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177.黑夜无解禁忌,青龙邀见(4500字-求订阅)
嗖嗖嗖~~~
嗖~~~
四道身影,在这冰冷的风雪天里拉出闪电经天的轨迹。
这四人里的每一个存在都被冠以“不是人”的称号。
但现在,却是一追三的情景。
此情此景,甚至没有人敢去想象。
三魔不时将感应投向后方的那人。
他们心底犹然存着震惊。
这震惊甚至一时间压过了他们心底对于“吞噬同异者”的渴求。
他们都是掌控异火的魔,
可是,他们从未见过异火能被掌控到这种程度。
是的。
他们身后的那拥有着“夏极”名字的男人,正随心所欲地赋予“火焰”以物的特性。
能够精确掌控火焰,是的火焰流淌过凡人的躯体,而不烧伤凡人就已经算极为难得,但他...居然能让“火焰”变成各种兵器,甚至施展出对应的剑法刀法枪法。
他们并不知道异火分为“本源异火”和“异火火种”两种。
而夏极却在追赶的过程里知道,即便这些不朽魔,应该也只是掌控着“异火火种”而已,虽然“异火火种”在他们永生的过程里不断壮大,但火种终究是火种,有些壁碍是突破不了的。
他之前拥有这异火时,也只是能掌控而已。
但火就是火,永远不会拥有火之外的特性。
可现在,这铁则却被打破了。
不是因为他的境界更强,而是因为他的火从“火种”变成了“本源”。
即便距离完全发挥这异火还有漫长的道路,但夏极已经感受到了彻底的不同。
他能用黑火凝聚出刀枪棍棒双节棍等十八般武器...而这些黑火就如同真正的武器额外镀了一层黑火。
夏极也不是不曾想过用黑火凝聚出激光枪之类的东西...但事实证明,这些并不行。
此时,
他一追三,
宛如移动的太空堡垒,不停往前激射出一把把黑色的飞刀,那些刀无声无息无可察觉,即便是魔若要闪避也非常麻烦,因为它除了回头看之外,再也无法感受到这种寂静的攻击。
轰!!!
终于,三魔之中,速度最慢地一个被夏极逼得再慢了一点。
它眼看着距离拉近,直接从半空坠落而下,如沉重的升降机忽地断了电般“轰隆隆”地一声砸落在地面上,尘土飞扬之间,显出一个炽热的深红巨影,拖拽着鳞甲长尾,愤怒地看向远方。
这魔正是庄鱼的搭档——陶餮。
显然,不朽魔之间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团结的。
随着陶餮的停下。
另一团裹在雾气里的血瞳魔也停下了。
这是贞娘的搭档——齐穷。
另一个周身缠绕雷电的巨影也落在了另一边,将视线投向远方。
这对夏极来说,是一位新面孔,可是这位却很可能不是不朽魔,而是三魔之中天地不容的存在...事实上,他的肉体力量最强。
三魔同时看向远处,目光警惕。
这在他们于人间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飘雪的林子,黑压压的。
而黑暗,就是来者最好的环境。
没有脚步声,没有光,没有气味,什么都没有。
远处是从林隙里窜出的风声,这里却寂静的如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死亡国度。
从来都是三魔给别人施加恐惧,这一次...他们虽然没有品尝到恐惧,但却也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陶餮和雷电魔,稍稍侧头看向齐穷。
齐穷是刚刚唯一和夏极交过手的人。
齐穷用怪异的声音道:“他的火就是罗睺吞日,可以吞噬一切,包括我的虚空炎...可是,他对这异火的掌控力太高了,高到可以随心所欲,好像...比我们都要理解地都更深刻。”
陶餮和雷电魔愣了下,他们是经过了漫长岁月才能如此掌控异火,那少年何以能够如此?
尤其是陶餮,他脑海里浮出一幕又一幕。
这明明就是个少年...
怎么才短短数年,就成长到这般地步了?
当初,他的搭档可是将这少年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竟已能够一人掀翻了战局。
“他身上有大秘密。”陶餮瓮声道。
话音落下,他周身雾气骤然膨开,化作怒潮向周围涌去,而在雾潮里,隐蔽地藏着一团团红色的火。
而就在他做这一个动作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掠出一道扭曲而狭长的黑影。
那是一杆巨大的极长的镰刀,长约百米,在有声的彩色世界里,划出一道无声的黑色扇形。
扇形掠过陶餮那深红覆鳞的身体,就好像最锋利的妖刀斩过了软绵绵的纸张般。
陶餮竟惊的一头冷汗。
但镰刀并没有伤到他。
因为,刀与他触碰的地方包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那是虚空炎,是能够把附着物拉入异次维度的火焰。
虚空炎包裹了黑炎的一边,然后与陶餮的身体平行而过。
刷!!
又是一道黑色扇形展露,只是这次才刹那,陶餮就往后飞退。
他的火焰名为万象盘蛛炎。
万象盘蛛炎是一种特殊的火焰,就如同虚空炎一样,有着自己独特之处。
异火之所以为“异”,正在于和凡火不同。
凡火,最重之侧莫过于“侵略”。
异火,自然和“侵略”不同。
虚空炎的主题是“虚空放逐”。
而万象盘蛛炎的主题就是“织网于万象之上”。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需要布局的火焰,当焰丝一根根粘附在各处后,随着雾域的升起,万象盘蛛炎的主人可以对极大区域里的任何地方发起攻击。
这,只是万象盘蛛炎最最基础的应用,也是之前夏极所见识过的。
那时候,他在雾气里,根本寻找不到敌人在哪里,只能被动地左右应战,就是这个原因。
相较起来,“罗睺吞日炎”就是恐怖的“直接进攻”火焰了,是主题为“侵略和吞噬”的火焰。
至于那位雷电魔,似乎并无异火。
交锋一触即发。
黑压压的林子好像成了一个诡异巨蟹的躯壳,两把黑色镰刀则是如蟹钳般挥舞着。
刷刷刷!!
扇面,一道道切割。
面前的空间都好像被分成了诸多的碎片。
但凡挥舞之处,一切都直接毁灭。
树木、岩石、万物都被静悄悄地割碎。
那三道身影也在这切割之间,飞速后退。
他们离开了林子的周边。
陶餮不说话,他此时算是一头的汗,正抬手于雾气里投下一团团炎丝。
他擅长阵地战,防御战,捉迷藏等等...
但在这种追击战里,劣势就体现出来了。
齐穷嘶哑着声音道:“天快黑了...”
四个字一处,陶餮和雷电魔都只觉周身一寒。
在有光的时候,只要他们注意,就还能感到那团黑影在哪儿。
而之前那吞噬天地、形成一处纯黑无光领域的力量显然不能多用。
可如果天黑下来了,在这种没有月光的下雪天里,那夏极会恐怖可怕到何等地步?
黑夜...
就是他彻彻底底的主场。
在黑夜里,他随心所欲地沉沦在黑炎里,以黑炎为兵器...只要他的力量不耗尽,只要针对他的力量没有超过第四境,他就是彻底的无敌。
三魔思绪都极快,都瞬间想明白了这一点。
夏极心底也颇为感慨,当初他以为自己会在太阳下无敌,没想到却还是在黑暗里无敌了。
另一边。
陶餮迅速道:“我的力量一旦散开,就算我只剩下意识,也能对敌。”
齐穷显然和他相熟,直接道:“你的力量终究只能覆盖一片区域,对一片区域里产生感知,从而知道他在何处。可是...他能一直毁灭,你能够一直再生吗?他能够放松了坐在周边,让你始终处于最大压力之下,他再以逸待劳,你如何应对?”
陶餮:...
“光,我们要去到有光的地方。”
雷电魔道:“我能生出雷电,照亮一小片地方,但没用。”
是的,没用。
只要夜色降临。
这飘雪而无光的夜,就是那个男人的狩猎场。
三魔都觉得心底古怪无比。
从来都是他们狩猎别人,哪有这样被人狩猎的,还是一猎三。
但没办法,
那个名叫“夏极”的存在,太BUG了。
此时的夏极也在这看似简单,其实却步步暗藏凶险的追逐战更清晰地感到了自己的力量。
他在丛林的幽影间追逐着那三魔。
他只需要用淡淡的一层黑火覆盖在身上就可以。
而凡他所过,就如这名为“世界”的画布被他如橡皮般擦了过去。
哧哧哧!!
忽地,空间形成了一张红网,那些红网向他瞬间包来,如同切割激光网穿向他身体。
这是万象盘蛛炎的“收网”。
在“网”里,任何存在都是陶餮的猎物,都可以被他的“收网”给杀死,甚至在死的时候,还未见到他。
但这样的红网在触碰到夏极时,却好像积雪落入滚沸的汤中,瞬间被吞噬。
这样的吞噬,夏极也会产生消耗,但消耗却远远低于对方的攻击,可是维持黑火也会产生消耗。
追了这么久,那三魔也施展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段,可完全拿他没办法,他也大概明白自己现在的力量定位了。
趁着追逐的功夫,他眉心睁开因果之瞳。
三根之前没有,但现在却产生了的因果缠绕在他和面前这三魔身上。
【陶餮,差点被你杀死让他产生了浓烈的恨意,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杀死你】
【齐穷,三番两次的交锋终于让他对你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雷魔,很渴求在全状态下和你一战,然后杀了你】
之前因果线并未产生,因为双方的交集还未达到可以被称为“因果”的地步,但现在,在这一次交锋,一次追逐里,双方彼此的行为已经彻底构成因果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因果就是强烈的感情和不会轻易改变的念头。
夏极停下脚步,那三魔即便远去,四散,可是他已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所去的方向,轨迹...
也许,这就是因果之瞳最可怕的地方。
他连续交锋,也消耗了不少,而且还需要维持黑火返回,以免噩梦虞清竹找到他。
此时,既然能够窥探到三魔所去,便也暂时停下,转身,焚起黑炎,踏入了越发暗沉的落雪黄昏里。
随着他的离去,不久后,四周诸多匆匆来迟的魔徒才出现在现场...
这些魔徒里,皆是看着这追逐的场景,场景如是被四头宇宙巨兽碾压而过,但却并不是粗糙的损坏,而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毁坏。
众魔徒,目瞪口呆。
而其中有两名魔徒,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两人心有灵犀,彼此对视一眼。
夏极...
这熟悉的名字。
不知何时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
这两人里,有贞娘。
还有...正陪着庄慢慢的庄鱼。
庄鱼静静看着如被橡皮擦去的空间,回想着皇都之中那天地如被吞食般的一幕,还有那比禁忌还像禁忌、完全看不清模样只剩下轮廓的黑影和齐穷交手的场景。
她默然闭上眼。
也许...
也许这个男人,真的能够帮她...解脱。
良久,远处的夏极,又睁开了因果之瞳。
和三魔的连线还在。
而忽地,他神色动了动。
庄鱼的好感度从四星变成了五星。
夏极一头雾水...
这是多大仇啊,她的搭档才对他仇恨五星,她的好感就变五星了。
那要是打死了,好感还不变成六星?
...
...
返回皇都后,霸王、刘大天王等人默然地离开了皇都。
夏极忽地想起霸王身边那个名为虞姬的女人,看样子似乎和他印象里的某位有点相似...可是,那女人的表现太平静了。
刚刚处于激烈交锋里,他也没顾得上细究,但现在想来,却有几分细思恐极的味道。
所幸,免死玉碟并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此时...一切算是短暂地尘埃落定了。
之后,则是吕雉、霸王、刘大天王慢慢收拾各方势力,某种程度上,三方火拼算是推迟了。
夏极来到芥子世界。
世界外,是冰天雪地。
但此处,却温暖如春。
太上又一人返回,去看守山河社稷图了,这两年一直都是她独自返回,履行着黄粱山福地一员的义务。
而一棵盛开的桃花树下,虞清竹依然在刻苦地修行。
她已经修行了两年多了。
夏极默默地看着。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时代的妖孽”,也明白为什么会有噩梦虞清竹存在。
不过两年多的时间,虞清竹直接从二境达到了四境三阶,相当于他吃了二十倍修行丹的效果...
虽然不排除此处灵气异常充沛,但小师姑的资质确实是异常恐怖了。
夏极本想把“黑龙箓章”交给虞清竹,但是...他终究还是信不过黑龙。
这一天,
桃花树,落英缤纷。
花妖悄悄藏在叶子后。
夏极从树后走出,以一个漆黑轮廓的模样在石台上放下了一本书,然后就转身欲离。
树海哗哗作响,芥子太阳投落的光影之间,书页的封面显出几个大字——日曜黄庭经。
虞清竹翻看了几页,发现这功法玄之又玄,她实在弄不明白这位存在的心中想法,眼见他还未走远,便猛然抬头,扬声问:“你究竟是谁?”
夏极顿了顿脚步,神色之间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芥子世界外传来敲门声。
没有特殊事件,吕雉根本不会来打扰他。
夏极走出屋,在侍女青儿的带领下,见到了吕雉。
吕雉令人散去,然后轻声道:“先生,青龙...想见你。”
夏极顿了顿,免死玉碟没有提示,“什么时候?”
吕雉道:“明早,我带你去...”
此时,
两人已经从皇都返回了江南道。
这一道正是吕雉如今的地盘。
而等待潮汐,顺着长江往上,则是能如上次那般进入一个江水静止的水域,然后在精神上和青龙交流。
178~179.青龙馈赠,狩猎不朽魔,阿紫的愤怒(9100字)
数日之后。
夏极坐在画舫上,随波逐流。
舫上,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名白裙黑丝的女子。
在经过许多事后,吕雉挂着的佛珠已经被她亲手摘掉了,而吕雉的气质也不再如初见时恬淡安然,反倒是透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乱世如是一个混杂了诸多念头的大染缸,将一个不够复杂的人变得复杂再容易不过了。
吕雉自觉对这人间的万事万物知晓了很多,比起之前那个稚嫩的自己,现在这样更完美,但是...她却也莫名地感到和先生之间产生了奇异的隔阂。
这隔阂感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存在。
画舫上没有人划船,只因为江水好像有生命一般,推送着这画舫往上游而去。
浊黄的浪涛好似一只只小手,在托举着船,向前进。
这一日夕阳时分,半江染红。
画舫的航速逐渐平缓,然后静止。
偌大的奔流不息的江水于此处彻底静止了,成了一片玄奇的静止的水域。
吕雉闭目盘膝,陷入了某种冥想状态。
甲板上,只剩夏极一个人还站着,如是在看风景。
免死玉碟没有警示。
即便警示了,他还有一条命,以及最后的退路——芥子世界。
他还记得上次来时,青龙直接通过精神给了他一份【斩尸法】,那功法显然是为了帮助自己斩去那些神魔的念头,但夏极在用过【天道剑】后,知道“斩尸”没那么容易,怕不是每斩一次都会要人命,甚至还会让自己迷失。
可是,青龙的目的却是基于善意。
双方有了一次好的交流,那么就容易出现第二次。
但现在情况却又有些特殊,他帮助黑龙硬生生拖了一年,甚至还让黑龙以一种“半清醒”的状态存在着。
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但青龙却未必不会不知道。
是敌是友还很难分辨。
黑龙青龙的关系,也很难做出友好向的推测。
此时,夏极平静地站在静止江水的静止船上。
冬日,天黑的很早,晚霞一会儿就没了。
虽然没有下雪,可渐黑的江风却如一把把凌厉的刀子,割过大地上的万物。
星河骤起,江面如镜,气氛越发的令人心安和安宁。
但并没有什么青色的大龙忽然从水里出现,而是一股奇异的伟力从遥远的未知之地而来,然后出现在了夏极的精神世界里。
夏极心底忍不住暗暗赞了声,这些禁忌果然符合他心中的模样,如果真的飞出来一条什么龙,那才是落了下乘。
露出形体的禁忌,就如显出血条的BSS,就不再神秘了,就好像三魔一样,之前三魔在他眼中还很神秘,可是前段时间交锋了一次后,那神秘的光环就消失了不少。
他忍不住想起之前黑龙说的话。
“踏过念头最深处就是彼岸,走过神魂最中心就是三十三天,神佛未必有实体,祂们或许只是精神。”
那这青龙也是精神么?
这种可以有实体、可以没有实体的精神状态...应该是更高的境界吧?
正想着的时候。
夏极听到了一声水滴声。
滴答。
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平静的精神世界里生出了涟漪,也产生了一种超乎于语言的心灵交流。
“我没有敌意。”
“哪怕知道你帮助了祂,让明明该沉睡的祂依然维持着半清醒的状态,我还是没有敌意。”
“因为,我遇到麻烦了,你...也遇到麻烦了。”
青龙的交流非常直接,半点儿拐弯抹角都没有。
相比上一次,这一次祂显然更加认可夏极了。
夏极在心底回复道:“什么麻烦?”
那声音道:“浩劫的种子已经埋下,而人间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浩劫,我在这时醒来,如果如之前那无穷数年里一般的袖手旁观,那么...人间将会毁灭,一切秩序也将毁灭。
而你,已经卷入了这场大麻烦。
你帮了祂,让祂维持着一丝清醒,我甚至还要感激你。
因为,我甚至无法确保在我沉睡之前,人间究竟还能不能存在着。”
夏极:...
他复读了一遍:“什么麻烦?”
那声音道:“孩子,你太没有耐心了...”
青龙的时间观和人类显然不同。
夏极问:“什么麻烦?”
那声音无语了下,又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切掉了许多还没说出口的话,直接道:“我知道你在躲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停留在吕雉身边,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让你即便离开了吕雉,也不会被麻烦找到...前提是我还醒着,以及你没有更深层次地去接触它们。
而你,在真正达到四境巅峰后,再来找我,那时候...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音落下。
一股奇异的感应从夏极体内生出,这股力量直接在他第四身的身体里生根发芽,让他感受到了与树木之间更深切的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应越来越深,同样伴随降临的是一股奇特的气运感。
随着夏极的睁眼,黎明竟然已经到来了。
而那伟力,早已消失了。
夏极稍稍理了下关系。
青龙和黑龙很可能是“同事关系”,还是那种“五班倒”的同事。
青龙如同往常一样,起床吃了早饭来上班,然后忽然发现出了大问题,一个不小心公司就要彻底关闭了,而这时候他让黑龙还醒着,就等同于让黑龙留下加班。
如果是平时,青龙会觉得很麻烦,但现在它却觉得这是多了个隐藏的帮手。
至于这个大麻烦,大概和三魔以及山庄有关系了。
青龙的警告让他知道,想要去探查山庄,最最基础的层面是至少四境巅峰,否则连问都不要问,毕竟他虽然看到了山庄,甚至还进入了山庄,但说起来...他还是不知道山庄是什么。
但毫无疑问,所有存在都确认漫天神佛已死,三十三天和彼岸更是谜一般的地方。
夏极想了一会儿,反正就算青龙不说他也是会变强的。
而现在,青龙还给了他一种支持。
青龙给他第四身对树木的亲和倒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给了他龙气,让他即便离开吕雉,也不会被噩梦虞清竹找上门来。
没多久,吕雉也醒了,她显然又得到了某种馈赠,甚至某种指示。
两人返程,回到江南道后,吕雉道:“先生可以随意离开和归来,吕雉这里永远会容纳先生,也会为先生提供帮助。”
说完,她取出之前挂着的那串佛珠交给夏极,“如若先生有事,可令人持一粒佛珠前来,吕雉自会知晓。”
...
...
夏极重获“自由”后,他运用因果之瞳扫了一眼三魔所在的方向。
【焚道】里说的很明确,要破境就要吞异。
他自己的这几个异都是花费了时间修行上去的,至于这些异之后的杂念他也已经习惯了,那么...还是要寻其他异来吞噬才对。
“阿紫,修行的怎么样了?”
“四境了!”
阿紫很开心,她吃着主人给的效率丹,又在这么灵气充沛的芥子世界里静修,就算是那只被带入放血的母猪都已经快成精了,她自然也已经突破到了四境大妖的层次。
此时见主人询问,她很快乐地撩起裙子,露出三只毛绒绒的尾巴。
这是三倍的快乐。
“主人主人,从今往后,我就可以一次钓三条鱼了。”
“除此之外呢?”
“一条尾巴好像一个真元囊,我可以拥有三倍的真元...也就是说,我能比别人更耐久,同境界之下,只要我阿紫想逃,没人能留下我。”
阿紫显然试验了很多次,在拥有充足真元的情况下,她显然是一个三倍容量大功率的“发动机”,能够更快更持久。
夏极舒了口气,看到阿紫这么努力,他就放心了。
不过令他好奇的是动物修行一般都需要月亮,阿紫是怎么修炼的...
或许灵气充沛之处一切皆有可能吧。
阿紫,总是个能给人带来惊喜的姑娘。
而且,很能逃这一点,让夏极感到非常满意。
小妖奴的发展方向无意之间契合了他的心理预期。
夏极正色道:“阿紫,我要你修行一门功法。”
“啊,主人,什么功法?”阿紫挺开心的,她正苦于修炼无门,身为凤雏不可能对卧龙卑躬屈膝讨要功法,而老道、神医、珍太妃则是没有妖魔功法。
夏极早有预谋,抬手点在她眉心,然后一篇简单的【小火术】出现在小狸猫脑海里。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火术】,而是夏极投入了火种的法门,是为阿紫这种狸猫娘量身打造的功法。
至于这名字,是夏极乱起的,毕竟是自家小妖奴,没必要给功法冠以一些炫酷吊炸天的名字,小火挺好的...
至此,夏极也只觉到了某个现阶段的极限,显然...火种不是无限制的分裂的。
他给了一个虞清竹,现在又给一个阿紫,便是都用光了。
“小火?”阿紫虽然很震惊主人能够给她灌输功法,但是她身为动物妖,本身对火焰挺怕的,而且这小火术怎么看都不像厉害的功法。
夏极道:“好好修炼,你会喜欢上的。”
她“哦”了声,然后闭目仔细参悟。
这一悟,她有些傻眼了。
这门名为【小火术】的功法修炼到大成竟然能全身起火...然后还能喷火。
她是只狸猫,是只主人不管的这些年逍遥又自在的小狸猫,为什么要喷火?
“主人主人,阿紫...为什么...”她鼓足勇气,找到了夏极。
夏极拍着肩膀告诉她,人的时间是宝贵的,如果做烤鱼的时候能够用嘴巴喷火,岂不是节省了捡木材再点火的时间?
这个逻辑,让阿紫倍感亲切。
她认可了。
甚至举一反三道:“还有烤肉的时候也可以用嘴巴喷火,还有烤蔬菜的时候也行~~”
说完,看到主人老父亲般慈祥的目光,阿紫跑去修炼【小火术】了。
深冬,新年,夏极再次签到了一份“替死小鬼”,额外获得了三条命。
更多的安全感于心底生出。
既然必须要吞噬异才能修行,那么待到春暖花开,就是可以外出去浪的时候了。
转眼,又是三四个月过去了。
人间重新迎来了暖意。
只不过,现在的人间真的是兵荒马乱,妖魔乱世了,分肉大宴再度升级,让许多武者都不同程度的得到了神佛的传承,也让战乱的破坏层次得到了质变。
故而,这春的暖意是透着血腥味道的暖意。
而,夏极在潜心修行的过程里,对于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深刻。
阿紫在灵气和效率丹的帮助下,将小火术修炼到了大成,然后能够喷吐出紫火,还能全身冒火。
这一天。
夏极通过因果之瞳,选定了目标——陶餮。
他要去夺了陶餮的异火。
五星级仇恨值,异火,再加上因果之线的指引,魔显然都是很好的目标。
他拍了拍阿紫的肩膀。
小狸猫总是能让他放松,和维持最初那种逍遥的本心。
这一点,谁都做不到。
“主人,是传授我后续功法的时候了吗?”阿紫很开心。
夏极道:“是时候外出历练了。”
“欸?历练?”阿紫不知道历练是做什么。
夏极道:“是时候让你知道钓鱼的真谛了。”
阿紫舒了口气,看来不是难度很高的历练嘛。
钓鱼,她擅长。
三条尾巴,可不是白长的。
阿紫暗暗发誓,在鱼儿咬到她尾巴的时候,她会尾巴烧火,把鱼儿给烤香。
...
...
数日后。
银月镇,郊外。
夏极站在一片荒野里,看了看地点,道:“这里是不错的历练地点。”
阿紫扭着尾巴,她看不明白。
主人都这么久不带她出来了,她还有些不习惯外面的空气呢。
可是,在这月黑风高的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站在树下,阿紫甩了甩尾巴,充满干劲道:“主人,我们开始吧,要从哪儿开始历练?”
夏极取出了绳子,把阿紫捆了起来。
阿紫:???
夏极把她吊上了树。
没办法,在实际操作过程里,他才发现因果之瞳的因果之线只能够连接到一个范围,而无法准备地指向目标。
而这银月镇,就是陶餮所在的范围区域。
哧哧哧...
绳子发出绷紧的响声。
夏极拉了拉紧,有一种找回了过去的感觉。
阿紫懵逼地悬挂着,风一吹,她就在半空摇摆了起来。
不过,阿紫并没有生气,很快,她回想起很久之前主人用她吊其他妖怪的情景,原来这就是钓鱼的真谛嘛?
学到了学到了。
阿紫觉得今天很充实。
主人曰“学到老活到老”,果然没有骗她。
其实,夏极也不是故意绑阿紫。
因为也没其他办法,为了引出陶餮,只有用同样有着异火的人来吸引才可以。
异火者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并且生出吞噬对方的迫切渴求,可是除非动用了,否则没有人能够提前知道对方的是什么异火。
能做诱饵的只有三个:他自己,正在苦修的虞清竹,另外就是阿紫了。
虞清竹需要苦修,和噩梦虞清竹一战似乎成了她的宿命,因为这世间只能有一个虞清竹,而噩梦虞清竹的目的就是杀了真正的虞清竹,从而变得完整。
要不是她被夏极提前收入芥子世界,说不定已经直接被替换了,然后连夏极也不知道曾经有过噩梦虞清竹存在。
至于他,他如果在...陶餮打死都不会出现。
但阿紫这样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自己能变出来的,所以只能是她当诱饵了。
夏极将芥子世界放在阿紫的口袋里,然后他则是进入了芥子世界。
如果陶餮出现,他第一时间会把陶餮强行拉入芥子世界,然后吞了他的异火,躯体用来研究一下。
春寒料峭。
夜风呼啸。
阿紫来回晃着。
嗖嗖嗖~~
数道黑影在从林间窜动,然后幽幽盯着那被吊着的细皮嫩肉的紫裙少女。
略作观察,那数道黑影靠了过来,却见是有着狼头人身的妖。
夏极在芥子世界里看的明明白白。
吊着阿紫,倒是不妥当。
于是,他暗暗传音道:“阿紫,危难时候动用火焰,杀了它们,然后装作虚弱的样子,在这森林里来回走动。”
“是,主人。”
阿紫心底默默念叨了声。
狼头妖抓着人类铸造的兵器直接向阿紫扑去。
它们已经在想一顿晚餐了。
也许在晚餐之前,还能好好享受一下。
毕竟这还是个美少女。
但他们想多了。
被吊着的紫裙少女好像在绝境里爆发了无与伦比的潜能。
哧!!
紫火从她小嘴里喷出,随着绳索的摇摆,吐出一个炽热的扇形紫色火焰。
火焰很快就烧的几只狼妖露出了原形,然后传来肉质烤焦的味道。
阿紫也因为火焰而掉落在地,露出惨兮兮的模样,然后遵循着主人的任务,开始来回地很惨地跑动。
虽说跑的看似很惨,但阿紫很久没有活动这身子骨,此时心底暗暗觉得很爽,尤其是被主人用力绑的时候就更爽了。
爽了一夜的阿紫在黎明到来前遵循夏极的吩咐,在森林边缘倒地假昏了过去。
夏极心底也是奇怪,他可是亲自感受过“异火之间相互吸引”的那种感觉,现在...因果线既然指向这里,陶餮也肯定在这周边。
一个活蹦乱跳的异火就在他眼皮底下晃悠,他还不出来么?
思索了一会儿,夏极大概有了些猜测。
第一,陶餮见过了自己,连续吃了两次亏,所以变得警惕无比。
第二,陶餮的搭档是庄鱼,而陶餮所在之处,肯定有许多魔女的眼睛,他在等这些魔女的眼睛去证实,然后再派出魔徒来打晕阿紫,之后他才会自己出手。
第三,陶餮受伤了,正躲在这里闭关养伤,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感知到另一个异火者的靠近。
第四,其他原因。
不管如何,还是想办法让阿紫先混入银月镇。
阿紫这样的女孩,无论怎么表演,都不可能演的过庄鱼。
夏极想明白前因后果,便稍稍沉默了下来,他决定让阿紫本色演出...
...
...
晨光,穿透这小镇。
黑瓦白墙的银月镇投下排排影子,街道上却冷清的很,本该有的早点叫卖声、人群外出声却是半点都没有。
偶尔有几道偷偷摸摸的影子从后门踩着阴影飞快往远而去,又或是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缝后有布满血丝的瞳孔扫视着窗外。
此时...
小镇边缘,一扇窗悄悄推开,一个蓝色小袄的短发女孩左右看了看,然后越过窗,从屋后的竹林往外而去。
很快,她来到了郊外的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远处,然后蹑手蹑脚地进入林子开始采些残存的野菜。
蓝色小袄打着补丁,而女孩的双颊有些不健康的红。
这个银月城显然有些闹饥荒,以至于林子如被啃的坑坑洼洼,不少野菜都已经被人拔干净了,只要没毒,煮熟了就能吃。
短发女孩跑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晕倒在地的紫裙少女。
女孩看着阿紫。
阿紫此时身上的衣服裙子都被树枝刮破了,扯开了一丝一丝,而露出内里雪白的肉。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揣好篮子,背着阿紫往远处走去。
阿紫则是遵循着主人的命令,始终维持着昏迷。
然后,她感到自己似乎躺在了一张床上。
软软绵绵的。
可是,却有些许的霉味。
阿紫躺了一会儿,时刻准备着接收下一步指示。
但指示迟迟没来。
阿紫有些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指示。
阿紫慌了。
她悄悄睁眼看了看外面,发现没人。
她急忙试探着回归芥子世界。
结果,没有反应。
她双手在兜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粒沙。
但是,她怎么都进不去。
“主人...”
“主人~~”
阿紫快哭了。
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还是说,这芥子世界关闭了。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屋门打开了。
蓝袄短发的女孩后腰裤带处插了一把菜刀,双手捧着一碗什么菜汤走了进来,有些警惕地看着被她救回来的少女。
虽然她知道乱世里不能信人,可是...她也不想把阿紫这样的小姐姐丢在外面。
否则,小姐姐的下场会很惨。
而且小姐姐这种细皮嫩肉的样子,再加上那衣裙的料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不像是坏人。
最关键的是,她...她需要一个大人。
啪嗒。
碗放下。
蓝袄短发女孩看着表情很慌张的阿紫,看着她在喃喃着“主人,主人,主人...”
这完全是一副走丢了的模样。
阿紫满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双大眼含着泪,她真的急疯了,她把主人给弄丢了,或者说她被主人给遗弃了?
这怎么办?
蓝袄短发女孩看她,良久才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阿紫循声抬头,含着泪的大眼没有半点神采:“我真傻。”
蓝袄短发女孩:...???
阿紫道:“真的,我单知道主人不会把我弄丢,会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会把主人弄丢。我只是逃到了林子里,然后...然后主人就没了。”
蓝袄短发女孩见她表情真挚,反倒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安慰道:“我...我也被丢过...”
阿紫抬头看向女孩。
女孩道:“我爹娘抛弃了我,他们自己跑了...我学过一点口技,对外装作他们还在,这才瞒过了镇上的人,然后才能活下去。”
阿紫一看这姑娘,才八九岁吧,好像比她还惨,顿时跑到她身边道:“主人说了,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女孩道:“现在就是春天啊,可是这样的春天...冰雪解冻,野兽妖怪占据了荒野。小镇上也是闹饥荒,我前两天还看到有人吃人肉...”
阿紫想了想道:“主人又说了,春天到了,夏天还会远吗?嗯...意思是说,不好的事总会过去的。”
女孩显然挺早熟的,要不然她也不能在没了爹妈的情况下,还利用口技在这个能吃人的小镇子里活下来,也不能悄悄地拖回了阿紫。
只因为,她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顶不住,她需要阿紫这样一个大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主人对姐姐是很重要的人吧?”
阿紫点点头,然后又哭了起来。
太感伤了。
主人突然就没了。
她此时的感觉,就像一只正和主人躲猫猫的猫,忽然发现主人真的躲没了,简直不要太着急。
她单纯的心思被这悲伤充斥,甚至忘了最初主人要她做什么了。
阿紫,从来不是个擅长理性分析的狸猫。
当然,她也不擅长从情感角度分析。
她有一套古怪而混乱的逻辑。
阿紫这么一哭,基本上把女孩的戒心全部哭没了。
女孩本来还准备见势不妙,就给她一刀。
现在,便是好生安慰起阿紫来了。
良久之后,女孩把阿紫哄地又睡着了。
她揉了揉额头,感到有些心累...
看着桌上放着的野菜汤,她想喝,但想到小姐姐起来了肯定饿,便是忍着了。
抓着菜刀,小女孩守在后门和窗户之间的角落里,无论谁想偷偷溜进来,她都会直接给一刀。
阿紫其实没睡,她又试了很久,才发现要么是真的和主人走失了,要么就是芥子世界出了问题。
小狸猫本也善良,看到那小女孩便想着带她一同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看主人之前的意思,可能这个小镇上会存在意想不到的危机。
“我叫阿紫。”小狸猫开了口,刚刚小女孩对她的关照让她有些感动。
小女孩道:“我叫许零。”
阿紫直接道:“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吧。”
许零拉了拉蓝袄道:“姐姐,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阿紫擦了擦眼泪,张口喷出一团紫火,那紫火散发着恐怖而内敛的高温,让任何人都生出奇异莫名的恐惧,好似这火不是人间的火焰,而是糅杂着某种神秘的诡异魔火。
阿紫控制紫火在左手形成一个火球,右手又搓出一个火球,然后问:“有这个危险吗?”
许零眼中有了神采,“姐姐这么厉害?”
阿紫自豪道:“我的主人可是剑仙,我曾经看主人练过剑法...”
她露出回忆之色,“主人一向很出尘很缥缈...他能够连驭八剑,而最强的剑法就是八卦轮回剑,每一剑需要出半分钟时间,非常可怕,可惜我只学到了他一点点本事。”
芥子世界里的夏极陷入了沉思。
什么叫做八卦轮回剑?
他会这功法吗?
连驭八剑?
他有吗?
阿紫的记忆难道全部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许零默默听着,虽然她不明白紫火和剑法有什么联系,不明白出一剑需要半分钟时间有什么好厉害的...但是似乎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厉害。
可是...即便姐姐的主人是剑仙,不还是抛弃了姐姐吗?
两人在屋内谈话,却并不知道在不远处有人正用秘法偷偷听着。
那是个瞪着血红眼珠的女人。
女人听完之后,眯了眯眼,转身向一处跑去。
她的眸子里流淌着一股介于清醒和神秘之间的光泽。
未几...
女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屋舍前。
她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很暗,一个巨大而魁梧的轮廓正坐在其中,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感受到女人的进入,那巨大男子抬眸瞪向她。
女人淡淡道:“阿紫,主人是剑仙,擅长八卦轮回剑,因未知原因而和剑仙主人走散。”
陶餮打断她:“消息可靠吗?”
女人道:“我亲口听她所说。”
陶餮道:“放出魔徒,围攻她...我想看看她的底牌。”
女人笑道:“如你所愿。”
她走了两步,忽地回身道:“只是你确定现在不出手么?这样身怀异火的小姑娘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你若不吃,小心被旁人吃了。”
陶餮神色阴晴不定,他想了想,站起身。
原来他正坐在一个青铜棺材上。
陶餮拍了拍青铜棺材道:“你把棺材带到安全范围里最远最隐秘的地方,这棺材里装着我下一个夺舍对象,如果我出了事...我会立刻动用不朽法护住精神,然后来夺舍此人。”
女人显然是庄鱼所操控的。
她应了声,然后道:“我晚上出手。”
然后,她转过身,眸里闪烁着一丝奇异而复杂的光华,然后走出了屋门。
夜色降临。
黑云遮月。
一个强壮的魔徒走进来了这偏僻的屋舍。
然后扛起青铜棺材,走在黑暗里,往外而去。
门外基本是荒郊野岭,只要寻个地方埋了这棺材即可。
陶餮则是缓缓向外而去。
随着他的动身,雾气开始蒸腾,开始弥漫过银月镇,一根根万象盘蛛炎的焰丝向着各处弥漫而去,纵横交错于天地之间。
有的落在黑瓦的屋顶,有的落在街头的砖缝,有的落在镇上的老树,有的落在木棱窗的窗角,有的落在极远处小镇入口那写着“银月”两字的地界牌上,有的竟是落在了云间,水面...
焰如蛛网,缠连万象。
而小镇边缘的小屋里,阿紫正准备趁着夜色带许零离开这里。
许零把菜刀交给了阿紫,她取了一个铁锅作为武器,然后背起了铺盖卷和屋子里稍稍值钱的物件。
这一幕,让阿紫想起了她从前。
许零推开窗,看了看外面,“刚好下雾了,我们可以离开...”
“可是,离开了这里我们能去哪儿?”她知道这个小镇已经不行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好不容易捡了个厉害的小姐姐,她自然要抓着机会一起跑。
但她还是有一丝丝期待,万一...万一她父母回来了呢。
她的爹娘...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一去不复还,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里呢?
阿紫双腿探向外面,在半空蹬了蹬,然后宛如跷跷板一边落下般,平稳落定。
她伸手抱起另一边的许零,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她已经把这女孩当做今后一起生活的对象了。
许零,红扑扑的小脸上有些紧张,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在落地后迅速顿下。
阿紫背起小姑娘,脚下“嗖嗖嗖”的亮起了金刚琢子,她踩着金刚琢子,往外电射而去。
许零压抑着轻轻叹息的想法,咬着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雾气里的小镇,想要进行最后的缅怀。
然而...
她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黑暗里,飞射出一道道血色身影,伴随着的是一道又一道破空而至的寒芒。
“姐姐!有敌人!!!”许零吓得抱紧阿紫。
阿紫听到“有敌人”,心底也顿时一慌,顿时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飞射而去。
眼见着就要甩开那诸多血色身影,就在这时,忽地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半空轰来。
嘭!!!
阿紫躲闪不及,直接被那突兀出现的诡异力量轰中,整个儿人横飞出去。
许零哪里吃得消这力量,哪怕阿紫挡下了绝大部分,她也被这力量的余波给直接震成了血人,倒飞着撞击向远处的一棵老树。
阿紫目光一撇,身形如闪电般掠近,双手担住了许零,她全身剧痛,可是一低头却看到许零面如金纸。
小狸猫全身冰凉,一股愤怒的情绪充斥着她内心。
所幸,那诡异的力量似乎只是阻止她逃离这里,在突兀的攻击了一次后,就消失了。
浓郁雾气里,一道道血红色身影显出,带着寒芒,如转轮般绕着阿紫旋转。
阿紫低下头,拼命向着许零身体里度气。
可是...用处却不大。
许零不过是个普通人,她没被一下子震成碎末,就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180~181.善者终被善待,猎者终被猎杀,陶餮死!(6200字)
银月镇北,一团荒野里的篝火正炽熊熊地焚烧着,发出干柴爆裂的炸响。
火光如蛇上下窜动,往外照出一圈二十六道阴影。
这些身影每一道都显得不同寻常,让人有一种敬畏感。
这些人没有穿铠甲,没有持兵器,而只是裹着粗陋的麻衣。
但即便如此,这里的二十名男子却都很是魁梧雄壮,几乎爆裂的肌肉在麻衣里撑起轮廓。
剩余六名女子则是气质幽玄,在玲珑的躯体里藏着一股玄妙的力量,这力量使得人们在看向她们时,不会第一时间去关注她们的脸蛋儿漂不漂亮,身材火不火辣,而是会去关注气质。
那种和周围植被草木近乎融为一体的气质。
如今春暖花开,万物生长,正是草木漫山繁花遍野的时节。
而这个时节,似乎就是她们的主场。
若说这二十六人还属于人类的范畴,那么...第二十七道没有身影的人便是如同藏在黑暗里的怪物了。
那个人有些儒雅气质,一头白发披肩而下,模样是个人类的老者,只是眸子里闪烁着智慧和冷静的光芒,他右手持有一把羽扇,正缓缓地扇动着。
如今天下,是三位青龙之子在争夺。
而如果如今最强盛的那位霸王的部下看到此人,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镇国九兵”持有者之一——范先生。
只不过,范先生前段时间因和霸王发生争吵而离开,之后则是被人发现身中奇毒,死在半路。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出现?
除非,他是假死。
假死通常为了一个真正的、更重要的目的。
范先生有目的。
他带着足足二十六名龙侍在执行这个目的。
他要围剿一个人。
而那个人并不好对付。
因为,那个人不是人,而是魔,是陶餮。
自皇都之战后,夏极虽然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但正掌控这片大地气运的青龙却发了疯似地对魔进行攻击。
其中,出现过的陶餮,齐穷,雷魔都是祂的进攻对象。
虽说三魔也很强,还有魔女的信息情报支持。
但谁能在新朝之初和气运之主交锋?
要知道,青龙不是气运之子,而是气运之主,祂就是这大地的地道所形成的意志,是在旧朝没落、新朝崛起之初而降临的存在。
简单点儿说,青龙就像一个刚刚休假完成来上班的员工,这员工正精力充沛,结果一到公司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而这些问题很严重也很隐秘,之前上班的黑龙员工已经瞌睡打盹,肯定是搞不动这些了,于是青龙员工便开始铆足了劲地搞这些问题。
当然,青龙需要做的事很多,需要戒备的东西也很多,可青龙在察觉了三魔之后,不知为何,就是要搞死它们。
陶餮属于已经被搞得不要不要了的那种。
所以,陶餮才会随身带着棺材,棺材里放着他下一个要夺舍的躯体。
但如果能够坚持下去,陶餮也不愿意挂,而送上门的异火,就是一个让他变强的契机。
他不愿放过!!
范先生就是青龙派来搞陶餮的外勤,这位范先生在陶餮受伤后已经追踪了他很久很久,也和陶餮进行了几次交锋,甚至还利用一些特殊的形势伤到了他。
双方一路交手,直到来到这银月镇周边才停了下来,因为范先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但此时,他心有所感,侧头看到那笼于月华下的小镇居然起雾了。
范先生和陶餮交过手,自然知道这忽起的大雾预示着什么。
他骤然起身。
二十六名龙侍也随之起身。
范先生羽扇轻摇之间,白发微动,露出一双如凛冬般寒冷的眸子。
忽地...这二十七人的影子统统消失了,他们如是和这片大地融合在了一起,身形闪动之间,他们已往南方那闹饥荒的小镇而去。
...
...
另一边。
银月镇,西。
荒野的浓雾随风沙沙地蠕动。
雾气里,
阿紫不敢再用金刚琢子,以免再次遭到那莫名力量的攻击,她手握菜刀,和诸多魔徒交锋着。
许零面色惨白,一行刺目的血从嘴边流下,她口中喃喃着,好似在喊着什么,但在此时这激斗声里,却被淹没了。
庄鱼同时操纵着多人,其中一个正在魔徒之中。
但是,她却没有全力攻击的样子,只是在魔徒外围静静观察着被围攻的那个菜刀少女,眸子里显出若有所思之色。
然后,她神色一转,神秘而迷离的目光落在了许零那小姑娘身上,露出笑意。
时间流逝。
阿紫还在坚持着。
她心神慌乱,先是和主人走丢了,然后小伙伴又要死了,这远远超过了一只小狸猫的心理负荷能力。
忽地,
远处的银月镇就好像是堆积成山的火焰被点燃了,轰然一声,发出剧烈的炸响。
紧接着传来似乎是交手的声音。
只听大地轰雷,树木如遭了龙卷风,从四方往那雾气里的银月镇压去。
阿紫心底一喜,不会是主人出手了吧?
旋即,却又叹了口气,这不是主人的出手风格。
主人出手,属于静悄悄类型,就算打得天崩地裂,万物粉碎,依然是静悄悄。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阿紫用余光扫了眼许零,这个小姑娘比她坚强多了,爹妈抛弃了她,她还能用口技在小镇上活下来,虽说还只被抛弃了几天,但她的表现已然很了不起了。
阿紫收回心绪,此时的她也算是被赶上了架的鸭子,被逼了逼总算多了点大局观,既然远处在发生激烈交锋,那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既然很愤怒,那么就化愤怒为逃路!
说跑就跑,她趁着这个时机,寻了个空隙,脚下金刚琢子“滴溜溜”地旋成了两团银圈。
她双手担起许零,从寻到的空隙里飞窜而出,化作一道电光激射远处。
几道剑意虚影从浓雾里追出,她的紫火没有吞噬能力,所以只能在这电光火石的追击里躲闪着一道道扑来的剑意。
嗖嗖嗖!
带着血煞的剑意从她周身掠过。
阿紫头发逆舞,瞳孔也很慌,但她抱着许零的手却很紧。
金刚琢子速度极快,但魔徒的速度也不慢,双方开始了追逐战,宛如一场异界的追车戏。
但论型号,阿紫这一款马力足,持久性强,没有那诡异的外力干扰,魔徒们慢慢都没影了。
良久...
阿紫彻底甩掉了这些魔徒。
但是,她也迷路了。
不,这或许不是迷路,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
月辉里,她来到了一条河边,放下许零,然后双手为她拼命的传输真元以疗伤。
传输真元疗伤说白了,就是外接一台氧气机,再加血管疏通等等,以维持伤者身体的正常运转。
除非如神医那般的特殊真元,才能够直接具备疗伤效果。
或许是有了点用,许零缓缓睁眼,侧头看了一眼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湖后阴恻恻的山壁。
许零想起很多事,想起那个名为爸爸的男人和名为妈妈的女人陪着她玩,想起一幕幕温馨的场景,甚至还有对未来憧憬的场景,最平常,也最弥足珍贵...
可是,她很快就要死了,死在这个她一次都没来过的地方,然后成了鬼,也是孤魂野鬼,孤零零的一个人晃荡在这片土地上。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爹娘要抛弃她...她很懂事,很听话,不会惹麻烦...
就在这时,阿紫感到湖边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靠近。
阿紫本质上属于温室里的狸猫,一直在名为“芥子世界”的温室里修行,各种古怪的逻辑也没有遭受过现实的毒打,她总觉得自己不行的,得找人求救。
听到声音,她就急忙转身,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她,毕竟她真的不擅长治疗。
她心底默默叹息:如果主人在就好了。
然后...
她看到了一双双满怀恶意的眼睛,紧接着一些目露凶光的男男女女从林子后走了出来。
这些人看向她和许零的目光里充满了饥渴。
而在见到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少女,以及那少女的瞳孔里带着害怕的神色后,这些人顿时加快脚步,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
阿紫感到这些人是想吃了她们。
想吃她还好,毕竟她是一只狸猫。
难道说...
阿紫以为对方没看清,便挥着手喊着“我们都是人~~~”,表明双方是友军。
但是,这些人的表现更加令她恐惧了。
他们明明没多少力量,却露出很可怕的眼神。
那个眼神看着阿紫,让阿紫感到自己已经被剥了衣服,被肆意凌辱之后,再被剥了皮,一块肉一块肉地削下煮熟,再进带着汤水血水入了那些人的肚子。
她心底生出一种寒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竟然不想打斗,而是脚下生出金刚琢子,抱起许零,一溜烟地往远处,逃跑似地逃离。
既然迷了路,那么,天涯何处不是路?
连续几处,都遇到了各色的难民。
难民有好有坏,但饿极了的总有想着吃人的,这没办法,太饿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阿紫和许零这种小姑娘就是对象。
阿紫很害怕。
这不是力量不力量的事,她只要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就害怕。
这么一直折腾,
许零没死,也是个奇迹。
再一次,阿紫停在了一处荒田里。
荒田里杂草横生,边上有着枯涸堵塞的荒废水渠,水渠里有几具零散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几天。
她担着的许零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些尸体,目光回光返照般地亮了起来,然后盯着那些尸体里的两具。
阿紫早就很慌了,见到许零目光熠熠,不禁吓了一跳,道:“你...你想吃肉?”
许零看着那两具尸体,忽地放声恸哭起来,这一哭扯动了她全身的肌肉,让她本如金纸的面颊忽地惨红。
阿紫慌了,“真要吃?”
许零稍稍挣扎着,落在了渠道的泥土斜坡上,她仰面朝天,看着阿紫,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些话:“姐姐,那两个离我们最近的尸体...是我爹娘,你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吧。”
阿紫想了想,开始熟练的挖坑,毕竟埋人的业务她很娴熟,虽然没有铁铲,但是她身为四境强者,一双手远超铁铲。
一股骄傲的情绪在她心底生出。
挖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对劲,然后停下挖土,扑到许零身边道:“你不要死呀,不要死呀...”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她传输真元。
被接上了氧气机和维持身体就能运转的许零,又被输送了一口气,虽然依然虚弱,但在度气的过程里去不至于突然死去了。
时间流逝。
不知何时,银月镇的激斗结束了。
整个大地如被网格样的激光线撕裂成了一个个小格子,房屋、生命、树木、一切都在坍圮,崩塌。
呼~~~
一阵狂风,没有吹散雾气,反倒是如为雾添附了翅膀,让这惨白的“诡物”往远挪动。
而被网格般切割的地面上,是诸多血肉,这些血肉纠缠在一起,已经彻底分不清谁和谁了,但毫无疑问,范先生与二十六龙侍竟被杀戮殆尽。
这就是魔的真正实力!!
试探,交锋,还有被压迫到如困兽般死斗,都是安全不同的层次。
范先生和龙侍用死亡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
雾气往西而去,这个方向正是阿紫之前停留的方向。
在半道,雾气又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雾气里,有一道深红的巨大轮廓,模糊不清,却带着压抑和恐怖,让人心脏都要从嗓子眼狂跳而出。
轰!
轰!!
大地生出雷鸣。
阿紫听到这雷鸣,吓了一跳,这正是之前银月镇里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来追她了?
赶紧跑...
她一松手,停止传输真元,然后正要担起许零,却忽地愣住了。
许零面容痛苦,随着她的停手,如是身体一瞬间不行了,瞳孔里显出痛苦之色,嘴里往外“咕嘟咕嘟”地冒血,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好似要把心肝肚肺全要咳出来。
阿紫急忙接着传输真元。
真元落定,许零才又显得好了些。
她似乎是因痛苦而使得眸子显出一种迷离而神秘的光华,睫毛上、眼眶上都含着眼泪。
“姐...姐姐...你逃...”
“不要...不要管我。”
许零的声音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凄苦。
这种凄苦一瞬间就打入了阿紫的心里,让她感同身受。
阿紫也不懂为什么,她忽然也很伤心。
可是,比起伤心,她更怕死。
于是,她道:“那...那我走啦...”
许零凄苦地笑了笑,闭眼,侧头,一行滚烫的泪水从冰冷的脸颊滑落,她努力地睁眼,去看向渠道里的那两具尸体,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以为父母抛弃了她,可父母只是死在了外面没有回来。
如果可以在“被抛弃”和“父母死亡”之间选一个,她想选前者。
轰!
轰!!
雷鸣般的声音越来越近,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阿紫的方向,往这里直线般地飞速赶来。
阿紫只觉三股寒气从尾巴尖儿直冲脑门,被这东西赶上,那就完了。
“许零,我...我真的走啦...”
满身是血的小姑娘不说话。
但这一刻,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苦情。
“我走了...”
“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我...”
阿紫想要拿开手,但却只觉手有千钧重。
她拿开了,许零就死了。
“我...”
“许零,你想不想活下来?”阿紫继续罗里吧嗦地换了个问题,一副老套狗血剧里的主角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去暴打她一顿,然后告诉她她是个白痴。
她心底怂到了极致,可就是放不开手。
别人待她以善意,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松手?
许零想说话,但话到口边,却变成了两声剧烈咳嗽。
两团刺目猩红的血随之被咳了出来,沾扑到月光下那布满脏泥的大花脸上,好似红梅花,不合时节地开了。
阿紫知道她说不出来话,一咬牙,左手抱起她,右手给她维持着传输真元,同时再召出金刚琢子,准备逃跑。
只不过,这么一来,她逃跑的速度会变慢很多。
因为她从没给人疗过伤,需要非常小心地在对方体内运转真元...更何况,狸猫的躯体构造和人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姐...姐姐...”许零很虚弱地喊着。
阿紫觉得自己疯了,她好像都不像自己了,“别说话,我带你跑,你一定要活下来。”
“一定。”
她感觉寻到了执念,这执念压过了之前对主人的思念。
她要带着这个小女孩逃跑。
因为,这小女孩的眼泪似乎滴落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许零侧过头,很安心地把脸颊贴在阿紫怀里,瞳孔里带上了一抹复杂的笑意,之前庄鱼就已经附身过来了,区区凡人怎么可能躲过魔女的附身?
但是,没有人看到,这一抹笑意里,又带着莫名的期待。
她期待什么?
没人知道。
活在无尽的永生地狱里,她其实不太喜欢玩弄别人的善良,因为善良的人最好骗了,不管对错,都是倒霉蛋。
骗这样的人,没有挑战性啊。
但今天...
许零给了阿紫善意。
现在阿紫又回报了善意。
她利用了这善意,来拖延阿紫的脚步。
大雾渐浓,遮蔽四野,恐慌沸腾,毛骨悚然。
阿紫没了命地疯逃。
眼泪飙出了两道晶莹的线。
雾气淹没了她身后的世界。
连同她最后的希望也一同淹没了。
雾气彻底笼罩。
阿紫尾巴打颤,身体在抖。
然而...只是雾气笼罩,其他却什么都没有。
阿紫生出一种迷路在丛林里,被猛禽盯上戏耍的感觉。
又如一只飞入密室的蝴蝶,胡乱撞着,而密室里正有一只蜘蛛在静静织网。
浓雾里,响着雷鸣般的脚步。
而一道巨大的深红巨影却拖拽着覆盖鳞甲的长尾,走在最安静的地方。
陶餮看着猎物,搭档的表现很好,一如既往的好,测试并拖住了这位猎物的脚步。
现在...
怎么可能还让你逃了呢?
陶餮露出狞笑。
他身后,还有一个魔徒扛着棺材,亦步亦趋地随着,很好地处在某个范围的边缘。
陶餮即便身死,也能够利用不朽法瞬间进入那棺材之中,获得新的身体,然后在搭档的掩护下撤退。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危险。
“该出手了。”
一刹那,宛如有无穷蛛网从四面八方收拢合围,空气里,各色火焰,各色力量化作奔腾的怒潮,一并向着那逃跑的两人碾去。
而在这狂暴的力量之中,一只深红的魔手带着无坚不摧的可怕力量,拉扯过遥远空间,须臾刹那里出现在了阿紫的头上,然后向着她的脑袋抓去。
阿紫震惊地感到自己动弹不得了,别说那力量了,就是合拢而来的恐怖气势已让她全身血液冻僵,无法动弹。
她紧闭上双眼,抱紧许零,准备等死。
那深红的魔手五指张开,已然莅临。
下一秒,五指握紧!
却抓了个空。
陶餮一惊,他面前的阿紫消失了,一切风景也消失了,没有雾气,没有森林,没有荒野,没有月光,什么都没有!
这就好像是一片虚无,一片没有光的空间!
陶餮又发现他五指握紧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安静的吓人。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发声。
但他的声音也没有!
忽地,陶餮想到了什么,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之色。
身为魔,长生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
但他真的慌了。
“不...不!!!夏极!!!我们可以商量!!!!”
嘶吼,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下一秒,黑暗的虚无拥抱了他。
罗睺吞日炎的本源之火,开始吞噬他,连同他体内的那一点异火火种——万象盘蛛炎,也一并吞噬。
傀儡共工站在芥子世界的入口,用蓝瞳看着主人的“进食”,如女仆般恭敬地站立。
然后,在确认主人这边不需要帮助后,她闪身走出了芥子世界...
她的腰间叮叮当当的挂着玻璃瓶,瓶子里装着瑶池神水,这水能医死人肉白骨,许零的区区伤势根本不算什么。
阿紫看到傀儡共工,直接抱着她大腿恸哭起来。
但雾气已经开始散去了...
月光穿透,落下一道道皎洁的光柱。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紫还是没能明白。
但她看到喝了神水正在复苏的许零,又破涕为笑,正要扑上去,却发现许零坐了起来,一双眸子陌生的吓人,明明很近却感觉很遥远。
“许...许零...你是饿昏头了吗?我跟你说...我主人来了,好日子就来了...”
她毫无自觉。
但许零对她笑了笑,然后抬眸看向共工,问了个问题:“他什么时候好?”
共工警惕地看着这满脸血污的小女孩,道:“主人让你等。”
许零道:“我等。”
阿紫:??????
182~183.神佛古图魔蝉子,消化万象盘蛛炎(5200字-求订阅)
芥子世界之中。
黑火静谧地燃烧着,陶餮就算连声音都无法传递而出,一切挣脱亦是徒劳。
不是说他不强,只是他刚好先是和范先生等龙侍进行了激烈的厮杀,然后又一头钻入了夏极的陷阱,这是一个连他重新夺舍都无法做到的陷阱。
夏极也曾经学过不朽法,自然知道不朽法的夺舍之术是有施展范围的。
换句话说,一定范围之内必须要有活物。
然而,夏极早就让珍妃、老道、虞清竹、神医,甚至那头母猪都远远地离开了这个范围。
此时,陶餮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概一天一夜之后,夏极便彻底吞噬这一枚异火火种。
吞噬之后,需要运转进行消化,才能真正地踏入更高境界。
趁着中间还有时间,他决定见见许零,或者说庄鱼,或者说支配着她们的魔女。
他一念踏出了芥子世界,摸了摸阿紫的头,将她送回了芥子世界,然后看向许零。
蓝袄的小姑娘虽然衣衫褴褛,身上还残存着一些淤青,只不过她的表情却平淡而宁静,透着一种和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沉。
夏极道:“今后要帮我么?”
这次狩猎之所以这么顺,某种程度上还要靠庄鱼。
不是说庄鱼帮助了他阴了陶餮,而是庄鱼仅仅是尽到了一切应尽的并且从无论表面还是内里都无法挑剔的谨慎。
可是这个谨慎却缺少了一些知道他存在而带来的进一步危机预防。
人不是机器,机器遵循规则,人不会完全遵循规则,身为魔女,她在这样充满危机的杀局狩猎,没有表现出更强的实力,就是一种隐晦的帮忙。
而事实也证明,陶餮确实失败了,因为他的搭档表面尽了力,又是测试阿紫,又是拖延阿紫,又是背负棺材,但是...他的搭档却没有尽全力。
高端局,有时候只是藏了一个念头,就会让人万劫不复,而只有活下来的人会心照不宣。
许零摇头道:“我无法做你的搭档,因为你已经和魔结了仇。”
夏极微笑着看向她,心道若是没有你配合,哪有这么容易。
许零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翻,前一秒那略带黯然的悲伤瞬间多了狡黠,她用一股古灵精怪的语气,嘟嘴道:“让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等了你一天一夜,不请我吃一根棒棒糖,我就不原谅你~~哼~~”
魔女都是表演系天才,什么模样、什么年龄,就演什么。
当她从之前的冷淡漠然,转变成女孩的古灵精怪时,她已经重新变成了魔女,而不是之前那一个看起来孤单仿徨,对一切充满戒备的灵魂。
夏极也习惯这一点,只是他没有棒棒糖,便道了声:“欠着。”
许零左右摇摆身体,看向夏极身后,手指点点着,跳跃性地道:“我都到门口了,叔叔至少请我进去坐坐吧?我...”
两人你神色触碰,似已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夏极走近两步,和许零靠近了些许,黑潮般的火焰从他脚下踏出,往四边翻涌,旋即又在两人之外的一米处停下,往上合拢,化作了一个密封的黑色罩子,这罩子隔离了外部,使得内里如单独成了一个世界。
夏极道;“说吧。”
许零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也需要你帮一个忙...这个忙似乎和你未来的走向并不冲突,只是一个顺道的忙。”
夏极问:“什么忙?”
许零正色看向他,道:“杀了我。”
夏极:???
许零道:“我想真正地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然后去轮回。你已经和魔为敌,如果不死,终有一天可以看到真相...到时候,杀了我。”
她说着话,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就好像是笼中的金丝雀在望着天空,永生是囚笼,死亡才是自由。只是她无法选择。
夏极没问什么“你让本体过来,我一刀杀了不就可以了么”这种问题,他看着许零的瞳孔,忽地问道:“娘怎么样?”
许零愣了下,道:“武当周边还算安全,她也过的很好,主要是习惯了街坊邻居,每天都有说有笑。”
说完,她就沉默了下来,开始静静等待。
等了一会儿,她听到了答案。
“真有那一天,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她笑了笑,道:“那我走了。”
话音说完,这名为许零的小姑娘忽地头一歪,往边上倒了过去,这一刻,她才真正变回了许零。
夏极看着这小姑娘,之前所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叫出了阿紫,让她陪着许零,然后在埋葬了那一对夫妻后,则一同返回芥子世界住下好了。
而夏极自己则需要时间消化陶餮的异火,以完成突破。
...
...
陶餮死了。
很快,齐穷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一股唇亡齿寒的感觉升起。
伴随着的还有愤怒和畏惧。
是谁杀了陶餮?
贞娘和庄鱼进行了交流,庄鱼只是把陶餮消失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至于夏极则是只字未提。
这些话转给了齐穷,还有其他魔。
魔们都开始探查。
但是,芥子世界里的夏极根本不会被探查到任何东西,他们探查来探查去只会把方向对准青龙。
这似乎预示着大地上的龙已经对他们不满,而挑起了战争。
齐穷有些担心。
但分肉大宴却始终在举行,并且在扩大规模,动物植物们化作妖,人也在接受神佛的传承,这一切使得整个世界的升级如在加剧。
...
此时...
黑暗里,在一张荒野的石头边,坐着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些人或年长或稚幼,身穿的衣裳或华贵或粗陋,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就是双眼的神色。
迷离,神秘,而带着一种和模样、年龄、身份完全不符合的深邃。
这,就是魔女的会议。
参与会议的都只是魔女们所控制的凡人。
会议结束,各处汇总的事则会被传递向各方的魔。
夜风森然,这十多道身影都如黑暗里的鬼,静静矗着。
会议已经进行很久了,快到末了了。
一个坐在中央,模样是老妪的魔女,以颇带压抑和粗暴的声音突然发问,“陶餮到底怎么死的?”
话音落下,一群黑影纷纷扭头,脖子转过各种角度看向另一个正常女子装扮的魔女。
这魔女正是庄鱼。
庄鱼冷声道:“情况我已经说过了。”
“你隐瞒了一些事。”
“隐瞒?你最好说清楚。”
“哼...反正这不是我们这块区域的事,只不过,以你的能力,会无法弄清楚陶餮的死因?没有办法弄清楚,那就是隐瞒。”
气氛很僵。
寒风呼呼地吹着。
“好啦好啦,都别吵啦,当务之急是给姐姐重新匹配一个魔吧,毕竟姐姐需要一个搭档呢。”一个女孩模样的魔女撒娇般地挽着庄鱼的胳膊,笑嘻嘻地岔开话题。
然而,被挽着胳膊的庄鱼却没有半点放松,她就如普通人被一条毒蛇缠绕在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近乎于永生,以及体验了各种人生后,不少魔女都已经彻底变态了,在心性上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怪物。
庄鱼,贞娘在魔女里面,都属于乖乖女那种。
而那些变态的魔女,则已根本没有半点人性了,她们会纯粹地从一些诡异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并且极其喜欢玩弄人性。
这看似可爱,还喊着庄鱼姐姐的小女孩,以及那老妪模样的魔女都是各种翘楚。
女孩说完,咬着手指头道:“可是...现在没有不朽魔呢,哎呀哎呀,那可怎么办呢?真实急死人了。”
她说着急,也表现的急,但那些直勾勾看来的魔女们没有一个当真。
相信魔女的话,那是真的疯了,她们是一群狠起来连自己都不信的人。
女孩摇着庄鱼的手,用撒娇般的语气道:“姐姐,和龙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如果龙捣蛋的太厉害的话,我们可是都要遛着家里的大狗狗出来打龙的,就你一个人没有了大狗狗,好可怜呀。再这样下去,姐姐说不定会被人欺负的哦...”
就在这边说话的时候,一个略带病态的轻轻咳嗽声响起。
这咳嗽声好似一个“中止前一个话题”的讯号。
众魔女们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确实觉得前一个话题太无聊,又或许是有些敬畏这咳嗽声的真正主人。
那咳嗽的声音道:“好了,说说食肉者们的情况吧,除了之前所说的一些大势,还有什么单独的发现么?”
她话音刚落,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这边一切正常。”
“没什么好说的。”
“还需要时间。”
“没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太慢啦。”
...
而就在这时,一个妩媚的小姐样的女子打了个哈欠道:“我这边进展很顺利,甚至有一个已经快要完整了。”
这小姐样的女子正是贞娘。
其他魔女听到“完整”两字,纷纷身体一僵。
黑暗里,一道道诡异莫测的眼神,纷纷凝聚于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安静。
良久...
老妪粗暴的声音响起:“完整的是哪一位?”
说着,她翻出一个薄薄的小本子,啪嗒一声拍击在石头中央。
她身子整个儿趴在石头中央,双手疯狂地翻开那本子,显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些字迹都是一些简单的记账,譬如“某天某日买了几个鸡蛋,花了多少钱”之类。
但是,这本子在魔女们眼中,并是另一幅光景。
好像她们的瞳孔穿透了这本子,而看到了另一边的文字。
这些文字...是一幅又一幅概念化的古老图像。
每一个古老图像似乎都代表着什么。
贞娘也随意掏出一个小本子。
她的小本子是空白的。
但翻开后,魔女们也能看到内里隐藏的图像。
或者说...
其实,这些文字并不是在本子上,而是魔女们只有通过本子才能将这些图像显示出来,换言之,无论本子是记账的本子,空白的本子,任何本子都无所谓。
这些图像只有魔女们能为彼此展示,也只能彼此看到。
贞娘翘着长腿,手指掠动之间,那空白到没有一个文字的小本子“哗啦啦”地翻动着,然后在偏后的一页忽地停了下来,指着那一页道:“喏,是祂。”
“能这么快完整,可真是不容易呢。”
“好羡慕啊...”
“太羡慕了...”
“这是哪一位?”
魔女们纷纷趴到桌上去看。
庄鱼也趴着看。
那粗糙而空白的纸张,在她瞳孔里变得模糊,仿似一面扩散开涟漪的镜子。
镜子的彼岸,倒映着的却不是她自己的面容,而是另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金色的光明的令人心生敬意的蝉。
只是...
这光明的蝉好像是一个“刮刮卡”的表层,正在被这某只黑暗的手指抚过,
抚过之处,光明的刮层正在消失,进而显露出其后真正的黑色...
整体看,镜子里好似有无穷的黑暗游丝触手般地刺出、游出,盘绕在那金蝉之上,而使得金蝉的轮廓乃至躯体开始呈现纯黑色,显出一种惊悚黑暗风格的图案。
所有魔女都能看到,黑色已经几乎都形成了,只差几个小点未曾完成。
“真的快完整了。”
“这也太快了吧。”
“太兴奋了,无聊了这么久,终于会有些乐子了吗...”
魔女们窃窃私语。
而就在这谈话的功夫里。
那仅余的几个黑点竟忽地消失了。
整个“卡”被刮开了。
图案完整了。
一张诡异黑蝉的古老图像出现在那书页上,清晰无比映入每一个魔女的瞳孔里。
那些瞳孔兴奋、期待,似乎已经忘记了陶餮已死的事。
因为不朽魔的死固然令人遗憾,但是...这样一副图案的完整,却更是令人欣喜。
之前说过,每一个食肉者若是活了下来,就都会获得一份神佛传承。
而每一份神佛传承就都是一个细小的“拼图碎片”。
这些神佛碎片会壮大,会成长,但却绝不完整。
哪怕,受了传承的人类看似已经拥有了四境高阶的力量,但其实都只是一种“戏弄境界特征”的把戏罢了。
只要未曾踏上真正的修炼途径,那么第四境永远是迷宫。
是没有人能够走出去的迷宫。
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凝聚出通天大道。
因为他们的一切知识都是残缺的,一切信息都是残缺的。
他们以为的第四境,只是从各种史书或是修炼书册上道听途说、汇总而来的。
尝到“传承之力”甜头的人们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其实却不过是一个为“神佛碎片”打工的人罢了。
他们若是身体和精神承受不了,那就会彻底崩溃,而“碎片”则又会在今后重新选择新的被传承者。
这就如寄生虫和寄生主的关系。
而要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需要大量的时间还有巧合。
魔女们觉得十年内产生一个完整的神佛图案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现在,才不过短短四五年时间,竟已有一个完整了。
空白书页后的镜子涟漪渐息,那张黑蝉的图案却已经彻底被“点亮”了,在诸多光明的册页上,显出黑暗惊悚的邪异美感。
祂...已然完整。
已然,降临。
...
...
芥子世界。
黑火中央包裹着一团红色的火炎。
那红色火焰如是落入鲨群中的活物,正在被疯狂地拉扯着,然后丝丝散开,化作养分归于黑火之中。
那宛如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央,一道宛似魔神般的轮廓正静静端坐,让人联想起邪教徒们所祭祀的神。
夏极已经坐了很久了,也已经修炼很久了。
他要消化这异火的火种,以完成突破。
记载,这是真正的四境修行之法,是真正地凝聚通天之道的方法。
大道三千,每一道都有不同的法门。
而夏极的法门,就是吞噬异火火种。
拥有一个异火火源,再吞噬九个异火火种,就可以踏入真正的五境。
所以,根据这个标准,夏极才刚刚要走过九分之一的路途。
然而,他这个九分之一,却已经比那些可能的四境圆满更厉害。
这就是标准的不同,造就了实力的不同。
这个世界,在三境之后本就没有明确的道路,一切后续的路都充满了谎言和信息的匮乏。
但夏极,他已经走在了正确道上。
这漫长的时间里...
一簇簇黑火时刻将被消化的“万象盘丝炎”送入夏极体内,让他体悟着这火焰,
可以让修炼者在吞噬某个异火火种后,在不受到该异火火源精神的情况下,而掌控该异火的某种特性,并添加到自己的异火中去。
夏极感受着...
在长久的消化后,信息变得清晰。
万象盘丝炎目前体现出来的特性有三个。
这三个正呈现在他脑海里。
他可以选择其中之一,让其添加入他自己的黑炎之中。
其一,焰化蛛丝,缠连万象。
其二,火焰所及,力量所及。
其三,万象归一,淬炼躯体,躯体异化,境界越强,异化程度越高。
这就是陶餮所掌控的“万象盘丝炎”的特性。
他之所以能时刻以一个拖拽着鳞甲长尾的深红怪物的模样出现,大概是第三个特性带来的效果。
那诡异的无处不在的攻击,应该是第一特性和第二特性的效果。
至于雾域,应该是其他法门了,毕竟不朽魔都会这个。
夏极思索着。
躯体异化,这个火焰特性他并不需要,因为他本身的躯体已经被稍稍改造了,而异化了。
火焰所及,力量所及看起来虽然好,但是他的火焰攻击范围并不大,所以很浪费。
那么...
焰化蛛丝,缠连万象,这就是一个大幅度增加火焰攻击范围的力量了...正是他所需要的。
夏极默默地选择了第一个特性,然后开始了继续的体悟。
184~185.彗星之主,过去彼岸的佛,龙和魔女的警示(5000字)
炽热而诡异的火焰撞入了身体,再被消化,吞噬。
未来不可知,现实不可变,过去不可改。
但...无论身在何处,想要追求自由者,总会不自觉地往更高处攀登,成为更强者。
那么...这究竟是自由,还是束缚?
夏极平静坐着,黑色的火焰好像渐涨的潮水,从身体海洋的深处涌出,钻出毛孔的沙滩,往外拍打,一波又一波地拍打。
这种拍打的过程里,他需要感受万象盘蛛炎的第一特性。
每一次拍打,都是一次领悟的时机,也是一次火焰的消耗。
等到这消耗殆尽了,如果还是没有能够掌控万象盘蛛炎的特性,那就意味着突破失败。
【焚道】里描述的四境需要融合九重异火,才能达到第五境。
每一步都需要感悟,而不是纯粹的百分百成功。
夏极沉静心绪,细细去感悟着这特性。
并不难。
身为罗睺吞日炎炎源的主人,身为【焚道】的修行者,消化这样的在别人看来诡异而神秘的力量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随着这消化,
莫名的记忆再度冲入脑海,那似乎是映在罗睺吞日炎深处的一些记忆。
他并不是罗睺吞日炎的第一个主人。
此时...
他虽然还坐在原地。
但心思已经飞远了。
他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宇宙间的怪异轮廓,抬手之间正以黑色火焰焚烧着一切,毁灭着星辰万物,吞噬着一切的光,收割着一切的生命。
死亡...
火焰...
心底的愤怒...
似乎只有将整个宇宙拖入深渊,愿望才能得到满足。
在这里,他看到宇宙好似一张被燃烧殆尽的画。
他也好似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自己不认识自己是谁的存在。
他在这样的毁灭回忆里遨游着,迷失着,感悟着...
不知过了多久。
他好似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恐怖的毁灭的伟大意志之中。
人间的一切都渺小无比。
此时,他忽然看到了另一道轮廓。
那是一个在星团和星团之间的虚空里漫无目的漂浮着的巨大陨星。
深邃冰冷而空旷的宇宙,唯有彼此距离上万光年的星团才会显出五彩斑斓的华丽光芒,好似一个个繁华的人间城市。
而星团之间的这些空旷,则好似是荒芜的路道。
只不过,这些路道的存在又有何意义?供谁行走?
再细细看去,那巨大陨星竟隐隐显出一个紧抱自身的蜘蛛轮廓。
那蜘蛛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而稍稍地动了动。
这一动,顿时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宇宙波动,推动周边的陨星化作彗星,往远处的世界而去。
再细细看去,那彗星上竟匍匐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不知是生命,还仅仅是陨星的凹坑。
夏极有一种预感,那蜘蛛就是万象盘蛛炎的主人,就好像罗睺吞日炎的原主应该是这宇宙间的黑色轮廓。
他此时处于一种极其玄异的状态,这种状态让他体验着和看着所有人都不可能看到的风景。
很快,他发现这蜘蛛轮廓的巨陨石,似乎并不是因为察觉了他才推动了彗星,而是...它无时无刻不在推动着彗星,赋予这些星体以力量,而使得彗星可以向更远地地方而去,进而进入宇宙里的某个星团之中,继而成为围绕星团里恒星运转的恒星。
这一发现,让夏极忽地有了一丝明悟。
很快,他从这边脱离出来,继续化作宇宙间那怪异轮廓,开始毁灭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他睁开了眼。
万象盘蛛炎已经消化结束了。
他心念一动,吞噬一切的黑火如同一根根蛛丝往外激射。
这蛛丝能够缠绕在树木石头上,还能缠绕在花朵上,甚至连云都能缠绕。
这些蛛丝可以覆盖周边数千米的范围。
而且,在释放之后,就不再需要额外的力量去维持,而属于一种“只要释放出,就可以单独存在于外的力量”。
这就恐怖了。
这么一来,夏极可以在大战前提前入场,编制蛛网,然后发挥出远超平时的力量。
或者说,他还能进行一种极远程地攻击。
要知道,他的每一根黑火都是可以凝聚成兵器的。
这些兵器缠绕在数千米蛛网的尽头,那不是意味着他抓着许多把数千米长的兵器?
这样的收获本该欣喜若狂,但夏极却安静地坐在地面上,垂着头,依然沉浸在之前那一种毁灭的气氛里。
芥子世界里的暖风吹来,满地的灵草刷刷地往远低垂,化作一波奔腾的草浪,从他身边流淌而过。
他好似这样的一座草海里的礁石,浪过则两分。
夏极忽地有了一丝知觉,但并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因为这一是真正第一次长时间的沉浸入“罗睺吞日炎”的核心之中去感受,正因为这种感受,他看到了世界之大,也感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东西...
人,三十而知天命,隐约能感到未来的命运轨迹,无论你怎么挣扎,都会在这轨迹里,更何况...何必挣扎?
夏极也隐隐感到了某种天命,这意味着他和罗睺吞日炎这种异火火源地再一次深切融合,这融合里,他也隐约窥探到了某种轨迹。
经历了那一幕,感受了那一幕,他也代入了那一幕,代入了那宇宙间的黑色巨大轮廓,那正在毁灭一切的轮廓。
为什么祂要毁灭?
为什么祂能毁灭?
答案,可能已经印在他心中了。
他有些苦恼地挠挠头。
紫裙的阿紫带着换上了新衣服的许零来到他身后,也站在了草浪之中。
许零有些紧张,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忽然就卷入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世界里。
她小脸上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神色,但控制力和意志力让她能够维持着即便很慌却还不至于失态和逃跑。
她看着坐在草地上这魁梧男子的背影,双拳攥的紧紧的,心跳越发之快。
这样的人,应该比银月镇上来过的最强的武者还要厉害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吧?
究竟是有多么厉害,她已经无法想到了。
只不过,这样的人好奇怪啊...
他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月了。
他怎么坐的下去的?
他不无聊吗?
他是在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许零忽然看到这个男人回过头,她身体立刻如触电般绷紧,弯腰鞠躬,然后努力地用最恭敬的声音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男人的笑容很温和。
夏极温和地问:“住的习惯吗?”
许零愣了下,连忙点头:“很习惯,这里太好了...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我从来都没想过能来到这里...”
夏极笑道:“那今后,就留在这里帮阿紫吧。”
许零眼睛里有了光,她重重点头:“嗯!!”
夏极又侧头看向阿紫,道:“很久之前就说要为你买新衣服,到现在都没买...下一个城市,我去买给你。”
阿紫双眼笑的眯成了新月,“多谢主人!”
夏极又看向远处依然在修行的虞清竹。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虞清竹是抱着遗忘痛苦,或是挣脱逃离的心在修行。
可现在,她已经彻底地沉浸在了修行之中,那在山河社稷图里过完的一世,也在逐渐淡化。
一个靠着别人作为心理支柱的人,是无法臻至强者的巅峰的。
虞清竹沉迷在了修炼之中,双瞳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她在拼尽全力地修行【日曜黄庭经】,而她所吸收的大日真元的源头就是夏极所赐予的火种。
某种程度上,她又成了阿紫的师姐,阿紫成了她唯一的师妹。
夏极则是老师。
夏极原本是想在合适的时候把一切告诉她,可现在却打消了这个想法。
也许...
让“夏极”彻底死去,也未必不好。
因为,虞清竹的心不可以有牵挂,唯有无牵无挂,才可一剑化仙成魔,然后......她会和噩梦虞清竹厮杀。
“阿紫,过去多久了?”
“回主人,三十六天。”
“唔...”夏极想了想,再看了看免签卡,发现所剩不多了...他也是颇为无语。
既然有解绑玉,那么他要么返回武当,要么换绑去黄粱山福地,要么重新选择一处签到地。
想了想,他起身道:“我们从蓝海洋城坐火车回武当。”
洋城里会有霓裳舞衣卖,师父师娘也可以出来走走。
...
...
数日后。
夏极抵达了蓝海洋城,这座城市有着教会存在,所以倒是一座能够在乱世里犹然存在的城市,甚至还维持着繁华。
教会的组成夏极大概是知道的,在教会的背后,有一部分是魔,还有一部分则是外朝。
教会里有正常布道者外,有研制莲纹枪的存在,还有异端裁判所。
除此之外,蓝海洋城的原大将军就是陶餮,原舰队的另一名将军则是陶吴,这两人都是魔,都是被夏极所杀...
但是,仅从这两人死了,整个蓝海洋城还是如同没事般运转,就能知道这座城市的水有多深了。
忽然,夏极想起了很久之前珍妃派来保护他的那个女子——明山童,后来他听珍妃说“明山童去了外朝”。
除此之外,他记得自己那名为“白梅子”的六师姐也在蓝海洋城,她已经等同于还俗了,所以不拘于再返回武当。
这次既然途径这里,如有机会,也可以看下六师姐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毕竟同门一场,而且在他还小的时候也常常得到六师姐的关照。
蓝海洋城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所老道和神医能够外出,他们也算跟着夏极享福了,平时在灵气浓郁的芥子世界里养老,偶尔还能外出旅游一次。
珍妃和傀儡共工一同,在一些人少的古街上随意走动。
夏极则是带着阿紫和许零。
他给许零买了些水果棒棒糖,又买了些零食,然后又为阿紫挑选了一件紫色霓裳舞衣,配上团扇,也算是圆了阿紫的梦想。
从今往后,阿紫就是一个穿着淡紫长裙、拿着团扇的小狸猫了。
在这样繁华的街道上闲逛,也算是乱世里的一丝休闲了。
忽地,夏极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那是一个穿着旗袍、烫着微卷齐肩头发的年轻女子,这样的装扮在蓝海洋城算是很时髦了。
那女子迎面走来,在看到他的时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秋水般的眼睛欲拒还迎地轻轻一剜,如是某种挑逗。
但夏极不是注意的这个。
因为下一秒,那女子的眼神便的迷离而神秘,她目光稍稍低垂,落在许零手中的棒棒糖上,笑道:“欠我的糖总算要给啦?”
夏极也笑道:“要什么味道的?”
旗袍年轻女子柔柔道:“你的味道呀。”
夏极展示出了钢铁直男般的风范,他没被调戏到。
旗袍年轻女子也不以为意,她歪了歪头。
夏极随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显然,这旗袍年轻女子正是之前和夏极达成了“配合”,成为了盟友的庄鱼。
小院里,墙角,春日的各色花儿正争相斗艳,而白墙的上则是镂着一些精致的石窗,阳光穿过窗户间那对称的图案斜落在大地上,随风轻摇,而显出某种宁静的氛围。
夏极取出糖,递给庄鱼。
庄鱼摇摇头,“下次等我是孩子的时候,你再给...淑女是不会吃这样的棒棒糖的。”
夏极不以为意,收起糖,问:“什么事?”
庄鱼道:“你知道...名为魔蝉子的禁忌吗?”
夏极疑道:“魔蝉子?”
庄鱼道:“看来你消息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灵通...”
夏极道:“禁忌有不少,我见过的有限,不认识才正常吧?”
庄鱼优雅地伸出手指,撩拨着一边被压低的花儿,道:“你认为的禁忌,是龙,三道三魔,三十三天,彼岸,六座山庄,是吧?”
“并不是哦。”
“三道三魔,都不是禁忌...我也不是。”
“或者说,和龙,彼岸,三十三天,六座山庄比起来,我们根本没有并列的资格。”
“魔蝉子,曾经是一名心性光明的佛,他存在于彼岸。只是...祂如今已经成为了禁忌,并且降临了人间。”
“简单点说吧,根据过去人间对于事件的分类,魔蝉子属于无法解决的浩劫。”
“但他才降临,是最弱的时候。”
夏极问:“祂是如何降临的?”
庄鱼道:“我若告诉你了...我就会被怀疑了,但我能告诉你,魔蝉子的降临只是一个首例...
至于魔蝉子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唯一见过他的齐穷,已经消失了。”
夏极奇道:“你们不是一伙的么?”
庄鱼没点头也没摇头,能说的信息她说,不能说的她就沉默。
“我们不会对付魔蝉子。”
“另外,出云道的佛土上有些高僧很诡异地死去了......而据说,佛土突然想派遣僧侣去道乡论道。”
“这些事我猜测都和魔蝉子有关。”
“如果论道的话,武当也逃不掉,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有所准备。”
“准备”两字才说完,这旗袍年轻女子的神色就开始变化,一副要恢复清醒的模样。
夏极隐约听到远处有一些轻微的脚步声,正从小院外的街道上走过。
他趁着这年轻女子还未彻底苏醒,便起身离开了。
...
火车是次日晨间的,蓝海洋城为首发站,从东往西,之后经过山北道,穿过黑龙泰山隧道后进入山南道区域,最终停在凤鸣山城。
从凤鸣山城返回武当山,则很快了。
夏极没寻到六师姐白梅子,也只作罢,然后登上火车。
他才上火车,就被一名穿着乘务员衣服的单马尾少女领着到了前方的独立车厢。
这让夏极很是奇怪,因为他买的只是普通车票。
但他的疑惑很快解开了,那单马尾少女关上独立车厢的门,然后半跪在地道:“见过龙子。”
夏极反应过来,他的第四身被青龙赐福了,龙气浑厚,被青龙侍认出来很正常。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即便乱世里火车依然安全的问题。
因为,火车背后的存在太多太多了,有这些存在的保驾护航,自然没问题。
单马尾少女道:“至高的龙,有事找您。”
说罢,她坐在夏极对面,忽然之间...她似乎成了某个媒介。
夏极感到一股伟力,从遥远的大地深处遨游而来。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见面流程,便闭上眼,直接进入了精神世界的交流中心里。
古老神秘的声音在他心神里响起...
“这次你如果还是返回山南道,小心提防一个僧人,可能的话,现在避免和他交锋...如果一定要交锋,记得千万小心。”
“一个僧人?”
“是。”
夏极故作不知地继续道:“一个僧人会有多强?让你这么慎重?”
“祂过去名为金蝉子,来自过去的彼岸,但彼岸已经毁灭,神佛已经死亡...祂的出现或许能让人明白彼岸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派人去寻祂,和祂接触,希望能得到一些信息。
但毫无疑问,祂非常危险,你小心。”
夏极眯了眯眼,这金蝉子看来就是庄鱼所说的魔蝉子...什么样的存在,能让魔女和龙都来提醒自己?
186~187.再一步,入杀道(6000字-求订阅)
嘟嘟嘟...
夜晚,火车入站了。
这里是终点站,山南道的凤鸣山城。
夏极下了火车,走入寒烟、黑夜的古城里。
夜色很冷。
所以,他寻了一处夜晚还开着的店,让店家下了一碗汤面。
等面的时候,他的神识放开了,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他想看看这些年故乡的改变。
结果,他还没开始倾听,就感受到远处传来浩大的能量波动,似乎有人正在交锋。
店家端着面条送来,放下,然后叹了口气道:“客人早早入住客栈吧,如今这城里的街道上可不安全咯。”
夏极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店家压低声音道:“是道爷们还有武爷们在比斗,白天比,晚上也比,我们遇到只能绕道而行,否则被波及了那可是不得了。”
夏极道:“若是不急的话,说道说道?”
那店家此时的店铺里也没什么客人,可感到夏极气魄不凡,生怕惹了麻烦,也不敢多说,只是道:“客官慢吃,我这小本生意都是起早带晚,还有许多活计没做呢...”
说着,赔笑两下,转身掀开油腻腻的帘子又忙去了。
夏极也不强求,他吃着面条,放开神识,毫无疑问...这种打斗还好多处发生,可谓是激斗成风了,难道是因为分肉大宴么?
毫无疑问,“王朝更替”和“分肉大宴”是这个时代的两个主题。
前者,是龙的事,
后者是魔的事,
如今看来,山庄,三十三天,彼岸也都隐晦地参与其中,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很浑浊,旁人连看都看不见,而他也还看不清。
哗啦~~~
正在这时,帘子又掀开了。
那老板重新走了出来,手里抓着托碟,托碟里放了一个香气弥漫的大鸡腿。
他把拖碟放到夏极面前,道:“那我来为客官说道说道吧。”
夏极抬头,对上一双神秘而迷离的眸子,不用说...这又是庄鱼。
魔女的恐怖在于,她们如人形摄像头,虽说不能洞察所有地方发生的所有事,但若是她们执意要盯一个人,除非这个人隐居深山或是去到了某个常规人类不会达到的地方,否则都会被她们找到。
夏极是庄鱼的重点关注对象,她自然会提供二十四小时随身服务,但凡夏极需要什么信息了,她就会走出来。
夏极终于体会到了不朽魔的便捷。
有魔女在,连吃面条都可以被免费多加一个大鸡腿。
此时面摊上没人,庄鱼直接道:“你想知道的事并不复杂,一群爱做梦的孩子如果掌握了梦想之中才会有的力量,你说他们是遮着藏着,还是展示出来?”
“求长生,求逍遥,求名利,求力量,但有所求,便有所欲,每个人都是这样。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做好拥有这些这些的准备。
没有资格获得,却忽然获得了,他们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激斗,渴求第一,已经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之中了。”
夏极道:“是肉有问题吧?”
庄鱼笑道:“有,也没有。你可以说这是肉的问题,也可以说人心本就如此。”
“谁能无欲无求?不过是被现实压着罢了。”
“如今有了特殊的力量,谁不愿意去施展出来,不愿意去追求名利,更强,追求长生,逍遥?”
“我且问你,若是把肉放在世人面前,告诉他们,这肉有毒,吃下去可能会死会疯,但也可能获得更强的力量,那么...你猜有多少人会吃?”
“我告诉你吧...几乎所有人都会吃,就算不想吃,也会去抢,然后据为己有。”
夏极道:“这不对么?天地尚且自强不息,有追求,又何错之有?”
庄鱼道:“所以...这盛世如神佛所愿,这乱世亦如凡人所怨。”
夏极道:“你还会想这些东西?”
庄鱼道:“想了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主宰着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遗忘了很多事,所有的魔女都遗忘了很多事。
这意味着,我们不过是一群入不了轮回,被当做工具的可怜虫罢了。”
她自嘲地笑笑:“未来会更加混乱,但这种混乱岂不是人们所追求的进步?获得力量,必定伴随着风险,越大的力量,便有越大的风险,越大的混乱。
什么是混乱?
不过是强弱不等,秩序未立罢了。
用道家的话来说,天下皆知美之位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位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想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有人强,自然有人弱,如果秩序没有能够控制这种强弱,那么混乱就产生了。
可即便秩序建立了,如果秩序被私人所握,那么混乱依然存在。
天地若有道,这道便不是秩序么?
混乱才是常态,和平不过是须臾的刹那罢了。
但即便如此,绝大部分人也只是活在须臾的刹那里,所以才错把和平当永恒。
所以,你看到那些人在争斗,在厮杀,不是很正常么?
世道本就常驻于混乱之中,除非重归混沌,否则...”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问:“还要加什么浇头?大排,肥肠,红烧牛肉,荷包蛋,都可以哦...”
夏极笑笑:“你和娘在家吗?”
庄鱼道:“在家,你过来吗?”
夏极道:“过来。”
庄鱼道:“你这么悠闲吗?”
夏极道:“不是悠闲...我最近有些感悟,但思量着若是一往而深了,怕是再难回头,所以...想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后路?”庄鱼愣了愣,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似已历经沧桑,但双瞳犹带温柔,可若细细看去,又觉那眸子之下深藏着一种静谧的疯狂与恐怖,那是一种压抑着的暴虐,好像深沉的海面,显然他的心理正在发生某些微妙的转变。
庄鱼坦然道:“你给我的感觉,比魔可怕多了。”
夏极低头吃着面条,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他额外放下鸡腿的钱,转身走向了夜色。
夜色里依然有激战,但他却毫不顾及那些战斗。
他知道和罗睺吞日炎源炎的珍贵,而在之前的深层次领悟里,他忽然发现如果想要彻彻底底地动用这力量,那么...他就要与“罗睺吞日炎”合拍才行。
否则,就如善者拿着噬血妖刀却不想杀戮,恶者抓着神级医疗宝具却不想治疗,再怎么都无法契合,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罗睺吞日炎”的性子是毁灭。
他唯有毁灭,才能与这异火产生默契,否则永远无法发挥这异火的全部力量。
但纯粹的毁灭,就如飞天的风筝,飞得越高,跌得越惨,他需要一根线去系着这风筝,然后才能远航。
这根线,或许就是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是一个完整的普普通通的家。
对别人来说,牵挂或许会阻碍力量。
但对他来说,牵挂或许能够成为让他不彻底堕入杀道的力量。
趁着还没有“一往而深”的时候,赶紧成家吧。
夏极这么想着。
他希望找一个完全没有被卷入这些事,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的女人成婚。
这样才能随时跳出去。
他不是没想过庄鱼、吕雉、虞清竹,
但前者是魔女,心思诡谲多变,身份也是个谜;
而吕雉则注定变得越来越复杂,说不定不止不会阻止他堕入杀道,甚至还会成为催化剂,让他加速地堕入杀道;
至于虞清竹若是获得了牵挂则会被阻碍成长,同时会给他以同样的阻碍,无法起到将他从血海杀道里拉出的作用,可谓是合则双败,分则双赢...
这些日子,他在虞清竹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小师姑真正痴迷的,是武道,真正面对的,是噩梦虞清竹。
他们可以一同结伴旅游,一同探索未知,一同浴血奋战,但绝不可以成为彼此的束缚。
...
两日后。
夏极回到了武当山下的小镇上,和庄慢慢又度过了些日子,期间,他询问着这位养母是否愿意去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但庄慢慢表示她在这里待习惯了,去了其他地方怕是会无聊死。
夏极只能打消了将庄慢慢也带入芥子世界的心。
他在小镇上过着日常的生活。
签到也恢复了正常。
而养母显然没把他和龙武王联系起来,毕竟她连夏极会浩然正气都不知道。
庄慢慢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女人,相较于那些拥有特殊力量的人来说,她很普通,但是普通的人也有着别人所不能取代的生活,以及生活圈子。
所以,只以为儿子是云游归来的庄慢慢自然而然地开始问儿子有没有谈对象,有没有成家立业。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庄慢慢就着急了,她开始寻找熟悉的红娘,想为儿子安排相亲对象。
庄鱼以为夏极会拒绝,毕竟夏极这样的恐怖存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和她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夏极居然同意了。
魔女很好奇。
...
没多久,夏极归来的事则是在道乡逍遥道这边的高层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如今,因为新时代的缘故,道乡已经抱团了。
一边是逍遥道,一边是天人道。
即便外出斩杀妖魔,或是做事,都是同一道里的几大势力共同行动。
此时...
一处会议殿里。
逍遥道各家的道士们正在商议。
各色声音响起。
“前段时间,夏极出现在武当山下小镇去探望他的养母庄慢慢,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地被证实了...夏极的实力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夏极突然复活,突然出现,并且直接成了前朝的龙武王,帮助前朝力挽狂澜,硬生生拖了如今新朝的三天王很久,杀了新朝三天王不少人。
如今战局已定,之后无非是花落谁家罢了,新朝三天王——刘大天王,霸王,吕天王,这三位天王无论是谁当了家,都不会放过曾经的龙武王吧?
此时,他的到来,对我逍遥道而言是坏事,而不是好事啊。”
“不错,而且当初夏极突然消失,我们都以为他死去了,他却一声不吭地又复活了...他到底有何居心,我们也不清楚。物是人非,人心易变,诸位还请都格外小心。”
“就算是曾经的龙武王,那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人物了,如今天下风云幻变,英雄辈出,许多人都获得了极强的力量,甚至拥有了神佛般的名号。
在我看来,这位两年前的龙武王能否还可以跟上时代,却也未必好说。”
“也许,这位夏极是提早获得了神佛传承,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然后自己继续追寻机缘,想着吞吃独食,在机缘稳固之后,则回到皇家去想要博取声名,结果...啧啧啧,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显然,不少逍遥道高层已经获得了传承。
实力的膨胀,让他们多了傲气,对于曾经展露过浩然正气,曾经作为龙武王征伐天下无往不利的夏极已经多了一种平视的心。
他们有神佛传承,不比任何人差!
最关键的一点事,夏极最后出现在世人眼里仅仅只是龙武王的形象。
再后来,即便他复又出现,
于黑龙泰山中与黑龙见面,然后在姑获城里为安顿了前朝火种;
于皇都之中激战群魔,从炼丹炉里拯救了新朝三天王;
于大江静止水域里面见青龙,获得等同于三天王的龙气;
再以及银月镇外进行设伏,吞吃陶餮,消化异火。
这些事虽然无不是大事,但知道的人却极少极少极少,尤其是后两者,根本没人知道,前两者知道的人怕也就当事人了。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姑获城前朝之人,以及皇都的魔和皇帝、敏妃、大监正等人都不会说起此事。
所以,此时此刻,竟然有不少人认为夏极不过是提早得到了神佛传承,然后自私自利地隐瞒着众人,继续去追寻以获得更多,然后又追求名利而投身入了时代更迭的大潮,想要成就名利,然而终究不过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物。
这样的观点,不是逍遥道高层持有,而是绝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他们的想法很正常,毕竟从外看来就是如此。
否则,他何必假死?
这不是自私到想要隐瞒什么又是什么?
何必在龙武王名声如日中天时消失?
这不是察觉不妙,赶紧逃跑又是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而坐在殿中的玉鹤子知道的事却很多,他知道夏极的假死是有许多隐秘的,当年那魔徒退去,那后山太阳版的瞳孔都可以说明,再后来,师父身患绝症,却被那盘古请来了仙翁救治,再又被盘古带走更可以说明这些。
可是,这些事他都无法说出来。
便侧头看了一眼三师弟。
三师弟即为胖道人刘尘,这些年,刘尘的实力突飞猛进,如今御剑之下周身如有画卷铺开,九头火鸦狂飞乱舞,环绕周身,出剑之下,火鸦亦会带动腾腾的火焰,直扑敌人。
在明白这些力量乃是神佛传承后,曾有人去查过,然后才知道刘尘道长的这力量乃是最接近于一名叫做“太乙”的仙人。
太乙仙人,行九鸦神火,炼器炼丹炼妖,无往不利。
所以,不少人开始称呼刘尘为“太乙道长”。
刘尘见大师兄看他,明白什么意思,顿时咳嗽了两声,然后道:“啥子龙武王不龙武王的,清泉子是我们武当的人,当年他可是一身浩然正气捍卫过我武当,然后又挑出了妖魔的奸细...”
“我们都以为夏极出事了,结果却是假装的。”
“哼,这算什么救,这明明就是戏耍你们吧。”
不少仗着同样获得传承的道士根本不买账。
刘尘一撸袖子,鼻孔里喷气,道:“说啥子呢?你们咋个晓得他没有隐情?夏极为人,我武当最清楚,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咳咳...”
就在这时,玉鹤子咳嗽了两声。
他毕竟是掌教,也不想逍遥道内讧。
他这个位置本来是清竹大师的,只不过清竹大师突然消失,而且师父也完全没有介意...所以这个在乱世里操舵武当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他肩上。
如今这世道,发生什么事都可能,他必须求稳。
所以,他汇总性地道:“清泉子现在只是在山下,没有回武当,这样便是随他去吧,若是真回山了再说。”
会谈散去。
入夜后,玉鹤子穿上夜行衣,和同样穿上夜行衣的刘尘偷偷摸摸去往了武当山下,去见了夏极一面。
三人畅谈良久,玉鹤子拍着胸脯保证“武当后山永远给夏极空着”,刘尘也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拍打着夏极的肩膀,口里说着“好小子,这些年消失不见,没想到竟是做了许多大事”。
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依然很深。
夏极也随意聊着,了解这如今道乡的情况。
总体而言,就是新的秩序根本跟不上武者们实力的变强。
这个时代,只有本身的强大,才能真正地镇压住一个宗门,否则怕不是转眼就会被别人超过,碾压。
最初变强的人们是在将军宴后变强的,而后来...甚至不需要将军宴,只是在静修时莫名地就会变强。
但不少变强的人都会表明或多或少地闻到了“肉香”。
只不过,这种突然到来的传承也伴随着风险,有不少人发了疯,变成了没有理智沉沦于欲望的疯子,这些疯子被武林视为魔道之人。
但这些魔道之人并没有门派,都是独来独往。
说到最后,玉鹤子汇总了一下:如今,江湖在这个时代的主题,就是“新秩序的建立”以及“魔道的诞生”。
其实,逍遥道开的会,夏极早就知道了。
庄鱼这个超级情报头子和他同居之中,他是真正的足不出户就可知天下事,所以他只是道了声:“大师兄,三师兄,你们放心吧,我若是去武当,只会去往后山,不会添麻烦。
另外,我回武当,只是厌倦了世俗,准备成家立业罢了。”
玉鹤子和刘尘一听“成家立业”,眼睛都亮了,纷纷开始介绍对象。
师兄弟三人又谈了一会儿话,才分道扬镳。
两人走后,庄鱼坐过来好奇道:“你还真准备成家立业?”
夏极很确定地点点头。
庄鱼眨眨眼道:“我怎么样?”
夏极和她的关系已算是彼此信任层次的了,便直接道:“我希望寻找一个普通的姑娘,到时候我会改名叫庄极,去和她成婚。”
庄鱼愣了愣,她忽地想起面前男人所说的“为自己寻一条退路”,那么...他究竟要干什么?
庄鱼有些陷入了沉思,良久若有所悟,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太有趣了...如果要找一个普通的对这个世界的真相近乎于一无所知的姑娘,我倒是有些认识的,需要我介绍吗?”
夏极道:“可以。”
庄鱼:“真可以?”
夏极点点头。
庄鱼来了兴致,为夏极这种存在做红娘,这还是漫长岁月里的头一遭,她觉得有趣极了,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她也绝不会耍什么心机。
而夏极则是转身回了屋,躺在铺地软软的、晒的暖暖的床单上,双手枕头,侧目看着窗外农院里的一棵老树。
额间,那灰色的仿佛混沌的竖瞳睁开了。
无穷丝线缠连于他身上。
夏极看定其中一条。
“魔蝉子么?”
虽然因果之线没有明说,但夏极已经有了答案。
“你要来找我,正好...我也想找你啊。”
那双温和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暴虐无比。
而一根根黑炎的蛛丝,插入地面,然后以他为中心,宛如华丽放射的太阳光线,瞬间铺展开来。
他只要心念一动,整个小镇甚至在外围,都会瞬间毁灭。
内里的一切,只要无法承受罗睺吞日炎的都会被瞬间杀死。
就如一个随时可以闭合的鸟笼,一张随时等待着猎物的蛛网。
188~189.杀道夏极VS魔蝉子(6300字)
数日后。
相亲已经安排到位了,地点在武当山附近的小城里。
颇有些雅致的小茶馆里,客人不是很多,而在顶楼就更没什么客人了。
木雕栏杆处,摆放着一张雅致的木桌,木桌左边坐着一个华衣妙龄少女,右边则是一个穿着朴素、打着补丁的男人。
小二拎着大茶壶为坐在木桌两边的人斟满茶水。
茶香四溢,热气腾腾的水雾里,小二觑眼偷偷看向坐在右侧的男人。
这一看,小二是吃了一惊。
好帅啊,这气魄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啊...
就算穿着那么朴素,也一定是装的吧。
那补丁也太假了吧?
这种气质,在乱世里就如一颗耀眼的晨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让人无法不去看...而只要稍稍看上一会儿,就会完全忽视这男人穿着的衣裳,而彻底地被这男人迷住。
因为他整个人太亮了,亮到无以形容,同时即便只是平平无奇的动作也能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人在他面前不由地小心翼翼。
如果他是个女人,说不定会立刻倾心。
相比之下,这男人对面的少女虽然年轻,虽然穿着更靓丽的衣服,可比起这男人,那就差太多了。
如果在平时,小二肯定不会吝啬他的目光,悄悄投落在这妙龄少女曼妙的曲线上,心底想着不知哪个男人能抱着这么漂亮的女人上床。
可现在,他被自己这诡异的心思震惊到了。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么一棵大白菜也配被对面的男人拱?简直是糟蹋了那个男人啊。
本着这样奇怪的心思,小二很茫然地斟着茶,直到茶水溢了出来,他才陡然一惊,然后连连道歉。
“下去吧,没事。”男人很温和的声音给了小二一种安全感,他好像被特赦了一般,心底竟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动。
他急忙低头离开,道:“这位爷,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小的。”
说着,他匆匆离去。
夏极无语地看了自己此时的装扮,没问题啊,打满了补丁,就算这样,这小二还叫自己爷?
难道说,这个时代的服务已经这么好了么?
就在这时,他对面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极道:“你笑什么?”
少女道:“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庄极应该是假名吧?我就不信你这种气魄的男人只是个普通人?打死我都不信。”
夏极挠挠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道:“你如果是认真的,就直接下彩礼来吧...我...我已经答应了,对你...我很满意。”
夏极又叹了口气。
这不是他要的。
于是,他补了一句:“我家没佣人,房子也是老式的农舍,外出的这身衣裳是我最干净的,没彩礼...我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平时只能做点杂事谋生这样。”
杀魔斩妖,王朝更迭,黑龙后裔,青龙庇护,桃花山庄,一千人,白蟠桃...真的是什么杂事都做过。
少女托腮,一脸花痴道:“我愿意。”
夏极道:“我可能...养不起你。”
少女道:“我家有钱,我养你啊。”
夏极露出苦笑,他想要寻找一根线,一根能够拉住即将陷入杀道的他的线,让他在沉沦杀道、狂暴屠戮之后能够有一个宁静而普通的家。
这少女,虽然不错,但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就分道扬镳了。
...
...
接受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的夏极又为自己的脸上稍稍涂抹了一些灰。
他坐在桌子一边静静等待。
很快,梯口一个颇为妖艳的少女扭着腰肢缓缓上楼,在看到夏极的一瞬间,目光迅速地扫过他的衣裳还有脸庞,然后稍稍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轻蔑地“哼”了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夏极舒了口气了。
看来这样真的很节省时间。
...
...
第三次...
第四次...
...
...
第十次...
夏极开始发现想要找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还真不是不容易,因为这个世界谁都不普通。
虽然那股杀心并没有催促他,但他看过了这世道的诡谲,见过了这群魔的乱舞,自然希望变强。
只有变强,才能保护他珍视的一切。
他需要尽快找到那根风筝线,然后主动去契合那杀心,然后更好地掌控罗睺吞日炎。
这可谓是一步踏入风暴,但只要有那根线在,他在迷失之后就还能返回原地。
日子过的很悠闲。
每天签到。
帮助庄慢慢种田,施肥。
庄鱼就坐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她这辈子就没看过有夏极这种层次的存在去种田。
真的。
她扮演过各种角色,体验过各种人生,甚至都已经过腻了,但是这一次的人生她没有体验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期间有时候静静坐在一个地方,如是看着风景般发呆,有时候则是在捣鼓一些小玩意儿。
庄鱼看不懂他捣鼓的那些东西。
夏极的傀儡术虽说还谈不上非常可怕,但却已经能够做出各种傀儡,而傀儡五道之中【换体】【融兵】已经被他玩的出神入化了。
他的每一个傀儡都至少是融兵层次的。
而所融合的每一把兵器,都是他以黑火锻造出来的兵器。
这样的兵器,在凡人眼里都可谓是神兵了。
傀儡人早就在卦算世界里做腻了,而且这种傀儡人是很不方便的,毕竟无论哪儿忽然多出来一堆傀儡人,都会格外显眼,至于养在芥子世界里,那更没必要了,芥子世界里几乎每一棵树都是大妖。
他随手一挥,就能挥出一只大妖军队,除非共工这种层面的,其他傀儡根本没意义。
但共工是融合了他签到所得的木剑“寒渊”,他并没有再多余的这样的兵器,所以共工暂时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他做的是蜘蛛傀儡,飞鸟傀儡之类,这些傀儡个子小,藏在泥土角落里,或是藏在树影之中根本没人看得到。
这些小东西很难制作,夏极现在的速度是一个时辰制作三四十个左右,算是量产。
这些天下来,庄慢慢家的农舍周围看似平静,其实已经悄悄地趴了数百个傀儡蜘蛛和飞鸟。
这些小东西随夏极的心意而动,但无法做到视野共享。
至于他坐着发呆时,则是在织网。
万象盘蛛炎的特点是“火焰丝线”产生之后,可以不灭,且不会造成额外的消耗。
这就如同真正的蛛网一样,即便蜘蛛死了,却依然可以存在于墙角,度过悠长的时间。
此时...
如果有人不小心掘地十多米,就可以看到整个小镇的地下密密麻麻地铺设着许多漆黑的线。
这些线平日里都是静静蛰伏,但若是夏极心念一动,每一根都能成为杀戮的狂暴“触手”。
夏极织网的速度大概是一个时辰上百根。
如今这地下则有数千根黑炎珠线了,往周边辐射了数千米距离。
而因为庄鱼在的缘故,夏极根本不需要走远,就可以知道近乎于天下的信息。
这种状态,让他生出一种“魔女好棒”的感觉。
如果他能成为“醉生梦死宫”的主人,让所有魔女都听命于他...那么,岂不是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
想想归想想,做的话还是很难的。
因为,醉生梦死宫的幕后显然藏了什么不详而又恐怖的东西,否则庄鱼不至于想死都做不到。
......
晚餐后。
山野小镇草丛里的萤火虫都飞了起来,深春的暖风让夜晚不再那么寒凉。
庄慢慢见姐弟俩相处融洽,而儿子也没有再出远门的迹象,心底是非常开心,人也像年轻了不少,每天都笑口常开。
她不是没想过让这没有血缘的姐弟俩直接成婚,内部消化,还能省两个吃饭的人,但是这两人看起来似乎对对方都没什么意思,她只能作罢。
此时...
庄鱼伏在石桌上,用玉嫩袖长的手指拨动着捡来的奇怪小石子儿。
两个小石子儿彼此相撞,发出清脆而短促的交触声。
她很享受这样的静谧,因为她同时在“操纵”着许多人,那许多人可能正在说着许多话,正在看多许多世界。
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一重人格...
这显然是混乱而疯狂的。
而“庄鱼”,就是一根从混乱疯狂里拉下来的线,让她可以平稳地落地。
或许,每一个魔女都有这么一根线,只不过鲜为人知罢了。
庄鱼忽地停下动作,目光看着远处,幽幽道:
“出云道的佛土上诞生了三名佛子,分别叫玄空,玄能,玄净,这三人以一种对于佛道的至深理解四处斗禅,结果所向披靡,无一僧侣能和他们激斗。
他们已经无敌于佛土了。”
“但他们三人有可能都不是魔蝉子,也有可能都是...”
“这三人的出现,将再度掀起佛道之战,他们要来道乡论道,首当其冲的就是逍遥道...”
说完,庄鱼看向夏极。
夏极忽问:“找到齐穷了吗?”
庄鱼摇摇头,“他消失了,贞娘也无法找到他。”
夏极道:“他不是消失了,而是...成了魔蝉子。”
庄鱼:......
她霍然坐起:“你怎么知道?”
夏极没回答,他站在月下,有些神秘。
庄鱼平静下来,“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足不出户就查到这样层次的信息...不过也是帮了大忙。”
是的。
这自然是大忙。
如果神佛图册里的神佛出世需要占用一个魔的躯壳...那可真是太大的问题了。
魔帮忙举办分肉大宴。
分肉大宴让神佛拼图完整。
结果,神佛出世后,却占据了魔的身体。
这完全是过河拆桥。
夏极笑道:“去说吧...希望你们能够看清楚真相,那说不定就可以重新站列阵营了,不是么?”
庄鱼侧头看了一眼夏极,若有所思。
...
...
数日后。
夏极又进行了几次相亲。
越相亲他也越是绝望。
每个人都无法让他感受到一种宁静感,无法成为真正地相伴相处的亲人。
他是想寻一个妻子,能够在他踏入狂风暴雨后还能安然归来。
但是,他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至少这妻子不会成为他的束缚,能够让他真的回归到一个温馨的日常里。
那样的话,他也会付出对等的感情。
但这样的女人,太难找了。
另一边,
庄鱼似乎已经完成了“魔蝉子占据了齐穷身体”的情报反馈。
这一点影响颇大。
她神色都带着冰冷到可以冻结一切的寒气。
魔和魔女们虽然会如秉持命运般去维持分肉大宴,但绝不愿意落得这样的下场。
夏极抛出这信息,就是抛出了一个饵,他静静等着变化,不知道魔女和魔会不会撂担子,然后后幕后的某位来一仗。
...
...
转眼,又过了数日。
夏极的日常依然很简单:签到,做傀儡,织网,种田,相亲,然后在卦算世界里进行各种研究和阅读。
相亲纷纷以失败告终...
夏极自己都有些绝望了。
要不,还是返回来,在虞清竹、庄鱼或者吕雉,甚至太上里挑一个吧。
只不过,这些人很可能都是回陪他进入狂风暴雨里的战友,而绝不是能够拉他出来的那一根线。
而且这些人都各怀着某种命运或是使命,纵然此时交集,未来极有可能会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这是注单身么?
月光铺洒,星河潺潺,农屋的影子投落在地。
夏极忽然看到庄鱼神色变得很是悲伤。
魔女从未有过如此悲伤...
她如一头奶猫蜷缩在角落里,没有了任何的獠牙。
夏极坐到她身侧的石阶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庄鱼咬着唇,一看就是傲娇。
夏极道:“是我很想听,你就大发慈悲地告诉我吧。”
庄鱼瞥了他一眼,放下傲娇道:“那好吧。”
她舒了口气,然后缓缓道:“即便魔和魔女会成为容器,分肉大宴依然需要继续下去,神佛复苏依然需要继续下去...”
夏极明白,魔和魔女没有选择,于是眯眼道:“你们到底听谁的命令?”
庄鱼摇摇头。
这已经涉及无法说的范畴了。
或者准确点说,这是不可言、不可说之事,是天大的事。
她摇头,可能是她不知道,也可能是她欲说便忘言...
夏极稍稍皱起了眉头,他感到世界线又默默地往上爬了一个大格子,因为魔和魔女们幕后的那些东西...似乎在慢慢爬出来了。
庄鱼岔开话题道:“道乡佛土之间的论道会在出云道与山南道之间的白云道场举办,道乡这边已经在甄选前往的人了...他们很是自信膨胀,认为是一举扬名的好机会。
但是,这内里却藏着极大的风险,因为那三位佛子似乎都是仇视道家之人。”
“另外...还有一件事,出云道好像爆发了一场空前恐怖的大战,这大战直接让一片森林化作了废墟,战斗的一方我们怀疑是青龙侍,另一方...可能就是魔蝉子。但毫无疑问,青龙侍们败北了。”
夏极知道青龙侍会去和魔蝉子接触,这算是后续的反馈。
虽说这里距离青龙祖龙之地颇为遥远,但也算是青龙的主场,魔蝉子就这么屠了屈接触的青龙侍...
这是快要超神了啊。
夏极沉思着,忽道:“道乡去白云道场参战的那一天,你和我说一下。”
庄鱼愣了下,“你要跟过去吗?”
夏极摇摇头。
他自然不会跟过去,而是隐约有一种预感,那就是魔蝉子或许会在那一天来找他。
这是一种互为猎物,互为猎手的预感。
因为若是设身处地,他就会趁着这个时候出手。
于是,他抬手,从虚空里抓出一卷地图,目光在“小镇”和“白云道场”之间落下,然后两点之间画了一条直线,再然后看向直线的中央...
那里,有一座山。
山上有一座庙。
庙名,山神庙。
这山神庙自是破庙,早就荒废了,只不过以前曾是一处颇为灵验的庙宇,庙中山神很得周围居民崇拜,可谓香火不断,只是后来不知何时开始没人去了。
据说是因为闹鬼之类的事。
而正因为这样的事,那山神庙周边逐渐成了荒山野岭,方圆百里根本是人烟罕至。
这样的地方...正是猎人狩猎的地方。
庄鱼凑过去,试图看清这位便宜弟弟在看哪儿,但她失败了。
可是,她有一些预感:“夏极,你想干什么?”
夏极笑道:“虽然没寻到线,但若是风暴来了,却也该上路了吧。”
他虽然在笑着,可一股阴冷的暴戾感却让庄鱼这样的魔女都有些心悸。
本来他是打算吞噬齐穷的,现在既然齐穷变成了魔蝉子,而魔蝉子又要解决齐穷和他的因果...那么,来吧。
...
...
此时,武当也正听到了佛道之争的事,身为逍遥道重要的一方大势力,论道自也难免。
一番商议后,出马的三人选定了刘尘、张君灵、华姑子。
这三人下了山,便欲马不停蹄地向着白云道场而去。
若从高处俯瞰,整个道乡不少人都在往南奔去。
佛土则是有不少僧侣往北而去。
佛道自古以地域分界,但从来都有些争端,在这等非凡降临的时代,终于即将迎来了爆发。
刘尘离去前,来到小镇里找到了小师弟,关切地问了一阵子“师弟成家立业的事”,然后又表明即将远去,至于去哪儿却没说。
因为,在他看来,师弟已经和这些事相距太远了。
如今的师弟很可能就是已经在当初的新朝旧朝大战里受了重伤,这才心灰意冷回到武当山下,想要成家立业。
否则...在如今这个群雄并起,神佛之名遍布天下的时代,师弟绝对会施展力量,与天下群英一争雌雄。
夏极听出了胖师兄的话,他很轻松地笑笑:“师兄小心,这些地方我现在是去不了了。”
刘尘感到可能伤害了小师弟,急忙岔开话题,又聊了会儿这才离去。
临走前,他拍着夏极的肩膀道:“师弟啊,找到个好姑娘就娶了吧。”
夏极目送他远去,现在已经不需要庄鱼问了...他已经知道白云道场论战的时间了。
既然没有能够成功寻找到线,那么...也该走了。
于是,他直接和庄慢慢道别,说有友人邀聚,去去就回。
庄慢慢好奇地问:“是男友人还是女友人?”
夏极道:“大概是男的吧。”
毕竟魔蝉子这种,一听就是男的。
庄慢慢轻轻叹了口气,忽地问道:“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穿紫衣服的姑娘呢...你和她关系怎么样啦?”
夏极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是阿紫,于是道:“人家有事...”
庄慢慢道:“那可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
夏极:......
...
...
深春时分,天地之间,姹紫嫣红。
一个黑衣的男人如散步般,走在广袤的荒原上。
风呼啸,云在天上飘,长草寸寸皆似刀。
随着他的走动,草地里发出极多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些声音绝不是风吹草动的声音,而是某些细碎的爬动声。
细细去看,可见长草里迅速地爬着许多蜘蛛,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足有数千。
天空,还有各种鸟儿振翅掠过,发出怪异的尖叫往远掠去,然后又归来,落在那男人抬起的手腕上,乖巧地轻轻蹭着那男人的手背,再然后又在那男人一挥手间振翅再度飞远。
无独有偶,
此时,千里之外,
一个裹着巨大黑色僧袍,戴着斗笠,抓着九环锡杖的黑影,正在踏步往北。
忽地,尖锐的鹰唳撕破长空,于半空徘徊不已。
那黑色僧袍的僧人停下脚步,将九环锡杖插落于大地,然后右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四指长的戒刀。
铿然一声,
腾腾寒光之中,
戒刀出鞘。
僧人温柔地撩起裤管,割了一块小腿上的肉,然后抛向天空的鹰。
那鹰如被这肉吸引到了极致,羽翼拍击之间,已如一道闪电扑击而下,双爪抓过那肉,然后飞到一边吃肉去了。
这僧人如是没事人一样,放下裤管继续行走。
没多久,那只吞吃了他血肉的鹰开始变异,脖子处挣扎了一下,伸出两只额外的头颅,一双利爪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盘旋着的触手,鹰瞳则似涣散般骨碌碌地转着。
这诡异的鹰再度发出一声怪异叫声,翱翔着冲向天空,追上那僧人,然后如虔诚的信徒般追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而去。
这一路上,僧人遇到了许多存在,有动物,有人。
但无论动物还是人,他都会很热情很善意地去面对他们。
他会让饥饿的动物吃肉,会让口渴的动物喝血,会和迷路了的人们友善的交谈。
没多久...
一只变异了的怪物大军已经随在了那僧人身后,无人组织,这些变异怪物如是感受到了某种宿命般的束缚,而自发地随在那僧人身后,而且...每一个存在,都会恭敬地称呼那僧人一句...“师父。”
两个禁忌般的存在,行走在这片新朝未定的大地上,一南一北,虽不可见,却遥遥相望,对向而去。
190~191.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6000字-求订阅)
数日后。
淡红云霞于深谷初起,群山似万剑冲天,
山影被霞光倾投而下,化作一张纵横交错的灰黑色罗网。
山道蜿蜒如一条灰色长练,但深山老林,哪儿会来什么人?
就在这时,忽有声响惊破这纯粹的山野的宁静。
哒哒哒...
那是急促的逃命般的脚步声。
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在这山道上飞奔。
少女名阿朱。
她是个穿着朱红色裙的小姑娘,腰带上挂着一些“专门在战斗之中曝光自己”的小琉璃铃铛,跑起来时发出的“叮叮当当”声会一直提醒着敌人她身在何处。
而阿朱的脸,细细去看,却是显出几分温柔的模样,但若是夏极看到,就可以发现这整个儿轮廓竟和阿紫有几分相似。
如果两女站到一起,怕是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对亲姐妹。
此时...
这朱衣少女正似在逃亡。
她很是灵敏地奔跑着,时而从悬崖上攀援而下,时而又小心翼翼地贴着山涧疾行,时而又矮着身子在野外的大芋头田里前进...
可是,都没用。
因为无论她如何躲闪,她身后总有二十八名道士在穷追不舍。
呼~~
呼~~~
山雾蔼蔼,寒烟扑面。
冷风呼啸,一阵阵寒烟似山中神女拖拽的长裙,在雀跃的舞步里曳地轻拖。
阿朱那朱红色的裙子被风这么一掀,也露出藕段般的小腿,还有一个蓬松的大尾巴。
她竟也是妖!!
呼...
阿朱按下裙子,又从高处跃下,轻稳落地后,又一蹦一跳地往前快速跑去。
忽地,她如是感到了某个危险,腰肢一扭,进行了一次躲避,而就在她原本的位置竟有一道剑光闪过,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刷刷刷!
又是道道寒光闪过,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阿朱惊出一身冷汗,加速狂逃。
她心底是又惊又惧。
“怎么回事啊....才一出来就遭到这么多人追杀...”
“这就是人间嘛。”
“哪儿都一样的可怕呀~~~”
“救命啊~~”
阿朱嘀咕着,但也急的满头大汗。
这和她预想的人间完全不同,不过要不是她力量都耗尽了,也不会陷入这等窘态之中。
而在她身后,黄冠青衣的二十八道勾魂夺命的影子却穷追不舍。
阿朱已经逃的精疲力尽了,慌不择路之间,忽地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庙宇,似乎是个破旧的山神庙。
庙前却还有这未熄的篝火,篝火上还架着一只烤兔。
烤兔...
嗅嗅...
“好香~~”阿朱瞳孔化作星星。
逃这么久早就没力气了,再碰到烤兔子,她受不了了,迈开腿子,向烤兔的地方奔去。
几个起落之间,阿朱已经落在山神庙前。
果然,这里有一只烤兔。
而且还是剥了皮,刷了油,撒了香料的。
此时,肉香掺杂着香料的味儿顺着风直往她鼻子里钻。
阿朱的心都醉了,却还有些微的犹豫,但很快瞳孔里露出坚毅之色,心中暗暗道:妖或有一死,或死时很饿,或死时很饱,用之所趋异也!!
那么,准备上了!
阿朱完成了持续两秒的心理挣扎,然后一侧头,却愣了下,看到庙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正在晒太阳的黑衣男人。
那男人好似是个无意间流落至此,暂做歇脚的旅客。
他低着头,手里抓着什么小东西,正在“哧哧”地雕琢着什么。
他的眸子是那般的宁静,宁静的就像一头蛰伏在海洋里的深海巨兽,他周身的空气也呈现出一股厚重的感觉,灿烂的霞光落照在他身上,竟有些扭曲。
阿朱揉了揉眼睛,发觉刚刚那一切可能是幻觉。
于是,她抢步上前,右手抓向串着烤兔的木棍,同时道:“那个...我吃你的烤兔,也给你个忠告。
你快跑吧,后面有许多不讲理的道士,如果那些道士遇到你,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男人没说话,似乎也没听到说话。
他正专心致志地雕琢什么。
他轻轻眯着眼,似乎在观察什么,伴随着这种观察,他的手指却灵敏无比地动着,似乎在推动着什么花凿在轻轻凿打着什么。
凿击了一会儿,他轻轻吹了口气,吹落了一些金属屑尘,然后手指按下,在掌心轻抚了下,这才舒了口气。
他如是从自己的世界挣脱了出来,侧头看向正吃的满嘴是油的朱裙少女,露出些疑惑之色。
阿朱瞪着大眼,一边啃烤兔,一边摆手道:“快逃吧,再不逃来不及了。”
黑衣男人看见这姑娘的脸,稍稍愣了下,然后笑道:“我为何要逃?”
阿朱道:“我是不祥之狸,呸呸呸,我是不祥之人,会给你带来灾祸...趁现在道士们还没追来,你快跑。”
黑衣男人听到“狸”这个字,更觉有趣,笑意浓浓道:“你为何不跑?”
阿朱一边叽咕叽咕地吃着肉,嘴里发出“哎妈呀,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了”,一边道:“饿的跑不动了,待我吃完这兔子,我就跑。”
黑衣男人似乎觉得颇有意思,他弯腰,双手呈掬捧状,落在地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草丛。
他拍了拍手,继续仰头,悠闲地看着天上的浮云。
阿朱撕扯着烤兔腿道:“这是你烤的吗?手法很不错呀...”
黑衣男人笑道:“是嘛。”
这小妖一边心安理得地吃着别人的东西,一边还义正严词地指指点点。
阿朱话音一转道:“但是没我烤的好,我和你说,我做菜特别厉害...”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是的。
她之前夸你只是为了进一步地去夸自己。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你很强,但是不如我”。
她说着说着,忽地双瞳紧缩,目光快速扫动,只见一道道青衣身影落定在了这破败山神庙周边。
那些青衣身影手持利剑,脚下步罡踏斗,缓缓旋转,强烈的杀气如潮水从四面而来,似乎只等下一刻就彻底淹没这庙宇,庙门吃着烤鸡的阿朱,还有石阶上坐着的黑衣男人。
隐约之间,这二十八人仿是对应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而呈现出一种“融合”的感觉。
在现在这个时代,不少道士都得到了神佛传承。
那么,在神佛传承的基础上,还能二十八人以星斗大阵融力于一处,那谈何厉害已经难以预料。
阿朱尽管面色苍白,胡吃海塞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一帧一帧地非常清晰,她如吃着断头饭一般将烤兔塞进嘴里,然后拔腿就跑,同时还不忘好心地喊一句:“那个...你也快跑啊,这些牛鼻子特不讲道理...”
她才一溜,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阿朱扭头一看,迷迷糊糊的大眼里映出一只手。
那手正抓着她命运的后脖颈。
让她无力地半吊在空中。
阿朱心底咯噔一跳,糟了,失算了,遇到撸猫高手了。
“那个...放开我,放开我。”阿朱开始挣扎。
黑衣男人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时候的某一幕画面和如今十分相似,他想起了当初老道洞玄子曾经说的“血咒”,然后问出了许多年前曾问过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追你?”
阿朱还没回答,远处有一名道士的声音已经传递而来。
“我劝阁下少管闲事,否则性命不保。”
黑衣男子抬头看了看他们,依然是熟悉的装扮。
很明显,这些人又是天罗山星宿宗的人。
是当年抓阿紫的那一批人。
黑衣男子正想说些什么,但忽地心有所感,看向远处。
那二十八名道士神色纷纷冷了下来,但却没有立刻出手,因为他们都不是瞎子,自然能够看出这黑衣男子的不凡之处,但那朱衣少女他们志在必得,很快,一名为首的道士出列道:“阁下可曾真的想明白了,这女子乃是妖魔,此时乃是道乡,我们抓她自是为民除害。阁下莫要被这妖魔的面相所欺骗了。”
黑衣男子瞥了他们一眼,鬼的为民除害,他一直没搭理那什么星宿宗,没想到此时此刻还能在此处再度遇见。
但他的神识却已然不在他们身上,
而在远方。
远方是烈阳初起。
是晨光万丈。
这本该是一个明媚的早晨,一个吃完早饭就可以想中饭吃什么的美好一天...
只可惜,
糟蹋了。
但是,黑衣男子感到了的,那二十八人却根本无法感受到。
那星宿宗道士之中为首男子见黑衣男人目中无人,冷笑一声道:阁下既然偏袒妖魔,那么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说罢,那二十八人缓缓步罡踏斗,旋绕之间,剑相相叠,竟隐隐和天上诸多星辰对应,而产生了一种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这些力量好似形成了一个薄薄的星座虚影,化作无形的囚笼要将那黑衣男子困在其中。
只是,这黑衣男子如是吓傻了般,一动不动。
他缓缓站起身。
无尽的狂风忽起山间,如万千巨龙吐息,呼吸之间,抽动着狂暴的山风来回冲撞着大地上的万物。
飞沙走尘,天地轰隆。
远处大地上,一阵又一阵如同墨汁般的黑烟张牙舞爪地逸散而出,好似腾渊而起的万千幽灵,尖利地咆哮着往四处奔走,每一丝黑烟带动的压迫感都让整个山林都寂静了下来,寂静到连最卑微的虫豸都不敢发出声响,而一个劲地往泥土里钻。
至于周边的野兽、飞鸟,都发了疯似地往远处奔逃,有不少甚至从悬崖上纵身越下,不顾一切地远离此处,似乎逃离比生命更重要。
那二十八名星宿宫道士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星座虚影已然形成。
囚笼笼罩向那黑衣男人。
可下一秒,一股恐怖的气势覆压而至。
伴随着一声凡间之人从未听闻过的梵唱声。
还有那普普通通的一句...
“南无阿弥陀佛。”
六字落下,
星座虚影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猛兽呵了口气,而直接被撕裂成万千光点。
二十八名星宿宫道士已是身体再不由己。
众道士心底狂震,同时只觉身形颤抖,神魂惊骇...
来人,来人是谁?!
他们可以感觉到,来人根本不是在针对他们,而是把她们当做了路上的小小尘埃。
来人也不是对他们出手,而是恰好他们挡在了来人的路上。
这是佛土的人?
佛土何时有这么恐怖的僧人?
正想着的时候,远处又传来声音:
“小僧远道而来,不想人间竟有夏施主这样的人物。”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声音,却如魔音入耳般钻入每一个人耳膜之中,继而钻入心中。
只不过,无论那二十八名星座宫道士还是阿朱听到的都是轰隆隆的雷音。
好似凡人不可上闻天语般。
“只可惜,夏施主似将沉沦杀道,小僧劝一句,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轰隆隆的雷音,让阿朱死死捂着耳朵,一副非常痛苦的模样。
夏极瞥了一眼这面容和阿紫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姑娘,想了想还是没将她先送入芥子世界,毕竟...芥子世界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任何进入的人都必须是他绝对信任的。
可任由这极可能和阿紫有渊源的姑娘死去,却也不妥。
何况,他隐约觉得这朱色长裙的小姑娘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他博览群书,心中自有沟壑。
此情此景,他往前踏出一步,同时道:“刀在哪里?”
四字竟同样呈现雷音之态,让夹在中央那二十八人脑瓜子嗡嗡作响,竟是耳膜欲碎。
但这四个字却又令他身后的阿朱舒缓了不少。
阿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黑烟,狂风,天地万物皆颤抖战栗惊惧摇摆,好似这深山里忽起怒涛湍流,风暴席卷八方,但唯有远处那一黑袍僧人,近处这一黑衣男子,静立如惊涛骇浪里的岛屿,不动不摇。
两股无形的气势相互碾压,终于...
咔咔咔...
咔咔!!
一根根树木开始拦腰折断。
嘭嘭!
一颗颗石头开始炸碎,化作激射的石屑。
而中央那二十八名道士则是周身毛孔逸出阵阵血雾,竟是在燃烧精血以苦苦支撑。
阿朱耳中忽地传来四个字“还不快走?”
朱衣小狸这才惊醒过来,她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黑衣男子,一拖大尾巴转身就跑,她的身子还在颤抖...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太可怕了吧?
这真的是人间吗?
如果说前面那二十八个追她的道士还是人,这个黑衣男子还有那个黑袍僧人,根本和人没有半点关系好吧?
这让她想到她来的那个地方出现的一道道诡异轮廓,那些让任何人都无可奈何的诡异存在。
可是...人间这么可怕,她能去哪儿呢?
那温和的声音又道:“去武当山下。”
阿朱愣了愣,然后一扭身子,拖着大尾巴跑了。
随着他的离去,一个蓝瞳的傀儡从虚空里跃出,紧随着阿朱离开了。
远处,黑袍僧人却对阿朱的逃离不以为意,他皱着眉思索着夏极的问题。
他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夏极反问了一句“刀在哪里”。
他是真的很不好回。
他若说“刀在施主心底”,
夏极就会说“我已放下”,或者说“我未见刀”。
那么,他又该如何?
黑袍僧人居然开始思索。
夏极已经肯定眼前这位就是魔蝉子。
他没想到魔蝉子居然这么容易陷入哲学困境。
于是,他决定发挥所长,提问一些问题。
他踏前一步,问:“假设有五个前世今世都没有犯错的普通人被绑在了火车轨道上,而这个时候,一辆失控的火车正在朝他们飞速驶来!此时,你可以拉动拉杆,让电车开到另外一条轨道上去,可是,问题来了,另外一条轨道上,也绑着一个人!此时,你该如何做?”
换做任何人,肯定不会管夏极。
打就打吧,说什么呢?
但魔蝉子不同,他虽然现在疯疯癫癫,混乱无比,但却依然遵循着思考的原则,所以他竟真的很认真地听完了夏极的问题,并且开始思索。
他不可能说什么利用自身力量同时救下两边。
这个问题的初衷就是做出选择。
可无论是如何选择,都会让他惹上因果。
救人的同时杀了人,但无论是被救之人,还是被杀之人,都是无罪之人。
魔蝉子陷入了沉思。
夏极继续问:“佛伟大么?”
魔蝉子道:“自然。”
夏极问:“如果在一个宇宙里,让无数的猴子不停地写字,那么,在无限的时光里,终有一天会有猴子写出所有的佛经。那么,请问,猴子伟大么?”
“唔......”
魔蝉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黑衣男子,赞道:“没想到施主是如此有慧根之人,倒是小僧冒昧了。
可否待小僧想一想?”
夏极道:“若是想不出,和尚便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想弄明白彼岸毁灭的原因。
同时也想看看这位来自过去彼岸的佛,到底有什么本事。
魔蝉子点了点头,然后如是着魔了一般,陷入了思索。
夏极静静等着,眼前这位吞了齐穷,又屠戮了所有和他接触的青龙侍,但却居然会这么安静地思考一些哲学问题,这实在是古怪。
他也不急,盘膝坐下,于大地之中再度地编织着黑炎蛛网。
反正一会儿该打的架还是要打的。
但打架不是目的,目的是他需要弄明白一些事,然后吞噬了魔蝉子从齐穷那里得来的异火火种,完成自身境界的再进一步。
另一边,
那二十八名星宿宫的道士里,总算有人稍稍挣扎出了这气势的压迫,那人似是在夏极和魔蝉子的交谈里辨认出了什么。
他颤声道:“你...你是武当山夏极?是了...你定是夏极。那,夏极,你我同为道乡之人,为何助纣为虐,帮助妖怪逃跑?此事若你师洞玄子知晓,地下有知会否安息?”
他似乎忘记了“他之前根本不顾一切,直接出手”的模样,也忘记了他们的真正目的,更忘记了善恶黑白。
就靠一张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自己站到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再说,管什么对错黑白?
夏极还没说话,魔蝉子已经说了。
那位黑袍的僧人道:“几位施主,小僧正在思考问题,可否安静一下?”
那道士听到这僧人淡淡的声音,只觉神魂如被铁锤轰砸,心底充满了震撼和深深的畏惧感。
然后,这道士又看到了更诡谲的一幕。
那黑袍僧人微微摇头,然后盘膝坐下,撸起裤管和袖管,右手摸出一把四指长的戒刀,开始割肉。
他一边割肉,一边往远处抛着。
啪嗒。
肉落地。
二十八名道士顿时浮现出饥渴的神色,二十八对眼如解饿了三天三夜的狼,幽幽地盯着那肉。
好像这僧人抛出的肉是人人垂涎欲滴的肉,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肉。
一时间,那二十八名道士如同野狗般,向着那肉跑去,然后竟扭打在了一起,开始趴在地上,用嘴巴去咬那块肉。
至于黑袍僧人好似割的不是自己的肉,完全没有知觉。
他全身血淋淋的,僧袍早已染红,但眉宇之间依然是思索之色。
夏极看了一眼那些肉,只是一眼...一股恐怖的诱惑感就从他心底生出。
好似有真真正正的心魔在他耳边絮叨呢喃着。
“吃肉,吃肉...吃肉......”
“吃一口,长生不老。”
“吃一口,心想事成。”
“吃一口,幸福美满。”
“吃一口,万事无忧。”
这些诡异的念头一瞬间炸开了,但很快又被夏极脑海里更冷静的一股意志给轰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
魔蝉子似乎想明白了。
他起身道:“夏施主,小僧有答案了。”
“第一个问题...”
“小僧会拉动拉杆,让火车驶向距离小僧最近的轨道。
然后,小僧会扑入这铁轨,以血肉之身阻拦那火车。
想来火车若是绞了小僧的躯体,必定会有所阻碍而停下,届时另一边的人便可得救。”
他明明说着某种舍身忘我的话,但眉宇之间的邪色和混轮之色却越发浓郁,这种反衬,充满诡谲。
黑袍僧人扬起头,双手合十,站在黑暗和血里,道了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192~193.金蝉魔蝉?昔日的血咒禁忌(6300字)
山神庙前。
飞沙走石,两股气势相互碾撞。
黑袍僧人的袍裾猎猎作响,他双手合十,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要不是他面前那二十八名道士,甚至远处一些被吸引来的猛兽食肉的模样...任何人都会相信这会是个友善的和尚。
黑色烟尘如漩涡。
二十八名道人好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眼睛发绿,在争抢着那一块肉,咬的满嘴是血,咬的牙齿之间满是肉渣。
而这肉是魔蝉子的肉。
是魔蝉子才用戒刀割下的肉。
哧哧哧...
道人们有没有意识已经完全不清楚,他们的身体开始异变。
有的头颅异变,脖子处撕裂开,另一个血肉淋漓的头长了出来。
有的腹部隆起,然后鼓鼓胀胀,内里不知孕育着什么。
有的双眼里生出手,手掌心再生出手。
有的眼珠开始增多,上下左右生出越来越多的眼珠,挂在脸庞上,好似两串葡萄。
有的双腿变得光滑而柔软,但却没有给人任何美好的感觉,反倒是一种恶心和诡异的感觉...那些腿逐渐地变成了触手,在地面轻轻拍打着。
道士们如此,过来争夺肉食的野兽也是如此。
这诡异的变化,着实令人震惊。
相信在场的若不是夏极,怕是有多少跪多少。
夏极虽然还只是四境,这魔蝉子虽然也只是四境。
但两者却都是真正地踏向那通天大道的真四境,普通人的伪四境自是无法同日而语。
双方皆是无敌,远甩所谓的“四阶”不知多远。
而此时,那黑袍僧人的背后又显出一个个诡异的身形,那些身形隐约还能辨认出一些生前的模样...但是,却都充满了混乱黑暗,有一种不是这个世界物种的感觉。
夏极轻轻叹了口气。
他身陷杀道。
却也不想对真正的善者挥刀。
魔蝉子“以身压车轨救人”的选择,让他感到了善,可如今这一幕...却已经再难用恶去定义,而是一种邪恶到极致的韵味。
他问一句:“和尚要入地狱,是想把人间变成地狱,然后和尚就在地狱中的意思么?”
魔蝉子闻言奇道:“夏施主何出此言?”
他双手合十,站立在混乱黑暗邪恶的诡异生命之中,黑色僧袍之下,忽如蟒窝炸开,一条条粗壮的黑色触手伸展出来...
数根...
数十根...
触手在地面拍打,密密麻麻的吸盘里生出一张张紧闭双目的人面,人面双目紧闭,充斥着一种尖锐的刺骨寒意。
而这些触手将他整个人衬托到五六米之高。
他头上戴着的那斗笠也被高处的风掀开了,露出其后一张白净而儒雅、内敛而温和的僧人脸庞。
僧人双目睁开,静静看着夏极,道:“我观世间多欲望,人人皆向红尘寻,跋山涉水千万里,不知转向心头问。
难道所求之物,皆在外,而不在心底么?
小僧愿以区区残躯,度化世人。
小僧要世人放下刀,不伤人也不伤己......此番来,也无恶意,只为化解施主和我之间的因果。
施主,为何执迷不悟?”
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非常慈悲的味道,好似一个真正的高僧在说着他的心得。
但这背景,这形象却妥妥的和高僧没有任何联系。
除非,佛教传到克苏鲁世界去了,而这位是行走于克苏鲁大地的高僧。
这画风,让好歹也是穿越者的夏极心底好好地触动了一番。
他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些熟悉神佛的名字,但从没有把这些和前世的那些传闻对号入座...
但这一幕,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说...
夏极仰望魔蝉子真挚而澄净的双瞳,忽地扭了扭脖子,身形“咔咔咔”地开始变高,肌肉虬结,筋骨拉伸,小小的皮囊之下,藏着的亦是一尊怪物之身。
这身子转瞬就到了十米。
从仰望变成了俯瞰。
魔蝉子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着什么经文...
可能是、之类的...
很快,魔蝉子的触手又变粗了,托着他往上拔高,拔高速度越来越缓,良久才和夏极达到了同一高度。
夏极问:“你周围跟随的,是什么?”
魔蝉子道:“他们信小僧,所以小僧度化他们,让他们能够在心底追寻快乐。”
夏极又问:“刚刚这二十八名道士,现在为何变成了怪物?”
魔蝉子诸多粗大的触手甩动着,双眸里却露出了急于辩解之色,“夏施主不可妄言,这些施主何时变成了怪物?人间安宁和平,小僧下来之后,深有感触...哪里会有怪物?”
夏极问:“你真看不到?”
魔蝉子疑惑道:“难道施主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不同?在小僧眼里,这些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叹气,摇头,目光怜悯地看着那些在他粗大触手间匍匐的怪异生物们。
夏极问:“彼岸何在?”
魔蝉子道:“彼岸在心底。”
夏极问:“佛陀何在?”
魔蝉子道:“自在彼岸。”
他唱了句佛号,然后道:“明心见性,见性则见佛。”
夏极道:“那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魔蝉子道:“想劝施主放下屠刀,想与施主化解这一段因果......”
他轻轻叹息,然后真心诚意地发问道:“施主想如何化解?”
夏极只觉古怪极了,他继续问:“你可知你所度化之人,皆已生不如死?”
魔蝉子粗大的触手连连甩动,俯瞰着脚下那些怪异的生物们,连连摇头道:“小僧所见,唯有一片金光,这些人间的施主已于金光里寻到了心底真正的方向,而在参悟...夏施主可曾生出幻觉?
境由心生,施主所见,莫非心中之境?
境中怪物横生,所以眼中也才会怪物横生?”
俊俏的僧面上满是关切。
而就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夏极只觉周身环境迅速地幻变,阴风阵阵,一切物都不是物,一切人都不是人,真非真,假非假,红尘如幻影泡沫,如露亦似电。
而一点黑火,却在这不知真假的环境里焚烧起来,使得一切往外滚出了亮红色的炽热边缘,边缘推进、卷起,吹落精神的灰烬。
万物又恢复了原样。
不知不觉,双方已经完成了一次根本不是交锋的交锋。
魔蝉子关切的脸庞依然还在面前,只不过见到夏极清醒,他露出失望之色,轻轻叹息道:“施主终究还是执迷不悟。”
“阿弥陀佛~~~”
他轻念一声佛号,邪气盎然的眉宇间闪过坚定之色。
他右手抓着的九环锡杖忽地抬起,然后猛然向着夏极的脑袋砸下,同时厉声道:“痴儿,此时不顿悟,还待何时?!!!!”
佛家向来有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之说。
持执念者若是执迷不悟,便是大喝一声,或能开窍。
魔蝉子好似一个真正的高僧,想要度化面前的男人。
他抓着九环锡杖的手已不是手,而是一根根触手。
杖落,带着一股古老混沌的禅意,轰然而落。
夏极看着这九环锡杖,微微皱起了眉头...一种古怪的感觉在他心底生出。
他抬起了两根手指。
往那落定的九环锡杖迎去。
手指和杖影触碰,瞬间定格。
嗒...
夏极的两根手指夹住了九环锡杖。
魔蝉子愣了愣,两只手的数十根触手抓着锡杖开始拔动。
但就像小孩子在拔大人手里抓紧的物件般,根本纹丝不动。
是的...
没有任何后手。
魔蝉子就是这么用力在拔...
但根本拔不动!!
夏极眯眼看着他。
想要看破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庄鱼所说的神佛里复苏的存在,来自于过去的彼岸,占据了齐穷的躯体,发起佛道之间的论道,以一股血洗天下之姿出世,远道而来,就为了了结两人之间的因果。
就这?
就这还敢喊“痴儿”?
这疯了吧?
??
?
“夏施主还请松松手,你力气太大了,小僧...小僧虽然打不过你,但依然要度化你。你若沉迷杀道,只会引地狱熊熊之火焚烧身心,永坠苦海,不得归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施主生具慧根,万万不可堕入魔道。”
魔蝉子俊俏的僧面上充满了执着,巨大的触手激动地抽打着大地,似乎此时此刻他也没想自己会死,而是在想着对方。
夏极看着他,忽地想到一点。
神佛若是不灭之念,那么...这名为魔蝉子的来自彼岸的佛,可是一个发了疯的念?
或者说...他已经看不清真相。
他自以为自己在度化世人,其实不过是他出现了幻觉?
所以,在因果之线中,原本齐穷的“五星仇恨度”才会变成问号,而不是依然维持五星,原本齐穷的目的也只是变成了“了结因果”。
可了结因果并不意味着生死相搏。
换句话说,魔蝉子可能是真真正正的没看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所做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善意,都是遵循着他心底的意志,而执着着在进行。
这么一想,夏极心底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寒意。
在念想的最深处的那个所谓的“踏过苦海可见的彼岸”越发神秘和恐怖...
如果这金蝉子只是异变了还没什么,可是...金蝉子不是异变,而是彻底地困在一种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界里,无法挣脱,甚至不知其身在罗网。
就在这时...
魔蝉子忽地放下手中锡杖,盘着几十根藏满咒怨人面的大触手,席地而坐,俊俏的僧面上露出一丝宁静,“夏施主若是对小僧心怀仇恨,便杀了小僧吧...只希望小僧是你仇恨的终点,从今往后,勿要再对他人生出杀念了。
人间和平,红尘美好,乃是贫僧所愿。
若能拉施主出杀道苦海,贫僧便是心愿已了。”
夏极古怪的看着他。
这魔蝉子估计碰到人就讲道理。
但是...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维持理智和冷静。
而这魔蝉子动不动就割肉。
他的肉显然有大问题。
所以说,魔蝉子至今为止所作所为竟然都真的是发自本心?善心?
...
...
片刻后。
魔蝉子恢复了原样,盘膝坐在山神庙前,双手合十,低眉垂目。
夏极本着试探和查询真相的态度,开始把“彼岸已经毁灭”,以及“魔蝉子如今的形象”等等真实情况告诉他。
让他极其意外的是,这魔蝉子竟然没有发疯,没有那种“被点破真相,就立刻入魔”的迹象。
那诡异的僧面上带着一抹忧伤。
他轻轻叹息,喏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难怪小僧觉得有些古怪,原来是小僧入魔了。若非施主提点,小僧当真会一直执迷...欸...真是多谢施主了。”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
然后,他抬头,看向夏极,真挚道:“如此,还请夏施主斩妖除魔,送小僧离去吧...想来小僧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而是误至此处。
至于施主想知道的问题,
小僧实在是无法回答。
在小僧的记忆里,小僧还在彼岸佛国,于过去佛坐下静修。
一花一世界,刹那生永恒,彼岸佛国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生死亦不入六道轮回,一念生,一念灭...
小僧正沉浸在过去之道,忽然感觉有一些异常。
这异常非常短促,但小僧还是睁开了眼。
然,佛国还在,彼岸还在,一切如常...
未曾想到,这异常竟是如此可怕,小僧终究未能幸免。
既如此,小僧愿以身死,入地狱轮回之道,一探究竟。
还请夏施主送小僧上路,以安人间。”
说罢,那俊俏的僧人闭上双目,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夏极听了魔蝉子的描述,忽地明白了一点......这曾经名为金蝉子的佛是被秒杀了。
他只是察觉到了异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么...
就送他一程吧。
夏极做出了决定。
他抬起手,准备送魔蝉子入地狱轮回之道,让他去一探究竟。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之中的免死玉碟忽地变得炙热无比,这是在提醒他...这个举动极度危险。
夏极停下手,和魔蝉子默默相对。
魔蝉子等了半天,没等来死亡,很疑惑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之人,“施主为何还不出手?”
夏极道:“你在此处别动,我去去就来。”
魔蝉子愣了下,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便垂眉闭目,一副静静等候的模样。
......
夏极稍稍去远了点,然后进入芥子世界,同时取出先天八卦镜碎片,再度开始了卦算。
他除了,还有,可以让他死三次,所以并不惧怕遭遇四十人或一千人。
只是...
他心底有些古怪。
或者说,这个世界诡异到了极点。
一切都是谜。
先天八卦镜碎片浮空。
两重卦景落在他身上。
一念,入卦算世界。
夏极直接返回。
然后果决地用罗睺吞日炎吞噬了魔蝉子。
魔蝉子是真真正正地没有反抗。
他非常配合地死了。
吞噬之后,夏极感受到了新的异火火种生出。
这火种乃是“虚无炎”,主题是:放逐。
可以将自身放逐,将敌人放逐,将一切力量放逐到异维度...
夏极非常好奇“免死玉碟”的警示从何而来,他就抱着作死的心静静等待。
反正这里是卦算世界...
他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异常。
再看看金蝉子,连骨灰都扬了。
反正有四个月的时间,他便是遵循着原本的计划,在了结了因果后,返回武当山下的小镇。
小镇里,名为阿朱的小狸猫早就在等他。
一阵交谈之后,阿朱决定相信这个男人,于是开口似乎准备说一些事。
可是就在她张口的时候,似乎卡住了...只是张大嘴巴,瞳孔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恐惧。
夏极得老道传授过不少法门,他忽地心神一动,抬手轻轻按在阿朱的额前。
稍作探查,他睁开眼。
果然,阿朱被下了血咒!
这是一种强精神性质的诅咒。
竟然和阿紫一样。
原本他以为血咒已经是小事了,但现在看来...似乎此事没那么简单。
没多久,更为恐怖的事发生了。
数日之后,他打算让阿紫和阿朱见一面,因为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两狸肯定有关系。
果不其然,阿紫从芥子世界走出后,看到阿朱时变得很兴奋,跑上前,拉着她的手喊着“姐~~~”
可是,这个字才说出口,震撼而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好像是触发了某种绝对的禁忌一般,阿紫的脑袋瓜子好似一个被夯砸在冰冷地面上的西瓜,直接咔咔地裂开了...
紧接着,她的整个身子也都裂开了,化作一地碎肉残渣,连体内的肝脏都破了,和紫色的霓裳舞衣以及团扇混杂在一起,充斥着一种极度血腥的感觉。
同一时间,阿朱也瞪大眼,她也如阿紫一样,头颅开始产生蛛网般的皲裂纹理...
夏极反应极快,出手如电,抬手一招之间,
芥子世界里的瑶池神水已经化作一袭水龙卷,破开芥子世界涌出,直接落在阿朱的身上。
紧接着,阿朱那破碎的身体开始愈合。
但才愈合,又接着崩碎。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
阿朱直接死了,虽然瑶池神水依然在愈合着她的身体。
可是...
毫无用处。
似乎这伤害的根源根本不在于躯体,所以瑶池神水即便可以勉强缝合她的尸体,却无法愈合她死去的精神。
夏极停了手。
嘭...
一声脆响。
阿朱碎成了一蓬血花。
“这根本不是血咒...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夏极瞬间得出了结论。
阿朱和阿紫显然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是姐妹。
两人定然是掌握了同样的一些信息,所以才会被下了这种恐怖的诅咒。
只要稍有触碰到真相的可能,她们就会应咒而死。
那么,下一步是去道乡天人道的星宿宗探查。
说去就去。
夏极很快就抵达了星宿宗。
他先是蛰伏在外,倾听者宗内的情况。
星宿宗里正常,除了一些底牌类的宝物外,也没什么隐秘。
他入内直接寻到了星宿宗的宗主。
但宗主也很正常。
夏极稍稍散发了一点气息,那宗主顿时将夏极视为高人,随后这宗主很配合,夏极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甚至连宗门名录之类的都愿意取给夏极看。
这星宿宗宗主知道这等乱世千万莫要得罪这种恐怖的存在,所以是有问必答,毕竟...这存在问的也不是什么很难启齿的问题。
很快,夏极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星宿宗在十年前根本就没有失踪弟子,而最近除了三人前往山南道出云道交界的白云道场参加论道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离山。
也就是说,追捕阿紫的那二十八人根本不是星宿宗的人...
夏极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悄悄观察,但结论似乎就是这样。
一切线索又掐断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是卦算世界,一切都还没发生。
而直到此时,里的警示依然在,不仅没有消散,还有一种越发增强的趋势。
夏极没有察觉哪儿不对...
但没多久,他明白了。
因为,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一个又一个怪异无比的东西开始对他发动袭击,这些东西似是遭遇了污染,而变得奇形怪状。
起初的攻击,还只是脸部长着触手、半身血肉半身骷髅的狗,佝偻着身子、双瞳挂着眼珠串子的畸形人之类...
但慢慢的,攻击的强度越发增大,变成了怪异的妖,怪异的觉醒了神佛传承的人。
这些诡物每每攻击他的时候,都发出古怪的声音,但却含糊不清。
随着时间的流逝,四个月的卦算期限没多久就要彻底过去了。
夏极盘膝坐在一处荒原上,坐下的大地深处满是编织着的黑炎蛛网,傀儡蜘蛛飞鸟,树妖更是环绕于他周边...
而就在这时,天空一颗陨星往大地坠落而来。
夏极心有所感,仰头看去。
只见那陨星的目标竟直接是他。
刹那之后,那陨星离他越来越近,夏极也看清楚了。
那根本不是一颗陨星,而是一个黑暗而邪异的怪物,这怪物生着蝉翼般的双翅,双翅包裹住重重的躯体,故而形似陨星的模样。
嗡嗡嗡的声音,伴随着降临而落下。
这一次,夏极听清了。
怪物说的是...
“师父,我来救你了。”
夏极抬手,黑色蛛网铺张而开,腾空而起,化作切割万物的鸟笼。
那陨星怪物落在鸟笼上,直接被鸟笼的黑炎线切成了光滑的几段儿砸落在夏极身侧。
夏极舒了口气。
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魔蝉子......原来是可以被当做一种“诅咒”。
任何杀死祂的存在,都会遭遇到越拉越多的邪异存在的攻击。
这种攻击会越来越强。
现在不过才四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是空降陨星了。
如果四年呢?
夏极不敢想象。
难怪会发出警示。
但若神佛是念,那么...这名为魔蝉子的诅咒又会否才是真正的魔蝉子?
一个已经被污染了,并且自知被污染了的魔蝉子?
自己杀的其实是金蝉子,而金蝉子死后,这魔蝉子再无束缚,从而真正地诞生在了人间?
194~195.深入,结伴,一扇门(6000字-求订阅)
荒山,山神庙后。
夏极坐定在芥子世界的高崖上,开始进行第二次卦算。
在第一次卦算里,他已经得到的两个结论:
第一,阿朱阿紫不能见面,否则会触发禁忌而死;
第二,魔蝉子不能杀,否则直接变得完整化。
基于这两个结论,他之后的行动可以变得极有针对性了。
首先,他尝试着从在不杀死魔蝉子的情况下,从他体内取出异火。
魔蝉子相当配合,一副“这什么鬼力量,小僧不要,小僧不要力量”的架势...
在这全力的配合下,夏极的提取相当成功。
在成功后,他直接将魔蝉子放了。
随后,他将阿紫先带到了芥子世界之外,然后领着还没被下血咒的阿朱进入了芥子世界,继而询问她有关那些值得被下血咒的秘密。
芥子世界可以隔绝四十人,那么未必不能隔绝血咒。
阿朱若是被下了血咒再进入芥子世界,那必然是没用的。
可夏极是趁着她还没被下的时候,就带她入内了。
一番交谈后,
阿朱终于开口说出了那个秘密。
“我不是人间的妖...”
“我出生在一个笼罩着灰色迷雾、空气里都飘荡着鲜血味道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每个人都相信,只要找到钥匙,就能进入到一个名为人间的世界。
每个人都坚信,人间有蝴蝶在美丽的花儿间飞舞,有绿意盎然的绿草布满大地,天空晴朗,朝见日起日落,暮见月圆月缺...
人间的空气都没有毒,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
人间的水源都没有毒,可以大口大口的畅饮。
人间的食物也不需要切除许多,只要煮熟就可以吃。
人间,是我们每个人都向往的地方。”
阿朱露出陶醉之色,她张开双手,眯着眼,在芥子世界这灵气充沛的空气里做出伸展懒腰的姿势。
夏极知道这些信息来之不易,继续问:“那你来自何处?”
阿朱道:“地界石上写着黄林村...我想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黄林村?
夏极想了想。
这三个字勾起了他一些过去的回忆。
那时候,他才下武当,才去作为云游道士试炼。
而试炼的第一站就是黄林村。
在这个存在,他遭遇了蟒女,然后斩杀蟒女时,洪水入陆,将整个黄林村淹没了。
于是他道:“人间也有黄林村,但已经被江水淹没了。”
阿朱愣了愣,她又问:“那人间有没有凤鸣山城,有没有天罗山,武当山?”
夏极点点头。
阿朱道:“我来的地方也有这些城市欸...”
夏极也不多说,次日就带着阿朱往凤鸣山城而去。
两三日后,黑衣男人和朱红长裙的可爱小狸女站在了繁华的山城大门。
“哇~~~好多人~~~”阿朱仰头,震惊地看着这城市。
墙垛上犹然有巡行的士兵,出入口前还有守卫在检查着通关文书,城市里人来人往,这些人都在光明里行走,而无需躲躲藏藏,如虫豸蝼蚁般匍匐在阴影中。
阿朱看的双目闪烁着泪光...
夏极二话不说,拎起她命运的后脖颈,闪回到了芥子世界,然后才问:“是这座城市吗?”
阿朱点点头道:“是的...我来的世界也有凤鸣山城。但那边的凤鸣山城和这边不同...”
她坐在草地上,露出回忆之色,双手岔开,如托着小花般托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会儿道:“我那边的凤鸣山城很可怕...大家顶多在晴天中午的时候,才敢外出种田。
一旦到了午后,但凡天色有一点点暗,所有人都会立刻躲起来。即便这样,还是...还是无法让所有人都幸存下来。
有些人即便关紧了屋门也会突然发疯,甚至直接死掉...
用很可怕的方式死掉...”
阿朱双瞳里显出恐惧之色,甚至有些聚焦涣散。
夏极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你既然知道有人间,那么...你们所在的地方又称为什么?”
阿朱摇摇头,一脸茫然,“我出生在那里,但没人会说那里是哪儿...”
夏极问:“那你又是怎么来到人间的?”
阿朱道:“门,只要通过门就可以来到人间...传说里,门会随机在荒野出现,运气好的人能够碰上...我运气不错,所以碰上了。”
夏极问:“你来到人间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阿朱回忆了下:“一个雾气腾腾的水泽之地,那里好多好多妖魔,还好我也是妖怪,就偷偷摸摸地混在里面,然后逃出来了...没想到才离开那里,就被一群道士追杀。
再然后,就碰到了大叔你,还有那个和尚。”
大叔?
夏极觉得阿朱可能年龄比他还大,毕竟妖魔化形不易。
他也没纠结这个。
只是阿朱提起的“雾气腾腾的水泽之地”,让他联想到了很久之前斩杀了蛇妖,然后在梦中窥见的那幻景。
阿朱见他沉默,可怜兮兮道:“大叔...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会烧菜煮饭,在那里,他们都夸我特别能干。
只要我煮的饭都是熟的,只要我烧的菜都没有毒。”
说到最后两句,阿朱露出自豪的神色。
夏极也没无语,这很可能透露出那个世界“饭不容易煮熟”,“食材可能都带着毒”。
他翻出地图,在芥子世界摊开,然后问:“你还记得那个雾气腾腾的地方在哪儿吗?”
阿朱趴在地图边,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慢慢比划着。
夏极泡了一杯茶,递给她。
阿朱接过茶,喝了一口,露出陶醉之色。
她仔细地思考着。
两人研究着。
夏极因为曾经有过“龙武王”履历的缘故,将各种皇朝隐秘的军方地图都取了一份,现在是随手拿来,各种大地图小地图摊了一地。
两人经过半日的奋斗,终于确定了一块区域。
这是在出云道山南道交界的一个深山里。
那深山也没名字,就是一座纯粹的荒山。
夏极行动力更强,在确定了区域后,就将阿朱存放在芥子世界里,然后他抓着一卷图轴,向着那标注好的荒山而去。
因为他此时已然在卦算世界里,同时身怀【替死小鬼】和【免死玉碟】的缘故,所以...他只是做了简单的防范就直接冲入了那片区域。
数日后,
他对那片区域已经完成了调查。
没有任何一处符合阿朱所说的“雾气腾腾的水泽之地”。
夏极反复和阿朱确认了,阿朱也是一脸茫然,因为显然就是这块区域。
一人一狸又对周边其他区域进行了探索,却还是一无所获。
夏极略作思索,又折转回了武当小镇。
推门而入时,庄鱼正悠闲地在农舍庭院里坐着。
夏极直接问:“你知道一个雾气腾腾的地方吗?”
这种问法本身就很古怪,但阿朱来的地方,又是妖魔极多的地方,那么...他只要提到这个地方的特点,魔女若是知道的话,那么很容易就能联想过去。
果然,庄鱼双眼眯了起来,笑着看向他,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夏极想了想道:“这里是卦算世界之中,你能验证么?”
“卦算世界?”
庄鱼神色动了动。
她闭上眼,过了很久,才又缓缓睁开。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夏极:“果然是...”
显然,魔女有着方法来证明真实和虚妄,只不过比较费事。
既然得到了验证,庄鱼问:“你还能停留多久?”
夏极道:“两个月时间。”
庄鱼看了看四周,然后轻声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叫云梦泽,是肉落在人间的地方,也是妖魔汇聚的地方。”
“在哪儿?”
庄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人间的妖魔没那么多吗?”
也不等回答,她自顾自地道:“因为云梦泽并不完全在人间,而在一个和人间极度贴近的异维度。”
“它若贴近人间了,便是会出现在人间的某一处,若是不贴近了,便是漂浮在人间周边。”
“你只有在那里静静等待,等到时机到了自然可以进入。”
“但是...你若想入内,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云梦泽里的妖魔极其之多,几乎入目都是妖潮,它们都是被肉吸引而去。”
夏极抓出地图,摊在石桌上。
魔女在地图上指了指,地点正是之前阿朱所确认的地方。
夏极舒了口气,这回是两相印证,可谓是完全确定了,那么...他要趁此机会完成对云梦泽的探索,从而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这个世界好似一个倾轧万物的战车,所有人都只能被动地跟随着这战车而动,少部分的幸运儿短暂地攀爬到了这战车的边缘、短暂的处于安全的地步,但绝大部分人只能遭受这战车的碾压。
或许在最终会有人受益,但这完全是抽奖性质的概率。
夏极起身,他要直接过去。
庄鱼思索了下道:“我陪你过去。”
......
数日后。
出云道和山南道的交界处。
荒林莽莽,郁郁葱葱。
一处广袤的深谷之中,有着野兽的嚎叫,还有风过而带动的漫山遍野的沙沙声。
庄鱼戴着遮阳帽,手里抓着把淑女的阳伞,娇躯裹在洁白无垢的长裙里,一双琉璃般的小足穿着凉鞋,而从凉鞋之中探出的十根趾头都涂抹着花汁,而显得娇艳欲滴。
她站在夏极身侧,气质洒脱而随意,但相比最初与夏极相见的那种虚伪,却多了几分实诚。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这里是卦算世界,所以才无意再去表演什么。
因为,无论她怎么样,真实世界的那个她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嗖嗖嗖...
数道红衣身影在密林之间窜动。
这是庄鱼操纵着的魔徒。
这些魔徒正在荒山之中来回探寻,一旦发现云梦泽的入口,庄鱼就会知道。
然后夏极就会知道。
再之后,庄鱼的魔徒还能起到各种“试验品”的作用,以预防各种“开门死”、“入门死”等等。
夏极也放出了傀儡共工,他和共工共享视线,所以共工也能起到魔徒的作用。
严格说来,这是夏极和庄鱼第一次单独长期相处。
庄鱼也没有显出媚态去诱惑夏极,而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悬崖边上,俯瞰着山谷...
山风吹起洁白无垢的裙裾,露出一双藕段般的小腿。
夏极坐在她身侧。
庄鱼神色很悠闲,眉宇间带着解脱般的笑意,感受到夏极靠近,她轻声道:“先天八卦不能常用的,会死的...”
夏极没头没尾地回了句:“我见过。”
庄鱼愣了下,她深深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忽地笑了起来,但笑容里没有了媚,而是一种洒脱,“那...你若是常用,就记得每次都提点一下我。
我希望,每一个可能世界里的我都能感受到此时的快乐。”
夏极实在不明白,这个世界里的庄鱼到底算什么,她到底是虚假的,还是真实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
“我会的。”
“嗯。”
夜色降临。
夏极取了两个帐篷,支开,然后去打猎。
庄鱼燃起篝火,守在帐篷,如是一个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
未几,夏极则是背着野兽回来了。
庄鱼开始做晚饭,她什么都擅长,其中自然包括厨艺。
没多久,喷香的烤肉就做好了,味道比阿紫款的烤鱼强了不知多少。
如此,这般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近半个月。
这一天,依然是寻常的夜晚。
两人饭后聊了会天,便各回帐篷休息了。
篝火照明,将帐篷的影子往远投射...
月明中天,落照下幽幽的光华。
但不知何时,忽地丛林之间生起了浓浓的雾气。
庄鱼心有所感,睁开惺忪的睡眼仰望着灰色厚实的帐篷顶儿。
她不需要自己外出查看,因为她所操纵的魔徒已经看到了山谷里的变化。
虚空里正在凝聚出一道道轮廓,这些轮廓藏在雾气里,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就好似一个带着景色的泡泡,在不停地向着人间这个大泡泡靠近。
靠近的部分则清晰,远离的部分则模糊。
清晰和模糊不停交替着,约莫半个时辰后才相对稳定了。
在稳定的那一刻,一道道恐怖的声音汇聚成一道声箭,穿透了这寂静的山林。
庄鱼穿着睡衣,走出帐篷,夏极早在外面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该走了。
夏极正要纵身跃下悬崖,却感到被人轻轻拉了拉袖子。
回头一看,正是庄鱼。
庄鱼道:“我和你一起...”
两人目光交触。
夏极微微摇了摇头,“你的实力不够,进去了也是送死,虽然知道你这具身体不过是你诸多身体之一,但却和我有着羁绊...即便在卦算世界里,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去送死。”
庄鱼笑道:“这具身体的模样,差不多是根据我本体所造出来的...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云梦泽的另一边有什么。
我总觉得,那里有些东西我必须去看,必须去知道...
可现实里,我没有勇气过去。
因为......
算了...”
她仰头看向夏极,“到了里面,你能保护我就保护,如果无法保护,就任由我死去好了。”
说着,她拉着夏极的手微微摇晃着,“带走我吧。”
她的眼里有着光,哪怕是去往一个满是疯妖疯魔的巢穴,也依然有着明媚的色泽,那是真正的希望,是真正的活着的光,而不是虚假的,矫揉造作的,不实的...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女子的请求。
因为她没有求财富权势或是任何物质,她求得只是去看一眼那风景。
哪怕死,也足够了。
夏极看着这庄鱼,心底生出一种古怪之情,这明明是卦象世界里的庄鱼,但却给了他一种更加真实的感觉,甚至比现实世界里的庄鱼相处着还要舒服...
也许是因为她在此处放下了负担吧?
夏极舒了口气,稍稍弯下腰。
但是...他还是没有让庄鱼进入芥子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些能无视卦象世界的存在,他可以相信庄鱼,但庄鱼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些极度诡异的存在。
他可以在这里死一次,但绝不可以让芥子世界暴露。
所以,他背起了庄鱼,然后纵身跃下悬崖,在那若是煮沸着翻滚的浓雾里,向着那忽幻忽真的世界凌空踏步而去。
那个世界里,有着阿朱所说的门,也有着...真相。
经过足足一个半月的厮杀,夏极终于看到了一扇门。
云梦泽并不算太大,只是门却如是在另一个维度一样,也需要等待才会出现。
可以说,门,云梦泽,人间,就如三个水中的泡泡,彼此之间来回轻动着,只有当彼此接触时才会形成一个通道。
夏极看着那扇门。
门是一扇黑色的门,只是在边缘处有着一圈奇异的灰泽,如是煮沸的灰烬,在往外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仿如混沌般的色泽。
“我们到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
而在他身后,脚下...是数不清的妖魔尸体,是尸山血海,而魔徒,甚至傀儡共工也在各种窥探之中死去。
“我们到了...”
他又说了一遍。
似乎在告诉身后那只是短暂存在的庄鱼。
然而,庄鱼没有说话。
夏极猛然回头,只见庄鱼脸上挂着微笑,如是婴儿一般贴在他的肩头...只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庄鱼境界不过三境,根本无法在云梦泽这一个半月连续不断的厮杀里存活下来。
此时,她看到了门,却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夏极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他没有放下庄鱼,而是继续往前。
他知道庄鱼要知道的东西,就在这后面。
那也许是操纵着她,让她以及所有魔女无法得到自由的幕后所在的世界。
那也许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期盼着的真相所在的世界。
回头看,身后茫茫,人间红尘皆已不见。
而云雾缭绕的云梦泽里,犹然弥散着能够让人发疯的肉味儿。
夏极看向那门。
【免死玉碟】在发出警告,提醒着他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开?
还是不开?
这已不是选择。
而是...他一路而来的终点。
尤其是...此时还在卦算世界里。
夏极深吸一口气,抬手握在了那门扉上,握紧,旋动,然后拉开。
呼~~~
呼~~~~
一道道灰雾如被晨风吹动,向着他扑面而来,空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笛声,似乎有人在吹奏着缥缈空灵却又混乱无意义的长笛,再细细倾听,隐约又能听到几声玄奇的梵唱,疑惑是念咒的絮絮叨叨声。
但所有声音都似是幻觉。
夏极做好了虽是自杀以退出卦算世界的准备...
然后,他焚起黑火,向着灰雾之后的世界迈出了脚步。
这一步才迈出...
下一刻...
他猛然睁开了眼。
芥子世界里的太阳和煦地落照在他身上,在瑶池神水的河流上闪烁着辉光,树影照耀,清风徐来。
夏极瞳孔缓缓恢复了焦距。
“死了...果然是进门杀...”
他并不意外这个结局。
两次卦算,他已经看到了极多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他只不过是离开了魔蝉子一分钟时间罢了。
“那么,根据计划,取出魔蝉子体内的虚无炎,然后放他离开吧,之后则是还需要探索那灰雾世界...”
“这一次,我已经不需要带着庄鱼了。”
思绪转动之间,夏极已然踏出了芥子世界。
才一踏出,他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那是诡谲、阴森到了极致的气氛,在这山神庙后的临终弥漫了开来。
不远处的大地上,整整齐齐地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眼看去,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人,这一千人拥挤无比地挤在一起,姿势神色,全然一致。
而在看到这一千人的同时,夏极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了然地苦笑了下。
这一次去了太多地方,甚至去了异维度的云梦泽,还打开了灰雾世界的门,一千人被吸引来实在很正常。
他准备迎接死亡了。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有些古怪。
这种古怪在他的两次卦算里从没有出现过...
因为,一千人竟然没有向他而来。
魔蝉子正拦在一千人面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着佛经......
他,不仅能看到一千人,而且还想要度化一千人吗?!!
夏极心中肃然起敬。
那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真的不是吹牛,这一位的作死天赋似乎已经点满了...
196~197.新的同居者们,消化虚无之炎(8900字)
山南道以南的荒山,破败山神庙前。
黑袍的僧人神色平和,他虽然周身散发着不自知的邪气,但比起面前那诡之又诡的“一千人”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不...
这根本不具任何可比性。
如果论力量或是恐怖性,魔蝉子就好像是一个蝼蚁,而“一千人”却是一个蝼蚁根本无法窥探其全貌的存在。
入目的固然是一千个拥挤在一起,姿态神色全然一致,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密密麻麻,一眼看去决然无法立刻数清楚、但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人的普通人。
但是,若是细细追究其后的力量,就仿如人类妄图探寻那斑斓星空的奥妙,或是蚂蚁意图弄清楚什么叫做海洋,全然是徒劳,只因从存在的起点上来看,前者的生命根本没有赋予前者去理解后者是什么的权力。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些知识是不可知的。
不是因为这些知识无法被人知晓,而是每个存在都有自身的极限。
人,永远无法理解“一千人”是什么。
魔蝉子也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魔蝉子感受到一千人满身的邪意。
魔蝉子,虽然可以随时随地地无伤割肉,虽然僧袍里会伸出一条条诡异的触手,虽然他是通过传承者的拼图而降临到人间的,虽然他死后能化作一种诡异的可以被称之为“拯救师父”的强大诅咒......但是,魔蝉子,是个有宏愿的人。
他不会因为对方强或是弱,而退缩。
只要是邪恶,只要会玷污这个世界,他就会义无反顾地上前,去度化对方,让对方改邪归正。
此时,
魔蝉子正对一千人絮絮叨叨着:“施主,请听小僧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身具慧根,和我佛有缘,何不早日脱离苦海,进入我光明大极乐世界?”
一千人若有表情,那一定是满脸问号。
夏极则是满脸无语。
下一秒。
一千人动了下。
魔蝉子的身子开始瓦解。
他的头飞了起来,身子,四肢,还有内里的五脏六腑,甚至每一滴血液都飞了起来。
然而,魔蝉子并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神色依然淡定无比,被“肢解”开的手依然维持着礼敬的模样。
而那一张飘着空中的头颅上,双瞳依然清明澄净,口中声调甚至没有半点加快或是放缓。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若是小僧入得地狱,能让施主幡然醒悟,能换来施主的新生,小僧此生便是值了。”
“阿弥陀佛~~~”
“痴儿,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一千人头顶如是飘满了各种问号。
另一边,破败山神庙的夏极肃然起敬。
这一刻,再加上之前和魔蝉子的相处,让他对这位小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真的勇士敢于对任何存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敢于在对方被激怒并且要杀他时,依然淡定自若,并且来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是真的作死犯。
比世界上最浪的人还要浪那么一点点。
因为,他不觉得他是在浪。
他是在秉持人生的哲学和信念。
啪嗒。
啪嗒......
只是一刹那,魔蝉子粉碎的身体落在大地上,心脏压在长草上,断臂挂在树梢头,肠子悬在山神庙的灰色屋檐上,头颅顺着斜坡翻滚了几圈,然后压在几朵黄色的野花上,继而仰面朝天。
一千人则是开始了进食。
而夏极反倒是没事了。
这一千人本是来寻他的,而一千人不可能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可魔蝉子不仅看到了,还挡在了夏极面前...
如此一来,就好像是魔蝉子帮夏极挡住了一次必死的因果。
片刻后...
一千人吃干抹净。
那宛如数十代人全家福的一千人,同时起身,同时转身,同时消失不见。
大地上空空荡荡。
魔蝉子被吃掉了......
夏极无语。
对他来说,这一次“异火火种”的获得计划算是失败了,但他和齐穷之间的因果,是真的解决了,同时还避免了一次死亡。
他盘膝而坐,耳中风吹着沙沙的声音,宛如置身于空气清醒的林涛叶海中。
黑烟随风散去,阳光穿透落照在这地面上,显出一片寂静美好的景象。
而那许多的诡物,甚至是吞吃了魔蝉子血肉的二十八名星宿宗道士竟也如积雪遇汤,化作一缕缕黑烟而消散于天地,隐约间可见神魂飞空,想来是往生去了。
夏极收回视线,自喃道:
“看来...我需要再去其他地方寻找异火,然后变强...毕竟,我的目标已经不在这人间,而在于人间之后的那些诡异地界。”
“那些诡异地界藏着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如果不能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真等到它找上门的时候,将会后患无穷...”
“但是那扇灰雾的门,现在打开危险太大...”
夏极脑海里浮现出那诡异玄奇的门扉,还有打开门后,那仿如灰雾混沌般的世界,不禁陷入了沉思。
虽然从外看是那样,但根据阿朱所说,内里应该是和人间一样的布局,一样有着各色村子,城市,甚至还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以及那些人在躲避的一切存在......
又想了一会,发现暂无头绪,便是作罢。
临走前,本着再确认一下的态度,夏极睁开了“因果之瞳”。
额间稍动,灰色混沌的竖瞳睁开。
诸多因果之线从远处而来,缠连在夏极周身。
果然,齐穷消失了,魔蝉子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夏极瞳孔猛然动了动,因为他眼中浮现出了一条新增的因果线:
夏极:......
确实...
一千人吃掉的是魔蝉子?
关金蝉子什么事?
这实在令人无法吐槽。
那么...
金蝉子在哪儿?
夏极遵循着因果之线,这线的一端连着他自己,另一端却就在这一方区域,无法再确定到具体地点。
他收起因果之瞳,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很快,
夜色降临...
深山寒烟渐起,一阵一阵地白雾如纱般曳地而过。
初夏的蝉鸣蛙叫不绝于耳,更衬地山景有几分清幽。
夏极看着这景色,忽然生出几分“回首昨日”之感,心底有些感慨,上辈子作为一个社畜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经历这些事?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买一套房子,然后和心爱的女孩结婚,之后健健康康不生病,百年白首不分离。
但现在...
他心底生出一种梦幻感,但再想想,那上辈子的事未必不是一场梦?
这辈子,根本不需要为房子担心,这里的房子根本不值钱。
至于心爱的女孩...
他找不到了。
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心爱...
至于换个角度,那种事,他做不到,也不会去想。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地远处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细若蚊蝇的声音,听得很不真切。
夏极神色一动,循声,起身而去。
那声音逐渐清晰,在空荡荡的夜色里糅杂在冷风之中。
“夏施主...”
“夏施主......”
“小僧在这儿。”
“嗯,这儿,这儿。”
“对啦,就是这儿...”
夏极循声寻找着,未几便站定在了破败山神庙前的一片空地上,这空地正是之前魔蝉子被一千人吃掉的地方。
他站定后,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夏施主,小僧好像变成了灵魂状态...”
夏极细细看去,只见一道金色的宛如小太阳般的亮点悬浮在翠绿长草里,正在草间萦绕飞动,但如是受到了某个限制般,无法离开太远。
夏极奇道:“那你还不去投胎?”
那声音道:“小僧心愿未了,想想还需在人间停留。”
夏极:......
还能这样吗?
不想投胎就不去吗?
这就是佛吗?
地狱是他家开的吗?
我不入地狱,因为我在人间还有未了之事?
不懂就问,
夏极直接道:“你怎么停在这里的?”
那声音奇怪道:“小僧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停在这里,是因为小僧还不想走。
肉体,不过是神魂的驿站,即便毁灭了,却依然还能产生一定的庇护作用...可世间皆苦海,小僧若是离开了肉身死亡之地,那只能随苦海漂流了。”
夏极:......
他算是明白了,金蝉子的神魂拥有可怕的力量,但却也受到限制,那就是不能离肉体死亡之地太远,否则会被苦海冲走。
但苦海是在彼岸之前,怎么会在人间呢?
再换个角度,彼岸若是在心念的最深处,那么也确实是在人间了。
夏极问:“那我该如何帮你?”
金蝉子道:“夏施主只需制作一个人形的物件,安放在小僧身边,小僧自能借物还魂。”
他神魂强大,能轻易夺舍旁人,但却由衷不忍。
“施主可以枯木雕刻一个木人,或是以石头雕刻一个石人,或若是还嫌麻烦,可只是捡拾寒枝枯木,摆放成人形即可。”
唔...
夏极略作思索。
他曾在芥子世界摆弄傀儡时,利用黑火的高精确操纵制造了一些纯金属傀儡。
那些傀儡配备了莲纹枪,腹中可安放数十万颗莲纹子弹,只不过还是没有在心脏部位安放“性命玉珠”的空壳...
只因为夏极觉得在高阶的打斗之中,这种能够不停发射子弹的金属傀儡实在用处不大,除非他能获得更多的“青莲十二纹、黑莲十二纹、白莲十二纹”,那时候才会厉害。
不过,此时给金蝉子,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从芥子世界挑出了一个腹藏十万发莲纹子弹的金属傀儡,在外形上略作整容后,就放在了草地上。
这金属傀儡身高一米三,再配合莲纹子弹,可以说是低阶打斗中的顶级杀手了。
金蝉子显然被夏极取出的这东西给震惊到了。
但他岂是一个会因为外部条件而退缩的人?
嗖~~
只见那长草间若是小太阳般灿烂的亮点,飞旋了两下,然后乘风而起,围绕着这一米三的金属傀儡旋转了几圈,继而直扑这金属傀儡的眉心。
啵~~
那金属眉心好似有涟漪散开。
金蝉子的神魂进入之后,傀儡则开始发光。
夏极静静看着,很显然,金蝉子的神魂有着极其恐怖的适应性...他甚至能感到这金属傀儡正在向一个类活人转化。
他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他听到心跳的声音,他看到金属傀儡的金属上长出了肉...
夏极瞳孔缩了缩。
这就是佛吗?
可以可以...
片刻后,一个唇红齿白,相貌俊俏的僧人站在了他面前。
这僧人身高并没有被局限在一米三,而是有一米八的样子,比夏极只矮了一点。
只不过,他此时却光着身子。
“还请夏施主能给小僧一些衣物。”
“嗯...”
夏极应了声,又从芥子世界取了件衣物还有白色斗篷给他,金蝉子道了声谢,便是穿了起来,然后去到另一边去习惯身体了。
夏极心有所感,再睁开因果之瞳。
只见金蝉子的“4星好感度”已经变成了“5星”。
因果之瞳是不作假的,他舒了口气。
良久,夏极听到远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金蝉子射光了十万发子弹,才返回夏极身边,然后道:“小僧不需这些凶器。另外...夏施主似乎在寻找小僧原本体内的一种异火,这异火还在小僧处,这便给施主,作为答谢。”
说罢,他往怀里一抓,抓出一把四指长的戒刀。
这戒刀好似他的伴生物一般,突然就出现了。
然后,金蝉子用戒刀在胸前剖开,露出其后正砰砰跳着的心脏,还有潺潺流动的血液。
金蝉子手起刀,道:“施主请看,这异火的火种正在小僧的心脏处,施主取了去便是。”
似乎感受到夏极奇怪的目光。
金蝉子轻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解释道:“皮囊不过身外物,唯有神魂为本真。涅槃亦是寻常事,只留本真在此间。
五蕴熄灭,名色法熄灭,故而小僧还是小僧,我还是我。
施主不必为表象所惑,不必介怀。”
夏极点点头,从金蝉子心脏里取出了虚空炎,以一团黑火包住,摄入体内,以待空时消化。
虚空炎取出后,金蝉子心脏处的创伤则是逐渐恢复。
他看定夏极,忽地诵了声佛号,然后道:“小僧想回彼岸看一看,不知夏施主能否陪小僧一同返回?因为...小僧深知彼岸发生剧变,而夏施主这般的人物或能成为一个改变的契机。”
金蝉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第六感。
夏极问:“怎么去彼岸?”
金蝉子坦然道:“小僧不知。”
夏极道:“那便等知了再说。”
此间事已了,他也不想再留,而准备返回武当山继续签到去了。
才走两步,却发现金蝉子紧跟在他身后。
夏极蓦然回头。
金蝉子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苦笑道:“小僧无处可去。”
夏极道:“和尚迷惘了么?若不迷惘,怎么会无处可去?”
他是出来和魔蝉子决斗的,是出来干死齐穷的,是出来窃取虚无炎的,这一趟出来,什么都没干,反倒带了个和尚回去,不好吧?
金蝉子却没听出夏极的意思,而是正色回答道:“施主说的对,小僧至今还未明白事情时如何发生的,但小僧于过去佛坐下时,乃是以纯粹心念的方式存在...
小僧既然着了道,那定是心念有破绽,才会被有机可乘,但小僧不知这破绽在何处。”
他微微仰头,月白斗篷随风而扬,风流气度,一览无遗,可谓是儒雅妙僧。
他面容对着夜空的明月,轻叹道:“心似琉璃,了无尘埃,若是拂去,反倒落了下乘...但小僧不禁染了尘,还不知这尘从何而来...
所以,小僧想回到彼岸,去看看彼岸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弄明白沾染在小僧心头的尘埃究竟是什么。
小僧固然知道彼岸难至,但施主实非常人,小僧只有随着施主,才可抵达。
施主...
欸,施主...
你别走啊。
等等小僧。
等等小僧啊...”
月夜下,黑衣男人在前奔走,月白斗篷的妙僧在后紧紧跟随,一走一追,投在山林,成了一副乱世中的画卷。
...
...
数日后。
庄慢慢看着庭院里多出来的一个和尚。
这是她儿子捡回来的。
但这里是道乡,突然多出个和尚,就很古怪。
尤其是这和尚还生的很俏。
不会吧?
庄慢慢很不想腐,但想到之前儿子相亲那么多次都没相到合适的,这才外出一趟,就带了个俊俏和尚回来,由不得她不多想。
金蝉子自然不会明白一个老年腐女的所思所想,他心中平静,看着面前老妪,道:“小僧有必须跟着夏施主的理由,还请庄施主行个方便,平日里小僧也能做许多活计...”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庄鱼喊道:“你就是想吃白饭!”
金蝉子抬头看了眼庄鱼,发现是位女施主,急忙低头,冷汗涔涔,一边抬袖擦汗,一边道:“这位女施主,你能在此,小僧为何不能?”
庄慢慢顿时火大了,“这是我闺女!”
庄鱼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愣愣地看了一眼这俊俏和尚。
有些东西啊,这是一眼看出她是谁了。
于是,庄鱼侧头看向夏极。
夏极简单的传音回了一句:“他是魔蝉子,不过现在是金蝉子。”
庄鱼听到“魔蝉子”三个字,顿时想起魔女们人手一本的“神佛图册”上那只诡异古老的黑蝉。
她眸光流转。
而在遥远处,另一个“她”则迅速在黑暗里展开了一个空白的本子。
另一个“她”的目光穿透那空白的本子,看到了另一边的“文字”。
那些文字,是概念化的古老图案。
“她”连续翻动着,在本子的后半部分,“她”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那诡异黑蝉的神佛图案。
但下一刹那,图像上传来沙沙的空灵声音,如有一股神秘的风吹拂过黑蝉,将那一丝一丝黑暗触手般的轮廓擦去,擦尽。
剩下的,是一个刺目的、璀璨的令人心生敬意的光明金蝉。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个“她”擦了擦眼睛,再死死看去。
但图像没变。
黑蝉已逝,唯余金蝉。
这预示着魔蝉子已经彻底死亡了...
剩下的是金蝉子。
庄鱼自然也接收到了这些信息,她的神色恢复了,目光里糅杂了好奇、古怪、各种情绪。
她知道这一切必然和夏极有关。
但就算夏极再强,也不可能将魔蝉子抹去。
因为魔蝉子根本就不是人间能消除的力量...
但旋即,她神色缓和了下来,反正她已经和夏极结成联盟了,夏极越强才越好。
于是,她说道:“娘...小极难得带朋友回来,就把杂货间收拾一下,再放一张床给他就是了。”
庄慢慢看儿子闺女都没意见,便道:“那委屈师傅了...”
金蝉子忙道:“多谢施主收留。”
而就在这时,夏极身后又探出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脑袋。
同时,夏极道:“娘,还有阿紫也要在我家常住了,她家里出了点事。”
庄慢慢愣愣地看去,待到看清了夏极身后那少女的脸,不禁大喜。
她甚至走上前,拉住那少女的手,欢喜地道了声“阿紫姑娘”。
然后又带着怨气地剜了一眼夏极,嗔道:“这小子,也不早点说你会来,否则我早就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来来来,阿姨这边有些好吃的,都是武当本土的山货,你吃吃看...”
显然,她很宠阿紫。
这是唯一一个被夏极带回家三次的女孩子。
庄慢慢看着阿紫的眼神满满透着宠溺,似乎“能不能临死前看一眼孙子孙女”的梦想就寄托在这姑娘身上了。
阿紫受宠若惊。
但夏极也不明白娘的想法。
他不过是在返回的途中将阿朱送入了芥子世界,以避免血咒干涉。
而为了避免阿朱与阿紫见面,他只能将阿紫带出来。
这就是前因后果。
但不论如何,从今往后,金蝉子和阿紫,成了除庄鱼外的另两名同居者了。
...
...
三日之后。
夏极暂时告别了家人,外出云游。
说是云游,其实不过是独自一人来到野外,进入了芥子世界,以消化掉“虚无炎”。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在所描述大通达第五境的道路上再迈出一步。
至于寻找束缚住自己的“那根线”这件事,一时半会实在解决不了,他发现自己很难去爱...他甚至会想世上哪有什么爱,都不过是繁衍欲望在作怪罢了。
而他这种寻找“线”的想法,更是本着利用的原则。
在这种原则之下,他怎么可能收获一个合适的对象,一个温馨的家?
再说起来,即便没有那个可以随时“跳出去”,让他休息的家,他还有庄慢慢,颜珍,老道,神医,庄鱼,虞清竹,甚至阿紫,太上...这些人都是他的线。
夏极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看着芥子世界里,那朱红长裙的少女正在适应着环境,便缓缓闭上了眼。
无声的黑色禁忌之火从他毛孔中钻出,继而一团被包裹着正在左冲右突的胭脂色火焰展现出来。
那胭脂色火焰正是虚无炎。
之前它一直被黑火包裹着,储存于体内。
此时,罗睺吞日炎则开始疯狂撕着这虚无炎。
在这一道道焚烧一切的火焰下,虚无炎很快支撑不住了,作为整体的火种开始瓦解,然后被一一送入夏极体内消融。
这种消融是一种很漫长的过程,之前夏极花费了一个多月,这一次也不会短暂。
他极有耐心地吞噬着这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他脑海里信息变得清晰起来。
虚无炎体现出来的特征有三个。
如同上次消化万象盘蛛炎时一样,他需要选择其一,融入黑炎之中。
其一,虚无囚笼,放逐万象;
其二,放逐兵器,化归己用;
其三,虚无坐标,归去异维。
第一个能力,第二个能力,他在和齐穷交锋时都见过。
所谓“虚无囚笼,放逐万象”指的是,这虚无炎可以笼罩在一切之上,将一切物短暂的拉入异维度,而使其无法攻击和被攻击。
所谓“放逐兵器,化归己用”指的是,虚无炎可以将你是用出来的神兵、法宝、甚至是某一段力量放逐,然后被带动着,反过来攻击你。
而第三个能力,夏极是从没见过。
此时一见,他也不禁深深感到头疼。
要不是魔蝉子直接占据了齐穷的身体,齐穷怕是极难极难消灭。
这“虚无坐标,归去异维”,说白了,就是利用虚无炎在另一个维度安放坐标,然后在自身受到任何形式的致命攻击时,直接出发坐标,并闪身到那个异维度。
而这个异维度并不是和现实世界彻底无关的异维度...简而言之,从外看来,就像一个“泡泡”。
好似是你受到了攻击,但是你会瞬间被一个“泡泡”包裹,然后别人再也无法攻击你,你也无法攻击别人,你甚至可以操纵这个泡泡进行短程移动。
这个能力看起来好像和第一个“虚无囚笼,放逐万象”有些相似。
但其实,却截然不同。
前者是一种短暂的挂靠。
而后者,却可以长期停留在那异维度之中,只不过...每个坐标只能用一次。
在用完之后,还需要花费时间重新安置坐标。
夏极一边消化着虚无炎,一边思索着...
很快,他做出了选择。
在这个动不动就会死的世界里,能够在被秒杀之时,瞬间进入异维度的庇护所,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少,你还能缓一缓,还能看清楚你是被什么东西杀了的,不是么?
就散那东西守尸,你也能藏在“泡泡”里不出来,甚至还能驱使“泡泡”在小范围里移动。
这该是多幸福。
夏极选择了将这个“坐标泡泡”的能力融入黑火。
此时...
他再度沉浸入了黑火的深处。
一瞬间,
他感觉自己已不在原地。
四周是一片斑斓而深邃的星空。
无穷的杀意涌入他心底,但却没有让他陷入混乱,因为他就是这杀意的主人。
他要毁灭一切,要杀戮一切,要将一切从生带到死。
而那横亘宇宙之间的黑火怪异轮廓再度显现出来,抬手之间,焚烧着星空,毁灭着无穷的星辰。
隐约之间,还能看到某些星辰里激射出璀璨的能量光火,但在这怪异轮廓面前,根本是螳臂当车,全然的不堪一击。
这是罗睺吞日炎上一任主人的记忆,或者说罗睺吞日炎只有过两个主人。
第一个主人已经消亡了,此时的主人是夏极。
夏极感受着那一幕,这才察觉在其他星球上很可能也有些生命...
否则,那些反抗性质的攻击从何而来?
否则,很早之前他所见的盘古又是从何而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而无论什么样...
他扮演的角色,似乎注定了是“毁灭一切”的角色。
深邃冰冷的星空被点燃,空间如画卷般被燃烧,那是远超过夏极现在力量的罗睺吞日炎,是真正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
这一幕,夏极在之前消化“万象盘蛛炎”时也体验过。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感受却更深了。
若不是这罗睺吞日炎真正属于他,他便是心智再坚定,也早在这体验中彻底迷失了,忘记了他自己是谁。
一粒微尘般的记忆,若是投入到了一片汪洋般的记忆之中,那么前者就会“消失”。
这种“消失”不代表不存在了,而是存不存在都已经等同于不在了。
过了不知多久,
他感到那焚烧一切的黑暗轮廓消散了。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两扇斑斓的星云。
那星云里不知蕴藏了多少星辰,而所显示出的光彩又不知是被多么炽热的亮光所照出的色泽...
如果,夏极还是普通人,他一定会觉得这就是两团星云。
但现在,他却认为这东西...很可能是一只蝴蝶。
就在他闪过如此思绪的时候,一双胭脂色的瞳孔好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般,而微微向他所在的方向转动。
那是“蝴蝶”的瞳孔。
相比之前那操纵着陨星的“蜘蛛”,这位“蝴蝶”似乎本体就是一个星系?
这应该也是“虚无炎”的真正主人了。
至此,消化便是差不多结束了。
夏极缓缓睁开眼。
心念一动,黑火如根根蛛丝扩散开来,又缠连万物,而化作一张编织好的蛛网扩散开来,贯穿四方,洋洋洒洒。
所有蛛网都缠绕在他周身,而另一端则如诸多触手或是扭曲的水草,在半空扭动,摇摆。
芥子世界的虞清竹如有所感,抬头看去...
然后便见到了这夸张而诡异的一幕。
她的眸子再也挪不开了。
她的身体因这股力量的强大而产生着极其强烈的战栗不安,彻骨冰寒。
她曾经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修行已经够强了。
但显然,还差远了。
她感觉已经失去了一切,那么...唯有握紧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意义。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要把这份强大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她看着虚空蛛网之中的那道禁忌般的身影,往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不在虚空,不在四方,不在八荒,不在人间。
黑火如水流冲击之下的透明巨珠,滑滚出一重重流纱似的火焰,将那男人包裹其中。
夏极飘啊,飘啊...
外人看来恐怖无比的他,其实只是在设置坐标罢了。
坐标时间颇长。
一天后,
他才设好了坐标。
看来想要连续使用这种力量,也不现实了。
在躲避了一次致命打击后,他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才能设置第二个坐标。
夏极站在黑炎蛛网之中,自喃道:
“是时候再去云梦泽,然后打开通往灰雾世界的门了。
这样正好可以检测一下力量,也可以...去窥探门后的世界。”
有的三条命,还有,再加上先天八卦镜碎片,和虚无炎的“异维度坐标”...
夏极觉得,自己这是直接上了三重保险。
要杀他,首先要攻破“虚无炎的异维度坐标”。
但攻破了也没用,因为那不过是卦象世界。
然后,即便无视了“卦象世界”,他还有四条命,就算是一千人也只能取走一条。
不知何时,他似乎已经变得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样子了。
那么,
此行...可堪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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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99.门之后,灰雾之后,探索归来(8700字)
啪嗒...
清脆的响声,瓷碗在半空如慢定格般落向坚硬的地面,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冲撞力让脆弱的瓷碗粉碎、炸开、化作一片片割手的瓦片溅散而开。
人即便想去搜集这些碎片,也不能使瓷碗圆满,要么让满手染血,要么则是冷漠地清扫到垃圾堆之中。
庄鱼看着自己忽然滑了下的手,有些诧异。
再看向满地的瓷片,微微皱眉。
怎么会这样?
她从未经历过心神的分散...
这种分散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是悲伤的未来...
亦或是,悲伤的、未知的...还未想起就已经让心尖颤抖的过去?
阿紫没想辣么多,饭来了就吃掉,碗碎了就扫掉。
她搭着小拖鞋,抓起扫帚,开始清扫。
扫完又忙其他的去了。
庄鱼看着她的背影,又侧头看向窗外,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感,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一般。
...
...
卦算世界之中。
夏极如常地拉上了庄鱼。
因为,他无法忘记那一个曾经在他背上死掉的庄鱼。
那一个在即将看到门后景象,却未曾能够看见的庄鱼。
虽说是卦象世界,虽说是不同的庄鱼,但他却希望这一个庄鱼能够替代另一个已经死掉的她去看看远处的风景。
而第三位队友也确定了。
这就是金蝉子。
金蝉子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一起去。
因为,这名僧人有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他要返回彼岸,去弄明白彼岸到底怎么了。
他也要弄明白这无尽岁月里一尘不染的心,究竟沾染了什么样的尘埃。
第四位队友,也顺理成章的确定了。
这就是阿紫。
然而,阿紫太弱了。
但阿紫的理由也很明确。
庄鱼比她还弱,为什么庄鱼能去,她不能去?
夏极考虑到这里是卦象世界,带三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于是,
在夏极的带领下,四人小队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出云道和山南道交界处的荒山上。
因为云梦泽的出现是一种偶然现象,所以,四人需要在这里静静等待。
时已入夏,白云天上,阳光穿透,璀璨耀目。
俊俏的妙僧一身白袍,坐在树下,双手合十,闭目诵经,似乎只有诵经才能让他心中平静。
阿紫则是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紫色紧身衣、绑腿、小靴子,正在临时抱佛脚,苦修着功夫,磨合着和金刚琢子的契合度。
金刚琢子作为“二十秘宝之一”,至今还没被她开发出“非正常用法”,也能从某个角度证明阿紫此女实在是一代奇女子。
这就仿似拿着AK47,但折腾了几年都没能射出一颗子弹。
阳光穿透重重林叶,沙沙叶浪声里,随风抖落大小不一的金钱斑点儿。
阿紫脚踏金刚琢子,双手抓着两把匕首,匕首挥舞之处,紫火灼灼燃烧。
夏极并没有告诉这两人,这里是卦算世界。
但庄鱼,他却必须要说。
此时,庄鱼撑着阳伞,拖着拽地的无垢长裙,正坐在悬崖边。
她抬眸看着远处,脸庞上藏着一种没有人能够理解的笑容。
“谢谢。”
她对身边的男人说。
夏极道:“不客气。”
庄鱼道:“那一次你遇到的我...一定让你印象深刻吧,否则,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自己去到云梦泽。”
夏极脑海里闪过两人浴血奋战的情景,一个人在一个只能杀戮的场景里,单独存活了一个多月,不眠不休地杀戮,若不是他背着庄鱼,若不是庄鱼还能不时地和他说会儿话,或许他已经无法回到此时此刻,至少他的性格已经彻底改变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是...无论是佛,还是魔,都不再是自己。
少年出行,半生归来,可还记得本心?
那被佛或是魔嘲笑的幼稚的本心,难道不是最无暇的宝石么?
所以...
某种程度上,那不存在的庄鱼是他的线。
让他可以如风筝般进入了雷电交加的暴雨里,但却依然能安全返回的线。
但他心底又生出一丝古怪感,因为这个庄鱼用了“那一次你遇到的我”这样的句子......
这种看似正常,但其实却古怪的句法隐隐提醒着夏极,这个庄鱼是有独立意识的,她会甄别她自己和别人的区别。
他感受到庄鱼在观察的他的目光,切回思绪,随口道了声:“还好吧...”
庄鱼轻笑道:“那这一次,我会坚持下去,我会坚持到这场旅途的终点...
如果,如果我死了,或是时间结束了,还请...
算了...”
她欲言又止。
夏极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其实明白的。
庄鱼想说“如果她死了,或是时间结束了,还请下次继续叫上她”。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庄鱼都是假的,都是如同泡沫幻影般的存在。
可是,他却莫名地更喜欢和这些庄鱼在一起的时光。
很轻松,很自由,很纯粹,不会有任何束缚。
这非常的莫名其妙,
严格说来,便是现实世界里的庄鱼,都是从没有存在的,是魔女所捏造出来的人。
一个本身就是被捏造出来的虚假存在,在一个须臾即逝的虚假的世界里,却和他好好地相处着。
而他,居然挺喜欢这种氛围。
无药可救了。
夏极这么想。
但既然是卦象世界,那么...也没关系吧?就当前世玩的游戏吧。可这种真实的感觉,这种触碰了都会感到温度的感觉,怎么会是游戏?
白云悠悠,山影渐落。
千峰万壑,皆染霞光。
夏极打猎,
庄鱼烤肉,
阿紫烤鱼,
金蝉子不吃肉,所以在一边罗里吧嗦地劝三人不要杀生。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个月。
又是一个看似寻常的朝阳升起的清晨。
但这个清晨却和以往不一样。
腾腾的雾气如煮沸的水,淹没了整个荒山。
山中易起雾,但却从不会有这般的大雾。
除了阿紫之外,其余三人都纷纷感受到了什么,而站到了悬崖边,在薄金般的雾气里,眺望远处。
目光交换,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意思:
——云梦泽,出现了!!
夏极背起庄鱼,阿紫和金蝉子紧随他身后,四人冲入了雾气,向着远处那座若真若幻的世界而去。
...
...
这一次,四人在云梦泽中待了足足两个半月时间,才迎来了门的靠近。
而云梦泽作为肉降落之地,作为汇聚无穷妖魔之地,这也意味着...无数的神佛碎片在此处被趋向完整。
夏极等人虽然强大,但在诸多“百分之三十、四十、五十...甚至七八十力量的神佛”的进攻下,也根本无法完全应对。
妖魔,杀之不竭。
手段,层出不穷。
一路尸山血海,拼杀而来。
没什么意外,阿紫死了。
死在了进入云梦泽的第四天。
杀死阿紫的是一个双头生出牛角的妖魔,那妖魔已经彻底疯了,强行行法天象地之身,在夏极正和其他妖魔缠斗时杀死了阿紫,然后那牛角妖魔自己也死了,身体再化作血肉,沉沦入这片名为云梦泽的大地。
金蝉子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此时...已经成了一个金色的亮点靠在夏极身侧。
夏极满身血污,头发也全部被各种血染红。
这一次里的云梦泽比上一次还要可怕。
显然,这云梦泽之中“神佛拼图”的组装速度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进行。
他在进步。
但云梦泽也在“进步”。
进入这里,除了杀,除了等待,再无别的方法。
只要门没有出现,就只能毫不间断地杀。
但你不知道门何时会出现。
夏极一次又一次地全身沐血,又一次一次地用火焰蒸发掉血液,直到他已经懒得再怎么做了。
“庄鱼...”
夏极轻轻喊了声。
没反应。
夏极心莫名地一紧,又加大声音喊了声:“庄鱼...”
他竟然有些害怕听不到这女人的回应。
但幸好,没有。
他肩头上趴着的女人洁白无垢的衣裙早已染上了刺目无比的红梅花,她疲惫地看了一眼夏极,再努力地试图睁眼对向远处那出现了的门扉。
但她失败了。
但夏极没看到。
庄鱼露出微笑,问了声:“到了吗?”
然后,夏极感到抓紧了他两个半月的双臂忽地无力地垂落了。
这些妖魔的攻击手段大多继承于神佛,各种力量皆有,即便瑶池神水也只能拯救部分伤势。
此时...
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涌上心头。
明明...明明...再过几天,这女人就会消失,但为何还是不愿意她死在这里?
“夏施主,夏施主...”
轻轻的声音从他脚下传来。
金蝉子的灵魂画作小太阳的光点,正在喊着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世人皆知死乃是离世,却不知这又是新的往生。
对于新的你来说,死才是开始,是来。
是去是来,存乎一心,何况...庄姑娘并没有死,不是么?
那么,施主何必难受呢?”
是的。
庄鱼,只是魔女的一个凭空捏造出的身份。
夏极甚至连着魔女的真正姓名都不知道。
他又何必难受呢?
夏极深吸了口气,从芥子世界抛出一个金属傀儡。
金蝉子再度熟练地附着于金属傀儡之上。
傀儡长出心脏,生出血液血肉...
未几,就又是一个俊俏儒雅的僧人出现在夏极面前。
他双手合十道:“小僧去开门。”
夏极点点头。
这两个半月里,他充分认识到了金蝉子有多么耐打。
无论他被怎样杀死,只要附近有人形物或是人形尸体,他都能借尸还魂或是借物还魂,然后如同“回档”一般,变成原本的模样。
这根本就是一个BUG。
以精神的不灭,达到肉体的不灭。
这就是佛吗?
可以可以...
夏极和金蝉子,站在门前。
门是黑门。
门框的轮廓出显出一种诡谲难言的混沌灰雾。
夏极知道,门后未必有那么神秘,因为阿朱应该就是从门后来的。
门后有土著,有自行运转的生物链,有和人间相似的城市...
但是,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金蝉子都紧紧盯着那门。
金蝉子走上前,握住门的把手,侧头对着夏极笑了笑:“施主...小僧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拧动了把手。
吱嘎一声...
门往里推开,灰色雾气好似被宇宙巨鲸的心脏泵压着,飞快涌动,一丝一丝质地分明、各呈轮廓的灰雾幻化出人心里各种最邪恶的念兽,呼啸着、拉扯着、尖锐咆哮着往门外冲出。
夏极看着金蝉子。
金蝉子还在看他。
这位作死天赋点满了的僧人居然一边回头,一边如陪着笑般,走入了门后。
就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刹那,夏极周身黑火狂暴地焚烧而起。
轰!!!
云梦泽的大地后知后觉地传递了一声开天辟地似的巨响。
夏极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扑到了金蝉子身边,他左手抓着金蝉子作为肉盾,右手则是随意一抖,血肉里生出了覆满黑火的漆黑龙爪。
此时的他早就成了一个无光无声的轮廓。
金蝉子被推动着,一同冲入了门后。
哧哧哧...
一瞬间。
夏极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下...
他愣了下,然后才回过神来。
他的黑火已经全部消失了,龙爪也变成了正常的手,然后他出现在一个“胭脂色的泡泡”里。
这是他预设好的异维坐标。
换句话说,他遭受了致命攻击。
很明显,这入门后承受的攻击远远不是他现在的层次,这不代表着罗睺吞日炎弱,只是说明他没能发挥出罗睺吞日炎的力量。
但是,他的这“异维的虚无泡泡”也不是正常的防御手段。
夏极坐在泡泡里。
而泡泡随着他之前冲入的惯性,继续往茫茫灰雾里推进着。
夏极一看左手,金蝉子不在,金蝉子死亡后化作的金点也不再。
他看着灰雾外,试图看到点什么。
但却全然是徒劳。
门后,显然至少有相当一段距离时根本无法视物的灰雾区域。
他试图寻找金蝉子,但金蝉子已经不见了...隐约间,能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耀目的金点,但随着泡泡往里的冲刺,那金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金蝉子的肉体又陨灭了,化作了灵魂。
那金色的光点正在雾气里移动,方向和他相同,好似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
想来也可能是遵循着他之前推动金蝉子的惯性。
夏极舒了口气。
他坐在虚无泡泡里,莫名的有些轻松。
不知道攻击他的存在会不会很气。
他就在这儿,明明被打一下就会死,但就是打不到。
真是多亏了这名为虚无炎的异火火种。
夏极决定现实世界里真正来探查这灰雾世界,需得在吞噬了九种异火火种后,等至少达到真四境大圆满后再说。
此时...
泡泡如一叶扁舟。
夏极如这扁舟上唯一的旅人。
灰雾如同不存在任何活物的海洋。
他独自进行着这旅途,向着未知的前方前行。
哪怕,哪怕能够多往前一点...多看到一点...此行都足够了。
他这么想着。
但灰雾的飘动却充斥着不确定性。
他在扁舟上随波逐流,却怎么都无法上岸。
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但夏极知道,距离卦算世界关闭的四个月期限快到了。
如果这一叶扁舟再无法带着他上岸,他就需要从泡泡里走出,来一段冲刺试试了。
庆幸的是,在夏极即将从泡泡里冲出时,他看到了一点和之前不同的风景。
雾气后是一个山岭地带...
灰色的大雪,从天穹上疯狂而落,如同一片片污浊的刀,割裂着这个世界,让人心底忍不住生出阴霾和悲伤。
这风景越来越近。
当泡泡和这风景接触时,发出一声如是小舟靠岸,亦或是小舟入水的声音。
啪...
泡泡停了下来,好像卡住了。
无论夏极怎么操纵,虚无泡泡就是不再往前挪动,就是不进入远处的那风景里。
“怎么回事?”
夏极想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几个假设。
比如,其实“云梦泽”、“灰雾世界”、“眼前的这个下着大雪的世界”都是存在于不同的维度...
之前那些天,之所以自己的泡泡无法“上岸”,一直在灰雾里漂流,是因为“灰雾世界”里根本就都是灰雾。
但现在,自己终于要“上岸”了。
可是,“上岸”涉及到从一个维度到另一个维度,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所以“虚无泡泡”无法跨越这个点,而被卡住了。
但假设终究是假设。
夏极稍稍等了一会儿,很快做出从“虚无泡泡”里走出的选择。
他往前纵身一跃,直接跃向了那下着灰色的大雪平原之上。
这次,他没有遇到危险,平稳落地。
“虚无泡泡”实在是各种无解局面逃生、让还没打上照面的BOSS气的吐血的神技能,但可惜的是“CD”有点长,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重设坐标才能使用第二次。
身形虽还在半空,但夏极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尽快探索这片雪域,了解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但他的打算注定落空了...
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他的感官。
他本来想着,顶多又被秒杀,然后回归。
但是,他错了...
他没被秒杀,而是无法走动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奇异的温暖感传来。
他觉得舒服极了,除了身子不能动之外,其他一切都挺好。
他甚至就想在这温暖而舒适的环境里一直待下去。
然而,他很快警觉了。
但警觉了也没用。
他尝试了各种可能,但就是发现自己即便用尽全身力量也只能让身体做出一点点点的挪动。
与其说挪动,不如说是在温水里浮浮沉沉...
他努力地睁眼,却发现睁不开。
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会恐慌...
但古怪的是,此时他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这到底是在哪?
夏极满脑子问号。
然而,他现在根本不具备探查的能力,甚至连自杀、进入芥子世界、召唤黑火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等着时间过去...
过了没多久...
他只觉眼前有了光明,稍有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落在芥子世界阳光照射的森林之中。
夏极仰头看看...
“我是被困住了吗?”
“我明明是纵身跃入了那个灰色的大雪的山岭地带,怎么会无法动弹?”
思索了一会儿,
他决定再试试。
毕竟,虚无坐标还是很管用的,能让他淌过那一扇门。
第二次,他行动快速,谁都没带,轻车熟路地进入了云梦泽。
然后在等待了两个半月后,门出现了。
夏极已经很熟了。
心里计算着时间。
打开门。
往里冲。
准备进入虚无泡泡。
然后,他果然进入了虚无泡泡。
但是,他瞬间无语了。
因为他是在进门的瞬间,在触碰到那个灰雾的瞬间秒触发了“虚无坐标”...
所以,此时的他竟是出于偏静止状态。
也就是说,没有金蝉子作为肉盾挡那么一下,他远没有惯性带着他往前冲出...而金蝉子之所以能作为肉盾,让他获得进入门后的初始速度,这和金蝉子是佛不无关系。
夏极无语地操纵着“虚无泡泡”,努力地前移,但直到接近回归,他才勉强看到远处的“海岸线”。
这一次进入,他是不停计算着时间的,所以他隐约感到距离回归也就在一天不到的时间了。
那就继续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夏极心底默默计算着。
在剩下大约三个时辰左右的时候,“虚无泡泡”距离“海岸线”是越来越近,但就是还差一点距离。
夏极看着“海岸线”...
投射入眸中的风景依然是山岭地带,依然是灰色大雪疯狂飘舞...
这和之前是一样的地点,夏极记下这个地点,然后耐心等着。
再他预感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回归的时候,他不等了。
啵~~~
胭脂色的虚无泡泡炸开,一道纯黑的身影激射而出,向着那近乎近在咫尺的灰雪山岭扑去。
哧哧哧...
黑火,血肉,触及那灰雾的时候,如是凡人触及了一股高强度的酸。
他在这灰雾穿行,就如凡人在王水中穿行。
但幸好,他距离“岸边”太近了,近到只需要零点零几秒的功夫就可以抵达。
所以,他感到自己只是被剥了层皮,全身以毁容的姿态抵达了“海岸线”。
这一次,他反应迅速,想要做点儿什么。
但和上次没有任何区别,他再度失去了任何动弹的能力,只是被动地闭着眼,在一片温暖而舒适的水域里,上下浮动着。
直到时间到了,他才再度回归。
芥子太阳的光芒再度照射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夏极往后仰倒,喃喃道:“如果能够停留更长的时间,那么说不定我能知道更多...至少我能弄明白那个让我无法动弹的地方是哪儿。”
其实,他心底有一个古怪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太古怪了,所以他根本无法确认。
他怀疑他以婴儿的状态存在于一个女人的肚子里...
但这太不可置信了。
离开芥子世界,往外探了一眼,果然...“一千人”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这是在提醒他,要是敢再跨维度玩儿,就得死。
而之所以这次不死,也是多亏了金蝉子之前帮忙挡住的那一次因果。
夏极心底生出一种“进入芥子世界前,让金蝉子在旁边念经”的冲动。
但想想还是算了,
上次一千人吃掉了魔蝉子,现在的金蝉子可就只能自己被吃了。
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两个:
第一,寻找第三种异火,以修炼【焚道】,自己实力够硬才行;
第二,继续寻找先天八卦镜碎片,以更长时间地停留在那遥远的灰雪山岭之中,如此一来,即便被一千人吃了,也算“死”的有价值,替死小鬼没白用。
然而,异火不好寻找,不是每个魔都有异火,这个酒需要人间各方的信息情报了。
另一边,先天八卦镜碎片也不好找,最现成的一个应该是在刘大天王阵营里,那需要尽快去看看。
...
...
数日之后。
武当山脚下的小镇上,正沐浴在晨光之中。
此时庄慢慢家的小院子里正传来“哧哧哧”的刮动声,以及“啪嗒啪嗒”的拍击声。
院儿内,
阿紫正用手按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操着把菜刀正在刮鱼鳞,之后是要给庄阿姨做红烧鱼用。
鱼儿是昨天下午从镇外的湖里钓的。
庄慢慢就喜欢阿紫这小姑娘,简直越看越喜欢,不过短短一个半月的相处时间,她对阿紫已经比对庄鱼都要好了,投过去的目光里满满的是宠溺。
而阿紫这么勤快的帮她做事,庄慢慢更是满心欢喜。
庄鱼知道阿紫和夏极的关系,也知道庄慢慢的想法,心底不禁有些好笑。
但身为魔女,“角色扮演的职业道德”还是要讲的,身为庄鱼,她觉得给老人家一个念想还是必须的。
于是她也不揭穿,每天在家看看书,应付一下给别人牵线的上门红娘,同时通过红娘反向去帮便宜弟弟找老婆,然后再稍稍实地考察一下。
如今她已经记录了不少名单,只等夏极回来后去一一相亲。
金蝉子每天也是力所能及地帮忙砍砍柴什么的...毕竟他是个和尚,在道乡外出宣扬佛经,那和上门砸场子有什么分别?
正在这时,小院儿的木栅栏外传来兴奋的嚷嚷声。
“师弟,师弟!!”
“师弟在家吗?”
一个胖道士出现在门前,他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很开心。
这正是在白云道场论道归来的三师兄刘尘。
归来后,他在武当待了一阵子,然后才下山。
此时,他哼着小调儿站到了院门口,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和尚,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阿紫,他有些眼熟。
而庄鱼,他是认识的。
刘尘看向庄鱼。
庄鱼扫了一眼这位三师兄,道:“舍弟外出云游去了,还未归来。”
刘尘愣了愣。
出去了?
这没关系。
反正今天他是来装逼的。
小师弟不在,那么就装给这位曾经的天道宗天才听,那也不错。
于是,刘尘清了清嗓子道:“白云道场的论道,我们道乡胜了,而且还是我武当最后力挽狂澜。”
“啊...遥想那场景...”
“佛土那三名佛子能力极强,云山宫,幻尘宫,玄素宫,天灵宫纷纷败下阵来...眼看着我道乡即将败北,我武当上场了。
武当第一个上场的人是我,刘尘太乙道人。
佛土上场的则是那三大佛子之一的玄净。”
“那玄净问我,道家经典道德经,上卷明道,下卷明德,未知此道更有大此道者,为更无大于道者?”
“我告诉他,天上天下,唯道至极最大,更无大于道者。”
“那玄净再问我,道是至极最大,更无大于道者,亦可道是至极之法,更无法于道者?”
“我告诉他,道是至极之法,更无法于道者。”
“那玄净说,道家经典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说道是至极之法,更无法于道者,那么...何以天法道?又何以道法自然?那么,道亦不过是被法者,和法自然者,又何来最大?”
“然后你们猜我怎么说?”
“我告诉他,道法自然,是因为道本身就是以自然的方式存在的,自然并不是另一样东西,而是道的特性。道无所不包,其法乃自然。”
“然后那玄净还要再说,但却忽地哑口无言,继而面色苍白,再后来,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再看那两名佛子,竟也都是面色苍白,无法言语,然后竟是纷纷退场。”
“哈哈哈...从今往后,我刘尘太乙论道战中,以一人之力,压倒三名佛子的传闻将在道乡佛土传闻开来。
欸,只可惜贫道又不是那爱名之人,苦恼,实在是苦恼。”
庄鱼无语地看着胖道人这拙劣的装逼技巧。
根据她猜测,那三名佛子肯定和魔蝉子有关。
现在魔蝉子都成金蝉子了,那三个肯定是撑不住了啊。
这刘尘顶多是走了狗屎运,刚好碰到那三个衰退的时候,说到底还不是夏极厉害?
要不是夏极干掉了魔蝉子,你刘尘能走到这狗屎运么?
再说了,金蝉子还在这院子里呢。
庄鱼看了一眼和尚,和尚在淡然自然地劈柴。
什么叫装逼?
和尚这才叫装逼。
相较之下,刘尘的装逼实在太拙劣了...
庄鱼看的无语。
刘尘却没有丝毫察觉,却微微一笑,反问着:“庄师妹,你可知我这句话的厉害?”
庄鱼不答,因为在她心底,这胖道人已经社死了...
忽地,她心有所感,目光穿过刘尘肩膀看向远处。
一道身影正从远处的青石板子路径上,踏着轻快的步伐归来。
庄鱼眼睛亮了亮,却没说话,只是看向刘尘道:“你师弟回来了。”
刘尘还没反应,阿紫却已经反映了。
她双眼绽放钛合金光芒,放下鱼和菜刀,迅速扭头看去,这一看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归来的主人。
阿紫兴奋起来,迈开腿子就冲了过去,紫裙飞舞,很快到夏极面前了,见到主人,阿紫开心地腾空跃起,张开双臂,幸福地往主人扑去。
小狸猫表达情绪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夏极随手一伸,右手抓住了阿紫命运的后脖颈,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将她放下。
阿紫欢喜地跟在主人身侧,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和主人分开这么久呢。
刘尘见夏极回来了,急忙拉着这曾经的龙武王装逼。
夏极听后,感想和庄鱼差不多。
刘尘唾沫星子横飞地吹着牛逼,夏极则是侧头看了眼庄鱼...
这个曾经在腥风血雨里陪着自己厮杀了两次的女人...
也两次倒在门开启之时的女人...
不知为何,那虚假世界里的庄鱼好像更亲近些,这里的...虽不陌生,但却少了那种感觉。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庄鱼笑着问。
夏极随意道了声:“没。”
然后,他继续听着刘尘吹牛逼,但却是在想着“第三种异火”以及“第三块先天八卦镜碎片”的事。
至于,寻找那根“线”...他似乎已经不想再去寻找了。
因为,他可能永远无法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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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苦海生灵焱,请先生出山!(万字大章)
“肉是从黑暗蟠桃树上长出,再跌落到人间,但却大多是落在了云梦泽,然后通过云梦泽再扩散到人间。”
“而黑暗蟠桃树又是在生在那六座山庄中的一座里。”
“如此推断,六座山庄很可能都是存在于不同的维度之中...”
“维度,这个世界的维度似乎有些独特...”夏极思索着。
此时,刘尘已走。
月夜天,萤火在庭院栅栏下的茂盛长草里飞着、舞着。
夏极闭目,想着他从“罗睺吞日炎”那诡异的宇宙黑色轮廓之中得到的一些经验,正是因为这“罗睺吞日炎”的第一任主人,以及后面的陨石蜘蛛、星云蝴蝶,他才对这个世界的维度有了些认知。
维度,简而言之,就是另一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的特点很奇怪。
首先,它们是在不停运动着的。
其次,它们是能彼此重叠在一起,但却互不干涉的。
在另一个维度存在的苹果,可以和这个世界的苹果重叠在一起。
同一个地方会存在两个甚至三个,甚至更多的完全不同苹果。
他自己也可以在异维度设置“坐标”,然后坐着“虚无泡泡”在异维度滑动,然后也同时在本世界的维度里滑动,从而见到本世界更多的东西。
但是,在夏极看来,这些维度大多是“毫无意义存在的维度”,也就是荒芜的世界。
这些维度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可还有一些维度,却遵循着奇特的秩序排列着。
姑且假设那座拥有黑暗蟠桃树的山庄叫做蟠桃山庄。
那么,蟠桃山庄的一棵蟠桃树上的蟠桃熟了,然后落地...
这颗桃子是怎么落到人间的呢?
大多这个世界的强者听到“魔身肥沃土,结桃落人间”,肯定是想象桃子从天上落下来,穿透了云层,落到地上。
但,事实呢?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桃子是从外星,坐宇宙飞船过来的?
而且,如今已经证明了桃子的轨迹,它们是穿过云梦泽落到人间的。
云梦泽并不在人间的天上。
那么,问题又来了。
云梦泽里的门是否只有一道?
若只有一道,那么...那灰雾世界的某个“海岸线”是否就是“蟠桃山庄”的入口?
可自己为什么两次都知飘到了同一个“海岸线”,那个下着灰色大雪的山岭地域?
抱着诸多不解的悬疑,夏极再度动用了先天八卦镜碎片。
这一次,他没有远行。
因为远行会让已经很靠近他的一千人,将他瞬间吃掉。
他还没有把握解除“进入灰雪山岭后无法动弹”这个问题,所以...即便再试,也是徒劳。
他决定进入卦算世界里,去找金蝉子问问。
金蝉子身为彼岸的佛,虽然如今境界低下,也忘记了不少事,但毕竟还是佛。
一念入卦象。
此时...
农舍杂物间的门前,
金蝉子正在月下,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一朵正在绽开的野花。
野花寂寂无名,秋谢春荣,但却浓缩着完整的生死轮回,和任何生命并无本质的不同。
所以,金蝉子看的很认真。
他看着一朵花,就好像在读着一本书。
文字虽然奥妙,但不过是指月之指,若执着于手指,何以见那皓月清辉?
佛陀拈花微笑,不是为花香,而是因为有感生命轮回的奥妙,心有所得所悟,故而微笑。
金蝉子虽然实力、境界都没有恢复佛的层次,但他的心却依然是佛心。
浩浩荡荡,皎洁如月,一尘不染。
但偏偏有尘埃落在了他心头,否则他何以会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从彼岸落到了人间?
彼岸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金蝉子却不着急,也不不着急,他相信那个名为夏极的男人...可能是这个时代的钥匙。
这把钥匙,能打开真相的门。
他和夏极在一起,终有一天,可以看到真相。
金蝉子忽地想起很久远的时候,他似乎曾经带着徒弟,去往西天取经。
但取完了经,才发现自己从未去过西天。
因为西天不在西方,而在心中。
心念的深处,度过苦海,方为彼岸。
这一次,似乎又要再去一次彼岸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领队之人,领队的应该是夏极。
正想着夏极,他就看到一道身影走来。
夏极盘膝坐在金蝉子对面,和他一同看着那朵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花。
金蝉子微笑道:“夏施主,有何事需问?”
夏极道:“和尚可知道一扇门,一片灰雾的世界,还有与那灰雾世界接壤之处的世界?”
他问的没头没尾。
但金蝉子却肃然起来。
“能让夏施主问的门应该是天门。开了门,就是开了天门。”
“天门?天门后为何是茫茫的灰雾,还有入则必死的危险?”
“灰雾怕不是原有之物...据夏施主之前所说,小僧作为魔蝉子时,周身不是也有着灰烟么?那会否这灰雾和彼岸发生的巨变有关?”
金蝉子带着回忆之色道,“天门本是隔绝仙凡所在,
欲破天门,
或从外,以破碎虚空而神魂飞天,
或从内,以涅槃顿悟而浸入心念。
从外,是往三十三天,从内,是往彼岸。
天门一扇,却隔两间。”
“唔...”夏极思索了下,略作斟酌,继续问,“那是否有一处,你进入了...就会成为浸润在母胎羊水中的婴儿?”
他这句话问出,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金蝉子盯着那多小野花的目光慢慢有了光彩。
蝉鸣蛙叫,虽不绝于耳,但至这两人处,却显得清幽无比。
夏极也不催,和金蝉子一同看着那朵小野花。
在这样两人的注视下,小野花若有灵智,怕是压力山大。
良久...
金蝉子道:“夏施主,可否与小僧细细描述一番?”
夏极点点头,道了声“好”,反正这里是卦象世界,他并不担心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于是,他从云梦泽开始讲起,再讲入门,再讲渡过灰雾世界,继而又把看到的那飘着灰色大雪的山岭,还有进入后的感觉都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
他感受到了某种更为深刻的寂静。
抬头一看,金蝉子像看神仙一样看着他。
佛也震惊。
卧槽,你还能这么进去?
显然夏极这艰难到每一步只要稍稍偏差一点儿就会挂的历程,连佛都无言以对。
但金蝉子很快平复感情,嘴唇嚅动了几下,神色略显迟疑,又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两个字...
——“苦海。”
“夏施主,是进入苦海了。”
“而且,小僧隐隐觉得,这苦海可能不是从前的苦海了...
夏施主之所以感到自己在腹胎羊水之中,又可能便是因为苦海发生了改变的缘故。
依小僧推测,这是最初因果的苦海。
夏施主所在的腹胎也是今世生母的腹胎。
不过,夏施主能踏入这等苦海,还安全地走出,小僧实在是佩服无比。
施主实在生具慧根,和我佛有缘,不如今日便皈依了吧?”
夏极:......
他这不是出来,而是卦算世界的时间结束了,所以才出来的。
即便有一千人限制,先天八卦镜这种未来系神器,还是太猛。
“和尚细说下苦海的事。”
“阿弥陀佛...”金蝉子仰头望月,缓缓沉吟道,“彼岸不可言,但苦海却可说。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心念,不同的欲望。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
贪婪,嫉妒,傲慢,自私,暴食,嗜血,色念,各种欲求,各种阴暗...人都有。
仿如背着熊熊炭火的旅者,沉浸在火焰的灼烧之中,四处寻找着能够灭却火焰的甘泉...
但甘泉只不过是饮鸩止渴,只能让旅者背着的炭火火焰更盛,从而将旅者扭曲成一个又一个心灵的怪物。
这些怪物存活的地方,就是苦海。
这些怪物永远在寻找着能够止痛的办法,但他们做不到...因为,他们的痛苦并不是来自于外在,而是来自于内心。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正是那些苦,那些欲,知易行难,便是从字面上体悟到了这是什么,如何去做,甚至下了决心去做,但却...没有人能做到。
你知道为什么吗?”
也不待夏极回答,金蝉子仰头看向天空,满怀慈悲之色道:“因为......会痛啊。
自焚于心底欲望会痛,放下欲念,却又会承受他人之欲火,这又会痛。
便是忍了这许多,也终究是忍,是躲,是看见却假装没看到,是感到却假装没感到。
而不是拨云见日,见得那乾坤朗月。
不曾开窍,不得入门,不渡苦海,不至彼岸。
彼岸在心念的最深处,如是明白了,一念可达。
但...一念,却是世界上最长的时间,最远的距离。
夏施主,明白吗?”
夏极木然地看着他,心道和尚果然啰嗦。
金蝉子笑道:“施主莫急,待小僧为施主泡杯茶,我们慢慢说。”
夏极道:“不喝茶了,你这儿也没茶,说快点儿吧。”
金蝉子笑笑道:“所谓沉沦苦海,也就是会沉沦于这些心念怪物构建的世界,只有从这个世界走出去了,才能抵达彼岸。
即便是普通人,只要在夜深人静闭上眼,也会进入苦海的最外围,承受着心底欲念的灼烧。
但若要进入真正的苦海,只是这样却是不够的。
那需要打开天门,才能入真正苦海。”
夏极提问了:“我曾经见过一个从天门里面出来的人,那个人说她出生在天门之中,但只敢在正午左右行动。
而她所在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在地理构造上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却非常危险,似乎存在一种恐怖的诡物。
那个世界的食物都有毒,也都很难煮熟。
那个世界的存在所思所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碰到天门,然后打开天门进入到我们的世界。
那么...
那个人所来的地方就是苦海么?”
金蝉子闻言明显愣了愣,良久,他才道:“已经有太多东西改变了,小僧无法知道改变后的情况...但是,夏施主所说的那个人所来的世界并不是苦海。
至于是哪儿,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难以说明。”
夏极道:“说,给个假设,否则我不带你去彼岸。”
金蝉子道:“三十三天的第一天域。”
“为什么?”
“度过天门,只会去到两个地方,第一就是三十三天,第二就是苦海...那个人既没有在苦海,那只会是在三十三天了。”
这么一来,夏极彻底明白了,至少明白过去这个世界的结构了。
人间→天门→三十三天,或者,苦海和彼岸。
去三十三天需要破碎虚空。
去彼岸需要念头纯粹。
破碎虚空,破碎的是神魂,而非肉体。
那么...道门修的是神魂。
念头纯粹,纯粹的是念头,而非肉体,严格说来,也非神魂。
那么...佛门修的是念头。
躯体加神魂,构成了人,而神魂却是由无数念头组成的。
他想了一会儿,把自己的猜测又和金蝉子说了。
金蝉子点了点头。
这让夏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扩展了一层。
可直达九境。
一二三境没什么好说的。
四境就是身怀异火火源,然后吞噬其他九种异火火种,从而达到五境。
但之后的修炼方法,因为自己实力未够,所以还没有展示出来。
如今看来,怕是和神魂与念头有关了。
既然三十三天和彼岸没有高低,那么神魂和念头怕也是两个分叉平行的修炼途径了。
他对未来的修炼越发感兴趣,觉得这东西比最初的逍遥自在有趣多了。
终究还是契合了真香定律。
然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获得第三种异火,以及寻到更多的先天八卦镜碎片。
如果他真的是在腹胎之中,那么...他至少需要待九个月左右,才能跑到外面的苦海看上一眼。
再考虑到云梦泽和门的接近时间,以及灰雾世界和苦海的接近时间,那么他至少需要十二个月才行...
也就是说,他至少需要六重卦景,才能做到。
否则无论他去多少次,都是在那女人腹中一直待到卦算时间结束。
...
...
次日。
夏极和庄鱼谈了一会儿。
庄鱼答应帮他寻找异火,和先天八卦镜碎片。
但因为无法出卖魔,所以庄鱼必须到外面去寻找异火,而这需要时间。
恰好,夏极也需要时间稳固一下自身新的境界,这不同于世上任何人的境界,是真正的神佛之路的境界。
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极可以说是人间唯一的修行者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日流逝,转瞬就到了初冬。
这半年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
道乡之外,
三王争霸的局面已经结束。
霸王自刎而死,虞姬不知所踪。
刘大天王和吕雉结为夫妻,吕雉被称为吕后,其权柄之大,镇压天下,甚至让人疑惑究竟刘大天王是皇帝还是吕后是皇帝。
便是深宫之中的人,也能感到刘大天王对吕后的恐惧。
没有人知道,三王争霸最后的赢家究竟是谁。
表面是看是刘大天王,但有不少人怀疑其实是吕雉。
而这两人结为夫妻,也是存在了不少疑点,因为便是深宫里的人也从未见两人同居过。
春秋笔法,从来只记发生的事。
就如写生者坐于大海之前,对于大海只以一笔蓝色勾勒而过,然可知海下暗潮汹涌,可知海底渊林耸立,可知内藏乾坤包罗万象?
不知。
故而,历史只记:霸王自刎,刘大天王登基,吕雉封后...
如此而已。
这些都暂且不谈。
另一边,
道乡之内,
群雄崛起。
同时,道乡对于龙武王的存在也可谓是遗忘了。
事实上,人们已经开始把这个新的时代称为“神佛时代”,并给那些强大的武者冠以“神佛”之名。
吃肉,喝肉汤虽然可能会发疯,可能会死,但大多人都默认了这是“没有资质接受神佛传承而造成的”,而想要接受神佛传承,有点儿风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吧?
于是,死者被埋葬。
于是,人们习惯了这种现象。
毕竟,练功都有走火入魔而死的,接受不了神佛传承而死真的没什么了。
在这样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每一天可能都会产生新的变化。
每一个人都可能实力突飞猛进,名动八方。
而很久之前的龙武王,真的是被扫进历史的尘埃了。
如今,道乡之人对这位龙武王远没有最初的紧张感了。
在那些自封“老君”、“玉皇真人”的强者眼里,龙武王不过是个时代之初的幸运儿罢了,若是那时候有他们在,哪里轮到龙武王耀武扬威?
这龙武王隐居在武当山脚下,那便由得他去吧。
但若是新朝的君主怀恨在心,那么道乡却也不会过分包庇他。
当初,龙武王曾经帮助前朝斩杀了新朝那么多将士,这等仇恨,新朝皇帝登基之后,岂会不清算?
但清算便清算吧,该是谁的因果就是谁的因果。
龙武王欠下的债,就需要他自己去还。
现在道乡的水,可比之前深太多了,龙武在这样的水里充其量是个大点儿的鱼罢了。
过时了,不值一提了。
...
...
此时。
武当山上。
紫霄后宫中,如今的掌教玉鹤子神色平静,他虽未曾受得任何神佛传承,但能看到师弟们还有武当弟子之中不少人获得神佛之名,也是心感欣慰。
他盘膝坐在雄伟巍峨的真武大帝金身之下,回忆着过往的种种,回忆着当年老师坐在这金身像下是何等感悟,便是唏嘘不已,感慨万千,心中生出一种历史流逝的沧桑感。
也不知道老师,小师弟,还有那位小师姑怎么样了...
便在这时,
门外小道童稚嫩的声音传来。
“掌教真人,太乙师叔来了。”
玉鹤子应了声:“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
吱嘎~~
宽敞高大的紫霄宫门敞开。
刘尘玄袍飒沓,边裾飞扬,大步流星似地踏步而入。
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显然又沉稳了不少,踏步之间自有一股不同于凡人的威仪,隐约之间还有灼热的气息往四周扩散而出,让人感到热风扑面,宛如烘炉。
这半年里,刘尘的运气真的不错,九鸦神火的异景“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可谓是达到九鸦齐飞的境界了,虽说第九鸦还是虚影,但却也差不多快凝实了。
如今,这个世界的不少武者都知道,“异景”乃是“通天道成之后的景象”。
一个异景的完成度越高,意味着距离第五境就越近。
而达到第五境,那就是当之无愧的陆地神仙了。
虽说接受同一“神佛传承”的人也会有,但是这些受了同一传承的似乎都是竞争者。
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刘尘显然是接受了太乙传承之中的最强者。
如今有人猜测他的境界已经达到四境八阶,甚至距离九阶也就一步之遥了,但他已经很久没出手了。
无论如何,他无愧“太乙”之名。
而之前和他最早一批获得“神佛传承”的两位师侄,即得了雷法的张君灵和得了“撒豆成兵”的华姑子,都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此时,刘尘踏步而至,站定,恭敬地道了声:“掌教师兄。”
声音扩散而开,衬地整个大殿有点儿空,有点儿冷。
玉鹤子道:“自个儿拿个蒲团坐。”
刘尘笑笑,大师兄还是老样子,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心啊。
他抬手凌空一抓,一个蒲团肉被无形力量拖拽,径直地飞了过来,落在了他身后。
他一屁股坐下,然后道:“师兄啊,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让道童们多添几个火炉吧,暖和。”
玉鹤子没接这一茬,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师兄...是在担心小师弟吧?”
“还是你知道我。
小师弟前些年是名动八方,但现在...
欸~~~”玉鹤子又叹了口气。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毕竟人心里大多都清楚的很,把别人当傻子其实只是让自己做小丑。
刘尘知道师兄想接小师弟回武当,然后让武当成为小师弟的庇护所。
而武当是和整个逍遥道捆绑在一起的。
逍遥道又是道乡的一部分。
小师弟和前朝有矛盾,前朝新建,自也是求稳。
如果前朝要动小师弟,那就是要动武当...
掌教师兄是想给小师弟找一个靠山。
小师弟从前是厉害,但现在没有人还会觉得他厉害,因为“神佛传承”已经改变了所有人的观念。
可是,要接夏极回山,压力真的很大啊。
师兄推不动,肯定需要他这个武当第一高手来帮忙推动。
见刘尘犹豫,玉鹤子又道:“小师弟从没有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并且...他可是真真正正地守护过我们,无论是假死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都是生怕把我们拖入一些当时我们应对不了的漩涡。
这天啊,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新年也快到了。
让师弟到山上来过吧。”
玉鹤子苦口婆心地说着。
刘尘神色变了几变,叹息道:“师兄,我也想啊。但是,一旦我们让师弟回了武当,外面逍遥道的那些人会说什么?会给多大压力...”
玉鹤子道:“那我们就置之不理?都快过年了。”
刘尘道:“师弟如今在山下过的也还不错,便是先这么着吧...若是新朝的皇帝来找麻烦了,到时候我们再挑明了,我便是豁出去也定然会护师弟周全。
现在挑明的话,若是被有心人捅一下,新朝的皇帝岂不是会觉得我武当在驳他的脸面?反倒是好心办错事嘛。”
玉鹤子闭目,良久才道:“我也是关心则乱...就如师弟所言吧。
只希望新朝的皇帝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龙武王的事情了。”
他虽然这般说着,但却也忧心忡忡。
要知道,当初龙武王的横空出世,可以硬生生地拖了三王大半年时间。
三王哪个不恨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
夏极已经无法承受三王的报复了。
“师兄,我先去修炼了。”刘尘道。
玉鹤子点点头,“去吧。”
太乙道人起身,缓缓去远。
...
...
芥子世界之中。
怒潮般的黑火宛如被深海巨鲸的心脏泵动,一压一缩。
内里隐约可见一团白色的火焰正被拉扯,消融,此时已经到了归于平复的时候。
正在修行的虞清竹心有所感,侧头看了一眼远处,心中生出骇然的情绪。
“他...又变强了。”
虞清竹已经将这位神秘的黑衣男子当做了攀比的对象。
她每天进行着地狱般的修炼,只为能看到他的背影,然后超越他。
她进展神速,但那黑衣男子却更快。
这让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紧握住拳,恢复了信心。
高崖之上,
黑火散去,
显出一双平静而藏蛰着毁灭之意的瞳孔。
这瞳孔宛如世界毁灭前的那一抹光明,给人以深深的压抑和深邃之感,但很快却又恢复了平静。
夏极看向远方,长舒一口气。
这半年来,他也没闲着。
庄鱼帮他找到了一个异火拥有着,而他直接赶去,吞噬了那一位的异火火种。
这异火名为——生灵焱。
这火焰并不算强大的那一种,只能算聊胜于无。
夏极在其中挑选了一番,融合了其中一样名为“赋命”的火焰特性。
同时,他也再度感到了这生灵焱背后的那位真正的主人。
那是一个人面蛇身,诡谲无比,却又美艳无比的雌性,没有人可以比得上她的美貌,任何男子面对她都会忍不住动心,倾心。
而这也是第一个没有以陨石,或者星云形象出现的存在。
这人面蛇身的美人似乎正在宇宙深处沉睡。
她的模样让夏极想到了炼妖炎。
因为他虽然没看到炼妖炎的真正主人,但却见过这女子的模样。
那么,这蛇身美人居然同时掌握了两种异火本源?
虽说感觉特性都不是那么强大,但两种本源,却端的极为恐怖了。
思绪一闪而过。
他开始试验“生灵焱赋予的赋命”。
抬手于虚空,手掌毛孔里顿时钻出一丝又一丝的黑火。
五指拨动之间,那黑火居然开始变成一只黑色乌鸦的形状,继而...一声尖利地叫声,一只吞噬一切的黑火火鸦从他手中飞出。
那火鸦盘旋于天空,其眼眶处忽地有了一丝神采,蓦然之间...那里出现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同时,夏极的瞳孔变得惨白,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出现在了这乌鸦身上,看着这乌鸦所看到的一切。
下一刻,夏极周身浮出腾腾的黑火。
继而,一只又一只的乌鸦,麻雀,老鹰,各种生灵从黑火里飞出,扑闪着翅膀往四周而去。
它们的眼眶处也瞬间出现了那一双平静的眼睛。
无数的画面,重叠的画面映入夏极眼前。
此谓...千眼。
嘭。
他随意捏了捏拳头,所有天空的黑火飞禽都如被骤然压缩般毁灭,而归聚一点,继而消失。
夏极瞳孔恢复正常,视线也恢复正常。
“还不错,比傀儡方便,但是不如傀儡一般能够长期保存...可是在某些地方却是作用很大了。
比如,我再到云梦泽的那扇门前,可以不用自己入门,而是造出黑火生物,让它们进门查看...即便毁灭了也没什么。
而且...这黑火乃是源自于罗睺吞日炎的火源,赋命也是源自于异火。
以这两种异火构建起来的生命,未必会被针对,也未必会被杀死...”
“然后...”
“似乎还有第二种运用方式。”
夏极静屹于高处,往前踏出一步。
哧哧~~~
他周身黑火瞬间汹涌而出,澎湃于周边,继而化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鸟。
黑鸟振翅,飞了起来...
而黑鸟中央,却是包裹着夏极。
虞清竹仰头看着天空的那只黑鸟,或者说...那无光无声好似天空虚空窟窿般的轮廓,再度陷入了沉默。
夏极飞了一会儿,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崖上,他细细感悟了一会儿,觉得还需要些日子来稳固境界。
“稳固完就回去过年吧...”他露出期盼。
...
...
夏极在芥子世界里修炼的时候,外面却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还未至,却已传的沸沸扬扬。
新朝皇都派遣了三万铁骑直往山南道而来。
铁骑的统帅正是新朝镇国大将之一的樊大将军。
此时,山南道的大将军唐半城早就消失无踪了,整个道上只有新朝刚刚走马上任的一位新的将军。
这位新的将军自然无法和樊大将军相提并论。
皇家行军,道乡之人自然不知其目的。
很快,三万大军入了道乡。
一路官道,尘土飞扬。
铁甲寒光,人人可见。
黑马飒沓,行如惊雷。
而这些士兵眸中闪烁着一种过往普通士兵所没有的悍气,让一些即便得了神佛传承的武者也看的心寒...
显然,这些士兵都不是普通士兵。
沿途之上,武者纷纷避散,不少得了传承的人虽是自傲,但却隐隐生出一种“世界还会如过去一样”的感觉...
武者固然强大了,但朝廷却也强大了。
那么,新朝刚刚建立,樊大将军领着这三万大军来遥远的山南道做什么?
但很快,众人发现了这大军行进的方向...正是山南道道乡的武当山。
很快,这信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入各大势力。
“去武当,那定然是秋后算账了...”
“龙武王杀孽太重,这是他该还的因果。”
“武当会不会庇护他?”
“不管会不会,这已经不是武当能够承受的了...太乙道人再强,也不可能抵挡这么多军队...而且,我今日在远处看过那樊大将军,只觉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武当乃是我道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理当援手。”
“那便各自派人,先去武当,然后伺机而动吧。”
顿时间,
随着大军的前进,不少势力也纷纷出动,往武当汇聚。
而此时...
武当自也得到了这些信息。
玉鹤子和刘尘再度汇聚在紫霄后宫。
师兄师弟相对无言。
玉鹤子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
但他还没说出口,刘尘却已经霍然起身,他左手手掌压着剑柄道:“我带人去山下...我...我必定保住师弟。”
他没说怎么保。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玉鹤子握紧拳头,也跟着起身,“我和师弟一起去...这些年来,我这武当掌教总归还该有几分面子。”
他这么说着,但却连自己也没有信心。
因为他只是想给别人信心。
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做了。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新朝真的来算账了。
看来他们比想象之中的更加痛恨龙武王,否则何以派出樊大将军领着三万大军前来?
玉鹤子一挥太极霞光衣,转身往外走去,他走了几步,终究叹了口气,回头道:“师弟啊,要不,就我们俩个去吧...你把张君灵叫来,我和他说些话。”
刘尘道:“说啥子话?”
玉鹤子道:“就说万一我和你不成了,他要翻脸不认人,然后我再给他留几封密信,让他安定门中弟子,同时让他成为下一任掌教。”
刘尘愣了愣,然后苦笑道:“师兄啊,怕是不成了。”
玉鹤子奇道:“为啥?”
刘尘道:“师兄,你先甭说了,开门看看。”
玉鹤子再回过头,往前踏步走去,然后双手握在门扉上,略作停顿,往里拉开。
刺骨的冬日冷风伴随着温暖的阳光一涌而入。
映入玉鹤子眼中的,是门外清一色的负剑道士。
“愿随掌教下山!!!”
“愿随掌教下山!!!”
武当弟子异口同声。
玉鹤子愣了下,扫过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眶湿润了,他抬袖擦了擦眼睛,然后红着眼,大声道:“不许!!!”
最终,还是玉鹤子和刘尘两人下了山,其他道士都被玉鹤子用掌教令死死地按在武当,不许下山。
......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鸣。
大地被震地石子尘埃乱跳。
三万军队飞速地往武当山而去。
樊大将军一袭黑甲,手执大戈,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这些年他在战场上磨砺了许多技巧,实力也提升了不少,但他心底始终还有个遗憾,那就是想和那个男人再度交锋。
事实上,他没觉得自己会赢,只是想看看差距。
那被吕后称为先生的男人实在太恐怖了。
只是,
樊大将军虽然兴奋,却不敢肆意,而是以一种很拘谨局促的策马而行。
只因为,
他身侧跟着一个戴着盔甲“亲兵”。
这位“亲兵”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敬畏。
因为...
这是吕后。
吕后扮作亲兵,只为来武当山下,见一眼那个男人,然后请出那个男人。
如今新朝虽然刚立,但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空前恐怖的危机,吕后执意要请这个男人出山,否则便是不稳。
而吕后如今在皇都的地位,别人不知道,但樊大将军却是知道的...那是幕后皇帝。
刘大天王不过是人前的帝皇。
而这幕后的九五之尊,竟然亲自来请先生。
半日后...
三万大军抵达了武当山下的小镇上。
吕雉看着这安宁而平和的小镇,露出一丝缅怀而柔和的神色。
这神色落在樊大将军眼里,简直让樊大将军心底狂震。
吕后多毒多狠,心机多深,他是知道的。
这样无情深不可测的女人居然还能表现出这种模样...他简直是不敢置信。
“樊将军,你我领一百人入镇。”吕雉道。
樊大将军急忙应了声:“属下遵命。”
然后,他一挥大戈喊道:“出来一百个儿郎,随我入镇,其他人在原地待命。”
“是!!将军!!!”
喊声如雷,气势惊人。
镇中之人仿感天威将至,惶惶不安,惊恐不已。
各大势力也第一次见到帝皇之家军队的可怕,俱是各藏心思。
玉鹤子和刘尘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之色。
哒哒哒...
一百铁骑入了镇。
樊大将军走在前方。
吕雉则是左看右瞧,如是一个好奇心洋溢的少女。
这里的环境和皇都没办法比,但是这里住着先生,而先生是唯一住在她心里的人。
所以,先生生活的小镇就比世上最奢华的地方都更加迷人。
没多久,一个被竹篱笆围着的农舍出现在面前。
樊将军远远地就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跃下,吕雉也下了马。
一行人牵着马来到农舍外。
樊大将军往前一步,扬声道:“请先生出山!!!”
“请先生出山!!”
他身后的士兵纷纷喊道。
“请先生出山!!”
镇外驻扎的三万铁骑也随之高喊。
一时间,呼声如雷,覆掩八方,只震的道乡诸人目瞪口呆,一时弄不清楚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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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吕后噩梦,青龙失踪,夏极登场!(7300字)
道乡,武当山下小镇。
三万铁血悍骑齐卸甲,高呼着“请先生出山”。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如同怒潮雄起,淹没了这乱世里清幽寂静的小镇。
冬日寒风如割骨之刀,而每一个士兵的脸上却都写满了坚毅之色。
他们宛如向阳而生的葵花,面对着那一位传说之中的先生的故乡,都肃然起敬。
这些铁骑都是新朝精锐之中的精锐,仅从能够护送吕后,就可见一斑。
吕后乃是如今的幕后皇帝,和她同行者必定都是她的心腹,是她自己的军队。
可以说,这支军队的战力在整个王朝都排名前三,其名——虎豹。
其中,哪怕一个士兵拎出来,都可以在其他普通军队里单独成将。
而三万虎豹骑并不如普通士兵那般对于“先生”之名不甚了解,甚至还傻傻分不清“先生”和“龙武王”。
这些铁血悍骑早就被告知了一些关于先生的信息。
他们此时心底真的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感。
那个横空出世的传奇男人,在大江之畔,在如今幕后皇帝,亦即他们所效忠的吕后还未崛起时,毅然而决地站在吕后身边,之后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当时刘大天王的必杀之局。
再后来,这个男人又去往了前朝,成了龙武王,在战场上凭借一人之力,硬生生地将新旧王朝的更迭拖延了大半年。
这时候,他的身份才被人知晓。
原来他是那末代皇朝的皇室后裔,身体里流淌着前朝皇室的血,这也难怪。
但是,先生就是先生,他的动机,他的目的,他的一切,都是根本不会在历史书上记载哪怕只鳞片爪的谜团。
那一年大雪纷飞,如今虎豹骑的大骑尉还是普通的龙侍,他亲身经历,随着新朝三王前往皇都阻止末代皇朝那疯狂帝王举办的千叟宴,亲眼看到那飞雪天里,虚空里忽地生出的八卦炼丹炉。
三昧真火,阴阳旋转,八卦铺展,而三王以及不少大将被困在其中。
末代皇帝夏亥不愧一代帝皇,竟逆天而行,欲要炼三王。
当时的局面可谓是不存在半点逆转之机。
眼见大势将倾,败势不可逆转,那个被吕后称为先生,被前朝称为神武王的男人却再度横空出世。
这一出世,就已一种万军不可当的摧枯拉朽的姿势,撕毁了这一切的不可能摧毁的阻碍,杀戮真魔,毁却八卦炉,救出三王,然后令三王伏首。
当时还只是普通龙侍的虎豹骑大骑尉,只看的心动神摇,心魂震动,热血沸腾...
但他看不到那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只有一袭背影,幽黑深邃,让人想到大海和星空,遥远,不在人间,不可知,却又让人由衷的心生向往。
所以,此时在镇外统帅三万虎豹骑的大骑尉心中真的是激动万分,如同一个普通的崇拜偶像的少年郎一般,于万千悍骑之中高喊着:“请先生出山!!!!”
他是多想看一眼这般的男人到底生的如何模样,生的如何雄伟,如何似高山巍峨,如大海磅礴。
他此生对吕后唯忠,对战场唯诚,但真真正正钦佩的唯有一人,那就是这位先生。
先生,在他,甚至在知道先生为何人的人们眼底...已是神话。
而道乡的一些传闻他也是知道的,他心底只是暗暗觉得好笑。
可笑世间人,不识天上神。
这一天,如那皇都千叟宴的一天,同样是冬天。
不同的是,千叟宴那天,雪飞疯了。
今天,却是阳光明媚。
玉鹤子和刘尘早就呆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忽地眼中涌入泪水,这是喜极而泣。
太好了,
实在太好了。
但他们还是不敢置信,这新朝的樊大将军还有三万铁骑喊着的“先生”是指师弟?
这怎么可能?
别说玉鹤子和刘尘了,其他蛰伏周围看热闹或是伺机而动的各大势力的人,都是不明所以,如同呆愣愣的石头立在当场。
请先生出山?
先生是谁?
新朝的先生,旧朝的龙武王...总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若不是同一个人,新朝三万铁骑何以远道而来?
这时,
吱嘎一声,
农舍的木门打开了。
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顺着泥土地的庭院走到篱笆门前。
吕雉看到这气质出尘的女子,眼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冷色和妒色,旋即又好像感到了什么,她的神色更加冰冷。
因为出来的女人是庄鱼。
因为吕雉时如今真正的真龙之子,所以她自然能感他人不能感,能察觉到庄鱼身上的妖邪气息。
庄鱼拨弄了下篱笆,打开门扉,走到门外,行礼道:“这位将军,您所寻之人可是舍弟夏极?”
舍弟?
吕后的妒色少了许多,但却依然存在疑惑。
先生为何会和魔共处一室,甚至还是这妖魔的弟弟?
可转念一想,先生神秘莫测,他所行事,自有深意,如今天下既定,妖邪甚多,先生身边的妖邪先生自己管得,她就不用操心了。
于是,她沉默不言。
樊大将军顿了两秒,见吕后没反应,这才上前客气道:“正是夏先生。”
庄鱼道:“那倒是不巧了,舍弟云游去了,已离家一个多月,如今不在这里哩。”
云游去了?
众人都愣了愣。
樊大将军知道那急事是急的火烧眉头,这三万大军也不完全是来请先生的,而是请完先生就要直接转往东方了。
或是趁着新朝建立,版图动荡未稳,外朝竟然蠢蠢欲动,欲要挑起事端...
若真是这么倒是没什么,可是...
他的思绪断了断,因为他听到身后吕后的传音。
吕后给了两个字“等他”。
于是,樊大将军客气道:“无妨,那我等就在镇外扎营,等待先生归来。”
说罢,他又扬声道:“我大军会在镇外驻扎,不会扰民,各位请放心!!!”
他边说边环视了一圈四方,在这环视之中,他的目光在各大势力高手隐藏点处都稍稍停顿了下,如是一种警告。
说罢,他又对着庄鱼客气地行了行礼,这才转身,领人离去。
随着虎豹骑的离去,整个镇子仿从那种沉重天威之中摆脱出来,可依然是寂静无声,不敢高声言语。
玉鹤子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带着刘尘从一边跑了出来,一口气冲到庄鱼面前,道:“庄师妹,庄师妹...”
庄鱼顿下脚步,她自然认得这位武当掌教。
玉鹤子神色激动道:“还请师妹指教。师弟...师弟他怎么就是新朝先生了?怎么就能让新朝派出三万铁骑来邀请出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这个问题问出了此时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高手们都运用功法,侧耳倾听。
整个小镇寂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庄鱼摇摇头道:“舍弟在外做的事,我和娘都不知道...等他回来了,你直接问他吧。”
玉鹤子激动道:“好,好,好...”
他摩着手道:“这真是太好了。”
说着说着,他开心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只觉心底的苦闷一扫而空。
那些有着自诩神佛之名的人看低师弟,觉得师弟已经过时了,已经不行了。
可是呢?
现实是,镇国大将樊大将军亲领三万铁骑来请师弟出山。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师弟深不可测啊,这是重重地给了那些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可惜师弟不在。
不过师弟在了又不好了,师弟...不是个喜欢装逼的人。
师弟若是在了,估计这三万铁骑也喊不出“请先生出山”那五个字。
因为师弟会提前截胡,然后该干嘛干嘛,三万大军也会临时改道,于是,那些人还是不能明白师弟多牛逼,这点就很不好。
但问题来了...
师弟,究竟多牛逼?
他这个做师兄的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别说是他了,整个道乡都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之前。
...
...
深冬。
大雪落寞地飞着,如受伤孤鸿的羽毛,一片一片从天而落,堆积山河,荒莽苍白。
军中不许饮酒,但煮着的汤却热气腾腾,在冰天雪地里画地为屋,圈出一块儿暖地。
武当山下的小镇也有着前所未有的热闹。
虎豹骑虽然铁血凶悍,但纪律严明,说不扰民就不扰民。
大雪里,
吕雉满脸忧色,裹着一袭白金色斗篷,站在琉璃玉透般的冰雪世界里,她身后则是两名龙侍的侍女,一个是青儿,一个则是小白。
青儿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女。
小白则是心性纯净,没有那么多城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吕雉才将她带在身边,成为贴身侍女。
因为吕雉看到小白,总容易想起过去的自己。
可是,她又能如何?
一将功成,尚且需万千血肉枯骨堆砌。
她身为推翻旧朝、建立新朝的幕后君王,若是不冰冷不狠毒,如何坐的了这个位置?
她若善良,便是对她自己,对所有跟随她的人的残忍。
后来,她也想明白先生对她的疏远了。
但,她又能如何?
她不怪先生,因为她没错,先生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现在,外朝趁中原动荡,妄图来袭,这本是没什么,她甚至没放在心上,而是抱着一种“来多少杀多少”的心...
但是,忽然有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噩梦!
噩梦里,她见到了一个恐怖的散发着强烈恶意的龙形轮廓,在遥远的海外,对着中原露出猩红的瞳孔,其目幽幽,其形恢弘,其意骇人。
其下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则是如失了理智的狂暴野兽,龇牙咧嘴,獠牙毕露,涎水拖嗒,带着不加遮掩的凶煞之意,向着中原大地奔跑而来。
而她则是坐在一座冰冷的王座上,看着那些踏海而来的兽潮,心脏如被一只黑暗的大手握住,而无法呼吸。
然后,她总是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醒来后,白纱帐幔,随风轻拂,窗外犹然朗月悬空,只不过却多了一丝又一丝的阴暗乌云,似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这样的噩梦,她一连做了许多次。
于是,她知道...这可能不是噩梦,而是一种警示。
她特意乔装打扮,带人下江南,顺着大江往上游而去,想要拜访如今王朝的祖龙之地,去得青龙示训。
如今王朝刚立,正是青龙运势蓬勃之际。
有青龙在,这王朝便安稳不动如高山,便是暗潮汹涌,也任由他来。
但是...
意外发生了。
青龙没有给她回应。
她在祖龙之地停留了足足半个月,却没有得到青龙一点儿回应。
吕雉明白,出事了。
出大事了!
而她那噩梦定然是青龙给她的警告,让她早做准备。
她急忙返回皇都。
皇都里,刘大天王正在安稳各方。
只不过刘大天王的人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眼睛,无论刘大天王怎么安排,这布下的终究还是她吕雉的人。
很快,她得到消息,说是外朝使团即将来访,次年春天,将抵达蓝海洋城。
同时还有拜帖奉上,说是外朝久仰中原大国的武学,此次来访愿讨教一二。
如果平时,吕雉肯定不会有什么额外想法。
你来便来,我中原大地如今何其强盛,岂会惧怕区区外朝?
但是,连连的噩梦警示,以及青龙的异常,让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导火索......
这是外朝对中原的试探,若是中原显露出一丁点儿疲软之态,那么接下来的就是梦中的场景了。
那狂暴的兽潮,置身在恐怖的血瞳龙形轮廓下,踏海而来,席卷中原,孩童哭啼,人群惊逃,刀光剑影之间,是尸山血海,还有狰狞的獠牙和狂笑声......
吕雉思来想去,怎么安排似乎都不踏实。
但她忽地想到了先生。
只有在想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心底才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但是...先生,还愿意帮她吕雉吗?
女帝君临天下,幕后操纵一切,此时却如小女儿家般惶恐不安,生怕被那个还未出现的男人拒绝。
此时,
远处,
一只黑色的大鸟扑闪羽翼,振翅长空,横跨山河,俯瞰着如蚂蚁大小的城镇。
那大鸟周身黑暗,无光亦无声,似天穹碎了个黑窟窿,但这大鸟的瞳孔却冷静无比,静静看着这被雪覆盖的世界。
他的眸子落在武当小镇外那驻扎的军营前,稍稍动了动。
刷~~~~
黑火散尽,一个黑衣男子落于大地上,魁梧雄壮,气拔山河,却怀抱着一本书,如任何一个归乡的旅人般,低调而静静地往军营而去。
寒风割面,飞雪漫天,把把如刀,视天地万物如砧板之肉,无情而冷血地剁下。
但是...再狂的风,再大的雪,至他周身,却都不自禁地变得缱绻,柔和,好似是连天地万物里没有灵智的雪花,都感到这位的可怕,而不敢僭越,不敢冒犯,不敢用稍稍重一点的力量打在他身上。
常人见他,只觉这个男人普通无比,不过是个强壮点的旅人。
但是,在樊大将军这些气运大将的眼中,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樊大将军率先发现了这走来的黑衣男子。
虎豹骑们不认识他,甚至无法感到他的强大,见到这样一个突兀出现的人往军营径直走来,竟然纷纷戒备,甚至有两名骑兵准备策马出营,前去质问。
樊大将军急忙阻止了他们。
他阻止了所有人。
而樊大将军的这慎重、敬重的态度,让所有虎豹骑兵忽地都明悟了。
无需再问,他们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他们瞪大眼,看着这位已经被神话了的存在,看着他已空旷孤独的雪白天地为背景,独自走来,心底生出一种激荡之情。
吕雉也不藏了,她拉了拉华贵的白金绒毛斗篷,踏步走向那黑衣男子。
“先生,好久不见。”
夏极看到吕雉,稍稍愣了下,但心底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大到捅了天的事,否则吕雉不会亲自过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狩猎魔,在修行【焚道】,在探索云梦泽、门、灰雾世界、苦海,对外部的信息也不甚关注。
不过,这个探索也是被卡住了,无法在进行了。
夏极道:“你来的刚好,我有些事需要你帮我。”
他本来还在想什么时候去找吕雉,让她帮忙把刘大天王那边的先天八卦镜碎片搞到,没想到吕雉自己上门了,这也方便了许多。
吕雉也愣了下,她笑道:“先生尽管说。”
夏极扫了眼周围。
吕雉会意,一挥长袖,对身后众人道:“你们不用跟来,我随先生单独走走。”
“是!”
“是!”
众人纷纷应答。
吕后的威望和力量,让他们甚至不敢多说一句哪怕关心的话。
夏极转身,往远而去。
吕雉急忙跟上。
这只看的小白、青儿以及诸多士兵心底古怪无比...因为,他们从没看过吕后会这般急促地去跟上谁。
樊大将军闷哼了声:“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看到了也得忘了。”
众人心底凛然,却对那位黑衣男子越发好奇。
远处...
时隔多年,夏极和吕雉再度并肩而行。
只是吕雉不再是当初那个白裙黑丝、挂着佛珠串儿、眼中藏有忧郁的文学少女,而是权倾天下、心藏城府的新朝幕后女帝。
“先生,会否对现在的吕雉很失望?”吕后用平静的声音问。
夏极愣了下,道:“不说这个,你知道先天八卦镜么?”
吕雉神色动了动,心底的城府让她说话要拐个弯儿,藏一藏,骗一骗,诱一诱,但话道口边,却是直截了当的两个字:“知道。”
夏极道:“刘大天王手下有人有先天八卦镜的碎片,我需要这些碎片。”
吕雉想了想道:“我知道在哪儿,会为先生取来。”
“多谢。”
“先生与我,不必如此见外,更何况那用镜之人也遭了反噬,此时等同于废人,那镜被视为不祥之物,正封于皇宫之中。”
吕雉和他并肩而行,忽地顿了顿脚步,“此番冒昧而来,打扰先生清修,实为请先生出山...因为吕雉实在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然后,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夏极皱了皱眉头。
他想到事情很大,但没想过大到连青龙都失踪了。
“外朝么?”
他稍作回想。
他对这个名词的记忆并不多。
首先,教会是受外朝和魔支配的。
其次,外朝似乎一直对中土虎视眈眈。
再次,莲纹枪,莲纹的技术也似乎是外朝掌握着,他在“动用秘宝先天八卦镜”的时候曾经进入过教会,看到过许多的教会秘密研究,其中甚至有一项标注为“莲”。
此时再看来,那作为秘宝的“先天八卦镜”完全是BUG的存在,任由他四方试探,却没有遭遇一千人。
而外朝的力量,更大程度应该是在借用外力上。
夏极不会看不起外力,因为他见过“莲”的强大。
那直贯因果,灭杀一切的莲。
他正想着的时候,
吕雉道:“初春时分,外朝时节就会抵达蓝海洋城,与我们进行比武。
现在时日不多,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我需要提前去蓝海洋城,安稳局势。
毕竟,蓝海洋城一直是教会的势力,我想在外朝时节抵达之前,将教会这边的力量探清楚,镇压住。”
夏极思绪转回,道:“好,我会在初春之前去蓝海城与你们碰头,但现在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吕雉那小巧的樱唇动了动,却还是道:“听先生的...待初春前先生至蓝海洋城时,吕雉必将先天八卦镜碎片双手奉上。”
夏极笑了笑,道,“那,我先回家了。”
吕雉神色不变,心底却幽幽叹了口气,有些疼,她看着那男人转身大踏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却再没有理由跟上去...
忽地,夏极停下了脚步,转身道:“对了,你喜欢什么鸟?”
吕雉道:“青鸟。”
夏极笑道:“传闻青鸟乃是王母使者,可传信四方,也确实该是一代女帝喜欢的鸟。”
说罢,他抬起手掌。
掌心里,腾起了虚空的黑火,那黑火被一股玄奇的力量塑造成形,很快化作一只体态轻盈的三足飞鸟,于空中扑闪了一下翅膀,飞向吕雉。
吕雉虽震惊于夏极手段,但对于先生,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无语道:“这是黑鸟...”
夏极道:“将就一下吧...我只能做出黑鸟,你就当这是一只黑色的青鸟吧。让这黑鸟跟在你身边,我可以看它所看,提前了解情况。”
吕雉闻言愣了下,侧头看向黑鸟。
夏极也闭上眼...
当他闭眼时,黑鸟的一双瞳孔睁开了,冷静幽深。
吕雉对上那黑鸟的眸子,欢喜道:“先生!!”
夏极道:“是我。”
吕雉道:“那我今后不喜欢青鸟了,我喜欢黑鸟,我会一直带着它...”
她眼中闪过某种开心的色泽。
夏极:......
他摆了摆手,道了声:“走了。”
而那只燃烧着罗睺吞日炎,却又被生灵焱的赋命改造了的黑鸟便是停在了吕雉肩头。
夏极需要时刻提供力量维持黑鸟的存在,可这么一只小小的黑鸟,对他的消耗实在是微乎其微。
...
...
三万新朝铁血虎豹悍骑,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走。
夏极则是回到了家中。
在和庄慢慢,玉鹤子,刘尘等人好好的解释了一番,这才消停。
夜色降临,大雪初霁,庄鱼在庭院堆雪人。
她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夏极也不说话,只是和她一起堆。
庄鱼堆着肥嘟嘟的雪人。
阿紫削出了胡萝卜尖鼻子。
夏极则是为雪人编了个草帽。
另一边的金蝉子只是双手合十,站在月下,静静看着堆雪人的三人,笑而不语。
也许是看不惯他这种不是装逼的装逼,庄鱼让他回屋去。
夏极也看了一眼阿紫。
阿紫很懂事地也转身走了。
寂静的月光,照出刺目的雪色。
栅栏围着的幽静农舍小院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雪人堆好了。”庄鱼打破沉寂。
夏极忽问:“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吕雉前来,提到了噩梦,青龙失踪,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外朝入侵。
教会,其实一直是外朝根植在中土的力量,而教会的幕后就是外朝和魔。
庄鱼是魔女,她自然知道些什么。
庄鱼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负责定位你的位置,让他们随时知道你在哪儿...”
夏极也没生气,问:“其他的,还能说吗?”
庄鱼苦笑着,摇摇头。
她不求理解,但她无可奈何。
可是,她错了。
夏极柔声道了声:“谢谢。”
月色里,他笑容很平静,“那就继续告诉那些人我在何处吧。”
说罢...
他起身,打了个哈欠,要去睡觉了。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带上了真正感情的急促声音:“夏极!!”
他停下脚步,回头道:“姐,我是真的谢谢你,可不是敷衍你。”
庄鱼有些茫然...
夏极道:“那些人应该还让你在关键时刻通过娘来威胁我吧?但你拒绝了,不是么?”
庄鱼心底一热,一股泪感涌入眼眶。
是的。
在会议之中,魔女们是要求她如此做,但她非常强烈地拒绝了。
可是,她没准备提这个事。
可,夏极不仅猜到了,还提出来了。
泪水在她眼眶打转,一股真正的温情让她产生了想要哽咽的情绪。
夏极温和道:“天色不早了,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
庄鱼含着泪,温柔地回应了一句。
她再回过神来,那男人已经走入了屋中。
无数思绪冲撞着澎湃着涌至她的心头。
“夏极,也许...也许...你真的可以撕毁一切...因为,此行你会遇到许多身怀异火的魔,你可以吞噬足够多的异火。”
“只是,身为姐姐,我始终希望你不要迷失啊...”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不要忘记过去,现在,未来,不要迷失方向,不要进入暴雨而不得回归...”
“但无论如何,夏极,去让那些存在见识一下,去告诉他们,去告诉这个世界...”
“让他们知道,你究竟是谁。”
她心底的声音逐渐化作一种失态的嘶吼,如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泄,又如是在给那男人以祝福。
204~205.蓝海前哨战,魔女的府邸(8400字-求订阅)
“苦海无涯,没想到苦海是真的存在...
一念彼岸,也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可如何才能抵达彼岸?
彼岸又有什么?”
这些天,夏极总会情不自禁地想着那灰雾靠岸后的场景。
他以为那是上了岸,但其实却是入了苦海,是所有深层次的扭曲欲望汇聚之处。
他必须深入探查。
但他需要先天八卦镜。
没有足够数量的先天八卦镜碎片,他甚至没办法从那女子的胎盘中走出去,只能沉浸于孕育生命的羊水之中,寸步难行。
除此之外,
在先天八卦镜之中,无论他如何探查都是没用的,因为现实会产生变数。
他都能在虚幻世界里骗人,何况苦海的某些存在?
换句话说,他所探查到的未必是真,所“成功通关”的,未必是真的通关。
“还需要力量...至少要赶紧达到第五境才行。”
“此番,蓝海洋城之行,既牵扯如此之大,那么定也是群魔汇聚...这也是机遇。”
不需庄鱼提醒,夏极自然明白这次他能够遇到足够多的身怀异火,甚至其他异的存在。
但从吕后噩梦,青龙失踪,也可以知道这一次的敌人会有多么可怕。
换个角度想想,
打不过,就加入,如何?
“唔...”
显然不可能。
他受了黑龙和青龙的祝福,明显身上烙印了地道的印记。
之前又直接屠了陶餮,间接屠了魔蝉子、齐穷。
再加上吕雉,庄鱼等人...
他早就被彻底定位在了这群人的对立面了。
那些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他也一直在想吞了那些人。
如此说来,也不怪人家不放过他了。
“那就是死敌了...”
他盘膝坐在幽暗的农舍内。
阿紫睡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不过也正因为阿紫的缘故,庄慢慢从不来打扰两人。
只不过,庄慢慢误会了,这位大娘以为儿子和阿紫是同床共枕,共赴巫山,云雨翻浪。
但大娘没想到是儿子睡床阿紫睡沙发,若是大娘知晓儿子这等直男行为,怕是会勃然大怒,即便不谙武学,也要拿起搓衣板来教育一下龙武王什么叫做“不孝有三”。
但阿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此时,阿紫穿着宽松睡衣,翘臀压身,仰头曲颈,身姿婀娜,雪白的双臂呈现着学生般的乖巧坐姿,水雾蒙蒙的大眼看着床上的主人,
她一脸的仰慕之情,而兴奋之余,裙下的三只尾巴更是蠢蠢欲动,“嗖嗖嗖”地三声就从睡裤里钻了出来,在沙发的布料平面上来回扫着,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又往左,如三个傻乎乎的憨憨...
在阿紫眼中,主人正坐在床榻上,正修炼着飘逸出尘的剑法。
她竖着指头数着。
“一根指头,是太极。
两根指头,生两仪。
四根指头,为四象。
八根指头,是八卦。
许多指头,化万物。
那么...主人如今施展的是...”
“哇...”
阿紫趴在沙发上,伸着头,星星眼在雾气里迷迷糊糊地闪烁。
阿紫太感动了...
剑仙主人的八卦剑法已经升级成“八卦生万物”的地步了,太厉害了。
事实上,阿紫没看错。
夏极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十指微张,笼出一片方寸大小的区域。
而双手笼着的方寸之地里,一个又一个的物在生出。
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奇门武器,跨时代武器,冷兵器热兵器,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奇诡怪物,应有尽有......
黑火如一轮平静的软泥,
时而幻化成千般万般的兵器,时而幻化作似有着生命的动物植物。
黑火是夏极最强的攻击力量,而如何运用黑火,就是夏极的攻击技巧。
认为有了某个武器,就等同于掌握了所有使用方法,显然并不正确。
譬如有了剑的人,未必能够真正地使用剑。
因为,剑有剑法,刀有刀法,不同的异火自然也有不同的运用之法,但这些运用之法并没有记载,只有存乎一心的应用。
值得庆幸的是,别人获得的顶多是异的种子,但夏极却利用天道剑斩得了本源。
通过本源,他体验到了一些别人根本无法体验的东西,这些东西里自然包括运用之法。
夏极无法遵循那些运用之法,因为他还只是第四境的层次,还没有能够以更高境界的火焰焚烧空间星辰,使得世界如一幅画卷,任由他烧毁的地步。
只不过,他却通过这个,再结合自己的许多想法认知,而在试探性地创造一些力量的使用方法。
譬如——千眼。
以黑火幻化出无尽黑鸦,他闭眼时,无尽黑鸦便睁眼,看着八方。
譬如——幻鸦。
以黑火凝聚周身,幻化成有生命的黑鸦,而他则在这黑鸦躯体里,能随着黑鸦一起飞行...
譬如——蛛丝,鸟笼。
提前入场,用黑火于地下编织数千米的蛛网,继而蛛网随他心意,攻击进入范围的敌人,也可以从合拢成鸟笼的形状,形成某种半封闭的攻防堡垒。
譬如——虚无坐标。
遭遇致命攻击,瞬间移动到异维度的虚空泡泡里。
只不过,如上的力量都是黑火和吞噬火种的简单结合,就如黑火本身的“凝聚成兵,百鬼夜行,吞噬万物”一样。
现在,他想感悟一些更深刻的用法,使得自己对黑火的使用不仅仅是浮于表面,而可以抵达更细微、更随心所欲的地步。
他现在的火焰,完全允许他这么去尝试。
因为,在黑火的火域里,他已等同于造物主。
他可以造出兵器,造出生命,而黑火本身又是吞噬之火,除非遇到在境界上彻底碾压他的存在,譬如之前的灰雾,否则...黑火完全是无解的存在,是连虚无炎那“虚无和现实的边界都能烧穿”的火焰...
深冬月下,幽静农舍之中,男子神色安静,专注地沉浸于修行。
他十指方寸之间,正似娲皇造物般幻出各种物的轮廓,炽热虚无的黑暗好似在空间里烫出了一个个深邃的洞窟,而他正在从这些洞窟里引领着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走出。
腊月严寒,不及他周身散发的半点气息。
他不停地尝试着,思索着。
白天,阳光里,他则是在后院里敲敲打打,制作着蜘蛛蝴蝶一般的傀儡。
福地仙人遗留戒指之中的“性命玉珠”还有不少。
足以让他制造出一支傀儡军队了。
但他也不会挥霍无度,毕竟他至今都没有掌握“性命玉珠”的后续来源。
没有“性命玉珠”,傀儡就无法完整。
之前,他确实做了不少的蜘蛛蝴蝶傀儡,以及各种昆虫傀儡,但所用的并不是“性命玉珠”,而是一种短暂的替代性的次一级的材料。
那种材料,只够傀儡行动短暂的时间,只够傀儡接受简单的指令,而不会自我思索。
但“性命玉珠”却不同,它可以让傀儡拥有简单的自我思索意识,极其玄奇。
这次,既要去往蓝海洋城,他想做一些真正的傀儡。
一些...不那么普通的蜘蛛蝴蝶傀儡,如此才不算浪费了“性命玉珠”。
可是,只有对某位存在形状的想象,却无法知晓这存在内里的结构,以及各结构的功能,那么...即便造出傀儡,也不过是个“实心手办”,空有其表罢了。
但幸好,在夏极看完了黄粱山福地那位未知仙人留下的傀儡术后,发现了许多秘密的记载,而那些记载里描述了几个完整的“形状、结构、结构功能”的模型分析。
这些模型很可能是依据一些那真正辉煌的仙佛时代的生物所建立的...
那些生物早已灭绝,或是去往了人类看不到的地方。
不算史前,但至少是神佛时代的生命了。
然而,这些生命的模型却极难构建,譬如一种叫做“嗜血黑蚊”的傀儡模型,它的牙和胃都极难制作,内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性。
夏极即便有着现成的材料,也需要在漫长的尝试里,才可能成功。
他不是天才,他只是把别人一天的时间当八个月去花了。
他在卦算世界里不断的失败,所以才能在现实世界里一次性成功。
又是一个冬雪天。
他舒了口气,双手展开,一只黑漆漆的蚊子从他掌心飞上天空。
这蚊子通体以盘古骸骨打造,虽为傀儡,但生而拥有灵智,虽然无法和夏极共感,但却对夏极忠心耿耿,受他意念操纵,算是夏极至今为止的最高杰作了。
只见雪夜里,那黑色蚊子震动双翅,飞在半空,光滑尖锐的口器闪着一种骇人的冷光,似乎可以吸食任何东西...
夏极遵循着《傀儡术》记载的模型将此物造出,但许多器官的运行与设置却还未能彻底察觉其奥妙,他只是越来越觉得编写此书之人的不简单。
诸多思绪闪过。
夏极又开始制作其他傀儡,同时修行着黑火的技,让那吞噬万物的火焰深刻地烙印入他的血肉神魂之中,收发随心。
......
新年。
夏极再度签到了一份【替死小鬼】,看来系统真的觉得他会死很多次,所以在拼了命地赠送他“命数”...
而,人间却已张灯结彩,喜福满门。
武当山下小镇上,似乎又多了些陌生面孔的男孩女孩,在街头的鞭炮声里追逐搞打。
欢声笑语,让寒风都暖了。
日光曈曈,门前桃符,檐上灯笼,光影闪烁着欢乐,混杂的声音透着喜庆。
庄大娘为一家人都准备了新衣裳,连金蝉子都混了一套。
小村镇这种地方,住的近的都是熟人,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外出拜年是难免的。
从前夏极一直在忙,一直在外,便是偶尔归来,也是在家中,说来还是很小的时候在周围拜年过。
今年,他和庄鱼带着阿紫,四处拜年。
看背影...
颇有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镇里的人都知道夏极乃是新朝亲自来邀请的“先生”,故而都客气无比,只不过客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疏远,反倒是对庄鱼是热情的很。
庄鱼身形高挑,气质出尘,形貌娇美,从前修道,如今在小镇里,也常有帮着庄大娘做事,可谓是贤惠美貌之名,早已远扬了,不知多少人差人打听庄鱼婚配之事,又不知多少红娘出入庄大娘家。
欢庆,爆竹,空气里飘着被冲淡的硝火味儿,漫地的烟花纸屑被新春暖风吹地四散,散入街头巷尾,如是要把喜庆传开。
夏极,庄鱼,阿紫拜着年。
夏极,庄鱼负责说话,阿紫负责吃糖。
小镇并不大,一个早上的时间,年就都拜完了。
玉鹤子,刘尘等人在山上忙着,此时自也下不得山,这年都只能拜晚年了。
但是...
拜完年的夏极和庄鱼并没有立刻回去。
两人停在巷子尽头。
阿紫识趣地跑开,追蝴蝶去了。
你问这大冬天的蝴蝶在哪儿?
问就是蝴蝶在阿紫心中。
庄鱼敛起笑容:“年拜完了。”
夏极却笑道:“替你说亲的人不少。”
庄鱼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了。我这样的魔女,再不可能给出纯粹的感情了。”
忽地,她注意到夏极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夏极是想起了在那许多次卦算世界里,这个女人死在他背上,死在门前却不得入门看一眼的情景...
庄鱼并不知道这些,她没有这些记忆。
她只是感到了夏极的沉默,所以也沉默了。
然后补了一句,“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开心。”
好似在挽救什么。
夏极看着远处道:“和魔说,过几天,我就去东方,不坐火车...我会一步一步走过去。”
庄鱼诧异地看着他,道:“买车票很方便的。”
夏极道:“不必了...哦,对了,阿紫会留在家里,你帮我照顾好她。”
庄鱼愣愣地看着他,心头有千头万绪。
两人都没说,但傻子才不明白“不坐火车去蓝海洋城”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夏极已经提前拉开了厮杀的序幕,光明正大地把主动权交给了魔。
此次奔赴蓝海洋城,本就凶险重重,其危险程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千叟宴这种在这次的交锋面前都不过是尘埃般的小事罢了。
可是,他已经决定了。
他明白一切,但依然决定了。
庄鱼想说很多话,但最终是那些话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道了声:“早点回家。”
夏极仰起头,狂风忽起,露出那一双沉抑深邃,而包含杀意的眼睛。
“嗯,会的。”
...
...
蓝海洋城。
这是一个和绝大部分城市都不同的地方,即便是时代更迭的战乱也未被太多卷入。
而在文化和生活方面,更多的则是受了外朝的影响,而显得和内陆的城市不同。
大雪里,路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亮,照出一圈圈小小的光域。
街头的男男女女衣衫穿着也形色各异。
远道而来的吕后,直接住入了蓝海洋城原大将军府,三万军队亦在洋城的军区里驻扎下来,只有一千铁骑被樊大将军领着入驻大将军府,算是保护吕后。
此时...
金色灯光里,吕后裹着一袭开叉白金色惊凤旗袍,正坐在木质长桌前,在灯火辉煌的水晶灯下,翘叠着雪白长腿,手抓着一沓文件,正细细看着。
雍容华贵的临时行宫里,只有她翻动文件书页的声音。
小白和青儿随时守在她身后。
大门处还有青龙侍值勤。
再往外则是樊大将军入驻的巡视房。
高楼三层,周边则是时刻巡视的一千铁骑。
虎豹骑不是一般的士兵,青龙侍更加不是一般的侍卫,三万铁骑的重量远不是简简单单的“三万”能够概括的。
更何况,蓝海洋城再怎么暗潮汹涌,明面上都是新朝的。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紧接着传来樊大将军的声音。
“娘娘,惇将军求见。”
惇将军,是在蓝海洋城原大将军消失后,上位的一名将军,如今统领着整个蓝海洋城囊括海军在内的诸多军队,号称有百万军队,事实多少并不清楚,但声势却极其浩大。
新朝三王争霸时,这位惇将军直接就投靠了吕后,算是押宝。
但是,真说出力,惇将军也没怎么出,只是出了些声势而已。
“进来吧。”吕后合起文件,拍放在一边,抬眼看向大门,这算是比较重要的见面了。
但吕后心底也没太多担心,因为惇将军即便再如何,生死也在她一念之中。
她有一束惇将军的头发,这是当初惇将军投诚时留下的。
而有了这束头发,惇将军的命就在她手中。
她的咒道乃是天下第一,她要咒谁三更死,绝对活不到五更,而她的这个能力除了极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至于那时候的惇将军,她已经查过,是真的,并不是替身之类的。
除此之外,她能成为新朝的幕后女帝,自是再又三番五次的得了青龙的赐福,而获得了许多可怕的力量与底牌。
咒道,只是她的力量之一。
她,也远不是当初夏极见到的那位吕后。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夏极对上她,她也算是当之无愧的BOSS。
吱嘎~~
厚重镂花的金色大门往里推开。
樊大将军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身形瘦削,脚步虚浮,看似是平日里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人,只不过他一双眸子里放射出的骇人精光却推翻了这个“看似”。
这男人,自然就是号称执掌着蓝海洋城百万雄军的惇将军。
吕后虽已到了一段时间,他如今才来拜访,却也不算完全失了礼数。
而之后的一切画面都已可以想象。
无非是寒暄,交换意见,吕后让惇将军进一步表态等等...
但是,
错了,
这些可以想象的画面都错了。
贪婪而饥渴着交配的目光,毫无隐藏的从惇将军眸中射出,
如是一条毒蛇缓缓附着于吕后的脚面,然后又顺着那权倾天下的美人的长腿蜿蜒而上,再攀爬上那婀娜娉婷的曲线,直至雪白如天鹅的脖颈,再至眸子,依然未曾停歇。
惇将军看着吕后那冰冷的双瞳,眸子里焚烧着熊熊的欲望。
“大胆!!!”青儿出列,厉声道。
惇将军却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着开口道:“娘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娘娘不妨想想如今怎么做才对您最有利?”
吕后也不生气,更不遮遮挡挡,而是淡淡道:“你是中土人,难道还想待价而沽?”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
小白乖巧地开始沏茶,很快将一杯白茶送来,连碟递到吕雉手上。
惇将军道:“本将军是中土人,但是也是个男人...整个蓝海洋城的美人儿本将军都唾手可得,可是对那些女人,本将军却都不屑一顾!!因为,本将军心底始终牵挂着皇后娘娘。
自第一眼见到皇后娘娘,本将军心底就已经瘙痒难耐。
今日,皇后娘娘亲自莅临蓝海洋城,内里的事,本将军也知道一些...
说实话吧,本将军真的是个小人,是小人就懂得利用机会。
所以,我这个小人想利用这个机会来一亲芳泽,以更好地效忠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意下如何呢?
只需要一个晚上,娘娘就可以更好地掌握这蓝海的百万大军。
想来有这样一支军队的全力帮助,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问题,都可以镇压下吧?”
这位瘦削的将军,眸中光芒越发热烈。
当~~~
清脆的瓷响传来。
吕后神色平静,无有丝毫波澜,她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饮了口茶。
惇将军的目光在她那惊心动魄的长腿上滚动着,任何人都能揣度出他脑海里淫邪的想法。
然而,本该愤怒的吕后却没有半点神色波动,她静静饮了口白茶,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本宫乏了,惇将军先回去吧,明天再议。”
惇将军咄咄逼人,呼吸灼热如喘,侵略性的目光,如两根射出的箭矢,似乎想要看穿那白金色旗袍里包裹着的这世上最位高权重女人的胴体。
这是美的极致,是权势、财富、一切的极致。
享用吕后,所得的快感远超任何女人。
青儿愤怒道:“还不退下!!!”
小白也是愤然不已。
樊大将军垂着头,瞳孔埋在阴霾里。
惇将军哈哈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道:“那小人就等皇后娘娘的好消息,只希望小人这肮脏猥琐的躯体能够与娘娘那冰清玉洁的胴体滚在一张香榻上。”
认为世上每个人都会有理智,实在是最不理智的想法。
青儿愤怒道:“大胆!!!”
随着两字喊出,临时行宫里摆放着的水仙花忽地愤怒地生长起来,一片片芳香洁白的花瓣化作了刀。
一瓣瓣花,一把把刀,花瓣膨胀,刀光显出,呈现出杀戮之相。
当...
茶盏轻轻触碰了下瓷碟。
清脆的声音,震碎了所有的刀相。
吕后神色自始至终没有变化,没有愤怒,没有恨意。
惇将军舔舔嘴唇,嘿然一笑道:“小人...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
樊大将军紧随其后。
吕后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又抓着文件继续阅读起来。
这些文件是诸多暗线所汇聚得到的信息,很有参考价值。
大殿里,安静的吓人,只有窗外呼啸的大雪的声音。
青儿的情绪反倒是比吕后强烈多了,主人受辱,她心底很不开心。
她侧头看向窗外,心想着若是先生在就好了。
不知为何,不知何时,先生无敌的形象已经烙印在她脑海里了。
那一道黑色的,仿如虚空黑洞般的禁忌轮廓,那沉稳魁梧的身影,那温和而从来不动不摇的神色,那杀伐果决从无一败的身姿。
青儿觉得世上没人配的上主人,除了...除了先生。
午夜已过。
吕后却依然未曾歇息。
似乎,她还在等人。
青儿很好奇主人还在等谁,但时日已晚,她如在宫中一样去准备夜宵了。
而小白则是默默站在吕后身后。
“你觉得本宫该杀了他,是吗?”吕后忽然问。
小白此时脸上才露出愤愤之色:“他侮辱娘娘,本就该死。”
吕后看着她愤怒的表情,笑了笑...
曾几何时,她亦是这般的隐忍?
小白果然和她很像。
吕后道:“城里有寺庙,名金山,有二十吨纯银浇灌的如来像,明日...你去烧几炷香,为本宫祈福吧。”
小白愣了下,她喜好安静,喜好阅读,也喜好青灯古佛的安静氛围,这个安排正是她所喜欢的,可是...她心念通达,也隐隐知道吕后带着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于是便应了声:“是,娘娘。”
咚咚咚...
厚重的金色大门外再度响起敲门声。
紧接着,樊大将军的声音再度响起。
“娘娘,赵将军求见。”
吕后应了声:“见。”
吱嘎~
门扉推开。
一个气质儒雅、神色刚毅的中年男子踏步而入,远远便跪倒在地,恭敬道:“卑职参见娘娘!”
吕后没回应他,只是仰靠着,看着头顶那令人目眩的水晶吊灯,道:“司空惇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他自己的家中,你准备好了么?”
司空惇就是惇将军的全名。
而赵将军则是蓝海洋城之中,除了惇将军之外,手握大权的几名将军之一。
中年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紧接着是敬畏之色,他完全不明白吕后要如何杀了惇将军。
他愣了下,匍匐于地,三叩九拜,无比恭敬道:“卑职早为今日准备多时,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司空惇一死,就可发动...卑职一切皆为娘娘所赐,今后也定当为娘娘效死!!!”
吕后点点头,从身后抓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圣旨,远远丢出。
樊大将军一把接住,他知道这圣旨就是“名”,“师出有名”的“名”。
吕后道:“派些人,帮赵将军上位。”
那巨大的黑甲身影恭敬应了声:“是,娘娘。”
“下去吧。”
吕后挥了挥手。
人去,殿空。
落雪的午夜里,
青儿端着热腾腾的夜宵过来了。
然后,又和小白一起下去了。
殿中唯剩吕后了。
吕后算了算时间,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娃娃,娃娃腹中塞着头发。
她抬手,屈指,一抹深邃的恐怖的死亡在她之间凝聚而成。
那仿是黑色的针,但却是死亡本身。
她随手压下这针,就好似端坐森罗阎王殿的判官,在生死簿上随意地划去了某个名字。
哧哧哧...
哧哧哧哧哧...
那个娃娃开始颤抖,痛苦,后悔,挣扎,他腹腔处涌出滚烫的鲜血。
吕后关上盒子,随手丢向了正熊熊燃烧的壁炉。
嘭~~~~
火焰如得燃料,骤然爆裂升腾,照的屋内一阵炫目光亮,也将吕后的影子拉长,映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
远处。
惇将军府邸之中。
那个前一刻还张扬跋扈,扬言要吕后陪睡的男人,此时正恐惧地瞪着双眼,双手紧掐着脖子,发出“荷荷荷”的痛苦声音,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着。
“将军!”
“将军!”
“将军!!!”
仆人和侍卫的声音从各方传来。
但这些声音都再也无法进入司空惇的耳中,他步伐诡异,神色似笑非笑却藏着深深的恐惧,一步一回头,时而躲到角落里,时而躲到桌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他歪歪扭扭地挣扎了几步后,身体再不受控制,重重摔砸在地上,全身青筋暴突,面庞扭曲,却已定格凝固,变得惨白,继而七窍流血,血液汇聚,成了一个饱含恶意的猩红深潭。
仆人、侍卫靠近。
其中一名领头的人喊了几声“将军”,见没有反应后,便上前探了探鼻息。
紧接着,惊恐的大叫传来。
“将军...将军...死了!!!!!!”
......
今夜,注定是蓝海洋城的无眠之夜。
青龙侍配合着赵将军正在四处夺权,让这位本就在蓝海洋城位高权重的赵将军更上一层楼。
时间飞快过着。
赵将军早已布局的暗手一重重触发。
虽也有许多阻碍,但有樊大将军、青龙侍、赵将军本身的力量,以及圣旨,再加上这突兀的时机,一切都是势如破竹,顺利的很。
黎明,很快到了。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薄薄的金色晨光,洒落在平静的雪地上。
赵将军等人也到了夺权的最后一站——司空惇将军府。
他来取印,将军印。
将军府中,所有仆人的表情都很慌张。
这些仆人表情越慌,赵将军的表情就越轻松。
哒哒哒...
众人登楼,来到了惇将军的书房前。
“将军正在批阅文件,赵将军,你...你不能进去!”仆人急忙阻拦。
赵将军一把推开仆人,然后推门而入。
仆人重重摔倒在地,撑着地面,对着地面的脸庞却显出几分诡谲和混乱之色,瞳孔里流淌着如在梦境里的迷离。
另一边,
书房里,
推门而入的赵将军却愣住了。
他的表情忽地凝固了。
因为,一道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他,平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紧接着,那背影转了过来,看向他,四目相对,那背影露出笑容道:“赵将军,这一晚上,真的好折腾啊。”
赵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命的揉了揉,再看去,这不是司空惇是谁?!
可是...
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吕后没得手?
但不可能啊...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