼就不错了。
日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黄林村的人也有意识地避免入夜外出,家家户户一到天黑时间就在家中,而村子里还特别安排了壮实的小伙子晚上夜巡,结果全然无事发生。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这事的风波也终于平息了。
而黄正那小妾相貌美丽,这很正常,能被正四品文官纳为小妾的女人会不漂亮么?
山村里,守寡的寡妇最是诱人了,没多久,村里一名巡夜的精壮小伙就和那小妾勾搭上了,晚上趁着巡夜的时候偷偷钻入小妾屋子里,干柴烈火,春意燃燃。
村里不少男人早就眼馋那小妾了,见她开了荤,也在平日里想方设法的或巴结,或勾搭,或威胁,林林总总。
一个月后,村里大量年轻男人都得了病,只觉全身难受,天旋地转,然后...竟都如之前的黄正一样,身体化水,只余一颗头颅落在枕上,很是恐怖。
这一下,黄林村炸开锅了,原本的丑事也都揭开了,
但这已经不是什么丑事了,而是一桩妖鬼惑人之事,
一众人抓着割草镰刀,举着铁榔头就包围了那年轻小妾的屋子,结果开门一看...那小妾竟也只剩一颗头了,脖子下面全部都是尸水。
21.有妖气
官府的巡捕也请了道士来查,但没有道士能查出什么情况来,这倒是成了个不解之谜。
黄林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钱,也祖祖辈辈都在这地方住惯了,再加上外面世道混乱、盗寇横行,这冒然地跑出去保不准被盗寇来上一刀,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所以,村子里的人也都打着再看看的想法。
结果这一看,竟就没事了。
一晃又过去近一年,村子里又有怪事发生了。
但这一次,倒没死人,而是常常有大雾,大雾里偶尔还能见到诡异的巨影,很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老者颤颤巍巍的讲述着,瞳孔圆睁,其中犹然藏着深深的恐惧。
三师兄听得很认真,而他身侧的三名武当九代弟子也都在各自思索着。
四品文官这种层次的人物,本身带着的官印足以辟邪,使得妖怪无法近身,更不敢攻击他。
但黄正被剥夺了四品官名,一介布衣,自是可能遇到灾祸了。
忽地,三师兄目光一拐,只见身侧的小师弟竟和那群村民后的美妇在眉目传情。
他心中一凛,莫不是这女人有古怪,所以师弟才一直看她?
想到这里,他又稍稍眯起了眼,一缕气息试探着蔓延了过去。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正常的白色,只是有些暗淡,这说明那美妇其实很虚弱。
这很正常,黄林村几乎就没有人精神不虚弱的。
不是妖?
三师兄伸手拍了拍小师弟的后背,传音道:“瞎看什么呢?”
夏极传音道:“师兄,这女人...古怪。”
小师弟实力虽弱,但三师兄并不会因为师弟弱小就看不起他,所以只是反问了一句:“我怎么没看出来?”
夏极正要说话。
三师兄却是一抬手,严肃道:“回去再说。”
村长很快安排了农舍给道爷们居住,而待到五人汇聚到一间农舍后。
尘道人道:“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发现?”
几人顿时肃然,进入了状态。
张松捏了捏胡须开口道:“师叔,我看过了,这里没有妖气,但却透着一种古怪感...
如果说是下毒,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蛛丝马迹。
更何况六扇门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超过凡人的能力范围了。
所以,我认为很可能是妖怪盘踞在村子周围,极可能是村后的山中。
那妖怪只有下山狩猎时才会吃人,平日里就躲藏着,所以村子里才不会有妖气。我觉得我们该去后山探查。”
张柏跟着道:“断头尸水的事,很可能只是妖怪掩人耳目的手段。”
尘道人点点头,看向小道姑问:“怜星子,你怎么看?”
小道姑有些瑟缩,她坐的位置几乎就是四人中间,大有一种四狼护一兔的感觉,符修就是这样,出手需要时间,但一旦出手威力却又远胜过同阶剑修。
她年龄只比夏极大了一岁,但面相看起来却比夏极嫩了不知多少,她心底本就有些紧张,听到发问急忙道:“我觉得这村子里的男人这么那样,人家成了寡妇就一定要去勾搭吗?”
尘道人无奈地挠挠脑袋,怜星子的关注点明显不对啊,他侧头看向最后的小师弟,这个小浪货总会给人一些惊喜。
“师弟啊,你之前说那个女人有古怪,到底古怪在哪儿?”
夏极指了指自己眼睛,淡淡道:“眼睛,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嗯?”
众人顿时生出一种不明觉厉之感。
夏极道:“她一直在偷偷看我,可是我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如此?若是没有古怪的话,这绝不可能。”
张松:...
张柏:...
尘道人:...
怜星子瞪圆眼看向小师叔道:“师叔,她看你很正常啊。”
“啊?为什么?”夏极很费解。
怜星子道:“我还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师姐师妹们都会偷偷看你。”
“竟还有此事!”夏极大惊失色,然后追问,“为什么?”
怜星子低下头,有些羞怯地不再说话。
“咳咳咳...”尘道人一阵咳嗽,赶紧把这事揭过去,然后严肃地岔开话题道,“贫道也认为后山有问题,而那正四品的文官黄正很可能也存在问题,譬如他当初是因为何事才被撤职的,但这估计已经无从考察了...所以,我们的线索之一就在后山。
除此之外,村长说大雾天气会出现诡影轮廓,那么雾天则是我们第二个线索。”
夏极道:“怜星子能不能叫土地出来问一问?”
小道姑道:“师叔~~土地不会说话,只会打人。”
尘道人道:“那么...就这么暂定了,明天白天我们先去黄林村后山探查。今晚老样子,大家睡在一个屋里,我已让村长再搬四张床过来,如此可以方便行动。”
夏极道:“师兄,我还是想去那女人处夜探一下,她真的有问题。”
尘道人见他坚持,便是点点头道:“那行,晚上师兄陪你去。”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张松张柏两兄弟已经开始捡拾一些柴火堆,怜星子寻了个案几放在空旷的位置以备紧急时候能够趴着画符。
没多久,天就黑了。
午夜时分,夏极睁开眼,然后起身。
尘道人听到动静,也一同起身了。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宽衣解带,都是挟衣而睡。
两人起身后,就开了后门,借着阴影向远处掠去。
山中多寒烟,雾气如一个个漂浮在半空的怪兽,张牙舞爪着掠过这山村。
师兄弟轻松地落在了那美妇家的屋顶上。
尘道人熟练地寻到了一片松动的瓦片,然后悄无声息地掀开。
这熟练无比的动作实在让夏极想吐槽,但此时不是吐槽的时候。
两人都凑过头,顺着瓦片揭开后的小窟窿往里看去。
这一看,两人瞳孔都不禁微微收缩。
只见屋内的床榻上,正有两人相拥在一起。
尘道人急忙别过头,夏极也没有偷窥的癖好。
两人只能用耳朵听。
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察觉什么异常。
就在尘道人要把瓦片放回去时,忽地听到那屋中美妇叫着“清泉子道长,清泉子道长”~~~
尘道人猛然一惊还以为那美妇发现了他们,
但稍作观察却又发现并没有,
他忽地醒悟过来,双目圆睁,看向师弟,一脸“卧槽”的表情,
师弟...你是行走的催情药吗?
他默默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夏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难道说穿越之后真的自带了魅力光环?或者说...这也是金手指的一部分?
两人在村子里继续暗中巡视了一圈,竟没看到半点异常。
至于刚刚那美妇叫“清泉子”,这个确实属于疑点,比如为什么那男人不嫉妒什么的,可这...已经偏离了探查的范畴了,说不定是人家夫妻自己的古怪爱好之类。
尘道人回去后,好好地念经以清心,很久之后才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给彻底抹干净了。
夏极心性稳固,倒不至于被那美妇的一声“清泉子”而扰乱了心。
黑暗里,他微微眯眼,看向远处。
师兄师侄们的望气法都是第一层次的——望气天地。
而他的,却是望穿山水,哪怕是隔着重重屋舍,他也可以窥见远处。
随着这看去,他的眸子平静地微微缩起。
映照在他瞳孔里的...是如火山般忽然喷薄而出的...妖气!
22.分开行动,单刀直入
妖气的方向,正是那美妇的家中。
夏极的望气能力比师兄要强,所以他察觉那美妇不对劲。
但之前,他即便用了望气术,也没有看到妖气。
那么...此时,这喷薄而出、却又局限于一个屋舍内未曾逸散出来的妖气,又是什么?
有什么发生改变了么?
毫无疑问,他若想见证真相,只要单独去找那美妇就可以。
但是,事情是否就这么简单?
夏极躺在床上想着问题,体内强大的罡气运转使得他休息只需要稍稍运气就可以完成了。
忽地身侧床榻传来怜星子的小声:“师叔,师叔...你睡着了吗?”
“没。”
“那个...”怜星子有些扭捏,欲言又止。
夏极侧头看去,只见小道姑裹在被窝里,只露出小脑袋,干净的鹅蛋脸,黑白分明的瞳孔珠子里露出焦急。
她传音道:“师叔,你能不能陪我去茅厕...”
夏极回了声:“行。”
在这种荒山野岭、诡云重重的陌生山村,一个人凌晨去茅厕就和去自杀没多少区别。
至于小道姑为什么找他,而不找尘道人或是张松张柏,夏极这点数还是有的,因为他的床离怜星子比较近呗。
两人起身出门。
怜星子随在高大阳光的师叔身侧,道了声“谢谢啊...”
黑暗的夜,茅厕的木门在山风里“吱嘎吱嘎”响着。
但茅厕里并没什么异常,普通人或许无法察觉什么,但对于他们来说,望气术足以完成“有没有妖”的判断。
小道姑蹲入茅厕,然后两人隔着门开始说话,这是以防意外发生。
如果声音中断了,那就是意外发生了。
“师叔有道侣了吗?”小道姑问。
夏极随口道:“没有。”
“师叔心目之中,道侣该是什么样呢?”小道姑追问。
夏极道:“没想过。”
“那师叔知道我想找什么样的道侣吗?”小道姑腼腆地问。
夏极沉吟了下,叹息道:“三师兄为人成熟稳重,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他那种吧?”
小道姑:......
夏极听到没声音,问道:“发生意外了吗?”
“没...没有。”
忽地...小道姑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这里的茅厕好干净啊,一点儿都不臭。”
这么一说,夏极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正常来看,山村里的茅厕不知道会臭成什么样子,但他来到这里后,居然没闻到什么臭味。
厕门打开,小道姑理好了白袍,双手局促地交叉着,然后跑到了夏极身侧。
两人正准备将这茅厕查看一番,忽然之间,一股古怪却悚然的感觉升腾而起。
雾气。
茫茫的雾气,如从天穹覆笼而下,
镇压地整个小村笼在一股骇然悚然的氛围里。
而每一分每一秒,视线都在变得朦胧。
再细细去看,不仅是天上下雾,地上也在升腾雾气...
天地好似化作了一只惨白诡兽的双唇,正在向着中间狠狠地咬下,若要把这黄林村的一切生灵嚼的粉碎!
“下雾了,好美。”夏极忍不住感慨道,“这样的大雾,让我想起在武当山的日子。”
他微微眯眼,露出些开心,回忆,还有小小的兴奋。
怜星子如见鬼一般看着他,师叔...这种时候,这种情景,你居然还能联想到这个?
夏极也觉得有点不对。
自己的心态好怪啊...有什么好兴奋的?
很快,怜星子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痉挛感,似乎某种妖气,也正在随着这大雾升腾。
“师叔,我们快回屋子。”
怜星子好歹有过一年云游道人的经验,更是经历过寒雾镇的“团灭”事件,对于这种恐怖将临的征兆都有些认识。
而在她看来,小师叔虽然阳光帅气,但是...众所周知,师叔的修为实在是一塌糊涂。
小师叔做掌烛道士那些年,从没和同期的掌烛道士交流,也没有去请教任何一位云游道士....倒是和那位性修的虞清竹师姑走的很近。
这能学什么?
明显是,颜值相吸啊。
小师叔能使用剑气,就已经让人觉得很惊喜了。
其他的,完全不指望。
而他这还是第一次外出。
此时,明显是经验非常不足啊。
怜星子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直接拉住夏极的袖子,拖着他匆匆忙忙地往回跑。
随着这跑动,一股越来越恐怖的感觉在两人背后浮现...似乎预示着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茅厕距离五人入住的农舍并不远。
但两人就回到了屋内时,屋外已是朦胧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就算透过窗户,也只能见到窗下一两米远泥土地,再远就都是一片茫茫的白雾了。
屋内,尘道人,张松张柏竟都醒了,严阵以待地看向窗外,一副准备打仗的样子。
见到两人回来,尘道人摸着肚皮严肃道:“妖气在升腾,准备出手...
怜星子你开始画符吧。
师弟你往后站一点,记得保护好自己。”
小道姑才如厕好,急忙抓取了朱砂笔、朱砂砚还有黄符纸。
但古怪的是...随着两人的入屋,外面的雾气竟是慢慢地散去了。
但众人不敢放松,而是警惕着绷紧身体。
过了很久。
一声雄鸡破晓的嘹亮叫声里,天色...逐渐明了。
薄薄的雾霭里,村民也早起了,准备去干农活。
他们似乎对昨晚忽然下大雾的事,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会说一声“大山里头下雾不是很正常么”。
此时,山村特有的清新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只觉昨晚的那一幕都只是幻觉而已。
“这村里有妖,而不是人为事件...”尘道人直接断言了,“昨天那雾气就是证明。”
夏极心道师兄你说了句废话。
尘道人道:“按计划,我们去村子的后山看看。”
他胖脸上写满了严肃,“这一次的妖绝不是小妖,你们都要当心。”
夏极忽道:“师兄,你们上山吧,我留在山村里观察这里有没有异动。”
尘道人愣了愣,“这种环境下,你留下来,很可能遇到危险啊。”
“师兄,天气这么好,而且之前出事都是在入夜后,所以...我觉得我不会遇到危险,反倒是这个村子,需要人时刻看着。”
尘道人想了想,觉得多师弟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根据他和张松张柏兄弟的推测,祸患的根源很可能就在后山。
如此...留在村子里反而安全。
昨晚妖气如此之浓,他都没信心去应对,如果带着师弟...反而是累赘。
更何况,后山距离村子也不远,即便村子里出事了,他们也能立刻赶回。
更何况,妖精大多拜月,而入夜了才是它们的主要活动时间,白天就相对安全多了。
于是,他道:“那行,师弟你小心点。”
稍稍静了下,尘道人又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剑拍在桌上,同时道,“你那把木剑别用了,真出了事拎这把剑。”
显然,三师兄担心小师弟为了耍帅把命搭进去,所以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把剑。
......
等到尘道人等四人离开后,夏极才默默起身。
他先去昨晚的茅厕处看了看,茅厕臭不可闻,但昨晚并不是这样。
是发生了什么改变?
或者是幻觉?
离开此处,他又施展身法,直接来到了那一家农屋之前,手掌压在屋门上。
门没上锁,他略一犹豫,就直接推开了。
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
美妇正坐在角落里,好似阳光里的污点,侧脸霜白,让人想到阴恻恻的覆雪绝壁。
她看到夏极时,不禁愣了愣,但旋即竟是露出喜色。
那一双眸子可真贼,从来村子的那一刹那,美妇就觉得自己看透了这小道士那些的想法。
所以,她抬起雪白的皓腕,手指拂过桌旁的一根粗粗的红烛,呵气如兰之间,轻轻地刮擦声响起,红磷燃起,点燃了红烛,烛光跳跃之间,将美妇整个儿照清楚了。
真是个挠人的小娘们。
眉眼藏媚,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长颈香肩,肌肤如村头奶牛挤出的奶汁般白皙,娇躯似熟着恰到好处的蜜桃高挂枝头,再联想到昨晚的画面,任何男人都无法抑制那种悸动和冲动。
美妇柔柔道:“见过清泉子道长。”
夏极温柔道:“小道这厢有礼了。”
气氛忽地旖旎了起来,透着某种春色满园的气息。
“奴家相公...刚刚出门了,天黑了才回来呢。”美妇忽地轻喊了声,然后又娇怯地问,“其他道长呢?”
夏极反手温和地关上木门,然后上了锁,柔声道:“巧了,他们啊,他们都上山了,就我一个留在村子里。”
屋内一片黑暗,除余远处残存烛火照出的光明。
美妇听到他的话,呵托着脸,媚眼如丝,手指在唇边轻轻拨动着,用挠人的声音细声细气道:“那光天化日之下,小郎君为啷个来找奴家呢?”
夏极感慨道:“我也不知道啊。”
美妇嘻嘻笑了起来,柔声道:“其实,村子口时,小郎君看着奴家,奴家的眼睛虽然低着,却也念着小郎君呢...”
“只可惜奴家是有家室的人,只能按捺着这份情丝...”
“可小郎君既然来了,那奴家就让小郎君吃个饱,但是天黑前,小郎君记得要离开,不要撞了我家相公哦...”
说完这句话,她媚眼如丝,喘息加快,红唇如熊熊燃烧的欲望,也如涂满了恐怖的人血。
23.杀
此时。
黄林村后山。
初秋的枯叶如蝴蝶,飞个不停。
萧索的风迎面拍来。
山上有个荒废的破庙,还有一个歇脚的破败石亭,亭子的一边角被不知什么东西带着断掉了。
三名剑修以三角型的队形往前行走,怜星子则被包裹在中间。
一路太平,风平浪静,阳光灿烂,从叶间落下,望气四方,没有半点妖气。
然而,尘道人一行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是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妖怪。
可奇怪的是,他们四人即便动用望气术进行搜查,却依然只能发现若有若无的淡淡妖气...于天地之间弥漫着。
...
...
与后山紧张凝重气氛完全不同的是,村子里的某个农舍里则是旖旎无比。
“小郎君~~”
美妇的声音娇的要滴下水来。
夏极好奇地看着她,还是没有感到妖气,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难不成...妖怪不是她,而是她丈夫?
毕竟他昨晚看到的那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妖气,就是从这儿来的。
他没见过几个妖,但只是从昨晚大雾里弥漫出妖气时众师兄弟的表现来看,这妖气是很强的...所以,他才和众人分开,单独来这里作死。
一来他是怕其他人受到波及,
二来他是担心人多了,这位善于隐藏的妖魔就不现身了。
“我来了~”
夏极柔声说着,他好歹有前世的经验,逢场作戏的能力还是有点儿的。
美妇呼吸加快,轻喊着:“快来呀,来快活呀~”
他走到美妇面前,稍稍一绕,绕到了美妇身后,修长的五指就直接摸索到了美妇的头发上。
美妇声音娇促了起来,胸口起伏如如拉扯的风箱。
夏极的手指压在她头颅上。
都这么近了,还没有妖气?
但即便没有妖气,妖精化形之后都会留存一点本体特征,譬如水獭妖的手指比较短,譬如长颈鹿的脖子比较长,譬如猴妖的体毛比较旺盛,譬如一些鱼妖的颈部皮肤会有鳞片。
这种特点无论是化形,还是幻化都是会存在的。
道士杀妖是很果断的,但杀人这种事...却不会有人去做。
如果这美妇真是人,那可是白用美男计了。
夏极先摸了脖子,没鳞,也不长,在近距离看她皮肤,体毛也不多,侧头看了看手指,不短...
这就怪了。
美妇不疑有他,只觉着俊俏的小郎君慢慢吞吞,实在是磨人耐性,便是娇躯一扭,拉着他坐在了身侧,而她则是主动地钻入了这小郎君的怀里。
然后双眼迷离地凑近他的脸庞。
窗外阳光斜落,农人躬耕劳作。
屋内却是红烛慢摇,春意无边。
哔哩哔哩轻炸的烛光,糅杂这轻柔的喘息声。
夏极也慢慢靠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只想着再等等看,若是还没什么发现,他就要把这美妇直接推开了,开玩笑,这可是初吻啊。
然而...
就在美妇张口的时候,夏极瞳孔微微缩起。
她的舌头是分叉的。
即便竭力掩饰,但在舌尖处还是岔开了,这是...蛇信!
而美妇也在忽地察觉了某种古怪。
这一刹那,旖旎春意的氛围忽然变了。
夏极飞速地抛开怀中的美人,往后退开两步。
无声的诵咒,于舌动之间极快的念完。
当他足尖踏地时,一层金光已经从他周身浮出,覆映的他如是金身般。
半空里的美妇眸子也变得狰狞起来,她的躯体就如一张人皮似的,被拉长到扭曲,她那美艳的脸如被两只手生硬地撕开,原本红艳艳的嘴唇被拉长了长长的O字型,双眼、鼻子,一切都在拉长,诡异无比,可怖无比。
嶙峋的蠕动感于她体内显出,紧接着那拉长的双腿直接裂开了,
一条蛟尾破开人皮,钻了出来,
瞬间拉长到数米,狠狠甩击在地面上。
噗!
美妇的脸皮炸开,一张覆着鳞片的蛟龙的头露了出来,其上爬满了黑色怨魂,而那双人头大小的眸子戏谑地看向夏极: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她戏谑地说着话,话音带着笑,有恃无恐。
夏极没说一句话,在美妇说前半句话的时候,他稍稍闭目,瞬间完成了那“云层万里图”、“大地万里图”的观想。
金光咒的第一闪——天之闪,第二闪——地之闪,瞬间覆映他周身,使得他躯体上的金光往外膨开了近乎一尺。
这金光如有实质,而一尺就是零点三三米,顿时间,原本就高大的夏极更是如个金色的小巨人。
他毫不停歇,在美妇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借着踏地足尖的反弹之力往前做出俯冲姿势,
体内携裹着大日真元的罡气狂暴运转,五指瞬间握住腰间木剑——寒渊的剑柄,
而随着这一股煌煌大日之气...
他就如喷射而出的火箭般,往前踏出一步。
地面的气息如流星坠海,往周边轰然掀飞。
他的剑,他的罡气,随着那金灿灿的手往前斩去。
从旁看去,就如他整个人狠狠撞击在空气里,撞出了一道炫目璀璨的金色残月,蛮横地带动这一方空间的力量往前怒推而去。
哧!!!
轰!!!!
狂暴的巨响里,这撕裂一切的一刀斩在了化作美妇的蛟龙身上。
美妇蛟龙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剑太快太快,
这出剑的念亦太快太快,
可以说她身形还在半空,还未完全落地时,夏极已经倾尽力量,斩出了至强的一击。
没有什么底牌可言,
因为死了,就不会拿出底牌。
没有什么翻盘可言,
因为死人,不会翻盘。
没有什么判断可言,
因为这一剑,已几乎是他的全力。
在这样绝对力量,绝对速度,绝对心念之前,即便是妖气也挡不住,蛟鳞也挡不住,唯有死亡。
这一剑,
就是死亡。
一剑,
飞血!
蛟龙瞬间断为两截,首尾分离,红血喷洒。
而这个农舍也被这一剑砍为两半,往周边哗啦啦地开始坍塌。
金光散去,地面上显出一个高数米、长二十多米的染血冰轮。
冰轮是寒渊剑在罡气的推动下形成的。
寒渊拥有着冷冽的寒气,在罡气推动下即便冻结湖面也完全没问题,此时...竟是直接将空气里的水汽全部凝结了,这才化出这样的一个巨大血腥冰轮。
夏极也不收剑,右手拿着木剑,静静看着那正从半空坠落的蛟龙头。
他凌厉的目光缓缓消散,又变成了平日里逍遥悠闲的样子...
而同时,他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丝快感。
啪,啪...
两声。
犹带着愕然的蛟龙头颅,还有粗长的蛟龙尾巴重重落地。
蛟龙一双瞳孔死死瞪着他,如是死不瞑目,又如是充满震骇。
24.阴谋
咕碌碌...
蛟龙头忽地动了两下。
夏极直接右手一抬,
狂暴的大日真元驱动剑相远远掠出,再一道金光剑相急掠而出,将蛟龙头再斩为两半。
夏极侧头看着蛟龙,抬手又是几道金光剑相斩出,顿时间,蛟龙头如砧板上的肉,被剁的上下飞舞。
而这里的动静,也使得村子闹腾了起来,不少远处务农的山民都往这边跑来。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这美妇的男人,那男子感到出事的地方好像是自己的家,就急忙丢下活计往这里跑来,他只觉脖子痒痒的,一边跑一边抓,而在太阳光,他脖子竟也反着鳞光,这倒不是他是妖,而是人和妖待久了,竟也会被妖气侵蚀而趋向同化。
夏极随意闪身到阴影里,他若是不想让这些普通人发现,那些人就无法发现他。
然后,他才开始思索这蛟妖说的话。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画皮?
画伥?
类似的知识,他在山上道家藏书里看过,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伥鬼大多是死于妖精手中的人所变化而出的,死后如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般,会为杀死它的妖怪服务。
但伥鬼的形成也颇为艰难,并不是杀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变成伥鬼。
而“技术含量”越高的伥鬼,越是难成。
画伥,在道书记载之中,唯有冰雪聪明、多才多艺的女子在惨死之后,再受到妖力侵蚀,才有可能变成。
这让夏极想到黄林村那位四品文官黄正的正妻。
因为只有这位正妻的死法比较古怪,据村长说,她...是在山上被某种猛兽啃得只剩半截身子了,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无人能认出她来。
而黄林村里,第一个死去的人不是这位正妻,就是那位黄正了。
之后的小妾则是已经彻底变成了这裹着画皮的妖怪。
这妖怪吸取村中强壮男人的精元,而她体内的毒素则是会将那男人的身体彻底融化,只留下一个头骨在外面。
小妾的身份被人怀疑后,这妖精又金蝉脱壳,再换了个身份。
而望气术对她无效,是因为她穿着画皮。
昨晚妖气之所以喷薄而出,很可能是因为她行欢之后,脱了皮。
他脑海之中,前因后果开始贯通。
而此时,一股强大的引力从他身体里生了出来,
无形的生命真元从那蛟妖体内分离了出来,
游丝一般游进了他体内。
而他的躯体如海绵吸水般,将这一缕生命元气引入了经脉之中,
经脉得此真元,则以一种只要静下心来就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开始变化,
连带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开始有些微变化。
生命真元是“命”里最本质最精华的东西,
正常来说,身死就会消散,但此时...却被这“唯我独尊功”如同暴君般掠夺了过来。
夏极看向那一道道正在从蛟妖尸体上浮起的怨魂,口中念念有词,算是超度了。
怨魂们纷纷向他行礼,然后又往高处飞去。
夏极看了一会儿,忽然心底一凛,因为...
这些怨魂里没那位画伥。
还有妖?
他一瞬间静了下来。
双目闪烁着平和的光。
望气术——望穿山水,可以透过遮蔽物而窥探到气息的变化。
他转头看着四周,没有妖气。
而当他俯瞰脚下时,忽然愣了愣...
在那泥土的深处,很深处...
灰不溜秋的尘埃下,竟有一团又一团的妖气,快速掠来!
地鼠么?
他忍不住想...
可地鼠不至于这么快吧?
是自己斩杀了这蛟妖,而引发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么?
蛟和地鼠,一个在水,一个在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夏极眯着眼,淡定地仔细观察。
妖气越来越近,
他看的越来越清晰。
这轨迹...这形状,不是蛟就是蟒。
可是蛟和蟒怎么会在土里?
除非...这里不是土,而是江。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就如雷电击穿了天心,瞬间清晰起来。
昨晚茅厕之所以不臭,是因为这地下早就不是土,而是水。
而为了掩饰这一点,才在早上施展妖术,将那些秽物重新挪来。
若都是水的话...
夏极猛一跺脚。
轰!
一声闷鼓般的声音里,尘土飞扬。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地面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皲裂如蛛网忽显的裂痕道道生出,泥土好像融化了一般,在纷纷往下塌陷,如是大地在死亡,在毁灭。
而在地下三尺处,竟是浪涛滚滚,洪波巨浪。
大片大片的泥土如崩碎般,纷纷落入巨浪,转瞬被淹没,连半点影子都不见。
夏极瞪大眼。
即便再怎么冷静,这一幕也足够突兀和冲击了。
他也愣住了。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我去...难怪这雾说来就来,说生就生,这么大水汽,这么大的浪,这地下都成了江了。”
“这些蛟妖疯了吗?距离这里最近的钱塘江也有三四十里,它们把江搬了这么远?”
妖作乱,讲究一个地形。
蛟在地上和在水里,是不同层次的战斗力。
而村长说的雾天看到的巨大轮廓,想来也是蛟了。
夏极俯身看向脚下。
那洪涛之中,茫茫的黑影向他涌来。
他冷静下来,同时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兴奋感。
也许是生命真元入体太舒服了,所以渴求更多?
又或者是唯我独尊功带来的躯体进化,让他本能地渴求加速这个进程。
生命于无穷的时光里完成了进化,物竞天择,而这种渴求进化的本能则是烙印在了每一个生命的基因里。
“来吧。”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唇角竟开始露出微笑。
...
...
阳光暗淡了,铁灰的彤云从八方掠来,几个眨眼的功夫里就让天色呈现黄灰。
狂风如万骑席卷平冈,带动村头村尾的杂物和霜秋里的枯叶混在一处,漫天呼啸地飞着飘着,
就算瞎子都能看出来...
天灾将至!
九月本就是江水最汹涌的时候,此时那不过区区两尺的高度怎么抵挡的主江水的怒涛?
无光的水里,黑色巨影搅动着、翻腾着,带动原本低伏的平静江水轰然冲天,一掀近数丈之高。
整个黄林村都在这动荡里开始崩塌。
泥石大块大块坠落,农舍如积木屋子被抽了桌布纷纷倾斜、翻落入水。
本来还跑往这里的山民们顿时慌了神,纷纷愣在当场,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跑”,他们才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远处逃开,还有想要回家拿些财物的,则是被旁边的老乡死拽着。
蛟妖们或许本来某个计划还在实行之中,或许本来还想着再等等,等到江水暗中掏空更多的陆地,让更多的村镇置身于江上,到时候再来享用这饕餮大餐,
但现在...这计划却被那小道士的一脚给踩碎了,而不得不提前暴露在人面前。
村人才上远处的高地,整个黄林村就被淹没了,水深不可测,其上怒涛激扬,拉扯着一道又一道澎湃的巨浪往四处拍打。
25.钱塘起妖潮,入陆四十里
“快跑!”
“发大水了。”
“这哪是大水,这是龙王爷发怒了吧...”
“就算是龙王爷,距离我们这儿还有距离,怎么可能。”
“我家的娃子,我家的娃子在哪儿!”
村落忽然塌陷,大地忽然变成江水,天空忽然一片灰黄,
大滴大滴的雨水如铁坨子般砸落,地动山摇之间,村民们发现就算逃到地势高些的地方还是没用,还需要往更远处发足狂奔,根本无法停歇半刻。
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仅如此,原本黄林村区域,正在蒸腾水雾。
就如昨晚的那大雾一样,混杂着浓郁的妖气,升腾而起,伸手不见五指,就如惨白的诡兽对着那村落砸吧下了血盆大嘴。
而正在后山探查的尘道人等人,也呆呆地看着正在陷落、正在模糊的黄林村。
这天灾般的震撼画面,印刻在他们脑海里。
“刚刚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张柏抓着剑,脸上带着吃惊,而稍稍望气一探,他几乎吓得要跳起来,那雾气里的妖气肆无忌惮...一片黑色。
“好浓的妖气。”
“小师叔还在村里。”
“我刚刚看村民都跑了,清泉子不会傻到不跑...”尘道人摸着肚皮,眯着小眼,沉吟道,“村民都能跑掉,清泉子好歹修行了五年,行气入了第二境,他真要逃肯定比村民跑得快。”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也露出担忧之色。
第一次带师弟出来,就碰到这种事。
而且师弟...实在是无法让人放心啊。
不过话说,这黄林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尘道人看看这种级别的妖气,还有那山崩地裂的架势,完全是谁去谁死啊,连个水泡儿都翻不起来。
三人背剑,一人执朱砂符笔,站在山崖上。
山崖的对面本是一个宁和的村庄,但现在已是雾气腾腾、水涛起啸,天空还落着大滴大滴的雨,瞬间就淋湿了四人的道袍。
怜星子抬手遮在额上,雨水砸击在手背上还挺疼的,她努力地抬眼看向远处,但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使用望气法则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黑,无数的妖气如疯子画家手里的星空,扭曲翻滚...
“师叔,要没事啊...”她喃喃着说着没有意义的期盼,这让她又想起之前在寒雾镇上的团灭,心尖儿一颤,瞳孔露出恐惧来。
尘道人当机立断,小师弟能跑自然可以跑掉,如果跑不了那也是他的命了,换了自己一样,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凤鸣山城,然后把这里的所见所闻传递出去。
这种规模的水患,必然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或许是群妖云集的时候。
这种量级的妖气,这种层次的场面,已经不是他们这种云游道士能应付的了。
而且,周围城池的百姓也需要疏散,否则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别发愣了,先撤。”
胖胖的身影一转身,就冲入了雨幕里。
张松看到怜星子愣在当场,喊了声“师妹”,瘦瘦的小道姑这才清醒过来,她急忙转身。
四人依然维持着三角阵型,往黄林村相反方向飞快离去。
忽地,雾气里的黄林村陷入了短暂的沉静,就如是第一次地震的停歇。
众村民不敢停步,虽然已经是气喘吁吁、全身湿透了,但还是不敢停下,这等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甚至他们想不明白的灾祸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子。
果然...
没多久,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大地好似有环绕世界的土蛇翻身似的。
以黄林村为终点,以三四十里外的钱塘江为起点的地面,出现了蜿蜿蜒蜒的裂痕,地面或凸起或陷落,抖抖索索...
这种场面,别说百姓了,就连见惯了妖怪的道士都没怎么见过,太震撼了!!
...
...
夏极站在江面的一块木板上,随波逐流。
轮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雾气里,宛如一座魔峰。
天穹雨流狂落,好像打开了水龙头的水阀一下,哗哗地飞流而下。
但这些雨水在距离夏极一丈之处就全然滑开了,宛如天地里有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了这位白袍的年轻道士。
夏极本想着将蛟妖斩杀,然后再离开。
但两三分钟之后,一切变了。
变得如此的夸张和让人难以置信。
他以为蛟妖是在黄林村下积蓄出了一个巨大的水域,这已经足够夸张了。
可是,看现在的架势和阵仗,水妖们是把钱塘江和这里贯通了起来...
这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而是恐怖,是噩梦,是比天灾更天灾的浩劫。
这算什么?
可以想象,如果他没有一脚踩破这大地,让这江面显露出来的话,这江水还不知道要偷偷延绵多远。
这些水妖是计划一口气吞下数十座城镇的人类吗?
夏极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妖怪,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其实还非常非常陌生,陌生到他远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这里有怎么样的敌人。
过去,他在武当山上翻书,翻来翻去只觉人寿不过百余年,再怎么养生的也撑不过两百四十年,而他虽然资质一般,但已经有了近百年修为,已经足以出山了,但现在...他才知道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世界越发的神秘而危险,
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暗潮。
而他...无意触碰了一起又一起。
小狸猫的算一起。
而这个又算一起。
夏极有些凝重,也许...他不该贸然离开签到地点,而该学会苟在武当山才是。
此时...
他右手抓着木剑寒渊,宽松的白色道袍在罡气罩子里无风而鼓。
口诵金光咒,一层浅浅的金光覆照周身,使得他速度力量反应都得到了提升。
此时...
即便看不到,但他也能感到,他脚下的水域里,有不少体型庞大远超人类的黑影,正用骇然的瞳孔幽幽盯着他,就如午夜狩猎的凶兽盯着无意闯入的猎物。
而远处尽是轰隆隆的声音。
他脚下的木板摇来晃去,怒涛如一根根触手抽打在他的罡气气罩上。
而他的视线也完全失去了作用,有的只是通过望气而窥见的一团团浓郁妖气。
夏极忽地把左手伸入虚空,从大黑箱里,抓出了一个木头做的老虎,栩栩如生,宛如有着生命一般的精致。
这东西,是他第二年的某个月底签到获得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
道乡的城市里流传着一句俗语,说是“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可见桃人对妖有震慑之力。
但其实这也不对,因为只有灌注了精神力量的桃木,才会具有强大的杀妖灭邪的力量。
夏极前两年签到时,那是一点力量都没有,那时候签到出来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东西。
此时,他也暂没准备用,就是把这木头做的小老虎丢入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能再等了...周围江水越来越多,再等就出不去了。”
思索之间,他将罡气灌入寒渊剑,抬手一划......
剑气纵横。
化出一道寒冰。
寒冰铺筑之江面之上,竟然化出了一条路径。
只不过路径的首尾都是迷雾。
他眸色微动,飞速掠上这道路。
而同一时间,他脚下那些死死盯着他的巨大黑影也动了。
26.倒骑桃木虎,踏水过大江
雾气、雨水、江水化作快速倒退的风景。
嗒...嗒...嗒...
轻而间隔颇长的落脚声,在此时山崩地裂的鸣奏前被彻底淹没。
白袍的道士大袖挥舞于罡气罩中,右手五指抓着的木剑,随行走而往后拖着,扬着。
罡气入寒渊木剑,而在江面凝结出延续往前的冰道。
但当他踏过,这冰道就会被怒涛给冲垮。
就好像,他奔跑在一个正在毁灭的世界,他不停地往前跑,而身后的世界在不停地毁灭。
夏极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他目光飞速往脚下和周边扫着。
而临时冰道下,那些巨大的黑影左摇右晃,对他穷追不舍,好像在嘲讽着戏耍这猎物,好像这猎物已是囊中之物,又好像在寻找他露出破绽的时候,所以,只是兴风作浪,行云布雨。
别说蛟妖了,但凡有点儿道行的水妖都能做到兴风作浪。
而水妖在水中,能够发挥的力量远超陆地。
所以,外面的人还看不到,但夏极所踏的世界,真的是不分天地,云泥颠倒了。
浪涛激荡,怒波翻滚,要将他拖下水去。
但,小道士的速度却极快。
“左边。”
“不,在右边。”
“脚下。”
夏极心思转的飞快。
他判断准了方位,而放缓了踏步速度。
而那脚下飞速而来的黑影,就如发射的导弹一样,轰的一声直接从他即将落步的地方,撞碎冰层而冲了出来。
若是他这一步落实了,很可能就被这黑影给撞上天了。
铁水浇灌的鳞甲在那飞起的黑影周身,如万刀急速割空,而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夏极正要出手,和制造下一个冰道,忽地...一股拖拽感从他脚下生出。
他俯头一看,只见不少惨白的人形诡影正趴在冰面上,如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全部凑了过来。
而再往下看,这浑浊的江面下,这许多的人形诡影就如一串挂着的白葡萄。
“水伥。”
这是死于江水,然被妖气侵蚀,然后日以继夜的推动波浪,除非能寻到一个替死鬼,否则永远无法解脱的悲惨人类。
这些大多是渔民,还有过江的旅客。
如今,这些受妖驱使的伥鬼,如疯了般向着江面唯一的人扑来。
夏极口中念念有词,观想之景在脑海里闪过。
他体表金光铺展开,往外延了两尺有余,填入罡气罩中。
顿时间,那些触碰他的水伥,如肉手碰到了煮沸的油。
种种怪异的尖锐惨叫里,水伥们急忙缩手,纷纷散开。
这一散,就如多诺米骨牌倒下,在水下散开了一圈又一圈。
而此时,之前飞冲上天的黑影又是一个绕弯,如导弹带着漫天浊水妖雾,向他压来。
蛰伏在水下的黑影,又摇摆着强有力的躯体,同时向他冲来。
这就如天空大地,无数只重甲骑兵在对着他疯狂冲刺,哪怕不用妖力,只是这股力量就足以重创他。
夏极想快速躲闪,但他能闪,那些巨大黑影的蛟龙就能调整角度。
一句话,闪不了。
若换了地形,他能打。
但在这种环境下,就算在惊涛海浪里站住都需要精力,更别谈全力发挥了。
他再无犹豫,心念一动之间,怀里顿时烫了起来。
是那只木头老虎在发烫,发亮,散发出幽幽桃香。
一念之间,它就跳了出来。
这木虎见风就长,转瞬就化作了两丈有余的巨虎。
明明是死物,但那双瞳子却忽地转了起来,如是忽然有了生命。
上下的巨大黑影几乎近在咫尺,夏极悠悠吐了口气,双手握正了木剑。
剑尖朝上,
一圈数百的金色剑轮之相显出。
他心中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而,桃木神虎也感受到四周浓郁的妖气,双瞳凶光乍现,顿时也兴奋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正是道士斩妖时。
这一瞬间,玄幻无比画面若是定格了。
心神交融之间,白袍道人倒骑上了桃木神虎。
两丈有余的神虎往下扑,扑向那飞冲而上的蛟龙,而道士周身的数百金色剑轮则随着他那一剑往天斩去。
说时迟,那时快。
全部的过程,也不过是木虎跳出,道人上虎。
而上下冲击的蛟龙却已经张牙舞爪地扑来。
白袍小道士对天斩出了数百剑。
数百剑又化作一道巨大的金灿灿的寒冰残月,如波动着冲天的月牙。
这是糅杂了太阳真元的罡气驱动的剑相。
那冲天的月牙切入了蛟龙的妖气气场里,生出折磨人耳的互碾声。
蛟龙在这个环境里,实在太占优势了。
可月牙终究是撕裂了妖气,往上逆风斩破了那妖气气场。
妖气气场后,只听一声惨叫,大把大把的蛟血掺杂着雨滴往下流落。
另一边,木虎的两只爪子却已经按住了一只冲来的蛟龙。
只见那爪子轻轻一撕,就如撕纸一样,把那蛟龙给撕扯开了。
瞬时间,那蛟龙死了,化作一道无形的生命真元,流淌向了夏极,进入了他身体,在唯我独尊功的被动运转下,开始迅速地被吸收消化,以让他的任督二脉得到彻底的“进化”。
这木虎盯着妖气包裹的蛟龙们,就如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看到了迷路的旅人们,凶猛无比。
刚撕了一只,又抬爪搭向了另一个冲来的蛟龙。
这一搭,那蛟龙顿时感觉神峰压顶,内里恐怖的力量镇的它无法动弹。
而很快,木虎的另一只爪子又狠狠地插入它头颅,两边一拉,就又撕开了。
再一条生命真元游向夏极。
两条生命真元入体。
夏极只觉得筋骨酥软,任督二脉有一种涨涨的感觉,非常舒服。
但他自己心底也有些惊诧。
这桃木神虎强的超出他预料了,甚至有一种放在这里,都是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似乎妖精在它面前,全部变成了纸糊的,脆弱无比。
就在这一念的功夫里,第三条生命真元进入了他体内,这预示着又有蛟妖被杀了。
紧接着,
第四条生命真元入体...
第五条生命真元入体...
蛟妖们一哄而散。
木虎也不入江,忽地载着夏极往远处跑去,天空上...那被夏极一剑斩的血淋淋的妖蛟正在坠落。
这木虎扑上去,又是无视妖气地一爪子撕了它。
再一条生命真元入体...
这时候,一个倒计时在他脑海浮现。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夏极骑在这木虎上,往远处飞掠而去,而这江水泛滥的区域里,水妖何其之多。
但居然没有哪个水妖能撑得住这木老虎一爪子。
茫茫大雾里,白袍小道士手执木剑,倒骑木虎,就如于万军从中冲杀的绝世虎将一样。
时而猛地入水,时而忽然腾云,其身姿轮廓,远处隐隐可见。
其所到之处,留下一连串的水妖尸体。
一条条无形的生命真元化作旋涡,向他涌来,成为他的养料,滋养他的经脉。
他整个人如泡在纯粹的生命源头的泉水里,舒服极了。
而江水之中,早不知存在了多少的水妖尸体...
那些尸体死状惨不忍睹。
夏极隐隐有着预感,等他消化掉这一大批生命真元后,他绝对可以提升一大步。
此时,雾气浓郁,根本不见东南西北。
待到冲杀一阵后,趁着桃木神虎还有些时间,他就挑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掠去。
没多久,就看到远处隐约有许多房屋的黯淡轮廓。
隐约是个镇子。
洪水虽然还没淹过去,但雾气却已经笼罩了那镇子。
27.魔化的征兆
夏极骑着桃木虎上了岸,进入了前方不知名的小镇。
镇子很乱。
镇里的人早逃了远了,还有些剩下的也在匆忙背着包袱,慌乱地往镇外奔去。
惊哗的喧闹在灰暗的氛围里响着,身后是好像万千炸弹洗地的轰鸣声,是大地都如脆弱的鼓面,被远处的动静擂动着,沉闷的雷鸣,山林的颤摇。
小镇的房屋在这连锁反应带来的地震下快速崩塌,尘烟扬荡,于这铁灰的迷雾里,更添几分黑暗的色调。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已耗尽,于虚空里逐渐透明,然后消失。
夏极右手压着木剑,仰首阔步,走在这灰暗小镇的过道上。
他目光不时看着四周。
忽地,他身形一闪,掠到不远处,抬手之间,袖袍劲气推出,一块坠落的木柱被他随手甩飞,木柱下则是一个正倒地的大娘。
那大娘吓傻了,见到得救,又看到迷雾里轮廓脱俗的白袍少年,忙上前连声道谢,然后抱紧包袱匆匆往远跑去。
夏极随手救着人,维持着警惕,往前踏行。
灰雾的风里传来各种怪异的吼叫。
他沉默地站到一处废墟里,四周泥石砸落,雾气如诡兽一阵阵扑来,但在他周围却又都顺着罡气滑开,而无法沾他半点。
其实,如果不是他无意撞破这件事,伤亡不知会有多大。
现在是水妖们被迫提前曝光,所以周边的百姓还来得及逃。
如果等水妖们准备充分了,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多少人会亡于这些妖兽的口中。
夏极心底有些自责,毕竟虽然从整体来看,他做了件好事,可此时灾祸的导火索却是他。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古怪。
那是一种很兴奋的状态。
是身体产生的兴奋。
在他看不到的体内,之前所得的生命真元正飞速融入他的经脉。
使得那原本小刀子就可以割裂的经脉在变得坚硬,变得高效,变得更粗壮,有一种从毛竹管子变成枪管,再变成炮管的感觉。
这个过程让他很舒适。
也让他去渴求获得更多。
渴求杀的更多。
...
...
数日之后。
这灾祸之事很快传开了,尘道人一行四人赶回凤鸣山城也就花了半天时间,又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很快,道乡的道宫里,辈分大的道士们纷纷出山,向爆发水患和水妖的区域赶去,要斩妖除魔。
这些道士里不乏真正的强者。
尤其是修性的道士,更是力量恐怖。
和命修不同的是,性修的力量大多是借来的,而命修的力量则是自己身体的。
性修的力量起初在于符。
而后在于箓。
符可以驱动地灵。
而一旦入箓,一旦手持了神秘的箓章,在符上盖章之后,则可以驱动天神。
箓章之于道士,就如官印之于官员。
官员盖章,盖而生效,驱使百姓。
道士盖章,亦是盖而生效,可借天神之力。
天神之力,搬山移海,亦不在话下。
...
...
此时的武当山上。
虞清竹已经焚香沐浴,静坐了许多日了。
师父告诉她,她是符道的天才。
她会和其他受箓道士不同,许多受箓道士只是一个名而已,因为他们无法执掌箓章。
但她不同,她可以。
只不过,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执掌箓章,否则必遭反噬,轻则精神受创心中留下阴影,重则痴愚疯癫。
这个资格,就是心神。
极一切情,了一切果,然后心如止水,天地无色,才能有资格借用天神的力量。
否则,以区区俗人之心之情,天神怎么可能买账?
这个要求自然很难做到,可是道乡有一处福地,名为——黄粱山。
黄粱山为道乡各道宫所共有,是一处隐蔽到近乎神秘的地界,寻常弟子,或者说普通的受箓道士连知道这个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这山很是玄奇,只需登上高崖,俯瞰脚下,就能见山水如图。
而这图,被逍遥道称为“黄粱一梦图”。
很可能有不知名的大能曾经在此留下了无穷伟力,而能够使得观图者深陷其中,如若做梦。
梦不过几日几夜,但梦中却会享尽喜怒哀乐,人间起伏,从生到死,从聚到离,
从与心爱之人相遇相知相爱,再到结婚生子,茶米酱醋油,再到功成名就,再到一切成空,
直到极了一切情,了了一切果,看了一切繁华,悟了一切落幕,这才能决然地心如止水,心境成空。
老道本来准备等这位二弟子调整好状态,就带她去黄粱山。
但就在刚刚,老道已经拎了把木剑,独自一人下山了。
钱塘水祸,他身为道乡诸多道宫的掌教之一,必须于这乱世下山,斩妖除魔。
临走前,他关照了大师兄,让他到了时间就带他的二师妹去黄粱山,不必等他。
虞清竹本来还无动于衷,毕竟她需要调整心态去黄粱山,这机会很难得。
可就在刚刚,她忽然听说了一件事。
小师弟和三师弟失散了。
三师弟的四人小队回来了,但小师弟似乎被遗落在了黄林村中。
而据三师弟说,黄林村正是灾祸爆发的源头所在。
小师弟被遗落在了灾祸爆发的源头,生死不明,下落无踪。
虞清竹立刻放下了一切,叫了几名相熟的九代剑修弟子,不分昼夜地往山下赶去。
“不要出事啊,师弟…”,二师姐喃喃道。
她捏了捏兜里的一颗糖。
这糖,她存了十多年,早就不能吃了,但她还存着,因为这是一颗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由正确的人交给她的一束光。
糖会坏,但光不会黯淡。
...
...
此时。
夏极也彻底弄清了自己在哪儿了。
这是黄林村再西边的一片区域,原本距离凤鸣山城有近两天路程,而距离武当则有五天路程。
现在因为江水冲击内陆,水妖不知原因的大规模暴动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地理发生了改变,原本很多熟悉的地形现在陌生了,所以,这两天路程和五天路程也不作数了。
四处村镇逃出的居民都继续往西逃着,而少部分则是想要绕过这一片妖雾笼罩的区域,往东去。
夏极随在一支往东的车队里。
他道士的身份,和模样都很受欢迎。
而一路上如果碰到小妖,他也能手到擒来。
这让起初还因为年龄怀疑他的人都改变了观念,看到他都会称一声“小仙长”。
车队的速度并不快。
夏极也不想太快。
一来,他觉得自己心态有点古怪,杀心有点重,他需要时间调整。
二来,他需要时间消化之前得到的力量,以达到更强的境界。
此时,他静坐在车厢里。
独尊功运转着,在飞速吸收之前杀戮得来的生命真元。
而他则是闭目,吸收着天地里的大日真元,以融入体内。
轮毂转动着,碾碎着天地间的尘埃,车厢里也有些颠簸。
夏极开始运气。
片刻后,
一股舒服无比的感觉升腾起来。
他抓着这个契机,全力驱动大日真元和生命真元。
生命真元让任督二脉更为“强壮”,可以承载更多强大的罡气和真元。
而早已贯通了任督二脉的大日真元越发璀璨...
夏极肌肤的毛孔里,溢出了一丝丝焰光。
焰光缱绻,如纱如雾,细细去看,却是阴森的细腻的火焰。
火焰呈现淡紫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意。
“这是什么火?难道...是道门的三昧真火?”夏极好奇地看了一眼,深感这功法确实很玄奇。
28.烈阳下,无敌
夏极毛孔之中,火焰越发的浓郁,于体表三寸生出阴冷的火焰,似波涛静静流淌。
而这些火焰完全受到他的控制,而不会烧毁衣袍。
夏极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试探着稍稍一运力,五指虚握,
掌心的火焰顿受他催发,升腾了而起,化作了两团腾高近乎半尺的紫火。
嗤...
火焰还未靠近车厢的布帘。
那布帘居然直接烧了起来。
夏极心念一动,那火焰又如有生命一般的返回了。
“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掌控力?”
夏极继续试验。
腾腾的火焰随着他的手指流淌出,如同一条火蛇缠绕上了车厢的布帘。
然而,神奇的是,火是火,窗帘是窗帘。
火在窗帘上流淌,却没有点燃窗帘。
可这种控制力只存在了短暂的两三秒,就有一种趋向于无法顾及的失控状态。
夏极一念收回了火焰。
火焰又顺着他的毛孔,如大海退潮般回到了他的体内。
夏极轻轻舒了口气,有一种变强的感觉。
而在这个世界,只有无声无息地变强了,才能更好地逍遥自在。
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小仙长,吃饭啦~~”车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甜甜的叫喊声,这是个最近几日总是缠着他的漂亮少女。
车队里的人叫这少女雯姑娘,而雯姑娘喜欢穿绿裙子和嗲声嗲气的说话。
在这种妖孽横行、盗寇混乱的年代,难民能吃上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而夏极这种道士则是格外受到欢迎,饭食之类的虽然难得,但绝对少不了他的。
而不知为何,他的风姿相貌对女子拥有着近乎BUG般的吸引力,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可谓是男性公敌一般的人物。
夏极听到应了声。
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车外,绿裙小姑娘正别着手摇晃,双马尾也跟着摇晃。
小姑娘看到他走出,不禁露出笑容,
她正要迎上,却不知怎的忽然笑容凝固了,然后惊呼出声,止步不前,紧接着又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夏极莫名地看着她,奇道:“怎么了?”
那小姑娘死命挤了挤眼,再睁开看向夏极,似乎想把他看清楚。
她愣愣的。
过了几息才平静下来,心底暗道着“这可是小仙长呀”来说服自己。
然后这才舒了口气道:“小仙长,我失礼了...应该是看错啦~~”
夏极问:“你看错什么了?”
也许是刚刚修炼结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奇异的阴冷,对普通人而言有些极强的压迫。
小姑娘忽地又紧张了起来,夏极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压力,让她觉得自己会死。
她忽地如受惊的小鹿,转过身,逃跑似地飞奔而去。
夏极很是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车队的领队这才取了些干粮,然后跑过来道歉,说雯姑娘最近可能有些状态不好之类的。
但夏极能感觉到,这车队的主人竟是在打量他,观察他,想要看清他。
他心底有些奇怪,却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吃了干粮。
回到车厢后,他取出一面铜镜。
一念之间,大日真元和雄浑罡气被驱动。
如是冲天而起地火焰明柱从他体内生出,又从诸多毛孔钻出,化作三寸火焰覆盖周身。
而此时...再他看向铜镜。
镜子里,映着一张沐浴于淡紫色火焰里的脸庞,而一双深邃焚烧着的眸子正出现在镜子的世界里,和他静静对视。
夏极自己都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压迫力,好像是魔鬼在注视着他。
“这...”
“是...”
夏极愣了半晌,沉吟着恍然道:“三昧真火的改良版?”
...
...
旅途很枯燥。
但对夏极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内修炼,而仅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吃饭,或是帮助车队解决可能性存在的妖怪。
之前斩杀的那些水妖、蛟龙给他贡献了极多的生命真元。
这些生命真元无时无刻不在改造着他的经脉。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他的任督二脉就彻底“进化”了。
而现在,他的奇经八脉也开始飞快进化。
简而言之...他的经脉已经不像是人类的了。
然而,经脉在身体里,谁能看到呢?
原本还会灼烧到经脉的大日真元,现在竟能完全承受烈日真元的灼烧了。
“无量天尊,真不愧是配套的道法...果真是相辅相成。”
夏极掀着帘子,感受着窗外烈日的射入,而这丝丝阳光里最纯粹的烈阳则化作真元...进入他体内。
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大日真元,却变成了可以在他体内流动的能量,就如血液般自然地流淌。
夏极隐隐感觉到从今往后,在正午烈日下的自己会比在夜晚的自己强上许多。
因为夜晚没有太阳,他在用完体内储存的大日真元后,就只能动用罡气了。
而在烈日下,他可以无止无尽地动用天地里这炙热的力量,肆意挥霍。
...
转瞬,已是七八天过去。
车队也已经绕过了钱塘水妖的重灾区,而从南折回,向凤鸣山城而去。
到了凤鸣山城,他就会和这支车队分道扬镳了。
夏极发现之前很爱和他说话的小姑娘忽然不来了。
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害怕的味道。
每次都是车队的领队送来干粮。
他问了问,距离山城还有三天路程。
三天也好,至少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
道士杀妖有什么错?
杀再多,也没错。
那还有什么问题么?
至于自己会兴奋这种事...应该是少见多怪吧?
这不是杀心不杀心的问题,而是自己想多了。
这放在前世,算是一种焦虑症了。
夏极想明白了。
至于,车队的人害怕自己,那完全是因为他修炼的缘故。
他一直这么想着。
直到这一晚...
他盘膝修炼。
感到生命真元几乎完全吸收完了。
而这一波真元已经帮他彻底改造完了经脉。
浓郁的大日真元化作火焰,从他体表冲刺而出。
或许是因为密度或是程度的原因,这一次的火焰浓郁无比,从淡紫色地火焰变成了纯粹地紫焰。
紫焰包裹着他。
他站到湖边时,只见湖水倒影里的那一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高人。
而这火焰更不像是道门的三昧真火...而是魔焰里的不知哪一种稀有火焰。
夏极看着倒影良久,有些默然和无语。
感受到远处有脚步声时,他急忙一念收回了紫火,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不可能啊,明明是独尊功和黄庭经,怎么看都是道门功法...怎么会练出这种效果?
道门神通博大精深,我竟不曾听过此法,实在是奇妙无比。
看来我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实在太少了。”
夏极有些沉默。
次日...
车队抵达了一座凤鸣山城附近的村镇。
要知道,之前的车队大多在荒野里度过,这是第一次入镇子。
不出所料,整个镇子都阴沉沉的,沉浸在一种恐慌之中。
“钱塘的妖鬼好多好多...”
“好多人都死了。”
“道乡各宫的真人们都出动了。”
“还得继续往南逃才行。”
“可是南方有盗寇啊...这怎么办?哎,真是不给人活路的世道啊。”
然而,就在这些声音里,还有一些充满了希望的声音。
“你们别担心,有神灵降世了,我亲眼看到的...那神人于云中骑虎,上穷碧落下黄泉,所到之处,斩杀妖鬼不计其数。”
“难怪...我有一个当差的亲戚说在钱塘江岸边发现了不少妖鬼的尸体...那些妖鬼里,有些可强大了。”
“巧了,我也有个朋友说了这件事。”
人们议论纷纷。
车队缓缓入了镇子。
夏极听了一会儿放下帘子。
今晚,会在客栈入住。
29.小镇偶遇
天色斜阳暮。
黄昏的光洒满乱世里的小镇,随风摇出红尘的荒芜。
因为难民的缘故,不少客栈都被官府临时征用了,用以临时安置重要人物。
车队寻了一圈,居然没有一处客栈得空,只能驻扎在城中一处湖边。
镇内不比郊外,无需担忧山匪之类,治安良好。
而远处依然飘来着种种声音。
大多是议论妖魔,或是那位天穹上骑虎仙人的。
这个时代,人们大多对怪力乱神充满好奇、敬畏和向往,妖灾出,神灵现,自然成了热度极高的话题。
而车队在稳定下来后,也有不少人去了解情况,并参与进了讨论。
然后,夏极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样的话题了。
“道宫的真人们才到江边,就看到不少妖鬼的浮尸从远处飘来...这事看来没错了,肯定是骑虎仙人有所感觉,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灾区,斩杀那许多水妖。”
“有真人查看过了,那些尸体上居然还有桃木之力...显然着仙人是用桃木斩杀了那些妖魔。”
“桃木真的能杀妖,这也太厉害了....”
“我一直觉得桃木只能做装饰的...”
但很快,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中插入。
“一派胡言。”
说话的是一个捧着拂尘的年轻道姑。
道姑相貌清丽,眸子里有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漠然。
青荷色的袍子往两边岔分开,迎风而走时,露出其中两条隐现的雪白长腿。
她身边行走着四名捧剑道士,具是同样漠然于世的神色。
这般气场,很是庞大。
以至于,她虽然说了“一派胡言”,却也无人敢去和她争辩。
这道姑也不欲多说,只是唇角翘着摇了摇头,又往前继续走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普通百姓又何敢言神灵?
忽地,她心有所感,侧过头。
轻风吹拂,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
夕阳里,一名头发散乱的道士正坐在秋风里的树下,出神地看向正起皱了的湖面。
西风吹着,他的黑发就如一团火焰往后燃烧着,又露出那一双藏尽韵味的瞳孔。
些微的胡渣在下巴处生出,虽有点杂乱,但却很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似乎,他就能吸着你去看他,不停地看。
道姑漠然地神色忽地不漠然了,她强迫着自己回过头,似乎生怕道心有亏。
这男子...很可能会是每一个女子的心魔。
而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的道书里也有记载...他们或者她们被称为魔动。
道姑虽然无法确定这男子是不是魔动,但她可以确定天下没几个女人能躲地过这般的魅力。
她仔细想了想,只觉好像没听过道乡年轻一辈里有这一号人物,便是走了三步压下了心底地心猿意马,然后和四名道士一同转身走向湖边。
在距离微黄柳绦还有些距离时,道姑停下,远远作揖道:“天道宫玉蝴蝶,见过道友。”
夏极早在这几人走来时就注意到了,此时闻言起身,回礼道:“太极宫清泉子,见过道友。”
太极宫?
清泉子?
自号玉蝴蝶的天道宫道姑略作思索,似乎在想这一号人物。
只是这男子的相貌,就绝不可能平凡。
而这时,他身后一名捧剑道士嘴唇微动,传音道:“师姑,我听过此人。此人乃是武当山老道的关门弟子。”
玉蝴蝶传音回道:“是老道的关门弟子?那按理说和我辈分相同了...但,我为何之前不知此人?”
捧剑道士道:“清泉子应该是今年才刚刚下山历练...而且...”
“而且什么?”
“我听说这清泉子徒有相貌,其实没有太多本事,终日里游山玩水,不管修行...在武当属于垫底的角色,说白了,就是绣花枕头,小白脸。”
玉蝴蝶愣了愣,脸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
这等仙风道骨的道友,居然是绣花枕头...这真是让她难以置信。
但说话的师侄向来以沉稳著称,他自然不可能搬弄是非。
玉蝴蝶问:“清泉子道友为何在此处?”
夏极道:“我与师兄失散后,好不容易逃到安全的地方,遇到了车队就一路随行了...”
玉蝴蝶很想鄙视眼前这个道士,但她做不到...
因为,眼前的小道士实在是太有魅力了,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于是,她温声道:“不知道友有何打算?如果顺路,我们倒是可以同行。”
一旁的四名捧剑道士都愣住了,
玉蝴蝶师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男人说话过。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在疑惑,
夏极却已经说话了:“我准备随这支车队去往凤鸣山城,然后回武当。”
说罢,他叹了口气道:“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还是回武当山待着吧...”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隐藏于风平浪静后的神秘与危险,他决定回山好好苟着,安心签到,不成神不外出。
四名捧剑道士露出些微笑,这是把嘲讽包装在笑容里,心中纷纷暗自摇头。
看来传闻果然没错,不过才外出云游了一次,就害怕地想要缩回山上,真不愧绣花枕头之名了。
玉蝴蝶心底是有些想与这位阴阳相合,互助修炼的。
虽说天道宫隶属天人道,太极宫隶属逍遥道,天人逍遥只见亦有些见解的不同,但终归是同属道乡...跨宫结道侣,也不是太罕见。
然而,双方的路实在不是一处,可谓南辕北辙。
玉蝴蝶道:“我们要去西北方与师姐会合,所以无法与道友同行了。”
夏极问道:“不知道友所说的师姐是谁?”
玉蝴蝶眸子里露出一些敬重的神色:“庄鱼师姐,道号晓梦。”
是的。
她充满了骄傲。
而她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四名捧剑道士的眼睛里也有了光芒。
似这个名字就是光芒本身。
是那般的光彩夺目,让人即便想起,也足以被照亮。
玉蝴蝶甚至没有去解释“庄鱼”是谁,因为在她看来任何道乡的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否则就是无知。
可是...
夏极真的不知道。
...
...
入夜后。
夏极独自来到镇外修炼。
这些天,因为体冒火焰的缘故,他无法再在车队里修行了,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在他即将离开时,车队领队寻到他,小心翼翼道:“小仙长,其实...那一日雯姑娘说瞅见你眸子里有火焰,很是骇人...
而其他人也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仙长这是受伤了吗?”
他之前不敢问,但现在道了镇子上。
这里人多,还有其他道士。
所以,他才挑明了。
夏极长叹一声,然后拉开袖袍,露出手臂。
只见他手臂里有着三道淤青,如是火焰在内里动着,所以连带皮肤处都能看到了。
领队愣了愣,恍然道:“仙长竟真的是受了伤...”
夏极道:“道法不深,斗法时被妖火攻体...见笑了。”
领队顿时有些惭愧,只觉此人若真是披着人皮的妖鬼,那么这一路有那么多下手机会都没有出手,反倒是帮助他们斩妖除魔,解决了不少麻烦。
而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现在可是亲眼见到了这道士手臂上的伤痕。
他连连道歉。
夏极却只是落寞地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如今这盗寇横行,妖孽作乱地年代,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放下袖子,手臂里地淤青也顿时消失了。
他只是控制着大日真元在经脉里微微积停在三处而已。
这是小手段,容易的很。
领队和车队里的人解释去了。
夏极则是离开了小镇,往外走去。
今日白天的时候,他越发觉得体内有一种“膨胀感”,似乎是生命真元和大日真元达到了某个层次后,而产生的即将突破的反应。
不知这种突破会如何...
他心底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