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格格去哪了（3）
顾晓蝶对比着地图，把自己家门口的公交路线甚至路况信息都一条一条数着，用纸笔做着记录，眼下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刻，最重要的就是需要先筛选出最为有可能性的地点，然后统一去找，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顾晓蝶最终筛选出的是地点有三个。
第一个是对角线居中的一家酒吧，她自己只去过一次，还是被同学生拉硬拽地拖进去的，导致她看到这家酒吧的名字还需要回想半天，才能联想到之前的一些情境。
第二个是一家意式餐馆，顾晓蝶特别喜欢吃里面的意面，性价比非常高，是学生党的最爱。
第三个是一家理发店，上下有三层，因为并非市中心的地段，房租也比市中心地段的价格要低廉许多，这家理发店已经有了长达十几年的历史了。
“难道是兵分三路吗？”
顾晓蝶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以后，被庄毅一票否决了，他说道：“对方的首要目标是你，你可以自己单独去每家，但是我们必须要跟着，同时，你不需要听对方的意见，你只管带着小优一起。”
“可是，万一她知道了，以此为借口不交出格格该怎么办啊。”
“听我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幕后黑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啊？”
“我要去洗澡，睡觉。”庄毅旋即一个转身，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什么啊，你不去找人了吗？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
“我需要一条浴巾。”庄毅直接忽略了顾晓蝶上一句话，伸出手掌。
“我没有！”顾晓蝶气鼓鼓的。
“现在已经两点半了，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知道吗？你家的餐厅会二十四小时营业吗，对角线的地段又不是市中心。”庄毅见顾晓蝶一直不开窍，只好继续说着，想点醒她。
“可是，对方并没有说自己一定要在营业时间见面啊。”
“你不用理会这些，明天我会帮你处理妥当的，现在，我需要的是浴巾还有睡眠，听我的好吗？”庄毅索性两手一摊，学起了顾晓蝶的经典动作。
顾晓蝶气不打一出来，可又无可奈何，她只好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从自己衣柜里，扒出来一条新的，自己还舍不得用的浴巾狠狠地准备砸向庄毅的脸，却被他一把接住了。
顾晓蝶筋疲力尽地在沙发上躺着，庄毅开心地去了洗手间，进门之前还一反常态地问顾晓蝶：“我还是睡上次那个房间吗？”
“你随意。”顾晓蝶闭上眼睛，压根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庄毅拿着那条浴巾，一条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浴巾，甚至包装盒都是普通的白色纸质，封面是被用塑料封皮罩起来的，他觉察不到任何异样。
他在顾晓蝶的浴室里，很好奇地打量着女生房间的摆设，这装饰，让他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似乎洗个澡打个泡泡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浪漫的粉红色，看不出这个偶尔有些凶悍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少女心。
他洗完之后，拆开了浴巾，才发现，白色的浴巾上印着很多只小兔子，浴巾毛绒绒的，格外柔软，他刚裹着浴巾准备让外面的顾晓蝶换一条正常的浴巾，结果一开门，发现顾晓蝶正直直地定在门外。
“你想做什么？”这下轮到庄毅吓了一跳，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晓蝶的脸，问道：“你不是想……”
“想你个腿，你的电话响了，我给你送过来的。”顾晓蝶气呼呼地把手机往庄毅怀里一扔，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把门摔上了。
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庄毅。
许奉顺因为调查无果，只好灰溜溜地又接受了庄毅新的指示，想着还好明天才出发，这样就有睡眠的时间了。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三人一辆车，准备往目的地赶去。
到了以后才发现，许奉顺和他带的几个人已经早早地赶到了，庄毅料想到的是，这绝对是地府的公职人员才能干出来的事情，而且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人选。
先是那家意式餐馆，才早上八点钟，人就已经爆满了，顾晓蝶穿梭在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餐馆，却发现并没有可疑人物。
理发店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可是那家酒吧，白天也不可能营业啊，酒吧不都是晚上才营业吗。
顾晓蝶不知道自己是查地图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发消息给了庄毅，想问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一起进去。”这是庄毅的回复。
一行人来到了晚上热闹异常，可是白天却非常清冷的酒吧，也是大门紧锁的状态，这怎么可能进的去呢？
顾晓蝶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庄毅拉扯着她的手，她发现自己很神奇地，居然穿过了那道并没有打开的门。
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酒吧依旧很热闹，只是门外看着很冷清罢了。
酒吧里一直有着昏暗的光线，以及上下摇摆闪耀的光束，滑进舞池中央的男男女女，以及耳边充斥着的喧闹的音乐。
而这些，都是地府的人，顾晓蝶在这一群人里闻到了异于常人的气息。
这里没有服务生，所有的饮料酒水都是自取，但是这里的魂灵们都很有分寸，像是在遵循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和守则。
这时顾晓蝶手机里突然闪动着一条消息：“你没有遵守约定，你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你在哪里？”顾晓蝶意识到电话里的人一定在一群人里，她准备跳过这个话题，眼神在身边的人群里不停锁定，可是因为光线太暗，根本发现不到什么。
“你不用找我，我正在看着你，你回去吧，那个小姑娘在我手上，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你违背约定在先。”
“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啊，只有我一个人是人，难道不是吗？”
“你不要给我玩文字游戏，这里的游戏规则是我定的，你需要遵守，而不是卖弄无知。”
“我知道你这里，我会找到你的。”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甩开你带来的一帮人，自己去一个地方。”对方的字里行间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不耐烦。
第62章 冒险
“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不管你有没有在角落里看着我。”
对方实在是个很精明的对手，他一定就藏在某个角落。
酒吧里，整个场景下都闪烁着迷离的光，这些影子在舞池里摇曳着，分不清是人是鬼，有一部分悠然自得地坐在吧台，看着调酒师调酒，看着他像变戏法似的把酒瓶子从左手变到右手，整个大环境有着觥筹交错的雅致，又有着脱离现实的聒噪。
“好，那你听我的指示，现在出门，左转到第二个十字路口。”
顾晓蝶有些惊慌，她不知道这个人在玩什么鬼把戏，可是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手心里晃动着，酒吧里闪烁的光线也一条一条间断地打在自己脸上，顾晓蝶回头，想望一望庄毅他们所在的方向。
庄毅他们都是把自带的黑帽沿压低，伪装成地狱使者的样子，这里鱼龙混杂，也有零星的几个接着光亮可以辨认出同样是地狱使者的人，所以这样的装束并不会引起格外的注意。
顾晓蝶给庄毅发了一条消息，说道：“我出门了，左转到第二个十字路口。”
紧接着，她就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不确定，那个黑暗里的人，到底是潜伏在酒吧里，还是用着隐蔽的设施在监控着自己。
她为了给庄毅一行人争取时间，只好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距离左转的第二个十字路口越来越近了，街道上人山人海，她想不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那个坏人又如何下的了手呢？光天化日之下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步子很轻巧，陌生电话再次打过来，还没有等顾晓蝶开口，一个陌生的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说道：“换地方了，从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右转然后直走，现在开始关机，我如果再给你打电话你是开机状态，那么你两个朋友的命都不保，明白吗？”
“两个朋友，你什么意思？”顾晓蝶这下慌了，到底还有谁呢，难不成？
“不要再废话，按照我指示的去做，直走，直走，不要停，也不要回头。”
顾晓蝶知道庄毅一行人在身后的不远处一直跟着自己，可是现在自己似乎是被人监控了，而那帮人，是想用尽办法甩掉庄毅，就好对顾晓蝶下手了，既然手机不能传短信，顾晓蝶只好想另外一招了。
她放慢了步子，正在想着事情，突然眼前一黑，自己像在水里欢快地游泳的鱼，被一只渔网迅速地捞走了。
她一直区分不了现实和虚拟，就像她即使见到地狱使者和正常的人类，如果没有显眼的装束，她是无法辨别他们的属性一样。
而现在的自己，其实在人类眼中就像空气一样，他们会拿自己怎么样，只要甩开了庄毅，他们就会无所顾忌地捉住自己。
她想通了，可是同时，也因为脑袋被塞进后备箱强烈的撞击下，让自己昏迷了。
等她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在一个有着漆黑地板的房间，房间很大，甚至屋顶就像是与天空连为一体似的，是湛蓝的，因为已经到了夜晚，可以望见稀稀拉拉的一颗颗闪耀着的小星星。
“你醒了吗？顾晓蝶。”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格外熟悉，顾晓蝶在脑子里回忆起来，却一无所获。
“看你迷茫的眼神，不认识我了吗？”
“什么意思，格格在哪里，我已经来了，你们快把她放了。”
“我有答应你，你来了以后我就会放人吗？更何况，除了你的那个格格还有另外一个人，两个换你一个，我岂不是太吃亏了。”
“你让我来肯定是有目的的，那麻烦你把目的说清楚了，不要拐弯抹角，还有，另外一个人到底是谁？”顾晓蝶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甚至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在乌漆麻黑的地方，对方居然能看清自己的脸甚至是表情，自己像是在一个圆弧状的水晶球里一样，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好，我要你的命，你接受吗？”
“好，前提是你能拿的走。”
“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啊。好，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原先的星空屋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整个房间的格调像是可以随意切换似的。
顾晓蝶来不及惊叹或者发出感慨，直接被推进来的是，居然是姜羡和格格？确切地说，是使用着自己身体的格格，顾晓蝶一眼就看见了，她大声喊着“格格”，格格明显看见了，可是眼帘却是低垂的，她的手和姜羡的手一样，是背在后面被捆绑起来的。
姜羡在眼前居然丝毫没有发现顾晓蝶的存在，他把格格当做了顾晓蝶。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格格，你快说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姜羡也在这里。”
“我不认识他啊，其他的我也不清楚。”格格的眼神闪躲着，包括言语也是含糊其辞的，顾晓蝶心里涌起来不好的预感，她问道：“那你自己是被谁抓到这里来的，你清楚吗？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最起码要搞清楚敌人是谁。”
“晓蝶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格格低着头，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一旁的姜羡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看不见真正的顾晓蝶，只知道自己以为的顾晓蝶，和自己莫名其妙地被绑来了这里，他也很奇怪，为什么眼前的顾晓蝶脾气性格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甚至之前共同经历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他又不能完全确定，因为这个人，和顾晓蝶，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下巴附近唯一的一个小雀斑的位置，都是在一个地方的。
“为什么这样说？”顾晓蝶见格格是这样的表情，心里就确定了八九分了，但是，她想让格格自己说出来，承认错误，最起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自己，自己才有想办法逃出去的可能。
她的心里，同时也写满失望。
此时房间静谧一片，她在等着。
第63章 私心
格格回忆起昨天的场景。
进退无路，眼前的是以前遥不可及的深邃的隧道，身后则是一片虚无缥缈的不真实的场景，她想静静地待在自己原地，静候变化都不行，眼看着脚下的沼泽即将馒过自己的脚踝。
她只好往前走，手机虽然信号不好，但是手电筒功能依旧好用，漆黑的隧道里，闪烁着手机微弱的灯光。
她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
直到体力不支，渐渐倒下去，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得严严实实，一旁是一个陌生人，可是那个陌生人似乎对自己很熟悉。
那个男生叫姜羡。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顾晓蝶的变化，依旧和她像往常一样侃侃而谈，他说着之前对顾晓蝶的爱慕，说着自己已经放下了，说着自己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之前的情感，对于自己的过度打扰他深感抱歉。
格格一时语塞，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望着眼前的男生，眸子里清澈干净，似乎并没有被人世间的污浊孙玷污，他的眼睛亮亮的，充满诚挚。
“你喜欢顾晓蝶？”说完之后，她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似乎她现在使用着顾晓蝶的身体，包括容貌，说出这样语气的话会感觉极其奇怪。
不过她又在说完之后补充了一句：“可是，我有什么好的呢？你不知道我喜欢庄毅吗？”
姜羡没有看顾晓蝶，他身着休闲白T恤，浅色的旧牛仔裤，因为双手也被靠在背后绑了起来，他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很坚毅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觉得你们会长久。”
“何出此言？”格格作为旁观者，太明白顾晓蝶的喜怒哀乐所代表的含义了，她之所以对眼前的姜羡一无所知，那是因为，她很少听顾晓蝶在自己面前提起他，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围绕着庄毅，哪怕她自己在潜移默化的环境里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我并不是恶意说他坏话，从他的眼神里，我只看到了他短暂的占有欲，他心机深重，你并不是她的对手，我放弃了之前的执念，不代表我已经放弃你了，我会和那个恶人斗争到底的。”
这间密室里深不见底，格格也不知道这里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因为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除了这狭窄的一小片空地会有一小簇光亮，模模糊糊地映照着彼此的脸。
“呦呵，你们俩还聊起天来了！”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铁锈门被踢开的声音，格格和姜羡循声望去。
男人斯斯文文地架着一副眼镜，身后跟着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并没有携带任何硬物，可依旧还是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尤其是看到那几个五花肉乱颤的臂膀，着实让人不安。
“你到底是谁？”姜羡虽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可还是下意识地想保护顾晓蝶，于是开口便说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你真的知道你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什么身份吗？”他撇撇嘴巴，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里并没有一丝惶恐的男生。
“我怎么会不了解？”姜羡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他似乎话里有话的意味。
“呵呵，有什么事情冲你来，好啊！”为首的男人奸诈地笑着，嘴边还有几声轻蔑的闷哼声，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几个男子便上前了四个，用黑布蒙住了姜羡的双眼，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黑暗中被几个人踉踉跄跄地带走了。
那扇上锈的铁门紧闭之后，眼前的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身后依旧紧紧贴着两个人，格格颤抖着盯着他。
眼见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逼近，格格被捆绑起来的身子，也在一点一点挣扎着向后方挪动，可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那个男人最后在格格面前站定，弯下其中的一条膝盖半蹲下来，用凶狠的口气向她说道：“不要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我知道你的底细。”
格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说：“你、什么意思？”她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此时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并不明朗，她脑袋里装着的无数种臆测也无法证实。
“你并不是顾晓蝶，对不对？”那个男子用着笃定的语气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即使你不说，我也证实过了，问一句不过是想证实一下你是否诚实，对你有好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不认识你！”
“好，顾晓蝶认识我，你叫她来见我！”男子满意地笑着。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我……”格格还想继续装作一无所知隐瞒下去，结果被眼前男子手机里的照片吓到了。
她争辩的声音慢慢被削弱了，眼前的照片，是自己的妹妹，她过马路的照片，正是自己出事的那天，她的眼睛从惊恐变成愤怒，变成怒目圆睁，她气愤地吼叫起来：“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想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让你配合罢了。”
“配合你什么？你有话直接放出来不行吗？非要像牙膏一样挤一点说一点吗？”
“呵呵，小丫头还真的伶牙俐齿的哈，我告诉你，不配合我，那你妹妹的下场就和你一样，知道吗？”男子见格格情绪趋于激动，可又想急切地获取有益于自己的信息，他说道：“即使你不配合，我也有办法让隔壁的那个男生配合，但是，你妹妹……”
“你住口！你说条件吧。”格格不想继续听下去，强忍着怒火打断了他。
“好，那我可说了。”男子顿了顿，说道：“你只需要把你手机密码交出来！”
“然后呢？你准备做什么？”格格明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也明知道他要自己的手机密码绝对是对顾晓蝶不利，可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她心里矛盾又复杂，可、可是妹妹又是她不能触碰的软肋。
“我准备做什么，你没必要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然也没你好果子吃，懂吗？好奇心杀死猫。”
“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那个顾晓蝶来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男人逼迫格格说出来密码，很得意地开了手机翻阅着，嘴巴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第64章 居然是崔浩
“晓蝶姐，真的对不起，他们拿我妹妹要挟我，我不得不交出手机密码。只是，他们后面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顾晓蝶其实并没有打算真去计较这些，她有办法脱身，只是眼下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格格和姜羡，她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可以。
一旁的姜羡一脸疑惑地望着身边顾晓蝶模样的女孩子，问道：“晓蝶，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他们把你带到隔壁有没有威胁你什么？”格格知道姜羡在这里并看不到真实的顾晓蝶的存在，只能看到自己，这个被顾晓蝶身体包裹着灵魂的自己，她想着问一些问题：“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话也是顾晓蝶想问的，她看到格格代替自己问了。
姜羡有些懊丧，说道：“我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被人递了一张纸条，说你出事了，让我到指定的地方等候结果，等我醒来就是在这里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一直想问你，结果没有来得及。”
“说来话长，我也是一样的套路。”
格格惊诧于这个荒凉的地方，居然可以切换的无数场景，有的场景像是置身于废墟之中，有的场景像是在荒漠里，方圆百里都是荒凉的沙，有的场景又像处于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不由地想起，原来之前的自己就是误入这种迷阵而被迷惑到这里来了。
两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门再次被踢开了。
顾晓蝶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真面目。
之前的几次变声，让她在对方是男是女的问题上一直纠结着，这次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顾晓蝶，好久不见啊！”进来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屋子里并没有因为夏天的到来而燥热，反而有一丝丝阴冷又古怪的风吹过。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怎么能看见我的？”
眼前的人居然是崔浩，崔嫣那个禽兽不如的哥哥，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崔浩可以看到自己灵魂体的存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是近期才能看到的，不然很久之前自己和格格他们在梦境里的捉弄不至于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很久都不敢去招惹崔嫣了。
格格和姜羡都齐刷刷地看向顾晓蝶这里，格格看向这里是因为顾晓蝶在说话，姜羡的眼神是空洞的，他只是好奇，顾晓蝶所在的区域有着奇怪的气氛，为什么总会有人对着这里讲话。
“你不需要问这么多，我让你来，自然是有用意的，还有，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至于这样对我吗？”顾晓蝶特别讨厌这种自己十恶不赦还喜欢把罪名推给别人的人。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插手别人的家事，不然没有你好果子吃，可是你做到了吗？”
“什么叫家事，家事就是和你家里人相关的事情，可是据我所知，你们只是一家吸血鬼，她和你们一家三口没有任何瓜葛，懂吗，崔先生？”顾晓蝶抬起头，丝毫没有准备给崔浩台阶下，她挑衅着看着崔浩，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要她姓崔一天，她和我们崔家就断不了联系，不管她是否是在棍棒底下长大，只要她接受了我家人对她的养育，她就摆脱不了对崔家的回报。”崔浩一肚子歪理，自认为自己没有错，说顾晓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处置？你背后是什么人，有胆子你就说出来！”顾晓蝶知道事情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她自己因为有一双可以看见人间和地府的眼睛，却时常分不清人间和地府的人或者魂灵们，而他崔浩，居然也和自己一样了，她不得不往坏的方面去想，那就是，他背后支撑的绝对是个大人物。
“这次吗，的确如你所说，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我对你也有新仇旧恨，，刚好加在一起算了，具体是谁，抱歉，无可奉告！”
“那你来处置我吧，你可以把其他无关的人放了吗？”顾晓蝶只好使出了激将法，可是看着崔浩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胜算不大了。
“哈哈，你是不是想法太简单了，小姑娘？”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给个话吧！”
“顾晓蝶，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了，这里你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崔浩突然狂妄地笑起来，还激动地在笑声后面来了一段颤抖的尾音。
“你什么意思。”他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方式，真的让顾晓蝶自己产生了错觉，这里，为什么要对这里有印象？对这里的废墟有印象吗？她从刚到这里就是对一切充满了新奇，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里的零星点点的记忆，可是崔浩为什么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是假意的试探还是真的知道内情呢？
“我只是在嘲笑你的健忘，你居然就这样无知地过了这么多年，我很庆幸，之前的我，对于你这种家伙一无所知，避之不及，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底细反而觉得你太可笑了，知道吗？”
“你的消息来源是哪里？”顾晓蝶依旧不依不饶地，想从崔浩的嘴巴里套出一些话来。
“你不用问这么多，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你既然有办法让你朋友把灵魂体附在你身上，绝对有办法让她离开，对不对。”崔浩的确是不怀好意，他想让顾晓蝶永永远远地离开这人世间，抓住占用顾晓蝶身体的格格，也是同样的意图，只是，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格格和顾晓蝶的身体分离，分离不了，就没有办法促成她的死亡。
“听你这么一点拨，我还着真的对这里有了一点印象呢！”
“什么印象，不要耍花招我告诉你！”
“我不但对这里有印象，还对你父母，你自己的过往经历，包括前世经历有着深刻的印象，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或者随意提问我几个问题，看看我说的对不对？”顾晓蝶对于这种小把戏真的是轻车熟路了，可是看着崔浩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场很难打赢的战斗，但是她不得不背水一战。
第65章 幕后黑手是谁
崔浩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排斥，他并不急于处置顾晓蝶，似乎对于她垂死挣扎前的把戏充满了好奇。
“你说吧！”
“你父母结婚的日子是在1992年，你生于1994年，高中毕业，现在在杨氏集团任职，你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之后所在工厂倒闭，所以……”
“哈哈，我还真以为你会知道什么内幕呢，也不过如此啊，小妹妹，这些简单的基础性的东西，崔嫣也可以告诉你啊，不要讲的神神呼呼的，我不会相信你的。”崔浩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和轻蔑。
“别着急，听我说完！”顾晓蝶知道崔浩会打断她，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信息来源的确是通过崔嫣，她在陈述事实的同时，在努力回想着和崔浩的交集，用大脑搜索着，想看看有没有有利的线索。
“好，我听着。”崔浩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他听了一段毫无吸引力的陈述，也的确很好奇顾晓蝶接下来会说什么，有没有颠覆性的翻转。
“既然你对你父母的经历不感兴趣，那就说说你吧，”顾晓蝶有了崔浩的生辰八字还有姓名，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崔浩的信息，而此时的崔浩却误以为顾晓蝶只是像一个小巫师一样，或者和自己一样，有着能看穿人世和地府的本事，其他的本领都不值得一提。
顾晓蝶顿了顿，为了聚精会神，她盯紧了崔浩的眼珠子，说道：“你呢，其实已经有了心仪的女生了，她就是杨书涵，至于是什么意图吗，就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来，不过如果你想验证真假，我也可以说！”说完她还摆摆手，笑着说：“这个秘密是你从来没有对他人开过口的对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是第一个这么对你说话的人！”
崔浩依旧面露凶相，不屑一顾地说：“猜中这个很稀奇吗，即使没有人对我说过，可是我和杨书涵朝夕相处地，指不定是你恰好蒙出来我内心的想法了，不是吗？”崔浩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了的，他自以为这个想法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晓的。
“那我继续，猜到你满意为止！”顾晓蝶胸有成竹地说：“你在去杨氏企业之前，其实有对前任公司做过不符合道德逻辑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我不方便说。”
崔浩握紧了拳头，他的眉头拧成一团，若有所思，他想着，之前自己的确窃取过前任公司的机密文件，但是没有被发现过，他从杨氏企业从头开始坐起，自己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混到现在的位置，除了自己如鱼得水的为人处世，当然是和这份机密文件密切相关了，他很多的创意提案都是根据这个来的，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没有让公司以貌取人，以学历的门槛要求他，顺利地在公司站稳了脚跟。
他示意顾晓蝶不要再说下去了，此时，他刚想开口，突然头顶一阵急促的微风，他只是闷哼了一声，就被击倒在地。
格格是何其聪明，顾晓蝶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她利用自己手边的小工具，在身后，默默地把捆绑自己的手绳划开了，崔浩身边并没有很多人，虽然都是壮汉，但是大多数都是听命行事，崔浩不下命令，他们断然不敢闯入。
可是门外明显听到了屋里细碎的动静，在门外扣门，询问着：“崔先生，里面没事吧？”
顾晓蝶吩咐格格用屋里废弃的桌椅抵住门，先拖延时间，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除了门意外的另一个出口，才能顺利逃脱。
她环视了一周，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像是被施展了巨大的连绵不绝的幻术，所有的人都置身其中，无法脱身。
她只好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摸索着，试图找到破绽，可是令她意外的是，明明刚刚坐在地上回产生刺痛以及疼痛感的地面，用手指触摸居然是一片软绵绵的触觉，再碰触到另外一处，又像是长满荆棘的泥土地，她的手指瞬间被刺痛，下意识地缩回手，却发现手指并没有受伤。
“崔先生，你没事吧？”门外又是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声音似乎也比先前敲门时说的话更为紧张起来。
顾晓蝶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只好加紧了时间，哪怕自己手指被刺痛的感觉灼伤着。
突然间，她像是碰触到了一个环形的旋转盘，她的手指顺着盘子的纹路转动下去，一声巨响，她一下子被巨大的吸引力吸住了，被迅速打开的机关甩进了深不可见的隧道。
格格大喊一声“晓蝶姐，你怎么了？”她看到消失的顾晓蝶，一时间不知所措，眼见着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那几个彪形大汉随时都准备破门而入，格格眉头紧锁着，心里虽然犹豫不决，可是思量了几秒，她也迅速地钻进了那道隧道的门。
姜羡一直不明所以，他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幻境中，自己所有的感觉都是不真实的，他眼见着顾晓蝶消失了，自己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随着那几个壮汉的破门而入，以及怎么摇晃都没有被摇醒的崔浩，一行人气急败坏地垂足顿胸着，恨不得拿脚踹醒崔浩，眼前的老大前一秒还是倍受尊敬，后一秒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顾晓蝶在一片黑色的漩涡里挣扎着，像一朵黑色夜空中绽放的礼花，她的意识是模糊的，她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在下坠，绵长地下坠，她的脑袋是晕眩的，意识也不清醒，自己像是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挣扎着想醒来，想抓住自己身边的救命稻草，她的潜意识里，格格和姜羡是尾随着自己下坠的，可是，在这幽深密闭狭长的空间里，她只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呼喊，微弱地像溺了水，她在水里艰难地吞吐着气泡，直到全身被浸湿，大脑被完全侵蚀。
直到她再也听不见自己微弱的喘息声，自己的呼救声。
她闭上了眼睛，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叫喊着。
“顾晓蝶，你给我回来！”
“顾晓蝶，你快醒醒！”
“晓蝶，晓蝶！”
她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到了庄毅模糊不清的脸，像油画一样。
第66章 你凭什么怀疑我
庄毅眼见着一直跟着的顾晓蝶瞬间消失了踪影，像雁过无痕似的，连一丝踪迹都没有留下来，他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他之前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对于罪魁祸首的大致的判定，眼看着不得已，他只得去找那个人，自己极度怀疑的那个人。
庄毅风尘仆仆地折返，顺带着叫上许奉顺以及跟着的几个随从一起。
“庄少，你这是不管顾晓蝶看吗？”许奉顺实在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样酝酿了一晚上的计划难道就这样收手了？一点也不像庄少的风格，他真的会把顾晓蝶丢在一边不管吗？
“跟着我，别废话！”庄毅的脸铁青着，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好的，庄少。”许奉顺眼见着庄毅心情不好，甚至还把情绪挂在了脸上，知道现在的他是得罪不起的，指不定会祸及到自己，索性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他似乎知道宫霁月不在霁月酒馆，就吩咐阿福驱车直往她的住所，坐落于静谧山林的一幢欧式别墅，是由一块块白色木板拼接搭建而成，尖而高耸的屋顶，烟囱的位置错落分明。
走进那栋别墅内，他一眼望见了极尽奢华的大厅，以及繁复的水晶灯打出来的清净冷冽的光，光泽是微黄的，四面是高高的墙壁，有着别致高雅的欧式家具，灯光在柔软长绒毛的地毯上投下浅浅斜斜的阴影。
宫霁月并不在大厅里，大厅里只有忙碌的佣人，在脚步急促地穿梭着，一抬头看见庄毅和身后的一行人，突然大惊失色，说话颤抖，说道：“庄少，您怎么现在来了？”
“怎么，我是不能来了吗？”庄毅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在他的印象里，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来宫霁月这里了，和上次模糊不清的印象相比，这女人似乎又开始过着极度奢靡的生活了，除了霁月酒馆依照着自己的要求设计，其他的都是根据她自己的喜好来设计，跟霁月酒馆的风格简直是千差万别。
“不、不是，我帮您通传一声！”佣人低下头，依旧声音颤抖地说着。
“不用了！”随着一声严厉的女声从头顶处传来。两人寻声望去。
宫霁月虽然在家里，但是着装一点也不居家，她依旧是烈焰红唇，她的红裙种类繁多，有长有短，都是极度魅惑的风格，也是庄毅不喜欢的风格。她站在自己家的旋转楼梯三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楼大厅，她的一身着装，背景板是金碧辉煌的建筑风格，像壁画一样。
“你是知道我要来找你吗，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庄毅的声音具有极度的穿透力和威慑力，他仰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声音和语气足以证明，他已经发怒了。
“我一向如此啊，庄毅先生，”宫霁月头发卷曲着大波浪披散在一侧，新做了指甲，纤长的手指划着扶手，不紧不慢地踩着高跟一步一步往楼下走着，边走还边说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都没有想到，你是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老朋友忘记了呢。”
“你不要废话了，你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
“什么事情，我还真不知道啊，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说什么啊我不懂。”一转眼，宫霁月已经从三楼走到了庄毅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一米远，她站定，抱着胳膊，言语间充满了轻蔑：“庄毅先生，你不请自来，还到我家来质问我，是为人处世之道吗？”
“你和顾晓蝶有仇，你把顾晓蝶怎么了？老实说了吧，我不想让你太难看。”
“哈哈，有仇？你是说上次你把我定制的服装抢走送给她的事情吗？我可没那么小气，你后来不是又送我了吗。”宫霁月的表情轻描淡写的，她的表情极度平静，像是被冤枉的委屈的犯人，她说道：“我怎么会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放在心上呢？庄毅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我只有一句话，把顾晓蝶交出来。”
“你来找我要人，是不是态度要好一些，更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顾晓蝶在我这里？”宫霁月气得唇色惨白，可是说话的语气却依旧不依不饶。
“你要么老实交代，要么被我查出来，你……”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宫霁月的高跟鞋再次往前踩了两格，一脸挑衅地用惨白的脸仰起头问着庄毅：“她跟你什么关系，我说了，她不喜欢你，她也不配喜欢你，她早该死了，我想让她死，她随时都可以死，我甚至不用请示我舅舅，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来要人，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口气吗？”宫霁月气愤得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出来，她喘着气说到：“你说的答应我所有条件，是任何条件吗？”
“除了你现在想的条件，其他条件都可以。”庄毅知道宫霁月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可是又对她保留余地，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可是我很抱歉地告诉你，庄毅先生，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心里想的这个条件，不然，你就等着顾晓蝶在沼泽地里溺亡吧，我会让她的灵魂体死去，甚至连投胎做人的可能性都没有！”宫霁月一口气说完这些，的确是为自己出了很大一口恶气，她知道顾晓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和自己的交集也很少，可是，她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顾晓蝶间接带来的，她恨她！
“你说什么？”庄毅着急了，他一把捏住宫霁月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宫霁月被他粗鲁地步步紧逼着往后退。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想一把甩开庄毅的手臂，却发现纹丝不动，她气若游丝地吐着字，说道：“你要是敢把我怎么样，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你把顾晓蝶交出来！我没空跟你纠缠了。”庄毅一把甩开宫霁月，宫霁月被重力甩得一个踉跄。
她望着庄毅的脸，这个男人，自己已经看了几十年，甚至是在前世，自己不知道和他又有着多少年的缘分，可是眼下，他为了顾晓蝶居然这样凶狠地对待自己。
第67章 我到底是谁（1）
顾晓蝶在一步一步地陷入，自己像踩在泥淖里，她动弹不得，甚至动弹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越踩越深陷。
她不知道萦绕在耳边的嗡鸣是自己中枢神经发出的惊醒还是自己的回光返照。她接着想喊救命，可是一张嘴，就被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水状的东西包围，咸咸的，有她最害怕嗅到的海草味的气息。
耳边的耳膜被水状的液体来回撞击着、冲击着，那种来自心脏的沉重的压迫感逐渐入侵大脑。
她的意识渐渐的无法控制住自己了，她甚至悲观地想着：“我是不是要完了，我到底在哪里？”她脑海里的画面开始像剪影一样，慢镜头回放，从襁褓时期到最近意识的影像切换。
顾晓蝶看到了一个女人，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她看着她，似曾相识，她面色惨白，无助地望着屋顶，她黑色的大眼睛失了神，甚至连生孩子都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紧张的成分，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眼泪一滴一滴滑落，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到耳朵旁，眼泪有的蹿到了枕头上，有的躲进了她浓密的秀发里。
顾晓蝶甚至以为她是不疼的，她的表情依旧坚毅，可是手部握紧的拳头却出卖了自己，她额头被汗水浸透的秀发像树根一样在她皮肤上盘根错节。
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叫喊声，以及产婆不住地安抚的声音，她喊着：“快出来了，快出来了，使点劲啊！”或者是“使劲！使劲！”
随着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一声“哇”，女人惨白的唇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回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抚摸着产婆襁褓中的有着圆润的脸，和自己极度相似的婴儿的皮肤，边抚摸边说道：“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望着襁褓里的女孩，似乎再也没有残存在人间的理由了，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顾晓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忆起这一段，她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回忆呢？可是如果说是回忆，为什么回忆片段里的人物装束和现代完全不一致呢？这是为什么呢？
她又想到了那个女人，之前梦中大火出现的被唤作“小梦”的女人，她到底是谁，两人有着相似的容貌，说是相似，倒不如说是完全一致，只是装束不一致，像是跨越时代的存在一样。她想到了自己，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在自己梦中多次出现呢？她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即，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外公，他那个时候甚至没有现在白发苍苍来得精神矍铄，皱纹已经在额头生根，像是被刀深刻地镌刻上去的。
“梦儿，我会好好照顾晓蝶，保护好她，那个畜牲，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晓蝶？”顾晓蝶开始在心里打出了问号，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吗？居然真是自己的母亲，难怪会在自己的梦境里频繁出现，难怪外公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提及自己的目前，难怪外公告诉自己的母亲的名字都是假的，原来母亲叫沈梦。
“可是父亲在哪里呢？那个畜牲到底指的是谁？”
母亲，这个词对于自己的二十多年人生而言，是如此陌生，可是现在，却触手可及，真实得像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脑子里会出现跨越时代的梦呢？”
梦境像是进了水的，残缺不全的胶卷，断断续续地放映着。
她看到了民国年间的顾婉儿，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黑色软底鞋，步履轻盈地在上下班的路上。紧接着，她又看到了和庄毅相似的男子，确切地说，应该就是庄毅吧。
顾婉儿和照片上一样，与自己有着一样的脸，难怪会让庄毅怨念至今。
两人的相遇极其偶然，只是庄毅偶然感染了风寒，他原本计划回家找私人医生诊治，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医院诊所。
顾婉儿是实习护士，因为并不是主治医生而且刚刚实习没有多久的缘故，就整个医院上上下下地到处跑，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班表经常被调换。
他大踏步走进了医院，看了拥挤的人群，原本想拿点药就走的，可是自己真的很久没有来过医院，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拿药，只好被蜂涌的人群推着往前走。
人群里蹿过来一个白衣服的小护士，她戴着口罩，留着齐刘海，只露出两只滴溜溜圆的大眼睛，她的声音温软又略带可爱：“你是23号病人吧，跟我来！”
“我吗？”庄毅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啊，就是你！”声音里包含着不容置疑。
庄毅想着自己为什么刚来就有了看病的特权以及特殊待遇，还以为是自己的下属提前打点好了的。
小姑娘和庄毅面对面坐着，姑娘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涂抹着什么。
“你最近排便正常吗，有没有疼痛感？”
“什么？正常啊！”庄毅很奇怪，这个小护士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感冒和排便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吗？
“那你现在的饮食情况是怎样的？”
“伙食很好，应有尽有，什么都吃！”庄毅只是觉得自己说了大实话，可是感冒和吃什么东西有关吗？
“好的，其实吧，得这种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普遍，你放轻松点，不要太拘谨！”
“我没有拘谨啊，我可以只拿药吗？”
“不行的，你这种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接受了医院的药方，最近一个礼拜最好来检查一次！”
“有多严重？”
“就是以后排便会有影响啊，这影响多大啊！”
庄毅越听越觉得奇怪，他望着小姑娘手机的单子，问道：“你单子上的人到底是谁啊？”
“李飞啊，你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啊？”
庄毅一拍脑门，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说道：“你好像认错人了！”
“什么？”那张病历上并没有照片，女孩子大喊：“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庄毅！”
“完了完了！”刚刚还正襟危坐的小护士立马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第68章 我到底是谁（2）
对面的小姑娘一脸歉意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地向他鞠了一躬，很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很抱歉，我忘记核对单子上的名字了，很抱歉，我只是帮郭主任提前筛选一下，待会他会下来。”
一向谨言慎行的庄毅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这样虎头蛇尾的办事效率，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问道：“你们医院就是这样办事的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耽误的时间你来赔偿吗？”
“真的很抱歉，我刚实习没有多长时间，今天是第一天真正地接待病人，很抱歉，只要你不要把事情闹大，我可以满足您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都可以。”小姑娘再次双手合十，眼神里涌动着因为惊恐慌张不知所措产生的水汪汪的暗流，让人不由地心软同情起来。
“好，今天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可是我怎么联系你？”庄毅决定不再为难她。
“这个，这个，”小姑娘慌张地抓起桌子上的一张空白纸，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双手抱起毕恭毕敬地把纸张递给他，说道：“这是医院的电话，我叫顾婉儿，有事情可以联系我，再次感谢！”她说完之后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庄毅接过纸张，方方正正的纸条的形状，字体是圆圆的，并不规整，他站立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笑着说道：“好，那你这几天等着我的电话。”
“对了，冒昧地问一下您贵姓？”顾晓蝶头歪着问道。
“我姓庄。”庄毅冷冷地吐出来，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全名。
顾婉儿听到回答之后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沉浸了几秒钟，她一直低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不小心撞见了庄毅凶狠却不失风度的眼神，又认怂地继续低回去。
目送着他离开，她再也没有心情问诊了，毕竟第一天就这样不顺意，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郭主任身后做个小跟班比较稳妥，可是医院长久以来医护人员的缺口都比较大，导致很多人都是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还好这件事情已经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然自己又要被郭主任连续训斥几个礼拜了，顾婉儿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的逢凶化吉。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日子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婉儿也开始慢慢熟悉了工作流程，每天依旧忙得像陀螺一样到处旋转着，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医院的电话，在一个静谧闲暇的午后响起来。
顾婉儿留给他的是前台的固定电话，她每天接到的电话并不多，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到家家户户都能安装拥有的地步，前台依旧是像往常一样平常地抓起电话，有礼貌地说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找顾婉儿。”
“先生您好，您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私事，你帮我转达一下，让她来接。”
“好的。”
顾婉儿今天很难得地偷得浮生半日闲，事情不多，一听到有电话找自己，还寻思着是谁，因为和外公赌气闹翻了，自己找工作也并没有告知她，最近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住在医院提供的狭**仄的员工宿舍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外公已经找到自己了，所以跑去接电话时，下意识地没有出声，想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对方也是一样，没有出声。
顾婉儿捏住鼻子，艰难地吐了一个字：“喂。”
“还记得我吗？”冷冷的男声。
“你是谁啊？”顾婉儿小心翼翼地放下捏住鼻子的手，屏住呼吸问着对方的身份。
“你真的忘记了吗？”
“不记得了。”顾婉儿抓抓脑袋，自己每天忙得应接不暇的，她哪里会想到对方是谁，她仅仅是好奇对方的身份。
“你不是答应我，要补偿我吗？今天给你一个机会。”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天的那个先生、庄先生对不对？”顾婉儿为自己的健忘感到愧疚，她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几天就忘了这茬事了。
“对，你今天下班之后有时间吗？”
“你先告诉我，要去哪里可以吗？”顾婉儿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是一个陌生男子，她担心自己的安全会受到威胁，尤其是之前不小心对视时，那道凌厉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脊背发凉的错觉，当然不排除是因为自己在做错事的情境下会对他有所误解。
“就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个饭，你请。”
“好吧。”
“你几点结束？”
“五点钟吧。”顾婉儿抬头看了看时钟，距离五点钟还有一个钟头，这个家伙还真的挺会挑时间，早知道自己就不接这个电话了。
想想自己囊中羞涩很久了，到底该请他吃什么呢？那个庄先生仅仅是一次见面，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此人的气度不凡，自己这可怜巴巴的钱包能满足他的大胃口吗？
来不及去细想了，要做一个信守承诺的女子。
很快忙完了，也到了五点，顾婉儿换了自己的衣服，步履沉重地背着包往医院门外走。
她一向不识车，可是一出门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很气派的车子打横停在自己的眼前，似乎逗留了有一段时间。
车后座坐着一个人，戴着平沿的黑色帽子，内搭穿着白色淡条纹的衬衫，外套是黑色的质感很好的风衣，可是见到顾婉儿却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是眼睛也没有往这里瞟一眼。
顾婉儿正看得愣神，前面的司机已经下了车，并替顾婉儿开了后座的车门，毕恭毕敬地伸出手说道：“顾小姐，请上车。”
“可是，你不是说是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一些吗？”
车后座的男士眼神冷冷地瞥向自己，言语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考察了，附近没有钟意的餐厅，快上车！”
顾婉儿有些害怕，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踏上了车后座，车里有男士固有的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顾婉儿把自己的包紧紧地抱在怀里，脚似乎也像无处安放一样，处于嫉妒不安的状态。
第69章 我到底 是谁（3）
庄毅挑选了位于闹中取静的地段的法式餐厅，有着精致的法式梧桐的点缀，餐厅更显得高贵典雅，也更富有异国情调。
装修风格也以浪漫的格调为主，墙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大师的油画，用华美的框子细心装裱着，画框的角上刻着精致的花纹，镌刻的纹路精美而细致。
天花板上绘着金碧辉煌的藻井，悬挂着光彩夺目的水晶吊灯，一个个餐桌是方形的，桌面上都是铺着色调温暖的格子色桌布，为了照顾更多顾客，餐厅还设置了露天餐桌，餐桌旁倾斜着绿色藤蔓缠绕的遮阳花边大伞，露台上餐桌的间隙都很大，也是希望更大程度地保护顾客的隐私，也是商务洽谈，情侣约会的不二场所。
刚刚那个司机大叔并没有跟过来，顾婉儿跟在这位庄先生的身后，内心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他选择了露天的餐桌，餐桌中间还摆放了一个精致的玻璃花瓶，中间放上了一支正红的玫瑰花。
两人坐定，没一会儿，穿着马甲系着红色领结的服务生就走上前来，递上了一份菜单。
对面的庄先生，把手里的菜单交给顾婉儿，让她做选择。
顾婉儿虽然没有来过这家餐厅，但是她看到了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格局就可以一眼看出来，价格绝对不菲，就面露难色地直摆手，说道：“您先看吧，我随意。”
“那我可点餐了。”她看到对面的先生一桌光鲜，手指在菜单上勾勾划划的，一副从容安然的样子，她特别想插上一嘴，特别想说：“我没钱付啊。”一个刚实习的小护士，哪来的钱呢？
庄先生叫来了服务生，服务生礼貌地走上前，双手捧过菜单确认了一下菜品。
“烤罗非鱼两份份，牛尾土豆泥配沙拉两份份，焦糖淡奶冻两份，烤香肠配土豆泥两份，牛排两份，巧克力迷两份，法国鹅肝两份，日本牡丹虾两份，洋葱汤两份，炭烧羊柳串两份，菠萝烧汁两份，请两位稍等片刻。”
顾婉儿边听服务生念菜单，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庄先生，问道：“我、我们能吃完这么多吗？”她已经不是心疼自己的荷包了，而是怕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这份价格高昂的菜单。
对面的庄先生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笑道：“放心吧，这一餐我来买单。”
一转眼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顾婉儿看着夜色从微亮往趋于黑暗的色调发展，像被黑色浸染的调色盘，天边的晚霞从红晕到逐渐变成乌色状。
与此同时，整个露台已经亮起微黄的灯光，他们两人在巨大的遮阳伞下，灯光打在彼此的脸庞。
顾婉儿第一次审视对面庄先生的容貌。
他有着英挺的鼻梁，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眼睛有雄鹰的凌厉又有孩子宝石般的澄澈，像是各种气质的杂糅版本，借着微光，顾婉儿看到了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重叠的阴影映照在眼睑下，整个侧脸有着好看的弧度。
他摇晃着红酒杯，脸是别向露台外的，但在那些温柔、纯真和冷峻下，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简直是精美绝伦的一张脸啊。
庄先生似乎用余光觉察到了她的注视，突然间转过脸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像是一下子被戳穿了，顾婉儿的脸涨得像红番茄一样，直摇头：“没有没有。”她很庆幸，夜色渐晚，自己的脸色变化不会被察觉。
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庄先生，您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上次明明是我得罪你了啊。”
“你还记得你要请我吃饭来补过吗？那下一次吧。”
“可是，这些消费场所，我真的承担不起啊，就像这一次，您也可以跟朋友一起过来吃饭啊，跟我一起实在是太浪破费了。”
“我没有朋友。”对方语气淡淡的。
“啊？为什么会没有朋友呢？”顾婉儿被他的回答吓到了，想想自己的回答有些不礼貌，只好转移了话题，说道：“我的意思是，今天点餐有些浪费了，太多，根本吃不完的。”
“我让你点，是你自己不点的啊，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只好把菜品都了两份，有问题吗？”
顾婉儿有些生气，她明明一直都是很有礼貌地在问他了，可是感觉对面的庄先生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火药味。
“那你下次不会还要见我吧。”顾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不然呢，我不是说了吗，下一次你请我。”
“可是，我可以今天一次性地请掉吗？”顾婉儿知道自己和这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没什么好说的，他总是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会让人不寒而栗，她顾婉儿在外公面前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怎么在他面前居然卑微成这个样子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想再见到我了是吗？”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针见血，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和情面，他说道：“要么，今天这顿你请，要么下次，乖乖地和我见面。”
“好，下次就下次。”顾婉儿只好答应了。
服务生终于上餐了，顾婉儿其实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是看到这个冰块脸，只知道姓的先生，居然没了胃口。
点的餐品比较多，一台餐桌居然放不下，服务生又把备用的拓展架子衔接在餐桌尾部。
“吃饭啊，别老瞪着我！”庄先生不耐烦地又发话了。
“我很不明白一点，庄先生您既然这么讨厌见到我，为什么还要请我吃饭，还要约定下一次的见面，你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吗，就喜欢吃气饭吗？”
庄毅嘴角斜着，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的眼神里藏着顾婉儿看不清的东西，他笑着说：“我有对你说，我很讨厌你吗？我非但不讨厌，还很喜欢，这是真的。”
“您到底什么意思呢？我是不小心惹到你了，可是我可以尽力补偿你，而不是被像发泄物一样对待着，庄先生见到我从来没有一秒是开心的。”
庄先生突然从对面的位置径直走过来，坐在自己旁边，言语挑衅又暧昧地倾斜着脸问着：“你说的开心，是这样的表现才算吗？”
第70章 因果（1）
宫霁月跌落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庄毅，居然会对自己这么粗鲁。
庄毅的眼圈红红的，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宫霁月，说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情绪也逐渐失控，脸色涨红，随时随地都要爆炸的样子。胸中的无名的怒火源源不断地喷涌着，变得越来越炙热。
宫霁月依旧瘫坐在地上，她并不害怕庄毅的情绪失控，反而他越是这样，自己就越开心，她知道顾晓蝶在庄毅心目中的地位，并且在今天在不久以前，已经清清楚楚地了解了，一向的庄重自持，一向的清冷孤傲，居然为了一个人，可以不管不顾什么都不要了。
“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她离死不远了。”宫霁月不紧不慢地吐着这几个字。
“你到底想做什么？”庄毅蹲下来，恨不得一把捏住她。
宫霁月仰起脸，轻蔑地笑道：“这是在我的地盘，她顾晓蝶是自愿过来的，她困在我设置的自我保护的结界里出不去，难不成还要怪我吗?”
“是你逼她去的，你拿她朋友的性命要挟她，我一直在她旁边，对事情的经过不要太了解了。”
“哦，原来她现在已经和你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联系你已经是大半夜了，你大半夜还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去一个小姑娘家里待着，不觉得有失稳妥吗？”她的口红也花了，在嘴角旁绽放着，像一朵凋零的红色花瓣。
“我没空跟你废话，我只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庄毅浑身都在颤动，他明白宫霁月没有开玩笑，她是活在着人世间的妖艳的心狠手辣的妖怪，所有的温柔不过是因为长久的爱而不得，完全地倾注给了自己，可是，这不代表，她可以对所有人都友好。
宫霁月和自己一样，游走于人间数百年，他对于宫霁月最早的记忆仅仅可以追溯到记忆源头的几十年前，民国时期的那一段时间。
因为冥王不忍心让自己的外甥女吃苦，所以她也是一个大家闺秀，她出生于当地一个颇有名望的官宦之家，从小就集娇宠于一生，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一丁点苦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
只要不是太出格过分的事情，父母都会应允，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真金白银的昂贵，她可以任性地与友人出国远游，她爱听戏，去戏班子一听就是一下午也乐此不疲，她也爱摆弄洋玩意，很多进口的新鲜事物都是第一手拿到，从来不在意消费金额。
她在人间世管理钱庄的一分子，在地府有着舅舅帮自己投资的霁月酒馆，不管是人间地府，都是风风火火，如火如荼，看到不顺眼的人，不顺眼的事情，都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一并除去。
她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天生骨子里就有离经叛道的叛逆，宫霁月渐渐地、她不习惯这种人间规则，需要分身乏术，的确太过烦扰。
她很想找个机会脱身，可以制造自己在人间意外离开的假象，她知道自己是拥有不死之身的。
刚好前一晚，自己的嫂嫂因为钱庄的接管问题，在家庭的集体探讨问题上引起了自己的不悦。
嫂嫂说：“自古以来家产都是传男不传女，所以钱庄应该由宫传文接管。”宫传文是宫霁月在人世间的哥哥，他一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父母起初还是对他抱有殷切的希望的，可是眼见着自己家的儿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点儿也不成器，渐渐失去了信心，宫霁月名义上是掌握钱庄实权的人物之一，其实对内，是完完全全接管的，因此引起了自己家嫂嫂的极度不满。
“不好意思嫂嫂，我忍不住想泼一盆冷水，哥哥现在又出去鬼混了，家庭会议也从来不愿意参与，哪怕这一次也是由嫂嫂代劳，我只想问一句哥哥但凡有一丁点能耐，钱庄会交由我管吗？”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不是对你哥哥太不尊重了吗，你什么教养啊你？”
“我什么教养，不需要你来质疑，更何况，我是我父母血浓于水的孩子，你只能算一个外人，在我父母面前，也就是你的公公婆婆面前谈教养问题，是不是你自己的大不敬。”
“你……”嫂嫂气得把自己手中握着的丝巾往地上一摔，狠狠地说道：“我怎么了，我替你们宫家传宗接代，这事我的功劳，而你呢，一肚子的洋墨水，有用吗。女孩子家家的，至今不婚，是不是大不孝，哼。”嫂嫂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在家里一直都是趾高气昂，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的。
“好，那我不跟你争辩这些，明天我就可以把钱庄完完全全地交出去，只要你们能打理得好！”
“你们两个，别闹了好吗，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见外。”
“好啊，那你们去管理吧，我不管了。”宫霁月气愤地摔门而去而，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和情面。
她本来就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只是看在自己父母的情面上，不想让宫家就此没落下去，才不得已接管的，她对这些所谓的财富没有任何兴趣，她自己的身家已经足够自己挥霍了，用不着这些零零散散的碎钱。
可是她特别想给自己嫂嫂致命一击，只是嫂嫂仗着自己生儿有功，在那种传统的封建社会，有儿子就是一切为大。
嫂嫂其实也是和自己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只是因为有孕，便娶进了门。
她真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进了宫家以后，似乎也成了她母家光耀门楣的事，而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儿媳妇，把她的家人也接了过来，单独安排了一处住所，甚至和她沾亲带故的亲戚也安排了一差半职的。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得寸进尺，宫家对她的额外的附属的恩惠，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狼子野心的形成。
她认为这个家不应该是宫霁月做主，应该全权交给宫霁月的哥哥，自己的夫君宫传文，那个时候真的就是大权在握，谁都没有办法拿自己怎么样了。
第71章 因果（2）
宫霁月也不是吃素的，她何尝不知道这女人的狼子野心。
当初这女人进宫家大门时，自己也是短暂性地被她伪装的楚楚可怜欺骗了。只是她的外表和她的表现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嫂嫂是尖而细长的脸，眼睛是狐媚的丹凤眼，颧骨略微凸起，说话会有浓浓的方言气息，可是依旧无法阻挡自己的哥哥要把她娶进门，做正室，宫家没有门当户对的封建观念，甚至在她进门之后待她如亲女儿，视如己出。
宫霁月其实并不想过多地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她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她自己也很感恩，她很庆幸，在这一世，在人间，她又一双好父母，没有用封建的苛责的想法来要求她，她在人间，是快乐的。
不管是生活环境，还是如鱼得水的工作环境，她都是顺遂的。
嫂嫂本名朱玲女，是一个偏远山村的老幺，她有三个哥哥，可是并没有因为自己老幺的身份就会受到极度宠爱，相反的，因为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她肩负着家庭的重担。她没有受过良好的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很早就辍学外出打工了。
她十二岁来到离家很远的城市，背井离乡，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与家人重聚，微不足道的薪水还要被母家的开支占用去大半。
她辗转来到了一个戏班子，只是一个打杂的女孩子，她的长相偏清瘦，即使上了妆，也撑不起戏台子上大气的场，加上她的文化程度不高，记忆台词会很生疏刻板，别人花费半天的时间便可以全部背诵，并且烂熟于心，而她要花费一天甚至更多的时间，还是坑坑叭叭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班主尝试了几次，便放弃了培养她的念头。
可是，她的本意并不是站上舞台，她知道来到这里，最主要的是察言观色，来这里看戏的人大多都是达官贵人，她的目的就是给自己物色一个好人家，找机会攀附上去，完成麻雀变凤凰的转变。
她太想脱离自己原生家庭的牵绊了，太想了，甚至到了日思夜想的程度，白天晚上做梦都是。
即使只是一个跑堂打杂的，她依旧保持着每天都要上妆的习惯，甚至是有意无意地去给在场的客人添点茶水泡泡茶的，她知道，颜面算什么，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直到有一天，还真有一个看客看中了她，他并不是气宇轩昂的公子，眯眯眼，体型也是圆润富态、大腹便便的类型，扣上的圆顶帽子更显得他脸庞巨大，体态臃肿，他的大拇指上套着玉扳指，牙齿似乎因为过度抽烟变得泛黄。
可是，她不在乎，比起穷困潦倒，卖掉尊严又算什么。
两人真是心照不宣，初始第一面，两人就眉来眼去，顺理成章地勾搭上了。
戏班的场子有固定的，也有需要东奔西跑去寻找的，需要给一定的场地费即可。
朱玲女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名叫什么，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尤爷”，具体是什么身家背景则是一无所知。
她年纪太小，却自认为深谙人世间为人处世之道，对那位尤爷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对于他那些骗女人的谎言也信以为真。
她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在老家如果还没有说亲，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起初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可以登堂入室，先嫁入尤家，哪怕只是个妾室。
两人缠绵之余，一地的不整衣衫，她从后背拥抱着尤爷，他肥硕的身体以及一身的烟味让她极度反胃和反感，可是为了她日思夜想的“麻雀变凤凰”的梦，她只好忍着。
“尤爷，你不是答应我了吗，要纳我为妾，其他的我真的都不在乎的。”
“额，这个，我之前是答应过你的，可是这事急不得，我需要等我父亲回来，告知他一声。”
“那令尊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还有月余吧。”眼前的尤爷虽然说话支支吾吾的，可是一直以来，对自己花钱的手笔还算大方，她再也不需要去戏班子里看人眼色了，尤爷给的生活费都足够她一年的薪水，她虽然还是悬着一颗心，可还是自我安慰着。
直到有一天，自己被“金屋藏娇”的事情败露了，她在沉睡，身着丝绸睡衣，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她以为是尤爷。
先是几声短小紧凑的敲门声，因为朱玲女睡得很沉，没有听见，随后就变成了长长的不间断的急促的敲门声。
这里除了尤爷和他的跟班，不会有人知道的。
朱玲女开了门，睡眼惺忪，还没有站稳便被莫名的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朱玲女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她趴在地上，看到了视野范围内几双男人的脚，还有站在中间，穿着精美华服的女人，她寻着鞋子往上看去，这个女人穿着旗袍，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珍珠串，雍容华贵的样子，脸很小，巴掌一般精致。她身旁站着的是捂着脸蛋的尤爷。
还没有看几秒，她的身子又被这个女人重重地踩了几脚，边踩边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看清楚了，就这种女人，配进门吗？”
“是、夫人说的都对！”一旁的尤爷边点头说是，边应承着。
“还有，你这个狐狸精，我告诉你，我身边这位尤爷，所有的身家派头都是我赋予的，你就别想着削尖了脑袋做小妾了，你不配，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知道吗？”
字字诛心，朱玲女嘴角留着血，可是看到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弱小到毫无还手之力，之前气派的尤爷缩在自己夫人后面，像极了缩头乌龟，恨不得他自己也上来踩上自己一脚。
她心如死灰，那个女人拿了手里的一张银票，直接丢在她脸上，轻蔑地说道：“这银票够买你几辈子的贱命了吧，以后不要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全程都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发飙，朱玲女趴在地上，屈辱得像一只流浪狗，她紧紧地攥住了银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喃喃道：“有银子，也值了。”
对啊，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第72章 因果（3）
朱玲女知道，这些只是小钱，不够她下半辈子挥霍，这一年的苟且，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让自己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
她必须要找到能供自己下半辈子吃喝的摇钱树才可以。
好巧不巧的是，朱玲女月事没有准时来，她独自一人去看了大夫，大夫是个年过花甲的慈眉善目的老人，给她轻微把脉问诊了一番，便料定她是有孕了。
老大夫一辈子替人看病，可是看不了人，他微微笑道：“恭喜姑娘，你这是有喜了，已有月余。”
“什么？”朱玲女慌张的神色，已经暗示着自己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的脸色吓得铁青，着急地问道：“大夫，您说的是真的吗？”
老大夫似乎看破了其中端倪，可还是医者仁心，他不喜欢杀生，活了大半生，救人无数，可是眼下这孩子的去留，并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他用尽全力可以救得了人命，却救不了别人的人生，沉重的人生，并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评说劝诫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人事、知天命。
这些道理人人皆知，人人可知，却无人能真正地参悟、去释怀。
“姑娘你是准备……”老大夫欲言又止，似乎是想给这个姑娘留有余地，让她自己做一个长久的打算。
“谢谢，我再考虑一下。”朱玲女很难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可是，眼下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搬了住所已经有半个月了，自己一个人也落得清净，因为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富太太的生活，她再也不愿意寄人篱下去做苦工赚钱了。
尤爷再次辗转找到她时，已经是去看诊的一周后，朱玲女还是在这个孩子的去和留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刚好，尤爷的出现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尤爷得知朱玲女已有身孕，喜出望外，不住地搓着手问道：“是真的吗？”自己的夫人虽然家财万贯，可是两人一直没有子嗣，尤爷作为入赘女婿，按照常理上是没有任何计较这些的，可是他一直坚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的夫人无法生育，但是不代表自己可以忍受后半辈子膝下无一儿半女。
他原本只是想趁夫人不备，再来找朱玲女苟合，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他又拍着胸脯保证着：“生下来，我以后照顾他！”
“可是，眼下你都自身难保了。”
“哼，她现在娇纵成这样，我一直忍让，无非是忌惮她的父母在世，有那一天，有她受的。”
尤爷的话让朱玲女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想着，眼下并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好按照他的计划，走一步算一步了，更何况，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好，我听你的。”
因为朱玲女被自己的正妻盯上了，即使生下了孩子，也会被揣测，自己也会洗不清，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给朱玲女找个名正言顺生下孩子的理由，那就是让她找一个男人成亲。
而这个倒霉蛋，就是宫霁月的哥哥。
朱玲女和尤爷设计，因为宫霁月的哥哥常年流连于烟花场所，尤爷人脉极广，便把朱玲女也安排进去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去了就近的歌舞厅，朱玲女身材瘦小，脸型细长，可是在夜色的灯光映照下，依旧是别有一番姿色。
一夜风流，顺理成章地，朱玲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了归属，加上宫传文当日烂醉，意识不清醒，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会影响宫家钱庄的声誉，无奈之下，只得认下了这笔烂账。
孩子落地以后，尤爷试图想法子把这个孩子暗地里抱养到自己家，可是朱玲女哪里愿意，宫传文这颗摇钱树可比尤爷那个秃头佬年轻多金多了，她准备彻底和尤爷划清界限，可是尤爷费尽心机只想把儿子的养育权攥在自己手里，朱玲女自然不答应。
两人在一次密会中起了冲突，朱玲女失手拿起旁边的花瓶砸向了尤爷，因为情绪激动时下手过重，尤爷的脑门顿时鲜血如柱，她丢下了花瓶就灰溜溜地跑了。
后来她左右打听，得知尤爷伤势不是很重，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她心里暗自窃喜，这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宫霁月下定决心整一个人时，办法多的是，这些都是她从朱玲女的梦境中窥探到的，她本来就讨厌这个女人，得知这个女人做的荒唐事时，恨不得直接把她丢进地狱里。
她只需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让这个女人原形毕露，对，你不是要争家产供自己享用吗，你这个欲壑难填的家伙，我就让你尝一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宫霁月甚至有底气，直接抓着这个孩子的手来到父母面前，当然，在场的也少不了朱玲女。
她理直气壮地站在大厅里，质问道：“嫂嫂，我想确认一下，这个孩子是我哥哥宫传文的，你现在必须要说实话。”
朱玲女不知道紧急召集家庭谈话居然是这件事，因为孩子像自己多一些，她甚至以为可以天衣无缝，可以侥幸地蒙混过关，可是她错了。
她哆嗦着嘴巴，可还是仰起脸，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当然是、是宫家的孩子啊。”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宫霁月下了最后通碟。
宫家父母面面相觑，由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到愤怒。
“我……”
“我代替你说吧，这孩子并不是我哥的，而是你和尤爷的孽种，是你拿来换取宫家少爷正室的筹码，甚至是骗取家产的手段，我说的对吗？”
朱玲女嘴唇惨白，她没有好的出身，可是对于脑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她来说，很多东西得到的太过简单，她没有珍惜过，甚至不会去分析，如何去规避这些令人措手不及的风险。
她知道她面临的会是什么，她又不清楚自己会面临的是什么。
宫母因为过于悲愤，怒火攻心，当场气晕了，夜夜笙歌的宫传文，又是喝得烂醉，踉踉跄跄地在天色大亮才返回。
他不喜欢朱玲女，对朱玲女的关系仅仅是和那个孩子的联系，维系起来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关联，实际上一碰就破。
第73章 苏醒（1）
顾晓蝶一直在隐隐下坠，像是脱离了重力。
直到她的脚踏实地踩到柔软的地面，才停止了降落。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似乎是在一个人的梦境里，这个梦境里有斑斓的种子，也有恶意滋生的沼泽。就像她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殿堂，也看到了铁锈斑驳的地下室。
她也终于明白，原来格格和姜羡，不过是在梦境里，而他们把自己引过来，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灵魂体被困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然后慢慢死去，所以在她明明亲耳听到了格格的呐喊，甚至尾随自己的动静和声响后，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现身了。
把自己困在这一片黑色沼泽地里，就是那个人的本意吧。
她似乎抵达的也不完全是沼泽地，是一口巨大的圆柱形的枯井，说是枯井，井口又很大，像工厂旁巨大的黑色烟囱。这深不见底的地方，居然会有微黄的灯光，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光源。
她强忍着浑身的疲软和困倦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凉凉的水状液体的碰撞，耳朵里也有液体因为人体移动相互碰撞的声音，有水底肆虐衍生的海草和细小的长条鱼类，她顿时不害怕了，毕竟这里有生物的存在。
她刚想伸手去摸索，想尝试着，看这个井底有没有隐藏的机关。
突然，一声嘶哑的声音制止了她，她低吼着喊着：“你在做什么？”
顾晓蝶被吓了一大跳，往后连连后退，她定睛歪着脑袋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头发已经斑白，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她衣衫褴褛，这些衣衫也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已经和沼泽地的背景融为一体了。她之所以动弹不得，是因为被一条巨型的锁链禁锢起来了。
“你是谁啊？”顾晓蝶见惯了地府奇奇怪怪的魂体，只是被吓到了一惊，可是很快就不再惧怕了。
“哈哈，我这下有伴了。”这句话正常情况下可以解读成很温馨的一句话，可是从这个妇人口中吐出来居然是这样毛骨悚然，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你是不是得罪宫霁月了，所以她要把你关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宫霁月？”顾晓蝶顿时明白了，这原来是宫霁月的计谋。
“生，她不放过我，死了，她也不让我好过，不让我投胎，让我世世代代生不如死，”妇人不仅头发花白，鬓角也有了深刻的皱纹，她声音老态，说道：“那个女人太恶毒了。”
“你是怎么得罪她的？”顾晓蝶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可是妇人依旧摇摇头不愿意去提及。
“你进了这个井里，就出不去了，我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可是，她却依仗着自己在地府的权力，私自囚禁着我，我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很想报复她，可是又敌不过她。”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朱玲女。是民国年间的人。”
“民国？”顾晓蝶大吃一惊，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民国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年左右了，如果是按照朱玲女的算法，也有九十多年了。
“是王字旁的玲和男女的女吗？”顾晓蝶问道。
“是的，我不过是犯了点错，后来不但被她赶出了家门，从一个富太太沦落为身无分文的乞丐，她甚至全城发通告，告示上说如果有人敢接济我，她就会跟那人势不两立，导致我饥寒落魄而死。”
“可是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她要这样惩罚你呢？”
“我可以不说吗，我只是想表达对宫霁月的憎恶，我被关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在诅咒她，希望她有报应。你不是也很痛恨她吗，我们可以合作。”
“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痛恨她。”顾晓蝶如实回答。
“但是你不想逃出去吗？宫霁月禁锢了很多人在这里，都对她恨之入骨。”
“我当然想逃出去了，可是怎么逃出去呢？”
“你只需要帮我把我身上覆盖的长条海藻抹去即可，我们俩合作，我有办法帮你逃出去。”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对我没有一句实话，朱玲女女士。”顾晓蝶迎着她的目光，十分直截了当地说：“你并不是犯了点错，你的姘夫被你击中，意识一直不清醒，导致晚年凄惨，你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宫家的，还有，你所谓的海藻，是宫霁月对你下的咒，你自己解不开，就要依托于我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朱玲女顿时慌了神，她一脸错愕地望着顾晓蝶，嘴巴上不承认，却哆嗦地问了句：“你是什么人，你还知道什么？”
“你不用问我什么人，我现在只要听实话，即使你不说，或者说谎，我也有办法知道真实的事情，但是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都会像宫霁月一样不会放过你的。”顾晓蝶觉得这种手段用起来不要太爽，朱玲女立马变得乖乖的了。
“好，我说，可是，我知道的也不多。宫霁月之前说过，黑暗处必有光亮，可是我一直被禁锢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晓蝶知道在这深不可测的井底，无法做任何事情，可是又不能继续等死，她的全身像是吸了水的海绵，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刚刚还是精神焕发，不一会儿就开始困顿起来，她尝试着清醒，努力地挥动着手臂，想要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她终于还是倒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剧烈地摇晃，从沉重的海绵变成了轻飘飘的云朵。
她被巨大的支撑力和浮力托着往上游走。
她的脑子里还有意识，不停地想着:“我在哪里，我飞到哪里了？是在地府吗？我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了额头一身汗的庄毅，趴在自己床边，已经酣然入睡。而自己，身体也已经复原了，衣服也被换掉了，这衣服不是格格出走穿的那件，也不是自己灵魂体穿的那件。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庄毅，你快点给我起来！”
第74章 苏醒（2）
宫霁月瘫坐在地上，嘴里依旧喃喃道：“我只是对做了坏事的人凶残，有错吗？她顾晓蝶在我心里和朱玲女没有任何差别，朱玲女罪无可恕，顾晓蝶过河拆桥一样罪无可恕。”
“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她对我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听你无端的猜测，及时她是你口中所说的恶人，那也是对于我而言，你无权过问！”
宫霁月自知理亏，她一直很清醒地觉察到了顾晓蝶是异于常人的，她可以很轻易地去控制其他人的梦境，唯独对于顾晓蝶不可以，她所有的愤怒来源的确是臆测，所有的愤怒都来源于嫉妒，她也亲自去问过自己的舅舅，可是给出的确是毫不知情的答案。
“自欺欺人的从来都是你，她顾晓蝶心里一直都没有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依旧在做着垂死挣扎，她心里很清楚，哪怕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庄毅也不会信她半分。
“我不想听你废话，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这么有能耐，就自己去找啊，我无可奉告！”
两人的谈话有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庄毅已经不想再纠结了，他决定自己寻找，便绕开了宫霁月，直接来到她的后花园。
这里是一片茂盛的园圃，石板路清新错落，花园里画的品种繁复，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这里是庄毅有记忆以来的乐园，在人间，他和宫霁月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人从之前的无话不谈到现在的无话可说，正如他他领略过花园的生机盎然，也见证过它的萧条衰败。
庄毅在与宫霁月相识的岁月里，因为顾晓蝶引发的争执从上一代延续到这一世，也正因如此，他鲜少来这里。
每个人都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黑暗阴森的一面，光鲜可以似火一般骄傲放纵，阴暗却如苔藓一般肆虐生长，和无数人一样，宫霁月也是如此。
明明刚刚还有着烈日当空的明朗，却突然间天色骤变，由明艳的色调突然切换至灰色和深灰色墨染般的阴森气氛，见惯了这些的庄毅断然不会因为这些恐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闯入了宫霁月布控的梦境里，在宫霁月掌控的范围内，她可以随意地调整这种局面，这里藏着她深恶痛绝的人，也藏着她不为人知的心结，也许是因爱生恨，她在庄毅的一番羞辱之下，觉得自己极度不堪。
庄毅甚至不需要过度走动，说是阴暗的角落，实际上是一片大范围的灾难。
他在一片深色的场景中激流勇进，终于，他找到了顾晓蝶。
当然，也看到了朱玲女，他曾经与朱玲女也有过短暂的交集，上一世，庄家与宫家事世交，生意上也会有着频繁的往来，宫家老两口原本打算低调地处理这件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以宫霁月飞扬跋扈的性格来看，是不会放过这种娼妇的，虽然哥哥不是经商之材，对自己却很关爱，她不忍心看到哥哥哑巴吃黄连。
她不但把朱玲女这恶毒的女人赶出了家门，还全城通告她的丑事以及恶行，宫家也是名门望族，很多人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哥哥虽然不喜欢朱玲女，可是因为太多以讹传讹的新闻，消沉了好久。
这就导致了宫霁月对于朱玲女变本加厉的折磨，朱玲女死于一个饥寒交迫的寒冬，死后她的魂体也惨遭鞭笞，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水井里。
庄毅试图去找寻顾晓蝶，却发现倒在地上，离朱玲女相距不过两三米的位置。
朱玲女见到庄毅，两眼放光，似乎等到了救星一般，她喊着：“庄少、庄少，你可以就我吗，我知道你的权力很大，我在这口破井里一分一秒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请你给我一个救你出去的理由。”庄毅压根不想理她，他对这种人也是嗤之以鼻。
他只想救顾晓蝶，从这口井里出去，只是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终于知道，宫霁月展示的自己，对于他，不过是冰山一角，他真的是不知全貌。
“已经九十多年了，你今天不救我出去，以后我会让你后悔的。”朱玲女说出这句话，是以歇斯底里的方式韩出来的，庄毅无暇顾及，他不想却揣度她的心思，是刻意使用激将法，或者是她所说属实，他也不想替这种人开脱罪行。
宫霁月随时掌握着井里的一举一动，她依旧想为自己留有一些余地、在庄毅心里的余地。
突然间，井底大亮，只是，出现光亮的部分只有一半，像是阴阳相隔，把庄毅与顾晓蝶，朱玲女划分成了对立面，朱玲女费劲心机想接触到一丝光亮，她凌乱的头发丝以及沾染了几十年尘土的脸从面目狰狞到狼狈不堪，却发现只是徒劳，像个被别人嗤之以鼻的乞丐，她和那一片她向往已久的光明的界限仅仅只差了分毫。
她太想出去了，实在是太想出去了。
她眼睁睁地望着庄毅抱着顾晓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化成一个点，直到在自己的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愤恨地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给我等着，我会报仇的！”
庄毅从宫霁月家里出门后，发现她已经不在家中了，甚至是家里的佣人也消失不见了，她极力想让自己像人一样、过得有一丝人间烟火气，却发现，很难，她也不想再继续伪装了，哪怕尝试过在人间的生活，她也并没有觉得快乐过，相反地，会更加心累。
她想让自己放下了。
她在离开时，默默地说着：“庄毅，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是对的。”
庄毅把顾晓蝶塞进车里，在门口等候许久的阿福，一见到出来的两人，便意识到顾晓蝶已经逢凶化吉了。
庄毅对于顾晓蝶是有疑惑的。
在宫霁月心里最阴暗的地段，除了海藻类植物是被她施法用来制约那些罪大恶极的人的，更多的地方都是寸草不生，顾晓蝶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坚持了这么久的？
她在后座已经睡得香甜，鼻息浅浅，庄毅帮她把皱巴巴的衣服平顺下来，对阿福说道：“直接去顾晓蝶家。”
第75章 告别
庄毅在自己的车子后座上摸索到了一张纸条。
一看就是宫霁月的字迹。
“庄毅，这件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但是我不会认为我是错的，相识多年，我以为我的为人处世包括所作所为你是最为了解的，然而，我错了。我做事情向来相信直觉，顾晓蝶留下来只会是个祸害，就像上一世一样，害得你举家搬迁，狼狈逃离。时间会证明一切，我这次放过她，不代表以后也会放过她，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庄毅把纸张揉成一团，很潇洒地丢进了垃圾桶，车子飞驰，顾晓蝶家中果然已经热闹一片。
格格已经安稳到达家中，甚至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早已抛诸脑后，他想起自己被困的场景，除了顾晓蝶的灵魂体和擅自闯入的自己，其他都是虚幻的。
庄毅见到顾晓蝶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在这行驶的过程中已经变成半干的状态，她在床上躺着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于是庄毅叫来了格格，含蓄地说道：“你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我先出去一趟。”
格格看着庄毅，一向严肃冷峻的庄毅居然挠了挠头皮，走了出去，她在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顾晓蝶被格格翻来翻去，她的嘴巴里还在模糊不清地嘀嘀咕咕的，磨蹭了半天，终于帮她换好了睡衣还捋平整了。
庄毅原本想随意找一个房间休息的，可依旧还是放心不下顾晓蝶，就趴在她的床边小憩一会。
他再次清醒过来，是被顾晓蝶的河东狮吼以及枕头的双重暴击打醒的。
“庄毅，你快点给我起来！”
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睡眼惺忪地回答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干的好事！”顾晓蝶气得面红耳赤的，又不好意思说得过于明显。
“对啊，我是做了好事啊。”庄毅不明白顾晓蝶说的是什么，他认为自己救了顾晓蝶就是做的好事，兴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甚至迷迷糊糊地以为只是顾晓蝶褒奖他的话。
“真的是你做的？”顾晓蝶再次确认了一下。
“是啊，不然会是谁。”庄毅站起来，不想再跟顾晓蝶争执这种无聊的事情或者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试图转移话题，眼神的余光瞥着怒气冲冲的顾晓蝶，声音依旧冷酷：“我饿了，快带我去吃饭！”
“你居然还有脸吃饭！”顾晓蝶气不打一处来，庄毅感到自己后背一阵风扑过来，然后就是自己右臂一小块出现了剧烈的疼痛，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顾晓蝶已经趴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他疼痛地叫起来，边龇牙咧嘴地叫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开衣服短袖，喊道：“你是属狗的吗？怎么会咬人。”隔着袖子还有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
“我比狗厉害，我可是属老虎的，你再做这种无耻下流的事情就不是咬一口这么简单了。”顾晓蝶拍拍自己的胸脯，似乎是大仇已报，不再计较。
“随你是什么，快点给我找酒精，我要消毒。”
“要找你自己去找！”顾晓蝶拍拍屁股就离开了房间，顺势把门砰地一声带上了。
庄毅皱巴着眉头，用手指抚摸那一排牙印的边缘，似乎越来越疼了，从刚才的红色变成了红紫色。
折腾了几天，一转眼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格格对于世间早已经不再留恋，躲在这里，迟早还是要遭受轮回的苦。也许不是苦，是一段新生，她可以抛却因为意外带来的所有不甘心，选择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在学校里，她坐在自己妹妹考场的一侧，而自己的妹妹，人群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心灵感应。学校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要穿校服进考场，所以她的穿着随意，上半身是简单的白色T恤，下半身则是过膝盖的棉布裙子，那是姐妹俩一起去买的。
考场里，每一个课桌都被拉开，中间留下了很大的空隙，监考老师一前一后在看守着，考场是随机分配，学生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她自己静默地在一边坐着，有的人抓耳挠腮，一脸苦瓜相，有的人则是胸有成竹，抓起笔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她在想着，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自己也会坐在这个考场里，感受着这紧张的时刻，她从来不畏惧考试，她把考试当成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尤其是艺术生，分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考量，而她的文化课从来不会给自己拖后腿。
最后一天考试，学生们在考点外的门口鱼贯而出，格格转身刚准备走，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紧张而怯懦的声音，她在喊着：“姐姐。”
格格转过身，发现妹妹站在蜂蛹而出的人群里，似乎其他的人头攒动此时已经变成了背景板，而妹妹的身影就定格在那里。
格格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和错觉，可是看到妹妹的眼神的确是朝向自己的，眼神并没有模糊焦点。
她站在这里，等着妹妹一点一点靠近。
直到妹妹吐出一句话：“姐姐，我其实一直都能够看到你。”
“你在说什么啊？”
“从你出意外的那一天，到你几天后的回归，到你最近几天来看我，我都能看得见。”妹妹的语气很淡然，她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原本我们的身份应该互换的，真的都怪我，是我急于求成急功近利，招惹了不好的东西。”她的语气从淡然到神色紧张到崩溃，似乎短短的时间段之内就完成了一系列的情绪转换。
“我还是不明白，你可以告诉我实话吗？”
“姐姐，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了！”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格格刚想质问妹妹，却发现她已经用手背扶住书包，飞快地奔跑在人群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格格想去追赶她，却发现，自己很快就动弹不得了，她失去了意识，那一道黑影在自己面前从清晰到模糊。
她终于知道，有很多东西自己都左右不了，逃不了，她欠顾晓蝶的太多，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离奇的死因，她还没有正式地好好和家人道别，这一天就到来了。
而今天，再也没有人可以救得了自己。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一如发生意外的那天。